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的声音不高,衙役们也全程面无表情,江婉只来得及冲李延宗摆了摆手,便被左右两个衙役护着挤过拥挤的人群,直接朝衙门大门而去。
才到门口,江婉便被府衙的气势震撼到了。
一溜儿青砖黛瓦的房屋在面前一字排开,府衙大门高大恢宏,朱门金匾,两尊高大石兽镇守于前,虽然每一件物什都饱含着岁月的底蕴,但不见斑驳。
迈过衙门高高的门槛,进去却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甬道。
好家伙!
抬头望去,甬道两边是望不到头一般的钦差仪仗。
二、三百穿着鲜亮甲胄,手持明晃晃的长枪的卫士分列两边,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种牌、扇等,井然有序的插在甬道两旁。
怪不得门外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光一个钦差仪仗就有如此气势,还不知道真正的皇家气派又是何等模样。
江婉站在中间顿时有些迈不动腿,穿行在这个仪仗队的中间确实很需要勇气。
不过她没什么犹豫的时间,两个衙差已经示意她赶紧上前了。
沿着甬道一直朝前走,经过一道石制的仪门,才终于来到正堂。
府衙正堂是知府大人审案办公的地方,一溜儿六扇朱漆大门此时正大敞大开,身着衙役服的衙差手持水火棍分列两边,原本也是威风凛凛的阵势,只是被才进门的钦差仪仗衬得有些逊色。
不过现场足有数百人,却静得落针可闻,肃穆的气氛让江婉顾不上细细打量,在还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情况,只能谨小慎微。
“啪——”
江婉才跨进正堂,就听得堂上一声惊堂木响,吓得她本能的抬头。
立即她便被惊住了!
入目一块高悬的‘正大光明’牌匾,牌匾下是一幅偌大无比的青天白日图,图前摆放着知府案台,台上惊堂木、签筒、印章等审案物件一应俱全。
这些跟临江县衙的摆设区别不大,令她吃惊的是坐在知府案台背后的人。
祁将军?
应该没错吧!江婉已经认出站在她旁边的正是祁英和祁方两位护卫。
江婉的脑子里顿时乱糟糟的。
才刚从自家不辞而别的客人竟然是钦差大人?
“证人免跪,看看你旁边的人,是否是当日绑架你的匪首?”
她正疑惑着,就听得堂上人已经开口了。
江婉这才后知后觉,貌似自己一进门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平民见官无事都得跪下来,更何况此时还是钦差大人的公堂之上!好在祁将军适时出声,免除了她这个尴尬。
江婉连忙将目光垂了下来,直视官员也是不允许的行为。
不过短短的一瞥,也了解了堂上大致的情形。
除了当堂的祁将军主仆三人,左右还坐了好几位身穿官服的官员,沈知府位列其中,而就在她的左手边,一个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汉子,戴着手铐脚镣跪在堂下。
听得钦差大人开口,站在他后面的衙役忙拉着他的头发,将脸正对着江婉。
“回大人,正是此人!”
江婉看清此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尽管那一天她的意识都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那一晚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直面生死危机前世今生都是唯一的一次。
回来这几日,夜半梦回也经常被吓得大汗淋漓。
特别是冲她打呼哨的那个人,那猥琐的面容和赤裸裸的目光,哪怕事后回想依旧胆战心惊,此刻在公堂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
第370章 孙家父子的争执
“江婶子放心,歹人既已被钦差大人擒拿归案,就一定能查到水落石出,让您再无后顾之忧!”
堂上作证的时间十分短暂,江婉正考虑着要不要学学影视剧里过堂的情形,也来个当堂叩请钦差大人做主的桥段,她就被祁英亲自给送出来了。
“是,是。”
江婉此时有满腹的疑问,但碍于场合,也只能强行打住。
至于还银子的事儿,自然也不必再提了。
敢情就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傻子,人家贵为钦差,还是皇室贵胄会差几两银子?
不过一想到祁将军就是钦差大人,江婉到底是喜大过惊。
怎么说应该也算有几分香火情了吧,望江楼‘图谋害命’的事还是他亲眼得见,不求他开后门行方便,只要秉公执法不偏不倚,今后望江楼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了吧。
“娘!”
才出衙门就见到一直守候着的李延宗急急地迎上前来。
“怎么样?没为难您吧?”
“没事,没事,你猜猜堂上的钦差大人是谁?”受了一场虚惊,江婉此时极有分享欲。
“钦差大人?那我上哪知道去!只要娘没事就好。”李延宗憨厚地笑了笑,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是,回家回家!”
被人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江婉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外面的热闹再好终究与自己没多大关系,想着家里还有正翘首以盼等着消息的人,母子俩不做停留,忙急急的往家里赶。
所经受的担惊受怕,在此刻一句‘回家’中,被完全的释放出来,突然感觉不值一提了。
回到家中,赵芸娘和江梅也不知怎么收到的风声,果然齐齐在家里等候着了。
当江婉说出祁将军就是钦差大人时,引得一屋子人惊呼连连。
除了周铮和刘虎等人感叹了一番自己有幸曾做过晟王的部下,家里其他人对王爷不王爷的,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体会。
只是雄踞江陵府城的孙家大宅,被这一消息惊得人仰马翻。
向来淡定自若的孙大老爷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上蹿下跳,好像瞬间老去了十岁还不止。
“老大,这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去陆学政面前求求情!”
“学政大人与晟王爷一向关系亲厚,你又是学政大人的至交好友,这个忙他一定会帮的!”
孙启明被突然叫回家一头雾水,虽然自他娘没了之后,他老爹一房又一房的娶妻,他就与家里疏远了,并不止一次扬言要与家里了断关系,但看到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老爹,还是止不住的心软。
“到底家里出了何事?”
“祸事都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四弟惹出来的,他不听爹的话,擅自请人动了醉云楼的那个女人,好巧不巧的正好被钦差大人的人擒在当场,他是不能善了了,你一定要让学政大人帮着求求情,设法保全住咱们全家啊!”
孙启明听得眉头直皱,自家老爹做生意向来不择手段,这也是他极力反感的,且也是想与之划清界线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样吗?
孙启明总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
“民不告,官不究。幸亏醉云楼的江东家还好好的,我与她也算熟识,只要往后你们当真改过自新,不要再为难人家,等一下我就备好礼物去求求情。”
“江东家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在胸襟和气魄,不输男儿,只要咱家诚心修好,应该也不难求一个赎罪的机会!”
“不行,不行的……你四弟这回的事大,反正他也不是你同胞的兄弟,爹又怎么会让你去委曲求全?”
“你到了此时还不打算与我说实话吗?”如果刚才还只是怀疑他爹有事瞒着他,那么现在就已经不容置疑了。
虽然他老爹这些年不停的娶妻生子,大大小小替他生了二十多个兄弟,但他对从小就狠戾的老四,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别看平常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就他们一家如今单独居住的庭院,虽然距离主屋偏远,却是整个孙家最大的。
这样一个放在心中的儿子,仅因买凶杀人未遂,就能轻易舍弃性命?
再说他犯下的这件事,并不会牵连家族,既然舍弃了他的性命,还求人家保全什么?
令所有儿子都战战兢兢的孙大老爷,在孙启明的逼视下不得不实言相告,期期艾艾好半天之后,才嗫嗫的道:“那畜生勾结的是血手帮。”
“血手帮?”
这三个字在如今的江陵府城如雷贯耳,仅仅是复述出来,孙启明就惊得瞠目结舌。
自家竟然与那些丧尽天良、差点毁掉整个江陵府的歹人有勾结?
他顾不得父子伦常,以书生的羸弱之躯,上前一把揪住孙大老爷的衣襟,“你们背着我偷偷都干了些什么!”
“没了,没了,真没了。就那畜生犯浑,不知怎么勾搭上的血手帮,我们全家都不知情的,这下真要被他害死了!”
“王爷这人向来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哪怕查清我们是无辜的,他也要名正典刑,以儆效尤,根本没有情面可讲的。”
“你去求求学政大人,如今能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说完软话,孙大老爷望着气急败坏的孙启明也满腔怒火,一把就推开了他。
“老子当年供你科举,是一心盼着你飞黄腾达,而不是跑到什么书院里去当个狗屁的教书先生,但凡你争气一点,如今也不至于求告无门。”
“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老子,只要你姓孙是老子的种,等到你兄弟私通血手帮匪徒的罪名坐实下来,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孙启明望着这么多年毫不收敛的老爹,只觉得满满的疲惫。
“多少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别打着王爷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如今这也算罪有应得。”
想着他老爹这些年的行径,绝不是贪生怕死的样子,如今能突然怕成这样,估计背后还有更了不得的事情。
……
孙家父子的争执无人得知,但倒是接下来的日子,钦差晟王爷的雷厉风行,却着实震惊了整座江陵府城的人。
第371章 破庙里的乞丐
春生夏长。
新生的枝桠在灿烂的阳光洗礼之下开始疯狂抽条生长,进入初夏时节后,天地间一下变得生气勃勃起来。
夏收刚过的田野,已经被辛勤的农人仔细耕耘,阡陌之间又已绿荫盖地。
春天才出壳的小鸡已经长出了粗翅,成群结队的跟在老母鸡的后头学土里刨食,偶尔刨出一只肥硕的小虫子,兄弟姐妹几个你追我赶、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初生的牛犊还未学耕,不知事的缠着农忙后休息的母牛耍闹,累了才会安安份份的傍着娘亲在树荫下安然睡去,根本不知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