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此时能说啥?
她拍了拍他的手还来不及安慰,就感受到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抬头,陆学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与友人的谈话,正目光幽幽地望向自己。
“多谢陆大人明察秋毫,还给我儿一个公道!”于情于理,江婉都该好好谢他。
只是她上前还福着身子行礼,人家就已经傲娇地扭过脸去了,“哼,这会儿不说我有眼无珠,碌碌无为了?”
声音低得仅跟前几人可闻。
嘶——江婉听得牙疼,这怎么还是个记仇的主呢!
可她能怎么办?
宝宝心里苦,宝宝还不能说。
江婉还不得不挂着一脸僵硬而虚假的笑,跟大家一起目送陆学政一行登上马车。
终于逮着空跟李延睿打听事情的原委。
陆学政的办事效率太高,让江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娘,陆大人一来就找洪教谕和书院的所有先生对质,王夫子立马就露馅了。”说起经过,李延睿仍然有些接受不了。
“想不到所有的事情都是王夫子嫉妒我弄出来的。”
整件事虽然对江婉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还奔波劳累了一场,但其中经过竟然一点儿都不复杂。
当初洪教谕批评了李延睿气得拂袖而去,直接就去了府城。王夫子立即逮着了空子,在全书院师生面前假借洪教谕的命令将李延睿赶出书院。
甚至不惜勾结城里的商人,对李延睿屡下狠手,目的就是为了将他赶出县城,彻底绝了他此次乡试的机会。
而等洪教谕从府城回来,他又搬弄是非,说李延睿年轻气盛受不得丁点委屈,得了教谕的批评不服,竟然放弃了乡试的机会回乡去了。
据他坦白,他大费周章谋划这一切,只因王夫子本人也将参加本次乡试,他一直视李延睿是最强的竞争对手,事先就将李延睿开除出局,他的赢面要大上一些。
王夫子已经年近六十,此次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搏,他不想给自己留有遗憾!
自己实力不济又不想留遗憾,就想出打击对手的主意?
江婉听得瞠目结舌。
全江陵府参加乡试的考生何其多,他是打算一个个的对付下去,只留他自己吗?
正好,王夫子作案动机明确,而且经过也跟冯小吏的调查结果吻合,江婉总算是放下心来。
母子俩低声嘀咕时,陆学政的马车已经消失无踪,洪教谕领着一班先生夫子终于能直起腰来了。
江婉这时候才有空去仔细打量洪教谕。
原来此人就是李文盛唯一的好友!
洪教谕跟李文盛年纪相仿,都才三十多岁,只是比起李文盛的玉树临风,洪教谕要显得壮硕一些。
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皮肤黝黑,要不是穿一身文人长衫,错将他当成庄稼汉子并不稀奇。
不等江婉开口,洪教谕就一脸歉疚的过来了。
“此次惊动了大嫂,是松泉的不是。”他抢在江婉之前给作了一揖,“幸亏学政大人亲自裁决,不然在我的手里葬送了延睿的前程,小弟将有何面目去见文盛兄!”
洪教谕名叫洪松泉,有高洁清雅之意,虽然长相不怎么清雅,但见他如此诚恳的态度,江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说实话,先前她并非没将洪教谕列为嫌疑人之列,毕竟事件的开头就是因他的批评而起。
貌似他也察觉到了江婉的想法,紧接着又道:“延睿的那篇策论写得是不错,但哪怕被学政大人赏识,我仍然还是劝他乡试下场时谨慎,这种务实之语能不写就不要写。”
“延睿年轻气盛,有您帮忙看着,我就放心了!”江婉望着洪教谕也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做为一个前世接受了大学教育的人,又怎会不明白洪教谕这话里的意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封建朝代的士代夫们为巩固自己的权力,个个都是排除异己的好手,真正虚怀若谷的人没几个,越是好的建言越容易被针对。
说到底,李延睿还是太年轻了。
能推心置腹的提点到这个地步,江婉对他的所有戒备之心都放下了。
“此次惊动学政大人非我们的本意,实属机缘巧合。”江婉深信,不管什么朝代,人与人相处的技巧都在,任何人都不喜欢越级告状的部下存在。
她跟李延睿上府城直接引来了陆学政,就属于越级。
事情出在临江县书院,总归是洪教谕的地盘,不管他会不会受罚,面上总不好看的。
“我知道,我知道!”洪教谕不等江婉解释,忙拦截了话头,“我夫人都跟我说了,大嫂上门也没有好好招待。”
“这事还多亏了大嫂果决。想不到王夫子如此大胆,不仅将全书院师生蒙在鼓里,书院之外还请了外援,要不是你们直接去了府城,凭延睿的心性,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起李延睿的执拗,江婉也同样一脸后怕。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第69章 回家真好
“娘!”江婉从临江县回来,到柳镇才下马车,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
来人竟是去张家庄拜师学艺了的李延平!
“老三你怎么回来了?”
江婉此次接到李延睿的信,匆匆从柳镇出发,搭了冯小吏的便车上的临江县,紧接着又去了江陵府城。
哪怕只是短短的三夜两天,但每天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而且全程都在路上辗转,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但再次回到柳镇,看到老三憨厚的笑脸,突然整个人都踏实下来了。
“是不是你师傅那里出什么事了?”虽然李延平比离家前又长高了些,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当初李延宗送了李延平去常猎户家学武,常猎户收徒的第一要求就是练功夫不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婉已经做好了长时间不见他的准备,没料到这才半个月不到就回来了。
“娘,二哥怎么样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要去临江县也应该我陪您去啊,我力气大!”李延平挥了下手臂望着江婉,目光中满满都是委屈。
“没事了,都是一场误会,你二哥已经取得乡试的资格了。”王夫子陷害的事她要回去慢慢说,首先需要安抚下李延平的情绪。
看得出这孩子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她,担心家里。
李延平这段时间跟着常猎户进了趟山,前两天下山来卖猎物才知道家里的事的,赶回去跟常猎户告了假,就立马回来了,每天除了帮忙归整新房子,空闲的时候全放到亭长官署这里了,只一辆一辆盯着从县城回来的马车。
要是江婉再晚两天回来,恐怕这孩子都等不及要找到县里去了。
母子俩有说有笑的回到新房,江婉才发现这几天李延宗他们也没闲着,不仅房子整理完毕,李记包点的幌子已经挂起来了。
“娘!还真让老三把您给接回来了啊!”随着李延宗洪亮的声音传来,赵芸娘、李翠,还有抱着瑜哥儿的江梅,一股脑儿的全都现了身。
望着一双双热切盯着自己的眼睛,江婉浑身轻松,终于回到家了,回家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没事,有事也是好事,老二的考试通过了。”
江婉赶早出的城,没蹭上冯小吏送信件的车,雇了辆马车回来的,眼下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店里还有客人在,她只冲大家挥了挥手,简单说一句让大家安心。
才坐下,李翠和江梅一个端洗脸水,一个端茶的全都围过来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哪怕坐马车,官道上飞扬的尘土还是会黏在身上,让人浑身不舒服。简单的梳洗了下,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江婉这才抽出空来打量了下自家的新店铺。
开阔的大厅里摆放着全新的木制桌椅,全都刷过桐油,既保护木头表面不腐坏不生蛀虫,也为了让这些木头制品更加坚固结实。
炖煮着卤食的香味从被间隔开来的厨房里飘过来,真令人胃口大开,镂空的隔断上糊了新纱,能隐约看到穿一身白褂子的厨师和干净整洁的食材,让客人吃得放心。
最有看点的是大厅的墙上,一幅幅‘墨宝’恰到好处的点缀。
虽然字迹拙劣,但胜在诗词极有意境,虽然李记开门营业不过两天,但已经在镇上识字人的圈子里颇有口碑了。
“娘,这个字,看这个字,是我写的哦!”李翠见江婉的目光停留在墙上,忙不迭的指着嵌在墙上的簸箩上大大的‘食’字炫耀。
“嗯,难得。”
江婉点评的水平不够,但终在李翠期望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得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胳膊腿儿都在!”
李延平憋着的笑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兄妹俩闹成一团。
虽然李记跟望江楼之间隔着山与海一般的差距,但这个店子,却是自己亲手设计,再一点一点看着它变成现实的,真真切切属于她的产业,江婉也觉得十分满足。
说起来,出门一趟除了李延睿的事情圆满结局,江婉也算是见了世面,心中对将来越发憧憬。
“娘,先吃碗面垫垫肚子吧。”刚出来露了一面,又急匆匆进了厨房的赵芸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给江婉端来了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还有一碟她自己腌制的脆爽春笋。
“赶了那么远的路,想必没什么胃口,我就做了点清淡的,正好新腌的笋下来了,您尝尝?”
不得不说,家里这么多孩子,全都不及赵芸娘心细。
只是可怜见的,知道李延睿出事,想必也心急如焚,这才几天,眼底下都熬出一团青影了。
“给。”
当江婉将李延睿写给她的信递过去的时候,赵芸娘足足愣了三秒。
“谢谢娘!”等看清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这才惊喜的道谢。
“娘,你给芸娘带了啥好东西?我有份吗?”
江梅的眼尖,看到赵芸娘从她手里接了东西过去,立马小心眼儿的毛病又犯了。
“你相公就在那里呢,想要信找他要去!”江婉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此时她也注意到了家里其他人期盼的目光,便又接了句,“今年好好干,过年的时候咱们全家进城去玩。”
“娘,真的?”李翠首先欢喜得跳了起来,“城里是不是像兰芝说的真的有戏有杂耍?”
“猴子会跟人一样踩高跷吗?”
“翠儿你别缠着娘了,娘去城里是有事,上哪儿给你看戏看杂耍去?”李延宗听到过年进城时,也没忍住从厨房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得知李延睿在书院安然无恙,李家所有的人都皆大欢喜,气氛十分融洽。
倒是赵芸娘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几次摸了摸胸口江婉给带回来的信,又把手丢开。
江婉只当他们小夫妻才成亲没多久就分别,心中思念,倒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在感情中,多数是男人先动心,女人却动了情。
看看赵芸娘,再想到自家老二要不是得她提醒,都没想给赵芸娘带封信回来,她就很没好气,感觉自己的教导之责依旧任重道远。
千万不能让他学问还没学成怎么样呢,就学成了薄情薄幸。
赵芸娘本是官配,又是李延睿自己挑的媳妇儿,江婉认了也就认了,真敢给她弄个三妻四妾回来,真不介意先打断他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