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会议结束以后,张绪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老吴主任和任国庆跟着走了进来。
三人在沙发上坐好,各自点上了烟,徐徐烟雾之下过去良久,三人之中性格最为急躁的老刑警任国庆先开了口。
“张局,其实陈书这次的开枪于法于理都是没有问题的,根本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老吴主任点点头:“其实现在的风气也慢慢倾向于警察合理的暴力反制,特别是这种袭警的案子,社会的容忍度会高一些。我们没必要先搞得自己风声鹤唳。”
张绪明端坐于朝南的单人沙发上,蕴含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眸子,看着窗外,却是聊起了另外的话题:“老吴,你说现在这批年轻警察几个是有血性的?”
老吴主任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张绪明突然会提出这个话题来。按照他们老一辈警察的眼光来看,现在的警察虽然文化素质高,可确实少了些早年警察该有的血性。
和张绪明同样从部队转业过来的任国庆却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张局的意思是,敢动手?”
老吴主任看了任国庆一眼,眉头微皱:“陈书这次杀了人,心理上肯定有波动。免职真正的意义还是在于让他有时间能调整心态......”仟千仦哾
任国庆嘿嘿一笑,不由自主打断了老吴主任的话语。
他也不忌讳,径直说道:“你们就别瞒我了。陈书这小家伙上次去银三角闹的事情肯定不小,这杀不杀人对于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这时,张绪明的联络员小李敲了敲门,在得到张绪明的允许后,提着两袋子东西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
他来到沙发旁,稍稍弯下腰来,向张局汇报道:“特警的陈书刚才提了两袋水果过来,知道你和任大一会儿就回来,说是专门给你俩带的,还留了两句话。”
按理说,这种私下送礼的事情在办公场所是大忌,特别还是转手通过第三人,不过陈书的性格在场三人都是清楚得很,也不以为意。
只不过有点奇怪,留的是什么话。
而干刑侦的任国庆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作为张绪明联络员的小李没有按照惯例回绝,而是收下礼物后且转交进来,这蕴含在里头的信息量可是不小。
“他说了什么?”张绪明将香烟搁在烟灰缸边上,问道。
任国庆也是好奇,眼睛瞅着小李手上提的袋子,不知道这陈书会送什么东西给他。
小李突然脸部皮肤绷紧,像是忍不住笑意,模仿着陈书当时的神态,绘声绘色道:“他说让你和任大吃点榴莲消消气。还说这榴莲的牌子是猫王,品牌货,很贵的。”
老吴主任“噗嗤”一下第一个笑出了声音,他拍着沙发上的木质扶手,点评道:“你们说陈书也是干了七八年公安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小家子气。”
老吴主任这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比如说,单位里的底层管理敢在公众场合给二把手送一袋子水果?这不是送礼,这是打人家大领导的脸了。
可陈书就送了,他仰仗的是什么?
坐在边上的任国庆却是有些欣慰,一年前他在分局楼梯撞见陈书给法制的李师傅送水果,期间提了一嘴他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榴莲,没想到给记住了。
是个有心人咧!
可惜没有送到他们刑大办公室,不然怎么说也得拉住人好好聊上一聊。
张绪明从小李手中接过塑料袋子打开一看,还真是一个硕大金黄长满尖刺的大榴莲。
他不懂什么牌子不牌子的,毕竟只是一个水果,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可陈书那滴溜溜的一句“品牌货,很贵的”却是有些打动了他。
作为分局常务,张绪明大的、小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打黑初期,甚至有大佬拿着一只上百万的手表放在张绪明面前只求他能高抬贵手那么一下,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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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五十,从边防部队退役过来的张绪明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饭。他不是高尚的人,平日里也和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迎来往送,但他有自己的原则。
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得拎的清楚。
所以,别说是上百万的手表,就是上千万的古玩字画放在他面前,一旦碰到了底线,他甚至不会抬眼看上那么一下。
可此时,看着陈书光明正大送过来的大榴莲,还特意提醒“挺贵”,却让这位年过半百的分局大佬忍俊不禁。
他从袋子里拿出榴莲交给站在边上的联络员小李,笑哈哈道:“小李,你拿到外面切好我们赶紧分了吃。”
等小李走后,老吴主任开口道:“张局,你觉得这陈书是怎么想的?哦,对了,上次银三角卧底侦查的事情需要他本人过来签几分文件,所以你给帮忙遮掩的事情他估计是猜到了。”
“他呀,就是个脸皮子厚,又抠门的家伙。”张绪明不以为意,将另一个装着榴莲的袋子放到任国庆面前,“阿虎,这是给你的。你不是正好喜欢吃榴莲吗?怎么,这个猫山王的牌子很贵吗?”
任国庆早年在正明区的外号是“正明之虎”,作为老搭档的张绪明几十年都是这么称呼的。
任国庆一乐,打着哈哈道:“张局,这玩意真的很贵,特别贵。贵到正好抵你两次人情。”
“哈哈哈。”
张绪明开怀大笑。
几人放下紧绷的心神,随意的聊了会儿天,已经迁出分局大楼办公的任国庆找了个理由告辞出门。
一路走到停在大院角落的一台牌照挂着9a的黑色桑塔纳,刚刚坐进副驾驶座,就听旁边传来一阵紧张的询问声。
“师....师父,后续会怎么处理?”
心神还在前头的任国庆没反应过来,随口回道:“哦,免职。”
“什么!”
一声惊呼突兀的在车厢里乍然响起。
只见一名坐在驾驶座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年轻男子瞪着惊恐的眼睛,难以置信道:“师父!我被免职了?不会吧!怎么可能!”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爬上了他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突然变得极为陌生和遥远,如果不是车里还坐着他的师父,此刻被这个惊人消息冲击的他,已然崩溃。
任国庆回过神来,奇怪的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哦哦,李梦,没说你。我刚说的是局里对陈书的处分。”
“那我呢?”李梦紧张极了,追问道。
任国庆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局领导没提,不过这个案子应该就是到陈书的免职处分为止了。”
“呼...”
李梦有些庆幸的长吁了一口气,感觉肩膀上轻松了许多:“那就是没事了,想来局领导他们应该没想起我来。”
这会儿还是刑大副大队长的李梦点着了汽车的启动马达,手脚麻利的挂挡、转动方向盘,桑塔纳抖动几下随即慢慢驶出了分局大楼。
“师父,你刚才是说陈书要被免职了吗?他可真倒霉,才到特警没多久就碰到了这糟心事。”李梦语带轻松的问道,只觉得外头气候宜人,街景美丽。
“哦哦,是的。”
任国庆心不在焉的应和道,摇下窗户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原本想教育几句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可眼看着对方笑眯了眼睛的神态,还是把话咽进了心里。
“比起一时的职务升降,陈书能被领导时刻惦记在心里才是顶重要的事情。而李梦虽然逃掉了一时的处分,可这不被领导重视的结果,其实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