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笑笑,“天明哥,我不是质疑中央,而是预判形势罢了,中央未必没有调整的意思,当然,现在如此说,还为之过早,几个月后,就清楚了,不过那时咱们再计较只怕也晚了。”
薛老三熟知历史,知道中央原本布置的三个阶段,跨段数年的严打,真正轰轰烈烈,也就持续到了今年年底,毕竟,狮子使全力博兔,这兔子也得经得起搏啊。
“什么晚了?你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玄乎了!”
说着,李天明就把半截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天明哥,你今天四十六了吧?”
“你个老三,怎么越来越神叨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你这说得什么跟什么呀。”
薛向不接茬儿,继续道,“四十六,公安部办公厅主任,正厅级,说来,官儿是不小了,可正厅级再熬上几年,就翻过五十了,中央越来越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五十岁升到副部,再干一任,基本就到站了,副部位上下来,撑死了得个正部级退休待遇,天明哥,你甘心,我可不甘心!”
薛老三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天明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蠢材了,他先前压根儿没想到,薛向绕来绕去,绕了半天,竟是担心他的前程,想想这小老弟为自己费的心思,有些感动,继而,又思索起薛向的话来。
的确,四十六岁的实权正厅,在如今的共和国,实在是算不得寒碜,可在列入中央后备梯队的厅干中,就显得太普通了。况且,他这正厅也是刚提的,若无特殊情况,熬资序则是必须的,可几年资序熬下来,情况就真如薛向说的那般,升到副部,就静等退休了。
其实就李天明自己来说,如今的场面、身份,已尽够了,他一个农家小子出身,若不是给老军长做了这些年的警卫,焉能有如今的排场,其实,他对做官本就不钻心,如今的每一步升迁,他都没怎么折腾,几乎都是老军长背后推着他前进的,要不然,常人怎会在短短六年,从一区区公安分局局长,三转五转,执掌了公安部的核心权力机关。
不过,薛向居然点透了,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他自也不会拒绝,毕竟越往上走,能给小老弟使的力就越多,退休了也能得个好待遇,何乐而不为?
一念至此,李天明重重拍下薛向的肩膀,喟叹道,“你个小老三啊,就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啊,得,这文章我写,不过我这笔力,只怕弄不出什么锦绣来啊,到时候你可得给把把关,另外看风色的本事,我也不成,你帮我盯着些,总之你说何时发,就何时发。”
“文采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东西,天明哥,你只须将你亲历的写出来,再写几条意见就够了,届时,想必上面早有了真知灼见,要的只不过是一股东风,好借坡下驴,你这堂堂公安部办公厅主任的文章,就是最好的一股东风。”
话至此处,薛老三长身而起,占到窗前,猛地抬手,吟哦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天明哥,我这儿先恭喜了。”
说着,抱拳憨憨一笑,惹得李天明一阵笑骂。
第六十九章自己人不帮自己人
虽然和李天明聊的很晚,薛向还是没在锦官市过夜,夜里就驾车返回了德江,没办法,如今他不是自由身,新入手了分管工作,可不是光收拾几个分管口的领导就成的,一摊子事儿,都得他处理。高品质更新就在
到底是人形机器人,半夜到家,睡了仨钟头,就又神采奕奕了,返回办公室时,一眼便在桌上瞧见了早餐。
说来,他如今不用自己去食堂过早,也非是他官僚,而是戴裕彬再三要求的,说不如此,他这个秘书不好当,人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他不称职呢,薛向无奈,也只得应承了。
三口两口消灭了三斤肉包,又捧着保温桶,将一桶豆浆扫灭,刚拿纸将嘴擦净,桌上的电话便响了,抬手看看表,脸上泛起笑来,薛老三接过电话便道,“吃得老俩样,没啥创意,你吃的什么呀,可别吃得太好,我会流口水的!”
电话那边一连串的嘻嘻声传来后,便听小家伙挨个儿报着早餐,春卷,玉米粥,蟹黄包,酸萝卜条,六必居的酱芝麻等等七八样,倒是与昨天又不相同,说完食物,小家伙又聊了会儿她在薛向和家里的琐事,待听见电话里的苏美人喊了一声得走了,小家伙这才住了叭嗒的小嘴,吩咐说晚上再给他打,这才结束了通话。
薛向挂了电话,瞅见戴裕彬提着暖水瓶进来,笑道,“茶来得正好,我正想着它呢。真不可一日无此君啊!”
说话儿,便端着茶杯,朝橱窗行去,戴裕彬半道上劫走薛向的茶杯,步到橱窗边上,掐了一撮儿大红袍,匀进杯中,倒水盖盖,这才端了过来,“首长。要说我这些年见识的茶叶也不少。还得数您的大红袍稀罕,一泡开,满杯橙红,就跟开了花一样。高品质更新”
“你若喜欢。也取些尝尝。”薛向微笑道。
“我哪有这口福。首长您可别拿我开这玩笑。”
戴裕彬连连摆手。在秘书生涯中遭遇过一次惨败,这些年他已经反省得够多了,尽管知道薛向与其他领导不一样。可他一样不敢越雷池半步,这就是界线,谁守不住,今日心腹,弄不好也会变明朝寇仇。
见戴裕彬拒绝,薛向也不再劝,而是笑着问起了戴高的事儿。
听薛向关心,戴裕彬连忙道,“放了,放了,您那会儿一走,傅处长就领着我去把戴高接回来了,人也没遭傻罪,就是挨了俩耳光,饿了两顿,听说是您救了他,出来的当口,就要过来谢您,还是被我嫂子劝住了,说他这满身晦气,别玷着了您,这才作罢。不过,戴高还是想当面谢你,还厚了脸皮要请您吃杀猪菜呢。”
薛向笑道,“蜀中也有杀猪菜?我一直以为这玩意儿只有东北有,得,改天寻着机会,就去尝尝戴高的手艺。”
“诶,诶……”戴裕彬连连应承,脸上放出光了,真觉这样平易近人的首长,真是魅力非凡。
“对了,昨个儿晚上,你是和傅处长一块儿吃的吧?”
薛向又想起昨日吩咐江方平接待傅处长的事儿,虽然傅某人并不在他眼里,可眼下既然用到了人家,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戴裕彬道,“是一起吃的,江主任安排在了东方招待所,傅处长喝得很是尽兴,桌上就一个劲儿,说首长您年轻时,就极了不起。”话至此处,戴裕彬猛然红了脸,这位首长貌似现在也不老吧。
薛向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你们不会就聊我,聊了一晚上吧!”
戴裕彬道,“是啊,也没旁的聊,谁叫首长是我们仨彼此连接一处的纽带呢,大家不相熟,也只有选个共同熟悉的话题人物。高品质更新就在”嘴上应承着,心中却是在回味昨晚的聚餐。
本来,戴裕彬和江方平都是抱着极大的兴趣,想从傅处那儿得到更多有关薛向的消息的,哪知道那傅处嘴竟严实得可怕,就说了些当初薛向年轻时,如何成绩好,如何团结同志,如何助人为乐,有营养的,一句不提,反倒过来追问他和江主任,薛向在德江的工作情况,以及有哪些不顺心的事儿。
而他和江主任又不傻,焉会随意透露领导的情况,即便是明知道此人多半是想拍薛向的马屁,可不知薛向心意前,谁会愚蠢妄动?不过饶是如此,双方互相奉承,一餐饭倒也吃得热闹。
却说,薛向和戴裕彬正聊得热闹,江方平急匆匆撞了进来,进门就道,“首长,您赶紧躲躲吧,王胜利又来。”
“王胜利是谁,我干嘛要躲!薛老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江方平一拍额头,急道,“也怪我,昨个儿陪傅处长多喝了两杯,醉得昏了头了,不过,这会儿没时间解释了,王胜利已经进楼了,您还是找个地儿避避吧,要不从左边楼梯下去。”
薛向挥挥手,“方平,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也有我顶着,在自己办公室有什么好躲的?你就说,这王胜利到底什么人,找我什么事儿吧。”
薛老三从来都不是遇难就缩的人,更何况,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连孔老虎都不怵,什么王胜利又是哪座庙里的神仙,见江方平如此态度,他反而对那个王胜利生出好奇心了。
薛向都如此说了,江方平便只好说起了王胜利的情况,哪知道刚说了这位王胜利昨天夜里就给他打了五个电话,要联系首长,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敲响了。
薛向送目瞧去,门外站的是个很富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一身中山装,满脸官相,一点也不向他预想中的苦大仇深的上访户,分明是位得志的官员嘛!
可他薛老三专治不服的官员,活土匪的名声,至今响亮,怎会有官员敢来寻自己的不是?
薛向脑子里正飞速运转,王胜利便开口说话了,先问了薛专员好,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是行署粮食管理局的副局长,正儿八经油水十足,权重一时的行业大员,此来是找薛专员汇报工作的。
王胜利如此态度,薛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笑着和他握了手,邀他在沙发上坐了,又吩咐戴裕彬给他上了茶,静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至于王胜利说的什么汇报工作云云,他是一个字儿不信的,他又不分管农业,计委,哪里用得着堂堂粮食局领导来汇报工作。
哪知道王胜利竟是不急不徐,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介绍着粮食局的工作,倒好似真在向领导汇报工作一般。
薛向先觉怪异,忽地瞥眼扫见了一张胖脸皱成了紧急集合的江方平,这才知悉症结所在,当下,便道,“方平,你帮我去档案室,找下旅游局的文件,我想看看。裕彬,你现在去行署办找张秘书长,到他那儿把我最近一月的大致日程安排,都拿过来,我好规划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