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西厢房里花花样子,外头柳文胜匆匆归来:“大妹妹,大妹妹。”
柳翩翩放下笔起身:“六哥,怎么了?”
柳文胜兴匆匆进了西厢房:“大妹妹,我刚才听到消息,谢将军和大哥回来了!”
柳翩翩惦记了一个月,听到这个消息后一颗心总算落定下来,见柳文胜悄悄看自己,只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六哥了。”
柳文胜笑起来:“妹妹不做些准备吗?”
柳翩翩也跟着笑:“无非是吃的喝的,那个准备起来快。”
柳文胜也不多说:“那你忙,我去前院看看,昨儿买的柴还没劈呢。”
柳翩翩点头:“辛苦六哥。”
等柳文胜一走,柳翩翩在屋里忙活开来。
时至四月初,边城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柳翩翩带着月升一起给谢景元和铁柱做了许多春衫。
收拾完了衣服,柳翩翩又喊月升。
正在厨房忙碌的月升赶了过来:“姑娘,什么事?”
柳翩翩把采买单子递给她:“厨房交给我,你去照这个单子买东西,拿不动的让店家送过来,我估计他们最迟明天就会回来。”
月升眼里一喜:“姑娘总算能放心了。”
柳翩翩没在意她话里的意思,继续盘算道:“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去了,这两天我们把东西收拾收拾。”
月升笑着接过单子:“那我去了,姑娘你费心去厨房看看。”
果然不出柳翩翩所料,她的饭还没做好呢,大门那里传来熟悉的喊声:“大姑娘,我回来了。”
柳翩翩盛菜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将一盘菜盛好,然后回了一声:“谢大人回来了。”
谢景元走到厨房门口,抬眼就看到她正系着围裙在做饭,一身朴素,难掩国色天香。
他去了关外一个多月,每天都在刀口舔血,他一个人杀了两三千胡人,男女老幼都有,他本来穿的是柳翩翩给他做的衣服,外头套着铠甲,但里面的衣服被胡人的鲜血浸透,他只能换上胡人的衣服。
经常一跑就是一两天,在马上睡觉,在马上吃饭,像野人一样。
不仅要杀人,还要面对自己人的死亡。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大规模杀敌,每天像做梦一样。只有想到她,他的心里才能升起一股动力。
他感觉自己心里那股温暖的感觉又升了起来,这股温暖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些牵挂,他要升官,他现在有需要护着的人了。
柳翩翩也仔细看了看他,头发凌乱,长了些小胡茬,人瘦了一些,衣服脏兮兮的,双眼比以前更有精神。见他发愣,她笑着喊了一声:“谢大人。”
谢景元反应过来,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柳文渊:“子孝,你不要先回家吗?”
柳翩翩这才看到藏在后面的柳文渊,欣喜地走了出来:“哥,你也来了。”
柳文渊嗯一声,他将妹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后道:“等会子跟我一起回家。”
柳翩翩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说完,她好像闻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想到他们可能在外面跑了一个多月连脸都没洗,又心疼又心酸,反问道:“哥,你们要不要先洗漱?洗漱干净了再回家,也省得大嫂和祖母担心。家里有许多衣裳,你们身量差不多,能穿得上。”
柳文渊假装不知道那约定的事,点了点头:“那我们先洗漱。”
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一家子终于聚在了一起,柳文达和柳文胜兄弟两个十分高兴,忙着给谢景元和柳文渊倒酒。
“谢大人,大哥,你们这一走一个多月,全家人天天都跟着担心,才刚我回去给祖父祖母报过信,祖父祖母说不急,让你们在这边吃好了再说。”
谢景元老过酒壶给兄弟两个倒酒:“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家里的事情你们两个费心。”
他的酒杯刚端起来,就在桌子底下挨了一脚。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柳翩翩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菜。
谢景元心领神会,立刻止住了这个话题:“多谢老太爷和老太太记挂,等会子我和你们一起过去走一趟,把他们兄妹两个一起送过去。”
柳文渊的眼神扫了一眼谢景元,桌子底下的动静他了解的一清二楚,他从谢景元手里接过酒壶:“景元,这回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带着我们,我们哪里敢干这么大的事情。粮草辎重一样没带,一人一把刀就敢往胡人王庭去。当日孟大人送我们走的时候估计都没指望我们能全须全尾回来。”
谢景元端起酒杯与柳文渊碰了一下:“想那么多干什么,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把地图完善好。”
柳翩翩在一边默默吃饭并不说话,吃着吃着,忽然,谢景元一伸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辛苦做的,多吃点。”
柳翩翩惊愕地看着他,这个混不吝在干什么!
桌上人都双目炯炯地盯着这边。
谢景元多机灵,立刻又给柳文渊夹了一筷子菜:“子孝,你有两天假,在家里好好歇歇。”
除了月升,人人都得到了谢大人夹的菜,柳翩翩开始转移话题:“谢大人,这家里的家具都买齐了,账单子我等会子给您,”
等吃罢了饭,柳翩翩立刻回房收拾东西。
谢景元见她随便收拾了两个包袱,心里欢喜起来,东西要是都带走了,往后还怎么过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明天又要上班啦,今晚再好好玩几个小时~
第58章 无影刀你来我往
等到柳家的时候, 老两口正翘首以盼。
等见到大孙子时,老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这孽障, 你终于回来了!”
柳文渊普通一声跪在吴氏面前:“让祖父祖母担心了, 是孙儿的错。”
吴氏一边哭一边拉着大孙子看:“瘦了,黑了,你这个孽障, 出城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其余人站在旁边,柳翩翩侧首看向谢景元, 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他也去了胡人境地, 他还是带头人,若是遇上强敌, 人家肯定想第一个扑杀他这个谢家嫡系传人。
可除了一个铁柱,再无人关心他。
柳翩翩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如果换做她,她肯定也是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难怪他不想升官发财, 天天只想混日子。若是这世间已经没有太多让人牵挂和留恋的人和事,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确实不如吃好喝好玩好。
见柳翩翩看着自己,谢景元也去看她。
他心里想的跟她想的恰好相反, 在这个家里, 只有柳子孝和月升是真心在意她的。她在我家里住了一个月,这家里怕是没有太多人担心她,更多担心的是她的名声。
在这个家里, 她只能算半个人。
柳翩翩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对着他微微一笑。
谢景元也回了个微笑, 桃花眼里除了以往的不羁, 还有一丝快乐和温情。
那边祖孙相见完毕, 吴氏又一把拉过孙女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叹口气:“可算是回来了,你们两个长这么第一次离开我这么久,我日夜都在想,怕你在那边被人说闲话,担心你哥去关外性命不保。你们这两个小冤家,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
柳翩翩笑着坐到吴氏身边:“祖母,我们都很好,您近来怎么样?我本来想回来的,可又担心我住在家里,那些好事者整日来说三道四,到时候扰了祖父祖母的清净,还连累妹妹们。”
吴氏见孙女气色很好,笑眯眯地回道:“我跟你祖父两个老棺材瓤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们好了,我们就能好。往后安心在家住着,你放心,你二娘和你爹不敢再来了。”
柳公绍并未与孙子孙女多说,而是把目光放在谢景元身上。
“景元此次立了大功劳,应该很快就能再往上升一升。”
柳翩翩听到祖父说升官一事,整个人僵硬了一下。这个混不吝这回肯定能往上升,至少一个从五品是跑不掉的。
这才几天工夫……
她心里焦躁起来,要是他真的明年到了正四品,难道我真要履行承诺?
谢景元收回放在柳翩翩身上的目光,开始跟柳公绍说话:“老太爷,我这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闯了一回。关外的胡人不计其数,我只有两千多青壮,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包饺子。可我牛已经吹出去了,总不好半途而废。没跟您打招呼就带走了子孝,是我的错,往后我不带他涉险了。”
柳公绍不是迂腐之人:“所以你把沿途的男女老幼都杀了是没错的,哪怕留下一个孩子,他都有可能去报信,到时候人家前后一夹击,就算能跑,怕是也要大伤元气。你这个法子原来你们陆家老祖宗干过,你这也算有乃祖之风。至于大郎,这种事情你不带他,他什么时候能历练出来。”
谢景元大咧咧坐到柳公绍对面,自己给自己倒茶喝:“反正都出去了,索性敞开胆子干一回。无非就是杀人,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少不了要沾血。”
柳公绍看向大孙子:“这种机会真不多,去了不吃亏。仔细论起来,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这么多人,有什么感觉?”
柳文渊连忙给自己倒杯茶灌进肚子里:“祖父,说实话,我当时有两天吃不下饭。”他第一次看到尸横遍野,破碎的肢体,乱飞的手脚,若不是自小习武,又不想给家族丢脸,他真差点吐出来了。
旁边一堆的女眷,他也不方便说详情,又灌了自己两口茶水。
谢景元哈哈笑起来:“子孝平日里那么正经,上了战场居然胆怯起来,对着小孩子下不去手。不过也不怪你,那小孩子才多大,你是当爹的人,下不去手也正常。”
铁柱连忙替自家少爷开解:“那孩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在后面放冷箭呢,要不是少爷你发现的快,柳大爷那一个心慈手软,怕是要被那孩子在身后捅个透心凉。”
柳文渊一脸惭愧:“是我妇人之仁,多谢景元救我。”
谢景元继续喝茶:“无妨,你只要别跟符将军一样觉得我心狠手辣就行。”
柳公绍的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第一次上战场不惧怕杀人、敢单枪匹马干这么大的事情,这是天生的良将奇才啊。
柳文渊也开始佩服眼前这个放荡不羁的人,明明比他小两岁,在战场上却像一匹狼一样,杀伐果断毫不留情。那些跟着他的人刚开始是看在他是谢家嫡系传人的份上,后来见他小小年纪竟然丝毫不输给那些老将,渐渐都开始臣服归属。
这一场仗打完,他的威名应该很快会在西北军中传遍,再加上他的身份,还有他之前说的那什么西北天狼。
一年之内,一个正四品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柳翩翩,妹妹在谢景元家中住了一个月而归,没有丝毫的羞怯。不知当日他们两个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签订了那一纸约定。
柳文渊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两个人。
“还是景元有魄力,第一次带这么多人上战场,个个都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谢景元跟爷儿几个说话的时候还分神在观察柳翩翩。
吴氏见谢景元总是往这边看,笑着嘱咐柳文洁:“二丫头,带你姐姐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早些歇下。”
柳翩翩跟着妹妹们离开了正房,谢景元觉得无趣,停止了话题,只在一边听柳家祖孙几个说话。
正说着呢,外头传来敲门声,来人正是裴谨言。
裴谨言进屋后主动行礼:“恭贺谢大人柳大哥凯旋归来。”
谢景元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秀才老爷近来可好?”
说完,他的眼神在裴谨言脖子上扫了一眼。
裴谨言微微一笑:“多谢谢大人关心,我一切都好。听闻谢大人和柳大哥为了边城百姓出生入死,我心里十分敬佩,这是我今日去外祖家里特意给您二位挑的一坛子壮士酒,给您二位接风洗尘。”
谢景元笑起来:“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坐吧,我们才吃了饭,这会子喝不下酒。”
裴谨言将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上,坐到了谢景元身边:“谢大人瘦了。”
谢景元眼尖,一眼看到裴谨言腰间的荷包,如果他没记错,那花样子是他从柳翩翩哪里拿来送给裴嘉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