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自觉在前几日被落了面子,眼下自是不肯轻易罢休,“是优是劣,总要一观才晓得的。陛下,您说如何?”
她拖长了尾音,侧首看向一边的新帝。
姜怀央看似不时与身边李丞相说上几句,可实际上,还是将心神分了些在阮玉仪处,虽一心二用,也不见他与李丞相谈话时,有何怔神磕绊处。
随淑妃话落,阮玉仪也望向他。按说无人会欢喜自己的妻妾常在人前出头露面,可他素来心思难测,又是醉心政事,不似会在意这些的人。
他放下酒盏,淡声道,“淑妃所言甚是。”
她心中突突地,望向他的眸光里也带了不可置信之色。
说来可笑,昨夜与他共枕时,许是他难得有与她温存之意,竟是使她生了错觉,仿佛他们只是寻常夫妻,灯下小话而已。
他冷淡的一句话,生生将她从本也不多的一丝幻想中拖拽出来。她垂了垂眸,将眸中情绪一并敛尽。
火光映照中,他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借着微醺的醉意,反是朦胧间忆起从前梦境。高灯倾倒,烛火舔舐上纱幔,他们不管不顾,抵死缠绵。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如此道。
“泠泠最近似对习舞之事有所懈怠,朕看不若借此机会,瞧瞧你是退步还是进益。”他唇瓣张合,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敲定下来。
自她的脊骨处,攀上一股凉意。
是了,在她面前的是帝王,她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别说是要她于众人前献舞,就是要她性命,也无人敢多说一句。
如今,她方才发觉,原来自己内心还留存着一丝侥幸,下意识拼命在他身上寻找着圣河寺的“世子”的痕迹。
但那只是他的伪装,现在冷心冷清的帝王收回了,也迫使她不得不正视眼前的处境。
她默了会儿,忽地莞尔一笑,嗓音娇柔似水,却也似水般抽刀不断,“臣妾可不白献一舞,陛下待拿什么来交换?”
她着着一身落梅纹金裙,发上所佩,也是与之相衬的簪钗,是容色灼灼,香培玉琢般的小娘子。
见她如此直白地向新帝索要,边上侍立的宫婢都不禁为其捏把汗。
姜怀央面上并无愠色,反是缓声问道,“爱妃想要什么?”他将“爱妃”二字念得辗转,仿佛刻意挑逗。
她没想到他会轻易应下,怔了一瞬,耳尖烧红,只道,“回去再说与陛下不迟。”
他令乐师停下弹奏。
她起身,行至篝火前,盈盈一礼。
在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宫里的阮才人要做什么时,却听新帝冷声吩咐,道是要他们将眼睛都闭上。
虽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却无人敢不照做,甚至生怕闭眼闭得晚了,新帝下一句就是要剜去他们的眼珠。
不远处的姜祺挑了下眉,施施然也阖上了眼。
她原本紧紧攥着裙摆的手,稍松开了些,但心下耻意难抑,仍是面色飞红,新施了上好的脂粉般的。
她在脑中稍过了一遍动作,便翩然起舞。
她今日所着正是广袖,收放间宛若轻波。衣料中嵌着的金线在火光下尤为明显,勾勒出一朵朵梅花的形状,或绽或拢,皆是珊珊可爱,飘动中徒添了生气。
如此形容姿态,端的是人间所不可有,是不论男女的心神,都要招去的。
姜怀央防了在场的外男,却独独忽略了淑妃。
因无人盯着,淑妃只半阖了眼,阮玉仪的一舞一动尽数落入她的眸中。
她心下一动。那些传闻,听说都是先是从圣河寺传出来的,她也只是听外出采买的宫婢说了一嘴。
可如今真见了,只觉得谣言之人当真是言辞匮乏,所叙不及亲眼见着的半分。
淑妃的神色暗了几分。她的父亲爱歌舞曲调,府中几个姨娘皆是会舞的。
她自小接触,难免生了倾慕之心,也曾向容父提过想要习舞。但被冷硬地回绝。后来她方才知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拿下后宫大权的女儿,从来不会顾及她心中所想。
就是如今她做到了四妃之一,家中也还是急功近利地不住逼迫。
第143章 晋升
淑妃捏着酒盏,出神地想。
若是她并非容府中最为出挑的女儿,是不是不必担入宫的责任,是不是在这些小事上,她也能如愿?
她悄悄侧眼瞥向上首处的新帝。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她曾经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对他是有情的,但如此暗示,却也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她入宫便封了妃,原以为会如预想中一样受尽恩宠,可日子越过去,她越发清楚,所谓尊卑,也不过是新帝口中一句话罢了。
她垂首,阖上了眼。
乐曲声不知是何时被叫停的,新帝不曾点头,也无人敢睁眼,淑妃只听得耳边隐有衣料摩擦的动静。
阮玉仪停下时,口中已是有些微喘,不及缓过气来,却被姜怀央唤至近前。他含住她微张的唇瓣,将人揽入怀里。
夜风将他的手吹得寒凉,她眼睫可怜地微微颤着,默默受着。
周遭是一众王公贵族,虽知无人见着他们眼下的行径,可她还是抵不住心中耻意,软了半边身子。
因夜间不便行路,翌日一早,大小车马并新帝才起驾回宫。
一路舟车劳顿,她也委实是乏了,倚在榻上,还恍惚感觉身下有轻微晃动,如还在马车之上。木灵见她如此,也不敢和往常一般缠着她要她将一路的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