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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55j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风吹向何方 > 第六十四章 天怒人怨谋反事端多
      难得一个上午的空闲,太后和皇上、皇后都到城门外迎接淳王去了。

      文浩,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人了。

      她并不是不牵挂他,那个儒雅的少年王爷,经过这一番边关历练,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也很想知道。可是,她却不能去,不论是为了幽静,还是文举,抑或是文浩自己,她都不能在那样的一种场合出现。

      

      旌旗飞舞中,文浩一跃下马,他的眼光,在人群中搜寻。

      他迎上了妻子含笑的目光,看见了小手挥舞的儿子,却没有找到她。

      若是往日,他就会止不住心乱如麻,可是今天,他出奇地平静。

      因为,他不在是当年京城里那个只会读圣贤书的淳王爷了,这一次边关驻兵,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强权才能说话算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的目光停留在哥哥的脸上,余光里是满目眩眼的明黄,龙袍也好,清扬也好,都应该是属于我的,你既已坐上皇位,就应该把清扬让给我,可你没有,你霸道地将所有属于我的都夺走,我要拿回属于我的,全部!

      

      皇宫夜宴,喧闹的酒席,为淳王接风的杯盏交错间,暗蕴着无尽的诡异玄机。

      文浩大醉,被抬出大殿。

      皇上在微微皱眉间,隐约地觉察到了什么。

      

      淳王府,幽静倚靠在回廊上,眼睛却盯着丈夫的书房。

      陶将军一大早便来了,文浩与他一头扎进书房里,已经两、三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

      她从来都不干涉丈夫的事,可是这一次,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丈夫未出征之前,每日看书写字,都是必修的功课,如今回来近半个月了,却每日都与陶将军在书房里关门闭户,神神叨叨地不知在干些什么。丈夫脸上的笑容是愈来愈少,心事是愈来愈重。今天正吃着早饭,陶将军忽然进来,交给丈夫信函一封,丈夫匆匆读罢,面露喜色,连声道:“真乃天助我也!”

      

      书房的门终于开了,文浩与陶将军从里面出来,径直便出去了。

      幽静揉了揉僵直的脖子,刚想起身,忽然又看见丈夫回转了,向自己走来。

      “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他说,眼睛却看着她。

      她明显地有些失落,点点头,又低下头。

      “等我忙完了,再好好陪你。”他又说,轻轻地执了她的手。

      她蠕动着嘴唇,想问他到底在忙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你的手这样凉,”他握紧她的手,猛呼几口气,好象这样便能温暖她一样,匆匆道:“进屋里暖和暖和,没事少出来吹风,会受凉的。”举手投足间,殷殷关切之情仍如同往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小姐,老爷来了。”平儿禀告。

      幽静有些意外,爹来干什么呢?爹很少到淳王府来的,自打托付了几件事都没有下文之后,爹的脚已经鲜有踏足了。

      “静儿啊,最近可好?”林大人进来了,一脸关切:“爹早就想来看你了。”

      她静静地看着父亲,真切地感受到这熟悉的脸庞后的虚伪。

      “王爷不在啊?”林大人四处张望。

      “他出去了。”幽静说着,请父亲坐下。

      林大人却兴趣盎然地在室内转来转去,怡然自得地到处摸摸瞧瞧。

      “爹,您在这里吃饭吧,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幽静见父亲心情很好,便出言挽留。

      “不了,不了,”林大人推辞:“爹还有事呢。”

      “爹,”幽静叫住他:“您找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没有,”林大人连连摆手,就要走。幽静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快到门口了,林大人忽然回转头来,神秘地说:“静儿,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要好好照顾王爷,你的一生,爹的一生,林家的将来,可都指望他了,你可要放精明点。”

      幽静愣在了原地,这是什么意思?爹究竟在暗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丈夫究竟在忙些什么?父亲的态度为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走进书房,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丈夫的秘密,再一次展现在她面前,令她心惊!

      循规蹈矩的她没想到丈夫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她心惊肉跳地读过那一封封密件,急得大脑一片空白。

      起兵谋反,可是死罪,死罪啊!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六神无主,猛然间想到一个人……

      

      “静儿,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清扬微笑着问:“你跟王爷还好么?”

      幽静沉默好久,咬咬下唇,回答说:“不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妹妹如此模样,清扬担心极了。

      “我不知道该找谁,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幽静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我到底该怎么办?”

      多重要的事,竟然说到了死,清扬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家庭和爱情是幽静的全部,便试探着问:“是文浩变心了么?他有了别的女人了?”

      幽静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放声大哭道:“我宁愿是他变了心,也不会是这么大的罪啊——”

      清扬骇然了:“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从幽静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述说中,清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淳王,意欲谋反!

      

      幽静显然被吓得不轻,而清扬,也在短时间内被搞得手足无措。她入宫时间已经不短,面对过无数复杂的局面,可是这样忤逆滔天的大罪,她也是第一次碰到。

      如此胆大妄为的为什么会是文浩呢?

      她默然合眼,长叹一声,胸中波涛汹涌。

      “最近都有哪些人跟文浩来往密切呢?”她问。

      “陶将军几乎每天都来,岭南王有天深夜来过一次,”幽静想了想,说:“我在密室里看到的信戳好象是卢州王的蜡印。”

      清扬点点头,那就是了,她大体可以猜出个前因后果出来。

      陶将军屡立战功,却因性格倨傲遭人排挤,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只能在城郊监守麦沪营。他郁郁不得志,又手握兵权,这次跟文浩出征,有策反之心也是可信的。而岭南王没有知会朝廷,却在深夜私访淳王府,定然是与文浩密谋。这其中最狡猾的还是卢州王,这么多年一直野心勃勃,隐忍不发,等待时机。更有甚者,他多年与蒙古通商,难以排除勾结蒙古的嫌疑。这次文浩与岭南王勾结,会同陶将军以“君王暴虐,就百姓于水火”的借口拥兵自重,卢州王却只是在信中赞同,无意出兵出钱出力,看样子,老谋深算的卢州王是想坐山观虎斗,乘朝纲大乱和淳王谋反,联合蒙古,渔翁得利。

      依照幽静在密室看到的那些信,定然是有人怂恿文浩很久了。陶将军想侍新主,从而得到重用;岭南王想闹独立;卢州王也蠢蠢欲动;就连蒙古都想乘乱分得一杯羹;而朝廷的局势,危如累卵,众朝臣朝不保夕,无心政事;陈光安已将老臣们驱逐得差不多了;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此时无论是谁,挥臂大呼一声“新皇残暴、另立新君”都可能立即得到广泛的响应。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一触即发。

      也许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文浩才决定起事。要另立新君,他是当仁不让的,毕竟,他也是先皇的儿子,而且还是皇后之子。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正如太后当日所担心的一样,文举新君,根基不稳,贸然行事,已经动摇社稷根本。

      想到卢州王曾在信中对文浩提及,一旦文浩起事,他将策动蒙古一举进犯,以瓦解文举,清扬不禁叹息,文浩啊,文浩,你怎可如此糊涂,你们兄弟兵戎相见,一旦蒙古进犯,将无兵可对,到时候,只怕是江山从此易主,一切都出乎你的预料,局势将难以收拾。

      那一天,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清扬,”幽静见她默不作声,不知她在想什么,又期期艾艾地说:“我爹,他好象也知道什么,今天早上,他特意来看我,还说什么要好好照顾王爷,我的一生,他的一生,林家的将来,可都指望他了……”

      趋炎附势之徒,清扬嘴角掠过一丝无声的苦笑。

      谁都知道,皇上并不宠信皇后林幽香,香儿虽然厉害,在宫里却不得势,又只生了个女儿。林大人见她个性太强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于是想做两手准备,暗地里希望文浩造反,认为仁慈心软的文浩当皇帝更有利于自己,因为幽静柔弱,可以让他牵着鼻子走,重要的是幽静生了个儿子,可继承皇位,自己将来可以操纵朝纲,官位相国,实现外戚专权的野心。

      他将自己女儿的幸福置于何种境地?

      有这样的父亲,难道不是妹妹们的悲哀么?

      清扬心里无比沉重。

      

      “清扬,你在想什么?”幽静问,鼻音浓重。

      清扬疲惫地笑笑,没有回答。

      幽静往她身边靠了靠,小声说:“我好害怕……”

      她太柔弱了,经不起这样狂骤的风雨,清扬心里一紧,轻轻地揽过她,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你会怎么办?”幽静抬起头,忐忑地问:“你会告诉皇上不?”

      “傻瓜,”清扬笑道:“告诉他不是让你们去死么?”

      “那,”幽静吸了吸鼻子,惊魂未定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清扬想了想,说:“我叫文浩今夜进宫来见我。你回去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看文浩回去后有什么反应,如果他仍旧一意孤行,及时通知我。”

      幽静的点点头。

      清扬说:“那你赶快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清扬,你终于肯见我了。”文浩面对清扬,良久,才轻轻地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经年的相思,只淡淡的一句,却饱含了岁月沧桑和无尽的心伤。

      清扬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本不该见你。”

      文浩的脸上已现凄然:“为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就要学会永远忘记。”清扬的话语再一次破灭了他的希望。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文浩决然说。

      “不放弃?”清扬笑道:“理由是什么?”

      文浩默然道:“你是为什么而放弃的,我便要得到什么。”

      清扬无声地垂下眼帘,她知道,他所指的,是皇权。

      “我是为了爱情而放弃,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轻声说,似乎怕击碎他心中的那个美梦。

      “为了爱情,是为了你的爱情而放弃我爱情么?难道你的爱情、我的爱情,不是我们的爱情么?因为你爱我,便不想拖累我,便把幽静塞给我,这就是你伟大的爱情么?”文浩动容地说:“你知道,我是不愿意的,我一直都在后悔,当初不该答应你。”

      她垂下眼帘,低声说:“文浩,请你原谅我。”

      他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不,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她静静地走过去,与他四目相对,清晰地说:“因为,我的爱情不是你的爱情,更不是我们的爱情。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他怔住了,忽然苦笑:“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文举。”她说:“但我知道你爱我,所以我利用了你的爱。”

      他的脸瞬间苍白,连连摇头:“你又骗我。”

      “以前是我在骗你,可今天没有。”她靠近他,面色平静:“我利用你的爱,迫你娶幽静。”

      “为什么?”他无力地问。

      她咬咬下唇,象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因为幽静是我的妹妹。”

      “你说什么?”他猛一下直起了身子。

      “她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她说:“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

      “文浩!”她忽然厉声制止他,正色道:“你好好想想。”

      听到这句话,他就象被抽去了筋,身子往椅子上一瘫,再也没有了声响。

      他缘何不信?!他早就起疑,妻子和清扬神似的面容,清扬对妻子超乎寻常的关心,他一直怀疑却不敢加以验证的设想,到头来,还是真相。

      “你是爱我的……”他喃喃地念叨。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爱你,”她再一次重复:“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文举。”

      “我不相信!”他狠狠一锤,砸在茶几上。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与文举熟识,你要知道,我在归真寺的桃林里,等了他整整八年。”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象冰刀刺进他心里,一下一下,不曾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你骗我!”他不肯相信,咬牙切齿地阻止。

      她却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继续说,声音急促而阴冷:“我爱他胜过一切,如果有谁敢对他不利,我就与谁拼命!如果那个人是你,也是一样!如果你要对他不利,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只觉心里一口恶气,憋得他眼冒金星,对过来她的脸,瞪着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亲切,我们何时竟变成了仇人?是因为文举么?她,那样爱他啊——

      而我,是什么?

      可笑,我竟为了一个深爱别人的女人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可是,我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你会因为我对文举不利而恨我一辈子,你可知道,我恨他横刀夺爱也是一辈子?最后的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来,只有我,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还铆足了劲,幻想着要救你脱离苦海,原来,这根本就是你一直期望的!

      回想起她亲口说出的那一句“我爱他胜过一切”,他的心,痛得简直就要裂开。尽管他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尴尬位置,尽管他听见她亲口承认,尽管他对所有的事实都无可否认,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忘记她,无法放下她,无法去恨她。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任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两眼发直地坐着。

      

      她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尽管她知道,今天的文浩已不是往日的文浩,她只是存有一丝侥幸,从前的文浩也许会因为她而造反,也会因为她的规劝而回头,所以她决定试一试,就算他是为了她而造反,那么就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知道一旦造反他将永远地失去她的心,这样他会收手么?

      她没有把握,只能静静地等待。

      看着他黯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残忍到了极点。可是,该要说的还是要说,为了他也好,为了幽静也好,这层纸,终究还是要捅破。不然,对谁,都不公平。

      “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他忽然问。

      她深吸一口气:“是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的脸上露出些安慰的神情,她忽然就红了眼圈,他,无论怎么变,其实,依旧还是当年的文浩啊,那个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的文浩啊——

      他缓缓地站起来,低声说:“我知道了。”脚步已经向外移去,忽然回过头来,沉声问:“你觉得我会对文举不利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僵在原地,无言以对,他问得太突然了,让她促及不防。

      他的眼里隐现点点寒光,就在这一瞬间,她陡然明白,他真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翩翩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