朱四颇为犹豫。现在走的航道基本上是从沙洲中间穿过,两边的沙洲一马平川,除了少数的芦苇荡外,沙洲上视界、射界都很开阔,别说大股人马伏击,就是十几个人都藏不住。
但是到了北面的水道上就不成了,一面是开阔的江面沙洲,一面却是草木茂盛的岸上丘陵,藏个几十号上百号人毫无问题。
他倒不担心官兵或者瑶民的弓箭,但是要防着对方的火器。在教导队学习的时候,教官多次指出,敌人的投射火器虽然原始,但是如果是在良好的隐蔽或者防护条件下使用,那么杀伤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特别是敌人进行伏击的时候,往往一次偷袭得手就能给部队带来大量的伤亡。
但是继续在这里徘徊也不是办法,朱四点了点头:“好!我们改变航向!”
正在这个时候,下游十几里外的封川县城,负责封川警备的伏波军中尉正在部署安排第二天的例行巡逻还有更重要的掩护西江上运输船队任务。
原本这么一座县城是轮不到伏波军这样的正规军驻守的,一个中队的国民军就是标配了,然而骤然暴发的瑶乱却使得这里忽然变得举足轻重。
封川,这个先秦时期中原进入岭南就建立的重镇,是当之无愧的两江锁钥。它固然没有肇庆的督抚重镇那样显赫也没有两广会津的梧州那样发达繁荣,左不过一个普通的县城,老旧的城墙,破败的建筑,都和华南军一路经过的许多县城相仿,难以让路过的元老们多看一眼。然而,控扼贺江西江交汇口的地理位置依然使得它不能不在总参谋部的地图上插上一面鲜艳的红旗。
封川县对西江的意义暂且不言,光是从县城前汇入西江的贺江,便是直通贺州连州的生命线。一旦封川有什么闪失,正在深入这一带平乱的伏波军就得粮饷不继。随着瑶乱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封川的交通枢纽地位愈发彰显出重要性。联勤不但在这里设置了兵站,还专门特设了野战医院,作为伤员的救治和转运地。
大量物资人员都要在这里进行转运,临时堆放场里面堆积如山,一旦被敌人偷袭,哪怕只是放个火都得叫洪部长跳脚,更别说深入连州等地作战的部队和困守在连州、贺州等地县城的国民军了。
为此,朱鸣夏不得不在兵力紧缺的情况下,抽调了一个连驻守封川,广东的国民军指挥部也增派了一个国民军中队到这里,他们的任务和梧州的国民军大队别无二致:固守城池之外,使用机动船只沿江展开威力巡逻,及时扫荡各种对航运存在的潜在威胁。
伏波军中尉米龙韬就这样来到了封川县。他带着连队一到封川,除了加强了县城布防,还在西江北岸离城十里的塔山山顶设了一处阵地。这座山虽然不起眼,但是视野极好,天气良好的时候,在塔山顶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梧州城。还能同时同时监视西江贺江大片区域。在地势上,与县城分处西江南北岸,互为犄角可以有效的拱卫两江交汇处的河口。米龙韬便在这里部署了一个中队及几门火炮。还专门派出了携带有高倍望远镜的观察哨和配有旗语、灯光信号器材通信兵。
米龙韬正在布置任务,忽然连通讯员敲门进来了,报告塔山观察哨有紧急情况报告。
“什么情况?”米龙韬并不太惊讶――因为最近这样的“紧急情况”实在不少,小股的土匪和从瑶民武装经常会现在西江两岸,袭击村落和过往船只。尽管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能攻破设防的村寨,也无法夺取运输船队的船只,但是每次袭击都会引起封川县城方面的高度紧张――毕竟这里堆积着太多的物资。
“观察哨报告:他们看到从一支六艘船的护航队在县城上游界首滩一线遇阻,船队的烟雾很长时间没有明显的移动,而且隐约传来枪声。”
“命令塔山,保持观察,有情况及时报告!”
通讯员走了之后,米龙韬在地图上扫了一眼,界首滩那个地方都能出敌情,这一带的局面真是不容乐观。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聚拢在桌旁的下属们,说道:
“不用说,他们肯定是原定今天中午到封开的梧州国民军的巡逻船队。十有八九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转头问桌旁一个穿着大明土著衣服,留着发髻,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这几天城外有什么情况吗?”
中年男人是封开县侦缉队的队长,负责封开县城内和城外的情报搜集工作,手下多是本地人,虽然人员不太靠得住,但是搜集来的情报却很有用,是本地驻军的重要耳目。
“最近探子们没有报告有大股敌人到来或者集结的消息――所以我认为就算他们遇到了袭击,应该也是小规模的袭扰。”中年男人显得胸有成竹。别看他一脸大明土著的扮相,实际却是老归化民,在对外情报局受过专门的训练。
按照对外情报局的标准,一百人以上的武装人员才叫大股敌人。而一支队伍一旦超过百人,无论是保障粮食供应还是行军住宿都会非常显眼,很难保证隐蔽性,不可能不被在西江两岸活动的侦缉队发现。
不过,要是被小股武装袭扰,护航船队并无停下的必要,按照护航巡逻规定,船队遇到小规模的袭扰袭击,用船上火力还击即可,没有必要不得登陆战斗,以免陷入敌人的陷阱。米中尉虽然不认识朱四和李冬,但是相信船队的指挥官这点规定总还是知道的。
现在船队却停着不动,说明他们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麻烦。如此一来,他倒是不得不出动部队去接应一下了。
“目前敌情不明,我们必须保持警戒。我将带领一排立即登船赶往上游查看情况,副连长带领二排在码头待命。约定信号:一发绿色信号弹平安无事,一发红色信号弹为有敌情立即增援,二排登船赶来与我会合。其余人员全部进入战斗岗位!”
“是!”
“命令塔山哨所加强警戒注意观察贺江方向敌情。”米龙韬补充道。
下达完命令,米龙韬摘下墙上的指挥刀,系上:“打集合鼓!”
正当封川驻军开始打集合鼓,准备主动出动救援的时候,李冬朱四他们在北航道上已经挨了几次一窝蜂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敌人从哪里搜刮来的这玩意儿。整个护航队小心翼翼的进入北航道,一切顺利,风平浪静的走完了差不多一大半的路程,这时候,突然从岸边传来了啾啾的利箭破空气之声,接着便有几十道黑烟,凌乱的从树林中朝着船队的方向喷射出来。
“一窝蜂!”在队首的朱四叫了出来――在登莱,他见过孙军门的部下演练这玩意。一个六棱形长木桶,一个人就能背着走。点火之后几十枝火箭喷射而出,场面非常壮观。
话音未落,这些火箭劈头盖脑的就朝着船队飞了过来,实际上这些火箭和当初朱四在演武场看到的一窝蜂别无二致:上下乱飞――朱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布朗运动的公式可以完美的形容他看到的景象。但是几十枝火箭拖着黑烟在空中乱窜的场面还是颇有震撼力的,船上的国民军士兵顿时骚动起来。
“不要乱!”朱四抽出指挥刀挥舞着,“镇定!镇定!”
虽然一窝蜂的火箭轨迹十分诡异,几乎毫无精确度可言,但是射击的大方向还是对的,用来进行面积打击还是没问题的。这几十枝火箭中有那么七八枝射中了一号艇和紧随其后的三号艇,都被竹把盾和铁板弹开了。最有威胁的一枝射中了一号艇的瞭望台,把上面的观察哨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到了铁板护栏后面。
“打信号,全速前进,离开这儿!”朱四大声命令。
正在这时候,第二组“一窝蜂”又射了出来,接着是第三组、第四组……,接二连三的“一窝蜂”朝着船队喷射出来。敌人借着岸边山多林密摸过来,放一把就走。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是连续不断的火箭攻击,空气中黑色的烟雾,嗖嗖的火箭呼啸声和利箭射在屏障上的雨点般的撕裂声和弹跳声,让训练时间不长的国民军士兵慌乱起来。他们多数人虽说号称是从前是官兵,实则并无战斗经验。编入国民军之后的整训也只是重点抓了队列和纪律,只会机械的按照长官的命令列队、行进、突刺和齐射――很多人连南洋步枪都还没实弹射击过。
心里紧张加恐惧之下,重火绳枪手不等命令便胡乱的开火了――这种开火即没有目标也没有瞄准,和许多明军在作战时候用火器齐射壮胆的做法并无二致。斑鸠铳不但朝着北岸胡乱射击,连根本没有人迹的南边沙洲上也挨了许多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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