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僵笑着,侧头去看自己身旁藏的娇……而黑衣少年已迈着小碎步,翩翩上前、甩袖做礼,只见发丝划过娇嫩脸庞、那叫一个规矩淑仪。
“奴家扶摇,恭见嘉公子。”
乾嘉大哥慧眼如炬,直接指着他眼睛问九幽,
“他这紫眼睛……是正常人吗?不影响看东西吧?”
“除了颜色不正常,他哪都正常。”
“错,还有取向不正常。他都给人当面首了哪正常啊!”
九幽脸都黑了,“大哥你这就是指桑骂槐了啊,我不是除了‘爱好广泛’,哪都正常吗?”
“不是哥说你,老弟啊……你本来就长得不够粗糙,身型也不彪悍,你还断袖这有出路吗……得亏你喜欢的比你还娘,万一你喜欢糙汉子……”说到这,他忽然瞪眼,一脸震惊!
“老弟啊,你对老哥没企图吧?哥可是正经人啊,喜欢女人的!你不会是因为太宰义子的身份,更方便断袖招嫖,才到我家借势把汉子的吧?”
给九幽气的说话都没重点了,“老子哪不爷们儿了!”
“那什么,吉服给你撂外屋了,明天父亲寿辰,哥得去取点东西了,你就不用准备了,你刚进家门没几天,他在京的孩子就咱俩,陪父亲合家欢乐就行。”
他好不容易说句人话,一看他要走,九幽赶紧上去抓他袖子、
“哥你准备了没?”
嘉哥皱着脸拍她手,不让她抓自己:“准备了啊,准备了好几个月呢。”
“准备的啥啊?”
“哥有个忘年交,是鲁班书传人,哥今年让他做了半年的木头乾坤。”
“什么是木头乾坤啊?那木头有什么用,”
“你听说过诸葛亮木牛流马吗?那个老家伙会做,他能把一块三寸木头,做成机关楼房,拆开连屋里桌椅板凳都有,合上就是一块毫无缝隙的木头。”
“真的假的?我没见过啊。”
“那老家伙做了四五十年木头了,手艺是出了名的!我一会带人去取寿礼,你跟着看看?”
“嘉哥太聪明了!兄弟我正有此意!”
——倾盆大雨洗章台,风打着杨柳腰肢,那叫一个疯狂摇摆、甩着柳条,在雨夜里跟成精了一样。
冒雨而来的一群人,都头顶竹编斗笠,带甲侍卫都人手拎一盏灯,在长安民居拥挤的地界,这条暗巷是出奇的清静宽阔,精心修饰的矮桩木头栅栏里、种了一片竹林,竹子有近丈长,比碗口还粗。
众人脚底下踩的虽然是青石板,也沾染了泥泞。
九幽突然听见远处猫头鹰呜呜的叫,还不止一只,那大翅膀子呼呼啦啦的……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哀嚎,好像是女人的声音,就扯了扯旁边大哥的袖子,“阿嘉哥……你听没听见鬼哭狼嚎啊?我咋听着这么瘆得慌呢……”
斗笠之下,灯笼映着乾嘉的眼睛那叫一个幽亮,“你不知道吗?这几条街都是章台,烟花柳巷死了多少妓子呢,冤魂不散不是很正常吗……”
“冤魂还正常!?我长这么大我还没遇见真鬼呢,多吓人啊。”
“没那胆子就别跟哥混!到了!”
九幽一看,竹林抱舍,面前是个栅栏民居,大黑木门古朴破旧,然后侍卫站一圈,有人敲门,乾嘉就喊,“老木头!老木头快出来开门!老子的东西呢!宇文乾嘉带兵来了!”
“臭小子天天闹门!改天我门开着,你把兵放门口看家得了!……嚯!你俩扮演黑白无常啊!?”
开门出来的老头满嘴闲话,骂骂咧咧可也不敢问候人家亲人,毕竟这是太宰亲儿子……
九幽一看这老爷子,穿一身土黄色麻布衣裳,腰间系着粗粗的麻绳,头发花白扎个老道揪揪,插个木头簪子,脸上皱纹堆垒,眼眶子都塌了,眼珠子却还很亮。
他整个人就像有些年轮的老树。
乾嘉指了指身旁的白无常,“我义弟君侯。”
“二位公子请进。”
平平无奇的黑木门后面,是青石路的小院儿,院子不大,就一个竹制摇摇椅,黑夜里被雨洗的直冒光。
当九幽顺着青石院进了屋,那眼睛都不够看了……这刚迈进门槛,屋里头灯火明亮,入目的就是好几排博古架!上面摆的大大小小,各色琳琅的都是手艺,从长城汉宫,到江南园林,各种飞禽走兽,甚至人形武将、都跟真的似的,各种材料的木头,有的刷了漆,上了彩绘,九幽凑过去仔细看,都无法从中看到一丝相接的缝隙……
“神了啊!这是木头干的吗?我咋连钉子缝儿都没看着?”
那老木头眼睛看着九幽,“是榫卯结构,一个正经的木匠从来不用钉子,用钉子都是侮辱鲁班这门手艺。”
“啥是榫卯结构啊?”
一旁的乾嘉拿胳膊肘怼她、“念没念过书啊,榫卯,类似于凹凸懂吗?”
老弟撇了撇嘴,勇敢承认,“没咋念过。”
嘉哥都没话了。
那老头被皱纹压住的眼皮一抬,也道,“嘉公子说得对,榫卯讲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是我孤陋寡闻了,老人家莫怪。”
“世上手艺那么多,懂的人向来少,你们这种身份地位的,能在意一点儿我们这手艺,都是极难得了。”
“老木头?东西做好吗?”
“地上呢。”这老头一掀地上的一高一矮两块木头,一块就有三尺长,一尺宽,看着就沉的要死。
其中高的那块儿较大,带俩板子腿,矮的什么都没有。
九幽看了看乾嘉,“就这?”
他斜了一眼,“看着。”
只见那老头猫腰蹲下,先是搁旁边儿拿了个红木板,三下五除二拆出个小凳儿,他这才坐地开始、掰那块大木板!
一看小老弟目瞪口呆,乾嘉大哥摸着下巴笑,“这叫鲁班凳,典型的‘木头乾坤’。”
老头粗糙的大手,把那个高点的木板左抽右拆、咔嚓咔嚓,刚才还挺厚一块黄梨木板,居然拆成了个漂亮的莲花桌!连带一侧偏高的,雕刻了好大一条红鲤鱼,拆除了原来的三倍大,而且看不出一点衔接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