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的关注点却停留在了冯小吏后面所说的那句话上。
原主江氏留给她的记忆是残缺的,有很多人或事必须有一个触发点才能让她想起来。
冯小吏口中所说的‘洪教谕’三个字就是一个触发点,一下就令江婉的脑海中增加了很多新的记忆。
教谕,在大虞朝就是学校校长。
原来李家跟县书院的洪教谕是认识的!
如果原主江氏的记忆没有错,那这个洪教谕应该是李文盛的生前最要好的好友。
李文盛遇害的确切消息,还是洪教谕托了人帮忙调查后,于去年年底正式告之李家的。
只想到这一层关系,李延睿岁试不过这件事,江婉就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内情可言才是。
看来还是自己过于心急,差点拔苗助长。
做学问不比赶工起房子,无法借助外力,只有靠自己一点一滴的去积累,看来李延睿这是火候还没有到,怪不得原著中,他也是再过六年之后才中的举人。
“多谢冯小哥提醒。”江婉露出了这一路走来的第一个笑脸,“想来是我关心则乱,既然是书院判他岁试不过,应该有不过的道理。”
“正如冯小哥宽慰我的,我家老二年纪还小,与其这届就去受挫,还不如先打好基础。”
“是,是,李二哥能有您这般明事理的娘亲,真是令人羡慕。”冯小吏见江婉说得真诚,没有抱怨儿子的意思,也知道她是实打实的想通了。
想到自己跟家里父母的相处方式,免不得有些眼馋。
若是他的父母也这般宽容,或许他如今就不会只是个小吏了吧……
江婉打开心结之后,路上的时间似乎就没有那么倍受煎熬了,在夜幕彻底降下来之前,冯小吏驾着马车终于进了城。
临江县城的风物,此时江婉是没有兴致去细看的,好在冯小吏热情,直接将她拉到了县书院的大门口,连问路都省了。
黛瓦粉墙的书院大门,就像一副水墨风景画,很有风雅的意趣。
“婶子,要不要我给你订间客房?”冯小吏看看天色再看着江婉下车。
“今日多亏了你了,改天让李家哥哥们感谢你,订客房的事就不必麻烦了,等下我找着了我家老二再说。”
“快回去吧,今日耽搁你不少时间了。”
江婉站在书院门口对冯小吏挥了挥手,便急急忙忙的上前叫门。
此时天还没有全黑,书院的门只虚掩着,江婉一推门便开了。
“你找谁?”
门枢转动发出的粗笨吱嘎声引来了看门的人,佝偻着身子的老院丁只扫了江婉一眼就自顾自的拿了扫帚打扫进门的甬道。
“大爷,请问李延睿还在书院里吗?”
一刻没见到老二,江婉的心一刻都不曾放松,她明显的感觉到老院丁听到李延睿的名字后身形僵直了下。
“什么李延睿,不知道不知道,书院里没有这号人。”老头儿下一刻就极不耐烦的嚷嚷了声,扫帚也直直的朝江婉的方向扫了过来。“要找人你去别处找去,这里是书院!”
这是赶人?
江婉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似乎岁试不过的影响还挺大?
江婉哪里是乖乖就范的人,一见这老头子的态度不对,立即拔腿就往里面冲。
“喂~你什么人,怎么能擅闯书院……”
背后老院丁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江婉脚下不停,一直往里面跑,只想找个人问问自家老二的下落。
“这位公子,劳驾你跟我说说,李延睿在书院发生了什么事吗?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哪怕江婉已经进了书院,但留给她找人的时间却不多。
在老院丁的叫嚷下,已经有不少人冲她这边来了,脚步声凌乱,且多是喝退之声,嘈嘈杂杂的已由远及近。
自古书院就是男子的天下,鲜少让女人踏足。要不是老院丁的反应实在反常,江婉也不会出此下策。
书院里的书生此时有不少在结束了一天的繁重课业之后,正在闲庭散步,江婉引发的骚乱很快吸引了一众人张望。
只是却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虽然大多冲她摇头应付,但那避之不及的表情都出严重的出卖了他们,显然他们对李延睿的事全都知道,只是被人下令不能提及,或是封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江婉硬闯之前还以为只是老院丁的故意刁难,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家老二不过是来考个试,没过就没过吧,何至于被书院里当成禁忌一般?
“这位公……”
“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吧。”
“喂,公……”
她心里越发急了,接连问了好几个遇到的人,全都对她避如蛇蝎。
第55章 叫婶子就很令人欣慰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江婉干脆站定。
既然老院丁阻拦,不让她进书院寻人,那她就直接去问洪教谕好了。
“嗷~”只是她才停下身,冷不丁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中伸出一只手来,没给江婉任何反应的机会,那手就将她给拉了过去。
“婶子,婶子!我是延睿兄的好友,您先别声张。”
江婉扭头,就见着一张圆乎乎的紧张的脸。
“延睿兄已经不在书院了,您跟我走。”穿着一袭青色学院长衫的这个书生长得圆滚滚的,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连带着江婉都紧张兮兮起来。
“延睿兄这次岁试写的策论有些问题,还把洪教谕气得不轻,教谕发下话来,命谁都不得再在书院里谈论他,您在书院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
这小胖子看着比李延睿要大一两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词:富态!
江婉仔细打量过,是学院的书生。
但是不是李延睿的好友却无从判断,不过从他脸上看到难掩的急色,江婉打算相信他一回。
毕竟她已经尝试过了,从书院其他学子的嘴里,根本打探不出任何消息来,每个人见了她都避之不及的样子。
再说这小胖子的说法也很符合逻辑。
李延睿一个穷书生能惹什么祸事?惹恼了书院教谕被赶出去的确就是被大的惩罚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李延睿到底写了些什么,竟能让洪教谕发那么大的火,将他扫地出门?
不过现在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她最着急的,还是要先见着人。
“您惊动了护院,从大门是出不去了,您跟着我,从后面出去。”
“那有劳小哥!”
江婉也想得明白,李延睿是被赶出书院去的,她又强闯进来,只怕更惹得洪教谕不喜了,非要从大门出去,被人逮住免不得要被训。
江婉知道自己的脾气,那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若真跟洪教谕再起冲突,那就连回旋的余地都难了,老二科考的事要怎么办?
既然小胖子有门路,能不跟书院起冲突还是不起的好。
两人猫着腰快速穿过一排排低矮的灌木,眼看着周围越来越荒凉,连小径上都长满了杂草,才终于来到一堵土墙边。
“婶子,这边,这边最矮,外面有垫脚的石头,翻过去就出去了。”
“延睿兄接了个馆,今日刚去的。”小胖子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就在县城里,回龙坊张家的私塾,出了这里一直往西,第二个路口左转,找不到的话,到时候再找人打听打听。”
“回龙坊张家啊,您记住了?”
小胖子警剔的望着四周,抬手抹了把汗,喋喋不休的交代着,说得已十分详细。
“真多亏了小哥!小哥是——”江婉很感激。
她本是提着一颗心来的,到了书院又毫无头绪,心都快要急得跳出来了,遇到这个书生倒是热情,总不好一走了之,连人是谁都不问清楚。
虽然爬墙什么的……但好在她穿的是裤子,应该问题不大。
“哦,我叫张易之,以前延睿兄也没少帮我,这,这没什么的。”小胖子站定看了看墙,终是发现不妥,“婶子,翻墙……”
如果还是原主江氏,这堵土墙或许就拦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和李老二隔开了,但江婉穿过来后,并没有再像原主一样养尊处优,坐等儿媳妇们伺候。
甚至还一直在减肥,身子轻便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都年轻了不少。
无论是冯小吏还是张易之,第一次见面都是喊的婶子而非大娘,这就很让人欣慰。
就在张易之目瞪口呆中,江婉只一个助跑,翻身就上了墙。
动作或许不及学校军训时潇洒了,但也不算拖泥带水,只胳膊一撑就过去了。
出了书院的江婉一路直奔向西,果然不远就到了第二个路口,向左进入一条小巷。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在空中交错,混和了大人叫小孩子闹的各种声音,奏出一曲晚归的交响乐。
令江婉越发心急如焚。
她今天在自家的新房子里忙活了大半天,这会儿又提着心来寻人,但除了急切和不安,却丝毫觉不出肚子饿。
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李延睿!
已经进了巷子,但张家到底是哪家,江婉一时摸不着头脑。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出来找孩子的妇人,随着她的指点又七弯八拐走穿了几个弄堂,才终于站在张府门前。
这个张家在临江县算不小的家族,数十家人齐齐围住在一起,还有能力建私塾教育族中子弟。
江婉整了整衣衫才上前敲门。
“谁啊?要找谁啊?”应门的是一个白了头的老妇人,就着微弱的天光偏着头来回打量江婉。
“婆婆,请问贵府今天新请的私熟先生住在府上吗?”
“私塾先生?”老妇人嘴里重复了一遍,正准备扭头冲屋里去问,门口又出来一个男人。
“谁打听私塾先生?那书生不合适,已经打发走了,咱们府没留人。”
不等江婉看清来人,刚打开的门就要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