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终于在两人尔虞我诈中达成。种虎请求李家坡的人将受伤的兄弟和死亡的兄弟送还给他,他要带回去,都是过命的弟兄,不能丢下。
李仲达命人将受伤和死亡的贼人尸体从山墙上用绳索放下去,这个时候可不敢大意,小心没有过逾的。
种虎接回死亡和受伤的兄弟后,长枪一摆,朝墙上的李家坡人一拱手,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目送种虎离开后,赵龙吟疑惑的问李仲达,“村长,这伙人军姿齐整,进退有度,不像是贼人啊。”
“什么贼人,这伙人是溃兵!”
“溃兵?”
见赵龙吟不解,李仲达就解释道:“五年前,金人大举南下,趁赵宋边军没反应过来,长驱直入围住东京。赵宋官家慌忙召集外围的十八路禁军前来解围,岂料金军使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将前来救援的宋军各个击破,东京也被攻破,可怜整个东京城连同赵宋皇家被掳掠一空。”
“当初保卫东京的宋军不是被歼灭,就是四处溃散,为了活命,就做了流匪。这伙贼人原本在伏牛山和桐柏山一带活动,去年金人和伪齐加强了对河南特别是开封、信阳周边的清肃,他们呆不下去了,就流窜到这里为祸。”
“都是一群废物,要是我大唐还在,岂容这些胡虏横行!”李仲达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下墙离开。
见战事结束,妇人们遂纷纷上去帮男人们卸甲,三乙身上脸上全是血,不知道是他又受伤了,还是别人的血。等他的甲胄卸掉后,赵龙吟掀开他的衣衫,果不其然,三乙后背的伤口又崩裂了几处,鲜血满背。
至于那两个陌刀手就比较惨不忍睹了,盔甲上沾满了碎血肉,鲜血沿着盔甲直往下淌,赵龙吟知道为啥他们身上有这么浓厚的死亡气息了,他们的盔甲不知道附着多少亡魂。赵龙吟眼中满是敬畏地瞧着他们,向他们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很狗腿的给他们一人端了碗茶。一个陌刀手憨憨一笑,抬起巨掌摸了摸赵龙吟地头。
村民们忙碌着清理现场,赵龙吟搭不上手,就回到村长家里,经过初步处理的伤员都送到了这里,他过来看看,也许帮得上忙。
缺少酒精和消炎药依然是大问题,消炎药需要收集药材,这个要一段时间,酒精可以用土方先搞一些。赵龙吟去找村长,看能不能帮他弄一口铁锅,两个铜盆,一个蒸笼,原料有现成的,村民们隔三岔五就会酿一些黄酒饮用。
走到议事堂,就看到村长在吩咐二甲安排一些善后事宜,战死村民家里如何抚恤,受伤的村民家里如何安抚等等。
赵龙吟安安静静地等到他们说完,才开口说道:
“村长,今天伤了这么多人,消炎需要酒精,我想先用土方法弄一些,需要一些器具,还要个工匠帮忙。”
“甚好,小郎君需要什么,二甲你马上去安排,越快越好,有劳小郎君了。”
很快,二甲就帮他弄到需要的器具,一大桶黄酒,还把村子里最好的木匠和铁匠找来给他搭手。赵龙吟就在院子里搭起一个简易炉灶一口铁锅装满黄酒架在炉子上,上面放一个蒸笼,蒸笼中间钉一个十字架,再放一个铜盆在十字架上用于接蒸馏冷却后的酒,木匠给制作了一根中空的竹管,从铜盆接到蒸笼外面,用于将蒸馏好的酒从铜盆导出来。然后让铁匠将另外一个铜盆捶打成漏斗状,放在蒸笼的最上层,里面倒满冰冷的山泉水,一套简易的蒸馏装置就做好了,在赵龙吟的前世,很多农村就是使用这种装置在自家酿酒。在一边忙活一边亲切友好的交谈中,赵龙吟知道了木匠叫二乙,铁匠叫四乙。
看着那个漏斗状的铜盆,赵龙吟就很佩服四乙的手艺,在没有模子的情况下,纯粹靠手工就能锤成接近正立锥形,这在900年后可以评个高级技师级钳工吧。至于自己,只怕零点一级都评不上。当初大学学机械,用锤子锤东西是手工课的基本内容,除了把自己的大拇指锤了,他啥也没有锤出来。
点起柴火,就开始煮了。在没有温度传感器的情况下,这样蒸馏最重要的就是火候,因为水的沸点是一百度,酒精的沸点是七十八度,所以锅中的黄酒不能烧开,开了,就要把火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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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竹管就开始往外滴酒了,赵龙吟接了一勺子,尝了下。白酒他不怎么喜欢喝,但是在前世,平日和兄弟们聚餐时也喝点,四十多度的白酒是比较平和的,五十多度就有点呛喉咙了,至于六十多度的二锅头,那就烧心烧肺了,酒精他没喝过,不知道啥滋味。
这第一锅蒸出来的估计就四十来度,需要再蒸一次看看。第二次出来就有六十度左右了,毕竟赵龙吟喝了一口之后,喉咙火辣辣的,第三次蒸出来他就不敢尝了,让铁匠喝了,铁匠犹犹豫豫的闻了一下,吸了口气,一饮而尽,从他几十息后通红的脸来看,应该是成了。
小酒儿这时候从屋子里出来,靠着廊柱看着院子里赵龙吟他们忙活,看样子非常疲惫。赵龙吟舀了一勺子给她闻了闻,说:
“你马上有酒精用了。”小酒儿闻过之后,看着赵龙吟的眼睛里就满是星星,赵龙吟非常得意,让妹子崇拜是泡妹子的不二法门。然后就在小酒儿殷勤、热情、嗲情地央求下,赵龙吟马上就把煮酒精的法门贡献了出去。
等学会了煮酒的法子,小酒儿马上就把阿翁喊了出来,当着阿翁的面,小酒儿非常严厉地对着二乙和四乙宣布了一条新的族规:“煮酒精的法子不能出这个院子。”
族长的接班人就是不一样,对关键问题非常敏感。
赵龙吟等小酒儿吩咐完,就倒了杯一蒸的酒给李仲达尝一尝。李仲达诧异的看着他,接过杯子,先浅尝了一口,咂了咂嘴,然后一饮而尽。
“好东西!”李仲达又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样子。赵龙吟又倒了杯二蒸的酒给李仲达,这次他没有先浅尝,而是直接倒嘴里了,咕咚一下就进了肚子,然后就见他的呼吸似乎被堵住了,良久才长长吐了口气,满脸陶醉。
“唯有杜康,可以解忧,这酒能解得村长的忧么?”
“解得解得,哈哈哈哈哈,这酒要多煮一些。”李仲达哈哈大笑,因为战死了族人而满脸的忧色似乎一扫而空,然后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那壶二蒸酒。
至于那壶一蒸的,赵龙吟准备晚上自己喝,毕竟今天白天见到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血腥,他也需要压压惊。
回到住处,已是晚饭时间。忙碌了一天,赵龙吟白天只吃了一个饼子,现在松下来,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连忙吩咐春姑准备晚饭。今晚的菜就少了些,赵龙吟也能理解,白天满村的人都在为抵抗贼人忙活,耽误了煮饭也是情理之中。
赵龙吟坐下来,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六甲和三乙就一阵风似的闯进来,六甲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就倒进自己嘴里。
“你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酒。”
六甲边咂嘴边眼馋地看着三乙喝了杯,又把酒壶抢了过去,直接就着壶口往嘴里灌。赵龙吟想夺回酒壶,他们一个重伤未愈,一个刚又受了伤,不能喝酒的。只是他太矮了,根本就抢不到,等酒壶回到他手上,已经空了。
“你们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啊,白瞎我和小酒儿天天给你们治伤了,还浪费药!”
“死不了,死不了。”三乙一边嘟囔,一边遗憾地看着赵龙吟手上空空的酒壶。
没酒了,二人就离开了。赵龙吟吃完饭,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种虎他们是溃兵,为啥不去找朝廷呢,赵构在临安重建朝廷已经好几年了,按理说现在正是急需种虎这种百战老兵的时候,归顺了朝廷,钱粮就有了保证,还可以建功立业,赵龙吟有点想不通。然后又想到白天的战事,李家坡还是太小了,能战斗的成年男人不足两百,如果种虎他们下定决心不惜代价地要攻破李家坡,哪怕是三换一,甚至四换一,赵龙吟相信李家坡的男人会死光,剩下的老弱妇孺根本就不值一提。
即使没死光,村子没有个三十年根本就没法恢复,而且今天来了黄龙山,明天说不定就会来黑龙山,白龙山。从北方下来的溃兵和流民太多了,既无钱粮又无土地,不抢劫如何生存?
要做大做强!否则在这乱世根本无法自保。赵龙吟捶了一下床柱,不知道锤到了哪里,疼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