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其实很清楚,那些暴行在文明社会是绝不可能被接受的。
因而,这些水生渔村的人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其中一个黑瘦青年,头抵在潮湿,满是鱼腥臭味道的栈道上。
正是昨日跟在村长身后的青年,阿涛。
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被村长看中,留在村中监视外来的那一行人。
阿涛自认监视的活干得不错。
直到他被两个校尉的刀子架在脖子上,揪出来。
近来手边宽裕,摆脱了之前的贫穷。
大笔挥霍钱财的感觉,让阿涛胆子稍大。
他回忆着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宁死不屈抗争强权的英雄,扭动了一下,侧头去看。
暴雨中,只见一个个披着蓑衣的高大身影笔直站定。
黑沉沉的天空下,声势骇人。
阿涛舔了舔嘴唇,舔到了满脸的雨水。
一个脚步声走来。
天地被雨幕所遮,只有模糊轮廓。
阿涛抬头,翻着眼睛去看。
只见一双牛皮快靴和绯红袍脚上精致的金线飞鱼纹。
“我需要一个向导,一个带我们去岛上的向导。”
阿涛听见男人问话,声音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向导,岛?
阿涛心怦怦狂跳起来。
几乎全部听见这两个关键词的村民,都下意识的摇头撇清。
“我们不知道什么岛。”
几人抖着声辩解。
阿涛也跟着摇头,下一瞬却听咔嚓一声。
阿涛身旁一人的头,被快刀剁下。
断首掉在地上,转了几个圈。
最后蒙着乱发躺在地上,脸上还凝固着疑惑。
无首的身体,鲜血因体腔压力从断处喷射而出。
在雨幕中溅射了漫天樱红。
阿涛距离近,他第一个看清地上人头,是村中泰叔的。
喷泉似的热血,均匀淋了他一身。
他先是觉着有些温温的热气,接着便是无尽的冷。
方才剁下一颗头颅的官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甩去刀上的血,连一眼也没有看地上的尸身,走向下一个人。
阿涛近乎窒息的挣扎抬头去看。
两步之外,高大俊美的男人立在雨中,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最后凝结在下巴滴落。
男人侧头又再问了一遍:“岛在哪?”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望来,阿涛顿时打了个哆嗦。
阿涛内心斟酌着,是否应该在此时站出来。
只犹豫这一秒的时间,方才杀人的黑脸军官拖着刀站在了第二个人身侧。
“等……”
话未说完,第二颗头落地。
滚了两圈,和第一颗头靠在了一块。
阿涛从未觉得这样害怕过。
不是面对无常的大海,是更实际更恐怖的存在。
男人第三次问话的声音,被烈风吹散。
阿涛立刻嘶吼着叫出声来:“我,我知道去的路。”
无数声回应,跟他前后脚响起。
阿涛绝望的闭目,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忽听方才问话的男人,轻笑起来:“很好。”
阿涛张开眼睛,便看见那人脸上的笑容。
他心中一松,方才狂跳的心,也慢慢平复。
他想着现在的,应当无事了。
却看见那笑得和善的男人,摩挲着扳指道:“可是,本官只需要一个向导。”
阿涛犹自不解时,耳后传来破风之声。
什么东西砍在他的颈子上。
这个世界开始旋转。
最后阿涛咚咚的掉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他眨了一下眼睛,看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体,跪在地上。
断首处鲜血飞溅。
阿涛这才意识到些什么,迟来的剧痛占据他的脑袋。
他喊不出声,只张了张嘴。
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前,阿涛听见那人吩咐道:“除了向导,全部就地格杀。”
“其余高于车轮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说出,天空一声轰雷。
一闪而逝的光,映在沈晏的脸上,忽明忽暗。
田齐、宫战、鲁建兴垂首而立,沉声应道:“是!”
……
赵鲤靠坐在钟乳石边。
小信使的脚步声来来去去。
信使可以自由穿梭在虚与实之间,但可携带的物品,仅限于它能拿动的重量。
勤劳的小信使,不知从哪顺来一个小小的布包。
来去数次,才将赵鲤需要的东西全部送来。
赵鲤轻轻摸了摸它汗津津的脑门。
“辛苦了。”
往回数次,小信使肉眼可见的更加消瘦。
原本合身的小裙子,都变得宽大,挂在枯骨似的身上晃荡。
赵鲤轻哄两声,最后一次委托它去给沈晏报信。
看着小信使的血色脚印远去。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赵鲤,从革囊翻出一块被海水泡得咸腥的饼子。
这才看着满地的东西勾起唇角。
百诡百样。
无论哪个时代,一定有想要走捷径的人。
而这些人研究出来的邪道,在某些时刻,却是十分实用。
比如现在。
灶心土,房梁灰、补骨脂……最重要的,是一卷死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