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一地青石水,她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走远了,遥遥隐入深红宫墙里。
与周遭的漆红涂黄相融一色,不辨其惊华绝色,然后被一座高大的楼阁档住,再看不见。
九幽直挠头…她好像不认识宫里的女人啊?这大暴雨天的,阴气森森,就算是女鬼,跟她也没交情啊。
九幽垂眼看着手中的竹骨伞,还捏了捏,感觉挺有重量,不像是纸糊的祭品,
翠竹为骨,触手微寒,油纸为面,上绘牡丹,描金涂红的牡丹煞是妖冶雍容。
让她想起了皇帝宇文邕。
正好有个红衣的内监跑来,急喊道:“君侯!怎的还在这淋着啊?快随奴才去太极殿换了衣衫吧!”
内监眼尖,瞧见了她手中竹骨伞。
“……侯爷,这伞是哪来的?”
“从一个宫女那来的。”
这内监也不多问,讷讷的“哦”了声。
九幽眼见这红衣内监,看宫装的颜色,必定必定官品不低,忽而想起了皇帝身边的那个安季。
之前的事就像大梦一场,暴雨也无法让她清醒,她甚至都不敢相信。
“皇上没事吧?”
“皇上跟太宰拌嘴来着,就商量让您少进宫,多去红馆青楼走动。”
“……这,哪有劝孩子去那种地方的啊,行了,皇上和义父良苦用心,本侯懂了。”
……
太极殿雄伟壮观,华靡程度不亚于凤华金宫,九幽被红衣内监带路,正震撼于宫殿的雄伟华美呢,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也听不懂吵个啥。
九幽好凑热闹,直接窜殿里去了。
屋内翠玉镶金边的、四面方桌旁,坐了好些个人,有齐国公,也有太宰,都在喝茶,
屋内袅袅一股香茗味儿,暖白薄雾欲散还萦。
还有个白衣碧氅的男子负手而立,他往那一站,就是冷香馥郁。
一见小侯爷进来,太宰瞪眼甩袖,
“你看你这一身泥,脏的跟村头老狗抢食了似的!你看你看,身上还滴答水呢,你能不能有点皇亲贵族的自觉?丢不丢人?”
给九幽吓得一缩,“我就回家去换……”
齐国公赶紧圆场,“下着雨呢,你游泳回去啊?先听听少宗伯的查验。”
封大人看都没看九幽一眼,直接拱手一礼对太宰:“回太宰,是熏香有异。”
太宰摸着下巴上不及一寸的胡子,冷硬的笑:“熏香,有何不妥?”
“通过天禄阁香炉的里的残渣,臣翻出了微量‘淫羊藿’与‘蛇床子’,此二物皆有壮阳补肾、催人情欲之效;幸而成分极低、药效细微,不至于助性情事,最多是诱发冲动罢了。其中要命的是墙皮后的暗格,里面用来给画像防腐的香料,来自异域,能使人致幻,今日之事隐情甚大,下官请求太宰能允我彻查此事!”
封大人这一席话说出来,头头是道,果真奏效。
九幽不禁也抬眼看向他,寻思这人不可小觑啊,又懂香料又会查案?
封大人全然不看她的打量目光,冷着一张脸,面色雪白。
……太宰锐利的眼神一瞪,斜了封大人一眼,目光又落在九幽身上,一拍桌子!“好!去查!君侯若是被人算计的,孤绝不姑息轻饶!”
九幽瘪了瘪嘴,
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任由衣裳滴滴答答,湿黏的贴了前胸后背,任由雨水顺着手腕与指间滑下。
他们这才注意到了小脏侯。
封大人领命,朝太宰施以一礼,便瞥了君侯一眼,冷凛中也饱含深意。
“君侯,天威即犯,好自为之!”
九幽登时冷哼,“本侯生死与封大人无关,还是划清界限明哲保身的好!”
太宰看不下去了,怒喝一声,“君侯!”
“……孩儿在!”
“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晚上去含仁殿与太后一同用膳!”
“……好!”
九幽一进寝殿,差点被姜味儿顶出来了……那味儿熏的她头昏脑胀,差点泪流满面,然后一地内监宫女,在那等着伺候呢,
“本侯最吃不得姜了,拿走拿走!”
又是那个红衣内监和颜悦色的道,“还不把姜汤先盖了盅撤下去?快给侯爷将常服取来搁这?!”
宫女个个寒战若惊,垂首俯身,“喏。”
内监转头又对她恭敬道,“侯爷华服已湿,请尊驾将湿衣换下,奴才也好拿去命人烘干。”
末了,他又补了句:“太宰命奴才周全好侯爷您,奴才也得面面俱到琐碎必究。”
“……既然你是义父派来的人,本侯自然信得过,安心受着伺候就是了。”
九幽冷着脸默默的换完了衣裳。
褪下一身脏兮兮的红衣,换成白衣玄氅。
然后姜汤又凑上来了。
内监笑眯眯的道,“侯爷,太宰命人煮的姜汤尚温,您趁热喝了吧!”
九幽憋的脸都扭曲了,
“太宰让的也不行啊,本侯不吃姜!吃了恶心,想吐!!”
然后也不管内监了,她撩开两帘帷幔,直奔里面的床榻。
她突然想起来,还答应太宰的饭局呢,
她可不想去和太后面对面,那可是宇文邕亲娘啊,这不就是鸿门宴吗!
想到此,她朝外招手,喊内监“你去回禀太宰和太后,说本侯受了风寒头晕脚软,先睡下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喏。”
九幽伸手撩开床头、高挂的酥黄帷幔,又是白石珠帘。
榻上有一床酥黄锦被,铺着描金雪白褥,玉枕套着锦绣牡丹,好生华贵气派。
这风格颇为眼熟……这好像早上见过?
九幽暗叫不好:“这寝殿原是谁住的啊?不会是皇上住过的吧?”
“回侯爷,这寝殿本是明帝生前所建,明帝居住的‘紫极殿’,后经走火焚毁,这几年皇上才命人重修起来的;侯爷如今床榻上的寝居,还都是皇上前几日送过来的呢。”
“生前住啊,这不闹鬼吧?”
“君侯你这话说的,真龙天子哪会变鬼呢,况且这寝殿今日才重修完好,皇上寝具都送过来了还未住上,到底是侯爷您福厚赶巧儿。”
九幽点头,不是自己赶巧啊,是她这个义父能耐大,专门抢皇帝的东西,她跟着沾好处。
她挥手让内监下去,就一手拉开锦被,滚上榻,便将自己裹严了。
颜色酥黄的锦被,触手很是丝滑柔软,温暖的不行。
九幽不禁赞叹,这床被子真舒服啊,怪不得总能把宇文邕堵床上,就是抱着被子这感觉……跟搂个美人儿的…柔滑肌骨在怀似的。
窗外雨声哗啦啦,淅沥沥,颇为助眠,屋内点了熏香都掩盖不住潮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