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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凝阳张了张口,余光瞥见温寒烟,冷不丁想到什么。

    “你们听当然无所谓。”她语气染上一种浮夸的森冷,“只不过,兹事体大,但凡不小心被旁人听见了,那你们的寒烟师姐——”

    说着,叶凝阳伸出一根手指在脖颈上一划,笑意诡异加深。

    “那还是……哇啊!”

    叶含煜脸上刚浮现起坚定之色,便被空青一把拽走。

    空青浑身散发着一种打鸡血一般的昂扬斗志,把叶含煜像麻布袋一般往旁边一扔。

    “我守这边,那边交给你!”

    叶含煜被甩了个眼冒金星,艰难落地,声音虽然虚弱了点,语气里的坚决却丝毫不弱于空青。

    “呕……好!”

    “就算是死,我也要将这锦南阁守到咽气!为了寒烟师姐,我必誓死捍卫锦南阁的安定!”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是锦清阁?”

    “都一样!若是放进来一个人,我就不姓空!”

    “你……本来也不姓空吧?”

    “……你废话为什么这么多?”

    “……”

    两人干劲十足,你一言我一语拌着嘴,眨眼间便没了影子。

    温寒烟看着叶凝阳唇角得逞的笑意,对她肃然起敬。

    简直是兵不血刃。

    “好了,现在没有旁人打扰,而且还白得了两个不要灵石的打手。”叶凝阳笑眯眯转回身,反手将房门关紧,又从芥子里掏出一枚防御法器扔出去。

    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间房围得密不透风之后,她才拉着温寒烟坐到桌边。

    “你身上中了蛊?”叶凝阳皱眉上下打量她一眼,“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对你身体影响大吗?”

    温寒烟抿抿唇,这蛊与其说对她影响大,倒不如说是裴烬的克星。

    她斟酌了片刻,将有关裴烬的信息隐藏下来:“除了背后牵连之人,只有我一人知晓。”

    顿了顿,温寒烟视线落在叶凝阳指腹上的伤处,“司鹤引可有为难你?”

    “他?为难我?”叶凝阳嗤笑一声,“你别看他道貌岸然,实际上也不过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司鹤引不敢杀我,试探来试探去,反倒被我耍了一通。”

    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几分正色,“长话短说,你体内的蛊名为无妄蛊。关于无妄蛊的细节,司鹤引并未与我言明,但他话里话外都暗示我,无妄蛊之中的细节精妙,并非他能做得到。”

    温寒烟指尖微捻:“你是说……老祖?”

    叶凝阳耸了下肩:“我不敢妄加推断,只能你自行判断。”

    温寒烟也没多失望,此事事关重大,叶凝阳能够帮她这么多已经是意外之喜。

    叶凝阳看着她垂睫凝思,想了想,冷不丁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是只有仙门世家之内才能知道的隐秘——”

    她凑近温寒烟耳边,“东幽老祖当年与魔头裴烬有旧,他们是同年入浮岚的同窗,听说当年关系便势同水火。”

    温寒烟心头微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裴烬?”

    “是啊。”叶凝阳推开半步,理所应当道,“你当年以身炼器,加固寂烬渊封印,那时我没想太多,但如今得知无妄蛊的事情之后,我才觉得奇怪——为何当时那么多人,偏偏唯独只有你能够以命换命,拯救天下苍生呢?”

    她挑了下眉,“我觉得,这多半同无妄蛊有关,而无妄蛊一定同那魔头脱不了干系。”

    温寒烟沉默,叶凝阳的确足够聪明,如今看来,她能够短时间内将兆宜府发展至此,并不让人意外。

    或许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字字句句切入关键,几乎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叶凝阳告知的信息,于她而言的确大有用处。

    心思百转,温寒烟抬起眼,郑重道:“多谢。日后若你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绝不推脱。”

    叶凝阳盯着她看了片刻,并未回应这个话题,反而脸色古怪道:“寒烟仙子,你一向这样?”

    温寒烟:“嗯?”

    “这样有恩必报,这样丝毫不愿欠人人情,这样——”叶凝阳笑眯眯吐出两个字,“见外。”

    温寒烟愣了愣:“叶家主,我……”

    叶凝阳拍了拍她肩膀,“你不介意将身中无妄蛊之事透露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信任我,将我当作朋友?”

    温寒烟抿了下唇角,一时间,竟然当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

    “无论你是如何想的,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交你这个朋友。”

    叶凝阳下颌微抬,姿态张扬,却又令人生不出恶感,“为朋友两肋插刀,患难相助,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温寒烟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的情绪来。

    她许久没有感受到一个人如此直白热烈的好意。

    无所求,无所图。

    她已经习惯了算计利用,也能够自然地融入这种心照不宣的规则里。

    于是也在接受旁人好意的时候,不自觉地计算起日后如何千百倍相还。

    眼下叶凝阳开口提点她,她才猛然察觉,原来她从未将任何人真正当作能够托付之人。

    温寒烟睫羽轻颤,少顷,低声道:“好。”

    或许这世上纷扰俗事,并非她曾经认定想象的那般冷漠。

    得了温寒烟这句话,叶凝阳心满意足收回手,正欲甩袖召回法器,冷不丁想起另一件事。

    “还有,关于你身边那个男人的细节,我并未告知司鹤引。”

    叶凝阳盯着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过,能够令司鹤引如此忌惮,想来那人身份不一般。你确定他不会伤害你?”

    眉间落下印痕的位置仿佛在这句话中微微发烫。

    温寒烟抿抿唇,静默良久,才道:“他不会害我。”

    她语气笃定,叶凝阳虽然担忧,但也相信她的判断。

    “那好吧。如今身在东幽,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说罢,叶凝阳不再多说,最后嘱咐几句便收了法器,转身离开。

    法器虹光刚一收敛,叶含煜和空青便赶了回来。

    尽管两人都住在锦清阁,但天色还早,两人非要缠着温寒烟跟在她身边。

    “前辈,听说附近有一处冷泉,其中泉水是每日自涉川上游最极点处取来的,日日更换,专门用来铸剑炼剑灵使用,泡久了对经脉丹田都有温养之效。”

    叶含煜刚行出几步,路过一处转角时倏地想起什么,提议道,“前辈,你一路自无相秘境行至东幽,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休息,要不要去泡一泡放松一番?”

    空青从温寒烟身侧探出脑袋来:“你怎么知道的?”

    叶含煜一偏头:“方才我守在院门附近,正好碰上司召南,他专程特地来告诉我的,说完便离开了。他没跟你说吗?”

    “啊……说了啊……当然说了!”空青不甘示弱道,“方才我就在南和阁外面遇上他呢。”

    说完这些,他稍微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看向温寒烟跃跃欲试道,“寒烟师姐,不如你去试一试吧?”

    温寒烟脑海里还在想方才叶凝阳的提示,心不在焉地随意点点头。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整个人已经一左一右被簇拥着站在了冷泉边。

    冷泉露天而建,但周遭林木密布,槐树巨隐遮天蔽日,绿潮溶溶。

    过分浓郁的隐蔽将周遭笼罩成一片沉沉的空间,唯有正中一汪冷泉水波粼粼,掩映着细碎日光,浮光跃金,泛着澄莹的光泽。

    “前辈,你去安心放松一番。”叶含煜一拍胸口,另一只手将空青拽过来,“我们俩在旁边守着,绝对不让外人打搅你。”

    空青低着头,细碎的墨发垂落下来,在阴翳之中依稀透出几抹薄红。

    他似乎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落叶,仿佛不在上面盯出一朵花来就誓不罢休,声音细若蚊吟,磕磕巴巴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是、是的,寒烟师姐,你放心吧,若有旁人敢来,我定会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的。”

    温寒烟望着身前一汪清泉。

    横竖已经到了这,何必再调头走回去?

    此处清幽无人,倒更适合她梳理思绪。

    “也好。”她干脆应下来。

    两人很快红着脸离开,周遭水雾迷蒙,漫若仙境。

    温寒烟想了想,并未将衣物全部除去,留了一件里衣在身,缓缓放任身体沉入水中。

    无妄蛊。

    她眼睫轻阖,脑海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无妄蛊中取有裴烬心头血,经巫阳舟以裴氏手法制蛊,又有东幽老祖在其中绘制精妙阵法。

    修仙界大能大多清高倨傲,自命不凡。

    幕后之人却竟能将九州四处大能尽数控制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办事。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温寒烟微微睁开眼,摇曳晃荡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许是被水汽熏染,青丝沾染了湿意,色泽愈发浓郁,贴在脸侧,柔和了几分冷色,五官中蕴着的妩媚之意无从压抑,无声地逸散出来。

    身处此间,一个避不开的身影又不自觉从心底里冒出来。

    “寒烟,你伤势不轻,不如随我回东幽——”

    少年时的司珏语气轻快,“父亲刚允许我进东幽冷泉,你跟我同去,只要入内调息,不出一日定然痊愈。”

    温寒烟艰难喘口气道:“辰州南州天南海北,我此刻伤重,不方便赶路。”

    顿了顿,她轻声问,“而且你忘记了吗?我身负法印,不得随意下山。”

    司珏一愣。

    “想起来了,我怎么会忘。”片刻,他若无其事笑道,“寒烟,别生气,我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