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成长·逆袭参赛作品] 作者:一口香 第1章 第 1 章 夕阳西下,晚霞如火,肆意挥洒着最后的光亮,照在碧幽幽的田埂上,热浪滚滚。 田埂上晾晒着中午除下来的野草,赵椽子小心翼翼的站在这些野草中间捉蚂蚱,她没有鞋,草鞋都没有,这里的小孩子都不给鞋穿的,怕糟蹋。 赵椽子是她现在的名字,家里人“特意”给取的。 田里有蚂蟥,有血吸虫,有跳蚤,有硬石子儿,还有锋利的草梗,这些东西,不管是哪一个,只要在她皮肉上来上那么一下子,她可就要吃苦头了。 这里的小孩子都不在乎这些,是因为他们懵懂而不自知,还不知道这些微小害虫的厉害。 得等他们吃够了苦头,还能够顺利的活下来,才能把这些成长为自己宝贵的人生经验。 这些宝贵的人生经验,有的会懂得传给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人,就已经是顶顶聪明的人了。 更多的,他们只是自己吃了苦头自己记下了,根本不知道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因为,他们的父辈祖辈,也从来没有传授给他们什么“经验”,他们也就不知道要将这些经验化为宝贵的知识传给后代。 一个没有吃过糖的人,是永远不知道甜滋味的。 至少,赵椽子的父母爷奶是没跟她传授过什么经验的,她连一双草鞋都不允许拥有——她曾经用野草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双草鞋,结果被娘拆吧拆吧编织到自己的草鞋里面去了。 赵椽子生而知之,是以她活的清醒且明白,自己保护自己,从不让自己去涉险。 小孩子的命真的是太脆弱了,经不起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这个时节的蚂蚱还是挺多的,蚂蚱是蝗虫的俗语,捉来的蚂蚱,大的可以自己留下,田头有还未熄灭的火堆,她可以拿到那里去烧熟饱腹,小的,就只能拿回去喂家里那只快要老死的秃毛母鸡了。 还好这个时代没有敬蝗神的习俗,否则,要是被村民看到她烧蝗虫吃,估计早就把她拉到祠堂祭蝗神了。 远处的草丛里,传来轻微的草叶摩挲的窸窣声,赵椽子立马警觉起来,也不管什么肥蚂蚱了,抓着草编的小篮子就死命往回跑,头也不敢回。 窸窣声更响了...跑出草丛了...朝她扑过来了!! 赵椽子只觉天要亡她,她恐怕是活不成了...... 倏地,一声男人的爆喝响起:“畜生!找死!!” 赵椽子在绝望中听到身后“嗷呜”一声惨叫,这声音似狗更似狼,从喉咙里压挤出呜咽声,渗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赵椽子喘的跟个破败的风箱似的,呼吸间心肺里火辣辣的疼,她跌坐在满是砂砾的土地上动弹不得,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个五岁大头娃娃看起来像个三岁的。 赵椽子腿肚子打颤,耳蜗尖锐的蜂鸣,她忍住眼前一片眩晕的花白,面带惊恐的回头去望,只见一个身穿短褐脚蹬草鞋头戴破烂斗笠的汉子正将一把锄头抡的起劲,“砰砰砰”的砸着一头...狼狗? 耳朵直立,尾巴垂直,毛色黄黑,看特征好像是狼,或者是狼狗。 应该是狼狗,赵椽子更愿意相信这是头狼狗,而不是狼,否则就太可怕了。 狼是群居动物,杀死了一头,会招来狼群报复,赵椽子可不想半夜有狼群袭击村子,最后被狼群给撕吧撕吧吃了。 抡锄头的汉子似乎是他们村里的男人,黝黑的脸跟她一样瘦的皮包骨头,她不认识。 那头狼狗被砸的在地上打滚,看得出来它努力想要爬起来逃离汉子的锄头,但这汉子总能在它爬起的瞬间再将它给砸回去,砸的它只能呜呜呜的叫唤,这叫唤声也是一声比一声弱小,最后不叫了。 应该是死了。 这狼狗活着时看着挺高大,但这样死了横在地上,就能看出它同样瘦的皮包骨头,毛发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秃着,浑身脏污,恶心的紧。 即便如此,对这野村的百姓来说,这头狼狗,也是颇为丰盛的食物了。 在这个四周环山的野村里,狼狗和村子里的人,互为食物。 是前年还是去年的时候,赵椽子听她爷说起过,村里三五个汉子走了狗屎运,打死了一只野狗,刨开狗的肚子,洗肠子的时候,洗出了小孩的手指头和其他碎骨头渣滓...... 从那以后,赵椽子见狗就躲。 赵椽子直到等那汉子欢天喜地的扛着已经被砸的稀巴烂的狼狗回村之后,才喘匀了气,惊恐不定一步一挪的回家去了。 希望,这只狼狗的肚子里,没有小孩子的手指头...... 赵椽子的家在东边,田则是在西头,因此,她要回自己家,得穿过大半个村子。 刚进村子,她就听见刚娶了媳妇没两个月的赵大牛又在打他的新媳妇。 新媳妇是隔壁李村的,赵椽子的村子叫赵村,因为这个村子百分之九十的人家都姓赵,便叫赵村,同理,隔壁村子几乎全都是李姓,便叫李村。 但赵椽子从来不称呼自己的村子为赵村,她都是在心里叫野村。因为,她生活的这个村子,是个极度封闭极度没有王法极度没有人性完全与安全和秩序无缘的村子。 野蛮这个词用在这里,她都觉着是侮辱了野蛮这个词。 赵椽子见过赵大牛的新媳妇,是个皮肤微黑,看起来丑兮兮,但还算健康的姑娘。这个姑娘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会笑的,但她嫁过来还不到两个月,就已经不会笑了。 被赵大牛打的。 赵椽子一开始不明白赵大牛为什么非要打她,难道是对她不满意吗? 不应该啊,如果不满意的话,当初就不会娶了。 她听她家里人说起过,这个李村的新媳妇是他们村能接触到的几个村子里顶能干顶出色的一个姑娘了,赵大牛家可是花了聘礼才把人正经聘过来的。 依照习俗,在嫁娶之间,男方若是出了聘礼,就是很看重这个媳妇了。 但既然都出了聘礼了,赵大牛为什么还打她呢? 要是不喜欢、不满意,赵家一开始就不会出聘礼把这姑娘娶回家了。据赵椽子有限的年岁所知,在这里,可不兴什么婚嫁之前男女不见面的。 所有人,只要是能动的,都在田间地头劳作,就是成亲前做成野鸳鸯的都有,更何况是见面了。 赵椽子仔细观察了几天,得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结论:因为男人就是要打老婆的,不打的,才是不正常的。 所以,赵大牛才会打他的新媳妇。 她猜,定是因为赵大牛的男性长辈或者兄弟们跟他说过,不打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男人这样类似的话,才刚长成个男人的赵大牛,才会一天到头的打他的新媳妇,以此来彰显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 赵大牛打他媳妇的时候,他家里其他男人或者是别家男人就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还对着新媳妇指指点点的。 多么愚昧!多么暴力! 简直没有一点人性良知!! 什么秩序什么法律什么天王老子在这个闭塞的山野之地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是人性最初始的野蛮和暴力。 赵椽子一路走来,听到了好几家的男人在咆哮,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孩子,不是骂爹就是咒娘,却是很少听见有女人的大哭声,多是小孩子的叫喊声。 赵椽子心想,这些个会喊会哭的孩子,在家里定是个受宠的,因为,不受宠的小孩,是连喊连哭都不会的,更不敢。 因为哭喊只会招来更强烈的毒打。 赵椽子不知道这村子之外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但她现在,是很害怕男人这种生物的。 赵椽子瑟缩着身子回家,她家里的男性,跟村里这些暴力男没两样,都是会打人的,她不想回家,但她不得不回家。 她要是不回家,连一晚上都活不下去,谁知道这村子里夜里会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觅食? 赵椽子刚进门,院子里的人就都转头看过来。 第2章 第 2 章 赵椽子头一次在家中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人,几乎她所有的家人都在,还有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时间连走路都不会了。 她似是被骇住了一般,傻傻的站在吱嘎摇晃的门口,手里紧紧的攥着装了几只蚂蚱的草篮子。 她的奶奶满脸堆笑的朝她走过来。 这是一个满脸褶子眼皮唇角都往下耷拉的妇人,脊背因为常年弯腰而自然的佝偻着,浑身干瘦,若不是脑后盘着干枯花白的发髻,从表面上根本分辨不出她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椽子猜,她的这个看着七老八十路都走不稳当的奶奶应该也就四十来岁,因为她的声音还算洪亮,腿脚也算麻利,尤其是在拿着小树枝追着咒骂抽打她的时候。 赵椽子非常害怕她。 在这个家里,会打她,也经常打她的人一共有五个,一个是她的父母,一个是她的大哥和四哥,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奶奶了。 这个从来不给她好脸色的奶奶现在居然冲她满脸慈爱(恐怖)的笑,能是什么好事? 还真是好事。 她奶奶把她拉到另一个女人跟前。 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圆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苟,所有的头发都往后梳拢,在脑后总体盘成了一个厚重复杂的圆髻,圆髻上插着两根亮晃晃的银簪子,耳上缀着明月珰,手腕上一左一右分别带着两根细素银镯子,上衣下裙,青色布料,没有纹饰,但穿的非常整齐,只有腰腹处有些微的褶皱,透露出妇人规矩严谨端庄的坐姿。她裙下露出的小半个鞋面,跟上衣的颜色一样也深青色的,布面上绣着两只绿色的蝴蝶,蝴蝶周边缠绕着弯曲的花纹。 赵椽子认得这个女人,不,应该是印象深刻—— 这是他们这七里八乡有名的人牙子,叫夏大娘的。 据说他们村所有被卖的孩子都是她带走的,她在他们这一代非常有口碑。 赵椽子出生之前哥哥姐姐怎么卖掉的她不知道,但自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的七哥和八哥就是被她一起带走的,换了足足五袋子细粮十袋子粗粮,以及,二十斤大肥肉! 这二十斤大肥肉熬成的猪油,两三年了,他们家到现在都还没吃完,前些日子天气最热的时候,她还从装油的罐子里发现了蛆虫。 但那又如何,这可是油脂,该吃的时候还是得吃,不能有半分的浪费。 现在,这个夏大娘要来带她走了。 赵椽子欢欣雀跃起来。 赵椽子的母亲非常能生。 赵椽子在家里排行第九。因为她娘生她的时候,她爹从路上捡了一根坏掉了的木椽子回家,据她那个有“经验”的爷爷所说,这跟椽子,是从大户人家的马车上掉下来的,是个“好东西”。 她爹听了高兴极了,接着她就出生了。 她爹觉着这是大吉利,因此,她就有名字了,就叫椽子,加上姓,她的大名就叫赵椽子。 整个家里,她那个已经十三岁,可以顶门立户的大哥都还没有大名呢,她就有大名了,她应该算是受宠的了吧? 并不是! 该打的还是要打,该骂的还是要骂,该你做的活计,一点子都不能少。 她猜,他们家,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养“吉祥”孩子的,所以才把她当一般的孩子给养了。 赵椽子有时候就自娱自乐的想,你们可是错过了一整个银河系,我手头露出一点,都足够你们发家致富富贵一生了,只可惜,你们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我但凡有一句说的不是你们想听的,大耳瓜子就甩下来追着打......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节 活该穷死你们! 赵椽子上头有八个兄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娘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一个,不知道男女。 她觉着她娘简直就是个奇迹,是世界不解之迷,她娘是怎么在常年吃不饱的情况下还能接连怀孕还平安生产的? 她上面的八个兄姐,除了她大哥和四哥——她大哥这个是家中小辈里第一个男丁,是根,不能卖,还有她四哥,这个哥哥长的尤其壮实,家里人舍不得卖——除了这两个哥哥,其他的六个兄姐,不论男女,都在五六岁的年纪上,卖给人牙子夏大娘了。 是的,他们家不只卖女孩子,是连男孩子都要卖的。 要说起来,在这个时代的人口市场上,女孩子可是要比男孩子更值钱呢。男孩子是赔钱货,养在家里吃的不光比女孩子多,以后娶媳妇还要花钱,吃力不讨好,自然是要卖掉养长子长孙啦。 传宗接代,他们只留第一个和最强壮的就行了。 赵椽子总觉着,他们家能养活这么多孩子到五六岁的年纪,中间没有一个夭折的,他们前面那些被卖的兄姐,功不可没! 他们家就是整个村子的常态,赵椽子早就对这个家、这个村绝望了,她心甘情愿被卖掉。 她是女孩子,她是一定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要让此生不白来这里一趟,她坚信外头的世界绝对不是她眼前看到的这个样子的,一定有她记忆力和想象里的美好存在的。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越早越好。 那么,以她五岁的年纪,要想出这个村子,只有被带走一条路。 而来这个村子的,除了货郎,就是人牙子了。 人牙子名正言顺,货郎很可能是坑蒙拐骗的,每次货郎来都是不让进村子的。 夏大娘隔着帕子牵起她的小手,展开手指看她的指甲。她的手指很瘦,很黑,像个干枯锋利的小鸡爪子,但她的指甲齐根,平整,没有豁口,没有污泥,指甲边缘也没有倒刺,这在一个贫穷的小孩子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夏大娘挑挑眉毛,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来。而她的爹娘、爷奶,则是露出得意的神情来。 赵椽子:你们得意个屁啊,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没有?这都是姐平日里好不容易仔细养出来的!! 夏大娘温声细语对她道:“丫头,张开口,露出牙齿给大娘看看?” 赵椽子依言张开了小口,露出她整齐洁白的贝齿。 夏大娘真正的惊住了。 什么叫美人? 书里早就写了:明眸皓齿! 夏大娘心想: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就是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姐,怕是都没有这么整齐这么好看的牙齿。 更何况,这丫头竟然能听懂她说的话,这才是最让她震惊的。 她来下头村子做生意这么些年,见过多少孩子,不说能听懂大人说的话了,他们就是能露出个害怕的神色,哪怕是哭嚎一嗓子,都已经是挺聪明机灵的好孩子了。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木讷呆傻的,以后能不能调/教出来,都还另说着呢。 没有一个似赵椽子这样的,这样的灵动! 她是真的能听懂她说的话,还能配合她的指示行动,不哭不闹。 她猜,这个丫头一定明白她来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今日这是吉星高照,走大运,捡到宝了! 夏大娘仔细打量赵椽子的脸庞和身段。 身段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头大身子小,跟个豆芽菜似的。 她小脸蜡黄,瘦的只剩一点点的腮肉,不至于让她两颊凹陷,跟个骷髅头似的可怖。她眉毛淡的看不出来,眼睛大的可怕,眼皮却薄的透明,这让她的眼睛看着好似两颗硕大的葡萄直接挂在了她的脸上一样。她的眼珠子黑白分明,看眼睑走势轮廓,该挑的挑,该弯的弯,很有些桃花眼的味道,但也有可能是丹凤眼,她年纪还小,又瘦的实在不像个样子,不大分辨的出来。脸中央小小的鼻子软塌塌的,山根生的不大好,但还是那句话,她年纪小,好好养上几年,或许会有另一番景象,不过,她鼻头很漂亮,像一滴将滴未滴的水珠。 夏大娘仔细看了一会她的小鼻子,都说这鼻子是财帛宫,这丫头以后,莫不是个腰缠万贯的? 夏大娘看赵椽子看的时间长了一些,急的赵家婆媳团团转,却是一声都不敢言语。 好一会,夏大娘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来,直接搂着赵椽子的小身体跟赵家婆媳道:“这孩子,我要了,跟你们上两个小子一样,我同样的出五袋子细粮,十袋子粗粮,二十斤大肥肉,如何?” 赵家婆媳惊住了,还是赵椽子的奶奶人老精明,她颤声道:“夏娘子,这个,是单只这一个丫头就值这么多吗?”她上两个小子,可是合在一起,才卖了这么个好价钱呢。 夏大娘笑道:“自然。丫头本来就比小子值钱,更何况,你家这丫头养的仔细,总不能让你们吃亏了不是?” 赵家婆媳具都喜笑颜开起来,忙道:“是,是,我们养的可仔细着呢,可仔细着呢......” 她们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除了从夏大娘那里学来的“仔细”这两个字,都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以往,谈拢了价格,夏大娘都是带着孩子就走的,等回了县里,就连孩子的衣裳头发具都剥光了、剃光了扔掉的,可谓是赤条条生来,赤条条的带走,什么都不会给孩子留下的。 但这一次,夏大娘却是破例的问赵椽子:“丫头,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赵家婆媳早就欢天喜地的去跟自家男人们领粮去了,哪里还想着赵椽子这边。 赵椽子轻轻的摇头,表示没有。 夏大娘摸摸她的小脑袋,怜爱道:“好~~,跟着大娘走,以后啊,就有好日子过了~~” 赵椽子弯唇笑了,大大的眼睛眯起,乖顺又可爱。 赵椽子轻轻点头。 夏大娘更欢喜了,竟是不怕她身上的破烂衣裳沾污了她,直接将抱起来,出了赵家的院子。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跟赵家聚族而居的叔伯们都扛着锄头从田间归家,他们见着夏大娘,都敬畏的打招呼,扎手扎脚的不知道怎么放,局促畏缩的样子跟他们平日里在自家婆娘孩子跟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大娘只跟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就抱着赵椽子上了牛车。 牛车夫轻轻扬起细鞭,牛儿哒哒哒的行走起来,拉动着车架,将“赵老大家发财”了的交头接耳声抛在后面,承载着赵椽子的命运走出了赵村。 第3章 第 3 章 夏大娘的牛车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县城。 赵椽子都不知道,原来出了窄窄的山坳口,离那片野村不远就有一处县城,她的印象中,好像赵家人从来没说起过这里还有一个县城。 或许他们从来没有出过赵村,所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县城? 这里说是一个县城,但在赵椽子看来,这里顶多算是一个夯土城墙围起来的一个大点的村寨,不过是茅草房子多了些,人多了些,远算不上一个城。 但这里又确实是个不算小的县城,名字就刻在夯土城墙头上,隶书,朐(qu)县。 这两个字赵椽子正好认识。 离的远了,远观这县城外围厚实的城墙还可称一句有模有样,但等离的近了,就会发现这外露的城墙表面坑坑洼洼的,不是年久失修就是遭遇过重创,并没有修补。 赵椽子有些担忧这城墙的防御力,不会用木桩子撞几下就破洞了吧? 进城门的时候,一直坐在车辕倚着车门袖口闭目养神的陈老汉下了牛车,另外赶车的车夫和跟车的四个魁梧带刀汉子则是驻足不前,看陈老汉和守城的门卫交涉。 陈老汉打叠起笑容来,和看守城门的守卫好一回热络,然后给了一串铜板。 这个守卫颠了颠铜板,眉开眼笑的跟陈老汉道声“您老辛苦了”,就吆喝着其他守卫关城门了。 赵椽子猜这个守卫应该是个头头,还和夏大娘一行非常相熟,她也有理由怀疑这个守卫就是在这里特地等着她们一行人进城的,或许,夏大娘他们就是回来的再晚一些,天都黑透了,这城门也不会关的。 夏大娘一路上都在留意赵椽子,赵椽子跟她以往见过的孩子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你要问具体哪里不一样,夏大娘就会回你一句: 哪哪都不一样! 看着她,夏大娘就忍不住的去猜她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自己的这个明显心思,夏大娘自己都惊奇不已。 除了她侍奉的主子,对旁的什么人,她还没起过这样稀奇的心思呢。 拿个小丫头片子跟主子们比,这难道不稀奇吗? 夏大娘简直稀奇死了: 这哪里是才刚买来的小奴隶,就跟是她带人一路特地护送的主子小姐似的。 此时,夏大娘看赵椽子脸上一变再变好奇又了然的神色,就笑着解释道:“这个兄弟是老陈的同族弟兄,咱们进出,都会给些面子。” 赵椽子装作害羞的跟夏大娘笑笑,不再探头探脑的往外看。 夏大娘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骂道:“小机灵鬼儿!” 更爱了。 牛车进了城,缓慢行驶过并不平整更不宽阔的街道,在一方夯土筑起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小院门前挂了两个纸糊的灰色圆灯笼,灯笼里燃着昏黄的光,门半掩着,因为门缝里有光射了一道宽宽的细线出来,投在黑漆漆的泥地上。 推开门,小院里灯火通明。 因为赵椽子没有鞋子穿,她是光着脚被夏大娘抱出赵家的,此时也是夏大娘一路抱着她进了小院,然后进了堂屋。 她将赵椽子放在一张矮榻上,然后冲外面喊:“水可烧好了?回来了多少人?来个说话的。” 一个身形粗壮一脸横肉的婆子满脸堆笑的上来回话:“娘子回来了?水都烧好了,不耽误娘子使用。娘子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夏大娘点点头,对这个婆子道:“我带着这个先去洗,你去给找身衣裳来,要细麻布的。” 这婆子早就注意到赵椽子了,她见夏大娘抱着不撒手,就知道这是个好货,又听还要细麻布的衣裳穿,就知道这定是个紧俏的了。 婆子忙答应着去照办了。 赵椽子乖乖坐在矮榻上看夏大娘吩咐人去做事,顺便快速打量这屋子。 这是三间打通的土坯房,抬头能看到房梁,房梁之上黑布隆冬的,房间并不算宽敞,目测大约三十来平的样子,中间是待客的堂屋,左边侧间是卧房,有床、箱笼和盆架子,盆架子上空着,右边侧间是厨房,有两口连体的锅灶,锅灶旁堆着柴禾,锅灶对面有木板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罐子和碗盆。 赵椽子视线又回到锅灶上,锅灶口里架的是...陶器,应该是陶器,陶器下面有火烟和热气升腾上来,带着浓浓的米香。 赵椽子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粗壮婆子抱着一个木桶进来,吸引了赵椽子的视线。 婆子放下对一个小孩子来说非常大的木桶,木桶里装满了清水。 赵椽子瞬间对这个婆子羡慕起来,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抱着一个木桶走路或许很轻松,但若是抱着一个装满了清水的木桶还能举重若轻,那么这个人的力气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赵椽子心想,我若是长大了能有这把子力气就好了,谁要是惹着我了一巴掌呼过去,嘿,解气! 夏大娘可不管赵椽子心里有多么“解气”,她见婆子放下了木桶,伸手试了试水温,点点头,对婆子道:“你也来搭把手,把这丫头好好洗刷干净喽。” 婆子笑答道:“娘子放心,您只管擎看着,老奴定给洗刷干净喽。” 夏大娘也笑了,她一边将赵椽子身上破落勉强算是衣裳的布片巴拉下来,扔进婆子拿进来的火盆里,里面已经燃着炭火,一边对婆子道:“这丫头我得亲自打理清楚,你给我打下手就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节 婆子一连声的答应下来,心里对赵椽子的重视又加了一层。 赵椽子被三两下巴拉干净,放进微微有些烫的清水里,她老老实实的蜷缩着排骨似的小身子不动,但她肉眼可见的放松和享受却是清清楚楚的映进了夏大娘和婆子的眼中。 婆子和夏大娘在赵椽子的头顶对视了一个眼神,婆子想说什么被夏大娘摇头制止了。 夏大娘对赵椽子道:“丫头,闭眼。” 赵椽子闭眼,然后一瓢温热的清水从她头顶浇下,她屏息凝神,感受着水流快速的流过她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脖颈,然后汇入锁骨以下的水面。 舒服!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洗澡原来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都不用搓洗按摩,只感受着水流过皮肤的感觉,就让她的心都湿润了起来。 头顶想起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赵椽子仔细分辨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头皮的拉扯和微微的凉意,她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一只手牢牢按住了她的小脑袋。 夏大娘温声道:“将胎发剪去,才能长出乌黑的头发,这女人的头发啊,可是顶顶重要的,疏忽不得,知道吗?” 赵椽子在那只手的控制下努力小小点了下脑袋,表示知道了,记住了。 稀拉拉的枯发剪光光,然后就是小身子洗刷干净,等她被允许睁眼,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比黑水沟里的污水还要黑的洗澡水。 赵椽子若无其事的撇过眼去,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 婆子抱着盛着污水的水桶走了出去,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长的一脸菜色,不难看,也称不上好看,但精神头很好,她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衣物最上面放着一双小鞋。 小丫头给夏大娘行礼,唤道:“大娘。” 夏大娘接过她手里的衣物和鞋子,对她道:“去摆饭吧。” 小丫头“唉”了一声,又规矩的行了一礼去了右边厨房,转身走之前好奇的看了一眼矮榻上被一条麻布包裹着全身的赵椽子,因为是背着光线,赵椽子没看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夏大娘扯下她身上的麻布条,开始给她套小衣裳。 上衣下裤,裤子开裆,青色的细麻布料,只有贴身的一层,上衣右衽,只在右边腋下系了一个结,裤子也是在腰间系一个结就完事。 穿完衣裳,夏大娘又给她套上那双小鞋。 这是从出生以来,赵椽子第一次穿鞋。 暖暖的,很扎实。 赵椽子站在矮榻上走了两步,有些不适应。 这让她想哭。 夏大娘将她抱下矮榻,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厨房,厨房的一条矮桌上已经摆了两碗雪白的稠米粥,一叠子褐色的干菜,应该是咸菜。 碗和碟都是黑褐色的陶瓷器,碗面反射着烛火的光。 夏大娘在上首坐下,赵椽子等她做好了,才在她的示意下坐上了她右边手的凳子,等夏大娘开始吃粥,她才动手拿起小木勺一口一口细细的吃了起来。 她吃的很慢,但吃的很香甜。 赵椽子一边认真吃粥,一边在思考她所处的朝代。 这里明显是古代,但处在古代哪个历史时期却不大好判断。 有锅有灶,但锅是陶器,不是铁锅,铁锅什么出现的来着? 忘了。 有桌子凳子椅子,但起居还是矮榻为主,说明胡人的桌椅板凳已经传到中原来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外族主政还是汉政权。 希望是汉人掌握下的政权,要是胡人当道,那汉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在她有限的历史记忆中,凡是胡人当道的政权都不长久,很快就被汉人推翻了,无论是建立前还是推翻的过程,都是血腥又艰难的。 赵椽子边吃边思考,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夏大娘的眼皮子底下看的清楚。 夏大娘再次感叹,这丫头实在是太不凡了。 安静、礼貌、规矩、知礼。 除了第一条“安静”之外,赵椽子身上表现出来的这些特质一点都不符合荒野丫头的出身,尤其是最后一条“知礼”,大人不坐,她就站着,大人不动筷,她就看着,吃粥几乎没有吮吸和砸吧嘴的声音,没有一粒米粒洒出或者粘在唇边,不急不缓,从容不迫...... 这优雅和克制就好像天生的一样,不用教就能会。 优雅倒也罢了,克制这一点难得可贵。 夏大娘可以肯定,赵椽子在家一定是吃不饱的,一个常年吃不饱饭的小孩在第一次吃着香甜的米粥的时候居然克制住了身体狼吞虎咽得本能,一口一口慢慢吃,只这一点,夏大娘就要“佩服”赵椽子。 第4章 第 4 章 赵椽子可不知道她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大人三两口就喝完的粥,她足足吃了半柱香的功夫。 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她怕自己这常年忍饥挨饿的肠胃受不了这样的“大餐”。 等她细细的吃完了,放下了碗勺,夏大娘也放下碗筷,用帕子试了试嘴角,问赵椽子:“可是饱了?” 赵椽子感觉了一下,轻声道:“没有。” 夏大娘道:“你才来,不能吃的太饱,会撑坏的,等养上几天,就能吃饱一些了。” 赵椽子听话的点点头,道:“是,大娘。” 夏大娘笑了笑,又牵着她的手走进正面的堂屋。 堂屋里,已经有几个大娘婆子各自领着各自收来的孩子等着了。 夏大娘坐在矮榻上首正坐,手中还牵着赵椽子,赵椽子就挨着夏大娘站好,两人一起看着堂下站着的孩子们。 堂下站着的这些孩子们,具都在五岁和十岁之间不等,一共有十一个,具都穿着简单的粗麻衣裳,一双小鞋,头顶光光的。 都是已经收拾好了的,在赵椽子眼中都是清一色的大头骷髅娃娃。 他们看着夏大娘的眼睛里,写满了惧怕和茫然,有几个孩子更是木木呆呆的,眼睛无神,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夏大娘在心中暗暗点头,这才是乡野孩子该有的样子,哪像她身边的这个,聪明的不得了。 夏大娘问了带着孩子们的大娘和婆子们一些问题,主要是花了多少粮食,路上有没有遇到意外,明天谁去官署办理文书手续之类的话,这些大娘和婆子们也都一一回答。 听了她们的回答之后,夏大娘觉着尚且满意,又填补了几句,才道:“端上来吧。” 还是那个粗壮婆子,她听命端上来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大海碗黑乎乎的汤...药? 夏大娘亲眼看着堂下的十一个孩子一人喝了两口这碗里的汤药,才让各自买他们的人领他们下去安置。 没等这些大的小的走干净,粗壮婆子就另端了一小碗上来,里面同样装着黑漆漆的药。 夏大娘接过小碗,对赵椽子道:“这是打虫的药,喝了就不肚子疼了。” 哦,原来是打虫药,我还以为是绝育药呢。 想多了想多了。 赵椽子就着夏大娘的手乖乖把碗里的药都喝光了。喝了这么多年的生水,吃了这么多年不干净食物,她觉着,自己的肚子里,肯定长满了虫子,她打算以后每天,都跟夏大娘要上一碗这种汤药喝。 很苦,但她乐意喝这种苦药。 夏大娘见她吨吨吨的一口气就把一碗药喝完了,吓的她忙移开碗,道:“可不能多喝,会拉肚子的。” 说着,还满脸心疼的去摸她的小肚子。 赵椽子觉着这个夏大娘还真是奇怪,一点子都不像她曾经听见过的十恶不赦的人牙子,倒似一个有良心的当家主母,对她,比她的亲娘还像亲娘。 喝了药之后,赵椽子就有些忍不住的打盹起来。 夏大娘带着她走出了堂屋,转过拐角进了后院一间小屋子里,让她漱过口之后,就让她在一张塌上睡了。 大人半卧的椅塌,睡她一个三头身的娃娃刚好。 等到安置了赵椽子,夏大娘才又去了前院,原先见人的大堂里,已经坐着了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见夏大娘来了,就起身上前紧走两步,扶着夏大娘的手,亲热的笑道:“辛苦娘子了,听说,娘子今日寻到宝贝了?” 夏大娘搭着自家男人的手重新坐上主位,笑道:“可不是?我一打眼,就知道这个丫头是块璞玉,等我打磨上一两年,送进豪门大户里头,这前程啊,啧啧,不可限量。” 男人笑道:“送进豪门大户?我还以为,娘子会送她去做花魁呢。” 夏大娘‘哧’了一声,不屑道:“丧天良的生儿子没屁/眼的黑心东西!除了勾栏花苑那种地方,这世间就没地儿可去了?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人,下辈子可不想入了畜生道!你也仔细听好了,你要是在外头胡来坏了我的营生,我先送你去轮回!” 这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复又忙讨好的笑笑:“娘子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我知道,我的娘子是菩萨转世,虽然是做着人牙子的买卖,走的却是救世济人的佛道,给这些苦命的活不下去的孩子们一个正经的营生,娘子是在积大德呢,我老楚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分,才娶到娘子这样菩萨心肠的媳妇,呵呵,呵呵。” 夏大娘对自家男人的吹嘘不置可否,她告诫过之后,就另起话头,道:“这十里八寨的差不多都收遍了,明儿后儿个咱们就去郡城吧。” 楚老爷道:“行,都听娘子的。” ......... 第二日天不亮,赵椽子就醒了,她睁着眼睛,等有人来叫她起床。 昨日里给她送衣裳的那个小丫头推门进来,站到她睡觉的塌前,见她睁着眼睛,就笑嘻嘻道:“你醒了啊,奴婢还以为你没睡醒呢。” 赵椽子坐起身,拥着小被子,跟这丫头说道:“姐姐好,我醒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就等着姐姐来叫我了。” 这个丫头就道:“奴婢叫樱桃,你以后就叫奴婢樱桃吧。” 赵椽子从善如流:“樱桃姐姐好。” 樱桃也才十来岁的年纪,一口一声奴婢的自称,她手脚麻利的很,一看就是做惯了照顾小孩子的活计。 赵椽子也是个手脚麻利的,衣裳穿在身上没有脱下来,她就自己穿上小鞋子,樱桃帮给她叠好小被子,小褥子,然后再放入箱子里收起来,这样,椅塌就还是椅塌,半点看不出她曾经睡过的痕迹。 她跟着樱桃去洗漱,其实就是用清水洗脸,然后再含了苦涩的淡盐水漱口,简单的很。 樱桃带着她去了前院厨房那边吃饭。 昨天她洗澡的屋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一张矮桌,明显是为小孩子们准备的,另一张则是张正常高度的八仙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六菜两汤,桌子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赵椽子不认识,但他坐在主座上,夏大娘反倒坐在他的下首,他的身份应该是比夏大娘高的。 女的,自然就是夏大娘了。 夏大娘一见赵椽子进来,就跟她招手道:“丫头,过来跟着我坐。” 赵椽子忙哒哒哒的跑到她的身前,拉着她的衣袖对她甜甜笑道:“大娘好。” 夏大娘教她:“你应该跟我问早,要说‘大娘早’。”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节 赵椽子重新说了一遍:“大娘早。” 夏大娘笑道:“你也早。” 把她抱到旁边的椅子里坐着,结果,直接看不到她的人影了,她还没桌子高呢。 男人轻笑不已。 夏大娘对旁边伺候的婆子道:“去搬一把高点的胡凳来。” 婆子笑着领命而去。 等赵椽子重新坐好了,夏大娘跟赵椽子介绍道:“这是我家郎君,姓楚。” 赵椽子乖乖叫人:“楚郎君早。” 楚老爷笑道:“你也早。”然后对夏大娘道:“开饭吧。” 夏大娘跟伺候的婆子点点头,然后自己当先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楚老爷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赵椽子捧着单独给她的粥碗小口吃粥,心想,这个楚老爷有些夫纲不振啊,或者,这里的风俗就是要女主人先夹菜,男主人再紧跟其后的? 赵椽子又去看下头的矮桌,相比于主桌上粥菜齐备的丰盛,矮桌上只有粟米粥和昨日她没吃的那种酱过的干咸菜,她见有几个小孩偷偷的往她这边看,见她看过去,连忙把头埋进碗里,跟个小猪似的呼噜呼噜的大口喝粥,赵椽子都替她烫的慌。 上头主桌两大一小都安静的吃饭,下头的小孩子们则是大吃大嚼的吃粥吃干咸菜。 赵椽子注意到夏大娘时不时的往下去看,等到吃完早饭之后,夏大娘单独挑出两个小孩来。 一个是年纪最大的,也是最高的,是个男孩,她记得这个男孩已经十岁了,是个能站的住的男丁了,不知道他的家人为什么会卖了他。 另一个是个六七岁的女孩,这个女孩生的漂亮极了,即便她也是看上去一副营养不良的大头骷髅娃娃的样子,但人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长大以后,十成十的是个美人坯子。 赵椽子方才也注意到了,这个两个孩子,都是吃饭的时候最斯文安静的,至于有没有咂么嘴的声音,在众多呼噜呼噜吃饭的声音中,是分辨不出来的。 夏大娘把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和赵椽子领到一边,亲自教他们规矩,其他的孩子,则是被另一个婆子带走了,不知道会怎么安置他们。 夏大娘先问他们的名字。 赵椽子不想继续叫赵椽子这个名字,就摇头说自己叫小丫,男孩则是说自己叫吴非,女孩说自己叫李梅花。 夏大娘对赵椽子笑道:“罢了,你以后就跟我姓,姓夏,叫夏川如何?” 赵椽子心想,我原来的名字叫夏川萂,你给我起名字叫夏川,这可真是缘分。 忙点头应道:“我以后就叫夏川了。” 夏大娘冲她点头,又对吴非道:“你这名字挺好,就还叫吴非吧。” 吴非也点头应下。 夏大娘对李梅花道:“梅花这个名字也可,我就先叫你梅花了。” 李梅花同样应了下来。 夏大娘教他们规矩,先教他们怎么走路,怎么行礼问好。 走路要低头挺背肩膀不能摇晃,行礼问好则是一样的双手在胸腹前交握半蹲,男女一样。 男女一样? 夏川萂不敢问,只能一板一眼的乖乖的跟着学。 第5章 第 5 章 说是学规矩,但也只学了一个白天,知道了行礼答话的大体模样,知道个眉高眼低罢了。 等到了下午日落时分,楚老爷就带着几个汉子、婆子、大小丫鬟们开始收拾行礼车架,准备明儿个去府城了。 如今也才六月份,一年中白日里最长的时节,倒是不用担心摸黑干活。 夏川萂仍旧在椅塌上休息了一晚,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樱桃就来喊她穿衣,这就要出发去府城了。 她跟着夏大娘、楚老爷坐马车,其他人则是带着买来的孩子们坐骡车。 上车的时候还是凌晨,就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夏川萂往车队里扫了一眼,有马车,更多的是牛车,似乎还有拉货物的驴车和骡车,她们这一行,依稀有二三十来辆车的样子,不知道这样的队伍,在这里是常见的规模?还是算大的? 他们一路踏着微微的晨光出了朐县县城,走上去郡城的小路,她跟夏大娘坐在马车里,掀帘子看去,路上一片的昏暗朦胧,除了远处村庄里有几声犬吠和鸡鸣声传来,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自是也不记得什么路了。 就这样,夏川萂在五岁这一年,清醒又懵懂的被带出了她的出生地,之后近三十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得承认,即使生活在同一个郡城治下,她也没想过要回到这里。更何况,光是她自己,其实她压根不认识、也不记得、不想寻找回来的路。 她有意识的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地,或许夏大娘还记得吧? 但她知道,吴非记得,李梅花也记得。 ............................................... 一连走了五天,他们这一行人才到了郡城外的一个小村落歇脚。 这个小村子和赵村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这个叫大郭邬的村落,虽然也种粮食,但这里的百姓多是以家庭为单位,为路过的行人提供住宿和吃食服务,算是简易客栈了。 村子外头还有邬堡,邬堡设有高高的望楼,能让走这条路来郡城的人,远远的就能瞧见,也算是一个地标。 夏川萂猜,这应该就是古代城池外的城郭了。 他们在一家姓刘的人家歇脚,看夏大娘和这家女主人刘老媪的熟稔程度,她们应该是做熟了生意的。 这是一个夯土成路的时代,老百姓出行极为不易,颠簸不说,还尘土飞扬,更没水梳洗,因此,这一路走来,他们这一行的每一个人都灰扑扑的,瞧不出原本的模样。所谓的歇脚,其实就是简单的洗漱一番,让自己能瞧出个人模样,好轻松的进入郡城。 这自然是体面人的做法,夏川萂猜的。 她也瞧见有许多的人畜直接绕过了城郭,径直往城池而去的。 他们一行在大郭邬住了一晚,第二日踏着微露的晨曦,朝郡城行去。 然后,跟在进城的人们身后排队。 郡城的城墙高大巍峨,即便离的远,夏川萂也得高高的扬起小脑袋,才能瞧见它的高度。 这是她在此世界生活了五年之后,第一次有震撼的感觉,也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确实穿越到古代的认知。她想,这里面的建筑,是不是和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不知道这城里的人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交领长袍还是襦裙褙子?吃着什么味道的食物,偏甜的还是偏咸的?喜吃面食还是稻谷? 夏川萂心潮鼓动,脸颊绯红,眼睛闪闪发光,开始期待起来。 等排到近处,她也看清了城楼上刻画的两个字,弯曲的扭在一起,不是她认识的隶书的模样。 夏大娘叹道:“这就是桐城的西成门了,终于到了,这几天可折腾死老娘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了。” 楚郎君在旁恭维道:“娘子青春正盛,比那未嫁的小娘子还美上几分,哪里就年纪大了?” 这恭维虽然假的很,但夏大娘还是舒展了眉眼,在自家男人的关怀中享受起来。 夏川萂离他们远了些,跟马车夫坐在一起,看来来往往的人群。 排队进城的人光从服饰上就能大体猜出他们都是从事哪一个行业的。 比如他们前头的是一位庶民,穿着草鞋和粗麻布做成的衣服,带着斗笠,肩膀上挑着扁担,扁担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箩筐,前头一个箩筐里坐着一个跟她一样剃了光头的小男孩?应该是个小男孩,三四岁的年纪,男孩怀里抱着一卷布,鼻子下头挂着大大的鼻涕泡。 不知道这匹布是不是要拿到城里去卖的,希望卖这布的时候这孩子的鼻涕泡已经擦干净了。 夏川萂转开视线,心想,她要是知道这匹布曾经被谁碰触过,经历了什么,她一定不会买它的。 跟他们并驾齐驱排队的明显是一个商队。 这商队的首领是一个肚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坐在第一辆有车厢的豪华马车上,后头跟着的则是骡子拉的平板车,平板车上装载着用麻绳绑着、油布覆盖着的货物,光从外表看,夏川萂猜不出来里面都有什么货物。 这商队的首领,不知道是老板还是掌柜,同样身着麻衣,但跟前头草鞋粗麻没有版型的农夫比起来,这位首领身上的麻衣质地细而绵软,交领斜襟的宽松款式,颜色没有参差,一看就是一整匹布料裁剪而成,穿在他肥大宽硕的身体上,不仅都不显笨重,反而看上去十分的雅致。 这位首领头上带着冠,冠上面有金有玉,他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在扇扇子。 夏川萂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把蒲扇,虽然看上去只是一把竹子扎成的蒲扇,但扇柄圆润光滑,呈红紫色,阳光照射下,微微反射着豪光,已是盘出胞浆了,显然扇子的主人十分的喜爱它,日日不离手才能有此结果。扇子下面缀着一个水滴形的玉珏,她又看了眼他头冠上镶嵌的青玉,这玉珏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论品质,应该能买好多个黄金头冠了。 这些,自然是以夏川萂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的,至于在这个时代的具体价值,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看这商队头领的身家,应该是不缺丝绸锦缎穿的,但他确是身着细麻布,可见,这里的阶级壁垒,应该是挺强的。 商人,不能穿锦。 夏大娘和楚郎君是他们是这些人当中唯二穿缎子的,他们行着下九流人牙子的活计,却能穿绸缎,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属于哪一个阶级? 元商见隔壁马车上的一个光头小孩一个劲的往他这边瞧,就好脾气的笑笑。他倒不是多么的好脾气,对着一个瘦不拉几的丑孩子都能笑,他是见着这马车上的族徽了,盘旋的朱鸟扭成了一个简易的郭字,这是城里英国公郭家的马车。 看这马车简陋的形制,想来里面坐的也不是什么人物,但是,他只是一个最末等的商人,就凭着“郭”这个姓,里面的人就是穿着破烂衣裳的破落户,在路上遇着了,他也得好脾气的给人家让道。 河东郭氏啊,以前就是盘踞此地数百年的大世族,如今老英国公凭不世军功迅速崛起,河东郭氏,早就成了大世族里一等一的上等士族了。 比不了,比不了哟! 夏川萂见这个商队首领冲自己客气的笑,也忙回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想来她这幅皮包骨头的尊荣笑起来实在不好看,她清楚的见到这个还算雅致的男人可亲的脸色僵了一瞬,然后努力挤出一个更加可亲的笑容,表达完善意之后,默默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了。 夏川萂用鸡爪子似的小手摸摸自己的小瘦脸:她有这么可怕吗? 不至于,十分的不至于! 她还小,多吃几顿饭,总能养回来的,她不急,也不愁。 等到天色大亮,朝霞抛洒人间的时候,他们一行,终于进城了。 进城就是一溜的寺庙,寺庙前有大大的广场,广场上都是交易的男男女女,她留神发现,那个雅致商人就带着商队朝那边去了。而且,女人比男人还多,虽然都是年长的,少见小娘子,但是,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里的男女大防并不大呀! 看夏大娘能带着自家奴仆出去做人牙子生意就知道了。 她以后,也能常常出来玩耍了吧?希望如此。 他们的马车径直穿过热闹的城中大道,拐上一个窄了许多的道路,穿过几个住宅坊之后,在一个黑漆两扇门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夏大娘下车舒展了一下身体,高兴道:“终于到家了,行了,都收拾收拾下车吧。” 一个婆子去敲门,还大声的喊道:“主人家回来了,快来开门。” “来了,来了。”是个清脆的女声,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果然,大门应声而开,露出一张圆润的脸庞,这张脸是真的圆润啊,夏川萂从下头往上看,都能看到她长了双下巴。 圆脸少女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跟夏大娘行礼笑道:“见过大娘子,大娘子吉祥如意。” 知道了,这是个丫鬟,嗯,应该是个比较受宠的丫鬟。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节 夏大娘笑道:“行,进门吧。”说罢,当先抬脚进了家门。 夏川萂忙跟上她的脚步,第二个迈进了门槛。 她听身后楚郎君跟圆脸丫鬟调笑道:“杏儿,你只瞧见你家大娘子,就没瞧见我这个郎君吗?” 杏儿也笑道:“给郎君请安,郎君吉祥如意,郎君请进门。” 楚郎君又说了什么,夏川萂就听不见了,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小少女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女,雪肤花貌,聘聘婷婷,正站在廊下翘首以盼,目光殷切,我见犹怜。 她见着了夏大娘,远远的就见她莲步轻移,飘到了夏大娘身前,见礼,口呼:“见过母亲,母亲辛苦了。” 原来是夏大娘的女儿。 夏川萂定定的看着少女的脚,没瞧见,只瞧见了雪白的鞋帮子和与鞋帮子齐平的白色裙摆,裙摆一丝不动。 夏川萂仔细回想她方才过来的方式,哇,真的是“飘”过来的,她是怎么做到人到裙摆不翻动的? 第6章 第 6 章 楚霜华,夏大娘女儿的名字。 不过,霜华小姑娘长的一点都不像夏大娘。夏大娘生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庞,跟霜华小姑娘的眉眼精致如画南辕北辙,倒是很有几分楚郎君温柔可意的小模样,叫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亲父女,至于是不是亲母女,夏川萂就不敢妄言了。 夏大娘温言细语的问过了楚霜华一些家里的事,夏川萂就依偎在夏大娘身边,听她们说话。 楚霜华一一回答了母亲的问话,见夏川萂在一旁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就好奇问道:“母亲,这是您新收的孩子吗?” 瞧这瘦骨嶙峋的模样,着实判断不出男女,不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这长的,也太丑了些。 夏川萂内心挑眉:新?听这意思,夏大娘以前收过跟她类似的女儿?是不是就是这个楚霜华? 夏大娘摩挲着夏川萂的后脖颈,笑着回道:“不是。” 就两个字,简短的很。 楚霜华又问:“那,女儿该如何安置祂呢?” 地位不同的孩子,都是有不同的安置方法,只看怎么安置夏川萂,基本上就能判断出祂在这家里是个什么地位了。 夏大娘道:“我先带着,调教几日看看再说吧。” 楚霜华紧了紧手里的帕子,脸上却是笑的更温柔了:“原来这是个可人疼的。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我也帮着把祂的一应用度张罗起来。” 夏大娘就道:“已经五岁了,随我姓,叫夏川,是个女孩,你看着随意准备一些,不用太新了,能用就行了。” 姓夏?女孩? 楚霜华有些笑不出来了,道:“怎么跟母亲的姓?不如姓楚?” 夏川萂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了,难道她的出现,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不成? 夏大娘睨了楚霜华一眼,淡淡道:“跟我姓不好吗?” 楚霜华忙笑道:“自是好的,只是,我也想跟母亲姓,我以后就叫夏霜华好不好?” 夏大娘笑了:“这成个什么样子。好了,不过是个名字,我累了,你去外头帮着安管事安置其他孩子们,我这里有温媪就行了。” 楚霜华只好答应一声,给夏大娘规矩的行了个礼之后,带着另一个小丫鬟出去了。走之前,还瞥了眼夏川萂。 夏川萂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一眼的味道,嗯,没品味出来。 夏大娘起身,温媪忙上前将自己的手腕送到她的手下,笑道:“娘子这回回来的倒是比以往早了许多,想来是发现了良才美质?瞧小娘子的样子,倒是拈酸吃醋了。” 夏大娘一手搭着温媪的手腕,另一只手朝夏川萂伸出,夏川萂就上前握着她的手指,朝上伸着小胳膊让她牵着走。 只这一个举动,温媪就若有所思道:“瞧这机灵聪明劲儿,难不成是哪家落难的千金,恰巧被娘子寻到了?” 这些新收上来,没有经过调教的孩子,都怕生的很,看着就蠢笨不堪,可不似夏川萂这般,一点都怕她们。她不仅不怕,还有模有样的听她们说话,那快凸出来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她猜,这孩子应该是能听懂她们在说什么的。 夏大娘笑道:“你却是猜错了。这丫头是千真万确泥土里长出来的。只能说是物华天宝,让那疙瘩野地里养出了这么个灵秀人物了。” 竟然是老天爷赏的? 温媪又细细打量了夏川萂一回,道:“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个人物儿,也不知道以后应在哪里?”她倒是明白自家女主子为什么不收她做女儿了,这样灵秀的人物儿,她们这样的小家小户的可消受不起。这丫头以后定是要送走的,只是不知道会送给哪一家? 夏大娘就道:“但凡风流人物儿,打小都是多灾多难,少有顺遂长成的,就是长成了,以后也有大磨难等着祂。这个丫头,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先把她养出个人样出来,以后如何,就看她自己了。” 温媪再看看夏川萂瘦的不成样子的小身子,点头应道:“娘子滤的周全。”不再说什么了。 楚宅是个长方形的院子,左边是主人家生活起居的院落,右边,则是安置楚家从乡下收上来的孩子的地方,统一被称作木园,取谐音“奴”的意思。 除了夏川萂暂时在夏大娘房里做个小丫鬟,其他人,包括吴非和李梅花,都住进了木园。 夏川萂真的不知道自己穿到了什么朝代。 看家具,有供人席地而坐的坐垫和低矮桌案,也有供人垂足而坐的桌子、椅子、凳子,床也是多种多样,至少,她在夏大娘这里看到是隐秘性强的罗汉床,在楚霜华那里看到的,则是没有帷幔的床榻,用屏风隔断,就算是私密空间了。 还有,这里的文字她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认识的是隶书,不认识的看形体模样似是先秦汉时候的大篆小篆,记载文字的载体,竟然是竹简和纸张并存的...... 擦屁屁用的是草纸,这很重要。 吃的,多是以烹煮为主,糖是奢侈品,盐是紧俏品,丝绸非常精美,没有棉花,桑麻可以做钱币使用。 在夏大娘身边久了,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们如今所在的城叫桐城,是河东郡的郡城,河对岸还有一个河西郡。河东郡的郡守姓王,但这河东郡,真正掌权,说话管用的,其实是这里的大豪族上柱国英国公郭氏。 英国公郭公爷名字目前还不知道,只知道他在朝中为陛下分忧,其家眷自然跟随国公爷在国都长安享福,但郭公爷的老母,英国公老夫人就在桐城安享晚年。 因此,虽然郭公爷不在桐城,但这河东郡上下,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能忽视了老国公夫人,否则,就是看不起郭公爷。 看不起郭公爷的罪过,呵呵,自己回家想去吧。 九月里就是老国公夫人的寿诞了,整个桐城,甚至整个河东郡都在为老国公夫人做寿做准备,夏大娘这里也不例外。 夏川萂还不知道夏大娘的具体身份和社会地位,但是,她既然要郑重其事的为老国公夫人准备礼物,那就说明,她已经够到给老国公夫人送礼的门槛。 要知道,很多人,可是送礼无门的。 第7章 第 7 章 夏川萂在跟着夏大娘紧急学规矩。 如今是六月末,距离老国公夫人的寿宴还有两个半月,按照夏大娘的说法,夏川萂要在这两个半月时间里把规矩学出个模样出来,这样,带到人前,才能不给她丢脸。 夏大娘没有说要带着她去给国公老夫人贺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奴仆,若是带去给老夫人看,基本上已经确定,她就是夏大娘送给国公老夫人的寿礼之一了。 但是,她一个才买来的小丫头子,不懂规矩,长得又丑,跟着去了能做什么呢?怕不是那些贵妇们见了她,就得拿帕子捂眼睛吧?怕丑到她们的眼睛。 夏川萂不明白,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问谁,只能一边努力的学规矩,一边根据看来的,听来的,暗自琢磨了。 所谓的学规矩,对她这样的小娃娃来说,首要的规矩就是要会笑,会喊人,会答话,然后,会吃东西。 小孩子嘛,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小孩子天然就有讨人喜欢的优势,因此,她要把这优势放大,让人第一眼见了就欢喜,才能有以后。要是贵人们一见了她就让人厌恶,说不定她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瞧不见了,更何谈以后呢?因此,她要学的第一个规矩,就是讨好别人。 如一个宠物讨好主人一般去讨好别人。 笑,要笑的天真无邪,甜美可人。喊人,要声音清亮,吐字清晰,这样显得聪慧,让人喜欢。答话也是一个道理,要答有所问,一问一答,不能多说,更不能少说,这样才会让那些不大有耐心的贵人心情舒畅。 最后,一般的大人见了喜欢的小孩子,无论是高贵的小主子,还是下贱的奴仆,都喜欢给他们塞点子吃的,你要是吃相恶心人,可就煞风景了。 夏川萂私以为,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投喂小动物嘛,夏川萂以前也常干投喂路边猫猫狗狗的乐事,光看着它们吃东西,她都能兴致勃勃的看上一两个小时,看它们一点一点的吃完她投喂的食物,她心里会不由自主的升起那种奇异的满足感,一整天都心情美滋滋。 夏大娘给夏川萂说,好的吃相能让人心情愉悦,这一点,夏川萂深以为然,而且感同身受。 当然,她的感,是同的上位者的感,反向而来,她现在作为一个小奴仆,要去搏同上位者的感,就得按照以前她的欢喜标准而来。夏川萂努力回想她以前都喜欢什么样的小动物,就照着这个标准线来,她似乎能得一二深浅了。 夏大娘跟夏川萂说这些的时候,她正在按照夏大娘教的吃东西的规矩吃一块糕饼。黄米磨成的细粉又仔细的筛了三遍做的糕饼,肯定没有发酵,咬起来有些硬,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蜂蜜,吃起来甜的腻死人,但这份高糖分的甜,正是她现在的身体所亟需的。 夏川萂从理智到情感全身心的都叫嚣着要沉溺到这份甜美中去。 她强力忍住大脑给身体下达的狼吞虎咽的命令,拿出以前坐在清雅的咖啡馆里,听着优美的音乐,看着时尚周刊,品着浓香的咖啡,享受一份甜而不腻小蛋糕的从容架势,一边表现出小孩子吃到喜欢的食物的惊喜,一边如萌哒哒的小猫儿一般,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抿着嘴小口小口的吃,如果忽视她眼睛里如狼似虎猎食般势在必得的“野心”,她的这份吃相,还是拿到优等分的。 但她会表达内心思想的眼睛,出卖了她的这份伪装。 夏大娘看着她亮的都有些吓人的眼睛,心里惊了一下,竟慢慢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教,反而把盘子里一分为二的另一半块糕饼塞到夏川萂的小鸡爪子里,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轻声细语道:“都给你,这些是专门为你而做的,甜着呢,谁都抢不走。” 夏川萂两只手管不住的紧紧握住两块糕饼,她自己把自己的理智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说:都是我的,谁来抢,我就跟他拼命。 另一半则是冷静道:你这个护食的样子,小心吓到别人,说不定夏大娘以为你太自私了,没有分享的博爱心性,以后都不对你好了呢。 如此矛盾的心理在外的表现就是她一边狠狠的抓住糕饼,一边用力的朝夏大娘那边送,那努力表现出微笑和善的小脸,狰狞不已,她跟夏大娘说:“大娘,给你吃,可好吃了。” 夏大娘:...... 有小小的被吓到,怎么办? 这才是个五岁的丫头,竟然已经有枭雄割爱的意思了,难不成这丫头是天上哪位星宿下凡不成?这也说不过去啊,这是个丫头,不是个小子。 夏大娘抿出个笑容,勉力笑道:“你自己吃,大娘吃过了。” 夏川萂倏地收回送出去的小手,小小的又咬了一口手里抓的紧紧的米糕,然后“幸福”的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大娘,真好吃啊。” 直到过了很多年,物是人非以后,今天夏川萂吃糕让糕的这一幕,仍旧深深的烙在她的心里。在斗转星移的那些年里,无论夏川萂做出多么惊人的决定,做出多么骇人听闻的选择,她心里都会告诉自己一句:这些,都是有预兆的,不是吗? 她早就在一开始就见识过了这丫头的隐忍和果决——对自己本能的理智隐忍,应对他人的机敏果决——以及眼睛里那份还不会隐藏的野心,都在今日“吃糕”这一行为里尽显了出来,她不应该惊讶的。 夏川萂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识人无数的夏大娘给看个底儿掉,她只是按照自己心里“萌”的标准吃完了半块米糕,然后忍痛的将另外半块重新放到盘子里。 她不能再吃了,不然,会撑破肚皮的。 夏大娘一直看着她吃完,直到见她将另一块被她握的有些变形的米糕放到盘子,才问她:“怎么不吃了?” 夏川萂摸摸小肚子,道:“饱了。”眼睛还在望着那半块米糕。 夏大娘顿了顿,跟她道:“那就歇一会,喝口水,过半个时辰再吃。” 夏川萂眼睛更亮了,响亮答道:“好~~” 一个强调九曲十八弯,还不忘卖萌。 夏大娘有些好笑,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 这水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生水,直接喝。除了主人家要求,和做菜熬粥的时候,这里不兴喝烧开的水,但这里的人,或者是有些地位的人,已经意识到人的肚子里时间长了会长虫子,有定期服用打虫药的习惯。 比如,夏大娘把夏川萂领回来的第一个吩咐,就是给她灌一碗打虫药。 直到现在,夏川萂都要隔天就喝上一碗,温媪说,要直到她拉出来的粑粑里没有虫卵,她才能停了喝打虫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节 就是温媪不说,夏川萂也是要坚持喝的,小孩子肚子里原本就容易生虫子,更别提现在喝水都是喝的生水,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寄生虫卵呢,喝再多的打虫药都是应该的。 第8章 第 8 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对夏川萂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她这幅骷髅娃娃的样子给养出个能看的人样子出来,次要的,才是会行礼。 在这里,见到不同地位、不同身份的人,要行不同的礼,这是最基本,也是最考验一个人出身的规矩。不让人教着认认真真的学上个几年,连识人辨人的能力都练不出来,更别提见人行礼了。 夏大娘跟她说,这些个都是世家那一套调教人的法子,学问深奥的很,要她好好学。 夏川萂自然是要好好学的吗,不说去伺候人,就是长些眼力本事,也是她在此间生存的方法呢。 小孩子只要无忧无虑不缺吃喝,都是见风就长的。在楚宅里,夏川萂的伙食不是最好的,但绝对不缺糖和油水,更是比她同期来的小孩子们高出一大截,总之,夏大娘很看重她就是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夏川萂明白这个道理。今日夏大娘在她身上付出多少,来日,她必定要回报比今日得到的十倍百倍,无论夏大娘要求她什么,她必须答应,除非她现在就走出楚宅,然后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死法死在街头。 而她,不仅想要活着,还想活的比大多数人都要好。这世间的好,无论是在哪一个阶层,好就宝塔上的那么一小点,她想要好,就要跟其他人竞争,甚至踩着其他人上去,因此,对住在木园的那些人,甚至是一同来的吴非和李梅花,她都没有主动去接触,更不曾踏进木园一步。 若是有缘分,以后还会再见的,夏川萂这样告诉自己。 等到九月的时候,夏川萂终于初见肤白貌美的坯子模样,夏大娘很满意,她专门请了城中彩绣房的绣娘们来给夏川萂做新衣。 这新衣倒不是夏川萂独有的,而是早在八月份的时候,夏大娘、楚郎君和楚霜华的衣裳早就量好,开始做起来了,今日彩绣房过来,大头就是给三人送做好的新衣的,需要三人试穿一下,有不合适的,有不满意的,有新要求的,可以给彩绣房的掌柜娘子说清楚,然后在剩下的日子里添补修改,很是便宜。 至于夏川萂,夏大娘的说法是她一天一个样,提前做好了,过几天就不能穿了,未免糟蹋,就赶着临近寿宴的日子开始做,她又不是主子,只是个小丫头子,穿的衣服有奴仆的规制在那里,简单的很,一个绣娘,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得了。 的确简单。 英国公老夫人的生辰在九月十八,但她老人家喜欢人多热闹,又喜欢风雅,便决定在九月九日重阳日,遍邀城中俊杰,到自家山头上一起赏菊插茱萸,顺便把自己今年的生辰宴给办了。 一份的节日两份的喜庆,确实够热闹了。 为着这份热闹,夏川萂的新衣服赶在九月初五就送来了。细麻布的,浆洗的挺有棱角,穿在她尚且瘦小的身上特别有版型。 她光秃秃的脑袋上也长出来了一层厚厚的绒毛,又软又黑又服帖,趁着她葡萄似的大眼睛,软萌的很。 夏川萂换上新衣服给人看,夏大娘把她来回转了好几个圈,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才满意道:“果然,我的眼光再不会错的,看看,这才两个来月,就出挑了。” 楚霜华在旁赔笑道:“母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养的也好,妹妹自然就出挑了。” 夏大娘笑道:“行,后儿个,你们两个就跟我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楚霜华喜上眉梢:“是,母亲。” 夏川萂也忙蹲身行礼,乖巧道:“是,大娘。” 夏川萂心里明白,这是要她露面,去供人挑选了。如果在这郡城里,国公老夫人是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个,那有任何别人觉得好的好东西,第一个就是送到她的跟前供她挑选,只有她说不要的,才能退而求其次,供剩下的人挑拣。 她一个丫头片子,还是去伺候一个守寡的老夫人,还有比这更安全更体面的去处吗?她现在才五岁,等她长到豆蔻少女的年纪,还有好几年的安全期,这几年,就是她苟住武装自己的最佳时间,而以她目前的身份,要想从见识和学识上武装自己,最好的去处,就是国公老夫人的身边了。 她可以想像,只要在这位老夫人身边待上几年,即便没有人真正的教她,她每日里的所见所听,国公府里每日的运营模式,就是她最好的老师了。 正所谓言传身教,说的就是如此了。 因此,对留在国公府里,尤其是留在这位老夫人身边,夏川萂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楚霜华才是夏大娘献给国公老夫人的礼物...之一,夏川萂只是一个添头。 剩下的两天时间里,夏大娘重点与楚霜华说明了国公老夫人现在身边人手的配置,以及,为什么要现在才把她送过去,而不是在她更小的时候。 国公老夫人身边人手的配置,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从贴身伺候的丫鬟妇人,到管里管外的管事奴仆,都是只多不少的,她不缺人伺候,但候补,什么时候都不嫌多的,她们这样的人家,伺候的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忠诚,而忠诚,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培养出来的,因此,能够在老夫人身边排的上号的人物,无不是在府里被调教了好几年的。 按这样的说法,楚霜华明显是不合适的,但是,刚得了最新消息,明年,老夫人的嫡曾孙,国公爷的嫡长孙就要从长安回来看老祖母了。 这位疼金孙的老祖母虽然从曾孙出生起就没见过面,但她老人家欢喜的心情只有更加高涨的,因此,她特地吩咐了下来,让手下人不拘府里府外的,尽管挑拣伶俐的侍女,先调教起来,等曾孙来了,立马就能用上了。 嗯,郭氏曾孙今年十二岁,已经是懂得少年慕艾的年纪了,作为老祖母,她想的绝对是很周到了。 国公老夫人说可以在府外挑选,但她的这个府外,仍旧没有挣脱了自家势力范围之外。方才已经说了,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忠诚第一,国公府里管事的人,要出来挑选伺候小主子的侍女,自然也是从依附国公府生存的人家里面挑。 夏川萂听着夏大娘跟楚霜华列出来的比较有竞争力的几家,有马贩子刘家的姑娘,粮铺子范家的姑娘,金手艺陶家的姑娘等等等等,夏川萂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立马明白了,恐怕这些马贩子、粮铺子、金手艺,再加上人牙子楚家,应该都是郭氏的世仆分出来供应主家的。怪不得夏大娘明明干着下九流的勾当,却能出入乘坐马车,穿锦戴银,出口不凡,原来是主贵仆荣,豪门的附庸。 夏川萂又看看一脸凝重的楚霜华,这样的美人竟然只能作为竞争上岗小老婆的备选之一,那位乖乖曾孙,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第9章 第 9 章 高阔门庭、车马熙攘、锦罗绣玉是国公府大门前的繁华热闹景象,若是像夏大娘这样半奴半主的人进国公府,那得走偏门。 偏门,就是奴仆出入的小门,粮车、粪车、货车等走的都是这样的小门。 楚郎君亲自赶着牛车将夏大娘、楚霜华和夏川萂送到了国公府一处偏门,从若隐若现的帘子缝隙里,夏川萂只能看到街道越来越宽阔平整,来往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华美,商贩越来越少,门店越来越多,至于走了哪一条路朝哪个方向走以及国公府大门开在哪里,她就都不知道了。 外面道路房舍好像长的都一个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等牛车停下来,夏大娘先下车,楚霜华紧接着也下了车,最后夏川萂是被楚郎君给抱下来的。 夏大娘和楚霜华都是盛装打扮,为了避免新衣裳出现褶皱,最好能少做大动作。 夏大娘一出现,原本倚在偏门袖手冷眼旁观的两个监门小哥立马站直了,颠颠的走到夏大娘跟前,打揖赔笑道:“大娘您老来啦,咱们就等您老了。”又打趣楚霜华:“哟,霜华妹妹也来了,几天不见,出落的更加水灵了哈哈。” 被打趣的楚霜华侧身避在夏大娘身后,拿帕子轻掩粉面,夏川萂从下头抬头往上看,能看到她粉面微红。 不是羞的,是气的。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楚霜华美目中喷薄的怒意和微微颤抖的嘴唇,红唇都给气褪色了。 夏川萂又瞄了眼那两个看着也就十五六滑头滑脑的小监门,长得不丑,要真丑肯定不会被派来看门,即便是偏门,那也是国公府的偏门,代表着国公府的门面,容不得丑颜玷污。 但怎么说呢? 街溜子和豪门小少爷的差别,哪里是隔了一座山,那是隔了整座珠穆朗玛峰啊! 楚霜华人长的这么美,又从小被夏大娘这个专门做“人才”生意的人调/教着长大,她来这里,是带着勃勃野心竞选未来家主侍女,然后进一步做这国公府半个主子的,更何况,看名字就知道了,楚霜华走的是冰清玉洁的清冷美女路线,这样不沾尘埃的美人还没进门就被两个油嘴滑舌的小子给带着颜色的“打趣”了,她不气才怪。 夏大娘扶了扶鬓边金钗,笑了笑,道:“行,还记得你大娘,往日里没白疼你们。” 另一个小监门也忙陪笑道:“怎能忘了大娘您呢?就是忘了小的亲娘也忘不了大娘您的。” 夏大娘拿手指头狠狠戳了这小子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亲娘都得排老娘后头,这是又惦记上我手下哪个丫头了?” 夏大娘背靠国公府专做人牙子的生意,国公府中几乎有一小半的丫头小子奴仆都是她给挑选送进来的,说她比亲娘还亲那是名副其实,这丫头小子们长大了,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主子没有安排,到最后这差事还得落到夏大娘手中。 这两个小监门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主子没多话,他们要想成亲娶媳妇就得去求夏大娘,所以,在他们这里,夏大娘就好比他们顶头的神佛。 神佛能赐给他们媳妇吗?夏大娘就可以! 最开始说话看着也最机灵的小监门,赔笑道:“您手底下人儿都是好的,咱们哪敢挑呢?大娘您先进门,方才范大娘带着范姑娘进去了,想必正念叨您呢。” 夏大娘挑了挑眉,问道:“只有范家的进去了?” 小监门:“还有陈家和许家,不过,咱们打眼瞧着,只有范姑娘好颜色,当然,比霜华妹妹还是差些的......” 夏川萂明白了,夏大娘来的不早不晚,有的人家到了有的还没到,但已经到了的这些人家,只有范家姑娘能和楚霜华一较高下。 夏大娘也很满意她听到的,转头和楚郎君说了句:“我这就进去了,你且回吧,下晌来接咱们娘仨就行了。” 说罢,就牵着夏川萂带着楚霜华进了偏门。 楚郎君并没有听夏大娘的话赶着牛车回家,而是和两个小监门站在了一起,等着下一家来。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草木正当华盛,夏川萂跟着夏大娘一路走来只见眼前繁花似锦,亭台楼阁隐隐浮现,假山流水小桥回廊一应俱全,这里不像是个供人居住的宅院,倒像是个精美园林。 等转过一处月亮门的拐角,耳边逐渐传来丝竹之音,然后就是莺声燕语的欢笑声,等走的近了,就有婆子姑子上前迎接夏大娘三个。 婆子珠翠簪头,她拉着夏大娘不住的道:“你可来了,就等你了,你再不来,老夫人就要吩咐奴等去寻你去了,快进去吧。” 说罢就去打量楚霜华,眼中精光闪烁,笑容更大,点头的力度和频率也更大了。 夏川萂的注意力则是在那个穿僧衣戴僧帽的姑子身上,这国公府的老夫人都是用姑子迎来送往的吗? 婆子对着夏大娘和楚霜华献殷勤,直接无视了夏川萂,那姑子见夏川萂一个劲的看她,她也转头低垂下眼,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眨巴一下因为长了些许肉肉变的没有大的吓人的眼睛,冲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来。 姑子似是被她笑的楞了一下,然后也抿唇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她这一笑,显得整个人顿时灵动不少,夏川萂这才意识到,这个姑子年纪应该不大,可能不超过三十岁。 夏大娘带着楚霜华和夏川萂在婆子的引导下继续前进,没走几步,就有另一个看着就很精明喜庆富态的妇人迎了上来,边迎边道:“夏姐姐你可来了,老夫人问了好几回了,再不来可就要去请了......” 她们应该是很熟的,相互知道各自的脾性,夏大娘并未立马回话,只是笑,笑容刚放大了几分,就听这妇人噼里啪啦的高声喊道:“老夫人,夏姐姐来了,瞧瞧她给您带了怎样一个美人过来?” 原本笑闹的人声顿时一静,然后就是一叠声的:“可来了,快进来”这样的呼唤声传来。 等转过一回花木遮挡,先是一处开阔的湖面映入眼帘,日光在湖面上反射着一片片的波光粼粼,湖边是搭建的各式彩棚,最高最华美的彩棚里坐着一个富贵逼人头发花白的老夫人。 老夫人发髻上只簪了两根白玉簪,耳垂上缀着两颗明珠铛,眉心一点金色花钿,其他就再没有其他装饰了。 衣裳就更简单了,老树根色系的宽袍大袖配青色罗裙,典雅庄重又贵气逼人。 可能今日见的都是她曾经的奴仆们,所以这位老夫人穿着打扮才这样日常吧? 夏大娘右手牵着夏川萂左手带着楚霜华,施施然的从中间各色仆从们让出来的小道上走过,然后在老夫人阶下跪倒,笑吟吟道:“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高寿吉祥如意!” 楚霜华和夏川萂也都跪倒在夏大娘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低头敛目以示恭敬。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道:“起吧起吧,方才老身还疑惑今日你怎么来的晚了,她们都跟我说你寻着好货了,今日可带来了?” 夏大娘起身,将楚霜华引到自己身前,抚着她细白的手,对老夫人笑道:“您看,这是霜华,怎么样?” 楚霜华羞答答的跟老夫人行礼请安:“老夫人安,老夫人高寿吉祥如意。” 老夫人对她招招手,等她上前了就握住她的手,细细问道:“几岁了?读书不曾?会做针线吗?日常都做些什么......” 楚霜华都一一作答,这些都是在家夏大娘教过的,她背地里练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带脑子光凭练习记忆就能答的很好。 等楚霜华答完了,老夫人点点头,不置可否。 这时候,就有一个妇人笑道:“夏姐姐,霜华这孩子咱们虽然日常见的不多,但也是见过的,她可是旧货了,不算是新货。” 楚霜华脸色白了白,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夏川萂眼眸也垂了下来,旧货新货的挂在嘴边,这人说话可真讨厌! 第10章 第 10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节 夏大娘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对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容禀,此处出去买卖,的确买到了有灵气的孩子,不过,您也知道,这野地里捡来的孩子,不调教上一年半载的,奴可不敢往老夫人面前带,霜华当年如此,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五年前楚霜华被夏大娘从外头买来的时候,她也如今日一般受到诸如不把好东西奉给老夫人的刁难,当时楚霜华还是抢手货,今日竟成了被人挑拣的“旧货”了,正当老夫人是偏听偏信的昏聩老妪不成? 老夫人拍了拍楚霜华的手,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好的,霜华这孩子你教的很好,今日就留下来,在我身边当差吧。” 楚霜华眼睛蓦然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夏大娘也笑的更灿烂了几分,对楚霜华道:“还不叩见主人?” 楚霜华重新跪到夏大娘脚下,对着老夫人郑重叩首:“霜华叩见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起来吧,站我身边来。” 这是要她现在就上岗就位贴身伺候的意思了。 楚霜华“哎”了一声,站在了离老夫人不远处,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一个桃李之年的丫鬟打扮的女孩笑着将她拉过去,塞到老夫人的手边,打趣道:“妹妹快站这边来,老夫人才得了新人,定是新鲜着呢,我们这些看久了的老人,就先避避,省的老夫人看了厌烦、嫌弃。” 这丫鬟话未说完,底下就笑了一片,都应和道:“很是,很是。” 气氛一时又欢快热烈起来。 刚才说话的那个妇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住,加之楚霜华留下了,她的女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能不能最后也被老夫人留下来,心里便更加难熬了一些。 她见夏川萂一直乖乖站在夏大娘身边听她们说话,便故作好奇问道:“夏姐姐,你身边这个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 其实在坐的众人早就注意到夏川萂了,只不过夏大娘不说,她们只当不知而已。 此时妇人问起来,正好解了她们心中的疑惑,便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夏川萂的身上。 夏大娘甩甩帕子,得意洋洋哈哈笑道:“你说她啊?范姐姐刚才不是说了我此次收到好货了吗?呶,就是她喽。” 她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都开始打起眉眼官司来,还时不时的去觑老夫人的脸色,看她什么反应。 前脚夏大娘还说野地里收的新货不调教个一年半载的不能带到老夫人面前,这后脚就说她身边带的孩子就是新收上来的好货,这,这,这姓夏的来之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老夫人面前放肆来了? 老夫人也好奇的上下打量夏川萂,夏大娘将夏川萂推至人前,自己却是退后了两步,彻底将夏川萂暴露在了老夫人和众位管事娘子们面前。 夏川萂明显的有些手足无措,被当个物件似的围观怎么都不会让人自在的。 好在老夫人似是对她很满意,把她叫到跟前,没有像询问楚霜华一样拉着她的手问话,而是就这么一手拈帕子一手转串珠,半倚靠在一个美貌丫鬟身上问她:“几岁了?读书不曾?会做针线吗?日常都做些什么......” 和方才问楚霜华一样的问话。 夏川萂也一一将自己的情况对应着答了。 老夫人笑道:“行,果然是个好货,难得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口齿清楚,脑子也转的明白,是个聪明伶俐的,这孩子你养了多久了。” 夏大娘更得意了,伸出两根手指,摇头晃脑道:“足足两个半月。” “嘶......” 周围想起了吸气声,那个被夏大娘唤做范姐姐的妇人惊呼道:“我说夏姐姐,你不会是,捡了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她可不敢说是夏大娘拐的或者是偷的,否则国公老夫人这里成了什么地方了?贼窝吗? 所以她只能说是夏大娘走了狗屎运在哪里捡的漏。 老夫人也在夏川萂和夏大娘之间来回逡巡,明显她也是有所怀疑的,毕竟,夏川萂这表现,实在是不像个山野里出来的小丫头了,尤其是这孩子夏大娘才养了两个来月,能教出什么来? 夏大娘笑道:“哎呦喂范姐姐,若真是千金小姐,我早就不挑是什么时候,穿金戴银的给送到老夫人身边了,哪里还能等得到现在?送到老夫人身边,帮着找找家人,就是找不到,养在身边留存人家一丝血脉,岂不是功德无量?哪里用的到假托是乡野丫头?混淆世家血脉,我就不怕死后打入无间地狱吗?” 这个时代明显是很信佛的,夏大娘又是功德无量又是无间地狱的,大家就先都信了。 一想果然如此,如今世道不太平,时不时的就会有乱匪军匪的攻城过境,遭殃的世家着实不少,若是遇到了,大家就都会帮上一把,谁就能肯定下一个遭殃的不是自家呢? 到时候就是别家接济自家的时候了,这就是守望相助了。 老夫人满意道:“若这丫头果真是你在乡野买来的,瞧这齐整模样,这机灵劲儿,就怪不得她们在我耳边传你的好话了,还这么快就给带出来走动,我记得当初霜华来的时候,你都不肯让她见人呢。” 夏大娘欢笑道:“老夫人记得清楚。霜华这丫头娇气的很,足足喝了半年的药汤才干净了,这丫头皮实的紧,只喝了个把月就可了,我说够了,不要喝了,结果这丫头非说不放心,要再喝一个月,这不,我拗不过她,又给喝了一个月,见是真的干净了才强硬作罢,否则,我可是不敢往老夫人面前带的。” 夏大娘说的药汤是打虫药,这打虫药又苦又难喝,喝过后就算是漱过口,嘴里仍旧会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小孩子都不会爱喝。 夏川萂不一样,她为了自己身体健康,巴不得多喝几口将体内的寄生虫都给打干净了,所以这打虫药她是顿顿不落的,不仅不落,还要多喝几口才放心。 其实古人很早就研究并积极防治寄生虫问题了,那些在泥土里刨食得泥腿子们没法子,只能和寄生虫共生,但这些有权有势尤其是这些传承几百年甚至千年的大世家,祖上都传了不止一个打虫药方子,就是防治寄生虫病症的。 方才老夫人之所以不亲自用手去拉夏川萂,怕夏川萂身上有虫子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果然,听了夏大娘的解释后,老夫人面上明显放轻松很多,她嗔怪夏大娘道:“是药三分毒,虽然咱们家的这打虫药吃不死人,但小孩子还是要少吃药,吃多了药坏了肠胃,可是一辈子的事。” 她又让夏川萂走的更近一些,问她道:“这药这么苦,你是怎么吃的下的?” 夏川萂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道:“夏大娘有给吃食,吃完药再吃上一口白粥,或者吃上一口米糕,就不觉着苦了。” 这下老夫人是彻底相信夏川萂是出自贫苦之家了,若真是落难的千金小姐,舌头给养刁了,是不会觉着吃口白粥或者吃口米糕就会觉着吃药不苦的。 第11章 第 11 章 国公老夫人对夏川萂很满意,这样一看就让人喜欢的孩子,也难怪夏大娘都没像对楚霜华那样好好调教个几年就这样急吼吼的带出来见人了。 不过,老夫人并没有像留下楚霜华那样顺势留下夏川萂,因为夏川萂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据说才五岁,五岁的小娃娃,她来了,是老夫人照顾她还是她照顾老夫人,真不好说。 所以,老夫人对夏大娘道:“这孩子可人疼的,你要好好教养她,时常带她进来看看我,可不兴偷懒,等教好了再送来我这里当差。” 夏大娘当然无有不应的。 两个孩子都给她挣了脸,她在老夫人这里的宠爱地位不仅保住了,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她面上就喜气洋洋的,见谁都是笑口常开,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她自己说的真心实意,听到的人心里畅快,态度自然更加热络几分。 这更应了老夫人寿辰将至的喜庆景儿。 范大娘看着夏大娘跟个花蝴蝶似的带着夏川萂在园子里转来转去,心里别提多呕了。 不过,即便心里再呕,她也得打叠起笑脸来,跟人寒暄讨论楚霜华的好颜色,夏川萂的好灵秀...... 事实证明,被选来给国公府看门的小子们眼力非常不错,这次所有带进园子里给国公老夫人看的女孩儿们,除了楚霜华,就属范大娘带进来的范思墨最出挑,这也难怪范大娘明里暗里的要跟夏大娘较劲了。 老夫人除了留下楚霜华和范思墨,还另外留下了另外四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并当场重新赐下名字,分别是琉璃、砗磲、赤珠、玛瑙,跟她身边现有的金书、银盘、珊瑚凑了佛家七宝,留在自己身边重新调教,至于楚霜华和范思墨,因为名字起的雅致,就没改,还是沿用原来的名字。 用过一场郑重不足热闹有余的午膳之后,国公老夫人去歇晌,拜别过老夫人的夏大娘和范大娘她们就要告辞了。 夏大娘带着夏川萂一路告别一路慢悠悠的往外走,等要过穿堂门的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母亲。” 是楚霜华来了。 夏川萂看见夏大娘满意的笑笑,然后转过身后又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夏大娘紧走迎了两步,惊喜又讶异的问道:“霜华,你怎么出来了?老夫人睡下了?” 楚霜华双手握住夏大娘伸过来的手,双腿一弯,盈盈跪倒在地,她仰着美丽的脸庞感激道:“我来送别母亲。” 夏大娘忙弯腰去扶她起来,嘴上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儿,咱们母女用不着这样。” 楚霜华坚持跪着,眼含热泪道:“不,母亲,霜华永远感激母亲。” 说罢抽出双手,交叠在膝前,郑重其实的给夏大娘磕了三个头。 夏大娘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慢慢直起下弯的腰身,承受了这三个头。 等楚霜华磕完了,夏大娘也恢复了嘴角的笑容,道:“快起来吧,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楚霜华站起身,仔细分辨夏大娘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母亲,霜华不在您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霜华担心您。” 夏大娘拍着她的手,笑叹道:“果然长大了,会关心母亲了。你放心,母亲身边人多的很,不缺人照顾。” 楚霜华好似真的放心似的点点头,又嘱咐夏川萂道:“妹妹以后要多听母亲的话,不要让她操心才好。” 夏川萂答应下来:“我记得了,”顿了下又加了句:“姐姐放心。” 楚霜华满意的点点头,又跟夏大娘好好告别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等楚霜华背影彻底看不到了,夏大娘嘴边一直挂着的笑容又慢慢消失,脸也垮了下来。 从夏川萂的角度往上去望,夏大娘的整个脸都笼罩在阴影中,脸上皮肤和肌肉都是下垂的,瞧着莫名的可怖。 此时夏川萂才恍然发现,夏大娘不愧她“大娘”之称。 以往夏大娘都是干练有活力的,待人接物有章有法让人信服,也让人下意识就忽略了她的年龄,此时她面无表情的忍怒,就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这真的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了。 “哟,才离窝的狼崽子就打算咬人了?夏姐姐,你这买卖赔老本了啊。” 是范大娘。 夏大娘重新打叠起十二分的笑容,转头对范大娘道:“范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谁是狼?难道这里是狼窝不成?范姐姐,这里是国公府,可不兴随便说这样的笑话的。” 被夏大娘毫不客气又直白的顶了回去,范大娘居然也不恼,反倒是笑容更大了,她走近了些,伸手捏了把夏川萂长了些肉但仍旧骨感十足的小脸蛋,道:“姐姐别嘴硬,今日你我都知道老夫人挑人是为的谁,有咱们未来的小主子在前头吊着,咱们这些老脸算个啥子哟~~ 哎,还是我自个儿有自知之明,来之前我就跟我家丫头说了,在小主子面前,爷娘老子都得靠边站,只有小主子才是她的天,只要是为了小主子好,什么父亲啊母亲啊该抛的就抛,该丢的就丢,这才是忠仆的本分~~” 夏大娘惊叹道:“范姐姐这忠仆做的真是让人佩服,请受小妹一拜!” 范大娘直挺挺的站着受了夏大娘这做作的一拜,然后丢下一句:“你身边这丫头确实是个好的,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跟霜华那丫头一样喽。”就一摇三摆的走了。 别说,以夏川萂的眼光看来,范大娘这半老徐娘那腰身正经扭的挺好看,可比那什么十几岁的花朵似的小姑娘们有看头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范大娘气到了,夏大娘脸色比刚才楚霜华走的时候更难看了几分。 夏川萂拉了拉夏大娘的衣袖,在她板着脸看过来的时候,夏川萂仰头对她道:“大娘,咱们回家吧,郎君在外头见不着咱们,该要等着急了。” 夏大娘没有从夏川萂仰着的小脸上看到半分对这里的留恋和不舍,她不信夏川萂不喜欢这里,也不相信她不知道这里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来之前她也是教过她的,跟她说过这里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也相信这小丫头听的懂她的话,但现在,这小丫头正一本正经的提醒她该回家了。 夏大娘重新露出笑容来,道:“是啊,该回家了,走吧。” 一个楚霜华算什么?舍了就舍了吧,这原本就是特地为老夫人养的孩子,没什么好在意的。 第12章 第 12 章 夏大娘和夏川萂是从侧门进的,自然也是从侧门出来的。 她们两个甫一出门,靠墙根等候的楚郎君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见只有夏大娘和夏川萂,不由笑容满面,连连道:“先上车,先上车。” 夏大娘点点头,带着夏川萂上了来时的牛车。 放下车帘子,夏大娘先问:“不是让你先回家,怎么在这干等着?” 楚郎君笑道:“今日是霜华的大事,我怎么等的住?干脆就在门口和小子们混了半日,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夏大娘随口道:“能让你特地拿出来说的,无非就是几个主子的事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节 楚郎君:“娘子果真冰雪聪明,是小主子,已经有提前报信的来了,说是小主子九月初八那日必到的。” 夏大娘挑眉:“九月初八,那不就是后日?” 楚郎君笑的眉飞色舞:“正是,咱们霜华进去的正是时候。” 夏大娘冷笑:“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哪里是咱们的,你不过是人家姑娘的养父,真当是自己亲生的了?” 楚郎君脸上笑容缓缓消失,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里面受气了?” 夏大娘厌恶的撇开脸去,没有说话。 楚郎君脸上狐疑更甚,见明显夏大娘不欲跟他说话的样子,就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及时将头扭去别处,没跟楚郎君的视线对上。 楚郎君:...... 算了,还是回家再说吧,牛车里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回了楚宅,夏川萂被带下去休息,至于夏大娘和楚郎君两人是怎么谈话的,她就不知道了,当晚夏川萂只在夏大娘的屋外头行了昏醒礼,就被打发走了,等第二日再见夏大娘的时候,她已经毫无异色,跟以前瞧着没有什么不同了。 不管是楚霜华初到国公府乍到跟国公老夫人投诚也罢,还是真的心不在夏大娘这里,只是将夏大娘当做一个晋身的台阶踩,都跟夏川萂无关。 她现在年纪还小,既然国公老夫人没将她留在国公府,那她就还要在楚宅生活好几年,可能等长到楚霜华现在的年纪,就会被送去国公府,但等她长到十二三岁,还要七八年呢。 在将来的这七八年时间里,夏川萂决定要好好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重阳节国公老夫人的寿辰足足热闹了五天才散场,这五天,夏大娘每天都要去国公府报到,晨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 老妇人的寿辰,前两天是郭家世仆们贺寿,夏大娘她们是第一波,夏家的寿礼就是楚霜华和夏川萂,楚霜华留下,夏川萂也给老夫人留下了好印象,夏家这礼送的很成功。 到了正日子九月初九重阳这一天,国公嫡长孙郭家未来的主人郭继业隆重登场,亲自代表国公府站在洞开的国公府大门前接待所有来为老夫人贺寿的大小权贵豪强们,给足了来贺寿的人的脸面。 过了正日子,后两日就是特地留给一些亲戚朋友以及特地来拜访郭家的时间,大家有事说事,无事喝酒游玩,很是热闹快活。 国公府那边的热闹和快活自然是与夏川萂无关的,去过一次国公府之后她之后的日子每天睁眼就是世家忠仆的训练课程,闭眼就是回顾白日里的课程——不能忘了,要是真忘了,明天铁定要挨竹条抽打。 唉,夏川萂是真的相信夏大娘是真的非常疼她,在所有的孩子里,她的吃穿住行待遇是最好的,受到的训练也是最严厉到了严苛的程度。 按照夏大娘的说法,她要把所有的规矩礼仪都烙印进夏川萂的骨血里,让她处处都是本能反应,让人看了会觉着她生来就是如此,就算她脑子忘了她的血肉也会自然反应。 就是高强度训练的条件反射。 夏川萂接受了,她认为这是她在此世界通行的保命手段,但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在有些卑躬屈膝的奴性训练方面,她是不以为然的,她的身体可以接受暂时的奴役,但她的灵魂是自由的,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驾驭。 好在她都是将这些当做一项生存技能来学的,不想学和学不会的她都可以掩饰,倒也没出现天天吃竹条的恶劣情况。 若说夏川萂对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是每日至少两个时辰的行走言卧的礼仪训练,也不是一做不好或者一时间不注意忘了礼仪就挨打挨训挨饿的手段,更不是她必须以奴婢自称的奴性训练,而是,这里的伙食实在是太!乏!味!了!! 在没了生存威胁和生活压力之后,夏川萂骨子里那种耽于美食的基因苏醒了。 没有铁锅,铜器夏家没资格用,那就只有陶锅里煮出来的千篇一律的炖菜、炖菜、炖菜! 就是炖的十分鲜美万分营养的乌鸡汤、老母鸡汤、鸽子汤、羊肉汤......那也是炖菜啊,就算是天天吃月月吃那也改变不了炖菜的事实。 但没办法,铁锅没有就是没有,除了爱生锈的锄头?头镰刀之外,夏川萂没有在楚宅见到任何一件和铁有关的器具,唯三的铜器就是夏大娘的剪刀,三件都是剪刀,一把就放在夏大娘的屋里,另外两把在绣房,给那里的织娘们使用的。 铁锅一时半会弄不出来,那就只能从花样上下功夫了。 比如,现在石磨已经很普遍了,不说遍布乡里供百姓集体使用的大型石磨和碾子,就光楚宅,就有专门的一个大石磨、一个中型石碾子、两个小型手持石磨供夏家奴仆使用,而且都是驴子、骡子这样的牲畜拉磨,用不着人出力。 像是面粉、米粉、豆粉、芝麻粉等这些能磨粉都已经有了,尤其是芝麻,其中一个小石磨就是专门用来磨芝麻油的。 除了芝麻之外,当季蔬菜还有胡瓜(黄瓜)、胡茄、胡萝卜、胡椒、扁豆角、豌豆角、葡萄、石榴、葵花籽等西域传来的作物,可见这个时代西域是打通的,但没有花生、玉米、辣椒等作物,说明美洲作物还没传入进来,当然,前提是夏川萂仍旧生活在地球上,而这里是华夏古代某个平行世界。 或者这里其实是真实历史上某一个时间段,只是夏川萂不了解而以。 有了石磨,也有了用浸泡过的黄豆绿豆磨出来的豆糊糊,但却没有豆浆、豆花和豆腐,什么豆皮、腐竹、干豆腐这些豆类衍生品就更加没有了。 做豆花和豆腐还需要卤子这个必需品,但做豆浆,就只缺一块细麻布了。 近日秋收,夏川萂每日用膳必不可少的一道主食就是用今年新打的黄豆磨出来的豆糊糊。当然不是磨出来就拿上餐桌直接吃的,而是将新磨出来的糊糊放入陶锅里加水搅拌烧开,然后加入剁碎的萝卜缨子、小青菜、芫荽、腊肉粒、粗盐粒等调料品煮熟才会送上餐桌。 如果你喜欢粘稠一点的,那就少加水,或者干脆不加水,煮熟了就是豆饭,跟夏川萂记忆里吃过的渣豆腐味道差不多,如果你喜欢稀一点的,那就多加水,或者再加入一点白米、黄米煮熟,那就是豆粥,同样跟夏川萂记忆力的豆面粥没差多少。 总之,经过一遍磨的豆糊糊有不下十种做法,但不管怎么做,都逃脱不了它是豆糊糊的事实,而夏川萂则是十分十分想念豆浆。 第13章 第 13 章 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过后,桐城短暂的进入相对平静的一段时间,夏大娘也没再继续出门,而是好好在家歇了几天。 夏家是有田庄的,近日,秋高气爽,田庄上的管事们陆陆续续进城来给楚宅送新粮,所以夏大娘即使躲在家中歇懒,她也真的闲不下来,不是要跟人算账就是要和奸猾的田庄管事们斗智斗勇,脾气非常暴躁。 当然,夏川萂猜,这其中还有女人每个月那么特殊几天的原因在。 夏大娘胃口不好,身体不好,精神头也差了些,对夏川萂的管束就松了许多,介于夏川萂功课做的好,又听话乖巧,夏大娘就对她放心许多,上午检查完她今日的功课之后就让她自己玩去。 她让夏川萂自己玩去的意思就是随便夏川萂自己去做什么,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的意思。 啊,真是难得的假日啊,夏川萂面上对养育她的夏大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和担忧,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哈哈,终于不用整日不落的练习各种磕头的姿势了。 夏大娘让夏川萂自己去玩,夏川萂也没想过要出门去玩,她怕被人捉走又不知道要卖到哪里去,所以保险起见,除非夏大娘亲自带她出门,她自己,或者跟其他的谁,在有自保能力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踏出楚宅半步的。 她就在楚宅里转悠,楚宅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足够她消磨时间了。 楚宅其实是由一个坊里相邻足足三座宅院打通拼接起来的,夏大娘带着夏川萂和楚郎君生活的这个宅院是中间的主院,占地面积相对来说是最小的,布置却是最齐全也是最豪华的,右面院子是木园,里面住着所有买来的丫头小子和调教他们的嬷嬷们,没有成家的楚宅女仆们也住在里面,所以,这里房屋最密集,占地面积也足够大,至少比中间的主宅要大。 占地面积最大的其实是位于主宅左面的作坊,这里是一个配备非常齐全的小作坊,分为南北两部分。 北面部分是绣房,占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地方,绣房是个总称,里面不仅有供织娘织布的织机,还有蚕室、裁剪室、纹绣室、布料储藏室等。 南面部分是粮房,占了剩下的所有地方,大小石磨和石碾子就建在这里,大厨房和储藏粮食的小粮仓也在这里,粮仓下面还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算是除了主院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右面的木园夏川萂是不会去的,所以她去了左面的作坊,和丫鬟樱桃一起。 樱桃是夏大娘今年年初才收上来的小丫鬟,用夏大娘的话说就是没天分,没前途,好在人老实,听话,吃苦耐劳,使用着还算顺手,就留在自己手边搭把手。 自从夏川萂被夏大娘带回来,就是樱桃一直在照顾她,夏大娘见夏川萂和樱桃相处的挺好,也没再安排其他年龄更大的丫鬟来带夏川萂,而是让年仅十岁的樱桃继续照顾她,其实樱桃就是夏大娘拨给夏川萂的专属丫鬟。 但夏川萂并没有就此觉着高樱桃一等了,本质上,她跟樱桃的身份一样,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伺候人的仆从,只不过她刚来,“售出价值”上要比长相一般资质一般的樱桃要大,位置上就是她为主樱桃为辅了。 在夏川萂看来,樱桃做事勤快,任劳任怨,性格柔软,从来不跟人顶嘴置气,更加没有主见,这个院子里好像谁都能使唤她。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姑娘,不怎么讨喜,但也绝对称不上讨厌。 夏川萂和樱桃相处很和谐,主要是夏川萂从来不暗地里“欺负”樱桃,更不会故意使唤她做多余的事,所以樱桃就很粘她,整日里跟在夏川萂身后,好像真的是她的小丫鬟一般。 夏大娘曾经调侃过夏川萂,说她很有主子小姐的范儿,吓的夏川萂当天晚上立逼着樱桃不要总跟着她,还有,她们不得不站在一起走路的时候,也要手拉手站在同一条线上,而不是她走在前面,樱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那是丫鬟跟主子的标准姿势,是夏川萂正在学的课程之一,这种走路姿势,是夏川萂要正经下上功夫去“学习”的,樱桃跟她上过一次课后,也没见她怎么学,等下课之后她自己就会了。 夏川萂并不羡慕樱桃的这种天赋。 夏川萂打算去作坊里看看,她觉着自己一个人去不妥,好像做贼一样,就拉着樱桃一起去,名正言顺。 作坊里的仆从们见到夏川萂和樱桃过来,都略过了樱桃,直接对着夏川萂献殷勤。 在楚宅里,如果夏川萂算是一等奴仆,樱桃算是第二等,那么这些只能窝在院子里做事的,就算是第三等了。 夏川萂表示夏大娘允许她在宅子里四处走走,她没地方可去,就来这里瞧瞧,大家不用管她,都去做自己事去吧。 当然不会没有人管夏川萂,一个老婆子用木盘盛着一小串葡萄给她端过来,小心翼翼道:“是这院里结的葡萄,姑娘别嫌弃,好歹尝尝新鲜。” 夏川萂谢过这个老婆子,见老婆子侍立在她不远处不敢走,她就主动请她带自己去那结葡萄的葡萄藤下看看。 老婆子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如今正是金秋,青色的葡萄藤结出的葡萄大体也是青色的,只有在果子的顶端透出几分红晕来,看着挺漂亮的,但估计不会太甜。 在有夏大娘在的主宅之外的地方,夏川萂是不会吃任何东西的,所以老婆子送上来的葡萄,她都分给了樱桃,自己则是摘了一粒还带着把的葡萄粒拿在手里把玩,就算是她吃过了。 葡萄藤不远处正是石磨所在,一头大青骡子正在拉磨,有新鲜泛着豆腥的味道飘到鼻端,吸引了夏川萂的注意力。 老婆子见夏川萂一个劲的往那里好奇探头,就道:“那是今日大家伙要吃的豆饭,快磨完了。” 夏川萂感兴趣的问:“我能去看看吗?” 老婆子以为她要淘气,就拒绝道:“大青骡吓人的紧,你走近了它会踢你的,可不敢过去。” 夏川萂不是非要看豆子是怎么磨出来的不可,她真正感兴趣的是磨好的豆糊糊。 夏川萂故作遗憾道:“那好吧,我想去那边看看,您能带我去吗?” 老婆子大大松了口气,夏川萂指的地方是灶间,想来是小丫头闻着灶房里饭食的香味了,只要她不淘气给她们添麻烦,她可以考虑给她些好吃的。 夏川萂也没进灶间,她在一个盛着磨好的黄豆糊糊的木桶边站定,见这木桶上面有一层黄油油清凌凌的浆水浮着,就指着这层浆水问老婆子:“这浆水能喝吗?” 老婆子回道:“这是要煮了吃的,不是喝的。” 夏川萂:“都是浆水,怎么就不能喝了?” 老婆子见夏川萂犟上了,就拿起桶边挂着的勺子在木桶里搅了搅,下层沉淀的豆渣被搅泛上来,将那表层的一层浆水给搅没了,对夏川萂理直气壮道:“看,都是糊糊,不能喝的,只能煮熟了吃。” 这是拿夏川萂当傻子给糊弄了。 夏川萂哈的一声笑了一下,樱桃马上站出来,挡在夏川萂面前,指着老婆子的鼻子结结巴巴质问道:“你你你,你欺,欺负人!” 底气十分不足。 老婆子撇撇嘴,见夏川萂探出头来看她,她又低下头,很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夏川萂拉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生气的樱桃,对老婆子道:“你去找一方干净的细麻布过来。” 老婆子站着不动:“姑娘要做什么?” 夏川萂:“我要把那层浆水给滤出来,大娘这几日胃口不好,吃不下这豆糊糊,我给她过滤下豆渣,添上点蔗浆,她定会喜欢喝的。” 老婆子不信:“姑娘可别拿大娘跟老奴打幌子,浪费了豆糊闹的咱们今天没饭吃,就是告到大娘那里姑娘也是没理。” 夏川萂坚持道:“告到大娘那里是我没理,我自受罚,您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她们这边的小争执已经吸引了其他正在做事的奴仆的注意了,有个瘸腿的老汉过来粗声粗气的问:“怎么了?” 老婆子先道:“姑娘要淘气,老奴正相劝呢。” 夏川萂笑道:“原来在这里,给大娘做碗吃食也叫淘气吗?” 瘸腿老汉狠狠瞪了老婆子一眼,对夏川萂道:“姑娘见谅。”然后对老婆子喝骂道:“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不做就滚,老子这里不养闲人!” 挨了骂的老婆子低头进灶间给夏川萂去找她要的细麻布去了,瘸腿老汉对夏川萂点点头,转身去忙自己的去了。 夏川萂四处看了看,这里是灶间外头,一应工具都是俱全的,而且,难得的杂而不乱,还很干净,让夏川萂看的很心动。 她让樱桃找来两个木盆放在水缸旁边,趁着老婆子去找细麻布,她让樱桃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放在一个木盆里,然后又从木桶里舀了三勺豆糊糊掺和在水里,搅合两下,豆糊糊很快就融入在清水里。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节 樱桃明显想问什么,但她嘴笨,问不出来,就只能按照夏川萂的话照做。 樱桃这边刚把豆糊糊和清水搅合完,老婆子拿着一块雪白的细麻布出来了,一看这细麻布的颜色就知道是新的,不曾用过的,她很舍不得的将这块细麻布交给夏川萂。 夏川萂展开细麻布,足有两尺见方,凑在鼻尖嗅了嗅,没有异味,她跟樱桃和老婆子道:“你们一人拽住一个边角,放在这空着的水盆之上。” 樱桃和老婆子不明所以照做。 夏川萂叮嘱两人一定要拽紧了,然后拿起刚才搅拌豆糊糊的木勺,从木盆里舀了一勺稀释过后的豆糊浇在了张着的细麻布上头,有白色的浆水从细麻布下露出低落在下面空着的木盆里,舀了三四勺之后,细麻布上过滤了厚厚一层黏糊糊的豆渣,夏川萂道:“你们别干愣着,动动手腕,让麻布上的渣糊糊滚动起来。” 樱桃和老婆子开始甩动手腕,两人都是做老了活计的,手上功夫扎实,她们在夏川萂的要求下调整了几回找到规律就能将豆渣在麻布上滚成一个圆圆的球了。 夏川萂继续往上头浇稀释过的豆糊,最后过滤出了大半盆的生豆浆和一团拳头大小的干豆渣。 夏川萂仔细观察了下木盆里的豆浆,奶白奶白的,但是有些过稀了,明显是刚才她让樱桃放水放多了。 不过没关系,多熬一下蒸发一下水蒸气就厚实了。 夏川萂拍拍手站起身来,自己提着那团用细麻布包裹的豆渣,让樱桃端着这盆生豆浆,两人丢下乍着手不知道做什么好的老婆子,在满院子或明目张胆或暗中打量的视线下施施然的走出了这所作坊院子。 第14章 第 14 章 回到了主院,进了主院的灶间,厨娘刘嫂子接过樱桃手里端着的生豆浆,稀罕问道:“这就是你们从西院造来的东西?” 对主院的人来说,木园是东院,作坊就是西院。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睛故作迷茫状。 刘嫂子放下木盆,拿手指头戳她的脑门,嗔笑道:“你跟樱桃去西院玩咱们都看见了,老瘸头骂人咱们也听见了,都在好奇你在西院造弄什么呢。” 同样在灶间忙活的孙嫂子和秋嫂子跟夏川萂问声好,都知趣的出去忙活,将灶房的空间留给了刘嫂子和夏川萂樱桃。 刘嫂子和樱桃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在她的地盘说一不二,还很护食,霸道的很,这主院的灶间是她说了算,其他人都要避她锋芒。 等两人出去了,夏川萂就嘿嘿笑了两下,对刘嫂子道:“就是觉着豆糊过滤一下会很好喝,偏那婆子要糊弄我,我气不过,就拿大娘来扯了下虎皮,不过,我可没胡闹,我是真的觉着这浆水会很好喝,刘嫂子你看,这豆浆水的颜色白白的,是不是很好看?” 刘嫂子仔细观察了下,评价道:“确实瞧着比豆糊糊要好看许多。你打算怎么炮制它呢?” 夏川萂:“先煮开试试。” 现在正是烹制晚膳的点,灶间火烧的正旺,不过这晚膳该架的锅都架上了,该蒸的菜也都蒸好了,剩下的装盘分配等活计灶间只留刘嫂子一人也能忙活的开,还有空闲时间分神给夏川萂。 刘嫂子倒了半盆生豆浆在一个陶锅里熬煮,夏川萂站在一个方凳上仔细观察陶锅里的生豆浆,见大约有半刻钟豆浆上头就有细末浮起,忙对樱桃道:“樱桃姐姐,快拿勺子搅搅。” 刘嫂子道:“这才哪到哪,等烧开了再搅不迟。” 樱桃举着勺子一脸无措不知道该听谁的。 夏川萂对樱桃道:“那樱桃姐姐撇一下浮沫吧。” 樱桃看了刘嫂子一眼,见刘嫂子没搭理她们这边,便高兴的拿着勺子在夏川萂的要求下去撇豆浆表层的浮沫,顺便按之前夏川萂的指示搅动两下。 夏川萂心下暗笑,谁说樱桃老实的?这不是很灵活嘛。 等豆浆烧开了,有大量的气泡升腾上来,刘嫂子手忙脚乱了一会,就找到需要不停搅拌让气泡散出的规律来,熬煮了小半刻钟,刘嫂子就移除了灶下的柴火,一直等陶锅本身的余温不再支持豆浆的沸腾,才松了口气停下搅动豆浆的手。 夏川萂在旁边忙拍马屁:“果然还是刘嫂子,要是没有刘嫂子,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豆浆溢出来弄的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刘嫂子是很生气的,不过等搅拌的豆浆逸散出一阵又一阵的浓郁香气后,这气马上就随着豆浆溢出的水汽消散了,常年与庖厨打交道的刘嫂子可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国公府又要有一道新式浆饮诞生了,而这新式浆饮,正是诞生在她的手中,唔,不知道这回她能得到多少赏钱...... 刘嫂子舀了一小碗热热的豆浆给夏川萂,道:“快尝尝是什么滋味。” 夏川萂吹吹热气,小小饮了一口,嗯,说实话,不是太好喝,有些腥了,她对一脸期待与好奇的刘嫂子道:“加点蔗浆吧。” 刘嫂子从橱柜里找出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用小木勺舀了一小勺粘稠的糖浆出来给她搅拌在碗中。 这糖浆就是用甘蔗榨取的甘蔗汁,没有用火熬过,只是榨取好了放在太阳下蒸发了一部分水分,然后再储藏在罐子里留着喝的。 这种几乎没有加工的制糖和储藏方法没有半点卫生可言,所以非常容易滋生微生物引起质变。 为了防止质变浪费,在现下这种天气里,一般都是新榨取的甘蔗汁只放两到三天,不会超过三天,因为这种甜品算是很难得的美味,留不长时间就被饮用干净了。 夏川萂再次尝了一口添加了蔗糖的豆浆,哇,甜口的新鲜豆浆,美呆了! 夏川萂一时没忍住,吨吨吨的将一碗甜豆浆一饮而尽。 她抹抹嘴,要跟刘嫂子描述这次吃播体验,结果刘嫂子送了她一个白眼,道:“不用多说了,很好喝是吧?我瞧清楚了。” 夏川萂:...... 其实您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的。 今日楚宅的晚膳,夏大娘和楚郎君面前除了多了一碗甜口的豆浆、用另外半盆生豆浆熬煮的鲜糯醇香的白米粥,还有一碟子煎的两面金黄的豆渣饼。 豆浆和白粥倒罢了,对这些汤汤水水的楚郎君不感兴趣,反倒是那碟子煎的金黄酥脆的豆渣饼,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刘嫂子给夏川萂带回来的豆渣里面掺了些黄米粉增加黏性,又添了小葱碎末、胡椒粉、细盐增加风味,她在陶板上抹上厚厚的油脂,油热的冒烟之后再将擀的薄薄的豆渣饼放在上面煎,陶板不是铁制的,不存在糊锅的风险,所以这豆渣饼刚出锅的时候油汪汪金灿灿的,这会油腥气和热气散了些,只剩下浓郁的焦香和漂亮的金黄颜色,卖相不是一般的好。 夏大娘看着眼前多出来的饭食,横了夏川萂一眼,道:“一眼不看好你就到处撒欢了?要是尝着不好看我怎么罚你。” 这宅子虽然叫做楚宅,但这里的最大的主人是夏大娘,这宅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她都会知晓,今天夏川萂在西院做的事和在主院灶间说的话早就有人一五一十的传给夏大娘知道了。 倒不是通风报信或者监视夏川萂,而是夏川萂年纪小,地位高,又是才来,大家不敢得罪她,又怕她不知事闯出祸来最后受罚受罪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事的人,所以这些仆人暗地里都看她看的紧,她每一个动作都报给夏大娘知晓,有什么都去交给夏大娘本人去决定,需要制止的话夏大娘一个吩咐下来她们就都好做事了。 夏川萂对此心里门儿清,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过谁去,也不怕受监视,所以她非常自信的对夏大娘道:“奴婢都尝过了,非常好滋味,您尝了定会觉着好的。” 夏大娘将三样瞧着就卖相很好的豆浆、白粥和豆渣饼都一一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跟楚郎君道:“夫君也尝尝如何。” 楚郎君当先夹起一块豆渣饼,送入嘴中细细品尝了一番,笑赞道:“果然好滋味。”他又分别尝了口豆浆和白粥,想了想,对夏大娘道:“我听说,小主人这两天有些水土不服,饮食上有些不协,老夫人担心的在家长吁短叹的,愁的常管事头发胡子掉了一大把,不如娘子将这白粥献上去,或许能讨的了小主人的喜欢,老夫人也高兴。” 其实是郭继业郭小公子年纪小,脾胃弱,这两天应酬大鱼大肉吃多了,有些腻歪不想吃饭罢了,但这富贵人家吃饭,哪顿能少了鱼肉?什么野菜豆面糊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粗饭郭小公子那是见都见不到的,更别提吃了。 倒是能喝白粥,但这白粥一点滋味都没有,恐怕郭小公子这样刁的舌头不会喜欢。 若是将这卖相好又滋味好又好克化的豆浆白粥献上去,只要郭小公子喜欢,多吃几口,老夫人就会高兴,到时候,嘿嘿,可少不了他楚郎君的好处,至少常管事那里几顿酒肉是少不了的了。 夏大娘点头,楚郎君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而且她想的更多一些,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牙口也弱了,这豆浆和白粥瞧着不算什么,但也可给老夫人的餐桌增加一些新鲜感,国公府的那些个饭食轮流吃吃了十几年,是个人都会腻烦。 夏大娘道:“眼前的这些瞧着到底有些糙了,让刘嫂子辛苦一晚上,做的精致些,明早一早我亲自去侍奉老夫人用膳。” 这是要刘嫂子今晚上不要睡了,从磨豆糊糊开始,到筛豆浆,然后再煮豆浆一条龙下来,不仅要做的干净些,还要找出豆浆和水的最佳配比,熬出最香浓的豆浆出来。 菽自古以来就是贱物,除了最底层的人群和牲畜之外,稍微有点余粮的都会去吃谷物,而不是去吃豆子。 虽然自从有了石磨之后,将坚硬的豆子磨碎好下口许多,但固有的阶级认知还是不会轻易接受豆子这种贱物,夏大娘去给老夫人送用豆子做出来的吃食,一个弄不好就会以藐视主人的罪名受责罚。 但夏大娘在听夏川萂说这豆浆的做法的时候,心中想到了一个词:去芜存菁! 菽既然作为五谷之一,自然是有它的好处和不可替代之处的,它之所以难吃,是因为炮制它没有用对方法。 如今,先把挑的上好的豆子泡在山泉水里泡软,专门让人用小磨磨,避免牲畜接触,多磨几遍,磨的更细更滑,磨成豆糜,而不是粗不拉几的豆糊糊,然后用细麻布将磨好的豆糜仔细的过滤去渣滓,留下豆子精华,再小火慢熬去豆腥,再加蔗浆调和口味...... 这样细致靡费的做法,怎么就不能入贵人们的口了呢? 夏大娘一说要刘嫂子受累,刘嫂子一晚上要做的活夏川萂就都替她想好了,在短时间内做出让夏大娘满意的豆浆可不容易,即便有人帮忙,也够刘嫂子头疼的,先为刘嫂子同情一分钟。 但也只有一分钟,因为如果做好了,刘嫂子不说一下子发达了,拿到手的赏赐也绝对不会少。 夏大娘只要结果,刘嫂子怎么做就不关她什么事了,更不关楚郎君什么事。 楚郎君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跟夏大娘一体,夏大娘帮着解决郭小公子的饭食问题,那就是他的功劳,他私下里可以去找常管事邀功的,他此时心中高兴,便笑着恭维道:“辛苦娘子了。”说罢还捏了捏夏大娘的小手,飞了她一个暧昧的秋波眼,看的夏川萂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哇呼,当众调情,啊不是,当着小孩子的面调情啊这是! 对着小孩子那双乌溜溜透着满满好奇的大眼睛,夏大娘老脸一红,在盖着帷子的餐桌下狠狠踢了楚郎君一脚,然后在楚郎君龇牙咧嘴中开始心情很好的用晚膳。 两人都没提夏川萂一句。虽然这豆浆、豆浆白粥和豆渣饼都是夏川萂弄出来的,但这最后的功劳是跟她半分都不沾边的。 夏川萂连人都是夏大娘的,更何况这一点点子的吃食呢? 第15章 第 15 章 第二日一早,夏大娘仔细装点了妆容,神采奕奕的让仆妇温媪捧着食盒去国公府送早膳去了。 夏大娘到的时候,管事孙姑姑正在老夫人前院膳厅里指挥着小丫鬟们摆盘,因为只有老国公夫人和小公子郭继业两个主子用膳,所以孙姑姑并不忙。 只是脸上有些不好看,估计心下也是忐忑的。 夏大娘被引进膳厅里,有小丫鬟去知会孙姑姑有人来找她。 孙姑姑见到夏大娘,奇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身上不好?” 夏大娘笑道:“前儿个就差不多好了,就是身上懒懒的,不想动弹罢了。” 孙姑姑更纳罕了:“那你这是?” 夏大娘觑着她的脸色道:“自然是得了好东西,孝敬你来了。” 孙姑姑呵呵笑了两声,拿帕子甩她:“原来是讨巧卖乖来了,先说好,不是好东西我可不收。” 夏大娘哈哈笑道:“保管你放心,这里不好放,你倒是先请我进去。” 孙姑姑将信将疑的请她进了偏厅,看她吩咐温媪把食盒轻轻放在案几上,又亲自打开食盒盖,用湿帕子垫着端出了......一个中等型号的小砂锅。 揭开砂锅盖子,一股浓郁喷香的味道传了出来,孙姑姑深深吸了口气,惊奇道:“好香,似米非米,这是什么?” 夏大娘暂且卖了个关子,她捡起案几上摆着的一个小碗,亲手给她盛了一勺,递给孙姑姑,道:“你先尝尝,老夫人和小公子可得用?” 孙姑姑依言仔细尝了尝,十分受用,惊喜道:“可用,可用,哎哟我真愁今早老夫人和小公子又吃了不了几口饭呢,可巧你来了,真是救大命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夏姐姐你就是小妹的菩萨啊!” 夏大娘正儿八经的接下了孙姑姑的恭维。 孙姑姑又问:“这粥可有名字?” 夏大娘挑眉:“没有,这是新式花样,我之前是从未见过、吃过的,呶,这是方子,你拿去请老夫人赐名吧。” 这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了。 人情做到夏大娘这份上,孙姑姑万分满意,意有所指道:“你放心,今儿这个好,我孙氏记下了。”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孙姑姑现在是老夫人院中唯三的掌院姑姑之一,且丈夫儿子都在洛阳国公府当差,以她现在的年纪,只要不出背主等原则性的错误,还可以在老夫人的院中干上至少十年。 当然前提是老夫人能再活一个十年。 能让孙姑姑记她一个人情,夏大娘今日送早膳的目的就算是初步达到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节 夏大娘不是一般的奴仆,她既然进来了,就得见见老夫人再走。 孙姑姑特地派了两个小丫鬟子伺候夏大娘先去另外一个小厅歇息,等一会老夫人和小公子来用膳的时候她再叫人来传唤去叩见老夫人。 就是要夏大娘等着亲自去接老夫人的赏,脸面、赏赐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真真是你为我好,我为你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边孙姑姑特地亲自选了几样清爽的小菜配这香粥,又仔细读了遍方子记在心中,等会老夫人问起来的时候她好有话要说。 等她记方子记得差不多了,那边小公子郭继业就搀扶着老夫人进膳厅了。 老夫人的嫡曾孙郭继业十分孝顺,自从来了老家桐城的国公府,晨昏定省日日不落,不仅如此,他还早晚两次正膳都要陪老夫人一起用,以免老夫人寂寞。 今日也是一样,原本说说笑笑的祖孙两人一迈进膳厅,老夫人就抽动鼻翼,问孙姑姑:“这是什么,这么香?” 孙姑姑轻快的蹲了一礼,满脸堆笑道:“是咱们府上得了新的吃食,特特拿进来孝敬老夫人的,哎哟奴婢恕罪先替老夫人尝过了,香的嘞,就等老夫人和小公子赏脸尝鲜了。” 老夫人拍着她的胳膊笑道:“若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好,少不了你的赏。” 孙姑姑眉开眼笑,行了个浮夸的礼,道:“奴婢先谢老夫人的赏。” 郭继业和他的曾祖母老夫人有说有笑的,看着活泼的很,但在仆从面前,他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耳朵听孙姑姑百般讨好老夫人,眼神也时不时的瞟向他这里似乎要见缝插针跟他说笑两句,可惜郭继业小小年纪心就硬的很,愣是坐在那里不动如松,等着丫鬟仆从们给他盛饭,没给孙姑姑讨好他的机会。 这种情况孙姑姑这些时日已经见识过,也领教过了,所以她就不管这位难以捉摸的小主子,只一心的服侍好老夫人。 老夫人用金勺舀了一口熬的洁白软糯卖相十分好看闻着也十分香浓的粥送入口中,仔细品尝了下,十分适口。 老夫人惊奇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粥,这里面定是有上等粳米的,其他的呢?我竟是没有吃出来是哪种米粮。” 郭继业也尝了口,孙姑姑见他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也好奇的仔细观察眼前的粥,便心知这位难伺候的小主子对这粥也是满意的。 孙姑姑心下更高兴了,道:“老夫人是再猜不着的,这粥里除了老夫人说的上等粳米,就是咱们常见的菽豆。” 老夫人讶异道:“你可别胡说,豆子什么滋味我也吃过的,可不是这个味。” 孙姑姑笑道:“老夫人您且先吃着,听奴婢慢慢给您到来......” 像孙姑姑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可不会傻到照着方子死念,她将这豆子是怎么挑选的,怎么浸泡的,怎么磨出豆糜,怎么滤出生豆浆,又是怎么和粳米一起熬煮才熬的这么香......一步步一句句都被她说个天花乱坠,就连不容易讨好的郭继业都给听住了。 就着孙姑姑的解说,老夫人一连用了两碗这香粥才罢休,郭继业更直接,他兜了底,并不小的一砂锅粥都被他就着小菜吃光了,算是用实际行动给了孙姑姑“卖力”忙活了一早上的面子。 这还是近几日他头一回用膳这么香甜,老夫人见状喜的见牙不见眼,忙问孙姑姑:“我可不信这样灵巧的心思是你想出来的,说吧,这粥的正主是谁?” 孙姑姑恭维道:“老夫人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这粥啊,是夏姐姐听闻这几日老夫人胃口不协,特地一早送进来的,说是她家的奴婢花了大心思才做出来的。” 老夫人颔首,对一直侍立在一旁见缝伺候的楚霜华道:“原来是你母亲,她有心了,她还没走吧?你去亲自替我请她进来领赏。” 那句问话“她还没走吧”是对孙姑姑说的,孙姑姑点点头,表示夏大娘确实还没走。 楚霜华笑吟吟的站出来,行礼道:“遵老夫人命,奴婢这就去请母亲过来叩谢老夫人赏。” 老夫人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楚霜华自去,她则是和郭继业说起府上的夏大娘是哪位,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是做什么的,事无巨细。 郭继业也仔细听着,并没有露出这个年纪的男孩不耐烦听老人言的脾气来。 夏大娘正和伺候她的小丫鬟闲磨牙等传唤呢,见楚霜华过来她神色未变,等楚霜华结结实实的给她行过礼后,才问:“老夫人叫我过去?” 楚霜华笑的亲热:“是,老夫人对母亲献上的香粥很满意,叫我来唤母亲过去,是要重赏母亲呢。” 夏大娘拍拍裙角起身,道:“那这就走吧。”说罢,就当先行在前头,朝膳厅而去。 楚霜华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想和夏大娘说什么,但这里是偏厅,离主厅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夏大娘没有等她说话的意思,她有些话也就不好说出口了。 赏赐嘛,也就那么一回事,老夫人又听了一遍夏大娘叙述这粥做法是怎么想出来的,怎么做出来的,与孙姑姑说的大差不差。 老夫人很高兴,更是满意,当即要人将方子马上送去洛阳京城国公府,要儿子英国公也尝尝这府上新得的吃食,然后不仅赏赐了夏大娘诸多的真金白银锦绣绸缎,还特特赏下了一个不小的田庄,酬劳夏大娘的忠心和巧思。 第16章 第 16 章 将将晌午的时候,夏大娘才回了楚宅,老夫人赏下的一车财货也先她一步由国公府的车马专门给送到了。 夏大娘到家的时候,夏川萂正捧着小碗就着咸菜吃香粥,据回话的人说,老夫人正式给这新粥赐名香粥,从此以后这粥就有名了,不能再白粥、香粥、那粥、新粥的混叫。 香粥这名字就很贴切,因为它闻着确实是足够的香。 夏川萂对这从“老家”苏来的粥叫什么名字很无所谓,因为为了试验这香粥怎么熬制才好喝,刘嫂子足足让人磨了好几筐的黄豆用不同的比例熬了十几锅的香粥,才出了夏大娘拿走的那一砂锅,所以今天一整天,或者再算上明天,楚宅里的吃食就都是这香粥和过滤过的豆渣了。 拿豆渣去喂牲畜是不可能的,这年头老百姓连米糠都不很能吃的上,豆渣对正常人来说,已经是很丰盛的餐食了。 所以,吃吧。 好在楚宅上下主子连奴婢加起来足有五六十口人,大家伙齐上阵三两顿下来差不多就能消耗光了。 这个时候流行一日两餐,中午和下午那餐连起来吃,大约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大家都这么吃,夏川萂自然也这么吃,不过只要手边有吃食,不拘是什么,点心、米糕、冷粥、冷饭等,夏川萂中午这会都要自己吃上一点。 一开始夏川萂吃的小心翼翼,后来见没人说她,她就快速将这个习惯养成了,刘嫂子这个人精,知道夏川萂的这点小习惯,为了酬谢她,今天中午就特地将“孝敬老夫人”的香粥热了热,拿给她吃。 夏川萂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捧着小碗吃香粥吃的心安理得,那一车的绫罗锦缎华彩金器玉器都是她帮着挣回来的,她吃碗粥怎么了? 就是夏大娘见了也不会说她的。 果然,夏大娘前一眼见着夏川萂坐在台阶上吃粥,后一眼就嗔怪她这会眼看要起风了,坐在风口吃东西仔细灌了风肚子疼,然后吩咐赶来拜见的刘嫂子:“我这会子肚饿,你让孙氏去老李记买只风烧鸭,顺带再去赵婶子家买两斤这娃子爱吃的桂花糕,你去灶上妥妥的烧两个下酒菜,再将我往日舍不得喝的女儿红给起出来点上,咱们娘儿两个今下晌要好好喝两盅。别说我不疼你,除了我给你的赏银外,老夫人的赏赐你自己去挑两件吧。” 刘嫂子得了心心念念的赏赐,自是喜不自胜,她看了眼只有丁点大的夏川萂,笑呵呵道:“遵大娘的命,小的这就去安排,只咱们的小功臣年纪实在小,您老手下留情,可别灌醉了她。” 这话风趣,喜的夏大娘哈哈大笑,拿手指点着她:“放你娘的屁,我敢给她酒喝?快忙去吧你,菜烧不好看我怎么亲手炮制了你做下酒菜。” 刘嫂子忙告罪退下了,顺便赶走了探头探脑瞧热闹的丫头仆妇们,只留下夏大娘和夏川萂两个。 夏大娘对着夏川萂上看下看,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抚着夏川萂小脑袋上已经长了三寸长的柔软头毛,道:“大娘果然没看错你,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块天赐的璞玉,这还没怎么打磨呢,就能有如此华彩了。” 夏川萂:...... 夏川萂只能似懂非懂的装懵懂傻笑。 夏大娘继续道:“既然你于庖厨上天分不凡,以后就先将灶间的本事学起来,等认识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大娘看看再给你请个手上有真本事的师父进来专门教你。” 就是让她先跟刘嫂子学个基础,然后再给她请大师傅专门来教她了。 夏川萂都一一点头答应下来。 说完了打算,夏大娘就兴致勃勃的牵着她的手去看就陈列在主院正中央的老夫人的赏赐,即便在自认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夏大娘眼中,国公府老夫人的这份赏赐也够灼人眼球了,价值先不谈,难得的是那份体面和尊荣。 因为这里面有好几个只有主子赐下仆从们才能使用的铜器。 说实话,夏大娘从有记忆起就在国公府当差,她当差二三十来年,不说立大功,苦劳自认那是年年有的,赏赐也时不时的有,但一次性的得到这么多的铜器赏赐,这还是头一遭,可见老夫人对最近这几次夏大娘当差是有多满意了。 这些铜器,做工精美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一个是合捧大小的镂空雀鸟铜香炉,一个是鸡蛋大小的镂空缠枝合欢花铜香球,香球的挂钩和链子金灿灿的,不是鎏金的就是纯金的,还有一只专用于礼佛焚香的三足圆肚鼎,以及一个比脸盆还大的三足铜......甑(古代蒸饭的炊具)? 只是这甑的中间是隔开的一个圆柱体,圆柱体中间一直通到足下都是空的,应该不是蒸饭用的,那是用作什么的? 夏大娘见她的眼睛都黏在这个疑似铜甑的器具上面,就笑道:“果然是个好庖厨的,这叫镬(huo)斗,是吃‘古董羹’用的,你不知道,等下了雪,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喝着酒围着这镬斗涮肉吃,别提有多痛快了。” “喝着酒围着涮肉吃”,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火锅吗? 一开始夏川萂是没朝吃的上面去想,一听这是涮火锅用的,她瞬间就知道这镬斗哪里是塞炭火的,哪里是盛汤底的,以及要怎么在桌子上安放怎么涮肉涮菜了。 夏大娘见夏川萂脸上露出了然和感兴趣的神情,心道这孩子难道是个天生的吃货?怎么这么多耀眼的东西她不去稀罕偏偏看中了这个灰扑扑的炊具? 罢了,总归是伺候贵人的,会吃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别人比不了的才艺了。 除了这些整件的铜器,还有一些数量很不少需要用和夏川萂个头差不多高的大箱子装着的铜制的勾帐子的钩子、洗脸盆、镜子、腰带、勺子、筚篥、剪刀、大中小号的针等零零散散的小件,都是日常用得上的。 先别说数量,只这箱子零零总总的铜器合在一起的重量,就需要两个大汉合力才能抬起来。 这些零散的小物件都是没有烙印的,赏赐下来也不是真要人用的,更不是买卖的,夏大娘道:“改日找个金匠融了,好好打几件合用的出来。” 没错,流通原铜是犯了国法的,但若是流通一些已经制作成的小物件,就是合理合法的。 夏大娘得到的这一箱子铜制小物件,她就是拿去融了打造几把青铜刀剑斧头,只要不是大剌剌的拿到街上炫耀,就没人会追究。 除了这些“珍贵”的铜器,还有整匹整封的四色四种布料。 四色分别是靛青色、藕荷色、烟青色、桃红色,四种分别是锦缎(两种素缎两种花缎)、绵绸(双面)、纱罗(两种大眼两种细眼)、仿鲛绫(粗制)。 夏大娘打开一匹烟青色的双面绵绸给夏川萂看,道:“天冷了,这绵绸厚实,大娘让人用它给你做两床被子冬日里盖好不好?” 夏川萂懵懂点头。 夏大娘又打开一匹水红的仿鲛绫,道:“这仿鲛绫带了个仿字,就落了下乘了,真正的鲛绫,那是轻若无物,薄如蝉翼,夏日里做帐子最好了,老夫人卧房里用来隔断的帐帘子用的就是这顶级的鲛绫,远远看上去就跟萦绕了一层吹不散的烟雾一般,如临仙境。” “这仿鲛绫纺的厚实了些,等到明年夏天,你也长大了些,和着这细眼的纱罗一起,给你裁一身衣裙好不好?” 夏川萂懵懂点头。 看完绫罗绸缎,又来到珠玉这边,夏大娘略过玉佩、玉簪、玉环、玉盘、玛瑙串珠、摆件等这些玉器,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珍珠。 这匣子珍珠大小不一,成色也不十分的好,夏大娘道:“回头给你穿个手串带着,再攒几朵珠花吧,你这头发,等到能扎起来的长度还得三五年,攒好的珠花先给你存着,到时候直接戴就行了,再点几个耳坠,等你耳朵眼不疼了,正好戴。” 夏川萂摸摸新穿的还隐隐作疼的耳洞,继续懵懂的点头。 夏大娘笑笑,又略过两盘子金灿灿的金元宝和银元宝,来到一袋袋的米粮面前,教给她认:“这是紫粳米,这是黄粳米,这是白粳米,这是椒,这是粟,这是......” 两人正一人教一人学的看这些个国公府赏赐的各色细粮,就见楚郎君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自从他一进门,那眼珠子就粘在那些个金银玉器上撕不下来了,嘴里连连叫嚷道:“我就说,我就说,再错不了的......” 他双手插进那不算小的一箩筐圆形方孔的铜钱离哗啦啦的翻过来覆过去的搅弄,就连看门的大黄狗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喜意。 说实话,夏川萂看着楚郎君这眼力只有赏赐没有夏大娘的样子有些膈应,没有夏大娘,这赏赐他是一根毛都见不到,他进门第一步,不应该是先感谢夏大娘吗? 夏川萂去看夏大娘,夏大娘似乎对楚郎君这幅样子已经习惯了,她摇摇头,不在意的扇着帕子看楚郎君乐的发癫。 刘嫂子进来禀告,说是菜和酒已经备好了,问夏大娘是不是现在要用。 楚郎君听到了,笑哈哈道:“什么酒菜?娘子是知道为夫要回来,特意备好等为夫的吗?” 夏大娘笑骂道:“是我要吃的,没你什么事,你且自己乐去吧。” 楚郎君嘿嘿嘿的转了转眼珠子,摸了两个金元宝就往兜里揣,油滑道:“那娘子不怕寂寞,为夫可就走了?” 夏大娘上前,边笑边从他兜里将那两个金元宝掏出来,塞了两个银元宝进去,在他夸张的肉痛表情下拍了拍他的胸膛,道:“去吧,今晚多早晚回来都行。” 楚郎君这下也不肉痛了,嘿嘿乐道:“这可是娘子准的,那为夫可就去了?娘子真不用为夫陪吗?” 夏大娘笑:“滚吧!” 楚郎君“滚了”,夏大娘哼哼冷笑两声,转回夏川萂那边的时候,又是一副笑脸,跟她招手道:“走,大娘今天高兴,陪大娘乐呵乐呵去。”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节 第17章 第 17 章 桐城靠近北方,一进入十月份,天气就开始骤然降低,霜降、立冬、小雪三个入冬节气过后,入夜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宣告桐城正式进入寒冬。 大雪这一天,夏大娘带着裹的跟个毛绒团子的夏川萂去国公府拜见老夫人,带着刚压出来的热豆腐去。 有了豆浆,豆花和豆腐就差一个卤子,而这卤子,其实每家每户都有,将百姓日常舍不得吃的粗盐在水里化开,就是一碗初步合格的盐卤子了,越是寻常百姓吃的粗劣盐巴,盐卤效果越好。 因为这种粗劣盐巴,镁等轻金属的含量比较高,是带有轻微毒性的,但百姓吃盐一般都是节省着吃,如非必要都不会每天吃,这一点毒性有足够的时间让身体自身去代谢,所以吃不出什么问题来。 夏川萂只是有一次“不小心”将粗盐加入一盆熬好的豆浆中,等这盆一直盖着盖子保温的豆浆端上夏大娘的餐桌之后,已经放置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热豆浆如夏川萂愿以偿的凝结出了豆花。 既然豆浆析出过多的水分之后是豆花,那么豆花析出过多的水分之后会变成什么? 自然就是豆腐了。 从豆浆变成豆花,再从豆花变成豆腐,差不多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夏大娘琢磨着之前在寿宴上老夫人说过要她时常带夏川萂进府看她,如今快两个月过去了,也是时候带夏川萂进府去叩拜了。 孙姑姑亲自在二门上候着迎接夏大娘。 夏川萂披着灰扑扑的兔毛小斗篷,有些过大的雪帽遮到了她的眉毛,露出她肉乎乎的小脸蛋和小鼻子小嘴唇,她见到孙姑姑,轻轻蹲身行礼,唤道:“见过姑姑。” 孙姑姑被她这奶呼呼的小奶音给惊艳了一下,忙道:“快起来吧,真是好孩子。” 和夏大娘手拉手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夏川萂,嘴里啧啧称奇和夏大娘奇道:“真是好乖乖,知道的是你养的孩子,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伺候着哪家小姐来老夫人这里串门来了。” 夏大娘嗤笑:“你见哪家千金小姐是穿野兔子毛的?” 孙姑姑又打量了一下穿着野兔毛斗篷的夏川萂,“噗”的一声乐了,边带着夏大娘往里面走边说她:“就数你促狭,我就不信你家里就没有羊、鼠、狐这些皮子,偏偏给她穿这么一件灰不拉几的兔皮,远远瞧着就跟一只会直立行走的大灰毛兔子一般,不知道你这是要讨巧呢还是要哭穷呢?” 夏大娘与她闲话:“那你觉着我是讨巧还是哭穷呢?” 孙姑姑:“老夫人之前赏了你那么多,应该不是哭穷,那就是讨巧了?” 夏大娘:“且看老夫人喜不喜欢吧。” 被当成个物件展示给老夫人看的夏川萂对夏大娘给她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别说在这个封建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就是在未来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只有没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获得展示的机会。 如果将国公府看做一个超高等级的平台,夏川萂能有机会站在这个超高等级平台上让人评估,绝对是因为她有着超出旁人太多的价值,没看到关在木园的那些孩子们每月连夏大娘都见不到几次吗? 夏大娘愿意带着她来见老夫人,夏川萂打心眼里觉着荣幸。 这不是奴性,也不是矫情,她是真的觉着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因为烧了足够多的火盆,老夫人所在的暖阁是真的很暖和。 夏大娘带着夏川萂给老夫人行礼,夏大娘是福礼,夏川萂是叩拜礼。 老夫人一看到伏在地上的夏川萂就乐了,跟左右笑道:“瞧瞧,瞧瞧,哪里来了一只灰毛兔子哈哈哈哈......” 左右众仆妇也都陪笑起来,有跟夏大娘不对付的就笑的恶意且放肆,有跟夏大娘交好的人就笑的善意且凑趣,有跟夏大娘交情平平的人也是抿嘴微笑,只是为老夫人助兴。 老夫人不叫她起来,夏川萂就一直伏在地上不动弹,等老夫人笑够了,对站在一边伺候笑的“咯咯”停不下来的楚霜华道:“还不快去扶你妹妹起来!” 楚霜华上前去扶,夏川萂才顺势起身,兜帽扣的更低了一些,彻底遮住了她葡萄似的眼睛。 老夫人对她招招手,笑着唤道:“好孩子,快过来让老身看看你。” 楚霜华牵着她的手上前几步,将她送到了老夫人伸出的手中。 老夫人接过她的小手,摸了摸,又攥了攥,挑眉赞叹道:“真暖和,握在手里比我那手炉还要舒服。”又让夏川萂踏上她的塌阶,好方便她搂在臂弯里不住摩挲,道:“这兔毛硝制的挺好,摸着挺趁手,就是这颜色不好看。” 没错,夏大娘之所以给夏川萂选这一件灰兔毛斗篷,除了让夏川萂在老夫人面前装一回兔子“彩衣娱亲”卖个巧,就是因着这灰兔毛摸着手感足够好。 羊毛太扎手,鼠毛不够长,狐毛倒是又软又长,摸着手感也足够好,但对现在夏川萂的身份来说,有些太奢侈了,选来选去,也就剩这兔毛。 而且,能被夏大娘看上的兔毛也不是一般的兔毛,上手摸着毛发够密、够软、够滑,除了颜色确实不大好看之外,单从质量上来说,这兔毛斗篷已经是上好的了。 但在国公老夫人的眼中,这兔毛明显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夏大娘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家中倒是还存有几块老夫人赏下的白狐皮,但她小孩子家家,又是个奴婢,实在穿不得那样好的皮子,就给她做了这件,索性明年还要做新的,今年就先凑合着穿吧。” 小孩子家家,年年做新的...... 夏大娘虽然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夏川萂只是个奴婢的话,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将夏川萂当自己亲闺女给养了,任谁听了都不会说出她有意“苛待”夏川萂的话来。 老夫人嗔笑道:“再好的皮子不做了衣裳穿起来,白放着也只能招虫子,霉坏了,那才是可惜了了。你这当大娘的不舍得,我可舍得,赤珠,我记得今年有新的白狐皮子进上来?” 赤珠忙回道:“因着今年小公子来了,下面庄子上是有许多上好的白狐皮进上来。” 老夫人点头:“嗯,去找两块齐整的,给这丫头做斗篷穿吧。” 赤珠答应下来,转身出去吩咐人做去了。 主人赏下来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给你你就得感恩戴德的接着,所以夏大娘没有推辞,而是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替夏川萂接下这狐毛斗篷的赏赐,夏川萂也顺势在台阶上老夫人的脚下再次叩首,感谢老夫人赏赐她衣裳穿。 接下来就是夏大娘献美食的时间,整整大半个时辰,夏川萂都老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充当静默的人形布偶,被老夫人揣在怀里揉捏取暖。 老夫人年纪大了,或许身体还有寒症,即便这屋里烧了不止一个火盆,穿着兔毛斗篷的夏川萂身体都热的要出汗了,她的手还是冷的。 也就难怪她要抱着跟个小火炉似的夏川萂不松手了。 小孩子,火力壮,尤其是像夏川萂这样吃饱穿暖身体健康的小孩火力尤其的壮。 老夫人正吩咐人按照夏大娘说的去油煎豆腐来尝尝呢,就有仆妇进来通报:“小公子来给老夫人请安来了。” 话未尽,就有一个年月十二三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老夫人立马松开夏川萂,笑眯了眼睛对着少年招手道:“怎么这会来了?还不到请安时候呢。” 少年丰姿俊秀,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俊美,进门前还冷着一张玉脸,这会对着老夫人的询问,他眉眼都柔化开来,温声道:“不是请安时候孙儿就不能来瞧老祖母了?就不兴是孙儿想您了?” 嗯,声音也是金玉撞击似的清脆悦耳。 这美少年还没变声呢,夏川萂忍不住在心里想。 老夫人听了少年的声音,果然笑的开怀极了,一叠声的道:“兴,兴,怎么不兴了?快来,来老祖母这里坐。” 夏川萂识趣的从老夫人手里退了下来,要是去到夏大娘身边她得穿过中间场地,或许会阻挡了少年前进的道路,所以,她是顺势靠边站,站在一群丫鬟仆妇身边,正好和楚霜华面对面。 夏川萂顺着视线平视楚霜华,发现楚霜华的眼睛异常的明亮有神,眼珠子更是随着少年脚步移动,粘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夏川萂视线在这屋子里差不多年纪的丫鬟身上都转了一圈,心中暗笑,这美少年,这会跟进了盘丝洞也没差了。 等少年在她身边坐下来,老夫人又见少年身后跟着的仆妇手上还拿着件似是衣裳的东西,便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少年回道:“方才孙儿路过老祖母后院,听闻老祖母要紧着找白狐皮做小斗篷,以为老祖母这里急着要用,便将孙儿小时候穿的一件小斗篷送来老祖母这里,看看得不得用,省的再做了,耽误功夫。” 老夫人笑道:“哪里就这么急了,我是要赏人用的。” 少年好奇道:“是要赏给哪家的小孩子吗?” 老夫人指指夏川萂,道:“呶,就是那小丫头,是你夏大娘家的。” 少年清冽的视线看过来,夏川萂依着规矩低头福礼,口称:“奴婢夏川见过公子。” 郭继业颔首:“起吧。” 他只是这么随意一句,也没等夏川萂起身,就转回视线跟夏大娘寒暄:“大娘有几日没进府了,大娘还好?家里还好?” 很随意的问话,却让周围自从他进来就一声不吭的各种仆妇们都羡慕嫉妒恨的红了眼珠子。 国公府的小公子一向对所有人不假辞色,除了那个姓夏的,哼! 按照规矩,如果郭继业看着夏川萂行完礼,夏川萂还得要说一句:“谢公子”才能起身,但明显郭继业这个小贵人没将她这个小丫头当回事的转开头去,夏川萂就得知趣的不再言语,自己安静起身就行了。 安静起身的夏川萂,又看了圈恨的牙痒痒却还得端着笑容的仆妇们,心中又是一乐,职场竞争就是这么残酷,只有做出出色成绩的员工才会得到老板的好脸色。 尤其是这个老板不苟言笑让人猜不透心思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夏大娘对郭继业的问候受宠若惊,忙道:“都好,谢小公子挂念。” 郭继业看了看一边案几上放着的豆腐,眼角都弯了弯,声音里也带了笑意:“这是大娘又想出了好吃食孝敬老祖母来了?” 老夫人笑呵呵道:“偏你是个有口福的,咱们这会要将这叫豆腐的送去灶房煎了吃呢,正好你来了,等会替我尝尝,可真的别有风味?” 郭继业点头应下,又问道:“这食材叫豆腐?也是用黄豆做成的吗?” 夏大娘回道:“正是,和之前进上来的豆浆、豆花一脉相承,是用豆花压实脱水做出来的......” 第18章 第 18 章 还是那个明显的优势,豆腐这种食物,最受老人家喜欢,因为够软,不费牙。 不过,老夫人是个懂节制的,即便心中再喜欢,那煎的两面金黄喷香的豆腐也只用了小小两块就不再用了,连带着劝郭继业要惜福,用两块尝尝滋味罢了,剩下的就都分给下头的丫鬟仆妇们了。 夏大娘自然是连方子一起送上的,即便做法再简单,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因为连着豆浆喝豆花已经赏过两回了,这次老夫人再赏,夏大娘就推辞不受了,话也说的好听:“原是老夫人体恤奴婢等才接连有赏,咱们原本就是服侍老夫人的,有了好东西孝敬老夫人才是应该的,若是为了些许赏赐就藏着掖着,可就是背主了,这次恩德奴婢是再不敢受的了。” 不管夏大娘这话说的真不真,但老夫人听了还是高兴不已,道:“你是个忠心的,你既如此说,我可就不勉强了,等回了家可别心里骂我小气就行。”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夏大娘也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摆手道:“再不敢的,再不敢的......” 就连郭继业,也都被老夫人的促狭给逗的嘴角抽抽,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等到众人笑的差不多了,他才轻咳两声,引起了老夫人和所有人的注意,道:“有功则赏,这是咱们家的规矩,大娘不要赏赐是大娘忠心,该有的赏赐还是要有的,老夫人方才是说笑逗你们一笑呢。” 老夫人呵呵拍着他的手笑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治家理国才这样方正有度,赏罚分明,这是好事,正该如此,这个家以后迟早也是要交到你的手中,不如你替老祖母赏了吧。” 夏大娘此时忙禀道:“老夫人,奴婢真心孝敬,无......” 老夫人摆摆手,止住她的话,对她道,也是对所有人训道:“我老了,心力不济,这偌大的国公府也看不了几日了,趁着我还没糊涂,还能动的了胳膊腿,要亲手将你们、将这国公府的基业交到继业手中才安心呐。往日只要你们有功,我哪次是真的少了你们的赏了?怎么到了夏荷这里就偏偏要少了她的呢?我这是考继业呢,他是你们以后的主子,我出了纰漏他不敢帮我指出来,我心中反倒存疑了,也担心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不愿意好好待你们。这样就很好,你们以后能跟着一个赏罚分明无所畏惧的主子,是你们的福气。” 夏大娘名叫夏荷,也是她在老夫人身边做小丫鬟的时候老夫人亲自给取的。 老夫人这一番交代后事的话说的轻松,却将满屋子的人都说的红了眼眶,都跪倒在地,祝福老夫人一定会长寿无疆,她们以后还要长长久久的伺候老夫人享清福呢。 郭继业也道:“老祖母这话倒是让孙儿心中不安了,您身体康泰,定能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笑道:“行了,能活多少岁全看菩萨的心意,等菩萨来接我了,我就是不想走也得听命走了。你们也无需做如此哀戚状,我自觉能吃能睡,离升天还早着呢哈哈哈哈......” 众人又都破涕为笑起来,纷纷说道“可不是吗”“是咱们多虑了”“老夫人定能长寿的”...... 等笑过之后,老夫人提醒道:“你们别光没成算的乐呵,且听你们公子要如何赏你们夏姐姐。” 众人安静下来,都一脸好奇又期待的看郭继业。 夏川萂就站在老夫人的左手边位置,与郭继业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从她这个角度纵观全场,众管事娘子仆妇们按照尊卑序列或站或坐分列两侧,就像一个议事的小朝廷。 如果将这间屋子里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看做一个正在议事的小朝廷,那么坐在正中间最上首的老夫人就是皇帝,被她交付重任托付身后事的郭继业就是太子,而夏大娘、孙姑姑、范大娘这些积年老成持重的管事娘子们就是托孤老臣了,楚霜华这些小丫鬟们就是底层干活的臣子,至于夏川萂,顶多算个小太监吧。 夏川萂也很好奇准继承人郭继业会怎么赏赐,也随大溜的盯着他不放。 被这么多人盯着,郭继业还是那副板正着小脸的表情,不管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至少表面上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反正自从进了这个门,他的表情变化就不大,表示情绪的微表情也是少之又少。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节 总之就是很有一家之主的派头。 虽然夏川萂不知道这国公府上有英国公、英国公世子,下有和英国公世子同辈的叔伯、和郭继业这个长孙同辈的亲兄弟、堂兄弟无数,而郭继业还什么都不是,徒有一个嫡长孙的身份,怎么就能在他还如此小的年纪就被老夫人确定为国公府的下一任主人,但郭继业自己,明显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也已经在学着接手权利,试着确立自己的威信了。 郭继业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道:“按照老祖母之前定的惯例赏赐就行了。”夏川萂耳边听到身边一位姑姑和一位老嬷嬷轻轻呼出一口气,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小主子不闹幺蛾子,一切都照旧,对她们这些老仆来说就是最好的。 不过,这还没完,郭继业继续道:“自从我来了老宅,就多受夏大娘照顾,恰好我今日带了这件狐裘斗篷来,正和大娘的女儿穿,就当做添头一并赏了吧。” 都没想到还有后续,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跟个隐形人一样的夏川萂身上。 夏川萂缓缓的眨眼睛,怎么还有我的事? 夏大娘忙上前两步将好似吓傻了似的一脸呆相的夏川萂薅过来,按着她跪倒在地,自己也跪地叩首,道:“谢公子赏赐。”放在夏川萂后背的手轻轻压了压。 夏川萂秒懂,也俯首在地感谢:“谢公子赏赐。” 夏川萂耳边嗡嗡的,虽然看不到所有人的神情,但想来也都是夸赏赐丰厚、慷慨大方的话。 老夫人的声音在夏川萂的头顶响起:“这是你自己多赏的,我之前赏的皮子还是要作数的。” 郭继业:“自然,老祖母赏的和孙儿赏的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嗡嗡声更响了,想来都是在羡慕夏川萂的狗屎运吧,毕竟她是一连得了两份上好的狐皮斗篷了。 老夫人:“这孩子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你过来我看看。” 夏川萂头都来不及抬起身就朝老夫人过去,被夏大娘扯住了,夏川萂还未疑惑完,就见最开始随着郭继业进屋来就一直捧着斗篷的那个仆妇上前来,哦,原来不是叫她,是叫这个给郭继业捧斗篷的人啊。 这个仆妇应该是郭继业院子里的管事娘子,这下夏川萂就有点好奇了,想想贾宝玉吧,只要是在自己家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美貌丫鬟跟到哪里的,怎么到了这美少年这里,身边没见什么美貌丫鬟,反倒都是年纪一大把的干练仆妇呢? 是真的,跟在美少年郭继业身边的两个女人,除了眼前为老夫人展示狐裘斗篷的这个,另一个也是看着得有三四十岁的妇人。 或许屋外头有候着的小厮,但的确是没有美貌丫鬟。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仆妇手中展示出来的狐裘斗篷,颜色是泛着银光的白,白的没有一根杂毛,银丝绦、象牙扣,做工没有一处不精细,没有一处不精美,真真是贵若千金的千金裘! 老夫人点点头,对夏川萂招招手,让她过去。 这回夏川萂看的清楚,的确是对她招的手,是在要她过去,她便过去了。 老夫人显然很有兴致:“穿上我看看?” 赤珠忙上前,帮夏川萂解开她一直穿在身上的灰兔毛斗篷,脱下兜帽的时候,夏川萂非常有感觉的感觉到一道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视线在她软趴趴的头毛上跟扫描仪似的扫了一下。 夏川萂:...... 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噗” “噗噗” “噗噗噗” “呵呵呵呵呵......” 一开始是一个人的忍俊不禁,慢慢是几个人的忍俊不禁,然后就是一下子升起来的哄堂大笑。 老夫人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夏川萂的小脑袋说不出话来。 赤珠忍笑忍的手抖的不行,连给她穿新狐裘斗篷都不能了,夏川萂身子一扭,身手矫捷的将这价值不菲的小斗篷给披在身上,又利落的给自己扣上兜帽,重新变成了一只毛绒团子。 “......” 笑声更大了! 夏川萂低垂着眼腹诽:能娱乐到你们我很荣幸哈! 第19章 第 19 章 坐在回楚宅的马车里,夏川萂难得有点自闭。 她换上狐裘斗篷后两个时辰,先是窝在老夫人怀里当没有神志的布偶看老夫人和郭继业闲磕牙,然后就是看两祖孙用点心,哦,期间老夫人又没忘记投喂她一颗,很满意她干净下饭的吃相,然后郭继业告辞,她继续窝在老夫人怀里听她与各色仆妇说话处理事情,然后老夫人要午睡了,她才终于回到夏大娘身边。 老夫人喜欢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好的,所以在夏大娘带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临走之前都来到她面前摸了她一下。 夏川萂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七个和夏大娘差不多身份的人摸了她,至于其他想摸她的人,都被夏大娘给似笑非笑的拒绝了。 她成了一个拥有门票供人赏玩的活玩物。 即便不断告诉自己受人喜欢是好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郁闷了。 夏川萂表示郁闷的方式估计夏大娘没看出来,在马车上她絮絮叨叨的跟夏川萂说着她今日得到的赏赐要如何处理的话,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关于夏川萂的。 夏大娘:“......我记得这次赏赐中有一对镶玉的金耳扣,等回家就找出来给你戴上,天冷了,你这耳朵眼不疼了吧?” 前些两个月,夏川萂新穿的耳朵眼有些发炎,红肿疼痛的不行,没有酒精没有碘伏,夏川萂只能干忍着,进入寒冬之后,炎症才慢慢减弱,这两日瞧着已经不红了,也不疼了,应该是长好了。 夏川萂:“已经不疼了......奴婢已经有珍珠耳坠了,金耳扣就不要了。” 夏大娘曾经许诺过用之前老夫人赏赐下来的那匣子成色并不算好的珍珠给夏川萂穿珍珠手链和做一对耳坠给她戴,这次进国公府,她手腕上就戴了珍珠手链,但没戴耳坠。 夏大娘坚持:“那珍珠成色不好,那耳坠已经不合你用了,以后都改用金玉的。” 哦,她这次从国公府出来,连等级待遇都要升了,有瑕疵的珍珠已经“配”不上她了,镶金嵌玉的东西才适合她。 夏川萂告诉自己,待遇晋升了,这是好事。 夏川萂乖乖答应下来:“都听大娘的。” 夏大娘就笑了起来,继续心情很好的跟她嘀咕有些东西要怎么用,怎么安排,怎么处置...... 夏川萂原本以为,等下一次进国公府的时候,应该就是给老夫人拜新年的时候,至少要等一个多月以后了,谁知道,两天后的第三天,一早就有国公府的婆子来楚宅告知要夏大娘带着夏川萂进国公府去拜见老夫人。 夏大娘诧异的很,忙询问婆子可知是什么因由,需要带着什么物件进去。 这婆子脸上笑呵呵的,只说老夫人想夏川萂了,其他的一句话也不多说,然后就带着夏大娘给的赏钱走了。 这婆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其实什么都说了。 脸上笑呵呵的不见轻视也不见幸灾乐祸,那就是好事了,至少不是坏事。 想念夏川萂? 是想念穿着狐裘斗篷的夏川萂吧。 既然老夫人有话,夏大娘就将夏川萂收拾收拾带她进国公府了。 好在夏川萂是个非常干净的小孩,她每天早晚都要坚持洗脸漱口,晚上一定要洗一回热水脚才肯进被窝,虽然入冬以后就没有再洗澡,但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换干净的里衣。 这种生活方式当然是龟毛讨人嫌的,尤其是她的衣服好像总是洗不完一样,她自己又不能洗,樱桃要在听夏大娘吩咐的同时照顾她,不能兼顾给她洗衣裳,最后麻烦辛苦的只能是下面伺候她和夏大娘的仆妇们。 但谁让她受宠呢? 仆妇们即便心里有怨言,也只能忍着。 不过,在有一次夏川萂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的洗衣问题的时候,夏大娘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就特地指了一个婆子专门给夏川萂洗衣裳。 夏大娘已经认定她是个走哪都招人喜欢的招财宝贝,所以她愿意纵容夏川萂的这点子“小毛病”。 这回,夏大娘就庆幸夏川萂有此娇气的小毛病了,你想想啊,如果老夫人像上次那样上手将夏川萂搂在怀里不撒手,一呼吸,满鼻子的异味,别说赏赐了,老夫人不发怒就不错了。 时间紧急,夏大娘是来不及给夏川萂刷洗收拾的,但她自认就这样将夏川萂带出去也不会出问题,所以,夏大娘的收拾收拾,就是亲手给夏川萂穿上那件狐裘斗篷,然后亲手给她腰间挂上那个合欢花枝镂空铜球,见她耳朵眼上戴着金玉耳铛,便满意的点头,牵着她上马车,带着她进国公府。 至于其他的,自有其他奴仆料理。 还是孙姑姑亲自迎到二门外。 这回孙姑姑一见面,没有先和夏大娘寒暄,而是先蹲下身,将夏川萂翻过来转过去的好好看了一回,然后还上鼻子闻了闻味道,才满意起身对夏大娘点头道:“还得是夏姐姐,对这丫头是实打实的下功夫,怨不得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夏大娘早就憋了一路的疑问了,此时忙询问道:“到底是什么因由?送话的婆子语焉不详的,可急死我了。” 孙姑姑:“送话的是外头的婆子,她能知道什么?你别急,是好事。” 夏大娘:“?” 孙姑姑:“这不天一日冷过一日了,今天瞧着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夜里就更难熬。老夫人是不缺炭火用的,但若是夜里生多了火盆,别说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夜下来,就是我都觉着心里燥的慌,火盆烧少了吧,一晚上睡下来,老夫人的被窝都是冷的,这可怎么得了?好人都能睡出毛病来,更别提老夫人了。” 夏大娘:“所以,老夫人夜里睡不好,有我家丫头什么事?” 孙姑姑嘿嘿直乐:“这不是咱们为老夫人分忧,想着按老法子给老夫人选个暖床丫头出来吗?” 夏大娘倒抽口气,先四处看了看人,才小声道:“你们可真敢想啊,你可不是新人了,当知道,老夫人不喜欢这些个......” 暖床丫鬟自古有之,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冬日冷夜若是没有暖床丫鬟给暖被窝,夜里肯定是睡不好的。 但老夫人有个习惯,那就是夜里她身边多个人她睡不着,凡是伺候过她的老人都知道。 孙姑姑笑道:“怎么不知道?我是先悄悄的提了一嘴,你猜怎么着?老夫人居然没反对。” 夏大娘也纳罕:“老夫人转性了?” 孙姑姑笑:“怎么会,”她声音也小了下来,凑在夏大娘耳边咬耳朵:“老夫人自己已经挑了两天了,都是从只有几岁的小丫头子里面挑的。” 夏大娘眼睛都睁大了一圈,瞬间明白为什么老夫人突然同意找暖床丫鬟了。 其实老夫人那小习惯,针对的是哪种人,她们这些伺候老了的老人心里门清,用才几岁的小丫头子暖床,的确是个折中的好主意。 孙姑姑拢拢袖口,继续道:“你是做这个生意的,当知道才几岁的小丫头子能知道个什么?先别说长的好不好,能管的住自己屎尿听的懂人话就算是顶顶聪明的了,只这样的实在难寻,咱们这些人也都在府里暗地里帮着寻找,贴身伺候老夫人何等谨慎,咱们不敢从外头寻,还是老夫人提醒,说是你家这个看着挺好。” 何止是挺好,简直出类拔萃,印象深刻! 其实孙姑姑自己家中也有和夏川萂差不多大的孩子,她自认养孩子也算精细,但和夏川萂比起来,这精细里面就缺了一点子齐整。 孙姑姑又溜了眼夏川萂,心下再次暗叹,这孩子,瞧着可真...干净,更难得的闻着身上也没什么香的臭的多余气味,正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那种丫鬟。 孙姑姑再次佩服道:“夏姐姐你真是什么都提前想到了,怨不得老夫人喜欢你。” 夏大娘:......其实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哈哈。 第20章 第 20 章 夏大娘和孙姑姑说话,夏川萂就在旁光明正大的偷听,听了一会她就明白了,这是天太冷了,老夫人想给自己征聘个暖床小丫头,而且已经点名看上她了。 此时的夏川萂心里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啊这,这,这老夫人,不会是对小孩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没听夏大娘说起过啊?而且调/教好的送给老夫人的丫鬟都是差不多长成的如楚霜华这样年纪的,她就是因为年纪小才让带回家再调/教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节 从头一连贯,夏川萂心下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夏川萂不知道那些个陈年往事,她觉着,如果给老夫人选暖床丫鬟的话,至少也得是楚霜华那样的,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所以为什么非得选不懂事的小丫头? 这里面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因由,如果自己真被选上了,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唉,要是有火炕的话,老夫人就不用选什么劳什子暖床丫头了,只要将炕烧的热热的,在炕头放一盆水,再在房间里养上一盆水仙花调节湿度,也不用怕燥热,多好。 可惜,夏川萂明明记得火炕出现挺早的,怎么在这北方的国公府里就没有呢? 到了老夫人庭院外,就有另一个长相十分美丽的女子过来,对孙姑姑道:“孙姐姐,人交给我就行了。” 这个人夏川萂没见过,不认识。 孙姑姑对她点点头,拉过夏川萂,对她到:“这是老夫人院里的周姑姑。” 夏川萂乖乖叫人:“小的夏川见过孙姑姑。”这个周姑姑原来是老夫人院里的三大巨头之一。 周姑姑不苟言笑,点点头,牵过她的手,对孙姑姑和夏大娘示意,这就要带夏川萂走了。 夏川萂去看夏大娘,夏大娘慈爱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抚道:“去吧,好事儿。” 夏川萂就跟着周姑姑走了。 并没有出了院子,只是在轩阔正堂的侧后面一处屋舍停了下来。 相比于三天前夏川萂在老夫人那里全副武装连斗篷都穿的好好的热了一身毛汗,这次是一进屋门就要脱鞋。 脱掉在外面行走的厚底棉鞋,穿上软底的室内小小绣花鞋,嫩黄的缎面上绣着几根樱草,十分精美漂亮。 但重点肯定不是这绣花鞋。夏川萂一脱鞋,就有至少是指眼睛都盯在她雪白的足袜上,蹲身给她穿绣花鞋的仆妇还深深嗅了嗅,给她穿好绣花鞋后,起身对着里面点点头,看来是满意了。 周姑姑带着她穿过这第一重门,走过穿堂,来到第二重门,又有一个瞧着双十年华的丫鬟在这里给她脱下狐裘斗篷,让她只着里面的粉白小袄和绣罗裙进去。 这是她的家常衣裳,都是今年新做的,腰间还挂着崭新漂亮的铜香球,再加上脚上的绣花鞋,这一身瞧着并不寒碜。 丫鬟给她理了理裙摆和袖口,夏川萂礼貌道谢:“谢谢银盘姐姐。” 银盘笑笑,道:“都在里面呢,快去吧。” 周姑姑继续带着她转过一个十二开合的大屏风,里面就是老夫人的暖阁了。 夏川萂两次来国公府,第一次是在室外,第二次是在室内正堂,这次就是在暖阁里了。 暖阁里十分暖和,所以大家都是穿着内里家常衣裳,有穿袄裙的,有穿襦裙袄子的,有连体的,有半身的,瞧的夏川萂眼花缭乱。 暖阁里除了侍候的仆妇丫鬟之外,还有四个跟夏川萂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子。 周姑姑带着夏川萂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夫人笑呵呵的朝她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周姑姑轻轻在夏川萂后背推了一把,夏川萂迈着规矩的小碎步来到老夫人脚边,跪下叩首:“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 老夫人伸手将她拉起来,摸摸她红润的小脸蛋,又揉了把细软的头毛,笑道:“你这孩子,两日不见,长的更好了,你夏大娘是不是偷偷给你塞好东西吃了?” 夏川萂腼腆的低下头去,脸蛋更红了几分。 有个妇人笑道:“要奴婢说,还是老夫人仁慈慷慨的缘故,瞧瞧这丫头身上簇新的袄裙,可都是用老夫人赏下的好料子做的,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丫头穿着这身衣裳才显的齐整了。” 夏川萂认识这个说话的妇人,姓许,和夏大娘不大对付。属于竞争对手。 这个时候,老夫人的大丫鬟银盘进来了,听到了许大娘的话,也接口笑道:“好料子那也得看是穿在谁的身上,瞧瞧这一身,趁的人更加可爱了,跟个观音坐下的童子似的。” 许大娘话音一转,道:“可不是?既然有了童子,还缺一个童女,老夫人看看这个如何?”说罢就从那四个孩童中拉过一个梳着双丫髻带着头花丝带穿着水红衣裳的小丫头出来。 夏川萂视线在这小丫头又厚又长的双丫髻上停留了下,想到自己现在的稀疏软毛,心中不无羡慕的移开了视线。 殊不知,夏川萂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老夫人眼中,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对赤珠道:“快快,你快去把我那虎头帽拿来给这孩子戴上,可别去眼红别人的头发了。” 众人都开始笑将起来。 赤珠已经发现了,只要是夏川萂一来,老夫人定要笑上三五回的,她也麻利的去了内室将一顶小小的金黄色的虎头帽翻了出来,亲手戴在夏川萂头上。 夏川萂:“......谢老夫人赏赐。” 又要跪下磕头。 等磕完头,老夫人才满意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大小刚合适,就带着玩吧。” 却是没再提什么童子童女的事。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说不好这四个孩童是不是选上来做陪衬的,但总归,夏川萂一来,老夫人就不想再看其他孩子了。 这次老夫人亲自给自己选的小丫头,就是夏川萂了。 许大娘带着自己女儿出来,狠狠瞪了眼不争气的小丫头,恐吓道:“不许哭,你要是在这里哭起来,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哟,这是怎么了?”是夏大娘。 许大娘听到夏大娘声音的下一瞬就变换了脸色,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是一副春风满面的笑脸了,她笑道:“这府里真是夏姐姐哪里都能去的,现在都能听人壁角了。妹妹就不行了,只能走该走的路,见该见的人,那是半点都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见一个人了。” 就差指着夏大娘的鼻子骂轻狂无礼了。 夏大娘十分不以为意,许大娘都领着她女儿出来了,那就是没选上,跟个失败者争什么长短?没得短了自己身价。 夏大娘也笑道:“姐姐说的很是,不过妹妹可没随意走动,走错地方会出人命的,妹妹可不会以身犯险,老夫人着人让我过去听差,妹妹才路过的,可巧见到姐姐在教训孩子。不是妹妹说啊,这里是国公府,纵使姐姐有些许气性,也得等回家再发作啊,在国公府里就训上了,叫旁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姐姐说是也不是?” 许大娘笑容更灿烂了:“姐姐果然是个懂规矩懂道理的,妹妹受教了。既然是老夫人有召,妹妹就不阻姐姐的青云路了。” 说罢点头致意,要跟她告别的意思。 夏大娘同样点头致意:“姐姐回见。”两人擦肩而过。 许大娘回望夏大娘的背影,就是心里恨的出血,面上也得保持着和煦的神色,要是像夏大娘说的,暗地里被人看见她有怨愤之情,说不得会给自己埋下祸根。 这么多年能活着走到如今,许大娘可不是吃素的,自是有心机有手段在身上的。 夏川萂提前进入国公府当差,夏大娘十分不放心她。 在一间小抱厦里,夏大娘搂着夏川萂叮嘱她一些事情,末了感叹道:“......大娘原本觉着你进府当差还要好几年,有些规矩就都来得及没教你,现在就是想一股脑的都说给你听也来不及了。唉,你还这么小,虽然也不指望你做什么,不过若是没头没脑的犯了谁的忌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的小命等大娘来救你?” 虽然她养夏川萂才小半年,但显然已经养出感情来了,这可真是难得,夏大娘不由在心里想。 夏川萂安慰夏大娘:“我会谨言慎行的,还有老夫人护着我呢。”如今夏川萂已经是老夫人的小丫鬟了,在夏大娘面前可以不用自称奴婢了。 夏大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的很是,你的主子是老夫人,你只要对她效忠就行了,别人......不用理会。”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夏大娘颇有些惆怅。 夏川萂忙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大娘,我会想大娘的,大娘得空了,也要记得常进来看看我。” 夏大娘眼眶一热。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不管外头看着多么体面,说到底都是主家的奴才。 作为奴才,听主子的话、事事以主子为主天经地义,但你要是为了主子将过往的情谊都给抛开了,主子会不会领你这份“忠心”不好说,但过往的人、过往的情谊算是先辜负了。 对楚霜华的“忠心”,夏大娘表面上好像看着如常,但仔细养在手心里好几年的孩子说走就走了,何等绝情,夏大娘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会不伤心呢? 如今夏川萂在她手里才养了几天她就舍不得了,楚霜华对夏大娘,恐怕只有伤的更深的。 夏川萂永远记得是谁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对夏大娘,她也只会记得她的好,不会记得她的严苛和对夏川萂精神上的奴役,世道本就是如此,这是夏大娘在这世上生存的本领。 没有谁可以随意指摘批判她。 跟夏大娘告别过后,夏川萂就正式开始在国公府老夫人身边当差了。 她没有自己房间,甚至没有自己的床,因为她睡觉的地方就是老夫人的床榻,她是暖床丫头嘛,自然是主子睡哪里她就睡哪里。 夏川萂的日常活动空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老夫人的千工拔步床,一个是老夫人的佛堂。 而夏川萂的主要工作也有两个,一个是暖床,另一个就是给老夫人读佛经。 老夫人问夏川萂会做什么,夏川萂知道老夫人一日一早一晚两次礼佛,所以她说她会读佛经。 老夫人很感兴趣,问她会读哪一本,夏川萂说了,老夫人便亲自抽出那一本佛经来让她读。 夏川萂读的很顺溜,因为夏大娘教她识字就是用的佛经,夏川萂都是收着学的,虽然有些字她可能不会写,单独拎出来她可能不认得,但通读佛经,她其实早就会了。 这完全得益于她有意训练的好记忆力。 为了能得到为老夫人读佛经这个差事,夏川萂没有藏拙,字句清晰流利的将这篇短小的《摩诃波若多罗密多心经》诵读了出来。 她稚嫩干净的嗓音在寂静空旷佛香袅袅的幽室内读着慈悲智慧的佛经,别有一番颖悟澄澈的意境,不止老夫人和贴身侍候的周姑姑都听入迷了,就连门口的少年都听住了。 第21章 第 21 章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 夏川萂读完最后一句经文,合上经书,抬头一看...... 老夫人正低眉颔首一脸慈悲的数念珠,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差摆一个木鱼给她敲了,站在她身后侧的周姑姑,则是双手合十虔诚礼拜,满脸平静。 夏川萂不止一次被告知过老夫人一日两次的礼佛,但念个经文都如此郑重其事她还是头一次见,所以,她的做法是,马上放下手里的经书,十分虔诚的在胸前双手合十,闭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这故作老成念佛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喜感怎么回事? 老夫人也不数念珠了,周姑姑睁开眼睛,略带无奈的看着正闭着眼睛装深沉的小娃娃,好好的禅意就这么被打破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也不能怪人家小孩。 “继业,怎么这会过来了?”是老夫人在问话。 夏川萂忙睁开眼睛,朝门口去看,背对着明亮光线走进来的,正是如身条如青竹一般秀逸的郭继业。 郭继业瞄了眼睁开眼睛好奇看他的夏川萂,回道:“孙儿接到洛京来信,来告知老祖母。” 老夫人询问道:“信里说了什么?” 郭继业:“说是给孙儿送了两个照顾起居的人,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颔首,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忙挺直腰板,她这刚面试完了还没出结果呢。 老夫人对她笑道:“以后,你就为老身读佛经吧。” 夏川萂心愿达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小星星,这让她整个小娃娃看着活泼不少,但是,夏川萂有些担忧:“老夫人,奴婢只粗粗识得几个字,恐怕有些经文不会读。” 老夫人摸摸她嫩滑的小脸,道:“不用怕,让你周姑姑教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节 夏川萂忙对着周姑姑行大礼:“以后劳烦周姑姑了。” 周姑姑受了她的礼,算是正式收下她这个临时的弟子。 噢耶,以后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读书习字了,现在开始只是专职读佛经,那以后离抄写佛经还会远吗? 甭管是佛经还是经史子集,都是用文字记录的,有些佛经还是汉文和梵文双记录呢,她还可以多学一门外语。 夏川萂的目标只是识字,并不想做个满腹诗书的大学问家。 只是读写佛经,足够了。 拜完师,周姑姑就领着夏川萂退下了,留老夫人和郭继业祖孙两个说话。 周姑姑带她去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如今老夫人身边一共有九个大丫鬟,按照资历来算,老资历的有银盘、金书、珊瑚,其中银盘年纪最大,过了年就二十一岁了,金书和珊瑚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资历浅的是楚霜华、范思墨、琉璃、砗磲、赤珠、玛瑙,她们六个是今年九月份才被选上来侍候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其中赤珠年纪最大,过了年就十四周岁,为人最伶俐,做事也最卖力,最得老夫人用。 除了这几个做事的大丫鬟,还有几个十来个来回跑腿的八九岁的小丫鬟,她们只能在屋外伺候,等凡不让进屋。 让进内室伺候的小丫鬟只有夏川萂一个,今年才五岁,哦,还有小两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她就六岁了。 老夫人的大丫鬟中,除了金书,夏川萂都见过面,也都能将名和人对的上号,不过除了赤珠、银盘和楚霜华,其他人都没说过话,需要重新认识。 周姑姑在这些人中明显的很有威信,她一来,正在屋里窗下就着日光做针线的金书和正围着炉子烧热水的砗磲、玛瑙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问好。 周姑姑:“我带夏川来认认人,以后她就留在屋内伺候了。” 玛瑙道:“姑姑,我去将人都叫过来,一起认吧。” 周姑姑:“不用,我带她过去就行了,正好让她认认地界。” 玛瑙应了一声“是”,然后上前拉住夏川萂的手,介绍道:“我叫玛瑙,窗下那个叫金书,炉子边那个叫砗磲。” 夏川萂一一行礼问好:“玛瑙姐姐好,金书姐姐好,砗磲姐姐好。” 并没有人拿大,金书和砗磲也都一一回以同等的礼数。 然后周姑姑又带她去见了正在记账打算盘的珊瑚,正在给小丫鬟和婆子们安排活计的银盘,等着听老夫人传唤侍候的赤珠,检查瓷器、金器入库出库是否需要清洗的琉璃和范思墨,以及从洗衣房收床帐的楚霜华。 因为都在一个院子里,所以夏川萂只是跟着周姑姑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就将老夫人院子里“虾兵蟹将”基本认全乎了。 这院里的三位掌事姑姑,还有一位王姑姑去郊外田庄上出公差去了,要得见还得等上三两天,掌这国公府中内院的还有一位郭管家,这会也不在内院,需等晚些时候他回内院见老夫人的时候才能拜见。 剩余的,这国公府中的大小管家管事们,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老夫人屋内多了这么个小人儿了,但若是让夏川萂认识他们,就要靠时间磨了。 只要夏川萂能在老夫人院中长久的呆下来,这些大龙小蛇们总会见到的,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等见过人之后,周姑姑将她带至老夫人的佛堂,对她道:“这里清静,你以后跟我学习字、礼佛就在这里了,这里虽然有专门的小丫头来洒扫,但你也不可懈怠,务必记得供奉佛前的清水和果子都是新鲜干净的。” 夏川萂:“是,姑姑,我都记得了。” 周姑姑点点头,带着她净手,然后在佛前焚了一柱香,顺手拿起香炉边上的一本佛经,领着夏川萂读了一段。 是一段《金刚经》,不是汉文版的,是梵文版的。 周姑姑读佛经的声音平静无波,语速缓慢吐字清晰,明显是在照顾夏川萂。 梵文十分绕口,夏川萂磕磕绊绊的跟着读完,心下忐忑,谁知周姑姑却是十分满意,对她道:“你很聪明,你要刻苦勤奋,不要浪费了上天赐给你的好资质。”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 周姑姑又带着她读了一遍,夏川萂沉下心,仔细听、读,这回她觉着好些,但自觉离流利通读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她正在等着读第三遍呢,就见周姑姑将这本《金刚经》放到她手上,安排了作业:“你再将我教你的这段经文读十遍,读完就可以去找玛瑙要一碗茶喝,一块糖糕吃。” 然后,不等夏川萂作答,就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说完,就走了。 这位新上任的老师,只领着新收的学生读了两遍外语,然后布置了作业,就头也不回的、不管学生是否已经学会的潇洒走了! 夏川萂有些蒙圈,她看看手里密密麻麻由线条和圆圈组成的文字,没有汉字对译,没有逗号隔离,没有头,没有尾,这要怎么读呢? 至少跟她说一下刚才新学的经文是从哪个线条开始的吧?! 被留下的夏川萂欲哭无泪,无辜无助极了。 夏川萂是绝对不会对老师留下的作业偷工减料的,她也没时间自怨自艾,她得趁着刚才学的那两遍梵文在脑子里还热乎,赶快凭着这短暂的记忆和嘴巴停留的感觉多复述两遍,先背下来再说。 “你这里错了,应该这样读......” 正在磕磕绊绊背诵经文的夏川萂像个小兔子一般受惊了一下,脱口问道:“谁?是谁在这里?” 佛堂侧面走出一个人来,是郭继业。 夏川萂看了一下他出来的地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房间排布位置,哦,隔壁就是老夫人的小暖阁,郭继业方才应该是在隔壁小暖阁里,听到她这边背经文的声音才过来的。 这些想法只是在夏川萂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并没有影响她在看到郭继业的那一眼就按照规矩行礼:“奴婢见过公子。” 郭继业在佛案旁停下脚步,问道:“你叫夏川?” 夏川萂:“是,奴婢名叫夏川。” 郭继业:“你今年......几岁了?” 夏川萂:“五岁了。” 郭继业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许:“你天生慧根,很有佛性,这很好。” 夏川萂疑惑的眨眨眼睛,这话从何说起? 郭继业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之前你为老祖母读佛经,我都听到了,很好。” 哦,原来如此,读一段佛经就能断定一个人是不是有慧根,有佛性,是不是太草率、太武断了些? 不过,这是好话,夏川萂是不会否认的。 她道:“多谢公子夸奖。” 郭继业点点头,对她伸出手。 夏川萂:??? 郭继业似乎是笑了下,应该是笑了下,他道:“佛经给我。” 夏川萂:“哦,哦......” 接过佛经,郭继业随手翻了两页,在桌案前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拍了拍他身边那张空着的蒲团,招呼道:“过来坐。” 夏川萂忙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盘腿瑜伽式坐好。 郭继业撇了眼她的坐姿,将经书又塞回夏川萂手中,他玉白尚还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梵文,对夏川萂教导道:“从这里开始,跟我读@#¥%¥##......” 夏川萂忙将注意力从他手指上撤回,集中精神对着她完全陌生的文字开始诵读。 三遍之后,新老师给她布置作业:“你再通读十遍,就去找玛瑙要茶和点心吃。” 然后,走了。 夏川萂再次欲哭无泪。 好在又跟着多读了三遍,还能知道经文从哪里开始,已经很好了,夏川萂告诫自己。 她顾不得再多想,努力按照记忆通读经文,直到嘴干舌燥眼前发花才停了下来。 她忘记了计数自己已经读了多少遍,不知道有没有够十遍,她清了清喉咙,不敢再出声诵读,怕伤了嗓子。 倒不是为着自己嗓子着想,而是怕嗓子伤着了,让别人听出来,对周姑姑不好。 夏川萂又在心里默读了五遍,觉着肯定超过十遍了,这才松口气,将经书合上,重新放到香炉边,又对着盘坐慈悲的佛祖菩萨拜了拜,才转身离开佛堂。 她的嗓子要冒烟了,她得去找掌管茶水房的玛瑙姐姐去讨杯茶喝。 第22章 第 22 章 夏川萂去到茶水房找玛瑙要茶喝的时候,楚霜华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玛瑙不在,金书也不在,只有砗磲还在火炉子边看着烧水。 楚霜华见她进来了,也不等她说话,就一个箭步过来她面前,质问道:“你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过来?” 夏川萂往后退了一步,楚霜华离她太近了,她要看她说话得仰着头。 夏川萂怯怯道:“周姑姑让我留在佛堂里读经书,我读完了才过来。” 不知道楚霜华的脸皮是不是抽了一下,夏川萂没瞧清楚。 不过,楚霜华的语气不是很好:“我问过周姑姑了,周姑姑说你大约两刻钟就能出来,这都小半个时辰了,说,你去哪了?小小年纪别学着说谎!” 夏川萂无语极了,怎么没说两句话就成了她说谎了? 夏川萂非常想喷回去,但她如今才是五岁的小丫头,还是初来乍到,她忍! 夏川萂只回她一句:“我没有说谎。”就绕过她,走到砗磲面前,轻声软语道:“砗磲姐姐,周姑姑说我从佛堂里出来了可以找玛瑙姐姐要茶喝,要糖糕吃,玛瑙姐姐去哪里了?” 楚霜华被无视了,她冷白着脸转身,开口就要教训,但对上砗磲看好戏的眼睛,生生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砗磲对夏川萂笑笑,起身从小茶厨里拿出一个海口大的碗,又剜了一勺桂花卤子磕在碗底,拎起一个铜质长嘴壶倒出热水冲泡开来。又从另一个小厨里拿出一个小方木盒子,打开盖子,有甜腻的香气传来,她用小铜夹子夹了一小块方糕出来,放在一个小瓷碟子子里。 她将冲泡好的饮子和小碟子放到之前金书做针线的窗下桌子上,转身对夏川萂笑道:“玛瑙久等你不来,就将你托付给了我,还不快过来?” 夏川萂小跑着过去,扬起大大的笑脸,开心道谢:“谢谢砗磲姐姐。” 砗磲捏了捏她的笑脸,没说什么,又回到火炉子边坐好,继续看着炭火烧热水。 被晾在一边的楚霜华深吸口气,对夏川萂道:“吃完了来我房里一趟,姐姐有些话要嘱咐你。” 夏川萂想当做没听到,楚霜华说完自己走了就好了她也不用回话。 但楚霜华说完话,就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 显然要等到她的回话。 夏川萂吹吹热饮子,小小试了口温度,烫嘴,现在还不能喝。 夏川萂不能不回话,那样没礼貌。 所以,她将小脸从大海碗上抬起来,看着楚霜华的眼睛,乖巧道:“只要老夫人和姑姑、姐姐们不叫我,我闲着就去找姐姐。” 虽然她跟楚霜华只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两个月,但有夏大娘这一层在,楚霜华就永远是她的姐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节 这个否认不了。 终于等到夏川萂的回话,楚霜华冷笑一声,掀帘子走出了茶房。 夏川萂小大人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砗磲“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夏川萂捧着海碗边沿小小抿了口热热的桂花饮子,微甜,适口,很好喝。 她又满足的叹了口气。 砗磲笑的更欢了,她道:“你们两姊妹还真是脾性不同。” 夏川萂故作好奇问道:“霜华姐姐什么脾性?” 砗磲笑道:“清高孤傲,眼光高的很,咱们可是比不了的。” 夏川萂又抿了口热饮子,小声道:“霜华姐姐长的很好看。” 砗磲呵呵笑了两声,道:“我瞧着你要比她更好看一些。” 夏川萂:??? 夏川萂抽空抬手摸摸自己软趴趴的头毛,说实话,她觉着就算等她长大了,她大的头发也属于稀疏枯黄一看就没有营养还很容易掉的那一挂。 就单这一点,她就比不过已经初具大美人形态的楚霜华。 砗磲被夏川萂的直白表情给逗的笑的停不下来,安慰道:“你才几岁,好好养着,等过几年头发就能长的又黑又亮。” 夏川萂接受了砗磲的好意,振作精神,道:“但愿如此吧。” 砗磲又是一乐。 喝完饮子吃完糕点,赤珠掀帘子进来,见夏川萂在这里,微微松了口气,道:“半个时辰后老夫人可能会午睡,夏川,你快去洗洗,先去老夫人床上等着。” 暖床丫头,要先提前把床榻给睡暖和了,才能让主人一上床就能感受到床榻的暖意,得意安睡好眠。 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暖床丫头。 夏川萂第一次上岗,她有些紧张,见赤珠要走,忙问道:“赤珠姐姐,谁带我去梳洗?还有,我刚喝了饮子,想先去厕房。” 赤珠楞了一下,见砗磲也在看着她,就道:“我去找银盘姐姐,她安排人带你的。” 夏川萂忙道:“多谢姐姐,我就在这里等银盘姐姐。” 赤珠对她点点头,放下帘子出去了。 砗磲见夏川萂紧张的直捏小手,就安慰她道:“老夫人很慈和的,你别紧张,你越紧张越坏事。” 夏川萂一想,也是,她是去“陪睡”的,若是她自己紧张的不行,很可能会扫了人家的兴,要是还得让老夫人哄她,那可就本末倒置了,说不定下晌就把夏大娘叫回来领她回去。 夏川萂是想留下的,不是夏大娘那里不好,而是她早晚要离开那里,夏大娘不会白养着她的。 还没等夏川萂放松下来,银盘就掀帘子进来了。 砗磲起身对银盘笑道:“银盘姐姐,你快哄哄小川川,她要紧张死了哈哈。” 夏川萂:...... 谢谢,小川川这名字挺逗趣的,我现在一点都不紧张了呢。 银盘笑道:“头一次,正常,来,我带你去洗脸洗手,再换身衣裳就行了,老夫人很慈和,你不用害怕。” 夏川萂忙上前牵住银盘的手,点头道:“银盘姐姐带着我,我不害怕。” 砗磲笑道:“快走吧,看老夫人提前歇晌怎么办?” 银盘对砗磲点点头,带着夏川萂出了茶房,去到老夫人起居的后堂。 老夫人起居的后堂是一座面阔三间带着两个小厢房的屋子。进门正面是待客的正堂,右手边是卧房,左手边是小书房,分别用两面十二开扇的大屏风隔开。 左面厢房可能是库房,门锁着,右面厢房是个茶房,或许是听到外头的动静,一个丫鬟掀帘子走出来,正是玛瑙。 前院茶水房里只有砗磲一个,原来玛瑙是在这里忙活。 玛瑙见到夏川萂,道:“可算来了,热水我已经烧好了,就等你来了。” 银盘道:“先洗脸洗手吧,洗澡洗头来不及了,等老夫人歇完晌,再好好给她搓洗一番。” 玛瑙道:“也行,反正这丫头干净的很,闻着也没味道,就是不洗也成。” 银盘接过她手里装着热水的铜盆,道:“不洗不成,毕竟是从外头进来的。” 说罢,就带着夏川萂进了正堂,转进右边大屏风,迎面就是和房梁差不多等高的千工拔步床,靠北又是一面八开扇的屏风,转过这道屏风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盥洗室。 银盘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湿了布巾,要给夏川萂洗脸洗手。 夏川萂忙道:“银盘姐姐,我自己能洗。” 银盘怀疑的看着她:“这个时候可不兴玩耍,一会老夫人就要过来了。” 带小孩子就是这样,得哄着让着照顾着。 但夏川萂并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她很肯定的道:“我在家就是自己洗漱的,银盘姐姐看着我做,我若是做的不好,姐姐再帮我好不好?” 银盘见她说的认真,勉强相信了,不过:“你还没盆架子高呢,怎么自己洗?” 夏川萂四处看了看,看到了一个矮脚凳,便指着矮脚凳道:“我能踩着它吗?” 银盘给她搬过矮脚凳,放在她脚下:“踩吧。” 夏川萂踩上矮脚凳,卷起小袖子,试了试水温,略略有些热,她整双手都浸在铜盆里,沾足了水分再往脸上轻轻按洗,脸皮没有直接接触热水,洗完脸上就不会拔干。 若非必要,她是绝对不会去搽加了铅汞的护肤品和胭脂的。 银盘见她自己洗的有模有样,不仅洗的仔细,难得还没有多余的水溅在地上,胸前衣裳也没有打湿,这才相信,夏川萂是真的能自己洗脸。 等擦完脸和手,银盘又带她去换衣裳。夏川萂自己的里衣是细麻布的,她得换上丝缎的,才能上老夫人的床。 临上床前,夏川萂小小声问:“姐姐,我能洗洗脚吗?” 银盘:“......怎么突然想洗脚了?”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不洗脚就上床,我睡不着。” 上床怎么能不洗脚呢?多脏啊! 银盘张了张口,心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人不大怪癖倒多,怪不得把自己收拾的干净的过分,每天都要洗过脚才能睡觉的人身上能有味道才怪了。 银盘没有拒绝,直接端了夏川萂洗脸的铜盆过来,道:“今日先这么洗吧。” 夏川萂崩住了脸上表情,用洗脸盆洗脚怎么了?有些人的脸还不如她的脚干净呢,正常,正常! 老夫人的床榻既不香也不够软,除了枕头有些高,夏川萂睡着还挺舒服的。 夏川萂等了一会,左等又等老夫人都没来,卧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很,不知不觉间,夏川萂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老夫人终于在银盘的侍奉下来到自己床榻上歇晌的时候,一掀被子,好嘛,露出一个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子来。 银盘:...... 老夫人笑呵呵道:“这丫头倒是不认床。” 银盘讪笑:“奴婢嘱咐过她,要等老夫人来的。”说罢就要叫醒夏川萂。 老夫人摆摆手止住她,侧坐在塌沿上,伸手摸摸被窝,道:“就这样吧,挺暖和。” 侍奉着老夫人躺下,放下床帐子,走出拔步床门,银盘才微微松了口气。 谁说这丫头紧张了? 我看她是一点都没紧张! 第23章 第 23 章 夏川萂是被渴醒的,她身体热的就跟出火一样,冬日里天气本就干燥,帐子外头还生着炭盆,让她水分流失有些严重了。 夏川萂从被窝里蛄蛹着爬起来,这才发现睡前穿在身上的丝绵亵裤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脚后跟,夏川萂忙将亵裤拉到腰上重新穿好,见帐子严丝合缝的拉着,这才松了口气。 温度过高,身体就会自己调节温度,要么无意识的退衣,要么向被窝外伸腿,寻求降温的途径。夏川萂明显是前者。 夏川萂有些感叹,她现在这个小孩子的身体火力壮的不像样。 熊皮褥子蚕丝被,三层帐子炭火盆,就是这千工拔步床里布置的再豪奢,对身有寒症老年人来说,都可能不如一条几十块钱的电热毯管用。 在全面供暖的暖气房里,一床轻薄富贵的蚕丝被是享受和满足,但在这纯木头建成的房子里,蚕丝被就只是辅助,取暖抗寒几乎完全靠人体自身。 怪不得老夫人会夜里冷的睡不着觉,非要打破以往的习惯给自己找暖床丫鬟了。 不过,对从出生起就没穿过一件囫囵衣裳,冬天纯靠自身抗冻过冬的夏川萂来说,这又是皮毛又是蚕丝被的床榻就有些过于热了。 熊皮褥子和蚕丝被都是保暖性很强的床品,只要人自身持续性将它们暖热,这热气就会在密闭的空间内堆积,一般情况下没有那么容易散出去。 这就是暖床丫鬟的实质工作了。 比汤婆子不是一般的好用。 夏川萂爬到床榻边沿,仔细听了听,没人? 再扒开帐子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正对上从屏风另一面转过来的银盘。 夏川萂吓了一跳,猛的缩回头,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吓个屁啊,又扯开帐子,露出自己的小脑袋,可怜兮兮的叫人:“银盘姐姐。” 银盘几步走到床榻边,掀开帐子用铜花钩子勾起,对夏川萂小声道:“小祖宗,可算醒了。” 夏川萂忙道:“姐姐怎的不叫醒我,老夫人来了吗?” 银盘嗤笑:“老夫人早就歇完晌去前院了,临走还嘱咐我不要叫醒你,随你怎么睡呢。” 啊这,她给人做暖床丫鬟的反倒占着主人的床睡个不停,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再不好意思也得先解决下生理问题。 “银盘姐姐,我想喝水。” 银盘给她拿过新的小丫鬟衣裳让她自己穿,她则去到桌案旁倒了一杯水来。 夏川萂刚套上小袄子,见她过来忙接过水杯吨吨吨一口气饮尽,这才解了口渴,感受了下,又道:“银盘姐姐,我想如厕。” 接过水杯的银盘:...... 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喝骂声:“真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了?不过是个低贱的小丫头,才爬上老夫人的床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指使起咱们伺候了?你受得起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节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去看银盘。 银盘听了这骂人的话也是面色无异,跟她道:“你穿好衣裳自己去,睡前我带你去过的,还记得吗?” 夏川萂忙点头,她是自己能上厕所的,就是在这屋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得给人报备一下,必须经过允许之后才能动作。 夏川萂麻利的给自己套上衣裳,一咕噜爬下床,汲上鞋子就往北面的小屏风后跑,隔断外头堂屋的大屏风后面猛的转出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来,拿手指头指着她喝骂道:“好个不知规矩的小贱婢,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在这撒尿玷污?” 说着就要去抓她。 夏川萂怎么会让她给抓住,灵活的拐了个弯,就让这丫头扑个空。 这丫鬟怒骂:“好你个贱婢,还敢躲!”又要去抓夏川萂。 夏川萂早就转到小屏风后了,她是来解决内急的,又不是跟人捉迷藏的,再跑两步她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忙呼唤道:“银盘姐姐救我。” 银盘被这一大一小两人闹的哭笑不得,一把拉住要去教训夏川萂的丫鬟,对她道:“够了。”又对夏川萂说:“还不快去。” 夏川萂欢呼一声:“谢谢银盘姐姐。” 那丫鬟气坏了:“银盘姐姐你放手,看我不撕了她!” 银盘见这丫鬟竟然不依不挠,便喝道:“琉璃你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容的你撒泼。” 琉璃气的直跺脚:“明明是那贱婢不受管教,姐姐你怎么不说她,反倒来说我?” 银盘将她往外头拉,边走边训道:“你这话有三点错误,一来她是老夫人亲手选出来的奴婢,跟你我并无不同,她若是贱婢,你是什么?二来,她的一应用度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在哪里起居都是老夫人亲口吩咐的,她人也是归我管,用得着你来置喙?三来,哼,你不过是在替你妹妹打抱不平,老夫人选了她没选你妹妹,你心里不服,便借着由头鸡蛋里挑骨头找由头磋磨人罢了,你也不想想,你不让她去如厕,要是尿在了老夫人拔步床里,她顶多是被领走重新调/教,你呢?我是不会替你说话的,你被赶出去,就再也进不来了。” 银盘一路将她推出后堂屋,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的琉璃,冷声道:“再多说一句,这后堂屋是我在管,你要是想伸手且等我跟琉璃姐姐一样退了再来打算吧!” 琉璃一路被银盘拉着出来就已经被臊了满脸,再听了银盘的话,直接捂着脸没脸见人了,此时听到她提起自己“琉璃”这个名字的前任,再也经不住,哭了出来。 在老夫人这里,“琉璃”只是一个名字,并不是指代哪个丫鬟,就琉璃所知,在她前面,老夫人这里就曾经有过三个叫琉璃的大丫鬟。 琉璃哭道:“我不过训了几句小丫鬟,姐姐何苦就给我没脸,论理我是先来的,我素日里敬爱姐姐,姐姐要亲也应该是跟我亲,她算个什么东西,姐姐为什么要偏袒她却来骂我......” 正在茶房里烧水的玛瑙听见动静出来,见到冷着脸的银盘和哭诉的琉璃,不由问道:“这可是怎么了?琉璃你不是去给老夫人打扫屋子去了吗?怎么在这里哭上了?” 琉璃还没说话,银盘先道:“或许是日子太好过了,要在这屋子里哭上一哭才显得这府里日子艰难呢。” 她这话一出,琉璃瞬间不敢再哭了,玛瑙也缩回脖子,回了茶房,不敢再问了。 都是从外头进来的,不管是被从小买来的还是这府里的家生子,都曾在外头生活过,外头过的什么日子,见到的什么样的腌臜人,哪里跟这府里的相比? 不管琉璃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在老夫人房间里哭就是不对,没的晦气,琉璃真是,这才两个月,竟就猖狂起来了,也就凭着老夫人慈和罢了。 老夫人慈和,银盘可是个厉害的,这两月,她们都已经领教过了。 自从老夫人这里换下老人选上她们这些新人之后,因为年纪最小被留下来的银盘就成了她们头顶上的总管,她说一句话,倒比孙姑姑、周姑姑她们说话还管用些。 因为她的嘴尤其的厉害,两句话就能将人说死喽。 躲在内室偷听壁角的夏川萂直咂舌,额滴个乖乖,面上看着银盘姐姐温柔大方事事细心妥帖,谁知道正经训起话来这样不给人留活路呢? 什么叫日子太好过了? 这是在说琉璃是个不安于室碎嘴挑唆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兴风作浪,只这一条,传出去老夫人这里就留不下她。 啧啧,自古老大向来不好做,瞧瞧,丫鬟头子一样的不好做。 想要驯服这些才来的小丫鬟们尤其是像琉璃这样世仆出身的小丫鬟可不太容易。 第24章 第 24 章 夏川萂醒来的时间已经是下晌了,再有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头晌还是阳光普照,下晌就阴了乌云,起了北风,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玛瑙有些踟蹰不定:“这冬日里洗澡本就容易受风寒,这眼瞅着要下雪,再洗澡,可别给川川给洗出病来。” 这好好的小丫头一来老夫人这里就病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银盘也有些犹豫,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她是知道冬日里不兴洗澡的,倒不是大家不讲卫生,而是这年头条件有限。像是夏川萂在楚宅里的时候,每天能有一小盆热水洗脚,对寻常百姓来说就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因为冬日里生火要烧柴,而这柴,是要特地搭上一个月的功夫砍伐、捡拾来过冬的,要么就是用钱买回来的,这哪里是烧柴,这是烧钱呢。 所以,要是知道一个冬天不能洗澡也就罢了,没什么盼头,自然也就只能忍着。 但现在,一个光明正大洗热水澡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这可要夏川萂怎么继续忍下去?不知道要洗澡还好,当她知道接下来可以洗澡之后,只觉身上哪哪都痒痒,简直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夏川萂拉着银盘的裙角,央求道:“银盘姐姐,我没事的。” 银盘低头看她:“你想洗澡?” 夏川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银盘失笑:“是了,看你歇个晌午觉都要洗脚,就知道你是个爱玩水的。”想了想,又对玛瑙道:“就在这茶水房里洗吧,她人小,也不用大木桶,就用那提水的小木桶,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玛瑙也点头道:“这茶房里我烧了一天了,里面热乎着呢,在这里洗的话倒是不用怕受寒。” 要人伺候着泡热水澡是不可能的,就按照银盘说的,玛瑙找了一个还算大的水桶,舀上大半桶热水,要夏川萂脱光了进去,银盘和玛瑙两个一齐上阵,给夏川萂搓了一个战斗澡。 夏川萂数了,从进木桶到出木桶,一共五百九十七下,差三秒十分钟。 即使只洗了一个十分钟的热水澡,夏川萂也很满足了。 玛瑙拿着一个在炉子边烘烤的热乎乎的细麻布巾子给夏川萂呼噜脑袋。 玛瑙羡慕道:“你这头发短也有短的好处,洗头多么方便,随便擦一擦就干了,不用怕风邪入体。” 长头发洗头不是一般的麻烦,没有吹风机,没有洗发露,没有用之不尽的热水,在古代洗头不亚于洗澡,都是一个大工程。 尤其是冬天。 总之冬天不管做什么都不方便。 洗完热水澡后,未免夏川萂吹了冷风,银盘将她交给玛瑙,要她不要出茶水房,就在这烧的暖烘烘的屋里帮玛瑙看火,等到了点会有婆子来送晚膳,夏川萂就在这茶水房里吃完晚膳再等她和老夫人的其他吩咐。 夏川萂自然都答应下来。 玛瑙管着这样一个茶水房并不轻松,先是外头存放的水缸里的水不够用了,未免夜里下雪结冰不好挑水,玛瑙要先趁着雪还没下下来,去找婆子去隔壁院子里挑井水将这水缸填满。 这井水只是供老夫人日常洗漱用的,老夫人喝的是专门从山上运回来的山泉水,虽然茶房里还有存的,但还是那句话,冬日里天气无常,还会结冰,山泉水并不好取,玛瑙便嘱咐夏川萂替她看着火,要是水烧开了就将灶下的火熄灭,等她回来再理,她要去前院找砗磲问问,这两日老夫人喝茶用的山泉水要怎么办。 砗磲是和玛瑙一起管茶水房的丫鬟,砗磲的父亲和哥哥就是专门给国公府供应山泉水的,所以有关于吃水的事情直接问砗磲就行了。 玛瑙说的话,夏川萂都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就是一个人在这茶水房里,她也不乱走、乱翻,即便她饿的肚子咕咕叫,旁边小厨里就有好几种点心果子,她也努力忽视了这种勾人的香味。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背上午周姑姑和郭继业教她的经文。 睡过一觉,夏川萂本以为或许已经忘干净了,谁知竟还能顺利的背诵下来,夏川萂挺高兴,又翻来覆去的背了几遍。 “你这里背错了,应该是......” 夏川萂眼睛一亮:“周姑姑,你来了,外头开始下雪了吗?” 掀帘子进来的果然是周姑姑,她的狼皮大氅和发间沾着雪花,夏川萂给她拿过扫雪的拂尘,想帮她扫雪,奈何人小力薄,完全帮不上忙。 周姑姑接过拂尘自己给自己扫了扫雪,道:“已经下起来了,玛瑙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夏川萂忙道:“玛瑙姐姐去前院找砗磲姐姐问老夫人吃茶的山泉水去了,让我看着火,不要走开。” 周姑姑点头,见灶下的火和灶上烧着热水的鼎都没问题,便道:“你方才背的经文只有这一处错误,可见你天资聪颖已经超过了这世间大部分人。” 夏川萂心道,原来你也知道只教两遍是不可能学会的,嘴上却是诚实的解释:“姑姑走后,我诵读经文十分不得章法,在隔壁暖阁里的小公子听不下去,就过来又教了我好几遍,我才勉强记了下来,并不是姑姑说的天资聪颖。” 周姑姑:“......那也很不容易了,有些人,别说几遍了,就是几十遍几百遍,努力花上一个月的功夫,都不一定会有你现在背诵的顺畅。” 夏川萂:不至于吧?不就是百十来个外语吗?每天早晚多读两遍,顺畅通读还是很容易的。 她心中虽然腹诽,面上却是被夸赞的害羞神色,蓦地一阵震耳欲聋的腹鸣声传来,她脸上的害羞就变成了羞窘,委委屈屈的低下头来。 周姑姑突然轻笑一声,道:“你倒是能吃能睡,一派福相。” 夏川萂:“......姑姑也听说了?” 不会吧?她在老夫人床上睡的人事不知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周姑姑道:“你这样就很好,不用管旁人怎么说,老夫人身边就需要你这样的小孩子待一待,得养生气。” 前半句懂了,后半句没听懂,连起来似乎很不同寻常的样子。 周姑姑见夏川萂懵懂,也不多说,只从放高点的小厨里取出一块桂花糖糕,道:“先垫垫肚子,等老夫人和小公子用完膳,咱们就可以吃了。” 夏川萂:“谢谢姑姑。” 一直等到夏川萂重新爬上老夫人的床开始做暖床丫鬟的工作之后,她都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到底是什么,却是记不起来了。 算了,既然记不起来了,那就说明不重要,等需要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 在房间里枯等的楚霜华:好哇,才来就不认姐姐了,好个忘恩负义的小丫头! 第25章 第 25 章 给老夫人做暖床丫鬟真的是一个非常享福的差事, 瞧瞧夏川萂每天吃穿用度和做些什么吧。 先说穿,老夫人穿什么料子就给夏川萂穿什么料子,除了外裳是小丫鬟款式的, 她睡觉穿的里衣和中层御寒的袄子裤子全部都是软而滑的丝绸裁剪做成的, 袄裙夹层里塞的也是价比黄金的真丝团絮, 又轻又暖和, 只这样一身里外的衣裳,就够寻常百姓五口之家吃三年, 更遑论这样的衣裳一共给夏川萂做了八套。 只冬装就有八套,也就怨不得像是琉璃这样的小丫鬟要眼红的来找她茬了。 再说用,夏川萂日常洗脸洗脚都有自己专用的小铜盆, 是跟老夫人一起新添置的, 因为听说夏川萂每天上床前都要洗脚,老夫人也尝试着每天都要洗脚,不管是洗浅水盆还是深水桶, 泡脚的快乐谁尝试谁知道,总之,没两天老夫人就爱上泡脚了,于是老夫人就有了一整套的泡脚盆,顺便也给夏川萂打造了一套小号的。 除此以外,夏川萂还有自己专用的吃饭小银碗、小银勺、小银筷, 喝水的小银杯,手上脚上都带着小银镯,脖子上也挂上了银项圈。 是特别的宠爱夏川萂吗? 并不是。因为所有的银制品上都刻着福禄撰文, 不是给夏川萂的, 是给老夫人的,夏川萂要做老夫人的福禄童子, 所以她用的东西都要符合老夫人的品级和审美。 夏川萂对这些都无所谓,信则灵,不信就不灵,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的福禄,若是有,别人想夺也夺不走,若是没有,怎么夺都夺不了。但夏川萂还是很欢喜,因为再也没有人嫌她每天坚持洗漱换衣是个大麻烦了,谁要是嫌她麻烦,就是嫌老夫人麻烦,哦,你嫌老夫人麻烦,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除了这些高质量的日常生活,夏川萂每日还要跟着周姑姑识字,为老夫人读佛经,和老夫人、周姑姑,有时候还要加上郭继业一起礼佛,这些都是主人家能做的事,夏川萂可以跟着一起做。 而每天除了这些,夏川萂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天跑来跑去找人玩耍也没人管她,只要她能按时按地的干干净净的出现在老夫人需要她出现的地方就行了。 而最让夏川萂不满意的还是吃,限于生产力短缺,即便高贵如老夫人,在吃食上也是非常有限的。 虽然现在豆腐、豆花已经搬上餐桌了,但要是天天吃豆腐,不管是油煎还是冻发、高汤吊煮、小葱凉拌的,总归还是豆腐,夏川萂早就腻的不行了。 哦对了,夏川萂就连吃食都是吃的和老夫人一样的,不过,她不能上桌,得吃老夫人吃剩的饭菜,还有,她不能吃肉,只能吃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节 因为吃肉身体会分泌异味,为了保持她身体和口腔的清新整洁,夏川萂只能吃素,不能吃肉。 不能吃肉,顿顿吃豆腐,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天夏川萂就觉着没滋没味极了。 不行,她得自救。 还没等夏川萂相处如何光明正大吃肉的法子,夏大娘来看她了。 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夏大娘一般保持着半月一入府给老夫人请安的频率,夏川萂算着,差不多还得五六天才是夏大娘再一次入府的时间。 这提前进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大娘来的时候,夏川萂正在佛堂里抄写佛经,老夫人的小佛堂一般人是进去不去的,所以,等夏川萂出来去找夏大娘的时候,夏大娘已经办完了事情在楚霜华的房间里等着她了。 楚霜华住的是一个二人间,和范思墨一个房间。 在门口看见楚霜华在和夏大娘一站一坐的说着什么,夏川萂心下就咯噔一跳,这,这,这楚霜华不是在跟夏大娘告状吧? 其实在第二天见到楚霜华的时候,夏川萂就已经想起她忘记了什么了,不过,等她寻到机会去找楚霜华说话的时候,楚霜华就不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她还上赶着不成? 在这国公府内外,需要夏川萂上赶着的人许多,肯定不包括楚霜华,所以,既然楚霜华不理她,她也就当做无事发生了。 要是楚霜华跟夏大娘告状的话,她可得想好要怎么回话才成。 夏大娘先看到扒着门帘探头探脑的夏川萂,对她招招手,道:“还不快进来,看在外头冷着你。” 夏川萂忙掀帘子小跑着进来,在一步远处给夏大娘行礼:“大娘。” 夏大娘翻来覆去的将夏川萂打量了一遍,啧啧叹道:“果然国公府就是养人,看这才几天,就出息了。” “哼。”楚霜华听到这话在旁发出不屑的声音。 夏川萂不理她,跟夏大娘甜甜道:“老夫人疼我,房里的姐姐们也都很照顾我,我这里都很好,大娘在家里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我在跟周姑姑学抄写佛经,已经给老夫人抄写了一卷了,我也抽空给大娘抄写了一卷,就供在老夫人的佛堂里,等大娘走的时候,大娘一起带走吧。” 夏川萂来了还没有一个月,是没有月钱的,她的赏赐倒是有许多,不是正在用的就是正穿在身上的,是没法拿去孝敬夏大娘的,所以,她只能抄写佛经了。 但对有自己的田庄、铺子和宅子的夏大娘来说,夏川萂的月钱和物质上的孝敬不算什么,倒是这份心意着实难得。 在对比了已经进府快三个月的楚霜华来说。 夏大娘对夏川萂还跟她亲近且记挂她很高兴,高兴过后,又有些担心:“还是要先禀报过老夫人之后才好。” 夏川萂在夏大娘怀里扭来扭曲的撒娇,闻听此言便道:“我先禀过老夫人和周姑姑,她们都同意了才给大娘抄写的,大娘尽管受用就行了。” 这下夏大娘是真的开怀了,搂着夏川萂不松手,娘俩絮絮叨叨的诉说离别之情。 被晾在一旁的楚霜华:...... 偷眼看到一脸便秘色的楚霜华,夏川萂在心里冷笑,敢告孬状,怕你不成,哼! “你!”楚霜华正巧对视上夏川萂的眼神,不由气急败坏道:“你简直小人得志,母亲,您看她,小小年纪就学了一副小人嘴脸,简直......简直......” 夏川萂委屈的低下头,噘着嘴不说话了。 夏大娘什么不明白,楚霜华那些小聪明,夏大娘一眼就能看穿,恐怕是她想拿捏夏川萂,夏川萂鬼灵精怪不愿意被拿捏,被楚霜华给记恨上罢了。 人心都是偏的,夏大娘又不是断案的判官,她自然是想偏心谁就偏心谁,如果楚霜华没有那么势利眼一进府就想撇开她跟老夫人表忠心,今日的官司她可能不会偏心的那么明显,但现在嘛,瞧瞧夏川萂行事吧,她直接去跟老夫人说她想为夏大娘抄经,老夫人可有不允? 周姑姑这些掌事姑姑可有教训夏川萂,不让她挂念故人? 没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楚霜华一下子就能将故人抛之脑后,老夫人又怎么会相信她真的会忠心自己呢?就算现在是忠心,那以后呢? 看看和楚霜华一同进府的那些丫鬟的差事就知道了,无论是管衣裳首饰的,还是管金玉器物的,还是管烧水沏茶的,都可以随意进入老夫人的房间,只有楚霜华,是个管帘帐换洗的,终日只能和浣洗院的仆从打交道,恐怕她自己也认识到自己被边缘化了,所以才想急着收服夏川萂吧? 夏大娘教训楚霜华道:“你是姐姐!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在家时,我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教养长大的,我往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对待主子,你要恭敬忠顺,对待小辈,你要有忠厚有气量,你看看你现在,对你妹妹,你可有半分回护之意?你是怎么与我说的?说她一进府就目中无人,不将你放在眼中,这也是你做姐姐的人说妹妹的话?” 楚霜华简直冤枉死了:“母亲,我不是,明明是她无视我,不听我的话,在旁人面前给我难堪,让我受人笑话......” 夏大娘冷笑一声:“她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做难堪?知道怎么样做才会让人看笑话?她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若是自取其辱,她又能怎么办?” 楚霜华:...... 楚霜华痛哭出声:“母亲,您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母亲,我才是您的女儿......她算个什么东西......” 夏大娘满面怒容,一拍桌子喝道:“够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质问我是与非?!” 楚霜华被她吓了一跳,止住哭声,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夏川萂也被夏大娘突然的怒气给吓了一个哆嗦,扯动了夏大娘的衣袖。 夏大娘被这一动静给提醒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跟个受惊小猫般躲在她袖堆里的夏川萂,顿时平复了厌恶的心情,罢了,夏川到底还小,今日若是将楚霜华得罪狠了,不再顾忌她,背地里给夏川小鞋穿,这孩子估计要受罪,今日且忍了她。 夏大娘温和了语气,对一时被震住的楚霜华谆谆教导道:“霜华,你还记得我当初送你进来是做什么来了?” 楚霜华不语,只是脸上神色从震惊慢慢变为了疏离,估计这下是连夏大娘都给记恨上了。 夏大娘继续道:“今日只有咱们母女三人在,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也不拿乔,故作矫情,以你的姿色,如果老夫人真的要选人,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但下一瞬,老夫人会作何考虑,你知道吗?” 楚霜华仍旧不语,但犹疑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其实是在认真听夏大娘讲话。 夏大娘笑笑,继续道:“下一瞬,老夫人会考虑,这个美貌出众的叫霜华的小姑娘,能否容人呢?若是派她去伺候小公子,她是会翻江倒海的闹的小公子不得安宁,还是和小公子房里的所有人都能和睦相处,和伺候小公子的其他美人姊妹相交,合力伺候小公子,让老夫人放心呢?” “霜华,我来问你,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楚霜华面上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了,她张张口,终于知道,她今日、不、是自从夏川萂进府以来,她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又如何能容的下别的人? 她是谁? 她是奴婢! 还是个对小主人有非分之想的奴婢,老夫人怎么会将她这样不能和其他人友好相处的人放去小公子身边呢? 楚霜华跌坐在地,她爬伏到夏大娘膝旁,拉着夏大娘的裙摆哭诉道:“母亲,母亲,霜华错了,母亲,霜华错了,您不会看着我不管的,对不对?”她见夏大娘对她的求饶无动于衷,便去拉夏川萂:“妹妹,姐姐错了,姐姐是想护着你的,但是你不理姐姐,姐姐...就生气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妹妹,你帮姐姐求求母亲,说姐姐错了,请母亲原谅,妹妹,求你了,姐姐知道错了......” 夏川萂:...... 说句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话,夏川萂是可怜楚霜华的,楚霜华不过是想做人上人而已,她的目标没有错,使用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没有错,她错就错在她现在还太年轻了,才十二岁,小学还没毕业呢,就开始算计人心,未免稚嫩的有些可笑了。 这不,夏大娘稍微一恐吓,她就吓的跪地认罚了。 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夏川萂不想树一个敌人,所以,她扯扯夏大娘的衣袖,对夏大娘祈求道:“大娘,姐姐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 夏大娘故作怒意,一把将夏川萂的手打开,骂道:“你也来气我,你是不是不跟我一条心了?” 夏川萂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意识到什么,利索的跪在楚霜华旁边,和楚霜华一样扶着夏大娘的膝盖哭道:“大娘,姐姐毕竟是我的姐姐,我们姐妹一体,她要是不好了,我又要怎么才好呢?我们姊妹都不好了,大娘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大娘,姐姐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 夏大娘心中发笑,行啊,这丫头又会说又会演,是个有前途的,脸上却是犹带怒意,撇过脸去不理夏川萂。 夏川萂忙捅捅楚霜华,比量口型:“求饶啊。”然后自己继续哭着让夏大娘饶过楚霜华。 楚霜华接到她的提示,也情真意切的哭着求饶起来,还指天立誓的以后都听夏大娘的,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夏大娘觉着差不多了,也就缓和了脸色,将两姐妹扶起来,叹道:“算了,都是我前生造孽,今生养了你们两个冤家,就知道来找我讨债!” 夏川萂和楚霜华对视一眼,俱都一同福礼:“大娘/母亲受累。” 夏大娘拉着楚霜华的手教她:“你呀,以后待人接事和气一些,有眼力介一些,和别的丫鬟打成一片,你有个什么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妹妹还小,正是现成的招牌,我教你,等回去你就带着你妹妹去一一送礼,拜托她们日常照顾你妹妹一二,她们都是面上的人,大家都在一处当差,就是为着面子,又怎么会不受你的好?你时常去看顾你妹妹,你们一来二去的,不就熟悉起来了?你针线也做的,算盘也打的,你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问你自己,你可有比谁差上半分不曾?” 楚霜华立马道:“女儿自认不比任何人差。” 夏大娘道:“这就是了,只要让人看到你的好,让老夫人放心你,你之所求,亦是他人所愿,老夫人又怎么弃你而去选她人?” 楚霜华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脸上也露出轻松肆意的笑容来,对着夏大娘又是一拜:“多谢母亲教导。” 夏大娘:“嗯?” 楚霜华立马受教,对着夏川萂一福礼,道:“妹妹恕罪,竟是姐姐以前怠慢妹妹了,妹妹大人大量,万望海涵。” 夏川萂忙避了开去,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姐姐忒多礼了......” 她一避开,楚霜华就去追,非要她受礼不可,夏川萂坚持不受她的礼,她就坚持去追,一来二去的,两姊妹就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小屋子内转起圈来,看着倒似和睦的姐妹花日常打闹玩耍一般。 夏大娘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拉住一个,嗔怪道:“好了,大娘今日进来,可不是看你们‘姊妹情深’的,你们要好,等大娘走了再好~~” 夏川萂和楚霜华对视一眼,都手拉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至此,夏川萂和楚霜华这个半路姐妹,总算是不别扭着了。 夏大娘进来一趟不容易,自然不会只见一回人就走了,她跟两姊妹叙完话之后,孙姑姑给开的面,让夏大娘和两姊妹一起用顿膳再离开。 夏大娘点了可以涮肉吃的铜锅子。 夏川萂总算是吃上肉了,也算没白和夏大娘配合在楚霜华面前演的这场戏。 第26章 第 26 章 夏川萂一回来就受罚了, 因为她吃肉了。 夏川萂作为老夫人的暖床丫鬟不许吃肉是规矩,她无视规矩,私下偷吃羊肉, 就要受罚。 这一点, 其实在夏大娘给夏川萂吃羊肉的时候楚霜华就指出来了, 夏大娘一听, 虽然及时制止了夏川萂不再继续吃,但趁着楚霜华和夏大娘说话的这个空档, 夏川萂眼疾手快,早就顾不得烫吃了好几筷子羊肉在肚子里了,所以, 即便夏大娘不再给夏川萂羊肉吃, 但按照夏川萂小孩子的肚量,已经吃了足够的羊肉了。 所以,周姑姑要罚她, 夏川萂心甘情愿受罚。 周姑姑拿着竹板戒尺,敲她左手三下,见她疼的“嘶嘶嘶”直抽气,就换右手三下,然后再左手三下,右手三下, 再左手三下,右手三下...... 如此,左右手分别敲了二十下, 一共四十下, 算是打了四十大板。 周姑姑并没有徇私,那是实打实的打手板, 誓要一次给够夏川萂教训,让她以后都不要再犯忌讳。 老夫人的规矩就是夏川萂要遵守的忌讳,她必须谨慎遵守,不能越雷池一步。 夏川萂受罚的时候,老夫人就在隔壁,连通两间屋子的门开着,只用一道屏风隔了开来,夏川萂这边抽抽噎噎流泪忍痛的声音也能听的很清楚,但并无人来求情,夏川萂并不是说老夫人虚伪,只是觉着,老夫人这人,赏罚分明,爱与恨也能分的很开,并不为谁徇私,是个很刚正不阿的主人。 受完罚之后,周姑姑掏出药瓶来,要给夏川萂涂清火化瘀的药膏,夏川萂颤抖着一双小爪子捧着小荷包让周姑姑给她塞荷包里,等回去她自己涂。 周姑姑瞪她一眼,将小药瓶塞好,又将小荷包给她好好系在腰间丝绦上,拿手指头戳她脑壳,一边用眼角撇着隔壁暖阁,一边无声的骂她:“鬼灵精怪,自找苦吃!” 夏川萂勉强笑笑,起身对着老夫人那边磕了个头,又对周姑姑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闷头向外赶。 周姑姑下手没有留情,真的是太痛了,她得赶快去找玛瑙或者银盘来给她上药止痛。 夏川萂赶的太急,在门口拐角差点撞着人,好歹被来人扶住了,才没有猛刹车跌个屁股蹲,抬头一瞧,来人竟是郭继业小公子。 夏川萂忙低头行礼道歉:“奴婢差点撞到小公子,小公子恕罪。” 郭继业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她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眼泡也肿着,脸上泪痕犹未干净,此时见她踉跄行礼,不由微眯了眼睛,严肃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谁的欺负了?” 不怪郭继业多想,这些丫鬟中,就夏川萂年纪最小,她又是这样一副惨兮兮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暗中受了谁的欺负,又不敢说,又不敢喊,所以才闷头仓惶逃跑的。 夏川萂却觉着这小公子脑子有些不好使,这话问的就很有问题,夏川萂道:“小公子说笑了,这里是老夫人正院,老夫人就在屋里,有谁敢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欺负我?” 别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二世祖吧,这样明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节 郭继业眉头皱起:“那你这是......” 夏川萂见她在自己脸上逡巡,不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结果她手抬到半途,就被郭继业捉住,展开她的手心细看。 夏川萂那刚受完刑的手被他这没轻没重的一捉,顿时疼的不受控制的直哆嗦,郭继业霎时间脸色大变:“你这手......谁打你了?” 夏川萂憋着两泡泪将爪子从郭继业手里抽出来,“嘶嘶”的抽气道:“小公子,没有谁打奴婢,是奴婢自己犯了错,所以才受了罚,只是打手心而已,吓着小公子了。” 郭继业脸上还是一片狐疑之色,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受......如此酷刑。” 瞧那红彤彤的小爪子,他看着都疼,这得是犯了多大的错,要让一个小孩子受这样的惩罚。 夏川萂含糊道:“我,奴婢不懂事,差点闯祸,所以才受罚,这罚也是为着奴婢好,奴婢甘愿受着。而且,这手看着厉害,其实一点事都没有,也不是很疼。小公子可是来瞧老夫人的?奴婢不打扰小公子,这就告辞了。” 瞧郭继业这不懂道理的样子,夏川萂可不敢跟他说她是因为吃了肉才挨了打,要是让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子知道她竟然会因为“吃肉”这样一件小事就挨打,恐怕会觉着荒谬,再去老夫人面前理论,她们祖孙两个“辩理”也就罢了,再将她牵扯进来可就要遭殃了。 她只是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奴婢,还是能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吧。 郭继业看着“落荒而逃”的小丫鬟,心下狐疑更甚,总觉着自己被敷衍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认定这其中定有隐情。 郭继业进屋,去见老夫人。 见礼过后,郭继业状似好奇的问:“方才在门口遇到一个小丫鬟,似是老祖母房中新来的那个叫夏川的,孙儿见她似是哭过,手也肿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她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夫人端着茶碗,透过袅袅茶雾去看郭继业,心下暗叹,这孩子心也太善良了些,为着个挨打的小丫鬟都要来跟她打机锋,怪不得会在洛京家中受欺负了。 其实刚才发生在她屋门口的对话她在屋里都听到了,对夏川萂话里的回避,老夫人很满意,夏川萂瞧着年纪小,但她很懂事,很会说话,也很会拿捏分寸,知道顾念人的立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可以从哪个角度说。 这就很好,若是所有人都能有自知之明,懂得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说什么样的话,那这世间纷争和误会将会少掉很多,父母兄弟子女之间,也能多一些体谅,少一些怨怼。 老夫人笑道:“就是犯了事,按照规矩受些惩罚罢了。调/教小丫鬟嘛,一开始都要严厉些,让她知道些道理,以后就不会再犯,这也是为她好。” 郭继业平和道:“若只是教一些道理,以她的聪明,不用受罚也能学会,定是她做下了什么大错,才受到那样严厉的惩罚。” 老夫人放下茶盏,好奇问道:“那你觉着,她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 郭继业敛了眉目,道:“孙儿不知。” 老夫人笑道:“那我来告诉你,这是我房里的丫鬟,我想怎么罚就怎么罚,用不着跟谁解释。”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郭继业忙起身肃手低头赔礼道歉:“老祖母明鉴,孙儿并不是在质疑老祖母......” 老夫人止住他的话,叹道:“你在洛京的时候,就是这么跟你那继母说话的?” 郭继业脸上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道:“在世子夫人面前,孙儿一切都依礼而行,并没有逾矩半分。” 没有逾矩半分,那就是在继母面前一点子脾气都没有了,唉,怪不得她那孙儿媳妇不将这孩子看在眼里了。 一个没脾气的孩子,能有什么主见,若是连主见都没有,以后又能有什么大作为呢? 可明明,这孩子爱憎分明,不仅有主见,还很有脾气的。 老夫人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劝道:“好孩子,以后啊,再见着你那继母,就拿出刚才对老祖母那绵里藏针的态度来,给她一些教训,让她知道你不好惹,她以后对你就会收敛了。” 郭继业脖颈后的细毛汗都出来,连连辩驳道:“老祖母,孙儿没有对您绵里藏针......孙儿只是......” 老夫人接口道:“你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在你家里暗中猖狂为非作歹罢了,小丫鬟暗中受人欺负的事你在洛京府中没少见吧?” 郭继业这才松了口气,厌恶道:“正是如此,不光是小丫鬟,有时候连主人,都要受刁奴刁难呢。” 老夫人道:“这人多了,是非就多,这是与非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并没有分的那么清楚,就如你跟你继母之间,就可以不用那么分明,就如夏川那丫头,你若是相信老祖母这里的规矩,就不会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了苛待,孩子,这些道理,你还有的学呢。” 郭继业低头受教,道:“多谢老祖母教导,孙儿会好好学的。” 老夫人点点头,从袖口抽出一封信来,对他道:“这是你继母派来照顾你的人来的求救信,我已经派府中的管事带着部曲去救援了,想来应该没两日就能到了。” 洛京与河东郡桐城离的并不算远,虽然天寒地冻的,行车不方便,但大河封冻,行车可以走捷径,时间上也可以打平了。 但自从接到人从洛京出发的消息到如今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仍旧不见人到桐城,老夫人起疑,便派了人去迎接,结果,就收到了半路被山匪劫道的消息。 如今年头不好,世道也不太平,天冷人没吃的,走投无路之下可不就要落草为寇了,劫上一两个急着赶路的达官显贵,这一冬吃的穿的用的也就都有了。 好在劫这一行人的都是过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人家只抢了东西,人都给放了。 也正是因为人放了,老夫人派去迎接的才能找的到人,不然,这天地茫茫的,要到哪里去寻人? 为了避免再出意外,老夫人接到回信之后,干脆派出了府中的府兵去迎接。 郭继业听到洛京继母派来伺候他的人终于要到了,冷笑两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老夫人:“安没安好心的,你都要受着,可不兴混闹,拿出你国公府嫡长孙的气派来。” 这话说的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前头要他受着,后头又要他硬气起来,这,这不前后矛盾吗? 老夫人看郭继业这愣头愣脑的劲不禁摇头,道:“你啊,就是从小见的少了,跟老夫子学了一肚子的耿直,行事上还不如那个五岁的丫头子。” 郭继业更加茫然了。 老夫人笑笑,对隔壁的周姑姑道:“蔷儿,来给你家公子说说今日那丫头都做了些什么。” 周姑姑转过屏风,对郭继业行了半礼,郭继业忙避开,听周姑姑说故事。 周姑姑一五一十的将夏川萂是如何一番“甜言蜜语”成功将“先入为主”听到告状言语的夏大娘哄得眉开眼笑偏心到没边反倒教训了楚霜华一顿,又是如何唱念做打在夏大娘面前和楚霜华和好如初,并且还让楚霜华跟她道歉,承诺以后要在老夫人这里“照顾”她的事都说了一遍。 最后,周姑姑道:“......夏川看着年纪小,其实很懂得为自己争取好处,奴婢不让她吃肉,她就瞒着夏荷先斩后奏,先将肉吃到肚子里再说,就算受罚,她的心愿也算是达成了。她认错态度十分的诚恳,但以后,若是再有吃肉的机会,您猜她会不会记住这次的教训,就不吃了?” 郭继业脸早就木了:“......可能..还是会吃吧。” 周姑姑:“不,她不会再吃了。” 郭继业:?? 周姑姑笑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冒着受罚的危险明知故犯,但是,小公子该学学她这滚刀肉的做派,在有些事情上,只要优高于弊,就可以做一做。” 做了还能全身而退,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处来,那才叫本事呢。 郭继业若有所思。 第27章 第 27 章 夏川萂可不知道, 关于她吃肉受罚的事还有这样一个后续,她带着周姑姑给她的药膏来到后堂茶房,除了砗磲, 还有楚霜华和范思墨在。 一般情况下, 楚霜华和范思墨都是在库房转悠, 她俩一个管老夫人这里所有帐子、帘子等织物, 一个管瓷器、金器、玉器、屏风等金玉摆件,都跟库房沾边, 所以日常时间都消磨在库房和前院那边,不大进后堂。 夏川萂一进来,反射性的将自己受了罚的手给藏了起来, 礼貌唤人:“霜华姐姐, 思墨姐姐。” 范思墨站起来含笑回应:“川川妹妹。” 自从玛瑙开始叫了一声夏川萂川川之后,这个小名就传开了,反正又不难听, 夏川萂就认了下来。 楚霜华上前,将她的手拉过来,展开一看,叹道:“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受罚,没想到是打手心,我还以为是脱了裤子拍屁股呢。 夏川萂好悬忍住没给她一个白眼, 抽回手走到砗磲面前,期期艾艾道:“砗磲姐姐,我手疼的很, 你帮我上药吧。” 砗磲也看了看她的手, 啧啧叹道:“早就给你备好了,快坐下吧, 瞧这可怜的,以后还怎么拿笔杆子呢?” 楚霜华递过来一个小瓷瓶,道:“用这个吧。” 砗磲和范思墨都一脸惊奇的去看她。 楚霜华之前是怎么对夏川萂的,她们这些人都看在眼中,怎么去见了一次夏大娘就变了性了? 定是受点播了。 楚霜华就当没看见砗磲和范思墨的眼神,自己拧开小瓷瓶的瓶塞,对夏川萂道:“这是父亲送进来的,专治棒伤,比外头的要好。” 这个外头是哪里的外头夏川萂不知道,但她还是给楚霜华面子,让她拿自己刷好感。 不得不说,楚霜华一旦认真起来对一个人好,那个受她好的人是真的挺享受的。 楚霜华的手非常软,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软,她柔软温热的指腹轻轻的在夏川萂手掌心涂抹药膏,药膏在掌心化开,点点清凉混着微微的瘙痒顺着手心传入心口,让人的心都跟着痒了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少女洁白无瑕透着健康粉色的脸颊近在咫尺,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挺翘的琼鼻,殷红的唇瓣无不在诉说着诱惑,夏川萂心想,如果她是个登徒子,现在肯定一把抱住她一亲香泽了。 可惜,夏川萂只是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楚霜华这美色在她这里只能欣赏不能采撷了。 楚霜华低头认真给夏川萂上药,范思墨掀帘子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砗磲就坐在火炉边对着夏川萂吃吃的笑。 夏川萂:...... 要是不知道你没有读心术,还当你听到我心里的话了呢。 范思墨掀帘子进来,但没有放下,对外头道:“提进来吧,小心些,别绊住了脚。” “唉唉,姑娘放心,咱们都仔细着呢。” 伴随着说话声进来的是一个粗使打扮的婆子,手上提着一个木桶,木桶上有盖子,看不见里面装着什么,但看她弯腰的力度,这木桶应该挺重的。 婆子将木桶提到灶边靠墙放好,腆着脸笑呵呵的跟所有人打招呼,范思墨凑袖袋里掏出一把铜板给婆子,婆子忙双手接过来,点头哈腰的 “谢姑娘赏。” 范思墨将她往外头推,嘴上笑道:“行了,你老快回去吃茶暖身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你了。” 等将婆子送走,范思墨进来,见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她,就笑道:“大庖厨那边今日磨了好多些黄豆,我就跟她们要了一桶过来,咱们自己在这灶间熬了喝,岂不是热乎又干净?” 豆浆这种饮品,目前还只在国公府里流传,算是郭氏的独方,外头喝不到,大家便都以能喝到这豆浆为荣。 豆浆自然是热的好喝,现在是冬季,便是大厨房那边熬了豆浆,等分出来拿到各人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半温不凉的了,味道自然也差了些。 范思墨让人提了这样一桶现磨出来的生豆浆过来,就用这茶水房里的小灶现熬了请大家喝热豆浆,实在是会做人。 吃人嘴短,即便范思墨常年待在库房,内院里的人也忘不了她。 夏川萂去看楚霜华,楚霜华对她撇撇嘴,又俏皮的眨眨眼,将药瓶塞好扔给夏川萂,自己起身去帮忙了。 砗磲让夏川萂帮她看着火候,也起身去帮忙。 三个年纪差不多同样手脚麻利的女孩子一起有说有笑的做事,气氛总差不到哪里去,这屋里的说笑声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这院里的人过来探头探脑,于是就都知道了她们一会能有一碗热豆浆喝。 老夫人送走了郭继业,远远听着这边的热闹,不由问周姑姑道:“那几个丫头又在闹什么?” 周姑姑出去拉住一个小丫头问了话,回来无奈回道:“是思墨那丫头,在请大家伙喝热豆浆呢。” 老夫人笑骂道:“她们倒是会享受,也想不到请我这个老婆子去喝一口,不行,可不能便宜了她们,咱们也去闹一闹去。” 周姑姑失笑,只能奉着老夫人去后堂茶水房要热豆浆喝。 要不人总说老夫人慈和呢,她要是个待人严苛死守着规矩了,这院子里早就一潭死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范思墨一个才来没几个月的小丫头都敢用她的茶水房请客。 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后堂茶水房,大家虽然惊了一下,但并不害怕,都笑着行礼:“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故意板着脸,问道:“思墨丫头呢?” 范思墨忙站出来,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礼:“老夫人。”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节 老夫人那手指头戳她脑门,骂道:“好个丫头,有好东西吃不想着我,看我不跟你母亲告状。” 这小小的茶水房里瞬间想起“噗噗噗”的憋笑声。 老夫人也板不住脸了,笑道:“还不快去给我端一碗来,我要是喝着不好,看怎么罚你。” 范思墨笑嘻嘻的亲自从老夫人专用的小厨子里取出一个琥珀玉碗,又亲手用小勺子从正翻滚着豆浆的铜鼎里舀了一小勺豆浆,端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请用。” 老夫人接过玉碗,仔细欣赏了一下这琥珀玉碗里乳白色的汁液,夸赞道:“你这碗选的好,趁着这热袅袅的豆浆颜色,就跟那天上的琼浆玉液似的。” 范思墨拍马屁道:“非琼浆玉液,不合老夫人享用呢。” 老夫人拿另一只手指头点点她,将玉碗放在唇边,轻尝一口。 这小小的玉碗,也就只能装这么一口豆浆了,否则,那刚出锅的滚烫豆浆,范思墨又如何敢直接拿给老夫人? 玉碗本就性凉,沸腾的豆浆入了这玉碗就已经降了一层温度了,豆浆量又不大,经过范思墨一道手,老夫人又将它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回,等入口的时候,这一口豆浆正好微微烫口的热度,一切都刚刚好。 老夫人回味了一下,遗憾道:“这豆浆我这老婆子喝着挺好,你们这些小姑娘喝着就有些寡淡了,我记得这茶水房里还有些糖霜来着?拿出来化在这豆浆里,正好喝,哦对了,想着给你们小公子送一瓮过去,也让他尝尝。” 或许是常年礼佛的缘故,也或许是老夫人从小就不缺糖啊油啊肉啊这些好东西吃,所以她的口味日常偏淡,也不馋糖啊肉啊这些滋味浓厚的东西。 所谓的糖霜,就是榨好的甘蔗汁放在通风的屋子里阴干,在筒壁上析出的结晶,其实就是黄/冰糖。 限于甘蔗的种植数量,□□糖显然非常珍贵,像是夏大娘这样的人家,也只能在夏末秋初甘蔗大丰收的时节能吃上一些鲜榨的甘蔗汁,如果想要获得黄/冰糖,就需要一次性榨取大量的甘蔗汁来风干析出,一个弄不好就臭了,得不偿失。 至于去街市上买,那是有价无市的存在,市面上一旦出现黄/冰糖流通,不消一刻就被大户人家买光了,哪里还轮得到寻常百姓人家? 再者,就是拿给你买,你买的起吗? 哦,估计药堂里或许会有卖的,但既然入了药堂,那就是作为药材使用的了。 老夫人一说要给大家吃黄/冰糖,凡是在这屋里的人都露出喜色来,好话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感激老夫人的慷慨大方。 老夫人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起身施施然的走了,留下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主人家做到老夫人这份上,夏川萂是及其佩服的。 她和楚霜华一起缩在角落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豆浆——楚霜华端着大瓷碗喂双手不方便的夏川萂喝。 今日是范思墨的主场,楚霜华避其锋芒,躲在角落里照顾才和好的小妹妹。 夏川萂为她操心:“思墨姐姐今日得了好,姐姐你怎么办?” 楚霜华也挺无奈的,她听了夏大娘的话,本来是想来这里和大家伙凑个面讨个好的,礼物她都备好了,谁知道正巧碰上范思墨也在,就成现在这样了。 楚霜华见夏川萂喝的差不多了,将用过的碗放去大木盆里攒着等会有人来洗,范思墨也在,她将老夫人用过的玛瑙湾擦洗干净重新放回老夫人专用的小厨内,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就要去寻瓮桶装豆浆,她还要去给小公子送热豆浆呢。 楚霜华将范思墨洗过的手指节泛红,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盒,拧开盖子对范思墨道:“你这手不擦油脂,一会就干皴了,你没带,就抹一点我的吧。” 范思墨也不跟她客气,道:“多谢。” 她用小拇指甲盖从小盒子剜了一点脂膏在手心里化开,然后双手互搓,均匀涂开。 范思墨闻了闻,笑道:“这香味有些不同,之前没见你用过,这也是你父亲新给你带的?” 楚霜华笑道:“是啊,据说这里面掺了蛇油,专防治冻伤皴伤的,很好用。” 范思墨一边装盒一边笑叹道:“掺了蛇油,那可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楚霜华懒懒道:“父亲送了我许多,我也用不完,我原本是想给姊妹们都分一分,到时候一起给你的,如今你先用上了,到底好不好用,等晚上回去听你说一说如何?” 这是在跟范思墨示好了。 范思墨心思一转就明白了,楚霜华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间茶房,想来就是因为夏川萂在这里,她趁机来给大家送礼来了,这蛇油膏就是礼物。 可惜,中途被她给撞上了。 让范思墨略略惊奇的是,楚霜华居然就此退避开来了,没有趁机给大家分发蛇油膏,抢她的风头,同居了近三个月,范思墨头一次觉着楚霜华还挺聪明、挺会做人的。 范思墨领了她这个情,答应道:“等我从小公子院里回来就没事了,想去找喜嬷嬷讨教一下针线,你呢?” 喜嬷嬷是这府里管针线的嬷嬷,一手针刺双面绣惊艳绝伦,凡是见过的无不想拜她为师,跟她学两手绝活。 楚霜华笑道:“我今日也没什么事,那就一起去,不过,我得把川川带上,她手受了伤,估计也去不了佛堂,她没处去,我得带着她。” 范思墨心下暗笑,心道夏川萂有的地方能去,可不需你带着她,嘴上却是笑应下:“那就一起去,喜嬷嬷那里不挑礼儿。” 送走范思墨,楚霜华帮着招呼来这里喝豆浆的姐姐妹妹姑姑嬷嬷们,大家手里都有活计要做,没时间在这里闲磕牙,喝完豆浆之后,就都散了。 这茶水房里一时间都空了下来。 砗磲去外头叫了一个婆子进来,给她舀上两瓢子热水让她帮忙将碗洗了,也不让她白洗,范思墨留下了工钱,请砗磲帮忙付给她。 这婆子千恩万谢的蹲在角落里开始洗碗,在烧的热热的茶水房里洗碗,有热水用,还有工钱拿,这哪里是来帮着做活,这是给她白送工钱来了。 楚霜华窝在角落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楚霜华过来,给她盖了一个小薄毯子,道:“你这会可别睡着了,等一会出去一吹冷风,要头疼的。” 夏川萂拥紧了小毯子,嘟囔道:“我今下晌就在这茶水房里,哪也不去,吹不着冷风。” 楚霜华:“那可不行,我已经答应了范思墨,一会等她回来了,咱们一起去喜嬷嬷那里学针线。” 夏川萂瞬间睁大了眼睛,也不打瞌睡了,奇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你们自去就是,做什么拉上我?” 楚霜华秀丽的眉毛一挑,不容拒绝道:“就刚才的事,我都跟她说好了,母亲也要我照顾你,怎么,你不愿意去?” 那警告的神情,好似夏川萂不愿意就要教训她一样。 夏川萂撅着嘴,不情不愿道:“你们交好,做什么要带上我?外头怪冷的,我不想去。” 楚霜华眼睛一竖,抢回小毯子,威胁道:“你不去,毯子还我!” 夏川萂:...... 真是幼稚的小姑娘。 夏川萂又重新抢过小毯子,求饶道:“好,好,都听姐姐的,妹妹跟你去,只要思墨姐姐不嫌我就行。” 楚霜华这才满意了,戳戳她软软的小脸蛋,承诺道:“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都想着你,好不好?” 夏川萂:“......好~~” 第28章 第 28 章 有着夏川萂在中间做吉祥物, 又舍得下本钱,楚霜华很快就跟老夫人院里的人打成一片。 依夏川萂看来,楚霜华的美貌才是最有用的利器, 因为谁都能看的出来, 如果让小公子自己来选伺候的丫鬟的话, 楚霜华肯定是第一个被选上的, 谁闲着没事干去得罪一个注定要上位的人呢?现在这个人主动来示好,咱们自然是要顺水推舟的给个面子啦。 楚霜华着实过了两天舒心日子, 但没等这舒心日子过多久,洛京那边世子夫人送来伺候郭继业的人到了,正是两个十七八岁美貌绝伦的丫鬟。 跟这个两个正值姿容最盛的年纪的美人比起来, 楚霜华就有些青涩了。 如果连容貌最好的楚霜华都没戏的话, 那么像是范思墨、玛瑙、琉璃之流,那就更没有竞争力了。 一时间这两个新来的美貌丫鬟就成了各人口中的新话题。 因这两人所带来的汹涌暗流跟才五岁的夏川萂没关系,她比较好奇的是, 为什么郭继业来的时候只有年长的仆妇们跟着,却没有适龄的丫鬟跟随呢? 这郭继业都来同城快三个月了,世子夫人才巴巴的送来两个美貌丫鬟服侍,难道这美貌丫鬟还能追交的?难道老夫人这里就没有丫鬟给曾孙使? 难不成是祖母婆婆和孙媳妇隔空打擂台争郭继业? 不能够吧。 老夫人都多大年纪了,世子夫人春秋正盛,还是郭继业的母亲, 有什么好争的?最后还不都是世子夫人的。 不过这也难说,得到他的人和得到他的心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如果郭继业心向世子夫人, 说不定最后连老夫人的嫁妆和多年体己都能成世子夫人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拉拢郭继业就非常有必要的了。 而且, 最妙的是郭继业如今才是十来岁的年纪,他能懂什么?只要说一句,“这些母亲暂时先帮你管着,等你长大了,这些就再都给你”,郭继业还不得巴巴的把老夫人的产业都送上? 夏川萂只是凭着自己狭隘的见解脑补出了一出婆媳之间争家产的故事,她并不知道,当今上柱国英国公世子夫人是郭继业的继母,如果她知道,恐怕又会脑补一出继母嫡子之间的宅斗大戏了。 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世子夫人给郭继业追加了两个美貌丫鬟,但这人,却是终于到了。 对于这两个美貌丫鬟中途经历劫道的事故,夏川萂和楚霜华早就听夏大娘说过了,因为后来被老夫人派去接这两人的管事和部曲中,就有楚郎君。 当然,楚郎君是以国公府外任管事的身份去接人的。 这两个美貌丫鬟初来乍到,自然是要先来拜见主人。 “奴婢春花、秋月叩见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 上首处,老夫人正合眼半卧听夏川萂念经文,琉璃拿着美人锤一下一下的给老夫人敲着腿,赤珠站在一旁侍立,等待吩咐。 其余就没了,大家忙的很,都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没空来等着接待这两个丫鬟。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良久老夫人都没出声。 夏川萂居高临下的用眼角余光瞄见这两个丫鬟神色变换了一瞬,然后又高声报了一遍:“奴婢......”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丫头在这里高声叫嚷,还有没有规矩了?!”老夫人似是被吵到了,面色不虞恼怒道。 夏川萂也不念经了,琉璃也不敲腿了,都静默着低头认罪。 赤珠忙上前小声提醒道:“禀老夫人,不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在高声讲话,是世子夫人送给小公子使唤的丫鬟到了,来拜见老夫人呢。” 老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抬眼去看下面跪着叩首的丫鬟,不咸不淡道:“孙媳妇这眼光越来越不好了,怎么挑了这两个粗声粗气的来,我那金孙日日对着这两个,耳朵可要受苦了。” 那两个丫鬟忙恕罪道:“奴婢粗鄙,扰了老夫人的清静,罪该万死。” 老夫人:“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嘴上说着罪该万死,说不得心里骂我该死的老虔婆呢。” 夏川萂心下暗笑,老夫人真是促狭,没看那两个丫鬟吓的跪都跪不住了吗? 老夫人可不管她们如何害怕,她懒懒道:“抬起头来。”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眼皮子下垂,没敢直视老夫人。 来之前她们就被告诉了老夫人如何的可怕,如何的忤逆不得,这是老国公的亲娘,多少年老国公都想请这位老夫人进京享福,老夫人不愿,非要待在这桐城里,老国公无法,只能加倍的孝敬。 这加倍的孝敬,那就是即便老夫人是错的,在国公爷那里也是对的,没得商量。 这如何不让这两个丫鬟害怕? 老夫人仔细看了会这两个丫鬟的容貌,评价道:“倒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我那孙媳妇非要把你们送来,行了,既然来了,就去你们公子那里伺候去吧。” 就这么完了? 两丫鬟没忍住对视一眼,忙又转开,再次叩首道:“奴婢春花、秋月告退。” 声音清越婉转,那是再不能让老夫人觉着她们声音粗鄙的。 不过,等这两个丫鬟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傻眼了,因为老夫人没说要人给她们带路,她们压根不知道东西南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节 春花心道,老夫人果然不喜欢她们,还好她早有准备。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截住一个提着水桶的婆子的道,和气央求道:“这位嬷嬷有礼,咱们是大公子院里新来的侍女,请问大公子住的院子怎么走?” 这婆子奇怪的看了眼春花,扯开嗓子声音洪亮道:“俺们这里只有小公子,没有大公子,姑娘你怕是找错地了。” 说罢提着水桶就要走。 春花忙又止住她,陪笑道:“是,是小公子,就是这府里的小公子......” 谁知道这婆子越发的奇怪了:“你既是知道是这府里的小公子,怎的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不对,俺常进出老夫人院子,怎的没见过你们两个?别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吧......” 一旁的秋月是个泼辣的,她自从进了这桐城国公府就一路受人异样眼光打量,又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满肚子的气,临到这里还要受这婆子的气,老夫人她得忍着,难道这婆子她还要忍着吗? 秋月骂道:“好个不知所谓的粗使婆子,国公府岂容得你妖言惑众,问你话你就答,不要扯些有的没的,真是没规矩。” “夫人倒是将你调/教的很有规矩,一来就开始打骂下人了。” 春花和秋月在听到来人声音的时候就脸色一变,不等来人话说完,就已经跪地请罪了。 那婆子也扎手扎脚的跪下,连连请罪道:“小公子恕罪,小公子恕罪。” 郭继业对那婆子道:“本不是你的错,这里没你事了,你去找老夫人院里的银盘姐姐讨赏去吧,就说是我要你去的。” 这婆子提着水桶千恩万谢的走了,临走前还毫不掩饰的瞪了眼春花和秋月,让这两个美貌丫鬟心里呕的要死,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柔顺的表情来。 郭继业也没叫她们起来,只是饶有兴趣的围着她们饶了一圈,道:“没想到是你们两个过来了,侍书和侍墨两个婢女还好吧?” 侍书和侍墨是郭继业从洛京出发来这桐城的时候世子夫人给派的使唤丫鬟,结果路上郭继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一路快马加鞭不停歇的往桐城赶,他年轻力壮的骑着快马不觉着有什么,就可怜了那两个坐马车的丫鬟,路上被颠了个七荤八素不说,半路还因为马车行使过快轧着大石导致了翻车事故,两个丫鬟一个腿断了,一个胳膊断了,郭继业又不愿意等她们,无法,只能半路打道回府了。 想到可怜的侍书和侍墨,春花和秋月不由纷纷打了个寒颤,虽然只是断了腿和胳膊,但她们被世子夫人厌弃,能不能治好还要两说,就是真治好了,那以后的日子,恐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她们在洛京国公府里的时候就知道大公子不好伺候,但到底是怎么个不好伺候她们也只是道听途书,到底没有直接接触过。 现在好了,人是见着了,也的确芝兰玉树让人见之心折,但一见面就问侍书和侍墨怎么样了,是不是在给她们下马威啊? 春花倒还好,拿的住气,秋月以前在洛京国公府里远远见过郭继业一面,一颗心就系在了这位大公子身上,之前听说大公子要去桐城,世子夫人没派她来伺候她还惋惜呢,等侍书和侍墨两个不中用的回府之后,世子夫人重新给大公子选伺候的丫鬟,她就使了银子,托人在世子夫人面前进言,让她过来大公子身边伺候。 如今她得偿所愿,虽然中途受了不少罪,遭遇了劫匪不说,一进门就不受老夫人待见,还受婆子口角,但她到底还是见到大公子了不是吗。 此时听见郭继业问话,她便第一个娇声回道:“大公子容禀,侍书和侍墨两个丫头一切都好,劳大公子挂念了。” 说罢,还眉眼微抬,送了一个秋波给郭继业。 恶! 躲在门缝里往外看的夏川萂有些犯恶心,秋月这秋波,若是送给二三十岁的青壮年或者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或许会让他们受用无穷,但郭继业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学生美少年,你一个已经成年的美艳少女给一个小学生送秋波,不觉着......变态吗? 或许只有夏川萂觉着秋月变态吧,与她一同趴门缝的赤珠就惊叹道:“哇,这就是媚眼如丝吧?果然好看。” 门外的郭继业也没当回事似的呵呵笑了两下,冷声道:“能平安来到这里算你们命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高强,带她们回我院里去吧。” 高强,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正是郭继业的贴身小厮,今年才十四岁,就长得人高马大的了,可见平日里伙食一定很好,不缺营养。 高强笑哈哈的答应一声,作势要上前一手一个的扶这两个美人,都被美人慌不忙的躲开了,高强又是哈哈笑了两声,道:“两位姐姐请吧,咱带你们去小公子那里去。”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轻佻。 走远了,夏川萂还隐隐约约的听到高强游说两个美人:“......小公子不喜欢丫鬟,你们不如跟了我,你看我这胳膊,你看我这胸膛,一定能一把抱起你们两个......” 啊这,郭继业身边这贴身小厮怎么还这么口花花的吗? 居然连主子的美貌丫鬟准侍妾都觊觎,真是...... 太劲爆了吧! 夏川萂还想继续听的清楚一些,不由把耳朵一个劲儿的往门缝上挤,吱呀一声门打开,夏川萂一个没处着力“哎哟”一声四肢扑到在地,之前受罚的双手还没好利索,现在又是双手扑地,更是疼的她双眼泛泪花连“哎呦”都叫不出来了。 夏川萂四肢着地一边吸气一边缓缓抬起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绣青竹的靴子,顺着靴子往上,是一张秀美绝伦的脸。 夏川萂闭眼哀叹一声,胳膊着地,手掌向上,双腿蹬了两下,顺势跪好,乖乖行礼问好:“小公子安。” 郭继业单膝着地半蹲下身,低头看她,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夏川萂:偷听你跟美人说话呢。 “我跟赤珠姐姐路过这里,不巧门开了被门槛绊了一下,是不是赤珠姐姐......咦,赤珠姐姐呢?” 郭继业:“这里没有赤珠,我只看到了你一个。” 夏川萂左右张望,没见赤珠半个影子,夏川萂傻眼了,明明刚才她们两个还一起趴门缝里听八卦呢,这会人呢?就是跑怎么还不叫上她? 真是太没义气了! 郭继业眼睛里泛起点点笑意,给傻掉的夏川萂正了正虎头帽,说她道:“你个小孩子真是太不省心了,怎么好好的走个路都能摔了呢?” 夏川萂眨巴一下大眼睛,一颗眼泪摔到青石地板上碎成了八瓣,结结巴巴道:“是,是啊,真是太不应该了。” 郭继业:...... 郭继业向来板着装成熟的脸上唇角和眉毛一起抖动,最终还是忍下了这个笑,一只手将她拎起来,还帮她拍拍裙摆袖口上沾着的尘土,道:“快回去上药吧,你这手再伤下去,以后可就写不了字,抄不了佛经了。” 期期艾艾的夏川萂:“多谢小公子。” 说罢再也不愿停留,在郭继业戏谑的眼神下小腿捣腾的飞快的跑进老夫人的院子里,消失在拐角不见了。 第29章 第 29 章 老夫人这里, 夏川萂过来的时候,赤珠正在和老夫人说着什么,老夫人频频点头。 唉, 赤珠拉着她去趴门缝, 正是老夫人露出个“想知道”的意头, 赤珠执行的。 至于为什么赤珠不去拉琉璃, 而是拉着她去,这很好理解, 琉璃是竞争对手,她是可以合作的伙伴,有这样“立功”的好事当然要拉着她一起去。 不过, 你这管杀不管埋的, 是不是太虎头蛇尾了? 等赤珠服侍完老夫人,来茶水房暂且歇脚的时候,夏川萂早就在这等着她了。 夏川萂掐着小腰堵在赤珠必经之路上, 赤珠往左移她就也往左移,赤珠往右走她就也往右走,务必将赤珠的路堵的水泄不通。 赤珠无奈,低头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夏川萂愤愤不平:“赤珠姐姐太没义气了,你怎么自己跑了,就留下我一个?” 害她在郭继业面前丢脸。 赤珠也有些讪讪, 那什么,小公子已经抬脚走过来了,她心下一紧抬脚就跑了, 她以为夏川萂会跟上来, 谁知道等她跑远了才发现夏川萂还趴在门缝上又看又听的,那个时候她就是再回去也晚了, 一逮一个准,全军覆没,何必呢? 赤珠:“我也没想到你怎么这么好热闹,竟是连一点警觉性都不留,川川,以后可别这样了,在老夫人这里当差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好嘛,倒打一耙。 那懵逼的表情在夏川萂现在这小娃娃的脸上分外好笑,在一旁看足了热闹的玛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赤珠道:“好了,你别逗她了,你是没见到,川川在小公子面前摔了个大马趴,丢了大脸,受了大委屈,你还不快安慰安慰她。” 赤珠也忍笑忍的辛苦,对夏川萂道:“是我不好,走的时候没有叫上你,这样吧,王姑姑从庄子上带来了许多个鸡子和奶皮子、奶嚼口,我去讨一点给你拉拉馋如何?” 王姑姑是管外头田庄上头的事的,前些日子她代老夫人巡视田庄,这几日回来,带回来好些个田庄上出产的物产,丰富了国公府的府库和餐桌。 不过,奶皮子?奶嚼口? 奶制品,当然要吃! 相比于肉,还是奶制品更得夏川萂喜欢,有了奶,谁还想着天天吃肉啊。 只是不知道,这年头的奶制品除了赤珠刚才提到的奶皮子和奶嚼口还有什么,是怎么个吃法。 夏川萂做出一个勉强答应的表情,将信将疑道:“那你可不许哄我,玛瑙姐姐作证。” 玛瑙忙道:“好,好,我给你作证,不过你得分我点,不然我就当不知道。” 夏川萂答应的很痛快:“行,只要赤珠姐姐讨的多,我就多分姐姐一些。” 赤珠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还学会借花献佛了,我若是讨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联合你玛瑙姐姐来闹我了?” 夏川萂理直气也壮:“当!然!” 笑的玛瑙差点没坐稳小凳子,赤珠点点夏川萂的小鼻子,绕过她去推玛瑙,笑道:“你平白得了好处,还不快去给我倒碗热茶来孝敬,小心我言而无信。” 玛瑙一边起身去给她倒热茶,一边笑道:“我是不怕你言而无信的,你若说话不算数,我就撺掇川川去你那里三头五晌的闹,再者,王姑姑是你姨妈,我可不信你讨不来。” 夏川萂:哦,原来赤珠也是个关系户,怨不得她一来就能在老夫人跟前站住脚,得老夫人看重,这样不用培训就能直接上岗挑大头的员工她也喜欢重用呢。 赤珠笑道:“你可别说这起子事了,因着我姨妈管着老夫人的庄子,都知道她经手的好东西多,随便手指头里漏一点都无处可寻的,就都三天五天的去找她做生意,搞得好像我姨妈是老夫人田庄里的硕鼠一样,偏有些个人又不好得罪。殊不知道,你一点,我一点,这聚少成多,漏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老夫人这里有了巨大亏空,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姨妈来背锅。为着这事,我姨妈烦不胜烦,直说干脆要把这差事卸了,大家都清净。” 玛瑙也笑道:“你姨妈是干老了的人了,路都走的通,她要是撂了挑子不干了,老夫人一时间可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她。” 赤珠冷笑:“有那一杆子人早就预备着了,就等着老夫人点头呢,没奈何,老夫人就是不点头,他们也没法子,哼!” 夏川萂再旁静静听两人说话,心道采购向来就是个肥差中的肥差,更何况王姑姑掌的还是货源上的差事,那恐怕是这府中最肥的差事之一了。 就比如这奶制品,今年庄子上总共产了两百三十二斤,王姑姑说总共产了两百二十四斤,也不少了,基本没差,这八斤的零头就从王姑姑手里省下来了。 不管这八斤的零头王姑姑拿去做什么,都是大有赚头的,要是再狠心一些,跟老夫人说今年收成不好,牛羊有损耗,奶制品也不多,拢共才产了一百来斤。 一百来斤,就是老夫人天天吃也吃不完,只要老夫人不追究,那王姑姑这里就有了一百多斤的“零头”...... 怪不得人人都要盯着王姑姑指望她手里头“漏”一点出来了。 估计王姑姑是个心中有数的,并不与人同流合污,还能从这些人的围追堵截中成功突围,才能得老夫人重用吧。 玛瑙笑嘻嘻道:“那你去跟王姑姑讨奶皮子吃,王姑姑会不会不给你?” 赤珠横了玛瑙一眼,还是得意道:“老夫人什么不知道?她老人家特特赏了姨妈一回,我去要,她自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给。” 哦,也就是说,赤珠拿来给夏川萂赔罪的奶制品都是过了明路的,怪不得在这老夫人的后堂茶房里赤珠敢大剌剌的去找王姑姑讨吃的。 到下晌,夏川萂就吃到了冻的邦邦硬的奶皮子、乳酪和......酸奶。 所谓的奶嚼口,其实就是发酵的厚重粘稠的酸奶。 如果将酸奶化开,过滤出乳清,放在锅里慢火熬干,就是奶豆腐了。 奶皮子只有巴掌大,用细麻布仔细的包着,玛瑙将这一块并不大的奶皮子放在火炉子边沿烤着,她去找了一个大瓷碗,冲泡了满满的一大海碗玫瑰卤子,然后拿着一把小铜刀就着炉子沿切了细细的小拇指长的一条,捏了捏,道:“行了,这奶皮子一烤就化,这个劲道就很好,又软又韧。” 将这一小条在香甜的玫瑰卤子里泡了泡,递到夏川萂的嘴边,不用她催促,夏川萂张口啊呜一声将整个奶条刁入口中,嚼了嚼,品了品,嗯,奶香浓郁,还有些微微的甜,微微的腥,总的来说,纯天然无污染,对能吃这口的人来说十分美味。 夏川萂以前是吃不了腥的,鱼腥奶腥肉腥都不行,闻闻都要干呕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身体换了个味蕾的缘故,这奶腥味在她吃来居然很美味。 玛瑙见夏川萂吃的香甜,自己也切了一条泡了玫瑰卤子送入口中,享受的嚼了嚼,道:“要不是你,我也难吃到这口。” 夏川萂好奇问道:“玛瑙姐姐,这奶皮子很难得吗?” 玛瑙道:“难得,怎么不难得?外头的人别说吃了,估计连听都没听过呢。跟你说,这是从草原上的胡人那里传来的吃法,咱们这边靠着大河,大河对岸向北就有一片草场,那里养出来的牛羊产奶特别多,咱们国公爷让府上特地圈了一块地出来专门养这些草场上养出来的牛羊,母的产奶,公的吃肉,专门供给老夫人吃用。”话语里不掩羡慕和向往。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节 夏川萂敬佩道:“姐姐知道的真多。” 玛瑙道:“这没什么,你在这国公府里待久了就什么都知道了。一会就要用晚膳了,你吃一点尝尝味就行了,慢慢藏着吃,这些足够你吃一个冬天了,可别一下子霍霍了。” 夏川萂按住给她重新包扎奶皮子的手,道:“就放在姐姐这里吧,我又没地方放。” 玛瑙逗她道:“就不怕我背着你都吃了?” 夏川萂睁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回道:“玛瑙姐姐不会的。姐姐若是真想吃,就吃吧,也不用告诉我,我不怪姐姐的。” 玛瑙稀罕的把她一把抱过来呼噜她的小脑袋,笑道:“那可是你说的,我可就都吃了?” 夏川萂:“吃吧,吃吧,我没关系的。” 玛瑙:“哈哈哈......” 夏川萂从赤珠那里得了一块奶皮子一罐子奶嚼口一方乳酪的事还没到天黑就都知道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夫人还调侃她现在是个小红人,谁都想要跟她交好。 夏川萂躺在被窝里一本正经的回答:“都是因为老夫人的缘故,否则我一个小丫鬟,谁认得我是谁呢?” 银盘一边给老夫人擦脚,一边笑道:“按理你已经来了小一个月了,等过两日你发了月钱,可有想过请咱们吃喝一回?” 老夫人笑道:“她才多大,拢共没有二两肉,你们就逮着她薅了?有我在,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人小不懂事。” 银盘忙讨饶道:“是,是,有老夫人护着,咱们再不敢欺负她这么个小人儿的,只不过,咱们的缘法,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请客吃茶的,川川有川川的好,您也不能总藏着,总得让她出来见见人吧?您不知道,外头人可都好奇着呢。” 老夫人啐道:“不过是掂量着能不能多个门路罢了,什么好奇!” 银盘笑道:“等他们见了这么个懵懂小人儿就知道此路不通了。” 老夫人笑了,拧了把夏川萂好吃好喝已经养的肉嘟嘟的小脸,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她不是新得了些冻奶/子吗,我在给她添上些,你瞧着给她办一场,冬日里闷的慌,你们也热闹热闹。” 还不待银盘答应,夏川萂先兴头上了,在被窝里滚了个轱辘滚到老夫人身边,巴巴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奶/子多了,我能换个法子吃吗?” 银盘哭笑不得,还当她在兴头什么呢,原来净想着吃了。 老夫人抬脚上床,夏川萂忙又轱辘轱辘滚了回去,老夫人见她滚的可爱,笑问道:“你想怎么吃?” 夏川萂今天才第一次吃奶/子,她能想着怎么吃?老夫人不过是想逗她说说话罢了。 谁知,夏川萂竟认真掰着手指头答道:“煎着吃,烤着吃,用茶煮着吃,放小瓮里熬干了水吃饼饼......我已经想了好多个吃法了。” 银盘脸都不知道要该摆什么表情好了:“你那都是什么吃法,你那样弄了还能吃吗?别糟蹋了好东西。” 夏川萂却是理直气壮道:“都是吃食,煎烤烹炖,这奶/子怎么就不能这样料理了吃呢?” 银盘:“这其实就是牛乳,怎么能一样呢?” 夏川萂还要据理力争,一定要将那些奶制品做出它们该有的吃法来,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被埋没了,她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结果不等她再想出更有说服力的说法给银盘,就听老夫人居中裁判道:“好了,大晚上的说这些,说的我都有些饿了,既然已经给了她了,银盘你也别插手了,随她怎么吃吧,只要你别弄的不伦不类让人看了笑话就好。” 最后一句是对夏川萂说的。 夏川萂自然都满口答应下来。 第30章 第 30 章 夏川萂要筹备请客, 第二日就正经写了帖子请她认识的人来“小聚”,地点嘛,就在老夫人后罩房的偏厅里, 那里因为地方偏僻, 老夫人又不缺屋子使, 这些偏僻的屋舍虽然也有人打扫, 但却是常年空着的。 夏川萂选中这里待客,就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空间大, 能装人。 所有人听说夏川萂要请客,认识她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过家家,不认识她的人则是好奇她个五岁小丫头能宴出个什么来。 夏川萂也没想搞出个什么名堂来, 她就是想请大家喝一杯奶茶。 喝奶茶, 第一个得要有牛奶。 夏川萂请赤珠帮忙介绍王姑姑,她想要一头奶牛来产奶,或者能有一桶刚挤出来的牛奶也行。 王姑姑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_—! 夏川萂忙道:“是这样的姑姑, 老夫人已经答应我了,不信您可以去问银盘姐姐。” 王姑姑:“我自会去和银盘求证,只不过,那牛乳喝多了会拉肚子,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孩子不能多喝。” 牛乳是凉性的,老夫人讲究养生, 这些个凉性东西都是不入口的,所以府里只有制好的乳酪、奶皮等奶制品调味用,根本见不到牛乳。 夏川萂解释道:“我听说草原上牧民们都是用茶叶煮牛奶喝, 我就也想试试, 这草原人能喝的,想来咱们也能喝的。” 王姑姑狐疑:“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是听谁说的?” 夏川萂胡诌:“是听夏大娘家的胡老头说的, 他年轻的时候在草原养马,如今年老了,就来咱们桐城找了份活计,在夏大娘家养牛马牲畜,我就是听他说的。” 胡老头的来历是真的,夏川萂也听他说过一些草原上的事,也有牛奶的喝法,但肯定没有奶茶。 九真一假,难道王姑姑还要特地去找胡老头问他以前在草原上有没有喝过奶茶? 那得是多无聊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王姑姑还是不信,但夏川萂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她说老夫人允了就一定是允了,这个一问便知,瞧夏川萂这机灵样也不像是敢扯谎的,王姑姑就勉强答应下来去给她牵一头正在产奶的牛回来。 奶牛牵到国公府牛棚里的时候,跟夏川萂相熟的玛瑙、砗磲、楚霜华、范思墨等丫鬟们都结伴跟她一起去牛圈里看奶牛,夏川萂道:“你们可不能白来,等会是要帮我挤牛乳的。” 楚霜华先道:“我是不会帮你挤的,你也不许挤,小心被牛踢破了脑袋。” 夏川萂:姐们你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跟我唱反调啊,你才被牛踢脑袋呢! 范思墨笑道:“哪里用的到咱们自己挤,既然有牛,定然有照顾牛的仆从,等会看就知道了。” 她们这一行穿的花红柳绿的姑娘本就招眼,结果还直直奔着牛棚来,就更招眼了,一路走来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 夏川萂没觉着有什么,因为没有人看她,大家都看楚霜华这些鲜嫩的小姑娘,她个还没人腿高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可看的。 于是,她们在牛棚外头遇见了一行少年人,其中一个就是郭继业小公子。 哦,忘了,牛棚就在马圈边上,今日不巧,正好郭继业带着友人们在马圈里看马,双方相互撞上了。 郭继业的友人们自然都是各扶各家的公子哥了,对她们这些丫鬟们可不用避讳。 夏川萂她们都有些傻眼,纷纷行礼问安。 郭继业皱眉上前,挡住了身后好几双探究的视线。 郭继业:“你们不在内院侍奉老夫人,来这外院做什么?” 玛瑙上前一步道:“回禀小公子,奴婢等......是来取牛乳的。” 郭继业眉头皱的更深了:“取牛乳不去膳房,来这马圈做什么?” 玛瑙:“这......” 玛瑙有些无语了,她们当然知道牛乳可以挤好了送去内院,她们这不是,出来看稀罕来了吗? 她们年纪还小,说是养在深闺也不为过,还没见过真正产奶的奶牛呢。 范思墨也上前一步代替回答道:“禀小公子,新到的奶牛就在牛棚里,咱们这是来取牛乳的。” 郭继业脸色不大好看:“你们先回去,你们要的牛乳我会让人送到内院。” “别啊郭兄,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骑马怎么样?”是郭继业身后一个看着十四五岁的少年。 玛瑙和范思墨对视一眼,草草跟郭继业行了一礼就转身相携着快步离开了。 然后,又忘了夏川萂。 夏川萂在她们匆忙转身的那一瞬就也反应过来了,不过,她人小腿短,属于脑子转的快身体跟不上的那种,偏偏大家身高差不多,手拉手一起走刚刚好,就剩她一个无人理会——不是,是心慌之下忘了理会她。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 小姑娘们转身快走两步,身后一个团子一边跟着跑一边挥手跳脚大喊:“姐姐们等等我......” 一个小姑娘似是脚下踉跄了一步,半转身来牵住这个团子,这团子还一边往前冲一边大喊:“姐姐们快跑啊......” “噗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少年们的大笑声,仔细听这声音,只有看到一出好戏的开怀没有狎昵,让郭继业的脸色好看了些。 楚霜华牵着夏川萂的手,可惜道:“谁知道小公子他们也在呢,唉,真是太不凑巧了。” 范思墨道:“算了,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小公子惹麻烦。” 玛瑙不解:“有什么好麻烦的,不就是碰了一面,咱们要是小公子身边的丫鬟,跟小公子的友人们也是要常打照面的。” 砗磲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唉算了,反正咱们是老夫人房里的,主意也打不到咱们身上。” 砗磲因为父兄的缘故,对外头贵人们之间的事知道的多一些,那些个公子哥们,玩的花样五花八门的,其中有一条雅趣,就是互赠侍妾丫鬟。 她们是老夫人房里的,倒是不用怕这些。 只是希望小公子不要有这样的雅趣,否则,像是楚霜华这样想到小公子身边去的人,可就要难过了。 砗磲话说的隐晦,玛瑙她们这些才十来岁的小丫鬟,都是正天真烂漫的年纪,到底想不了这么多,就将这事给抛开了去了。 果然没等了两刻钟,就有一个年壮的妇人提了小半桶的新鲜牛乳过来了。 那妇人道:“因这奶牛今日刚换了新家,奶有些不足,等这两日好好养养,能产奶更多一些。” 夏川萂原本只是想提前练练手,多少都无所谓,所以,谢过这妇人之后就让她走了。 玛瑙已经将之前煮豆浆的铜锅给刷洗出来了,砗磲也缝好了麻布团,里面塞满了茶叶碎,煮奶茶当然不能用好的茶叶,好的茶叶贵的很,专供老夫人和小公子用的,夏川萂和不敢用。 夏川萂用的是下人们常喝的那种一把能煮一天的粗制茶叶,这种茶叶味苦味冲,茶色浓厚有浮沉,却正好能中和这牛乳的腥气和凉气,苦一点就苦一点吧,苦也是一种风味嘛。 炉子上用甑蒸了一锅芋头,范思墨应夏川萂的请求带来了糯米粉和藕粉。 范思墨一边洗手一边问道:“你这是要做糕点?我会做糯米糕,不过要加黄米粉,用不着芋头和藕粉。” 夏川萂看了一眼煮牛奶的火候,道:“玛瑙姐姐,火太大了,一会牛乳要翻滚出锅了,我抽两根柴出来了啊。” 玛瑙忙道:“小祖宗你可别动手,我来我来,再烧着你自己。” 夏川萂瘪瘪嘴,只好让开位置不碍手碍脚了。 她走到炉子旁边闻了闻逸散出来的味道,对范思墨道:“思默姐姐,我在家见刘嫂子蒸的芋头又糯又好吃,就想着能不能也做了糕点吃,结果还没等刘嫂子尝试呢,我就进府来了。” 范思墨:“......原来你不知道要怎么做,这可如何是好,别糟蹋了东西,要挨骂的。” 夏川萂很有自信的道:“姐姐放心吧,不会糟蹋了的,最不济,咱们蒸了吃或者团成饼子煎了吃,不会浪费的。” 楚霜华在旁道:“我说怎么从我离了家,家里吃食层出不穷的有新花样,原来是你在捣鬼。” 她正在用小杵捣黄/冰糖,捣成粉等会要用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节 夏川萂不理她,又抽了抽小鼻子,道:“霜华姐姐,芋头熟了,快取下来。” 楚霜华翻了个白眼,和好笑的范思墨一起将芋头捡出来,夏川萂帮忙一起去皮、捣碎,掺入糯米粉和藕粉揉成团。 揉成团范思墨来,就用不着楚霜华和夏川萂了。 金书掀帘子进来,对砗磲和玛瑙道:“小公子带了友人来拜见老夫人,老夫人那里要上茶呢,砗磲、玛瑙你们快去吧,这里我来帮忙。” 砗磲忙问道:“一共有几位公子?” 金书道:“算上小公子有五位,王郡守家的公子喜食蜂蜜,再上一叠子沾了蜂蜜的桂花糕吧。” 玛瑙对砗磲道:“这里都有,咱们在这里装好了,从前面茶房里直接沏好了茶送上去就行了。” 砗磲应道:“就这么做,金书你来看着火,要小火熬煮,不停搅拌,以免糊锅。” 金书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吧,别惦记这里了。” 玛瑙和砗磲去前面伺候了,金书代替了玛瑙搅拌着正在熬煮的奶茶,这会说话的功夫范思墨已经将芋团揉好了,夏川萂用手指戳了戳,道:“择成小团子,下在锅里煮煮试试。” 范思墨道:“这面团还挺好看的,先按你说的煮一点,要是不行,我要试着蒸了吃。” 夏川萂:“都听思默姐姐的。” 楚霜华:“哼!” 夏川萂忙去楚霜华身边道:“姐姐,我帮你搬陶锅。” 煮东西要用到陶锅。 楚霜华哼哼道:“可用不着你,你还没这陶锅重呢。” 范思墨笑道:“川川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看你袖子都短了一截了。”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是有点短了,不过这衣裳做的时候就收了边,等再短一些放些边出来就行了。” 范思墨道:“行,等你要放边了来找我,姐姐给你放。” 这话夏川萂没敢答应,她正经姐姐就在身边呢,她要是敢答应了,楚霜华肯定得跟她炸毛。 没一会,下入锅中的小圆子就浮起来,楚霜华捞了两个出来,放在小碟子上,问道:“就这么吃?” 夏川萂双眼放光,道:“我来试吃!” 芋圆啊芋圆,呜,球球弹,有些粘牙,还有些甜,但这可是芋圆啊,配奶茶吃的芋圆啊,就被她这么做出来了。 金书见夏川萂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由好奇问道:“真这么好吃吗?” 楚霜华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道:“你们看她这小样就知道好不好吃了,”说罢自己也夹了一个放入口中,“呜,呜呜,呜......” 范思墨好笑道:“你别呜呜呜的,到底味道怎么样?” 楚霜华:“......好吃。” 范思墨将所有的芋圆都捞出来,不多,只有五六个,她是想着要是不好吃就蒸了吃的。 她跟金书也吃了一个,评价道:“风味独特,不过,有些甜了,下次少放些糖。” 金书温声道:“你是从小舌头养刁了,觉着甜,我就觉着正正好,不过要是老夫人的话,应该会喜欢淡一些的。” 金书跟夏川萂、楚霜华一样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她是由许大娘调/教好了送进府来,她性子腼腆温柔,虽然做了一手好针线,却不爱往人前凑,不过她待人很好,也没人讨厌她。 夏川萂道:“我也觉着有些甜了,估计老夫人会不喜欢......” 正说着呢,玛瑙着急忙慌的进来了,范思墨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前头出什么事了?” 玛瑙脚步不停一直到煮着奶茶的锅前,问夏川萂:“能喝了吗?” 夏川萂忙道:“可以喝了。” 玛瑙松了口气,道:“小祖宗快说这奶茶要怎么喝,前头等着呢。” 楚霜华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前头怎么要这新茶喝?” 玛瑙跺脚道:“我不是去上茶吗,偏王小公子鼻子灵的很,闻到了我身上沾的味道,非说香甜的很,问我熏的是什么香......” 夏川萂:...... 夏川萂也顾不得继续听玛瑙讲话,对范思墨道:“思默姐姐,这奶茶要配上这芋圆、奶皮子、奶酪才好喝。” 范思墨一听就明白了,立即去将剩下的芋团都择成小团子,夏川萂直接给了她一把刀,道:“搓成条用切的,这样快。” 范思墨一点就通,点点头加快手里动作。 楚霜华又往陶锅里加了些水,等会要煮的芋圆多了水不够煮不开,金书则是在炉子边上放奶皮子和奶酪烘烤,等会要切好了放奶茶里的。 那边玛瑙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我说在后头煮奶茶沾上的味道,不是熏香,王小公子就不依不挠的跟我要这奶茶喝,我就纳罕了,哪有客人来做客要跟主家要东西吃的?没成想,老夫人居然还同意了,要我来给公子们上这奶茶喝。” 范思墨边做事边道:“我倒是听我母亲说起过,说是这位王小公子从小就经常出入咱们国公府的,说是老夫人看着他长大的也不为过。” 玛瑙道:“我出来之后,银盘姐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这才明白这里头的原委,哎哟,除了放这些,还要放些其他的什么不?既然是加东西,要不要加一些玫瑰卤子桂花卤子这些?” 还能放些什么? 夏川萂来到装点心吃食的小厨边,见有一个小罐子封着,问道:“这是什么?” 玛瑙:“龟苓膏。” 夏川萂眼睛都亮了一个度:“就放它。” 虽然着急,玛瑙可不会一脑门子都听她的,她舀了一勺龟苓膏放在碗里,又舀了一勺奶茶冲上,搅了搅,尝了尝,砸砸嘴,皱眉道:“有些苦涩味了。” 又放了点之前楚霜华杵好的糖霜末进去,重新尝了一口,道:“这算好些了。” 夏川萂也尝了一口,道:“等放了奶皮子和奶酪进去味道会更好的。” 玛瑙深吸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一杯一杯的用小杯泡奶皮子和奶酪是不可能的,夏川萂找了一个脸盆大的瓷盆,放入所有煮好的芋圆、好几大勺子龟苓膏、一大把切好的奶皮子和奶酪、一把糖霜,然后浇入煮沸的褐色奶茶,盖上盖子,对玛瑙道:“行了,就这样端上去吧。” 玛瑙简直要晕了,吸气道:“就这样端上去?” 夏川萂:“不然呢?用小碗泡泡不开的,端上去让公子们自己拿小碗舀着吃呗。” 玛瑙点点夏川萂,视死如归道:“如果老夫人罚我,你要跟我一起知道吗?” 夏川萂:“......知道了。” 范思墨道:“你一个人拿不了,我跟霜华一起帮你拿着勺子和碗,放心,这奶茶......是咱们一起做的,要罚,也是咱们一起跟你受罚。” 玛瑙这才点点头,端着一锅的奶茶大杂烩出去了。 茶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夏川萂和金书两个人。 金书和夏川萂面面相觑,安慰夏川萂道:“我闻着味挺香的,应该不会受罚的。” 夏川萂:“一人一个口味,这也说不准的事。” 唉,两人双双叹气,开始收拾起屋子来,这又是煮茶又是和面煮芋圆的,茶房里一片狼藉。 第31章 第 31 章 前厅, 玛瑙端着一个大瓷盆进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玛瑙硬着头皮将瓷盆放在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上,微微福礼道:“老夫人,奶茶做好了, 可以给公子们分而食之。” 此时贵族礼仪都是分餐而食, 老夫人在上首跽(ji)坐, 郭继业这些小公子们就都在分列两旁的案几之后跽坐, 右手边是郭继业,左手边就是王家小公子王衡。 王衡从小就出入国公府, 在郭继业没来桐城之前,他在老夫人这里最受宠爱,是以他虽然是客人, 但在老夫人面前就随意许多。 此时见玛瑙居然很不优雅的捧着一个大瓷盆过来放在老夫人的案几上, 后头还跟着两个捧碗勺的丫鬟,心中好奇,就半起身伸长了身子和脑袋往老夫人那边去瞧, 想先一睹为快。 盖子掀开,一股子浓郁的奇异奶香味在堂室内飘散开来,王衡吸吸小鼻子,眼睛睁的溜圆,惊叹道:“好香,好甜, 一定很好吃。” 老夫人见他这活泼的小模样,不由喜爱道:“玛瑙,快先给衡儿盛上一碗。” 王衡高兴半跪着直身作揖道:“谢老祖母赏。” 老夫人拿手指头点点他, 要他注意下仪态, 又对其他三位客人道:“都是丫头们闲着没事干琢磨出来的吃食,你们尝个新鲜吧, 要是吃着不好,可不许笑话我老婆子这里吃食粗陋不堪。” 其他三位公子忙恭维道:“不敢......” “定很美味......” “闻着这样香甜,吃着定也不差......” “老祖母客气了......” 老夫人说是先给王衡小公子上一碗,但玛瑙、砗磲、楚霜华、范思墨这些丫头可不敢真的先给客人王衡先上,反倒落了自家小主人的后,所以,玛瑙应老夫人的命给王衡盛了一碗奶茶同时,楚霜华也给郭继业送了一碗。 很快其他公子面前的案几上也有了一碗泡了奶皮、乳酪、不知名圆形吃食、龟苓膏的褐色......奶茶。 老夫人率先尝了一口,问道:“这新饮子叫奶茶?” 玛瑙道:“因为煮牛乳的时候加入了滇红一起小火慢煮,咱们便混叫奶茶了,正式名字还要老夫人赐下。” 老夫人想到了豆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奶茶,便笑道:“奶茶这名字就很好,雅俗共赏,不用再起了。” 玛瑙和砗磲侍立在老夫人身后,楚霜华和范思墨也没退下,就侍立在郭继业身后,等着伺候这堂室里的主人和客人。 郭继业看着眼前瓷勺里舀着的溜圆芋圆,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总是裹的圆滚滚脑袋也圆滚滚的叫夏川的小丫头,哦,之前在马厩外头还见到这小丫头跟着一群大丫鬟去牛棚里挤牛乳呢,现在也才过了半个来时辰,这牛乳就进了他们的肚子了,不知道那小丫头有没有喝上这新的牛乳饮子? 想到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小模样,郭继业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一口吞掉勺子里的芋圆,又吸又嚼的,觉着有些甜了,饮了一口微微涩苦的奶茶汤,又觉着这甜刚刚好了。 老夫人只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王衡小公子则是大吃大嚼的品尝这新吃食,他见对面的郭继业小口品尝仔细回味,就建议道:“郭兄,这小圆子忒有嚼头,你那样一口一口的不过瘾,像我这样一口吃上三五个嚼着才过瘾。” 说罢还给郭继业做示范,拿着勺子在碗底捞了一下,结果只捞出了一个,他又捞了一遍,还是捞了个寂寞。 分给客人的碗自然不是夏川萂她们日常用的那种大海碗,而是只有巴掌大的小瓷碗,王衡见眼前这碗吃的差不多了,就跟老夫人撒娇道:“老祖母,孙儿吃一碗不够,还想再吃一碗。” 老夫人笑道:“那就再吃一碗,等会就要用膳,你可不能一下子就吃饱了,得留着肚子吃正食。” 客人上门自然是要留客宴请之后才能放人的。 王衡忙道:“孙儿都听老祖母的,都怪老祖母这里的吃食太新奇太好吃了,孙儿忍不住想多吃,唉,等孙儿年后跟着祖父离了桐城,就再也吃不上老祖母这里的吃食了。” 王衡的祖父就是这河东郡的王郡守,王衡一家跟着王郡守在任地生活,王衡从有记忆起就在桐城,可以说桐城就是他的第二个家,相比于长大的桐城,太原老家反倒是陌生无比了。 王郡守在河东郡任郡守已经十年了,今年洛京那里有调任传来,要他回京述职,这河东郡会有新郡守赴任,所以王衡才说他年后就要跟着祖父王郡守离开桐城了。 老夫人道:“等你到了洛京,想吃什么就去洛京的国公府里去讨,我这里有的,那里都有。” 老夫人这话说的有些老小孩,但跟王衡这样的小孩子说话,除了说些孩子话,还能说些什么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节 王衡也顺口道:“这可是老祖母说的,我要是去了洛京国公府去讨吃的,被国公爷给打出来,我可就要报老祖母的名号了。” 老夫人哈哈笑道:“尽管报......” 玛瑙又给王衡盛了一碗芋圆奶茶,王衡眉飞色舞的跟郭继业示范:“就这样一口吞,非常香甜,你试试就知道了,唐兄、李兄、刘兄,你们也试试,真的非常好吃。” 唐兰、李怀玉、刘圭都给面子的尝试了一下,也都纷纷说好。 他们都是王衡的玩伴,陪着王衡来国公府看马的,如果没有王衡,郭继业连他们是谁都不会知道,是以,他们在老夫人面前,可没有王衡这样自在,都端着架子守着规矩,力求在老夫人和郭继业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以后王衡走了,他们可以做郭继业的玩伴嘛。 郭继业年纪比王衡还要小个两三岁,他们百依百顺的拿他当个小孩子哄着,哄好了可就什么都有了。 不过是中途喝个下午茶,茶喝完了玛瑙她们就都退下了。 银盘在正堂小偏间里将她们送走,笑道:“你们在后堂茶房里做的吃食我都知道了,我已经跟王姑姑说了,让她再牵两头产奶的牛过来,专供老夫人这里,后日川川宴客,你们都帮衬着点,这牛乳和茶叶管够的。还有那新式点心,府里的芋头存的不多,我也让采买上的下乡去收购了。” 芋头这东西,也就贫苦人家种来配着米粮充饥的,官田里不能种,因为种在官田里要收税,所以一般都是种在屋前屋后或者随意开荒的一片野地里,不会太多。 现在既然有了芋圆这种小点心,国公府拿着米粮去农家换购,也算是给贫苦农家多一口饭吃了。 是好事。 玛瑙和砗磲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意,银盘这话就是说她们今日煮奶茶这一出不仅没出纰漏,还立功给老夫人长脸了。 玛瑙压住兴奋道:“都听银盘姐姐的,川川那里您放心,咱们定给她办的妥妥的。” 玛瑙几个一脸喜意的进了后堂茶房,夏川萂就知道成了,这奶茶即便没有太受欢迎,定也没惹老夫人不高兴。 玛瑙一进来就拉着夏川萂双手直转圈圈,跟砗磲、楚霜华、范思墨和金书道:“还得是老夫人,一眼就挑中了这么个丫头,别说老夫人喜欢,咱们也喜欢的紧呢哈哈哈。” 其他人也都欢乐的笑了起来,都应声说是,这丫头确实是福运双全,连带着咱们都沾光云云。 夏川萂被她转的眼睛直发晕,忙站住问道:“这么说,老夫人要赏了?” 范思墨挽起袖子,打算把带来多的糯米粉用牛乳揉出来给蒸了吃,听到夏川萂这问话就笑道:“可不是?这回你是大功臣,说不定老夫人会单独赏你呢。” 夏川萂道:“我就是个无事忙的,煮茶做糕点的都是姐姐们,我能有一口吃的就行了,赏就不必了。” 楚霜华稀奇道:“还头一次见到将赏赐往外头推的,我跟你说,老夫人真赏你你就收着,等母亲来了都交给母亲,知道吗?” 范思墨:...... 范思墨真是不知道楚霜华是聪明还是愚笨了,这话私下里跟川川说说就行了,当着她们的面,是不是不大好? 还没等她给夏川萂打圆场,就听夏川萂道:“老夫人要是因为这次的事赏我,我就推辞了,我后日宴客的奶皮子、乳酪和奶嚼口老夫人给了我好多,就算是老夫人的赏了。” 楚霜华还要说什么,夏川萂继续道:“后日大娘也会来的,我去跟大娘说,不跟你说了,哼!” 夏川萂故意耍小孩子脾气哼哼哼的转身去找玛瑙要吃的去了。 忙活了这小半下午,她还一口吃的没吃上呢,有些饿了。 楚霜华挑挑眉毛,竟然放过了夏川萂,道:“跟你个毛丫头说这些你也不懂,算了,等母亲进来了让她跟你说吧。” 砗磲见两姊妹说完了话,忙插口道:“我听我嫂子说大灶上新取了一批胡芦菔出来,川川,说不定你今日晚膳就能吃上了呢。” 她们都知道夏川萂是能吃和老夫人一样的饭菜的。 夏川萂眼睛一亮,问道:“砗磲姐姐,你能要一根胡芦菔来吗?” 胡芦菔就是胡萝卜,橙黄色素啊,这不就有了。 砗磲道:“自是可以,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这东西还是炖着吃好吃,生吃废牙口。” 夏川萂问忙个不停地范思墨:“思默姐姐,如果将这胡芦菔压成汁和在面团里,揉出来的面团是不是就是胡芦菔的颜色了?” 范思墨看看手上的面团,再顺着夏川萂的思路想了一下,笑道:“你那小脑瓜是怎么长的,这样的巧思都能被你想出来,我觉着能行,不光是胡芦菔,把水芹菜的叶子压成汁和进面团里,揉出来的应该就是绿色的。” 冬日里蔬菜少的很,除了能储藏的像是胡芦菔这样的根茎蔬菜,就是能冬日里暖房里培养的水芹菜之类的了。 砗磲也道:“那等到春日里拿开出来的红花压汁和面揉出来岂不是红面团?” 玛瑙道:“春日里开出来的可不只有红花,黄花、紫花、蓝花应有尽有,到时候都揉上一回,煮上一锅的彩色芋圆,老夫人定会喜欢。” 瞧瞧,她只要提一提新的想法,自有灵巧的人将之发散出来,这就是智慧吧,夏川萂心想。 第32章 第 32 章 夏川萂在老夫人首肯下的“宴饮”办的简单又热闹, 不说整个国公府有头有脸的豪奴们都来了吧,大半是有的。 夏川萂人小,又是新来的, 所以接待客人的事由夏大娘和楚霜华带着夏川萂张罗, 当然, 夏川萂主要是认人, 其他的都有夏大娘和楚霜华呢。 范大娘捧着一碗乳酪奶茶坐在角落里歇脚,范思墨作陪。 范大娘看着夏大娘那里络绎不绝恭维她的人, 有些泛酸的对范思墨道:“原本以为你也就比那个楚霜华差点,谁知你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范思墨石范大娘的亲生女儿,对范大娘这样贬低人的话她向来是听过就算的。 范思墨笑道:“别说女儿比不上, 母亲且放眼看看老夫人这院里的人, 估计谁都比不上她,女儿比不上她也不丢人。” 范大娘拿手指头使劲戳范思墨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老娘将你送进来是让你争宠的, 不是让你得过且过荒废度日的,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真是没有半点老娘当娘舍我其谁的风采。” 范思墨想笑,还舍我其谁呢,不就是跟夏大娘一争长短吗,她们从在老夫人面前做小丫鬟起就开始争, 争老夫人的宠爱,争握在手中的权利,争来争去几十年, 互有胜负, 如今孩子都老大了,又开始撺掇孩子们来争, 范思墨才不掺和这无聊又无趣的争斗呢,忒没意思。 范思墨只想在这国公府里做上一份差事,然后安安分分轻轻松松的渡过此生,衣食无忧,生命生活都有保障,跟外头那些朝不保夕的苦人们比起来,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范思墨故作为难道:“女儿也想拔尖,但是,一来吧,女儿没有人家长的美,二来呢,女儿没人家心思灵巧,您看,女儿若是老夫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没颜没才的丫鬟。所以,非是女儿不努力,实在是女儿天生就没这拔尖的天分啊。” 范大娘气急:“你这是说老娘把你生的丑陋粗笨了?” 范思墨缩缩脖子,嘟囔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范大娘简直要气死了:“死丫头,敢嫌弃老娘,你别跑,看老娘不揍死你个死丫头......” 范思墨可不会傻愣愣的不动挨打,这屋子里人多,她三两下就窜进人群里找不到了,徒留范大娘一个人端着已经空掉的茶碗河豚式喘气。 “哟,范姐姐,您这怎么了?” 范大娘转头一看,是许大娘。 范大娘拿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来,道:“原来是许妹妹,许妹妹近日可好?” 夏大娘、范大娘和许大娘三个,都是国公府领着人事上的差事,夏大娘和范大娘年纪差不多大,相互之间都是以姐姐相称,互不相让,许大娘是后来的,要比两人小上四五岁,但夏大娘见了她仍旧叫一声姐姐,这里可不是尊敬,而是在暗中嘲讽许大娘显老。 反之,范大娘叫许大娘一声妹妹,也不是爱护,而是嘲笑她资历不如自己,不管有什么都要靠边站的意思。 总之,不管是夏大娘和范大娘,两人斗归斗,若是触犯到自己利益的话,两人就不约而同的一致对外了。 而许大娘,能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扎在两人之间多年并成功从两人手中分到一杯羹,其手段可见一斑。 许大娘早就习惯了夏大娘和范大娘两人的阴阳怪气了,她认为只有输了的人才会在口头上占占便宜,她既然是胜利者,自然要大度一些 许大娘笑道:“妹妹一切都好,今日竟然能吃到如此美味新奇的点心,咱们可算是有口福了,这国公府啊,真是越来越兴旺了,这也是咱们的福祉,妹妹真是为主家高兴。哦对了,我听我家金书说,这五彩芋圆点心,还是姐姐家的思墨做的,哎哟思墨那孩子真是心灵手巧的,不像我们金书,榆木脑袋一个,三杆子打上去都不知道吱一声的,十分没用,妹妹真是羡慕姐姐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只可惜,唉,竟是被人比下去了。” 范大娘不悦道:“我家思墨不争这一时长短,难道人这一生只活短短这几天吗?” 许大娘忙笑道:“姐姐说的很是,思墨这孩子自然是前途远大的,不过,别人家的孩子可人疼咱们也不能当看不见不是?否则,岂不是掩耳盗铃,徒增笑柄吗?” 范大娘不耐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再绕弯子老娘可就不奉陪了。” 她刚才被范思墨给气的够呛,心里正不痛快着呢,没耐心跟不喜欢的人打机锋。 许大娘被噎了一下,心下暗骂,真是年纪越大越没修养了,老娘且忍你这一回。 许大娘靠近了范大娘几分,轻声道:“姐姐,咱们联手如何?” 范大娘离她远了几分,冷笑两声,作为回应。 范大娘抬脚要走,越过许大娘的时候,许大娘在她耳边道:“这几年年头不好,国公府新收了许多无主土地,正值小公子接手郭氏之际,姐姐就不想趁机为孩子们谋划谋划吗?” 范大娘停下了脚步。 相比于夏大娘那里的都是收养的,她的这个可是亲生的,而且,她此生只范思墨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还是个没心眼没上进心的女儿。 女儿是不和她心意,但又能怎么样呢?打死重新生一个吗? 既然拿她没办法,那就只能宠着了。 许大娘见范大娘停下脚步,心道有门,她继续游说道:“比老夫人的宠爱,咱们已经输了,这没法子,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宠爱固然好,却是无根的浮萍,转瞬即散,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咱们的孩子能不能握住手上的权利,只有做这国公府不可或缺之人,这荣华富贵的日子才能长久,姐姐以为呢?” 范大娘不置可否。 许大娘继续道:“要说这国公府里妹妹最佩服谁,不是姐姐,也不是哪位管事,而是王姑姑,姐姐可知道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王姑姑替老夫人掌住了这国公府大半的土地命脉,国公府有将近一半的进项都掌握在王姑姑手中,老夫人既对她委以重任又信任有加,不用她多说什么,老夫人就重用她的外甥女赤珠,让赤珠成为自己身边同辈第一人,就是在变相的奖赏王姑姑。 奴仆做到王姑姑这份上,能左右主家的兴衰,就已经是顶端了,这种地位和待遇,就是给她朝廷命官她都不换。 既然府内宠爱这一局输了,那干脆就将眼光放长远一些,成为主家的左膀右臂更能持久。 若是往日想从王姑姑手上夺权那是想也别想,但这不是大好时机就在眼前吗? 一来新老权利交替正是见缝插针之时,二来,府内产业增多了,总得需要新的人手来打理吧?总不能还交给王姑姑掌管吧?王姑姑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人,她能顾的过来吗? 再者,王姑姑到底是老夫人的人,纵然老夫人将王姑姑交给小公子,但老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姑姑年纪大了,小公子总是要启用年轻的更忠心于他更和他心意的新人的,这样的天赐良机,错过这一次,就只能等到下一次郭氏继承人接替掌家权的时候才会出现了。 听话听音,都是一般水平上的人,许大娘一句问话中包含的大量信息被范大娘全数接收到了。 说实话,范大娘觉着自家女儿范思墨是个没有野心的人,跟做小公子的左膀右臂相比,她或许更适合做小公子的房内人,在小公子的庇护下恬静的活过一世也不错。 但先是出现了一个楚霜华,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夏川萂,范大娘对范思墨以后的处境就有些担忧了,都是做侍妾的,这有宠和无宠可是两码事,如果以后自家女儿无宠,以后日子可要怎么过呢?难道要靠他人乞怜过活吗? 这是范大娘绝对不能忍受的。 但如果,范思墨自己手里能掌握一些产业的话,想过什么日子就有选择的余地了,至少不受人欺负,也饿不死自己。 不过,和姓许的合作? 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姓夏的已经高人一头了,她们这些落后的报团取暖总可以的吧? 范大娘重新换上一个和煦的笑容,对许大娘道:“话说咱们也许久没好好说说话了,不如找个地方详谈如何?” 许大娘笑的眉眼弯弯,道:“不如今日妹妹请客,请姐姐去喝一杯如何?” 范大娘:“甚好。” 夏大娘眼角余光瞥见范大娘和许大娘一前一后其乐融融的离开了这间宴客的屋子,心下不由狐疑这两个老狐狸怎么会混到一起去了,待要分身跟上去看看,普济寺的姑子们围了上来跟她叙话。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节 老夫人信佛,常去普济寺做佛事的,这普济寺的姑子们可不能得罪,夏大娘只能先放下这一茬,仔细应对起这些姑子们。 第33章 第 33 章 年关将近, 正是各大管事账房盘查一年账簿的时候,老夫人院中也是有账簿的,各处盘查各处的, 最后交到周姑姑那里汇总, 与各大管事们的总账簿一起交给老夫人过目。 比如夏川萂这些小丫鬟们的各种吃喝开销用度月钱等就是由银盘盘点汇总的。 以及, 与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过目府内总账的除了老夫人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就是郭继业小公子。 老夫人后堂暖阁一个小小偏厅内,珊瑚正将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做响,夏川萂在旁给她念账本, 金书坐在窗下一边听夏川萂念账本一边给老夫人做小衣, 范思墨则是两手枕着厚厚的竹简打盹,眼看就要睡着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加加减减,但要真细算起来, 走人进人,分发赏钱,罚没银钱口粮,事无巨细,实在是个复杂又庞大的活计。 要夏川萂说,一个季度盘点一次, 等年末的时候直接汇总,总比这样一年到头来个从头再来要好。 像现在这样,时间线拉的长不说, 一些含混不清的出纳也没个详细说明, 只能靠人的脑子记,能记多少? 不过, 夏川萂也知道,有些人情面子,就是靠这些含混不清的账目搞的,水至清则无鱼这样一个道理,在一个小小的丫鬟账簿上也能体现的意味深长。 这些目前来说都跟夏川萂没有多大关系,她才来,只管用眼睛看着就行了,她的那张嘴,除了吃,就是用来念佛的,现在自然也是,只管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这边偏厅正安静集中精神合作算账呢,突然“砰”的一声碎响传来,惊的正在打盹的范思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珊瑚的手一抖,拨乱了两个算珠,金书更是一针扎在指肚上,疼的她“嘶”“嘶”声不断,想来应当是扎的深了。 夏川萂也给吓了一大跳,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听着像是茶杯碎了。” 范思墨起身道:“你们坐着,我去看看。” 说罢就掀开帘子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 珊瑚皱了皱眉头,对夏川萂道:“十二月份的从头再来吧,刚才我没看清到底是拨了两个珠子还是三个,是上珠还是下珠。” 夏川萂心道,刚才算的总和是四十六,你接着往下算就了,但她还是应道:“那我再从头开始,我要是念的太快了,姐姐就提醒我一下。” 珊瑚笑道:“知道了,你尽管念,我都能跟的上的。” 珊瑚在老夫人院里就是管记账的,已经做了两三年了,在算账一道上,非常有自信。 夏川萂还想再恭维两句,就见范思一脸八卦又隐忍的表情缩回了脑袋,关键她还不由自主的看了夏川萂一下,这让夏川萂的心神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 夏川萂好奇询问道:“思墨姐姐看到了什么?” 范思墨犹犹豫豫道:“我似乎看到,你姐姐从前堂掩面哭泣着离开了。” 楚霜华? 夏川萂犹豫道:“是她犯了什么错被老夫人责罚了吗?” 珊瑚跟夏川萂道:“老夫人从不当面罚人,要是她真犯了错,周姑姑自会罚她,哪里还要等老夫人发话?” 金书也踟蹰道:“我记得,小公子是在前堂······吧?”见夏川萂她们都看过来,忙又补了一句:“小公子早走了也说不定。” 姐姐你这描补的有些欲盖弥彰了,难道真的跟郭继业有关? 夏川萂用小手摸摸下巴,故作沉思猜测道:“说不定是霜华姐姐给小公子上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杯摔了。” 范思墨无情的拆穿她:“有玛瑙和砗磲在,楚霜华凑上去做什么?” 夏川萂:“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有人都一脸兴味的看着她。 夏川萂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去。” 珊瑚将竹简从她手里抽走,道:“那可是你姐姐,她哭了,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不该去看看她去?去吧,去吧,我这里自己就行了,用不着你了。” 夏川萂:…… 好嘛,为了八卦连小伙伴都不要了,不过,夏川萂也实在是好奇,楚霜华到底是怎么了? 会不会跟郭继业有关? 难道是红袖添茶被拒了? 那也犯不着摔茶杯吧? 夏川萂来到楚霜华和范思墨的房间之外,深吸一口气,猛的推开门,一脸焦急的关切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我看到你从前堂哭着出来了,你还好吗?” 楚霜华正趴在被子上哭呢,夏川萂冷不丁的闯进来吓的她打了一个哭咯,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夏川萂,抽抽噎噎问道:“你看见了?还有谁看到了?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夏川萂忙道:“没有,没有……哎呀没事的,就算所有人都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的,否则不就成了刺探老夫人房中事了?姐姐,到底怎么了?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听到“欺负”二字,楚霜华眼睛不由自主的开始游移,脸颊也更红了几分。 夏川萂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八卦的凑上来,小声问道:“是小公子欺负你了?” 楚霜华忙去捂她的嘴,娇嗔道:“这种浑话也是你能说的?快闭嘴吧,小心被打出去。” 夏川萂将她手扒拉下来,嘟嘟囔囔的:“那就是喽?” 楚霜华这次没有纠正,但也没承认,只是落寞道:“小公子他,是个正人君子,从不肯逾越半步的。” 她刚才的确是去给小公子送茶去了,不过,不是她自己主动去的,而是老夫人要她去的。 近日郭继业日日都来老夫人这里跟府中管事们见面处理府中产业,好不容易管事们走了,他可以暂时歇歇,老夫人让楚霜华去给他上茶,未必没有让他趁机看看美人换换眼睛的意思。 楚霜华一脸娇羞的端着茶去了,只是在递茶的时候,郭继业心神还沉浸在账簿里,接茶的时候不小心连楚霜华的手一起接住了。 一般情况下下,若是无心,只当无事发生正常接过茶杯来即可,若是有心,郎有情妾有意的,只当添些情趣了。 偏郭继业是第三种,他直接收回了手,此时楚霜华手上恰巧松开了力道,这样好好的一杯茶就直楞楞的摔在了地上。 夏川萂听到的声响想就是这么来的。 茶盏被摔了,老夫人问明情况后自然没有说什么,但楚霜华到底脸皮薄,她又是存着心思去的,这下摔了茶盏,她又觉着小公子一定认为她是个轻浮的人,一时没忍住,掩面奔逃了。 这就是范思墨看到的楚霜华从前堂掩面奔出的前因后果。 等夏川萂听完楚霜华颠三倒四的陈述之后,夏川萂一本正经的点头评价道:“咱们这位小公子,到底有些不识好歹了。” 楚霜华眨巴眨巴水润的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夏川萂继续道:“像姐姐这样的美人去给他送茶,即便茶盏摔了,他难道不应该先安慰姐姐吗?怎么听姐姐说的,他就跟个无事人一样只打发姐姐将碎瓷盏收拾干净就行了?” 说实话,楚霜华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这种自作多情的话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她只随便道:“大约是小公子看惯了美人,瞧不上我这等庸脂俗粉吧。” 毕竟人家房里还放着春华和秋月两个大美人在呢。 夏川萂忙安慰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姐姐跟小公子同岁,等姐姐长大,出落的闭月羞花的时候,小公子正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岂不是正好相配?” 楚霜华捏捏夏川萂的小嘴,道:“就你会说话,怨不得老夫人喜欢你。”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等自己长大了,那两个早就人老珠黄不知道去何处谋求出路去了,何必争这一时的长短,自己是老夫人的人,若是老夫人将自己给了小公子,那至少也得是个有名分的妾室,毕竟是长着赐不敢辞嘛。 姊妹两个白天还在说人家房里人,等到了晚上,郭继业房中就出大事了。 大半夜的,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夏川萂更是一脸懵逼的躲在帐子背后全程观看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郭继业白日里在老夫人这里有美人献茶的故事到了下晌午就被郭继业院里的春华和秋月得知了,具体是怎么得知的先不追究,只是秋月得知之后,气的脸稍都白了,躲在背人处狠狠骂了一顿给自己出气,到底也没能怎么样。 那是老夫人院里,她们被郭继业勒令不能出这院子半步,她能拿那背地里的“小妖精”怎么办呢? 只能干认了。 秋月是个性子外显的,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让人十分好动,但春花是个性格圆滑的,整日里一团和气,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巴结讨好,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她在听说了白日里的事情之后,面上只是笑笑,心里却是焦急了起来。 前几日她就发现了,小公子已经开始知人事了,这事恐怕当天就报到老夫人那里去了,所以老夫人才开始给他安排美人了。 她这么个大活人摆在这里,又是近水楼台的,这小主人初尝人事的巧宗要是被别人给夺了去,她这奴婢可就做的不称职了。 第34章 第 34 章 今日正是十五, 青色的月光没有半点遮挡的洒落人间,映照世间万物的同时,也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这似乎是眼前男男女女的真实写照。 老夫人后堂院中, 屋外清晰可见, 屋内灯燃如火, 跪在堂中的女子青丝披散, 衣衫凌乱,脸白如雪, 唇红如樱,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瑟瑟发抖,抖的玲珑身段尽显, 看着人的眼神也如小兽一般可怜无助, 其楚楚之态让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这里唯一的男人还是个青少年,或许还不太懂女人用肢体语言和微表情做出的无声求救, 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老夫人端坐高台,看着台阶下的女人,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你是秋月?” 春花:“......奴婢春花。” 老夫人纳罕:“你是春花?老身还以为先跳出来的得是秋月那个蠢丫头,没想到竟是看着老实巴交的你,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忒吓人。” 春花:“......老夫人, 奴婢知道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继续道:“老身总说老身那儿媳妇不会调教人,也没有眼光, 这回送了你们两个还算聪明的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赶巧了。” 春花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来, 泫然欲泣,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老夫人继续道:“行了,你那套狐媚本事在老身这里无用,就别白费功夫了,说吧,你这些助兴的熏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春花和秋月进府的时候,身上带的东西都是经过检查过的,什么花啊粉啊香啊的,那是一律都不准带进府内的,老夫人以为是她和谁勾结弄了这些脏玩意儿,是以问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谁知,春花却是道:“这些......都是奴婢自己做的。” 王姑姑站出来呵斥道:“在老夫人面前,你若是胡说八道,不仅你受罚,就连你在洛京家中的亲人和世子夫人都会受牵连,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春花摆了这么老一会可怜姿态,早就冻的嘴唇打颤了,既然没人看,索性她也不拿捏着了,此时听了王姑姑的话,便不忿道:“奴婢本来就擅长制香,别说这怡人雅趣的淡香,就是那浓香、烈香、软酥香,只要给奴婢香料奴婢也能做出来。” 春花擅长制香? 王姑姑去看周姑姑,春花和秋月进府的时候王姑姑不在,安排她们的是周姑姑。 周姑姑皱了皱眉,半晌颔首道:“奴婢记得,世子夫人给老夫人来的信件中,曾经提过其中有一位婢女擅长制香,尤其擅长制造佛香,是以特地送来孝敬老夫人的。” 只是当时看到这封信的人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世子夫人在为继子房中塞人所找的借口,是以谁都没当一回事的忽略了。 春花和秋月进府之后,周姑姑也没继续询问这两人擅长什么,左右都是给郭继业的人,就是问那也是走个过场罢了。 周姑姑跟老夫人请罪道:“这是奴婢的疏忽,今日险些伤到小公子,还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还没说什么,一旁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郭继业突然开口道:“这和姑姑有什么关系,人将技艺学在手中,怎么用都是她自己的事,春花心性阴诡,谁会想到她会用自己的手艺害人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节 春花哭诉道:“小公子,奴婢没有想害您,那香没有毒的,奴婢可向佛祖发誓。” 郭继业:“恐怕佛祖不会听诉你的祈求。” 春花伏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隔壁千工拔步床床帐后偷听的夏川萂不由腹诽:佛家是有欢喜佛的,人佛祖怎么就不能听到春花的诉求了? 真是少见多怪。 听了这么一会,夏川萂也明白了,春花和秋月从洛京来到同城,就是为着郭继业来的,初来的时候可能还不熟悉情况,就蛰伏了个把来月,不知道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也或许是觉着时机成熟了,春花就在今晚实行了勾引郭继业的行为,道具就是可以助兴的香料,哦,据春花自己所说,这香料味道非常淡,无毒,对身体没有伤害。 夏川萂敬畏的看着郭继业的侧颜,据她所知,这位郭小公子也才满十二周岁。 虚岁十三,就可以......行敦伦之事了吗? 这得和得警幻仙姑眷顾的贾宝玉有的一拼啊,只不过,人贾宝玉对美人是来者不拒,而这位郭小公子,就有些油盐不进不解风情了。 夏川萂可不会认为春花会去勾引一个小男孩,她对之用心的,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郭继业突然转头朝自己侧后方看了一下,他总觉着自己身后怪怪的,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夏川萂无意中对上郭继业看过来的视线,吓的往后缩了缩脖子,缩完了又无声的笑了起来,她在暗,郭继业在明,他能看的到她才怪,再说还有厚厚的床帐子做遮挡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听啊。 外头,老夫人审完春花,又将秋月给叫了进来。 相比于春花一身单薄的里衣外头胡乱披着一件外裳,秋月可就齐整多了,外头既有御寒的大氅,里头也有可以见客的衣袍,以及,腰间还挂着丝绦和香包。 如果不是在审案子,夏川萂若是在旁处看着她,定会以为她是要去哪里做客去了。 秋月趋步近前,跪拜前先狠狠瞪了“狼狈”的春花一眼,只一个照面她就将自己愚蠢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 秋月:“秋月叩见老夫人,老夫人万安。” 老夫人问她:“秋月,春花今晚所行之事你事先知情吗?” 秋月忙道:“禀老夫人,春花今晚所行□□之事,奴婢事先并不知情。” 王姑姑好奇问道:“如果你事先知情,你会怎么做?” 秋月不假思索:“奴婢当然会......劝她不要行此不要脸之事。” 一句“代替她”好悬说出口,好在最后不仅刹住了,还改了一个正面的说辞。 不过,她脸上跃跃欲试和惋惜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看的王姑姑和周姑姑一阵无语。 这个秋月,你要说她蠢吧,人关键时候总是能避免栽坑,你要说她坏吧,她纯粹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所行所做都在规矩框架之内,你要说聪明吧,那是绝对没有的,至少祸从口出的道理她是从来不知道的。 但就是这么个奴婢,老夫人却是拿她没办法的,因为她没犯错,不能和春花一样受处罚。 老夫人问郭继业:“你怎么说?” 郭继业淡淡道:“孙儿这里是留不得这种丫鬟了,老祖母请代孙儿将这两人遣回洛京吧。” 老夫人眉头微微拧起。 秋月却是不干了,忙求饶道:“小公子,奴婢并没有犯错,小公子为什么要将奴婢一同遣回?求小公子开恩,看在奴婢这些时日伺候小公子衣裳鞋袜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说罢就开始“砰砰砰”的叩头,看来想留下来的心是真的了。 郭继业却是冷冷笑了两声,对跟着他一起来的郑娘子道:“将这丫头这一个多月以来做的针线都给她包上让她带着回洛京吧,或许本公子的两个弟弟会喜欢的。” 老夫人:...... 所有人:...... 夏川萂险些笑出声来,忙双手捂着嘴唇偷笑。 啊这郭小公子可真是太促狭了,人家给他做的衣裳鞋袜居然让人家走的时候带上回去送人,你当着人家的面扔了剪了都比这操作正常吧? 郭继业眉头跳了两下,又回头朝黑暗处看了一回,身后就是老祖母的卧室,他怎么总觉着有人在看他? 老祖母的卧室...... 郭继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才五岁就给老祖母做暖床丫鬟的小丫头叫夏川的! 郭继业微微摇头,觉着如果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看他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郑娘子先是顿了一下,忙站出来应道:“听小公子吩咐。” 虽然在老夫人跟前,但郑娘子是郭继业的生母留给他的大丫鬟,嫁人生子之后她原本应该是做外管事的,但因为郭继业近年来添了一个怪癖,那就是十分不喜欢丫鬟靠近,来桐城之前,他甚至将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丫鬟们全都解散了,他身边没有丫鬟伺候衣裳针线之类的,郑娘子就只能重新上岗又做回了大丫鬟的活计。 本来以为春花和秋月两个来了,她或许会跟孙姑姑王姑姑周姑姑一样做个总揽,但谁知...... 唉,这下小公子身边又没有丫鬟伺候了。 郑娘子是真的不明白,她这半老徐娘能有香软可爱的小丫鬟好? 不管心中再怎么疑惑,郑娘子都是郭继业的人,她首要的主子是郭继业,而不是老夫人,所以,即便老夫人就在眼前,她还是听郭继业的,而不是去看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自然不会因着两个外人送的丫鬟拂了宝贝亲孙的意,既然他想要退回去,那就退回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退回了。 在春花无声的啜泣和秋月哭嚎中,两个健壮的婆子进来将这两位美貌的丫鬟给拉了下去。 不过,郑娘子不敢说的话,老夫人可是不会憋着的,她发愁道:“这两个走了,你身边又没了丫鬟伺候,那可不行,不如你就从我这里挑两个回去?” 郭继业拒绝道:“多谢老祖母好意,孙儿身边有人照顾,郑娘子什么事都能做好,实在无需添置丫鬟。” 老夫人坚持:“不行,你见哪个大家公子身边没有侍女的?你就是为了充门面,也得给我装着冲起来!” 郭继业原本已经起身要告辞了,经过春花这一闹腾,实在已经很晚了,他不能再打搅老祖母休息。 但老祖母非要给他送丫鬟,他也不能生硬的拒绝,正要想一个委婉的说辞出来,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又出现了。 郭继业抖了抖貂皮大氅,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来,道:“老祖母说的是,是孙儿疏忽了,既然老祖母要孙儿自己挑,那......孙儿就挑夏川那小丫鬟吧。” 不等目瞪口呆的老夫人拒绝,郭继业继续道:“是老祖母自己说要孙儿挑的,孙儿现在挑了,老祖母可不许反悔。或许老祖母是舍不得这小丫鬟,又不同意了?” 老夫人被他这半撒娇半耍赖的行径给弄无奈了,更是忍俊不禁,不仅是老夫人忍俊不禁,就连王姑姑和孙姑姑周姑姑她们也都忙拿帕子掩唇忍笑。 被突然波及到的夏川萂惊的眼睛都在黑暗中张大了一圈,狠狠盯着郭继业的背影不放。 姑奶奶不想离开这里啊啊啊啊! 感受着要将自己后背烧穿的视线,郭继业心里简直要大笑起来了,叫你看,叫你看,叫你看,哼,本公子的笑话很好看吗? 老夫人失笑道:“夏川那小丫鬟才五岁,去了你那里能干什么?不行,她不能给你,你要真喜欢她,等我再调教几年就给你,你再挑其他人吧。” 郭继业坚持:“孙儿就看中了她,如果老祖母不给,孙儿就不要了,不过就是个丫鬟,等孙儿需要用到丫鬟充门面的时候再借用老祖母这里的就行了。” 老夫人还想再劝,就听周姑姑笑道:“小公子身边可不能只有一个丫鬟,就是将夏川给了小公子,小公子至少还要在老夫人这里再挑三个,凑足了四个才行。” 老夫人忙笑道:“是这个理,老祖母可以将夏川给你,但你得再从老祖母这里挑三个能做事的才行。” 就将夏川那下丫头当个添头吧,只要她乖乖金孙能收下丫鬟就行。 郭继业还想再拒绝,但面对一心为他好的长辈,他已经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就实在是不应该了。 郭继业便退了一步,道:“老祖母这里的丫鬟都是很好的,除了夏川之外,老祖母再替孙儿挑三个吧,不过,孙儿那里不收不服管教的人,所以,老祖母挑的人最好能和夏川那小丫鬟处的好才行。” 其实就是跟夏川萂组队的人要主动照顾她这个小丫鬟,她们四个能团结一心,他的麻烦事就会少一些。 老夫人忙不迭喜笑颜开的答应下来,是为郭继业收下了她给的人,也为郭继业为她的让步。 就这样,只老夫人一句话,夏川萂就成了别人的小丫鬟了。 第35章 第 35 章 春花和秋月竟是连年都不让过, 第二日天不亮就跟着去洛京国公府送货的车队走了,这事是老夫人发的话,因为走的悄无声息的, 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大家现在所关心的都是, 夏川这个五岁的小丫头子竟然要去小公子院里去伺候了, 这么个小丫头, 她去了能做什么? 陪小公子过家家吗? 当然“过家家”这话都是大家腹诽的,那是谁都不敢说出来的。 一大早的, 老夫人院里就人来人往的,凡是能进这院子里的人都借口看夏川萂的稀奇来了。 夏川萂:...... 夏川萂正在抽泣,通俗点的说法就是在哭别离, 虽然都是在这个国公府里, 她只不过从老夫人院子里去到郭继业的院子里,但这可是相当于再就业的大调岗,对一个小丫鬟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所以她得哭。 她得表现的舍不得离开老夫人这里才算是情意深重。 唉,反正她是真的不想去郭继业那里,所以她是真的哭的情真意切—— 让人又好笑又...... 还是很好笑。 就这么个小丫头子,除了会哭还能做什么啊?怎么自家尊贵的小公子就非她不可了呢? 这些都是来看稀奇的下仆们的认知。 在老夫人看来,纯粹就是郭继业不想要小丫鬟又不好意思跟她闹脾气,只好拿这么个小丫头子来赌她的嘴罢了, 现在她顺势而为,先将夏川这个丫头给他,等时间长了, 他就知道眼前有这么个小丫头晃悠是多么厌烦的事了, 小孩子嘛,事能多到让一个从来都脾气温顺的人抄起竹竿想打人, 尤其是五六岁狗都嫌的年纪,更是得要眼不见为净。 看着吧,等过不了几天,夏川还得回到她这里来,说起来,夏川这个暖床丫鬟做的挺尽职,她还是很喜欢、很舍不得送给金孙的。 要是金孙开口,夏川她可以再收回来,但她顺势送过去的丫鬟们可就不能再收回来了,到时候这些丫鬟们金孙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 老夫人明显是忘记了,她当初能选中夏川萂做暖床丫鬟就是看中了她懂事、省事、不闹腾,没道理夏川萂在她这院里的时候好好的,等去了郭继业的院子就本性大改,变得调皮捣蛋惹人厌烦了吧? 所以说,老夫人千算万算,还是错算了夏川萂并不是个普通小孩子,对夏川萂,她注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银盘正在给夏川萂收拾包裹,还别说,她来了国公府一个多月,虽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但她这一个月来添置的各种行礼着实挺多。 光衣裳和小帽子就给包了好几个包裹,银盘见包裹实在太多,有些不好看,干脆做主从老夫人后库里翻了一个樟木大箱子出来,将包裹都塞进箱子里,盖上盖子,让两个干粗活的婆子给她抬过去。 收拾完衣裳鞋袜帽子,银盘又给她收拾老夫人赏赐下来的念珠、银饰、紧锁玉环等小东西。 范思墨她们几个玩的好的都在。此时,范思墨正拉着夏川萂的手忍笑劝她别哭了,琉璃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只是手一直在抖,擦的她的脸红红的,珊瑚则是一手拨算盘一手掐指给她算她这一个多月来在老夫人院里得到的工钱,以及等去了小公子的院子里她还能得多少工钱,了不得,别人拿三十天的工钱,小丫头要拿四十五天的工钱呢,这是要发了啊...... 要是她别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的给夏川萂报数字那就更好了。 夏川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为什么非得是我去,我才来老夫人这里一个月,冬天还没过去,我还得给老夫人暖床呢呜呜......” 范思墨:“.....这是小公子亲自开口点名要你的,老夫人疼小公子,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你这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夏川萂抽噎:“我,我可以等,等冬天过去了,天暖和了再去嘛,呜呜老夫人要是晚上冷的睡不着怎么办?我还得给老夫人读佛经呢......” 这下银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祖宗,可别再说了,再说老夫人‘当真’就离不开你了。还有,你不过是从这个院子搬到另一个院子里去当差,还是在这国公府里,抬脚就到的事,怎么弄的跟个生离死别似的?还有你们几个,也是不省心的,她哭你们不说给她讲道理要她不要哭了,反倒惯着她任她哭,看再哭坏了眼睛,让小公子看着还以为她多么不情愿去呢。” 夏川萂憨憨混混的逼逼:“我本来就不愿意嘛......”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节 被范思墨顺手给她捂住了。 范思墨清了清喉咙,道:“就像银盘姐姐说的,抬脚就到的事,不管是你想咱们了还是老夫人想要你读佛经了,都能随叫随到的,呃,还有啊,就像你说的,老夫人睡惯了有暖床丫鬟的床榻,说不定自己睡上一晚上,觉着不习惯,等明天就又把你给要回来了呢哈哈哈......” 不行了,她实在是忍不住想笑,老夫人这里会缺人暖床吗?哎呦她不会真的以为老夫人离不开她了吧? 夏川萂嘟嘟嘴,哭不下去了,真讨厌,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安慰她吗? 郭继业那里一看就是个是非地好不好,她去了能干嘛? 到底她去能干嘛? 这是报复,肯定是郭继业在报复昨晚她笑他的事。 真是个小心眼的,这么大一个主子竟然跟个小丫鬟计,难不成她去了他那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她一顿出气吗? 夏川萂是真的不明白郭继业为什么非得点名要她,明明郭继业情绪稳定的做着他国公府继任者的工作,他点名要她一定不是简单“报复”她的缘故,定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什么原因。 可是,她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小丫鬟啊,她不想去做夹心饼干,更不想做出气筒。 呜呜她能不能不去啊。 夏川萂不敢去央求老夫人,老夫人平日里看着是很慈和,很亲民,对下人们也确实很好,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对下人们予取予求,实际上,很多时候,下人们提出来的请求,她都不会答应的。 当然,拒绝人的事都是由周姑姑她们这三位姑姑去做,老夫人是不会出面去拒绝任何人的。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夏川萂才不敢去找老夫人,自讨苦吃,何必呢。 她只要在这里哭一哭,将她的不舍之情传到老夫人耳中就行了。 夏川萂很是哭了一会,觉着差不多了,也就在范思墨的劝解下收住了眼泪。 银盘见她终于不哭了,就将一个红木匣子拿给她看,笑道:“这些都是你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戴了,喜不喜欢?” 夏川萂接过红木匣子,匣子里面琳琅满目的珠玉金翠十分耀眼。 夏川萂捡了一个桃花镀金银簪塞到银盘的手中,对她道:“多谢银盘姐姐这些时日的照顾,我这就走了,这个送给姐姐做离别礼物吧。反正我也戴不上,白放着再生锈了。” 银盘眼睛都笑眯了,也不推辞,笑道:“那我可就收下了,可别回头想起来又舍不得了,回来要我可是不给的。” 夏川萂忙道:“姐姐尽管拿去,我再不会来要的。” 笑话,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呢?这得是多么没品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不要脸的事啊。 她又从匣子里捡了一个金玉吊珍珠的耳铛送给珊瑚,一个玉环配玛瑙的璎珞送给范思墨,一对玉镯送给玛瑙。 其他的都还好说,只送给玛瑙的那对白玉镯实在是珍贵了,玛瑙忙推辞道:“这对白玉镯我不能要,要不你送我这个手串吧。” 夏川萂看看那只不起眼的木制手串,那是沉香木磨的珠子串成的,配着佛家七宝,有凝魂安神的功效,算是这满当当一匣子首饰当中最贵重的。 不是夏川萂舍不得送给玛瑙,而是能不能,其实这匣子里手串还有四个,夏川萂一个都没送,就是因着老夫人要她念佛经念的好了随手给她的。 只有这些手串是老夫人亲手赏的,所以她就是白放着也不能送出去。 夏川萂道:“我得戴银镯子,这白玉镯子我又戴不着,姐姐往日里照顾我许多,我还没送过姐姐什么东西呢,这白玉镯子看着贵重,其实在我这里也就只能拿来送人了,姐姐就收下吧。” 对着夏川萂眼巴巴的大眼睛,玛瑙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银盘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的,也笑道:“既是川川要送,你就收着吧。” 玛瑙笑的有些羞涩,道:“那,那我就收一个吧,另一个给你留着,纵使你不戴,看着它就能想到另一只在我这里,我日日戴着这白玉镯子也就能日日想着你,你说这样好不好?” 夏川萂声音脆亮:“好~~” 珊瑚受不了她们,嚷嚷道:“行了行了,个小丫头子怎么这么肉麻,你这里收拾好了,咱们去砗磲那边看看吧,她那里东西多,有的收拾呢。” 这次老夫人给郭继业挑的丫鬟中,首要一个就是砗磲,其他两个分别是金书和楚霜华。 砗磲不是一个人去的,她是带着她的父兄和母族表兄弟们一起过去郭继业那边的。 砗磲的母亲曾经也是老夫人的大丫鬟,虽然早早病逝了,但她的娘家兄弟侄子们都是靠着砗磲这一层关系在国公府当差,所以,砗磲一人就关联了父族和母族十几口人,分布在国公府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做着不起眼但又绝对不可或缺的差事。 老夫人将砗磲给郭继业,就是在光明正大的给他增添可靠的人手,同时也是在暗示郭继业,你得留下砗磲,你要是不留下她,她身后的这些人可就不好安排了。 事好办,但人心若是因着这点子小事就散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论理,在国公府的世仆当中,要数范思墨的根基最为深厚,她的父亲是国公爷的心腹,母亲也在老夫人身边领着要职,虽然她是独女,但堂姊妹兄弟和表姊妹兄弟众多,只不过都在洛京国公府中,桐城这边只她和母亲在,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 除了范思墨,赤珠也很能拿得出手,只王姑姑一个就能吊打所有人。 老夫人之所以选了砗磲而不是范思墨或者赤珠,应该是有顾忌在的,世仆尾大不掉的问题,估计在所有上百年的世家当中都屡见不鲜了。 砗磲是煮茶丫鬟,金书就是针线上的丫鬟,楚霜华就不用说了,专门用来红袖添香的。 至于夏川萂,老夫人暂且给她定了一个记账的差事,以她现在小小的个头,估计也就只能拿的动笔杆子了。 等到了郭继业那边,她就是郭继业的丫鬟了,能做什么就看郭继业怎么安排了。 夏川萂和范思墨她们到砗磲那里的时候,楚霜华和金书都在帮忙。 这两人是一同进来的,身边着实没有多少行礼,很快就收拾好了,以后就都共同进退了,自然要互帮互助才好。 楚霜华一朝得偿所愿,容光焕发,见到任何人都是一副欢喜的模样,见到夏川萂过来,忙迎上来关切道:“你这眼睛怎么了?是进沙子了揉的吗?” 夏川萂:“......是啊,总是揉不出来,可费劲了呢。” 玛瑙“噗嗤”一乐,忙走开了去帮忙了。 楚霜华捧着夏川萂的小脸,一脸心疼的道:“这可如何是好,你这样子让小公子看到了,不会对你有意见吧?” 旁边的砗磲听到这话,就笑道:“你忘了,咱们川川可是小公子亲点的大丫鬟,咱们都是顺带的,小公子就是对咱们三个有意见,也不会对她有意见的哈哈。” 夏川萂瞬间涨红了脸,嗫喏道:“砗磲姐姐说笑了。” 众人见夏川萂这样扭捏了起来,不禁都大笑了起来...... 第36章 第 36 章 老夫人的院子占据了整个国公府的西侧后方, 国公府的中轴线上的一连五进院落都是家主待客、宴饮、居住、蓄养姬妾生儿育女之所,东侧前方大片空地是车马房、牲畜圈、马场和校场。 郭继业目前是这国公府的继任主人,他就理所当然的居住在中轴主院里, 偌大的五进主院, 为了起居方便, 他自己就选了第二进主院靠近老夫人正院的一处尚算宽敞的小院, 名为落英缤纷。 因为这院子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火红的梅林,开门就可赏梅, 便给这小院起名叫落英缤纷了。 砗磲、金书、楚霜华和夏川萂站在落英缤纷居的门口,听砗磲给她们几个外来丫鬟讲古,她们身后是一串肩抬手抗帮她们搬行李的仆妇们。 夏川萂看看这古朴雅致的小院, 再看看不远处正在怒放的红梅, 确实是好景致,只是:“梅花只是冬日开放,等到来年春夏秋三季, 对面岂不就是绿油油的一片,哪里来的落英呢?” 砗磲道:“其实这梅林是通了活水的,活水两岸种了各季奇葩异草的花圃,在梅林低洼处还挖了一处小湖,小湖里种了莲花菱角,现在瞧着光秃秃的, 只有梅花可以赏,等到来年天暖和了,这里可就真的是五颜六色, 落英缤纷了。” 夏川萂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金书和楚霜华也努力端着一本正经的颔首, 努力不让自己漏了怯。 砗磲笑道:“咱们才刚来,不好随处乱走, 等熟悉之后,咱们再去那边赏玩,现在,咱们先扣门吧。” 其实落英缤纷的大门是开着的,砗磲刚想上前拍拍大门告知里面的人她们来了,就见郑娘子送着郭继业出门来了。 郭继业一身深深浅浅的青色衣裳加一件白狐裘大氅,头戴白玉环拢住鬓角发丝,手拿青玉扇坠玄黑流苏,指间扳指脚上皮靴,这身打扮不是去会友就是去骑马射箭,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郭继业看见自家大门前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不禁住脚,去瞧郑娘子。 郑娘子一拍脑门,抱歉道:“瞧我这记性,光去忙小公子出门的事,竟忘了今日是几位姑娘来咱们这的日子,真是太不应该了,姑娘们见谅了。” 说罢对着砗磲她们几个福了一礼。 郑娘子这话说的有意思,她这个落英缤纷居的掌事姑姑整日里忙大丫鬟的活计,可就不就顾头不顾脚,丢三落四的总忘事了吗? 砗磲和夏川萂她们忙避了开去,同时又纷纷对她行礼。 她们以后可就要在这位郑娘子手下讨生活了,怎么敢受她的礼? 郑娘子上前拉着砗磲的手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以后啊,小公子穿衣射箭的行头就由你们接手了,哎哟我这多年不做贴身伺候人的活计,早就生疏了。” 郑娘子已经重新贴身伺候郭继业大半年了,怎么会生疏? 这话其实是说给郭继业听的。 郭继业一边在掌心敲着扇子,一边踱步到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前,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略略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要搬家?” 砗磲和金书、楚霜华对视一眼,上前回话道:“奴婢们来伺候小公子,自然是要居住在落英缤纷的,郑娘子也给咱们准备好了房舍,奴婢们便把行李都搬来了。” 郑娘子也忙道:“对,对,前儿个奴婢跟小公子说过的,将后罩房左面两间给她们四个,昨儿个就打扫出来了,今儿个就等她们入住了。” 郭继业:...... 郭继业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这里就离老祖母的院子不远,我以为,她们只是白日里来当差,晚上还是要回去的?” 夏川萂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们人来打卡上班就行了,住在这里,就不必了。 还有,郭继业低头看看夏川萂这个小不点,指着她道:“她不是老祖母的暖床丫鬟?她若是来了我这里住,岂不是孙儿夺取老祖母的丫鬟,岂非不孝?” 郑娘子还想继续解释,郭继业重重的一拍掌心,下了命令道:“行了,都回老祖母那里去吧,白日来本公子这里做做活计就行了,住下就不必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乖乖让她们进门,还好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否则岂不是又让你逃过这回?” 众人听到声音,也不用去辨认,直接行礼道:“老夫人。” 郭继业也忙去搀扶老夫人,轻咳一声,描补道:“孙儿不是不让她们进门,实在是没有必要。”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对他道:“今日我亲自带她们进门,你不是要去会友射箭?这日头都老高了,再不去可就天黑了。” 说罢,就推开他的手,一马当先的迈步进了落英缤纷,砗磲她们忙跟郭继业行了一礼,跟在老夫人身后鱼贯而入。 郭继业给抬着大箱小包的仆妇们让开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地盘被老夫人带着四个大小丫鬟给入侵了。 他还真没办法。 郑娘子见郭继业脸上有些郁猝之色,不由劝道:“小公子,奴婢托大说句本该是世子夫人教导小公子的话,这世间丫鬟,有那攀高枝使阴谋诡计算计主子的,也有只一心尽忠不做非分之想的,小公子在洛京的时候是经了一些不好的事,但小公子万不可因噎废食,露于行迹,否则,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自以为痴心妄想得逞了?” 郑娘子话里的世子夫人是郭继业的生母,至于那个旁人,就需要各人意会了。 郭继业微垂眼眸,半晌对郑娘子道:“您说的是,收下她们,正好给洛京那边送封信,打消她继续朝这边送人的念头也好。” 郑娘子笑道:“就是这个理儿,您放心,这院里有奴婢给您看着,定不会再发生以前的错漏。” 郭继业微微笑道:“那就都托给您了。” 郑娘子被他这迎着朝阳展露出的笑颜给恍了一下,忙答应着:“哎哎,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小公子放心。” 郭继业转身带着高强和赵立两个随从离开了。 郑娘子送走郭继业,深吸一口气,又拍拍怦怦跳的胸脯,昂首挺胸的进门去了。 就像老夫人自己说的,她来郭继业这里就是为防波折,现在人给带进门,波折已解,她带着人逛了一圈见孙儿的院子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就放心的离开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节 离开前,她拍着郑娘子的手嘱咐道:“你是个稳妥的,把继业交给你老身很放心,以后那四个丫鬟也都交给你了,有什么错处漏处你尽管教导,不用顾念老身,一切都要以你家主子为要......” 郑娘子都一一答应下来,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小公子,才终于将老夫人送走。 送走这尊大佛,回头就见赵管事正站在墙角正等着她。 赵管事见郑娘子看见他了,也送走了老夫人,忙上前拱手笑呵呵道:“娘子您受累,您受累。” 郑娘子给他翻了一个大白眼,一手插腰一手点着他道:“再这么没遮没拦的占老娘便宜,看老娘下次不给你个大嘴巴子。” 这话她已经说了十几年了,这死老赵就是不改,当真可恨! 赵管事忙作揖道歉道:“口误,纯属口误,您多担待,多担待。” 同样的,这话老赵也说了十几年了,嘴皮子溜的很,都不用过脑子的。 郑娘子冷哼一声,不理他就要走。 赵管事忙跟上,道:“这么说来,咱们小主子身边终于有伺候的人了?” 郑娘子叹道:“有了,还是老夫人有办法,乖乖个老娘哎,我这总算是能跟夫人有交代了。”她是真怕郭继业以后都不近女色了。 一个好好的儿郎因为一点子小事就拧巴着给自己弄个莫名其妙的罪受,傻不傻? 和尚都还要娶个三妻四妾呢,她们这家大业大身份尊贵的小公子却要素着,实在说不过去。 赵管事也喜笑颜开,捋着短短的胡须笑道:“咱也远远的瞧见了,老夫人身边的人儿都是可人疼的,尤其是那个个高腰细的......”他在郑娘子警告的眼神下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继续道:“虽然有一个小丫头子做添头,但那三个都是好的,尤其有一个还是绝色,咱们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他说的这个添头正是夏川萂。 那晚在老夫人房中发生的事郑娘子是从头参与到尾的,心里笑道你这老泼皮可是说反了,那个小丫头才是正主呢。 老夫人正是用这个小丫头才将那三个给套进这落英缤纷里来的。 郑娘子对赵管事道:“里面的事你就别管了,砗磲的父亲和兄弟也跟着过来了,这一家在桐城根基深厚,是小公子来春监管田庄的得力助手,老赵,你我都是跟在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你可不能让小公子难做。” 赵管事摆摆手,无所谓道:“郑娘子你这话说的可就是小看我老赵了,夫人的嫁妆田庄都在我老赵手里,还差桐城这一点子?老赵我得是多大的脸去跟人家较这个劲,您放心,从此以后刑家老大就是我老赵的亲兄弟,他若是在小公子这里有了难处,我老赵定会帮忙的。” 砗磲正是刑姓。 郑娘子失笑道:“正是因为咱们是从小的老搭档了我才多说这么一句,行了,我里面还有一大摊子要忙的,你也别乱逛了,有话咱们晚上聚了再说,刑家那边恐怕已经等着了,就都交给你了。” 赵管事笑呵呵道:“放心,放心。” 赵管事目送郑娘子进了后院,嘿嘿奸笑两声,心道大冬天的没什么好货,等开春了,他得走动起来,给自家小公子弄点子男人都知道的好货才是。 小公子肯定是用不上的,但男人间的那点子见识可不能不长,否则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他可就万死也不敢去见自家夫人了。 赵管事转角进了大门两侧的耳房,里面二十来个大小伙子都嘻嘻笑着看他。 赵管事背着手拿着架子问道:“郑娘子的话都听到了?” “听到了!” 赵管事抠抠被震的发麻的耳朵,满意颔首训话道:“咱们都是小公子的左膀右臂,以后这桐城国公府也有咱们一份,你们都给老子记清楚了,只有小公子好了,咱们这些下仆才会跟着升天,你们要是让老子知道谁在暗中捣鬼,可别恨老子辣手。” “您老放心,咱们都心中有数。” 赵管事:“嗯,心中有数最好。还有,后院已经有娇客入住了,你们皮都紧着些,以后后堂院落都不要踏足了,明白吗?” 这下,大小伙子们也都嘿嘿嘿的奸笑起来,那笑声,简直跟赵管事如出一辙,一看就是谁调/教的手下。 赵管事:“笑,笑,笑个屁啊你们!” 话未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归,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第37章 第 37 章 郑娘子一路来到后罩房, 见不大的院子空地上乱糟糟的,几个粗使的婆子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她就随手点了几个进来。 那几个婆子旁肃着手进来了, 站在郑娘子身后等着差使。 夏川萂人小, 收拾屋子她只要不添乱就行了, 其他的着实用不着她。 所以她站在廊下一下就看到郑娘子过来了。 夏川萂忙小跑下台阶, 来到郑娘子跟前行礼问好:“郑娘子安。” 郑娘子弯腰将她扶起来,在日光下仔细打量这个瞧着就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评估半晌, 给出了个肤白貌美机灵百变的评价。 等上几年长大了,姿色上恐怕并不输她的姐姐,更难得的这是小公子亲自开口要的, 大有可为啊。 郑娘子对夏川萂和颜悦色道:“这里闹哄哄的, 再碰着你,来,大娘带你去小公子房里看看, 你以后伺候小公子要用的上的。” 又对出来迎接的砗磲和楚霜华、金书三个指着身后几个婆子道:“这些都是这院里粗使的,有什么你们只管吩咐她们,你们首要做的是伺候小公子,手上累着了,仔细拿东西胳膊疼。这丫头你们也用不上她,我就先带走了。” 砗磲她们忙应下, 并谢过郑娘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夏川萂带走了。 等她们给婆子们分好搬运的体力活,金书有些担心道:“川川行吗?来之前老夫人嘱咐过咱们要照顾她的。” 楚霜华沉思道:“看郑娘子的神色, 应该不会难为她, 没事的,咱们快点收拾完这里也去前头看看就知道了。” 砗磲道:“你说的是, 只是我瞧这院子里除了郑姑姑一个正经做事的,其他就都是些粗使的婆子,咱们连个引路分的都没有,小公子规矩大的很,没有人带着,恐怕咱们不好乱走,再......撞上不该知道的就不好了。” 那样小公子可就有理由将她们重新退回给老夫人了。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无奈了,她们日常只在老夫人正院后院活动,老夫人管的严,她们从未听说过小公子这院子里的只言片语,哦,除了之前春华和秋月那两个丫鬟,其他的就知道这落英缤纷居里有个郑娘子,小公子的贴身随从一个叫高强一个叫赵立,一个外管事姓赵,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现在看来,她们知道的就已经是全部了,这小公子这里,竟然只有这四个正经伺候的身边人,着实......有些寒碜了。 怪不得郑娘子都忘了今天是她们进门的日子了,一个大家公子身边人情往来事务何其繁重,都要她一个人打理,纵使有老夫人那边的人帮着外头的事,就光里面这一摊子也着实是难为她了。 前头郑娘子牵着夏川萂来到了郭继业的后堂房。 老夫人的后堂是一溜五间大开间,郭继业的这个后堂房就是一溜的三间大开间。 正面阔间迎面只有一副山水图,山水图下是一张高案,上面供着一瓶子新鲜梅花,应该是从外头梅林里折的。 然后,就没有了。 老夫人后堂的正面阔间是一个待客厅,郭继业这个没有,想来这里只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待客的话分亲近,要么在前面小厅,要么就是在隔壁的主院。 郑娘子领着她看,介绍道:“西面是床榻,东面是换衣间,以后,你就在这里伺候了。” 整个后堂除了床榻以及床榻附带的厕所就是换衣间,没有客厅,也没有书房,这里果然只是郭继业睡觉的地方,恐怕除了晚上,白天他都不来的。 只是,她以后就在这里伺候? 夏川萂小小声道:“老夫人让霜华姐姐和金书姐姐来小公子房中伺候的,我是记账的。” 砗磲已经私下禀告过老夫人她只愿为小公子尽忠,隐晦的意思就是她以后是要自行嫁娶的,不会做郭继业的房中人。 砗磲颜色只能算是中等,还是精心打扮过的,仍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老夫人看中的是她身后的人脉,本也没指望她能被郭继业看上,所以就让楚霜华和金书伺候郭继业的房中事,砗磲只管好茶点饭食和对外交接上传下达就行了。 郑娘子听后,对夏川萂无奈道:“能不能入的小公子房中贴身伺候,就要看她们能不能得小公子喜欢了,之前小公子提过一嘴,说是他这后堂里,只要你一个来伺候就行了。” 夏川萂睁大了眼睛,看看到自己半腰的床榻,比了比,这床榻要比老夫人的高出两寸,上老夫人的床她都要爬上去,上郭继业的床...... 夏川萂不由喃喃道:“我可怎么铺床叠被呢?” 郑娘子也为难,你让一个矮矮小小的小丫头去铺床叠被,她小胳膊小手的能拽的起被子吗? 郑娘子道:“铺床的事,我再跟小公子禀报,看看能不能叫一个人来帮你,来,咱们再去看看小公子的衣裳配饰,老夫人既然让你来记账,你就先把这些都熟悉起来,小公子衣裳配饰有出有入之处都要记好,以后也好查看......” 这年头,男人的衣裳并不比女人少多少,还因为要经常见客会友外出做事等原因要更加复杂几分。 至少,女人是不用穿官服上朝的。 没错,郭继业是有朝廷官职在身的,所以他又官服。 郑娘子:“小公子是当今陛下钦定的太子殿下伴读,身领龙虎卫校尉之职,有宿卫宫廷之责。” 夏川萂:“哇!” 这样小的年纪就当官了啊。 郑娘子笑道:“只是挂名的闲职罢了,咱们公子怎么能去皇宫给人看大门做护卫呢?小公子要读书会友访名士接管家业,可没时间去做官。” 夏川萂:有好多槽口不知道要怎么吐才好。 按郑娘子的说法,郭继业这官只是个名头,虽然有官服,但人家是穿不着的。 虽然穿不着,虽然只是个名头,那也是朝廷敕封的,不能疏忽,所以,这官服以及和官服配套的腰刀是要定期护理的,这关系到朝廷的威仪,不能马虎。 夏川萂郑重的记下来,这个放官服的箱子她记下了,肯定不会忘记的。 第38章 第 38 章 看完后堂卧房, 就去看前堂正房。 前堂正房是郭继业日常起居之所,他会客、书房、雅室甚至午间小憩都在这里,相比于后堂, 这里才是他的地盘。 另外还有仓库、庖厨、下仆房间等地, 也都被郑娘子指着粗粗的认了一下, 倒是都没去全部走一趟。 等夏川萂认全乎了, 郑娘子似是才想起砗磲和金书、楚霜华三个,又重新回到后罩房里将她们带出来一一认了一下这院里房间的布局和用处, 相比于对夏川萂的细致,对她们,郑娘子就粗略多了。 将她们四个聚齐之后, 郑娘子又说起郭继业的喜好来。 郭继业喜欢安静, 不喜欢吵闹,所以,郭继业在的时候, 她们要禁止嬉笑打闹,安静做事即可。 郭继业喜欢清茶,苦一点无所谓,但不能放糖,任何性质比如蔗糖、蜂蜜、卤子等糖品都不能放,要是来不及上茶, 那就上烧开的白开水。 郭继业喜欢吃各种点心,这个味道倒是不挑,甜的咸的苦的涩的甚至没有味道的都可以接受, 近日府内新出的那款煮的微苦的奶茶点心是他的心头好, 每天都要吃上一碗的。 ...... 最最最后一个,郭继业不喜欢陌生人近他的身, 熟悉的人若是没有他的允许也不能近身,所以,如果郭继业一个人的时候,她们在外远远候着就可,千万不要想着进去陪伴。 这最后一点,郑娘子说的尤其郑重,她道:“其他的错处都可以犯,其实小公子对下人很宽和,但这最后一条一次也不能犯。” 楚霜华小心问道:“那如果犯了会如何?” 郑娘子对她笑笑,道:“倒也不会如何,不过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 楚霜华噤声了,砗磲和金书也都咽了咽口水,都表示这一条她们都记清楚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节 郑娘子见楚霜华三个都有些紧张,尤其楚霜华更是讪讪的,便开解道:“你们才来,我只与你们说我在的时候的规矩,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不定小公子哪天就改了这条规矩呢?所以啊,只要你们能得小公子看重,得了他的欢心,什么规矩的,不过都是浮云哈哈。” 郑娘子话说的乐观,楚霜华和金书纷纷都松了口气,心道也是,现在着实用不着自己吓自己,就算被赶出这落英缤纷他,她们也是要回老夫人院中去伺候老夫人,算不得什么。 只有夏川萂觉着最后这一条规矩怪怪的,其实从春华和秋月从洛京来到这桐城国公府的那一天她就察觉到了,郭继业似乎在女色方面......有心理阴影。 否则,这落英缤纷里不会没有一个丫鬟,否则,老夫人和郑娘子不会这么紧张他身边会不会有丫鬟这种员工的存在。 在这主奴共存的古代,一个大家公子身边的丫鬟有非常多的用处,她们是主人的所有物,每一个行为都代表着主人的品味和爱好。 丫鬟在某种场合某种特定情况下是要跟随主人待客的,是半公开的存在,如果郭继业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那对外的信号不是他身体有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这不仅对他个人,更是对整个英国公府都将是一个抹不掉的污点。 英国公府会立即成为洛京里人人口中可以传说的笑话。 所以在春华和秋月走了之后,强制性的要给郭继业送丫鬟。 只要郭继业同意接受,她甚至连夏川萂这样明显不符合丫鬟标准的心爱小丫鬟二话不说的就送给郭继业了。 夏川萂看看楚霜华,不禁开始为她发愁起来,如果郭继业真有什么......毛病,那楚霜华说不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大失所望了。 熟悉完院落又讲完这落英缤纷里的大小规矩,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郑娘子将她们带到庖厨,道:“这院里的奴仆,赵管事会带着他们去外头吃大锅饭,小公子若无意外都会去老夫人院中陪老夫人用膳,所以,其实这院里的小庖厨是不大开火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可以在这小庖厨里学着做一些新花样吃食,说不定会讨小公子的欢心。” 她打开米缸油罐等放米粮调料的盖子,里面都是装的满满的,对她们几个笑道:“你们若是嫌吃大锅饭麻烦,可以在这里自己做了吃,这庖厨里的食料五日一添,若是提前用完了,可以报给我,我再让人给你们添置满了。” 砗磲忙道:“这怎么能行,咱们才来,理应顺应这里的规矩才是。” 郑娘子捏捏砗磲肉嘟嘟的小脸,笑道:“放心,这落英缤纷里还不缺你们这口吃的,你们在这里生火,也算是为这冷冰冰的院子添些烟火气,若是有心,再做些像是奶茶芋圆这样新鲜的吃食出来就更好了。” 砗磲和金书都去看夏川萂,楚霜华则是突然对这小庖厨里面的锅碗瓢盆感兴趣起来,郑娘子心下一笑,原来“首创”在这里呢,个小丫头真是不简单,怨不得小公子非要将她给要过来。 郑娘子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看看日头差不多要未时末了,你们要是想用这小庖厨,现在就开始生火做饭吧,我还有事,就先不扰你们了。” 老夫人用膳时间一般在申时半,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仆妇们要提前吃饱,才有力气去伺候主子们。 若是过了这个点,那基本晚饭就吃不成了,因为直到主子们上床休息,都是要她们在跟前伺候的。 尤其是得用的,忙的更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吃饭了。 现在才是下午两点,她们四个新来的丫鬟就要开始为自己做晚饭了,这样可以在三点之前吃上饭,如果嫌麻烦的话,可以再等小半个时辰等府中专门做给仆人的大锅饭吃。 这天寒地冻冷冰冰的,若是没这条件也就罢了,如今条件就在眼前,谁不想吃口热乎的呢? 而且,郑姑姑是走了,但没给她们派活计,在小公子给她们四个新来的立规矩前,她们最好按兵不动。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她们可不想给人留下太过活泛的轻浮印象。 只是,这小庖厨要不要用? 夏川萂三个都去看砗磲。 她从小就随着父兄母亲出入国公府,算是这府里的老资历了。 砗磲想了想,对夏川萂她们道:“郑姑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是希望小公子回来的时候这院子里能多些烟火气的,所以,咱们就自己生火做饭吧。” 楚霜华和金书都点头答应,不过:“做什么吃食好呢?” 砗磲:“就做简单又好饱腹的,动静不要太大,味道也不要太浓烈了。” 郭继业和老夫人不愧是亲祖孙,在对味道方面有特殊的要求,那就是淡,越淡越好,最好没有任何味道。 这没味道可比清香、雅香、幽香等上层贵族追捧的各种香味难多了,在这一方面,只有夏川萂能做到让老夫人满意,所以,砗磲她们三个都去看她,问她想吃什么。 刚才郑姑姑掀米缸的时候,夏川萂看到了上等稻米,桐城是北方,粟和麦、菽才是主要作物,稻米尤其是上等好稻米都是从南方运来的,非常难得。 夏川萂看看头顶挂着的腊肉,道:“咱们就做腊肉焖稻米饭吧。” 腊肉焖饭是一种简单的吃食,对没吃过稻米的人或许陌生,但对这国公府里的人来说就很常见,因为做法简单。 但为了口感更丰富更美味也为了跟好看,夏川萂又拿出了胡芦菔、青豆、老姜、干菜配合腊肉做辅料,为了烧出的米饭跟软糯,煮腊肉的时候她就放到小陶盆里泡好,干菜和青豆也都提前泡好,这样等腊肉煮好,就可以一起铺放在稻米最下层和最上层放在陶锅里开始焖了。 夏川萂在旁只动嘴皮子,干活都是砗磲、楚霜华、金书她们三个合作完成的,等装着米饭和腊肉的陶锅放灶上开始蒸,四人就又都闲了下来等米饭焖熟。 夏川萂见这小庖厨里不仅有米粮,还有磨好筛的细细的糯米粉、黄米粉、小麦粉等各种面粉,就叹道:“要是思墨姐姐在的话或许还能蒸些糕点出来摆上,可惜咱们四个都不会这糕点上的手艺。” 其实砗磲会一些,但她的技能点似乎都点在上了烹茶上,都是一样的食料做出来的食物她的吃着愣是跟旁人的不一样,久而久之,她就不做了。 楚霜华就更不用说了,她在楚宅的时候是从来不踏足庖厨的,嫌脏污沾身,即使来了这国公府,她也是能不沾庖厨就不沾的。 金书擅长针线,也不擅长庖厨。 在老夫人现有的所有的大丫鬟中,只有范思墨一个,不仅在庖厨上有天分,她更爱琢磨点新花样,之前一个多月和夏川萂一唱一和的竟是做了庖厨里的新搭档了。 此时,夏川萂就分外想念范思墨,可惜,老夫人没派她来这落英缤纷居。 楚霜华听自家妹妹想念范思墨,不由冷哼道:“你想做什么吃食,尽管说来就是,何必心心念念的想着旧人?” 夏川萂:...... 此时她要是说她不想做什么吃食,楚霜华一定认为她是在沉默的抵抗她,所以,夏川萂得说个吃食出来让楚霜华闭嘴。 说什么呢? 看着灶上升起来的袅袅热气,夏川萂灵光一动,还真想到了一个面食:馒头。 不只是馒头,凡是用发酵过的面食做成的食物她都很想念,但这世上似乎没有面团发酵一说,至少她没在老夫人的餐桌上见过。 夏川萂道:“现在做肯定来不及了,不如咱们趁这庖厨里热乎先揉好面团,和面的时候加点化开的奶嚼口,等明日一早来烙饼子吃?” 等会她们吃完饭还要烧热水等郭继业回来晚上用,就将这掺了酸奶揉好的面团放在灶旁一晚上,借着灶间一夜都不会熄火的温度,湿度温度都有了,等明早,应该能发酵出活面来吧? 酸奶里有酵素,应该是能帮助发面的,不行就再添加点蜂蜜,蜂蜜罐子就在橱柜里,随手就可以拿到。 楚霜华冷笑一声,挽起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道:“你来说,我来做,我就不信做的会比范思墨差。”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对楚霜华突然升起来的好胜心有些无奈,但她们才来,可不兴起争执,也都挽起袖子舀面找盆化酸奶找蜂蜜的配合让楚霜华揉面团。 夏川萂揉揉鼻子,甜甜笑道:“谢谢姐姐,姐姐揉的面团定比思墨姐姐揉的还要好。” 楚霜华不听她的甜言蜜语,一边使劲揉面一边盯着夏川萂冷笑,好似她手下揉的不是面团,而是她亲爱的妹妹夏川萂一样。 夏川萂脸皮面面笑僵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外头有人好奇询问道:“这烧的什么饭这么香......” 话未尽,一个十五六岁的壮小伙掀帘子进来了,看到灶间一溜的美少女吓了一大跳,想放下帘子退出去,谁知道自己的肩膀被推了进来,露出后面的人。 是郭继业。 夏川萂她们忙行礼问安,只楚霜华满手面粉挽着袖子乍着手一脸茫然给这突如其来的小公子给弄懵了。 郭继业摆摆手让夏川萂她们起身,他则是看着楚霜华,好奇问道:“你这是在做......晚膳?” 已经反应过来的楚霜华瞬间涨红了脸,慌忙行礼问安:“小公子恕罪,奴婢无状......” 郭继业身后传来两声大大的抽气声,一脸惊艳的盯着美人不放。 夏川萂认得,这两个少年正是郭继业的两个贴身随从,叫高强和赵立的。 楚霜华低头没看见两人痴傻的迷醉表情,但郭继业却是挡在了楚霜华面前,回头瞪了两个随从一眼,道:“还不出去?” 高强和赵立忙你挤我我挤你的夺门而逃。 郭继业的维护楚霜华接收到了,她脸上红晕更盛,不过这回不是慌张,而是娇羞了。 郭继业伸手虚虚将她扶起,轻咳一声,询问道:“灶上做的是什么?闻着挺香。” 楚霜华轻声漫语的柔声介绍道:“是咱们的晚膳,腊肉焖饭......” 楚霜华开始绘声绘色的给郭继业讲起这腊肉焖饭的做法,以及她揉面团的目的......此时楚霜华的眼中只有郭继业,已经忘记了这灶间还有夏川萂她们三个了。 夏川萂她们三个也都默契的退到角落里看楚霜华自荐式面试,如果她这次能刷足了郭继业的好感,说不定她的地位就要高砗磲和金书半分了。 至于夏川萂,她年纪小,能做的太少,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是最低的。 腊肉焖饭香气更加浓郁,在郭继业看不到的地方,夏川萂寻机给楚霜华比口型:“饭好了。” 楚霜华秒懂,不好意思问道:“饭焖好了,公子要尝一尝吗?” 其实这话问的是很突兀也很没分寸的,郭继业是主人,楚霜华是奴婢,奴婢吃的饭怎么能给主人吃呢? 但楚霜华就是知道,郭继业一定会吃的,没见他眼神已经瞟了这陶锅好几回了吗? 这点子眼力介楚霜华还是有的。 果然,郭继业道:“这是你们的晚膳,本公子吃了你们吃什么?” 楚霜华笑道:“可不敢给公子都吃了,只是让公子尝尝味道罢了。” 原来只是尝尝味道啊,郭继业轻咳两声,道:“那就尝尝味道,老祖母还在等本公子用晚膳呢,可不能让老祖母等我。” 这欲盖弥彰的话听的夏川萂直想笑,只是她嘴角才勾起来,郭继业突然转头看向她,她这正笑的灿烂的笑脸就僵在了脸上。 可能是她这幅表情有足够的滑稽,所以郭继业也对她呵呵笑了两声,简直笑的夏川萂脊背发凉。 从楚霜华熄火到和郭继业说话,她又去仔细洗了手,找出瓷碗来到陶锅旁,正好够熄火后余热再焖五分钟的时间,所以,当她打开锅盖的一瞬间浓烈的米饭和腊肉混合的香气顿时重新将郭继业给吸引回去。 夏川萂轻轻嘘了口气,心道这郭继业小公子脑后是长了眼睛了不成,还是凑巧发现她暗中笑话他? 郭继业果然只尝了一口腊肉焖饭之后就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临走前还让楚霜华再焖一大锅出来给高强和赵立,因为他们跟着他出去了一天回来还没吃上饭呢。 郭继业明显是将楚霜华当庖厨上的丫鬟使唤了,楚霜华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等郭继业走了,楚霜华深吸一口气,对夏川萂道:“川川,你来说,我来做,你们都不要插手,我要自己做。” 夏川萂忙道:“姐姐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才有力气做饭呢。” 楚霜华摇摇头,开始拿刀切腊肉,道:“还是先焖上再吃吧,我怕等小公子回来这饭还没焖熟。” 夏川萂还想再劝,想说小公子不在老夫人院里呆到天黑恐怕是不会回来的,以前他都是这样的,楚霜华应该知道才是。 但砗磲止住了夏川萂的劝说,对楚霜华道:“你考虑的很是,咱们先给你盛好饭,等会煮腊肉泡米的空当你可以垫几口,耽误不了的。” 楚霜华神采飞扬道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金书也为她高兴,道:“麻烦什么,顺手的事,是吧川川?” 夏川萂也只好点头道:“是啊,姐姐,咱们姐妹,何必客气。” 楚霜华拿湿漉漉的微红手指轻点她的小鼻尖,笑道:“果然是好妹妹,姐姐就先生受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天擦黑后, 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回来,前堂耳房专门专门用来给主人烹茶的火炉子旁边撑起了一个高脚案几,上面温着一个陶锅, 和两个硕大的陶瓷扣碗, 陶锅里就是郭继业下午临走前要的腊肉焖饭, 扣碗里是配菜。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9节 郑娘子听说了下午的事情后, 就让做好了之后放到这里来温着。 “高强和赵立是小公子的奶兄弟,从小和小公子吃一样的奶一起长大, 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冬日天冷,他们若是晚了向来都是在这里用膳的, 除了这腊肉焖饭, 我待会让人从大庖厨那里送些羊肉过来,你们再准备两个羊肉炖菜,你们多放些肉, 他们吃饱了才好护卫小公子的。”郑娘子很高兴楚霜华一来就能引起小公子的注意,楚霜华要想将这势头维护好,就得交好高强和赵立,郑娘子不仅不会打压她,还会帮她努力把这势头稳住喽。 郑娘子明显是把楚霜华当成郭继业的招牌了。 高强和赵立将郭继业送回来,就熟门熟路的来这小耳房找吃的, 郭继业则是叫来新来的四个丫鬟训话。 其实就两句话,一个就是让她们都听郑娘子的,二来, 就是除了夏川萂, 不允许其他人进他的卧房。 洗沐换衣等都有高强和赵立他们,用不着丫鬟。 说罢, 就挥手想要让人退下。 郑娘子就在旁看着,见此情形不由有些着急,道:“川川到底还小,铺床叠被的须得等她再长几年才能做的了,不如让霜华去帮她,她们是姊妹,霜华也好照顾川川。” 郭继业心道,要的就是她年纪小,天真、单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要不然我还挑什么丫鬟啊,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了。 郭继业道:“不用了,以前如何,今后就还如何。” 郑娘子又问:“那以后去老夫人那里谁跟着伺候呢?” 既然有了大丫鬟,至少在这府里走动的时候还是得要有大丫鬟跟着的。 郭继业道:“以后我出门需要带丫鬟的时候,也叫......川川跟着就行了。”所有人都叫夏川萂川川,他也就跟着叫吧。 让川川跟着,他去老祖母那里老祖母就不会挑剔他身边没有大丫鬟跟着失了门面了吧?这可是老祖母亲自送来的大丫鬟,他用这正好! 不得不说,郭继业这是叛逆期到了,非要跟大人对着干他才舒坦。 郑娘子简直要晕过去了,认真劝道:“小公子,您要是四处带着这么个小丫鬟转悠,会让人说闲话的。”大家会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如这样,让砗磲来,您后堂就让砗磲和川川去,川川干不了的就让砗磲来,出门的时候也让她们两个一起,您看如何?” 郭继业无视了一脸期待看着他的楚霜华,去看长相敦厚老实的砗磲,砗磲也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郭继业,郭继业对她的“面无表情”很满意。 他又去看小小的夏川萂,啧,都不用做表情,只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知道这小丫头定是又在心里腹诽他了。 真是机灵有意思的小丫头,他就喜欢她身上那股子都要逸散出来的机灵劲,这是那些已经被驯化过的奴仆都比不了的。 这丫头还小,压根还不知道心思都是从人的眼睛里透出来的,这样就很好,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明白,都用不着猜了。 至于金书,相比于楚霜华,郭继业认为金书才是最难以衡量的那个,性子沉默温柔,手上功夫也巧,长相也是最没有攻击力的美丽。 若楚霜华是要男人捧在手心里宠的,那金书就是用来过日子的,老夫人调派这两个丫鬟过来,真是有心了。 郭继业虽然限于年纪对女人还缺乏鉴赏力,但老夫人的目的他是隐隐约约的接收到了,无非就是在他娶妻之前伺候房中那点子事的人,但郭继业偏就不想照着她的安排去做,既然夏川萂一个不行,那就让砗磲上。 今日他也跟新来的刑管事见过面了,刑管事用一个请求暗示了他:“砗磲那丫头眼看着一天大似一天了,老奴正在给她寻摸好木材打嫁妆,听说赵管事那里藏了一些,公子可否给老奴牵个头,请他卖老奴两根好木材。” 买两根木材的事也要主人牵头? 这刑管事是将自己新主子当牵头拉线的经济了吗? 当然不是,人家这是暗示他,他的宝贝女儿砗磲会在他这个老父亲的安排下正经嫁人,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为女儿准备嫁妆,那就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砗磲本人都是同意的,不是他这个做老父亲的自作主张剃头挑子一头热。 郭继业真是被惊喜到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收到一个不愿意爬他床正经做事的丫鬟。 他不仅给刑管事介绍了他以后的新搭档赵管事,还送了自己母亲嫁妆里一整套的红木妆奁梳妆台给砗磲做嫁妆,是以,现在郑娘子一说让砗磲进他卧房去帮夏川萂,他立马就点头同意了。 他就喜欢只做事没其他心思的丫鬟。 郭继业道:“那就出门让砗磲跟着。后堂那边既然有砗磲帮忙,川川也不能太闲了,让她同时去书房伺候笔墨吧,没事的时候可以继续去跟着周姑姑学认字,每天写十张大字交给我,之前学的都不要荒废了。” 他还顺便给夏川萂布置作业,简直...... 让人哭笑不得。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让这么个小丫头给他红袖添香,真是大煞风景。 这跟老夫人的最初安排和郑娘子的期冀完全不一样,但还是那句话,郑娘子的主人是郭继业,不管做什么样的安排和决定,她都会无条件的支持郭继业。 歪曲的地方她会侧面提醒,但不会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为郭继业好的越俎代庖去为他做决定。 郑娘子去看楚霜华,见她手指间的帕子都要绞死了,脸上还是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不由在心里点点头,是个稳得住的。 郑娘子提醒道:“霜华和金书具体做些什么,不如小公子一并安排妥当了吧。” 郭继业看看一脸“沧桑”的郑娘子,也很给面子的安排道:“霜华灶上手艺不错,就让她管灶上吧,金书,听说她针线做的很好,我衣裳鞋袜都有府里针线房里做,倒是用不太着她,金书,你除了针线,还能做什么?” 楚霜华听到居然是让她去灶上,而不是原定的让她去书房红袖添香和贴身伺候,顿时一颗火热了一个下午的心沉入谷底,但听到金书居然有被遣返的危险后,心里又不是不松了一口气的。 至少她算是被留下了。 紧张的话都差点说不出来的金书:“......奴婢还会洒扫。” 郭继业皱眉:“我这院里最不缺洒扫婆子。” 夏川萂见金书紧张的脸色都要发白了,忙小声提醒道:“金书姐姐,你最近正在教我算账,你忘了?” 郑娘子也忙道:“对,对,金书还会盘账,虽然比不上老夫人那里的珊瑚,但在咱们院里给我打下手也够用了。” 她是真的怕郭继业下一句话就是“送回老祖母那里吧,我这里用不上她。” 金书颤抖着嘴唇,始终说不出“我还会盘账”这样的话,因为她压根就不会盘账。 在家的时候,许大娘压根没教过她,她也将所有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她最擅长的针线和刺绣上,她现在不仅已经学会了裁不同款式不同花样的男女衣裳,还在入府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内跟喜嬷嬷学会了一种双面刺绣的针法和花样。 她只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女孩,能掌握这样的技艺已经很让人惊艳,让人夸一句心灵手巧聪明可人了,谁知,她这手人人艳羡的技艺在小主子这里竟然是行不通的。 郭继业露出狐疑之色,但他也不可能去跟一个小丫鬟去叫这个真,他总不能拿个账本拿个算盘出来让金书当场算给他看吧? 不至于。 郭继业颔首道:“既如此,就让她给您打下手吧,账上的活计交给她,大娘您也能轻松一些。” 郑娘子忙应下来:“唉,都听您的。” 金书也大大松了口气,忙给郭继业行礼道谢。 不会没关系,她可以重新学,她不想被送回去,倒不是怕丢面子,而是,怕......许大娘饶不了她。 夏川萂提醒金书的话郭继业当然看到了,这会说完了话,原本就要让人都下去该干嘛干嘛去,此时看到夏川萂,想到她刚才的举动,不由恶趣味从心中升起,便淡淡道:“听说川川给老祖母暖床很得老祖母喜欢,今晚,就让川川给本公子暖床吧。” 众人:...... 静,不是一般的静。 就连隔壁不远处耳房正在大吃大嚼的高强和赵立都停止了咀嚼,屋外寒风吹打纸窗的细微哗啦声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般,分外清晰。 郑娘子咽了口唾沫,她从不知道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是这样大,她有些飘忽的对郭继业道:“公子啊,川川,过了年就六周岁了,虚岁七岁,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郭继业看看眼珠子瞪的都快要掉下来的夏川萂,以及摇摇欲坠的楚霜华,一脸震惊到表情空白的金书,和像是看变态的砗磲...... 郭继业拧眉不悦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我只是让她暖一下被窝,又不是让她像跟老祖母一样睡在一张床上......” “哦!” 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吃饭的继续吃饭,听训的继续低头听训,就连外头的寒风吹打门窗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后罩房里, 新来的四个丫鬟聚在一起,都满面愁容,楚霜华更是抹起了眼泪。 夏川萂咳声叹气道:“我应该跟姐姐换过来才是, 我喜欢在灶上待着, 姐姐这样太委屈了。还有金书姐姐, 姐姐这样聪明, 盘账记账的事很简单,姐姐一学就会的。” 金书忙感激的搂过夏川萂, 点头应道:“谢谢你川川,我以后会好好学的,我不会的就请教你, 你会教我的吧?” 夏川萂忙道:“我也在学, 我跟姐姐一起学。” 金书笑了,苍白着一张小脸道:“对,对, 咱们一起学,总能学会做好的。” 楚霜华却是摇头道:“这是小公子还不了解咱们擅长的,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公子明察秋毫,到时候咱们就能各得其所了,到时候金书你继续做你擅长的就行了, 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说到各得其所,砗磲沉思道:“小公子从小学的就是知人善任,今日这安排实在古怪, 让擅长书墨和盘账的霜华去灶上, 让擅长针线和刺绣的金书去盘账,还有川川, 字不认识几个不说手上更是没有劲道居然是让她去书房伺候笔墨,我无所谓,做什么都可以,但你们却是全错开了长处,真是奇也怪哉。” 夏川萂听了这话,一脸惊讶的看着砗磲,道:“你们都没发现吗?” 砗磲:“发现什么?” 夏川萂:“就是,小公子他,其实并不想要丫鬟这件事啊。” 楚霜华和金书对视一眼,都看傻子似的看着夏川萂:“真是个小孩子,哪个大家公子身边没有丫鬟伺候的?小公子不是不想要,他是才来,眼光又高,老夫人一直没挑出让他满意的才延后到现在的。” 夏川萂又去看砗磲,砗磲一脸思索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小公子以前是有丫鬟伺候的,只不过了来桐城的时候都给散了而已,没道理来了老夫人这里就不要丫鬟了。从这一点上你这话就说不通。” 夏川萂忙接口问道:“为什么散了?” 砗磲:“这还用问?当然是不好带到桐城来了,那些都是洛京国公府的人,不知道背后都站着谁呢,怎么能带到桐城来?老夫人这里会缺丫鬟使吗?只有用之不尽的。”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点头应和。 得,都朝宅斗上去想了,没有一个人去想或许是郭继业本人有问题,今日这一番安排都是他故意的,他是想让楚霜华和金书知难而退自己请回老夫人那里去,只有她和砗磲才是他真的想留下来的人。 砗磲不用说了,这就是个万能的,什么活计都能做的,而且都能做的很好,夏川萂现在看着人小,但她的真实水平只有她之前服务的老夫人、给老夫人晨昏定省陪伴排解寂寞的郭继业、以及教她的周姑姑知道。 郭继业送她去书房正是她能发挥所长的地方。 让她一天教十张大字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在培养她,在这一点上,她对郭继业的好感就蹭蹭蹭的往上涨,决定下次少腹诽他一些。 夏川萂非常想问一句,既然老夫人这里的丫鬟都这么好,那之前郭继业为什么总是在老夫人那里推三阻四...... 还未想完,夏川萂自己就明白了。 郭继业的推三阻四是私下对着老夫人的,祖孙两个正经说话怎么能丫鬟环伺呢? 自然都是清退了人再说的。 私下里的时候,只有三位姑姑陪伴老夫人在侧,周姑姑是最经常陪伴的那一个,另一个就是夏川萂,不过是因为她人小,大家都不在意罢了。 因为她也是经常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的人,所以她将郭继业对丫鬟的推阻和抗拒能看的清楚。 但砗磲、金书这样的丫鬟就不一样了,她们只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叫的时候她们才会出现,老夫人不叫,她们就在房外候着,或者去做自己的事情,对房内发生的事情和对话她们是不知道的。 信息不对等,得出的结论当然就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那晚上对春华和秋月的堂审,除了夏川萂,所有的丫鬟都是不知内情的。 夏川萂眨眨眼睛,颓丧道:“那就是,小公子其实没看上我们,只是碍于老夫人才不得不收下我们的。” 既然老夫人刻意为郭继业营造出他只是眼光高所以才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在大丫鬟的事情上挑剔不已,那她就将这种印象彻底做实了,继续帮郭继业隐瞒。 楚霜华振奋精神道:“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走的,我一定会让小公子满意,川川,你得帮我。”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0节 夏川萂:“姐姐要我如何帮你?” 楚霜华:“你不是在吃食上鬼点子多么?以后你多想一些出来,再好观察小公子到底喜欢什么口味,都告诉我,我都做出来给他吃。” 夏川萂震惊:“姐姐真要待在庖厨上了?”你不是一直嫌庖厨里乱糟糟脏兮兮的吗? 楚霜华坚定道:“日久见人心,小公子每日吃着我做的茶点,他会明白的。” 夏川萂:姐姐你好样的,但是将这样一颗上进心全部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夏川萂不敢说,她也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的,那只会激怒楚霜华认为夏川萂不肯帮她。 算了,帮就帮吧,反正她最喜欢厨房了。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郑娘子推门进来了,四人起身见礼。 郑娘子见人都全乎着,叹道:“都是在这院里做事,以后都互相搭把手吧,不用太拘泥了。” 四人都意会了,笑着应下。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没道理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后堂卧房有活计的时候难道就让砗磲和夏川萂累死楚霜华和金书都干看着不成? 郑娘子又对夏川萂道:“该铺床了,小公子半个时辰后就会洗漱歇寝了。” 又提醒夏川萂带上自己干净的衣裳袜子。 哦,她还得给郭继业暖床呢。 夏川萂忙去翻自己要换的干净里衣和袜子,和一起站出来的砗磲跟郑娘子走了,留下楚霜华和金书对坐。 两人今日都受了些许打击,对坐终究无趣,金书便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她们四个一共住了两间屋子,夏川萂和楚霜华一间,金书和砗磲一间,她们聚会的这一间是夏川萂和楚霜华的。 后堂卧房里,砗磲在郑娘子的指导下铺床,夏川萂则是去屏风之后专门隔出来的小盥洗室洗脸洗脚漱口然后换上自己的暖床工作服——一套真丝绸缎的里衣和足袜,爬上了郭继业的床。 郑娘子教完砗磲铺床,又指了几个放被褥和衣裳的陈设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郭继业那边叫她去前堂书房一趟。 刚一进被窝夏川萂就被冷了个哆嗦。 郭继业是男孩子,火力壮,相比于老夫人那里炭火和汤婆子不断,郭继业这里可就冷多了。 砗磲见夏川萂冷的直打颤,忙伸手进去替她暖暖,道:“我再去抱床被子来给你盖上吧,等小公子来了再抱走就行了。” 夏川萂只是刚进来的时候有些冷,躺下之后锦被和身体接触瞬间发热,她就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她在被窝里捉住砗磲的手,道:“不用了,一会就暖和了,姐姐这就要回去了吗?” 床已经铺完了,郭继业自己说了换衣有高强和赵立两个亲随,伺候脱衣是用不着砗磲的。 砗磲有些犹豫,郑娘子说过她做完这些就可以离开了,但将夏川萂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地方她又有些不放心。 砗磲道:“左右回去也是睡觉,等小公子回来了,我与你一起回去。” 夏川萂松了口气,道:“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砗磲坐在脚踏上将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小嘴真甜。唉,也是难为你了,以前暖床上床就不用再起来了,就和老夫人睡在一起,现在倒好,大冷天的暖完床还要重新穿衣顶着寒气回去,你这样小,闹不好要生病的。” 夏川萂道:“那我多穿一些。” 砗磲看了一眼夏川萂脱下来的衣裳,只是一件小小带毛披风和在屋里穿的袄裙,道:“你这样不行,得大氅才能挡风御寒,我去将之前小公子赏你的狐裘大氅找出来给你拿过来,我可跟你说,真冻着了不是闹着玩的,病的严重了吃苦药汁子都不管用。” 夏川萂也担心自己夜里受了寒,她可不敢赌这时代的医药水平,便同意道:“姐姐费心,帮我把狐裘大氅取来吧,只是我也不知道那狐裘放在哪个包裹里,还要姐姐自己翻了。” 包裹不是她自己收拾的,她没看就这么带着来了。 砗磲起身道:“没问题,你别怕,这屋里蜡烛亮的很,有什么你就大声喊叫,我一会就回来,你只管老实躺着就行了。” 夏川萂都答应下来。 或许是她包裹太多了砗磲翻不过来,也或许是她干躺着太过无聊了,夏川萂只觉这时间过的太慢了,正当她迷迷糊糊的努力保持清醒的时候,郭继业带着赵立进来了。 夏川萂发现有人进来了,而且不是砗磲的脚步声,倏地惊醒转头。 夏川萂:...... 郭继业:...... 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赵立伸头过来一看,稀奇道:“还真来暖床了。” 夏川萂躺在被窝里不敢动,小小声道:“公子吩咐不敢不从。” 赵立抠抠耳朵,觉着这小丫头说话奶声奶气的就跟他家里的小妹妹一般,刚想说两句玩笑话,就听身后郭继业道:“过来解衣。” 赵立忙转身过去替郭继业宽衣解带,脱下来的衣裳腰带配饰等就随手胡乱搭在屏风旁边的衣架上,凌乱没有半点章法,夏川萂都有些看不下去,郭继业却是半点不在意,任他施为。 赵立一通忙活完,看了看混做一堆的衣裳配饰,挠挠后脑勺,唉声道:“大娘让小的记得把公子的配饰给单独分出来,省的又掉了不知道,小的又给忘了,唉,这回大娘又要训小的了。” 郭继业伸展了下身体,喟叹道:“没了就没了,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 赵立苦着脸道:“那可不行,自从小的伺候公子宽衣,公子在小的手里丢了多少东西了,再丢下去,别人该怀疑小的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了。” 郭继业朝床榻走了两步,随口说道:“不是又找回来了吗?就是掉在地上了,一打扫就打扫出来了。” 赵立:“那也还有几样没找回来呢......” 他见郭继业站在床边和夏川萂大眼瞪小眼,不由笑嘻嘻道:“以后有了这小丫头伺候公子,小的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郭继业抱臂挠着下巴,哼笑道:“她才多大,都还没我的腰高呢。” 赵立嘿嘿笑道:“小孩子长的很快的,公子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叫砗磲的丫鬟吗?以后都让她伺候您宽衣,她人呢?” 后一句是问夏川萂的。 夏川萂回道:“砗磲姐姐去给奴婢拿大氅去了,外头天寒,她怕我回去的时候挨冻,不是有意怠慢公子的。” 赵立笑道:“是这个理儿,刚从被窝里出来可不好吹冷风的,来,我摸摸,公子的床榻被你暖的怎么样了?” 郭继业手一伸将就要往床上扑的赵立拽着领子给拉了回来,道:“这里没你事了,出去。” 赵立是真的很稀奇这个暖床小丫鬟,他只见过暖床大丫鬟,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小丫鬟呢。 若是郭继业的床上躺着的是楚霜华,他别说要上床去摸了,他就是看都不会看一眼,但谁让床上躺着的是比他妹妹还要小的夏川萂呢? 倒不是有意冒犯。 赵立讪讪笑了两声,道:“那小的就在外间守夜,有事您叫小的。” 郭继业“嗯”了一声,赵立就出去了,转身的时候还对好奇看他的夏川萂挤挤眼睛,做了一个鬼脸见她眼睛都张大了一分才好心情的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年人。 第41章 第 41 章 赵立出去, 郭继业继续抱臂站在床榻边缘看着躺在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半张脸的夏川萂。 夏川萂和他无声对视了五秒钟,郭继业始终没有给她下指令。 她便知趣起身,被冷空气袭击了一下, 这让她说话有些结巴:“床......已经暖好了, 奴婢这就起床, 公子该休息了。” 刚要掀开被子, 就被郭继业给按住了。 夏川萂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到底要如何,您给个说法呗。 郭继业坐在床沿上, 将被子给她在身后围了围,道:“我倒是忘记了,大半夜的起床会冷着你。” 夏川萂忙道:“没关系的, 奴婢衣裳很厚, 砗磲姐姐也去给奴婢拿大衣裳了,她一会就到。”说罢又要挣扎起身。 郭继业只穿了里衣,这会也觉着有些冷了, 他又将夏川萂挣扎开的被子给重新裹紧,然后双手一揽,将夏川萂连人带被子整个抱起,放到了临窗的软榻上。 夏川萂被他这一突然举动给惊呆了,失去了全部反应,就这么被他给抱着放在了软榻上。 因为裹着大被子, 当然是不冷的。 夏川萂呆呆的看着郭继业又重新从箱子里抱出一床厚被子自己铺在床上,然后上床,盖被, 躺下了。 夏川萂突然想道, 自己今晚这床,算是白暖了。 郭继业这样一床冷被盖上去, 床就跟新铺的一样,还暖个球啊。 夏川萂有些不忿了,明明根本不需要她暖床的,为什么非要折腾她,她要是真感冒了,就都是他害的。 郭继业裹着被子侧身撑头,看着眼睛似乎要冒火的小丫头,笑问道:“你是不是自己不会穿衣裳?” 夏川萂回道:“奴婢自己会穿衣。” 然后就在被子里蛄蛹了一回,从锦被里解脱出来,就要赤着脚下榻去拿自己的衣裳。 她自己的衣裳就放在郭继业的床头,是砗磲放的,为的是她穿衣方便。 郭继业也发现了。 他忙道:“别下地。” 夏川萂小脚丫已经接触到冰凉的地板了,闻言忙将小脚又收了回去。 地板这样冷,她自然是能不下地就不下地了。 郭继业起身,下床屐上鞋子,捡起自己床头上搭着的小衣裳和与自己并列的小棉鞋子给夏川萂送过来。 然后就又回了自己床上躺好,明显是让她赶快穿,穿完就走吧。 夏川萂忙道谢:“多谢公子体恤。” 夏川萂衣裳才穿了一半,砗磲就抱着夏川萂的狐皮大氅进来了。 砗磲见床上躺着的郭继业和软榻上的夏川萂忙敛目行礼问安。 郭继业看她头发上沾着的白色,问道:“外头下雪了?” 砗磲回道:“是,才下了没一会,奴婢帮着取了一回碳生火这才来晚了,公子恕罪。” 其实是郭继业比郑娘子说的安寝时间回来早了,砗磲回去夏川萂的房间翻找到夏川萂的狐裘大氅没用多少时间,她是见楚霜华在灌郑娘子让婆子给她们送来的汤婆子便搭了把手,给自己和夏川萂的被窝都放好汤婆子才过来的。 她在外头见到正在洗漱的赵立的时候就心道坏了,小公子这是提前回来了,她这是来晚了,小公子可别恼了才好。 郭继业拧眉坐起,看看这一会就冻的直哆嗦的夏川萂,道:“川川今晚就在这睡吧,砗磲去生个火盆来放地上就回去吧。” 砗磲和夏川萂有些发愣,都没想到郭继业竟然说出留人的话来。 说实话,外头降温了,夏川萂刚从被窝里起来,就是穿好衣裳也容易寒气入侵给冷着,留下来才是最妥当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1节 但郭继业连让外人给他宽衣都不要,更何况是留个大活人跟他一个屋睡觉...... 夏川萂还在纠结,砗磲却是当先谢道:“谢小公子体恤。” 说罢就一把将夏川萂给塞到锦被里,对她道:“这软榻大的很,睡你正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枕头过来,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 夏川萂想回去,道:“姐姐,我穿多一点,没事的。” 砗磲按住她,严肃道:“听话,公子都是为你好,多少小孩子就是这么冬日里病没的,他们生病前可没想到会一病不起。” 砗磲故意将话往严重里说,夏川萂不能当着郭继业的面和砗磲拉扯,就只能答应下来,今晚暂时住在郭继业这里。 砗磲见她听劝了,就去找赵立生了一个火盆放在中间地上,又去翻枕头,可惜,这里的枕头都是适合郭继业枕的玉枕和瓷枕、木枕,夏川萂枕着有些高了。 其实夏川萂是有自己的枕头的,是金书帮她做了个锦袋,她自己用谷壳和麦粒蓄的,就放在后罩房她自己的房间里。 砗磲也不可能再去给她取枕头,夏川萂就道:“我爱枕的低一些,今晚就枕着我自己的衣裳睡吧。” 砗磲也道:“也好,”给她叠了一下袄裙放在她的头下,又给她拉了拉被子,“你夜里警醒着些,公子若是渴了或者起夜你要记着伺候,知道吗?” 夏川萂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记住了,姐姐快回吧。” 砗磲想想也没什么,就跟郭继业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要夏川萂夜里伺候郭继业起夜是不可能的,砗磲说的那些嘱咐话都是场面套话,她们毕竟是奴婢,本职就是伺候主子。 唉,今日真是不凑巧,谁能想到郭继业能提前回来,谁又能想到这雪说下就下呢? 既来之则安之,就像砗磲说的,其实这软榻对夏川萂来说是真的很大,即便半铺半盖的放了一床锦被那也很大,足够夏川萂睡了。 而且还睡的挺舒服。 夏川萂属于碰着枕头秒睡的那种,但是,听呼吸,郭继业应该没睡着。 也是,多了一个陌生人在自己屋里,恐怕一时间很难睡着。 郭继业睡不着,夏川萂不敢睡。 理智上不敢睡,身体却是诚实的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半夜夏川萂是被一阵呓语和叫声吵醒的。 呓语的是郭继业,叫人的是赵立。 昏黄的烛光下,赵立焦急的一边晃呓语的人一边叫道:“公子,公子快醒醒,公子,公子......” 夏川萂瞬间清醒,忙坐起身,问道:“赵立哥哥,公子怎么了?” 赵立听到夏川萂的声音楞了一下,见到是夏川萂,便随口回了句:“没什么,继续睡你的。” 夏川萂怎么还能睡的着? 她批上狐裘大氅,套上鞋子来到赵立身边,透过床头昏黄的烛光可以看到郭继业往日玉白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脸色更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郭继业身体健康的很,那就是在梦里给魇住了。 夏川萂见赵立只是口头上叫人,就是晃动郭继业的身体那也是小幅度的晃动,便开口道:“给他活动活动手脚。” 梦魇的人其实意识是清醒的,手脚确实是像是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如果人叫不醒,那就给他活动手脚,让他动起来自然就脱离了被困住的状况。 赵立却是怒道:“别打岔。” 夏川萂跑到床尾爬上去,掀开郭继业的被窝双手抱住他的脚给他屈膝。 赵立简直要气死了:“你做什么,要死啊你!” 说着就去捉她,但他的手被拽住了。 赵立身体僵住,一点点的转头去看,惊喜道:“谢天谢地谢谢漫天诸佛,公子您总算是醒了。” 郭继业眼神聚焦,身体动了动,赵立忙将他扶起,夏川萂也忙放下他的脚给他重新盖好,又爬下床榻,去到屏风前拖了一件袍子过来,道:“快披上,您流汗了,别冷着。” 赵立才反应过来,接过袍子胡乱给郭继业披上,连连道:“对,对,你说的对,快披上,可别受了寒。” 郭继业裹好外袍,看看赵立,又看看站在地上关切看着他的夏川萂,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去睡吧。” 赵立不赞同道:“您怎么会没事?这回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您。” 赵立急的连自称“小的”都忘了。 郭继业揉揉一股一股作痛的眉头,不想说话。 夏川萂拉拉赵立,问道:“去给公子倒杯热水来吧。” 她力小,还提不动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大水壶,这个时候她不想再添乱。 赵立被她一提醒,忙拍了自己一下,自责道:“唉呀我慌的给忘了,这个时候是要喝点热水才好过一些。” 走了两步,他回头嘱咐夏川萂:“你看好公子,我这就来。” 这回他不嫌夏川萂碍事了。 夏川萂点头应下,看着赵立去倒热水去了。 夏川萂用自己暖烘烘的小手去摸郭继业的手,冷冰冰的。 夏川萂担忧道:“公子,要不要再生个火盆来取暖?” 郭继业是觉着冷,但身体冷的同时心里更冷。 夏川萂暖暖软软的小手将他从思绪里牵引回来,他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这团暖,反应过来这是小女孩的手又松了开来,道:“不用,地上冷,你快回被窝里去。” 夏川萂摇头:“那怎么行?您还没好呢。”拿着他的袍袖要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郭继业拽过被她举着的那只袍袖给自己擦了擦脸,失笑道:“说什么孩子话,快回去。” 赵立端着热水进来了,听见郭继业和夏川萂的对话,也道:“公子醒来就没事了,川川你快回去,仔细真给冻着了。” 夏川萂见赵立回来了,想着赵立是一直是郭继业的身边人,他是知道怎么照顾郭继业的,也就不给人添乱,听话的重新回了软榻上裹着被子坐好。 郭继业喝了一口热水,觉着舒服了些,就让赵立回去了。 赵立也没坚持,只道:“小的就在外间,您放心睡,不管有什么妖魔鬼怪要想害您,都要先过小的这一关。” 郭继业笑的温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兄弟。” 赵立攥起拳头捶了一下郭继业的肩膀,豪气道:“公子安危有我赵立守护,您放心。” 赵立出去了,烛火还亮着,夏川萂见郭继业躺下,自己也就躺了回去。 良久,夏川萂都听见郭继业呼吸断断续续的,还有翻身的动作,想来是失眠睡不着了。 夏川萂小声询问道:“公子,您睡着了吗?” 郭继业:“......睡着了。” 夏川萂:...... 郭继业也发现自己说了傻话,语音里带上了笑意,斥道:“不许背地里笑话本公子。” 夏川萂:“我没有。” 郭继业:“你笑了。” 夏川萂捂着被子转了个身,揉揉正在笑的脸颊,想了想道:“公子,奴婢念篇《心经》给您听如何?” 反正睡不着,找点事情做呗,她是知道郭继业喜欢听她念佛经的。 她背的最熟的就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心经》,背着朗朗上口同时又寓意深厚,很有韵味。 郭继业应道:“那就念一段吧。” 幽室内响起清静空灵的念经声:“......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一连念了三遍,等第四遍的时候,夏川萂仔细听,郭继业似乎睡着了。 夏川萂小声喊道:“公子?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嘘——” 夏川萂抬眼去看,是赵立站在隔断屏风边上跟她比手指,要她不要出声。 赵立无声跟她比划,意思是要她早点睡,自己就在外头值夜。 夏川萂点点头,拉拉被子,挡住烛火,眼睛一合就睡了过去。 第42章 第 42 章 第二日一早夏川萂按照以往的生物钟按时醒来, 同时醒来的还有郭继业,赵立早就先一步起床已经洗漱好就等着伺候郭继业了。 啊,才五点钟, 外头还是黑漆漆的, 就得起床了。 夏川萂拥被坐在床榻上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看着郭继业再赵立的帮助下穿衣, 他唇角带笑,脸颊红润, 眼睛有神采,精神头不是一般的好,完全看不出他昨晚梦魇闹了一通。 她就不行了, 中途醒来虽然又睡着了, 但还是给闹了觉,早起就有些没睡足,少精缺神的。 郑娘子带着砗磲进来, 郑娘子一身狐毛大氅袖着手,砗磲也是穿着厚袄子,手上端着铜盆冒着袅袅热气。 郑娘子见着还在愣神的夏川萂有些意外,笑着问了一句:“川川还没睡醒呢?”就去给郭继业检查衣裳配饰。 被她这么一问,夏川萂一个激灵那是彻底醒了,忙拿起自己衣裳就开始穿。 砗磲放下铜盆, 忙过来帮她,用眼神安抚她不要怕。 郑娘子在训赵立:“这回又少了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的是驱寒的药丸, 虽然寻常, 但你说,这是你第几次丢东西了?” 赵立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郭继业替他跟郑娘子讲情:“说不定是我随手给谁了,也指不定解手的时候掉了,一个荷包而已,丢就丢了吧。” 郑娘子恨铁不成钢:“你就惯着他吧,哪天他给你丢个要紧的玉佩印章什么的就有你头疼的了。” 赵立更加不敢说话了,郭继业也只好“嗯”“嗯”的表示以后自己会注意,赵立下次也不会再犯了。 一听就是敷衍的话。 郑娘子眼角余光见夏川萂掩唇小小打了一个哈欠,便笑道:“川川怎么这么困?你在老夫人那里不是这个时辰起床吗?” 赵立忙想替她说什么,就听小丫头道:“让大娘见笑了,奴婢有些认床,夜里很晚才睡着呢。”意思就是她小孩子乍然睡在陌生地方害怕了,不敢睡,所以今早才没精神的。 赵立明显松了口气,还朝郭继业挤眉弄眼的,郭继业也挑挑眉毛表示“这丫头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当然也是表示满意。 昨晚郭继业梦魇的事可以让郑娘子知道,但最好私下里说,这屋里还有一个砗磲,屋外头还有婆子在扫雪,说不定就在听这屋里说些什么话呢。 郑娘子笑道:“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其实咱们公子用不着丫鬟暖床,他是逗你玩呢,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2节 郭继业轻咳一声,郑娘子将“你今晚就可以回自己屋里睡了”这句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咽回去,道:“......你先去喝碗热汤吧,公子这屋里可不比老夫人那里暖和。” 夏川萂忙应下,砗磲见郭继业自己洗脸,赵立在旁给他捧毛巾,还有一个郑娘子在,实在用不着她,便和夏川萂一起出去,边走边听见她跟夏川萂说:“你昨晚留着今早烙饼子吃的面放坏了,霜华要给你扔了呢。” 夏川萂一惊:“怎么就放坏了,快快咱们去看看去。” 定是面发好了,看着软绵绵的闻着酸臭酸臭的,楚霜华就以为是坏了,可不能真让她给扔了,以后能不能吃的上发面食物就看今朝了。 郑娘子见夏川萂急急忙忙的冲进雪地里,连兜帽都忘了戴,摇头失笑,问郭继业:“公子方才作甚打断奴婢?” 郭继业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会没人了,赵立就将昨晚的事小声跟郑娘子说了,然后道:“......怪不得老夫人将她这么个小人儿留在身边专念佛经,的确静心凝神,我后半晌仔细听着,公子睡的可熟了,您瞧,精神头也比以前......的时候足。” 郭继业今早精神头好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原本是当他晚上睡的好,此时听赵立的话,才知道昨晚竟然又发生了梦魇的事。 她当即不容拒绝道:“既然她有这本事,以后就让她睡在公子的房里,她在里面,赵立在外头,回头我将这软榻换个更平整更宽大一些的,再给她铺上厚皮褥子,她晚上睡的也能舒服一些。” 郭继业同意了,还跟郑娘子开玩笑道:“当初我只让她进来伺候,大娘还不乐意,现在如何?大娘可是乐意了?” 郑娘子轻拍他手臂,瞪他一眼嗔道:“奴婢这都是为了谁?” 郭继业忙应道:“我,我,大娘都是为了我好,大娘辛苦了,快,赵立,扶大娘去坐着休息去。” 赵立忙点头哈腰的上来作势要扶郑娘子,被郑娘子抬脚踢了一下,笑道:“大娘我还有的事要忙呢,你们自己休息吧。”说完就笑呵呵抬脚走了。 要是夏川萂在的话,见着郭继业这个调皮活泼的样子,定会感慨这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样,在人前的郭继业,实在是太端着太死板了,实在不像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小庖厨里,夏川萂在和楚霜华据理力争:“谁说就是坏了,不能扔,这可是筛的上好的细面粉,扔了会天打雷劈的。” 楚霜华怒目而视:“跟你说了多少遍,这面放坏了,会吃出毛病的,我不做,你也不许吃!” 夏川萂坚持:“就蒸一点试试嘛,才放了一个晚上,还是大雪天,怎么就是坏了呢?说不定这面放一晚上就是这个样子呢?” 金书也在旁劝说夏川萂:“川川,面团放一晚上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都臭了,明显就是坏了,你不要吃了,真的会吃出病来的,我见过闹肚子的小孩子,轻一点的拉拉肚子就好了,重一点的,拉个不止,就这么给拉死了,喝汤药都不管用的。” 夏川萂撅着嘴不说话了。 砗磲见外头有婆子在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就打圆场道:“那就按川川说的,蒸一些,但不许吃,先看看蒸出来是什么样再说,行不行?” “行不行”是问的夏川萂和楚霜华。 夏川萂忙应道:“行,就听砗磲姐姐的,先蒸,不吃。” 楚霜华恨恨的瞪了夏川萂一眼,道:“我去煮香粥,爱蒸你们自己蒸去吧。” 夏川萂也哼哼两声,挽起袖子就要自己去揉面团。 砗磲扶额,点着夏川萂的脑门道:“小祖宗,你还没案板高呢,快去洗脸去吧,让金书来。” 金书已经挽袖子揉上了,结果粘了一手。 夏川萂忙道:“再撒些细面垫着。” 金书无奈笑笑,又加了些白面揉了起来,直到揉的面团不沾手不沾案板了才罢手。 夏川萂已经就着这小庖厨里的热水洗漱好了,蒸饭蒸糕点的甑也放在灶上温着了,金书按照夏川萂的说法将面团搓成圆条,然后择成小团,在揉成一个圆疙瘩,放在一边等甑里的水烧开了就上锅蒸。 因为大家都认为这面放坏了,蒸了也是白蒸,所以这面团最终也只做了六个圆疙,其他多余的就放在一边,等会就扔掉。 因为郭继业早上要去和老夫人用早膳,所以这小庖厨里做的仍旧只有她们四个人的饭,但一点都不少,不仅有一大锅用生豆浆熬煮的香粥,楚霜华还趁机炖了一大锅的羊肉胡芦菔,贴了几个黄米粉和面粉两和面的面饼子。 这是她们今天一整天的饭食。 做丫鬟的看着活计再怎么轻松,也都是一整天都不停歇的,如果不多准备点吃的,中午那会她们会饿。 这国公府又不是不给她们吃饭的,所以她们中间若是有谁饿了,就会自己去寻摸点吃的垫肚子,等下午那顿晚膳再好好吃就行了。 香粥最先煮好,夏川萂和砗磲先吃,因为她们一会会和郭继业去老夫人院里。 砗磲端着碗站在窗前,从半开的窗户里向外望,可以第一时间听到前堂那边的召唤。 唉,她们才来,前堂没有她们的地盘,她们暂时只能躲在这个小庖厨里了。 没一会,淅淅沥沥的盐粒子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夏川萂已经吃好了,也漱好口了,在等砗磲一起去寻郭继业。 砗磲放下碗,也漱了漱口,见时间差不多了,给夏川萂戴好兜帽,对金书和楚霜华道:“我们先去了,你们快吃吧。” 夏川萂嘱咐金书:“金书姐姐,你千万别把我的蒸饼给扔了啊。” 金书好笑:“放心吧,再蒸一会就给你取出来留着,保证不给你扔。” 夏川萂又去看楚霜华,楚霜华黑着脸给了她一个冷哼。 夏川萂被砗磲牵着来到郭继业的书房前,站在廊下看他迎雪舞剑。 美少年身体挺拔,手脚修长,一招一式都很有章法,剑舞的是挺好看的,只是,这个时候舞剑是不是不太合适? 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去了。 高强见到她们两个就走过来笑道:“方才老夫人让人来传话,说是又开始下雪了,要公子等雪停了再去请安,早膳就在咱们自己院子里用,一会就有人送饭来了。”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主人不疾不徐的要练剑呢。 夏川萂和砗磲正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时候,赵立从书房内走出来,见到她们便笑道:“正好你们来了,公子要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砗磲你不是会烹茶吗?你先带着川川去西面耳房给公子烹茶去吧,一会公子要喝的。” 砗磲笑道:“有劳赵小哥告知,那咱们这就去了。” 说罢就微微一礼,牵着夏川萂绕过郭继业从另一面进了回廊,一路朝西面耳房去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四个仆妇带着两个男仆大锅小盆的奉老夫人命来给郭继业送早膳。 因为郭继业还在舞剑,大家也不打扰他,高强看了看送来的饭食,见今日的粥品是两样,一样香粥,一样小米粥,便问道:“既有香粥,怎么没有豆浆?” 一个仆妇忙道:“豆浆易冷,冷了就失了风味了,咱们大庖厨一早就送来一大桶生豆浆,就交给一位穿蓝色袄裙的绝美姑娘了,姑娘们现熬了给公子食用,倒比咱们更使得些。” 穿蓝色袄裙的绝美姑娘? 那不就是楚霜华嘛。 高强道:“知道了,”见砗磲和夏川萂出来了,就对仆妇们道:“把这些都交给砗磲放在小炉子上暖着,公子用早膳还要等会呢。” 砗磲忙出来引着这几个仆妇将食盒放在耳房里,剩下的都交给她打理,高强则是朝小庖厨而去。 夏川萂见饭食除了两样粥外还有米饼,葱油饼,小菜则是小葱拌豆腐、肉酱和由各种根茎腌制的咸菜,另外还有几个看着品相很好的糕点,其他就没有了。 最不济再来两个水煮蛋吧? 没有。 也不是郭继业不喜欢吃,而是这国公府里规矩就是没有吃水煮蛋这回事。 啊哈,限于条件,即便尊贵富有如郭继业,吃的早餐还没有后世一个小吃摊子上的丰盛呢,呵呵。 没一会夏川萂就从门缝里见楚霜华和金书两个一人捧碗一人端锅的朝郭继业用膳的偏厅去了,郭继业也收了剑,打算洗洗就要用早膳了。 既然豆浆已经摆上了,砗磲也没再继续等,带着夏川萂一起将仆妇们送来的早膳也都给摆上。 刚摆好,郭继业就擦着手进来了。 夏川萂几个丫鬟都让开路来,纷纷给他行礼问安。 郭继业只是随意一颔首就过了。 夏川萂忍不住的打量郭继业。他一身宝蓝劲装,凸显的他腰细腿长,身材比例很好,躯干虽然尚显单薄,但身高上竟然并不比比他要大上三两岁的高强和赵立矮上多少。 为了练武方便,他的长发和额发都梳到头顶盘成发髻,露出整张英俊无暇的脸,这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少了之前散发童子髻时的雌雄莫辨的美艳,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样的郭继业,即便懒散的坐在案几后面随意的喝粥吃咸菜,那种一家之主的威仪感也扑面而来,无端给这温暖的膳厅增添了几分端肃。 砗磲和金书、楚霜华更是噤若寒蝉静立侍候。 也就是在此时,夏川萂才开始正视起郭继业来。 以前在她眼中的郭继业,只是一个为了接管家业,不得不小孩子装大人的小少年,即便他表面上再怎么严肃,但还是改变不了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子的事实。 他整天带着一群人进进出出的忙活,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偏这个府里所有人都要“哄”着他,顺着他,供着他,称他为主人,一切府中大事都由他裁决,他说什么,下面人就真的百分百的去施行。 说实话,夏川萂是有些好笑的。 太儿戏了,难道不好笑吗? 但此时,她改变了这个看着就很愚蠢自大想回到过去扇自己一耳光的想法。 这哪里是“笑话”,哪里是过家家,这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大老虎,会吃人的那种! 第43章 第 43 章 或许是夏川萂视线里的情感实在太强烈了, 引得郭继业看过来,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委屈巴巴的样子, 就询问道:“你没吃饱?” 夏川萂弱弱回答:“已经吃饱了。” 郭继业:“那你......” 话未说完, 就见高强和赵立进来了, 两人一手一个蒸的雪白的大馒头, 赵立嘴里还叼着一个,一进来就含含糊糊的道:“今早蒸了这样好的大饼, 怎么没给公子端上来?诺,公子快尝尝,又香又软又甘甜, 真好吃。” 高强又咬了一大口暄软的馒头在嘴里, 连连点头,用实际行动表示是真的很好吃。 郭继业接过赵立手里递过来的温热馒头,从中间掰开一看, 里面是蜂窝状的小孔,一捏,又迅速弹回,再捏一下,又弹回。 还没吃到嘴里,只这卖相就很讨人喜欢了。 郭继业正要往嘴里送, 楚霜华和金书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见郭继业竟然要吃这用坏掉的面蒸出来的饼,顿时三魂吓走了两魂, 忙制止道:“不要!” 郭继业停住往嘴里送的手指, 高强和赵立也看了过来,赵立还趁这空档将手里仅剩一点的馒头全给塞到嘴里, 嚼吧嚼吧咽下了。 楚霜华:...... 楚霜华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禀公子,这面饼......是坏的。” 高强不明白了:“这面饼挺好的啊,哪里坏了?” 楚霜华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就是坏的,不能吃的,面坏了,要吃出病来的......” 金书也在旁不住点头,她也给吓着了,她们不再庖厨的这个空档,高强和赵立竟然把夏川萂非要蒸的坏饼给翻出来吃了,这可如何是好。 但她连楚霜华还不如,此时吓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附和。 高强和赵立听的云里雾里非常无语。 砗磲上前一步拉住楚霜华,条理清晰的给郭继业解释:“是昨晚霜华揉的面,本来是打算今早拿来蒸饼的,但放了一晚上,这面团就发胀了一倍还多,闻着也酸酸的,咱们就断定是坏了。但川川爱惜粮食,觉着只是放了一晚,不一定就是坏了,坚持要继续蒸了来吃,咱们劝不过,以前也实在没见过大冬天的放一晚就能放坏的面团,所以就揉好给蒸上了。” 赵立看看自己手里还剩大半个的白胖大饼,有些目瞪口呆的问道:“就是......这个?”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3节 四个脑袋同时点头:对,就是你已经吃了一个半的这个。 赵立不由自主的去抚摸自己的肚腹,去看高强:“兄弟,你觉着...有什么不对没?” 高强更是闭眼掐指装模作样的仔细感受了下,睁眼道:“没,我觉着饿的很,还想再吃一个。” 夏川萂:...... 兄弟,好样的! 砗磲讪讪笑道:“毕竟...第一次蒸这样的饼,不如公子先放放,等看看两位小哥会不会有异样再说?” 赵立忙将郭继业手里的两半馒头抢过来,道:“对,对,公子先等等,这个小的先替您吃,是不是坏的,下晌午小的上个茅房就知道了。” 啊这,这个赵立可真不讲究,吃饭呢现在,非要说些五谷轮回的话,糟心。 郭继业看看自己空空如也得两手,只好道:“你们吃过的就算了,剩下的,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吃了。” 高强正好将从赵立手里拿过来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闻言有些傻眼,不知道是该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了。 郭继业一边继续喝粥一边去看突然跟个鹌鹑似的缩在三个丫鬟身后的夏川萂,心道,又是这个丫头,根据以往这丫头弄出来的吃食来看,她没把握的不会去做,既然非要做出来,那就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郭继业对高强和赵立道:“但凡毒物不是怪模怪样就是闻之作呕颜色异常,这胖饼看着并无稀奇之处,应该没毒,你们就先放宽心吧。” 赵立也看了夏川萂一眼,对她呲呲牙,故意道:“那小的还是得去找郑大娘要一粒解毒丸来吃,万一这个真有毒呢?” 高强还在旁乐观道:“有毒肯定是没毒的,顶多拉拉肚子,你我身子壮,没事的。” 砗磲见郭继业没有怪罪,高强和赵立也没有怪她们,不由都放下心来,楚霜华更是决定回去就将夏川萂留下的“坏掉的”面团全都给扔掉。 此时她已经忘记了昨天跟夏川萂说的要是有了吃食上的好点子一定要告诉她她做出来给郭继业吃的话了。 因为外头下雪,郭继业没有出门,就打算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消磨时间。 郑娘子来看了一回,也听说了“胖饼”的事,金书一共蒸了六个,被高强吃了两个半,赵立吃了两个半,还剩一个在小庖厨的筐子里。 她看过之后,也掰了一点尝了尝,笑道:“没事,除了香甜没有异味,吃了不会闹肚子的。这又是一种新吃法,咱们川川难不成是灶王爷下凡不成?” 赵立嘿嘿笑道:“灶王爷可是大老爷们,川川是小丫头,说不定是灶王爷手下的童子下凡了哈哈。” 郑娘子笑斥道:“就你机灵,公子要喝的茶烹好了吗?” 赵立不怕她,笑嘻嘻道:“有砗磲妹妹在呢,以后都不用我烹茶了。” 郑娘子点点他,要他不要欺负砗磲。 赵立忙哀嚎“哪敢,不会”这类的话。 郑娘子不再理他,去问夏川萂:“这面饼是怎么做到一膨二的,你还记得吗?” 此时楚霜华一脸复杂的站出来说:“昨天的面是我和的,和面的时候除了加了清水,还加了化开的奶嚼口和蜂蜜,我想,应该是这两样让这面团......一变二的吧。” 郑娘子笑道:“原来如此,你有心了。” 楚霜华被夸,但她心中并没有昨天被夸时候的高兴了,她心里除了羞恼,还空落落的,五味陈杂,总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看着小小的夏川萂,心中自问: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她?只是因为她年纪小长相可爱吗? 郑娘子问楚霜华:“还能再做一些出来吗?要是下晌高强和赵立没事,可以蒸一些出来送去老夫人那里孝敬她老人家,”说到这里她又笑了,道:“我忘了,你们原本就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是咱们公子夺人所爱,老夫人可别恼了再将你们要回去才好。” 这话说的金书和砗磲都笑了起来,楚霜华也拉过夏川萂亲热道:“要说要回去,也是将我这妹妹要回去,咱们就是给她打下手的,论心思灵巧还得是她。” 郑娘子却是对楚霜华道:“说和做是两码事,只有做出真东西才算是真本事,霜华,还是你更巧一些。” 郑娘子仍旧更看好楚霜华。 楚霜华再没有之前压抑的欣喜若狂和隐隐高人一等的傲慢了,此时她笑的羞涩又寻常,握着脸道:“大娘偏疼我才会说这样的话,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郑娘子笑的连连点头:“我从不说假话,霜华你值得。” 夏川萂看着楚霜华,觉着她的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蜕变,但这种玄学东西,总是一瞬而逝的,夏川萂只飘忽的起了这么个念头,就被另一个念头给替代了。 面引子她已经留出来了,再和面的话用水将面引子化开直接和面就行,用不上酸奶和蜂蜜了,但为了增添风味,加一些也可。 楚霜华对夏川萂别出心裁的要她将早上没有全部蒸上的活面给化在水里而不是重新揉进新面里去没有再说什么,这回真是夏川萂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半点折扣都不打的。 揉好面团后,楚霜华向昨天一样将面团放在陶盆里,陶盆放在灶台上,她用手试了试温度,喃喃道:“我记得昨晚上的灶还要热一些,川川,现在这温度是不是太低了?要生火烧一下吗?” 说实话,夏川萂对现在的楚霜华是有点惧怕的,太柔和了,太配合了,太亲和了。 她有点不适应。 夏川萂道:“不如拿去砗磲姐姐的火炉旁放着,小公子在书房,火炉上一直在烧着热水给他烹茶的。” 金书忙道:“是这个理儿,霜华你拿去砗磲那里吧,她那里热乎。” 楚霜华却是搓搓手,笑道:“金书你帮我拿去吧,川川太小了,我怕她再摔了,今日小公子在家,我做一样点心出来给他佐茶,不然光喝茶也太单调了。” 其实有大厨房那边献上来的点心,已经送到郭继业跟前了,但那是大厨房送上的,这里的小厨房算是由楚霜华掌管了,的确应该做一样点心送上。 金书对楚霜华跟她示好也有些不大适应,这新做出的吃食,是楚霜华和夏川萂两姊妹做出来的,郑娘子也说功劳最大的就是楚霜华,这是一件非常出彩的事情,多让一个人插手,就多一个人分润了这份功劳。 楚霜华让她参与进来,就是要她跟着一起受功了,金书怎么能不......受宠若惊? 夏川萂不想跟现在的楚霜华待在一起,就借口要听小公子的吩咐去写今日份的大字离开这里。 楚霜华听了,嘱咐她:“在小公子面前有点眼力劲,添茶倒水你做不了,就去找砗磲,定要让小公子茶杯里的茶是热的,是半满的,茶泡过三回就该换新的了,不能给泡絮了成了烂叶子,还有这茶喝多了也不好,你间接着送些牛乳饮子、豆浆饮子上去,喝了既饱腹又暖身......”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夏川萂怀疑她这是把自己伺候人的绝活和心得说给她听了。 夏川萂都认真答应了下来,楚霜华见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了,就给她戴上兜帽,推她道:“去吧,仔细别灌了冷风。” 夏川萂:...... 更怪了,从没见楚霜华这样像一个姐姐一样的对她这样关心。 夏川萂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去了书房,书房门口高强正拿着一卷竹简看的津津有味,见夏川萂两手空空的过来,好奇问道:“可是大娘有什么吩咐?” 他以为夏川萂是来带话的。 夏川萂道:“昨日公子说我每日要来书房写十张大字的,我来应卯。” 高强长长的“哦”了一声,上下打量裹得跟个团子似的夏川萂。 “进来吧。” 是郭继业听到外头夏川萂说的话,直接让她进去了。 夏川萂冲高强甜甜一笑,抬脚拐过隔断屏风,来到了郭继业的书房。 郭继业此时正半靠在窗下软榻上捧着一卷竹简在看,腰腹和腿上盖着毛皮毯子,地上燃着一个大火盆取暖。 听雪读书,真是好雅兴。 郭继业眼睛仍旧在竹简上,只是冲书案那边抬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去他的书案上去写字。 郭继业的书案自然是适合他的身高的,不过是适合他坐着的身高,也适合夏川萂站着的身高。 夏川萂从旁边博古架上放着的一沓子粗纸里抽出十张来,这十张纸就是她今日的功课了。 仍旧是抄佛经,她也只被允许抄写佛经。 《金刚经》篇幅很多,夏川萂接着在老夫人那里抄写佛经的进度继续抄写,不知不觉间就沉浸了进去,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窗外大雪,窗内读书写字,这世间独有相伴之人,并不寂寞。 第44章 第 44 章 十张字也就是两段佛经的量, 夏川萂很快就写完了,不是她不想写多,而是她手小力道不足只能写大字, 小字这种需要更精细操作的她就写不了了。 交给郭继业检查通过之后, 夏川萂就去找小伙伴们去了, 她其实不大想跟郭继业呆在一起, 感觉尬待,不自在。 夏川萂找到砗磲她们的时候, 楚霜华也早就做完糕点给郭继业送过去了,只不过没进门,是高强接过来送进去的, 夏川萂从郭继业那里离开的时候, 糕点还没有动过。 此时,她们三个正聚在郭继业的前堂偏厅的小暖阁里给新送来的桃符打络子。 如今新年只是过个热闹,就在十二月的最后一日, 并没有太多的讲究,不过,过年挂桃符驱邪避灾却是老传统了,夏川萂还知道,这桃符就是春联的前身,只是相比于花样繁多的春联, 这桃符要简单很多。 最常见的桃符就是削的薄薄的一块桃木板上画门神,还有就是桃木牌上写吉祥话。 当然,用桃木做桃符是有钱人家的喜庆, 寻常人家用的都是竹制桃符, 不会太大。 国公府的桃符自然都是桃木制作的,送到郭继业这边的, 除了两个宽一尺长尺三寸雕刻了凶神恶煞门神的,还有一些长半尺宽三寸的空白小桃木牌。 雕刻门神的是挂在落英缤纷大门上的,小的则是要挂在各扇门边的,只要是有门的地方,都会挂这么一个,之所以是空白的,是因为还要郭继业自己在上面写吉祥文字。 砗磲她们要打的络子也不是挂在这些小桃木牌上的,还有一种只有半个巴掌大打磨的油光水滑漆了桐油的桃木牌,上面除了雕刻了吉祥花纹,还有线条组成的驱邪符咒,背面则是一个大大的卍字。 这样制作好的桃木符一共三个,都是给郭继业过年的时候挂在身上的,砗磲她们一人一个,打的络子就是配这桃木符的。 夏川萂进来跟几人打招呼,见三人一人一个都打的差不多了,也就没说要帮忙,她拿着那三个制作精美的桃符左看右看,心里一个想法慢慢成形。 砗磲见她看的有趣,就没话找话道:“你刚才不在,这三个给小公子的桃符据说是赵立的婶娘亲自送来的,是由赵立的亲二叔亲手打磨了送来的,这位二叔今年只精心做了三个,全给小公子送来了。” 夏川萂赞叹:“看着就很精美,比老夫人房中挂的也不差了。” 老夫人床帐子里就挂着一对精美的桃符,正所谓新桃换旧符,这桃符年年换,等过几天过年老夫人那里的旧桃符就要换新的了。 这落英缤纷院子往年应该无人居住,所以只有大门上有旧桃符,其他地方就都没有,今年肯定也要都挂新的。 金书笑道:“要不怎么说慢工出细活呢,赵立他二叔定是个手上有真功夫的,才能做的了这样精细又好看的活计。” 老夫人那里的精美桃符还有很多,金书也是见过的。 楚霜华见夏川萂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就知道她又打新主意了。 楚霜华:“那些空白的桃符条你玩玩就罢了,送来的只多不少的,这三个可是专门做了给公子的,可不能给你玩。” 夏川萂忙道:“我知道轻重的,小公子的东西可不敢动,姐姐们要喝茶吗?我去给你们端茶。” 砗磲笑道:“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我们这里用不着你。” 她也看出来了,夏川萂这是想自己出去玩。 夏川萂给她们都捶腿按肩的讨好一番,就在她们的驱赶下蹬蹬蹬的跑了。 楚霜华叹道:“也就是郑娘子疼她,要不然才来可不敢这么兴头。” 砗磲和金书都笑笑,随意恭维了两句就算了。 说什么疼夏川萂,郑娘子真正疼的人可不就是你楚霜华吗? 夏川萂去找赵立,赵立正跟高强两个在雪地里捉对厮杀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4节 夏川萂看着两个壮小伙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头顶上热气蒸腾的在雪地里摔跤就特别羡慕,真是寒暑不侵的强壮身体啊,她也想拥有。 夏川萂见高强将赵立压在身下胜了一个回合的空档忙出声喊道:“赵立哥哥,我有个事想要拜托你。” 高强将赵立从地上拉起来,气喘吁吁的问夏川萂:“是川川妹妹啊,是什么样的事不能拜托你高强哥哥非要找你赵立哥哥啊?” 赵立捶了他一拳,笑骂道:“收收你不正经的腔调,跟之前两个不正经就罢了,自己人怎么还调…上了?” 赵立将“调笑”两个字咽下,问夏川萂:“妹妹找我要做什么?” 高强摸着脑袋对夏川萂嘿嘿笑了两下,道:“川川别怪,哥哥没恶意的,你想要做什么?哥哥也可以帮忙的。” 夏川萂对高强笑笑,道:“没关系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几块空白桃符,”又对赵立道,“我刚才看了赵二叔送来的桃符,非常精美,我不要已经雕刻过的,只要刚打磨出来的空白桃木板,正方形,巴掌大即可,想问问赵二叔那里有吗?能给我十个吗?”又忙道:“我可以用钱买,不白要你们的。” 高强笑了:“我还当是什么难事呢,原来只是几个桃符,用不着赵立,哥哥就能给你弄来,不要钱!” 赵立将他推了个趔趄:“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人家是来找你的吗?”对着夏川萂又摆出笑脸,道:“行,我二婶估计还没走呢,等我这就给你要去。” 说罢转身就要走,夏川萂忙从廊下跑进雪中,口中喊道:“等等,等等。” 赵立住脚等她跑近了,然后手中就被塞了两个银蝙蝠。 赵立:……. 夏川萂仰头期待的问:“这是货钱,晚膳前能送来吗?” 赵立跳脚:“真不用!”将这两个一看就是老夫人赏的银蝙蝠扔进她怀里,抬脚跑了,还吼道:“我两刻钟就给你送来!” 夏川萂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银蝙蝠,脸上带着大大的茫然和不安,刚才赵立,好像生气了。 高强在旁抱臂斜眼脚一颠一颠的凉凉道:“我说妹妹,你这可就见外了啊,咱们是哥哥,疼你,啊不,照顾你都来不及,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 夏川萂有些委屈:“可是,赵二叔做工也是要工钱的啊。” 就是桃木材料可以府里提供,但将桃木切割成薄片,然后打磨倒刺,还要漆桐油,这些都是功夫,这是古代,又不是后世有电动切割机,还有专门打磨、打孔的电钻,要多少桃木符只是插一插电源插头的事。 纯手工之所以值钱,那是因为人家工匠确实是下了苦功夫去做了。 高强听到夏川萂的话啧啧两声,道:“要你操这个心,赵立他二叔是个傻的,自己会吃亏还要你个丫头替他打算养婆娘孩子的工钱?要真这样,我建议他去跳大河,忒没出息!” 啊这话,话糙理不糙啊。 但夏川萂仍旧不认为自己错了,要人家东西不是给钱就是给人情,相比于后者,她其实更想给钱,但人家也说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给钱确实说不过去。 “你们站在雪地里做什么呢?” 两人倏地转头去看声音来处,是郭继业临窗在看他们呢。 高强嘻嘻笑道:“禀公子,咱们……” 正说着呢,就听夏川萂大声回了句:“没说什么,公子快读书吧。”就蹬蹬蹬的闷头跑了。 如果忽略她通红的脸蛋的话,这一声还是很有气势的。 要死,自己拿着银子买桃符的事被人看到了,社死的羞愤感让她落荒而逃。 但跑了一半,又心道我跑啥啊,这不是越跑越让人觉着她有心虚吗,哎呀算了,已经这样了,我只是个小丫头,谁会在乎呢? 夏川萂将“我只是个小丫头”在心里默念了三句,果然,社死的感觉没有了。 哈哈,小孩子身份就是这么来用的。 那边高强看着夏川萂跟鬼撵似的一溜烟跑远了,目瞪口呆之余,又试探着问郭继业:“那什么,公子做了什么,让人家小丫鬟这么怕您?” 没错,他正跟小妹妹好好说话呢,结果公子来了,小妹妹就慌张跑路了,这都是公子给吓走的缘故。 郭继业心道,这丫头胆子大的很,压根就不怕本公子,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道:“大概刚才的买卖没做成,见到本公子太羞愧了所以才逃走的吧?” 高强狐疑:“是这样吗?” 郭继业:“不是吗?” 高强似信非信的“哦”了一声,又突然想起,忙辩驳道:“不是啊,赵立可没敢收小丫头的银子,这可不是买卖啊公子!” 郭继业似笑非笑的睨了这个一身蛮力但脑子却不甚灵光的奶兄,道:“你要不冷,就去帮着打打冰棱,扫扫房上的雪。” 屋檐下吊着很多冰凌,都还不大,但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定会积攒的很大,若是等形成规模的时候再打,不仅费力,还伤瓦片,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还能砸伤人,所以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一天一打的好。 高强去打冰凌了,这活他喜欢,只嫌这冰凌太小了,打着不过瘾。 第45章 第 45 章 夏川萂去砗磲的茶水间看了一下面发的怎么样了, 到处都逛了一圈,才又重新回了小暖阁。 络子已经都打完了,正在往桃符上系, 夏川萂这才想起来, 她忘了跟赵立说她要上下都打孔的了。 楚霜华问她:“你做什么去了?” 夏川萂:“就到处看了看……” “川川!” 是赵立在院子里叫她。 夏川萂忙起身往院子里去, 砗磲三个对视一眼, 也都起身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赵立拎着一个麻布袋子站在院子里,见夏川萂从小暖阁里出来, 脸上露出个小脸,见她还想往雪里来,忙道:“你站在廊下就行, 我过来。” 夏川萂听话止步, 赵立对她的听话很满意,他来到廊下,还未说话, 就见砗磲、楚霜华和金书出来。 他轻咳一声,道了声好:“各位姑娘们忙呢。” 砗磲她们忙回礼:“赵小哥。” 赵立将手里的麻布袋递给夏川萂:“呶,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夏川萂从袋子中摸出一个桃木牌,正是她想要的正方形,不过尺寸要更大一些,大一些更好, 大一些挂起来也有气势。 只不过:“谢谢赵立哥哥,是我想要的,不过, 这上面只有一个孔, 能在这个对角上再钉一个孔吗?” 赵立看了一眼,道:“可以。” 夏川萂有些歉然道:“麻烦赵二叔了。” 赵立呲牙笑笑:“用不着我二叔, 我就能给你打。” 夏川萂:“啊?” 赵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跟她抬抬下巴,道:“进暖阁里等着吧,我去拿家伙式这就回来。” 然后将袋子放在地上就走了。 夏川萂去拎袋子,刚碰着就被砗磲拎起来,道:“进去再看吧。” 夏川萂甜甜道:“好的,砗磲姐姐。” 等会还要她们帮忙呢。 砗磲将袋子里的桃符都倒出来,倒了一小堆,绝对超过了十个。 楚霜华好奇问道:“你要这么些个桃符做什么?还要打孔?” 夏川萂将桃符角对角的排了一排,指着一个字对应一个桃符念道:“瑞、雪、兆、丰、年,姐姐们说,如果把这些桃符串起来,让公子给咱们题上字,然后挂起来好不好看?” 金书眼睛瞬间亮了,道:“我再给打两个团圆结,上面一个,下面一个,一起串起来,更好看了。” 砗磲也笑道:“下面结子上再挂上长长的流苏,更喜庆了。” 楚霜华也道:“一个可不好看,这里有许多桃符,可以成对的串,能多凑个几对出来。” 夏川萂大力点头:“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咱们要先想好吉祥话,数好几个字才好对应的串。” 砗磲已经去找丝线开始忙活了,听闻此话,就笑道:“这个你来,咱们只管串牌子打结子。” 夏川萂数了数,一共三十三个,想了想道:“瑞雪兆丰年对红梅报新春十个,松鹤延年对福寿安康八个,还剩下下十五个,那就再来一个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怎么样?” 楚霜华品道:“都是好字句,尤其是最后一个,听着就很大气。” 夏川萂得意洋洋:“那是,过年就是要吉祥喜庆才好。” 砗磲和金书都笑应道:“很是,你也来挑挑丝线的颜色,都怎么搭配才好看。” 夏川萂一边看颜色一边道:“哪里还用搭配?就都用大红色,红红火火好过年。” 砗磲叹笑道:“好泼才,那得用多少红丝线,你不知道红色才最难得吗?” 夏川萂这才想起来,这年代都是植物晕染,染色难得,尤其是正色更难得,都是穿衣颜色越深表示身份越贵重。 夏川萂:“那就用青色的?公子喜欢青色的,送给老夫人的那个要红色的。” “松鹤延年”那个桃符一听就是送给老夫人的,砗磲她们心中都明了,是以砗磲道:“那就红色的都给老夫人,剩下的就都用青色的,上浅下深如何?” 青色线也是有数的,不能全都用同一个颜色,要不然不够。 夏川萂看看砗磲挑出来的配色,上面的是天青色,下面的是靛青色,中间穿桃符的丝线用的是太师青,挺好看的。 夏川萂:“就这么配。” 话刚说完,赵立又在外头喊了:“川川?我来了。” 夏川萂去看砗磲,砗磲笑道:“外头怪冷的,让他进来吧,也不是外人。” 楚霜华和金书都点头,夏川萂就去请人了。 夏川萂掀开帘子笑着邀请道:“赵立哥哥,劳烦你进来帮忙吧。” 赵立站住上走廊的脚,狐疑道:“这不好吧?” 他以为是小丫头自作主张的。 金书出来也笑着邀请道:“赵小哥进来吧,外头冷,手冷着可做不了活。” 夏川萂给他掀帘子,小大人似的道:“都不是外人,赵立哥哥就不要客气了啊。” 赵立:…… “好吧。”这话是又还给他了。 赵立进了暖阁,也不言语,只是在空地上摆好钻孔的家伙式,开始一个一个的给桃木符打孔。 夏川萂在旁边看,赵立打孔用的工具是个十字形的拉钻,上面用牛皮带在钻把和握把上绕了几圈扯出了个三角形,下面则是一个套在钻把上的圆环,最下面则是一个钻孔的钉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只见赵立握住握把上下一拉,绕在钻把上的皮带扯开再收紧,钻把带动钉子快速转动起来,只一个来回就在薄薄的桃木牌上钻了一个小孔。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5节 夏川萂捡起这个两头都钻好孔的桃符吹了吹浮粉,见两个孔一般大,前一个孔也是用这同一个型号的钉子钻出来的。 夏川萂见赵立熟练的钻孔,跟他聊天道:“赵立哥哥,你好熟练,你也会做木工吗?” 赵立笑道:“我家是祖传的木工,从曾祖那一辈就在府上为老国公做工匠,到了我祖父、父亲和二叔这里也没丢下手上的技艺,我是家中老大,来做了公子的亲随,我二弟十岁,已经开始跟父亲学起来了。虽然以后是二弟传祖上的衣钵,但我回家的时候也会学上几手,艺多不压身嘛。” 夏川萂非常认同道:“就是这个理儿。赵立哥哥,等我再长大一些,我能跟你学做木工吗……” 这话说的都让赵立楞了一下,楚霜华忙描补道:“赵小哥你别介意,这丫头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她就是看这好玩,不是说真的。” 哪有丫头去学木工的! 赵立笑道:“哦,我知道,”又对一脸郁闷的夏川萂道,“川川啊,做木工要手上功夫,一天下来手能磨好几个水泡,你看看我的手,我这还只是偶尔做做呢,我父亲和二叔的手,就跟老树皮似的,针扎不透,你是女孩子,那手要是变成那样还能看吗?你啊,乖乖跟在公子身边写写字,翻翻书就行了,啊。” 赵立也以为是小丫头见他钻孔钻的好玩才说要学木工的话,但他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讲事实摆道理,跟她说明做木工的苦处,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忍下来的。 是个很温柔的人了。 但是,夏川萂其实不是在讲孩子话,她是真的想多学一些手艺在身上的,有工具在,她怎么就不能学了?手变粗算什么? 手是她自己的,是粗是细她自己说了算。 砗磲看看夏川萂的神色,见她似乎是认真了,就道:“川川,周姑姑有没有教你拿针了?” 夏川萂有些诧异:“还没呢?姐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在说木工的事吗? 砗磲笑道:“说起来,明年你就六岁了,该学拿针穿线了,你要是想学,可以让金书先教你。” 夏川萂眼睛一亮,也不在赵立跟前看钻孔了,她来到金书面前,仰着小脸笑问道:“金书姐姐可以教我吗?” 金书捏捏她的小脸,笑道:“当然可以,你还得教我认字呢。” 金书要学记账,至少简单的字是要认得的,今天夏川萂就抽空教了她“天地人”三个字,一天两三个的学,慢慢积少成多就行了。 夏川萂高兴的抱住她的胳膊直蹭,两人嘻嘻哈哈的笑的快乐极了。 赵立见了就笑道:“就是啊,你小丫头学着绣绣花多好,咱们府里,刺绣最好的就是喜嬷嬷了,外头人拿了重金带着自家女儿来学她都不教的,说是她那手刺绣绝活要教也是要教府里的小姐,最不济也得是府里伺候的老了的丫鬟。川川你先学着拿针,等过了年我带你去见见喜嬷嬷,看看你有没有刺绣上的天赋,有的话再拜师也不迟。” 赵立这话有些太过……亲近了,她们是才来吧?怎么就大包大揽起来了? 夏川萂忙道:“金书姐姐也是跟喜嬷嬷学过的,我先跟她学,等过个两年再说罢,我还小呢。” 夏川萂还不知道她以后都不能回自己房间睡了,就要一直和郭继业睡在后堂屋了。 赵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道:“也行,等你再大一些再说也不迟,总归喜嬷嬷就在咱们府上的……” 边说边做时间过的很快,赵立给桃符打孔的间断时间,砗磲三个就已经穿好一对了。 正是要送给老夫人的松鹤延年的那对。 赵立打完了孔,看着已经串好的那串红彤彤坠着团圆结和大红流苏的那串桃符,惊艳道:“我说川川怎么跟我要这桃符,幸好我多拿了一些,不然可不够串的。” 夏川萂笑道:“哥哥再等等,这一对是献给老夫人的,上面就写‘松鹤延年,福寿安康’这八个字,还请哥哥带到公子那里去请他书写上。” 赵立忙接过一个笑道:“定不负使命,写完了再给你们送回来吗?” 夏川萂道:“这是献给老夫人的,还请公子派人送去老夫人那里才好,不用再送回来了。” 赵立:“妥。那这两串是献给老夫人,剩下的呢?” 夏川萂道:“一个是送给公子的,一个是咱们自己挂的,等咱们剩下的做好了,还要继续请公子给写上。” 赵立接过金书给他的另一串桃符,笑道:“那我回去先磨好墨,就等你们这边做好了。” 夏川萂笑道:“还要写二十二个大字呢,哥哥可别磨少了。” 这话可爱,赵立哈哈大笑着带着钻孔的家伙式和两串桃符走远了。 第46章 第 46 章 赵立来到书房, 正在打冰凌子的高强道:“老远就听到你笑了,你手上拿着什么?” 赵立拎着桃符给他看,道:“是川川和姑娘们做的, 让我拿来给公子, 说是要献给老夫人的。” 高强扔下竹竿, 也不大冰凌了, 他要去接桃符,赵立让开, 道:“我要亲自送给公子,你进去一起看。” 高强:“嘁,稀罕!” 赵立不理, 只道:“等会看你稀罕不。” 郭继业也听到外头两人说话了, 见赵立进来,问道:“你们又说什么呢?” 赵立一手一个将这两串桃符展示给郭继业看,笑道:“公子看鲜不鲜?”左手一举, 念道:“松鹤延年。”右手又一举,念道:“福寿安康。” “就差公子挥墨书写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巧,很鲜?” 郭继业起身接过一串来打量,笑道:“这就是那小丫头要跟你买的桃符?果然很不错,心思灵巧, 老祖母定会喜欢。” 赵立忙喊冤:“公子可别笑话小的了,小的怎么会收那丫头的银子?只要她能伺候好公子,让小的倒贴她银子都成。” 郭继业拎着那串桃符来到书案前, 开始倒水研磨, 高强忙接过墨条来,咋咋呼呼道:“乖乖, 以前就听说那什么豆浆、豆腐、芋圆奶茶就是她弄出来的,我还不信,这来了咱们这里亲眼看着,我这才信了,竟是真的,真个灵巧的丫头,咱们公子有福了。” 赵立在旁笑道:“你还不信?跟你说,今早吃到那胖饼的时候我就信了。” 高强奇道:“那不是她姐姐做的吗?” 赵立指着他对郭继业道:“公子您看,这愣头竟然真以为那胖饼是楚霜华做出来的,”又在郭继业含笑的眼神下对高强道,“咱们院里这几个人根底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楚霜华擅长针线和算账,也就是既可以给咱们公子红袖添香,也可以缝小衣……”赵立在郭继业警告的眼神下闭嘴什么“小衣”的话,转个弯继续道,“有之前豆腐和芋圆奶茶珠玉在前,明显那丫头是个好吃会吃的,所以这胖饼定是她想出来的新点子然后她姐姐帮她做出来的。” 这一会功夫,郭继业已经将字写好了,赵立将它们挂起来晾干。 别说,提在手里的时候只觉着新奇好看,等这一挂起来,那股子端庄大气又喜庆的气氛就出来了。 赵立啧啧赞道:“真好看。” 郭继业道:“让下头人仿着这个多做一些或挂在室内或挂在门上,今年府内也多添些喜气。” 赵立和高强忙应下,高强将手里墨条放下,赵立又道:“后面还有两个呢,说是给公子和她们自己留着挂的,不过我瞧着结子和流苏是用青线编的,那簸箩里的红线已经不多了,要不要让大娘再给她们一些红线?用着凑手不是?” 高强一听后头还有,就又拿着墨条继续研磨,郭继业则道:“这事你想着,等会大娘来了你记得跟她说,多给送些红线过去。” 赵立应下,又去瞧那上面的字,琢磨道:“这回不知道要写什么吉祥话,要不公子替她们想个更好的?” 他们公子毕竟读书多,要比小丫鬟们想的吉祥话要好。 别说,郭继业还真想了几个用于自己和小丫鬟们的吉祥话,但是,一个也没用上。 夏川萂是四个人一起来送的桃符。 郭继业看着一串七个一串五个,拿过五个的那个,刚要抬笔写,就听小丫头急哄哄道:“五个的写‘瑞雪兆丰年,红梅报新春’,七个的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郭继业拿笔的手一顿,赵立在旁笑道:“咱们公子已经给你们想好了吉祥话,定比你们这两个好。” 说罢就去看郭继业,意思是您快将您想的吉祥话说出来震一震这几个丫头。 赵立这话说的太快了,郭继业都不好阻止他。 郭继业脑子一动就有好几十个能写出来的吉祥话语,也能对应的上这些七个或五个的桃木符,但是,竟没有一个能比这两对更好更贴切。 也更有文采。 尤其是那对七字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 势气磅礴,昂扬向上,大吉大利! 全是生机与奋发,这是给他的吉祥话。 相比于瑞雪兆丰年和红梅报新春,这两句当然是给他的。 郭继业好奇问道:“这句七字的实在文采斐然,川川是从哪里听来的?” 夏川萂一懵。 啊?从哪里听来的?当然是从春节联欢晚会上听来的。 郭继业见她迷糊,就笑道:“算了,这句很好,先写这句。” 说罢换下五字的桃符,赵立忙给他铺上七字的桃符。 郭继业字写的如何夏川萂是鉴赏不出来的,但那一笔一划的,看着也很美观就是了。 都写好了,跟松鹤延年的那两串挂在一起,总觉着没有红色的喜庆好看。 那还用说,中国红啊,谁能比的了? 郭继业摇头道:“去叫大娘来开库房,都换成红色的。” 赵立道:“我这就去,我知道大娘在哪里。” 郑娘子几乎是被赵立给推回来的,一路上不止问了一回到底是要做什么,赵立都三缄其口不说,只是一个劲的要郑娘子快回去,公子要开库房。 郑娘子进了郭继业的书房,连兜帽上的雪都来不及扫就问道:“公子有何急事……” 话未说完,就看到了挂的一溜的桃符,上前惊喜道:“好鲜亮的活计,谁做的?” 她捋的是大红色的那串,显然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红色,而不是郭继业的那串青色。 郭继业笑道:“是新来的丫鬟们做的,大娘瞧着好?” 郑娘子一连声的赞道:“好,好,这回咱们府里可又要出新鲜了,新年风头无两,正是大吉大利!” 又看了看那四串青色的,道:“奴知道了,这就开库房,都换成红色的,只是过了这年,恐怕这红色的丝线要紧俏了。” 若是郭继业和老夫人那里是这国公府的风向标,那国公府就是这桐城、甚至是整个河东郡和河西郡的风向标,都不用过了这个年,这红色就能传遍整个桐城,接下来一年,这红色也会成为最受吹捧的颜色。 只可惜,红色颜料难得,注定有些人家只能干看着不能拥有了。 送上桃符,后续府内府外的风云变幻就跟夏川萂这等小丫头无关了,原本是砗磲她们三个都要留下重新打结子和流苏的,但是夏川萂提醒,面发好了,要蒸“胖饼”了。 也不知道谁给起了这么个戏谑名字,叫什么胖饼,就因为它嘭起来瞧着胖胖的吗? 郑娘子道:“留金书和我在这里就行了,砗磲和霜华去灶上忙去吧,等蒸好了,连着‘松鹤延年’一起送去给老夫人,我瞧着这雪下一天了都不停,估计还有的下头,今日咱们也早用晚膳,早点休息。” “对了,你们吃了这新饼没什么毛病吧?” 高强和赵立都笑了起来,纷纷道:“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一个劲的还想吃。” 郑娘子笑道:“想吃就多吃几个,我看霜华似乎和礼物不少面。” 砗磲和楚霜华忙去了,留下一个夏川萂没被吩咐,她见砗磲和楚霜华向外头走,她就想悄悄跟上去。 不管是书房还是卧房暖阁,只有厨房最是她的心头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6节 郑娘子叫住她,对她道:“川川啊,你先别急着走。” 夏川萂忙到郑娘子跟前乖乖站好,乖巧有礼行礼询问:“大娘?” 郑娘子捏捏她小脸,笑道:“好孩子,让你赵立哥哥去帮你把行李都搬到公子的后堂去,以后你就住在公子的后堂了。” 夏川萂眼睛瞬间张到最大,急转头去看郭继业,差点把头上的虎头帽给甩出去。 郭继业及时低头,也忍住了嘴角的笑,故意不接收她震惊的眼神。 金书手一颤,刚起了个头的结子散了,她忙对郑娘子歉意笑笑,专心重新打结子,耳朵当然是要竖的高高的。 赵立和高强则是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求救的夏川萂,夏川萂瞬间明白,这是大家都已经做好决定了,这才来通知她的。 夏川萂结结巴巴道:“大娘,我,我……” 夏川萂想了一串她诸如睡相不好睡觉打呼噜这样的借口,但不行,她要是睡觉不老实,第一天就被老夫人赶走了。 郑娘子笑看夏川萂能说出什么来。 夏川萂:“……公子根本不需要我暖床,我睡在后堂能做什么呢?” 这是她真切的疑问。 郑娘子摸摸她的虎头帽,意有所指道:“不用你做什么,公子需要的时候你随便做一点就行了。” 公子需要的时候—— 夏川萂秒懂,但是,也用不着她一直睡在后堂,但也难说郭继业什么时候又夜里睡不着了。 夏川萂:“那我什么时候能搬出来呢?” 郑娘子笑道:“谁知道明天什么样呢?说不定你后天就搬出来了呢?先别想这么多了,想要什么缺什么都跟大娘说,跟赵立说也行,放宽心,只管跟在老夫人那里的时候一样,咱们公子脾气可好了,这些天你也有体会,是不是?” 可不是嘛,郭继业不仅脾气好,人也挺很好,看高强和赵立跟他相处的轻松随意劲儿就知道了,只有情绪稳定的人身边人才会这样松弛的员工,而不是紧绷着神经生怕上司发火找麻烦。 而且,昨晚按照规矩她是要走的,但郭继业怕她吹了冷风回头再病了,就主动开口留她过夜,那是真的一副好心肠。 老板体恤下属当然是好事, 但是,郭继业是男的啊,即便还只是一个美少年,但要她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的成天睡在一个房间里,是不是,太过不公序良俗了? 郑娘子对赵立道:“赵立,还不快去帮川川搬行李去?她还小,你可不要让她拿东西。” 赵立忙道:“这就去,川川妹妹,咱们这就走吧?” 哦,对了,她现在还小,翻年才六岁,还不到说公序良俗的时候! 第47章 第 47 章 夏川萂强打精神让赵立去帮自己搬行李, 其实就是从后罩房搬到前面的后堂室,只是一个过院的距离,夏川萂的行李更是都还没拆开, 直接拎过去就行了, 简单的很。 后堂郭继业的卧室里, 原先那条窄长柔软但只有一角镂空做靠背的软塌已经换成了一张三面实木雕着缠枝莲花的围子榻, 榻上已经铺上了一条灰毛狼皮褥子,看着就很暖和。 这围子榻目测长度不少于一米五, 宽度不少于八十公分,与其说是一张榻,它更像是一张单人床, 能睡一个成年人的那种。 赵立给夏川萂放好行礼, 然后开了郭继业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抱出来一床丝绵褥子,对叠铺放在了狼皮褥子之上, 拍了拍,对夏川萂道:“大娘说你以后就睡在这里了,来摸摸,是不是很软和?不比高床差吧?” 夏川萂依言上前摸了摸确实很软和絮了真丝棉絮的褥子,又看了眼榻的尾部露出的一节空白,不置可否。这褥子对折铺在榻上, 有些过宽,长度上却又有些短了,当然, 睡一个还不到一米高的夏川萂是足够了。 就事论事, 郭继业的榻当然要比给她们睡的吱呀作响的寻常木头床要好,而且, 将四面空荡荡的窄榻换成三面遮挡的围子榻绝对是考虑了她的待遇和感受的,夏川萂应该知足且满足的。 但是吧,一想到要跟郭继业睡在一个屋子里,她就浑身的不自在。 以后,她岂不是一举一动都曝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她随手写在糙纸上竹片上的字,放在楚霜华和金书的眼皮子底下给她们看她们都不会多瞧一眼,但你要是放在郭继业的卧房里,你瞧瞧他会不会无视? 夏川萂感觉到有一道枷锁扣在了她的脖子上,附带的镣铐让她束手束脚的不得动弹。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是被支配的那个,她只能听话。 赵立又问她有没有被子,夏川萂说没有。她自从来了国公府就是和老夫人住在一起,睡的是老夫人的床,盖的自然也是老夫人的被子,她自己只有老夫人赏的衣裳配饰,其他一概都没有。 赵立又将昨晚她盖的那床被子翻出来铺到榻上,叠了叠,道:“有些大了,不过没关系,大了盖着暖和,等春日里天暖和了,再给你重新缝一床小被子......” 赵立絮絮叨叨的给她说着以后的事,夏川萂越听心越木,看来不止这一个冬天,估计她以后要长时间睡在这张榻上了。 希望郭继业以后睡觉都能一觉到天亮,千万不要再梦魇了,只要他没了梦魇的毛病,她很快就能从这里搬出去了。 人总是要有希望的,否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晚膳之前,老夫人那边又有仆妇带着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过来给他送晚膳,并带话,说是老夫人让郭继业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就行了,今日就不用过去给她请安了。 晨昏定省是孝顺,但郭继业也没死脑筋到认为冒着风雪去请安就是真的孝顺了,所以,老夫人不让他去 ,他就真不去了。 即便他认为这点子风雪对他这样的“壮男”压根不算事。 但老祖母一定会担心心他吃过热饭之后再顶着风雪回来会不会灌了冷风受风寒。 老人家的心情总是要好好顾及的。 虽然郭继业自己不去,但他特地派了郑娘子带着“胖饼”和桃符代自己去给老夫人请安,以示孝心。 于是郑娘子就带着砗磲和两个婆子去老夫人那里去了。 砗磲拿着桃符走在中间,两个婆子一人一个大捧盒压阵,小心的跟在郑娘子身后顶着风雪前行。 这个时代纸都还是粗制滥造的,自然也还没有油纸伞。 到了老夫人正院的时候,老夫人这里也才摆膳,一听说郑娘子带着砗磲来了,孙姑姑忙迎出来亲自将郑娘子带了进去。 郑娘子在廊下扫了身上的雪,让砗磲带着两个婆子去偏厅等着,自己则接过她手里的两串桃符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见到郑娘子就当是见到了郭继业,心中自然开怀的,又很是盛赞了专门给她的桃符,说样式讨巧,字写的中正潇洒,果然是她的乖孙孙云云。 说完桃符,郑娘子又开始说吃食。 郑娘子笑道:“还是老夫人这里的丫头灵巧,才去了两日的功夫,就弄出了一种尤其选软香甜的吃食,咱们借老夫人的花献老夫人您这尊大佛,特地给您带来了,‘尝鲜’!” 郑娘子一番夸张的‘主人’说法将厅里所有人都逗笑了,老夫人也笑的前仰后合,连连说道:“你们瞧,你们瞧,拿着我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孝敬我还理直气壮的,是不是忒不要脸了?” 郑娘子也笑道:“咱们做奴婢的,只要主人高兴,还要什么脸呢?都是老夫人疼孙儿,那就更加不用要脸了。” 孙姑姑带着赤珠和范思墨将那两个大捧盒带进来,听到郑娘子说的话,也笑着打趣道:“你这泼才,今日是代小公子彩衣娱亲来了呢?” 郑娘子忙接过赤珠手里的大捧盒放在老夫人侧身的一个小几上,边打开盒盖边跟老夫人笑道:“管他彩衣娱亲还是优伶唱戏呢,总归都是讨老夫人的欢心的,老夫人您快尝尝这新饼,可还喜欢?” 盒盖打开,露出里面......两个圆圆的白面馒头出来。 没错,看着这大捧盒好似能装一小座馒头山,但实际上,里面只装了两个大馒头。 因为这捧盒最外围塞了一圈的絮麻布,再里面是一个扁扁的小铜炉子,铜炉子里面是烧的带有余温的炭火,上面才是一个圆圆的黑瓷盘,黑瓷盘之上正是那两个白馒头。 刚打开盒盖,馒头还在冒热气呢,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微香,一闻这香味,就知道很好吃。 黑白分明的,也很好看。 要夏川萂来说,这是正经的粗面馒头,颜色并不是纯白,而是微微带着麦黄色的淡香槟色,将这粗面馒头放在经过浆洗的白麻布上面看着是另一种颜色,但将之放在黑瓷盘上面,那就是白色了。 老夫人很感兴趣的拿起一个,塞下一小团,闻了闻,品评道:“加了□□。” 郑娘子忙笑道:“正是,就是用化开的奶嚼□□的面。” 老夫人点头,将撕下的一小团送进嘴里咀嚼,第一个感觉就是软,特别的软,跟豆腐一样,对她有些松动的牙齿特别友好,第二个感觉就是香,鼻子和味蕾得到了双重满足,第三个真切的感觉是回甘。 老夫人其实是不喜欢甜食的,这可能跟她的后槽牙有一颗被虫蛀了有关,但这新饼的香甜又不是蜜糖的甜,而是粮食的甘甜。 淡,又不容人忽视。 非常契合老夫人平淡的养生哲学。 老夫人叹道:“还是你们想着我,外头人送上来的礼物,珍贵稀奇倒是有了,鹿茸鲍鱼野山参的成堆的送,有什么用呢?不当吃不当喝的,没病没灾的谁要吃它们?要我说,还是这五谷杂粮最养人,老祖宗传下来的五谷再不会错的,这麦和菽就很好。” 满屋子的人都应是,心中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老夫人也不就小菜,就拿着一个大馒头在手里撕着干吃,一边细嚼慢咽的吃,一边好奇看向另一个大捧盒。 郑娘子忙打开盒盖,里面设置和第一个大捧盒一样,只不过,黑瓷盘上面放的不是馒头了,而是一团生面团,旁边还放着一张折纸。 郑娘子将折纸递给孙姑姑,对老夫人解释道:“这是面引子和方子,老夫人这里庖厨上的能人多,依着这方子来,定是比咱们院里丫头做的更美味。” 老夫人闻了闻有些发酸的面团,笑道:“你这做事的派头,倒是跟夏荷有的一拼,说罢,这又是哪个丫头想的新点子做出来的?” 郑娘子福了一礼,笑呵呵道:“到底是哪位,老夫人心中最是有数了,奴婢替咱们公子谢老夫人赏了。” 老夫人拿手指点着她对孙姑姑道:“可了不得,这是赖上不还了,昨晚上冷的很,我就说要把那丫头给要回来,还给我暖床,正要打算让人去接呢,她就要来阻我的路了。” 郑娘子听了这话还未有所反应,孙姑姑就笑道:“可不是?从早上起来,老夫人就念叨夏川那丫头了,本来想着等她随公子来了,顺道留下就行了,谁知道这雪竟能下一整天?正要打发人去接呢,正好你来了,我这就派人随你回去,把那丫头再给接回来。” 郑娘子忙道:“这......夏川才到咱们院里,她还是老夫人亲赐给公子的......” 孙姑姑拍着她的手笑道:“人还是你们的人,只是接她回来住几天,等过了冬日再给你们还回去。” 郑娘子忙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那笑,未免有些勉强了,孙姑姑瞧出来了,老夫人也是若有所思。 膳厅里里面众人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的热闹,这府里老夫人最大,只她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食不言的规矩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只要她自己高兴。 老夫人就着她们的欢笑声吃了大半个馒头,比以往的饭量大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少吃惜福的习惯她都是常年维持的,不曾打破。 偏厅里,范思墨拉着砗磲问那馒头的做法,砗磲知无不言,仔仔细细的给她说了一遍。 话了,范思墨叹道:“川川怎么就被公子看中了呢?咱们待在一起多么的好。” 砗磲瞅着范思墨秀美的脸旁,调笑道:“想和川川在一起还不简单?你去自请去公子那里,别人我不知道,你去找老夫人说,老夫人定会应你所请的。” 范思墨脸颊一红,扑到砗磲身上去咯吱她:“好个贫嘴丫头,还敢取笑起姐姐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人闹了一会,砗磲正经劝她:“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有这个心,你敢开这个口,你定能去公子那里的。” 范思墨对此是有些拿捏不定的,她道:“我......其实更想待在老夫人这里,但我跟川川玩的最好,有些舍不得她。” 砗磲奇怪道:“都在同一个府里,抬脚就到的事,还能日日见面,有什么舍不得的?” 范思墨看了眼砗磲,咳声道:“公子要读书娶妻做官,这府里只是暂住,明年或许还会在府里,后年呢?大后年呢?哪里会年年都待在这桐城?洛京国公府才是他常住的地方,他要是走了,川川自然也是要跟着走的,到时候,咱们可就见不着了。” 这个,砗磲却是没有想过,她向来是只看眼下,以后的事,自有她的父兄替她打算,她只管安心过日子就行了。 砗磲靠近了她一些,神神秘秘问道:“我可是知道的,范大娘一直想让你去伺候公子,你老实说,你为什么不愿意?”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7节 范思墨脸颊更红,支支吾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子眼光高的很,他可看不上我,”顿了下,又道:“估计他连楚霜华也看不上,那丫头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砗磲奇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又叹道:“怪不得我阿父总说我缺心眼子,我也是昨日经了那么一遭才察觉出来的。” 她又将昨日郭继业给她们分派活计的事给说了一遍。这倒是藏不住的,估计等不到雪停,她们四个丫鬟在落英缤纷院里的位置就能传的到处都是了。但夏川萂要住在郭继业房里的这种事就不能拿出来说了,说了要吃嘴巴子的,在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上面,砗磲从小就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末了,砗磲叹道:“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约约的觉着不对劲,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公子估计是想让霜华知难而退的,但我瞧着,霜华她,可能是要迎难而上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砗磲又笑道:“看不看的上的,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现在看不上,说不准明儿个就看上了呢?幸好有川川顶在前头,谁都不会去跟她争,公子才能一碗水端平,咱们之间也能和睦些,挺好。” 范思墨也点头赞同,这就是她最喜欢跟川川交往的地方,没后顾之忧。 范思墨在家可没少听范大娘跟她说男主人女主人身边丫鬟们的勾心斗角,她听着都害怕,更别提要参与其中了,这也是她始终不愿意去郭继业身边的原因,害怕。 砗磲跟范思墨一样,从小没少听这府里的风风雨雨。砗磲的父亲刑管事也是看出了砗磲是个直肠子,在有些事上脑子不灵光,所以干脆堵死了她“上进”的路,基于此,有些话,范思墨就愿意跟砗磲说,跟其他人,她是再不敢的。 怕落人口实。 最后,砗磲还是劝范思墨:“既然一个都看不上,那咱们那里和老夫人这里也就没差了,总归桐城国公府这边是要一直立着的,你就是留在这里,公子难道会不同意?我跟你说......” 砗磲话说到中途,老夫人那边说话声音慢慢停了下来,砗磲和范思墨侧耳去听,只听到人鱼贯离场的声音。 砗磲起身走了两步,孙姑姑进来,范思墨忙也起身迎了上来,福礼唤道:“姑姑。” 孙姑姑手里端着装着面引子的黑瓷盘,交给范思墨道:“你带砗磲去后堂茶房歇歇,也让她好好教你怎么蒸这蒸饼。” 这是清场的意思了。 两人也不多问,相携着手离开了。 孙姑姑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又转了一圈,将几个附近当值的丫鬟仆妇婆子们给调离了,自己站在门口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守门。 第48章 第 48 章 厅内, 只有老夫人和郑娘子两个,郑娘子正小声的跟老夫人汇报着什么。 郑娘子:“......公子也是怕老夫人担心,是以不让奴婢跟您多说咱们在洛京时候的事, 但奴婢知道, 不让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只有更担心的, 而且,老夫人有心打听, 这南北两府中事,难有瞒的过老夫人的。与其让老夫人从旁处听一些影影绰绰猜测的话,不如让奴婢言明其中原委, 即便以后您从他处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您心中也是有数的。” 良久,老夫人才拿帕子试了试眼角沁出的泪水,道:“我只当他少年人让人看了笑话, 心高气傲的抹不开脸面,才来我这里的,不成想,竟是差点被人害了去。刘氏,当真可恨,该死!” 最后一句, 却是骂现任世子夫人的话,现任英国公世子夫人正是刘姓,而郭继业的生母, 则是老夫人娘家侄孙女, 所以,于情于理, 老夫人都会支持郭继业执掌英国公府。 郑娘子也是惨然一笑,道:“咱们公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是收了那个爬床的丫头又能如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她是能左右公子的前途,还是能左右这府里的传承?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找了个跟夫人如此相像的......老夫人和夫人现有的族人都是有数的,小娘子们更是清清楚楚的记在族谱之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这么个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丫鬟过来伺候公子,那就是存了毁人的歹毒心思!夫人去世的时候,公子已经记事了,夫人容颜如何公子心中记得清楚,乍然见到这么一个丫头......简直三魂飞了七魄......” 一想到今年春天发生的那件事,郑娘子就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见过继母往年长继子床上送丫头的,就没见过像刘氏那样找个跟继子生母容颜相像的丫头去勾引人的,这哪里是送丫头,这简直就是奔着扭曲人的心性特地调教出来的祸害啊! 小公子才几岁?正是心性不定最容易被人勾引着走上邪路的年纪,刘氏来了这么一出,小公子虽心性纯正没走上那个极端,但到底,还是留下了阴影,不仅再也不乐意让丫鬟服侍,还时不时的就夜里梦魇上两回,实在让人担心。 老夫人只知道郭继业小小年纪就差点被个丫鬟霸王硬上弓,但也实在没想到,那丫鬟居然还另有玄机。 历世经年的老夫人都被刘氏的这种歹毒心思给惊到了,这简直是想从根上毁掉郭继业啊。 一个丫鬟是不算什么,但若是长着跟自己生母一样脸的丫鬟呢? 郭继业幼年丧母,他会不会移情在这个丫鬟身上?偏这个丫鬟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老夫人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的茶盏都抖了抖,她再次恨声道:“刘氏该死!” 郑娘子继续道:“虽然那个丫头被公子当场斩杀了,但这种事到底不好张扬,咱们也不敢狠劝,更加不敢提及当日之事,夏川那丫头有没有用奴婢也不好说,但只要有这么一丝机会,奴婢都不愿放过......” 老夫人止住她接下来求人请罪的话,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你的顾虑是对的,就让那丫头好好待在你那里吧。” 郑娘子:“可老夫人这里......” 老夫人摆手道:“以前没有这么个丫头还不是照样过冬?不过是个兴头,冬至已过,一天暖似一天了,有她没她与我都一样。” 郑娘子福礼道谢:“奴婢代公子谢老夫人赏赐。” 老夫人叹道:“那孩子到底不在我身边长大,一些隔阂也是有的,你是个忠心又细心的,若是有什么,你多看顾着些。” 郑娘子郑重跪下,正色道:“老夫人这话就折煞奴婢了,当年都是夫人仁慈给了咱们活命的机会,奴婢们才能有今日,如今夫人去了,公子就是咱们的主人,只有效死才得以报大恩!” 老夫人亲手扶她起来,拍着她的手赞叹道:“一饮一啄,皆是缘法,你能有今日一番话,不枉阿宁救下你们。” 当年正是大灾大疫之年,郭继业的生母楚宁路过邺城的时候,不顾随行之人的反对,执意要救下路边奄奄一息的几个孩子,虽然一番救治只活了郑娘子和赵管事两个,但于活下来的两人而言,何止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若是没有她那份悲天悯人的德行和对生命的偏爱,两人是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的。 郑娘子又表了一番忠心,老夫人又好好安抚了她一番,两人谈话才结束,临走的时候,老夫人让郑娘子顺便给郭继业带回去一份请帖。 老夫人:“邺城张氏提前来到桐城与王氏做交接,后日王氏设宴款待张氏和桐城诸老,既是为自家辞别宴,也是为张氏迎新,让继业务必备好礼物出席。” 郑娘子秒懂。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郭氏固然是桐城几百年的地头蛇,但对过江龙,还是要客气有加的。 走了一个王氏,来了一个张氏,只要这个张氏不过分,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 郭氏也一样。 后日迎新,正好让郭继业探探这张氏的底。 孙姑姑亲自将郑娘子和砗磲送走,见老夫人不再提起让夏川萂回来的话,她也就当老夫人这心思从来不存在过,跟老夫人分说起今年这新桃符要做出多少个出来才合适等过年安排之事宜。 ...... 用过晚膳后,郑娘子带着砗磲、楚霜华、金书去收拾后日郭继业出席宴会的礼物和要穿戴的衣裳配饰,独流夏川萂一个在郭继业的书房里为他伺候笔墨。 其实是在替郭继业翻找有关于邺城张氏的宗卷。 郭继业从洛京来的时候,带的最多就是各种书籍和宗卷,据说拉了几十车来。 夏川萂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因为这些书籍和宗卷,全都是用竹简记载的,一车竹简的记载量,可能都没有一本纸制书记载的字数多呢。 世家有族谱,更有世谱,上面记载了各大世家的变迁和联姻状况,郭继业记得曾经有一位郭氏千金曾嫁与邺城张氏,但他记不得到底是哪一位是在什么时候了,是以他今晚要翻一番郭氏的族谱和世家谱系录,好理一理这里面的“关系”。 得知郭继业目的的夏川萂:...... 要不说未雨绸缪呢,这郡城里一把手换人了,是该先捋捋人家来历的。 郭继业和赵立在书架上找,夏川萂和高强则是坐在小马札上翻箱子。 捆扎的竹简上面是有里面内容说明的,有的带布套的竹简也坠有木牌做签子,是以两人翻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张氏,张氏,张氏...... 有了。 夏川萂举着手里坠有“张氏名录”这四个字木牌的竹简高兴呼道:“我这里找到一个‘张氏’的!” 高强凑过来一看,果然是张氏,就道:“看来不用翻了,这下可算是有了。” 高强虽然也读书识字,但他更喜欢刀枪剑戟,最不喜欢翻弄这些竹简。 郭继业倒出布套里的竹简,打开一看,道:“正是这卷,川川做的好。” 赵立跟她挤眉弄眼,夏川萂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郭继业去细看宗卷,夏川萂又将翻出来的竹简重新放回箱子里去,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她也试探着解开看一看,见不管是赵立和高强还是郭继业都不在意她翻看,她也就放开胆子,津津有味的自翻自看起来。 哟,这卷里面记载了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位陆姓世家的女子,似乎是八字不大好,嫁一个丈夫没几年就会因为各种原因守寡,然后她就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再改嫁,然后没几年新丈夫又死了,她再带着新生的孩子回娘家再改嫁,然后没几年,新丈夫又死了...... 夏川萂数了数,这位陆姓世家女一生一共嫁了七次,生了八个儿女,而这八个儿女,只有一对双胞胎同姓,其他一个孩子一个姓! 这陆姓女子也被同时代的人成为“奇”女子。 夏川萂先是被那八个孩子给震住了,然后就是复杂难言,一个女子一生嫁了七次,真的是她自己愿意嫁的吗? 这竹简上只记录了陆氏女何年何月嫁与何人,其他的诸如褒贬评价之语就没有了,所以夏川萂也无从得知当今社会对陆氏的这种行为是称赞还是反对。 但有一点,这年头,寡妇再嫁是常事,没有为一个男人从一而终的守贞之说,或者有,但没有市场,大家都不遵循。 于夏川萂来说也是一个参考了。 夏川萂将翻出来的宗卷重新收好,高强又将箱子搬回去,夏川萂见郭继业在写写画画,她翻出来的关于张氏的那卷卷宗就摊开被他随手放在案几上,有一小半耷拉了下来。 未免竹简掉落下来,夏川萂上前合拢宗卷,郭继业头也不抬吩咐道:“左面第二层书架上有一卷永昌十三年的案卷,你去拿过来。” 夏川萂看了一下四周,赵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做什么去了,高强还在吭哧吭哧的搬箱子,那这话肯定就是跟她说的。 夏川萂便依言去翻找出那个“永昌十三年的案卷”给郭继业放在案几上,方便他取阅。 夏川萂也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处随手翻开一卷竹简看了起来。 这是难得获取外界信息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第49章 第 49 章 读了一肚子的世家八卦和封建小故事之后, 夏川萂终于找到了跟郭继业呆在书房里的乐趣,等砗磲来喊她去暖床的时候,她是一蹦一跳的带着笑容离开的, 引得郭继业奇怪的看了她好几眼。 砗磲一边铺床, 一边问坐在小凳子上泡脚的夏川萂:“这会怎么这么高兴了?”她可是在小庖厨里看见了, 这丫头带着赵立搬行李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夏川萂正了正脸上过于轻松的笑容, 一本正经念道:“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在给夏川萂床尾塞汤婆子的砗磲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夏川萂摇头晃脑的解释道:“意思就是,不要执着于你看到的表像, 因为你看到的笑脸, 不一定是真的高兴,而你看到的哭脸,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痛苦, 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可捉摸的......” 砗磲这回听明白了,恍然道:“意思就是你这小女子心,海底针呗?” 夏川萂:“哈哈哈砗磲姐姐慧根卓然,就是这个意思啊。” 砗磲好笑不已,说她:“佛法是何等庄严深奥的道理, 多少聪明绝顶的人都参不透,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你市井小民调侃的话语了, 小心被人听了去, 去老夫人那里告你个大不敬之罪。” 夏川萂无所谓道:“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佛法讲出来就是用来普度众生的, 同一种佛法,似老夫人这等虔诚居士听了是一种参悟的缘法,似我等这样的小丫头听了则是另一种参悟的缘法。都是芸芸众生,谁来规定,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恐怕就是佛祖来了,也是断定不了的。” “所以啊,要是真有人拿佛法去告我,只能说明祂愚蠢,不懂佛法,没有佛性,老夫人是不会理祂的。” 砗磲被她这一通佛家啊佛法啊念的脑袋疼,哭笑不得道:“就你歪理多,行了,你也少泡会,仔细坐的屁股冷。” 说罢就隔空扔给她一块擦脚布,正中夏川萂怀里。 夏川萂扭了扭只垫了一块薄薄软垫的硬板凳,觉着小屁屁确实有些凉,再次哀叹怀念起沙发和暖气来,她扳着小脚自己擦干,然后又借着洗脚水洗了足袜,才端着小脚盆去倒水。 砗磲替她麻烦:“你说你这足袜一天一洗,好好的足袜不是你穿坏的,倒是被你洗坏的,要外头人听了,指不定要乱嚼舌根了。” 夏川萂稀奇:“我在老夫人和公子房里的事,外头人怎么会知道?” 砗磲被噎住。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8节 夏川萂汲着鞋子爬上郭继业的床,掀开被子往里面爬,道:“如果外头真有人嚼这种舌根,我是不担心的,要担心的会是老夫人和公子,外人竟然知道主人房中事,还说的活灵活现的,啧啧,管教不严啊这是。” 砗磲忙打住她:“乖乖个小祖宗,你可快闭嘴吧你,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什么话不能说?川川说什么了?”是赵立的声音。 砗磲忙转身走了两步,就见郭继业带着赵立进来了。 啊这,背后说人鬼敲门啊。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这不,夏川萂才说了一句,正主就到了。 砗磲明显的紧张过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夏川萂已经躺下了,露着半张小脸回答:“咱们在说佛法呢,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砗磲忙接口道:“对对,就是说的这一段,意思是听的不一定是真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越描越黑了。 赵立去看已经张开手臂等着宽衣的郭继业,疑惑问道:“是这样吗,公子?” 郭继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躺在他床上十二分无辜的夏川萂,回道:“是这个意思。” 赵立似信非信:“哦。”然后上前替他宽衣。 脱下大氅就要往屏风上扔,砗磲忙上前接过去,在衣架上挂好。 赵立瞬间忘记了刚才心中升起的‘公子在驴我的’异样感,对砗磲笑道:“砗磲妹妹,以后有你在,咱们公子可算不会丢东西了。” 砗磲扯开嘴角笑笑,深觉压力山大。 宽衣解带之后,郭继业穿着里衣棉鞋,原地伸展了下四肢和腰身,抬脚就来到床前,转身坐在了床沿上,起身起了一半的夏川萂被压了回去,因为郭继业一屁股正好坐在了被子上,将她给压的死死的。 夏川萂盯着郭继业的背影,久久不语。 她有证据怀疑,他是故意的。 郭继业抬脚脱鞋,正好砗磲端着洗脚盆进来了,见郭继业坐在床沿上愣了一下,郭继业道:“就在这洗吧。” 赵立也道:“坐床沿是更暖和些,不冷屁股。” 砗磲将洗脚盆放好,帮郭继业将另一只脚上的鞋脱下来,要帮他洗脚。 赵立忙道:“公子都是自己洗脚,砗磲你还有没做完的吗?没有就先回去吧,公子这里有我呢。” 砗磲忙道:“都做完了,都做完了。”刚想走,就见郭继业的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挤眉弄眼的给她比口型,明显是还有话要跟她说。 砗磲仔细看了两回,试探着复刻:“椅子?” 什么椅子? 夏川萂:...... 姐姐咱们这么没有默契的吗? 夏川萂比划的更卖力了。 一只手将夏川萂的脑袋带后脖颈给按住,就像按住了一只猫咪一般,任由四肢再怎么扑腾,也逃不开主人的魔爪。 头顶郭继业冷酷开口:“本公子这么可怕,让你话都不敢明着说?” 夏川萂使劲顶了顶按住自己命脉的手掌,纹丝不动,只能泄气道:“明日夏大娘要进府了,砗磲姐姐回去给霜华姐姐说一声,我给大娘准备的礼物就放在我的床上,其中一个盒子里有一块面引子,让她别给收拾了。” 她虽然住在郭继业这里,但后罩房她的宿舍里还有她的床榻呢,给夏大娘攒的礼物她都收拾在一个包裹里,就放在那张她一天也没睡过的床上了,她怕楚霜华当做一般包裹给她收拾了,所以要提醒一下。 砗磲忙道:“知道了,一回去就给你传话,还有要说的吗?” 夏川萂:“没有了。” 砗磲大大松了口气,对郭继业福了一礼,跟狗撵似的跑了。 端着火盆进来的赵立好奇问道:“川川,我怎么觉着砗磲不对劲?咱们来之前你们说什么了?” 郭继业的手从夏川萂的脖颈处松开,她忙从被子的另一边钻出来,爬到床尾探头一看,坏了,鞋子在床头那一边,又爬到床头去够自己的鞋子,结果扑了个空,哟,鞋子又跑到床尾去了。 夏川萂:...... 夏川萂只着里衣坐在枕头旁一脸怀疑人生。 赵立扶着腰哈哈大笑:“小川川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哈......” 郭继业洗完脚,提醒笑的脸朝天的赵立道:“擦脚布。” 赵立环视一圈,记起刚才他是看着一块擦脚布来着,就随手取了来递给郭继业让他擦脚。 夏川萂小嘴张开,忙又闭紧了,将视线若无其事的从那块疑似她用过的擦脚布上移开。 擦完脚,郭继业一个旋身上了床,正好倚在躲避不急的夏川萂小身子上,郭继业一边扯过被子盖上,一边问她:“不冷吗?” 夏川萂甜甜笑道:“一点都不冷呢,谢公子关心~~” 天杀的,她要冷死了好吧,她就不明白了,这么大个床,怎么郭继业就总能跟她碰到一块去呢? 难道她就不是个女的?! 郭继业理应避她不及才是吧? 赵立憋笑送过来一个小毯子,郭继业接过来,兜头盖在重新回到床尾捡鞋子穿的夏川萂身上,夏川萂百忙中掀开毛毯子一角,对赵立道谢:“谢谢赵立哥哥~~” 一只脚拱了拱夏川萂,好奇问道:“这都两个来月了,你头发怎么还不见长?” 赵立也抱臂笑道:“就是呢,看着跟个小子一样。” 已经穿好鞋正要下床的夏川萂听了这话一顿,心道,你们不会没把我当小丫头当小子处了吧? 这就能说明郭继业在她这里为什么要更加随意了,性别模糊了嘛。 夏川萂裹着毯子踏踏踏的来到自己的专属小床上,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呢,不过,周姑姑说奴婢以前亏空太过,要好好补几年才能好呢,不长头发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郭继业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那你以后好好吃饭,咱们府里亏不了你的。” 夏川萂:“谢公子,奴婢记下了。” 赵立给郭继业掖好被角,放下一层帐子,又来到夏川萂这边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夏川萂道谢声中息了烛火,自己去外面值夜去了。 他好似已经忘了刚才问的夏川萂他们来之前夏川萂在和砗磲说什么的话了。 正好省了夏川萂再费心思解释了。 夏川萂已经知道为什么总是赵立给郭继业守夜了,因为高强梦里打呼噜,会影响睡眠质量不好的郭继业休息,所以,一般是睡觉更安静也更警醒的赵立给郭继业值夜。 一夜好眠,至少夏川萂自己是一夜好眠到天亮的,至于郭继业,夜里没有梦魇,应该睡的也挺好的。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一大早的忙活一通之后,郭继业就带着砗磲和夏川萂两个专属小丫鬟去老夫人院里请早安去了。 第50章 第 50 章 郭继业带了夏川萂和砗磲两个专属丫鬟, 但因为今日夏大娘要进府来给老夫人请安,楚霜华特地跟郑娘子请示,说要来老夫人这里会母亲, 郑娘子便让楚霜华跟着郭继业一起来了。 和老夫人用过早膳之后, 郭继业和老夫人去了前堂说话, 这里有银盘和赤珠伺候, 夏川萂和砗磲这等小丫鬟就可以暂时退下等候了。 夏川萂和楚霜华说她要和砗磲去后堂小茶房找玛瑙她们说话,问楚霜华去不去。 楚霜华让她想去就去吧, 自己就留在门外头听候。 夏川萂看看雪后更加清冷的天气,又看看里面祖孙两个说的欢畅,觉着实在没必要这样爱岗敬业, 但她做人奴婢也才小半年, 又不好劝说楚霜华站在门口表现,便叮嘱她要是觉着冷了就去找她,便和砗磲手拉手一起离开了。 郭继业视线送了小跑着和砗磲离开的夏川萂一程, 嘴角无意识的勾了勾,显见的心情很好。 老夫人看看心情很好的曾孙,再看看正好转过廊角的小毛团子,心下既觉着纳罕,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虑。 老夫人:“如何,这丫头还能让你满意吧?” 郭继业随口给了个评价, 道:“挺好玩的。” 既是随口说的,那就是真情实感了,老夫人心口刚升起来的那股子忧虑无端就这么散了。 老夫人劝道:“但凡心窍玲珑者心思都敏感细腻, 可不许你见她人小就欺负她, 我还指望她能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呢。” 郭继业失笑:“孙儿又不是不知世事的纨绔,如何就去欺负一个小丫头了?老祖母说笑了。” 老夫人颔首:“如此就好。明日王氏摆宴你是怎么打算的?” 郭继业:“我打算用咱们城东的良田跟王氏换城北荒山和山脚的地。” 老夫人拧眉思考起来。 王氏在桐城经营不下十年, 自然购置了许多良田的,但桐城是郭氏的祖地,若是有良田空出,自然早就被郭氏提前购置了。 是以虽然王氏在桐城经营许久,但论良田,实在不多,更多的是圈占下来的无主荒山。 因为林木茂密出产丰饶的山头也是郭氏的,所以王氏只能圈占荒山,或者权利倾轧,从桐城其他势弱的豪强手里半抢半夺。 现如今王氏要离开桐城,这些带不走的产业自然要进行处理和置换的,郭氏已经够家大业大的了,依老夫人所见,实在没必要掺和进王氏和桐城各豪强的博弈中。 郭氏吃肉,总要给当地豪强喝点肉汤吧?若是一家独大久了,于郭氏实在不是件好事。 而且,拿良田换荒山? 老夫人并没有觉着郭继业荒唐,因为这座荒山,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椒山。 此山盛产花椒。 桐城的地势是西北乃至整个北面靠山,东面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西南就是斜斜蜿蜒的大河,靠近东南就是不甚繁华但也足够富饶的桐城了。 郭继业说的要跟王氏换的那处荒山就是大青山山脉支脉的一个凹谷,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树木也不甚茂密,良田更是没有,是以大家都叫这里荒山。 荒山那是十年以前的名字了,自从王氏来了之后,开始试探着在上面种植一些树木作物,发现此山之上花椒尤其爱长,渐渐的荒山便变作宝山了。 花椒可是常见的香料之一,虽然不算名贵,但在贵族之家用量甚大。 用来腌制,啊不是,是用来“保存”尸身不腐的材料之一。 墓葬专用! 王氏当年选中这座荒山,算是最成功的投资之一了。 现在郭继业想将这座山换过来,恐怕有些难度。 老夫人:“你若是想用良田换那座山,怕是不大容易,王氏可不缺良田。你要这荒山做什么?若是要花椒,花些钱买现成的就行,不用特地买山。” 郭继业摇头道:“不是为了花椒,是为了便于管理和青行道。”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39节 因为这绵延数百公里的主山脉叫做大青山,那么进出大青山沟通内外的道路便叫做青行道。 老夫人了然。 青行道东面的山就是郭氏的山头,和郭氏山头相邻的,正是这座椒山,而椒山再往东南,零零碎碎的还是郭氏的田庄和小山包。 这大青山大的很,以前不觉有什么,现在被郭继业这么特意提出来,老夫人骤然发现,王氏的这座椒山和山脚下的一些土地,竟然正好被郭氏的山和田庄包围了。 正是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是该置换下来,将这椒山变成郭氏的才可靠。 老夫人思考一瞬,道:“王氏此去洛京,所需钱财定然少不了,如果王氏拒绝用良田置换,那就出钱财买下来。” 郭继业点头应下。 祖孙两个倒是没想过王氏会不答应卖,顶多就是狮子大开口,高价卖出罢了。想必王氏自己也发现了这椒山位置的尴尬,若是王氏继续在桐城也就罢了,现在王氏离开桐城,而且是永久离开,那么这座山鞭长莫及,早晚会被郭氏以各种理由吞并。 与其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现在跟郭氏买卖,既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能交好郭氏,何乐而不为。 这边厢祖孙两个说着家族产业大事,那边厢夏川萂已经和范思墨、玛瑙、珊瑚等丫鬟们碰上头了。 夏川萂:“......我都仔细琢磨过了,这蒸饼除了用麦粉做之外,还可以掺入小米粉做小米蒸饼,掺入蜀黍(高粱)粉做蜀黍蒸饼,用牛乳和面做牛乳蒸饼,和入鸡蛋、枣泥、红豆泥等做各种蒸糕,把面团擀成皮子包入馅料做馅饼(包子)......总之,我是不行的了,就看思墨姐姐你的手艺了。” 玛瑙在旁听的连连咋舌:“天祖宗佛祖菩萨,你这来一趟不容易,感情是给咱们派活来了。” 范思墨却是跃跃欲试:“我觉着挺好,天冷什么事都做不了,索性就待在这茶房里做吃食,川川说的这几样都是有理可循的,应该能做出来。” 夏川萂给她加油打气:“思墨姐姐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珊瑚好奇问道:“加油是什么?” 夏川萂一本正经的胡诌:“加油烧菜才好吃啊,油加的越多烧菜越香。” 珊瑚白她一眼:“当我不知道你胡说八道呢?” 砗磲呵呵直笑,说珊瑚:“小孩子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你跟她追根究底,傻不傻啊你?你们是不知道,昨晚这丫头还跟我胡诌佛法呢。” 玛瑙感兴趣询问道:“快说,快说,川川都跟你说什么佛法了?” 众所周知,夏川萂在老夫人这里只有两个正经工作,一个是暖床,另一个就是读佛经。 她们早就好奇夏川萂都是怎么给老夫人读佛经的了,只是碍于老夫人不好多问,现在砗磲主动说起,可不就勾起她们的好奇心了吗? 砗磲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将昨日夏川萂什么众生平等什么虚幻真实的话给好好说了一通。 夏川萂见范思墨对她们这边的热闹不感兴趣,而是躲在一边拿着夏川萂带来的发好的面又看又闻的,便也脱离了人群,来到她身边,问道:“思默姐姐可有看出什么来了?” 范思墨将一个小盆放低给夏川萂看,道:“你看,这是我昨晚照着郑娘子说的方子自己发的面,和你带来的这个不一样。” 夏川萂拿手指戳了戳,又拽了拽,拽出来的内里不仅没有蜂窝状,闻着也没有那股子酸味,但盆的底部却有汁水渗出。 这是发面发失败了。 夏川萂道:“是不是温度太低了?” 范思墨放下盆,道:“或许吧,一会你再教我重发一次。这些可怎么办?烙饼子吃?” 夏川萂道:“再加入新面揉一揉,看能不能重新发出来吧?” 范思墨:“也行。方才我听你说的一个和入枣泥蒸枣泥糕,这会子没事,咱们试一试怎么样?” 夏川萂一听做好吃的就眼睛发亮,连连应道:“好啊好啊,我来蒸大枣......” 外头,夏大娘已经到了,因见老夫人正忙着,便先来找自家两个孩子说话。 夏大娘见到了楚霜华,便询问道:“川川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楚霜华笑道:“妹妹怕冷,在后茶房里玩呢。” 夏大娘直皱眉头:“这丫头,才来几天,就松懈下来了,主子在这里,她反倒自己去躲懒去了,这样缺调/教,时间长了可怎么得了?” 说罢就气势汹汹的要去后茶房逮人。 楚霜华忙拦住她,劝慰道:“老夫人和公子都很喜欢川川,母亲......还是少管她一些吧。” 夏大娘眉毛倒竖:“你什么意思?” 楚霜华低垂下眉眼,有些落寞但很直白道:“都是母亲教养的,母亲精心教养了女儿五年,比不过才教养了三个月的,不管是老夫人和公子都更喜欢她,母亲还不明白?” 夏大娘气个倒仰,反倒笑了:“你这是怪我将你养的时间太长了,把你养坏了,反倒让老夫人和公子不喜欢你了?” 楚霜华忙道:“不是,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勿怪。” 夏大娘冷笑:“人的命,天注定,你也说了我才养了她三个月,但我就是更喜欢她,这你怎么说?” 楚霜华煞白了脸,抖动着嘴唇泫然欲泣。 夏大娘扶额无奈道:“行了,你也别这样一副意难平的做作样儿了,叫人看到了还以为老娘怎么着你了呢。你现如今已经入了公子的院了,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 楚霜华:“还早着呢,说不得后儿就被送回来了,母亲,女儿不想回来,求母亲教我。” 夏大娘实在不想再理这个半路讨债女儿,但不行,人是她送进来的,不是说不理就能不理的。 夏大娘想了想,道:“你蛰伏吧。” 楚霜华:“?” 夏大娘:“公子才多大,等上几年,只要你能在他身边待的住,时间长了,情分是有的。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范家和许家近日频频和刑家走动,似是要有开春的谋算了,金书那丫头和你一起,你可曾听她说起过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楚霜华:...... 她一心都在郭继业身上,哪里会去在意金书? “金书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夏大娘点头道:“不管有没有,你都要打起精神来了,这内外向来一体,你要想在内院站稳脚根,外头的事也不能当看不到听不到,我以前教你算账管家的本事目的就在这里......” 她见楚霜华一脸的不以为然,就换了种说法:“公子若问你庖厨里的菽麦是哪个庄头产的,产了多少,滋味是否醇厚,跟其他庄头产的有什么不足之处,你怎么说?” 楚霜华瞬间打叠起精神来,应承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成为公子的贤......左膀右臂的,母亲放心,我会将母亲以前教我的都用起来的。” 她是想说贤内助的,但想到“贤内助”这三个字不是她该用的,便换了个词。 夏大娘的心早就不在她身上了,压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便频频点头道:“你记得就好,行了,这里连个火盆都没有,我去找你妹妹去,你......” 楚霜华忙道:“公子还在里面呢,我就在这候着。” 夏大娘:“......也好,回去记得喝碗姜汤驱寒,别冻着了。” 楚霜华露出个笑脸:“谢母亲关心,女儿省得了。” 第51章 第 51 章 夏大娘来到后茶房, 见这里又说又笑奶香甜香茶香扑鼻热闹欢快的不得了,这让装了一肚子心事的她一进这茶房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个笑容来,打趣道:“哟, 姑娘们都在呢?好神仙日子, 真真羡煞我等。” 玛瑙一边将她往里面让, 一边向内喊道:“川川, 你看谁来了?” 夏川萂欢快的跑过来,嘴里亲热的喊道:“大娘, 您来了?我可想您了。” 夏大娘一把将她抱起来,颠了颠,骇笑道:“可是沉了不少, 都吃什么了?” 夏川萂给她嘴里塞了一个红枣, 甜蜜蜜道:“吃了好多好吃的,这枣是思墨姐姐给的,甜吧?” 夏大娘边咀嚼红枣边点头:“真甜, 可有谢过你思墨姐姐了?” 夏川萂:“还没呢,大娘说我该怎么谢她才好?” 不等夏大娘答话,那边范思墨已经笑起来了,插口道:“大娘可别听这丫头胡说,咱们都要谢她呢,哪里还要她来谢咱们?” 夏大娘一听这话里有话, 忙笑问道:“这可怎么说的?你们日常照顾着川川,理应是她给你们添麻烦,怎么你们反倒要谢她呢?” 砗磲将夏大娘引到一个小板凳上坐下, 让她坐揽着夏川萂, 抱着孩子站一会还成,长时间站着挺重的。 夏大娘也没推辞, 这小茶房其实并不大,放了许多东西,又或坐或站的挤了这么多人,大家走路都是侧着身子让着走的,她抱着孩子站在当中挡道。 砗磲一边给夏大娘到了一碗茶,一边跟她说夏川萂这两日和她们一起弄出来的桃符和蒸饼的事。 砗磲:“川川也就动动嘴皮子,难得霜华姐姐那样灵透,一听就懂了,自己就给咱们做了出来,实在是好手艺,都是大娘教的好。” 就跟夏大娘和范大娘对上了互称姐姐一样,砗磲在外说楚霜华的时候也客气的叫她一声姐姐。 看看,都是人精子,楚霜华也就面上精明,内里还有的修炼呢,夏大娘不禁想。 夏大娘故作惊讶道:“听你这么一说,也是惊讶到我了,我之前在家的时候,只知道她于理家做事上有些灵性,不成想她还有庖厨上的本事,竟是我给她耽搁了,好在这府里养人,再错不过人才的。” 说的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应道:“可不是吗,没埋没了霜华那丫头......” 在小茶房里说了会话,夏大娘带着夏川萂出来,找了一个僻静处,拧着夏川萂的腮帮子严厉问道:“你混的挺开嘛,是不是在老夫人和公子面前也是这样随意没规没矩的?” 夏川萂忙捂着腮帮子喊:“疼疼疼,您轻点啊。” 其实不疼,因为夏大娘根本没用力,但听到夏川萂喊疼,她还是松了手,给她揉揉,故作凶狠道:“快说!” 夏川萂哼哼:“我怎么敢呢?我就是个小丫头,敬畏还来不及呢。” 夏大娘这才将心放了一半下来。 楚霜华有一句话没说错,她被夏大娘教养了五年,已经养出可以望到底的性子来了,主仆观念更是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她就是再有心思,也越不过主仆那道线去。 夏川萂不一样,她还不到六岁,她知道什么是主什么是仆吗? 有个词叫做“逾矩”。 老夫人和郭继业面上都是宽和仁慈的,时间长了,夏川萂会不会搞不清楚主和是仆之间的界限了? 她要是将自己和郭继业摆在同等的位置上,最终毁了自己的一定不会是郭继业。 此时此刻,夏大娘是有些后悔将夏川萂这样早的带到老夫人面前了,她应该再好好的调/教她两年,涨涨记性和规矩再送进来的。 但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只能时时提醒着,见缝插针的教她吧。 夏大娘趁着难得来一趟的功夫好好给夏川萂紧了紧皮,要她时刻不要忘记为奴为婢的界限和规矩,否则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好下场。 夏川萂倒是没有觉着夏大娘给她洗脑有什么坏心思,相反,夏大娘这是在保护她。 这个时代的主仆可比后世富/权二代和灰姑娘的差距大多了,某二代和灰姑娘可以通过通关各种艰难险阻实现阶级的跨越,但这时代的主和仆之间就是牢不可破不可跨越的鸿沟。 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没得比。 这一点夏川萂说不定比夏大娘还要明白,所以,什么“谨守本分”“不做妄想”“不可有过多心思”这些劝诫的话她认真听了,但听了也就过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她自认为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0节 一叶障目以至于高估了自己说的就是夏川萂这样的,这就都是后话了。 训完话,夏大娘又将和楚霜华说的同样的话跟夏川萂说了一遍,她说的目的就是和夏川萂透个风,不要整日憨吃憨玩的做个傻妞。 但夏川萂听了,却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这事她还真知道,因为昨晚郭继业层在看舆图,她也瞄了一眼,上面做了好些个标记,可见郭继业研究这张舆图已经很长时间了。 夏大娘心下一动,问道:“不能说吗?” 夏川萂皱着小鼻子,道:“也不是不能说,想必您也知道了,明天公子要去王氏参加宴会......” 夏大娘:“行了,不用说了。” 只“王氏”两个字,夏大娘已经心中有数了。 郭继业要去王氏参加宴会在国公府收到王氏的帖子的时候就都知道了,夏川萂这不算是泄密。 不过,主家去参加王氏宴会,能跟她夏荷有关的,只有一样,王氏的土地要易主了。 乖乖,这丫头聪明的有些不像个人了,老话怎么说的,多智近妖! 夏大娘搂着夏川萂,跟她仔细叮嘱道:“川川啊,这在主子身边伺候呢,第一个就是要嘴紧,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往外说,知道了吗?” 夏川萂:“......是大娘您问了我才说的。” 夏大娘笑的慈和:“那你以后就记住,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娘问了,你也不能说,这重要与否你会自己判断的,对不对?大娘这是为你好,你记住了吗?” 夏川萂是真的很感动,她依偎在夏大娘怀里认真道:“我记住了,大娘您真好。” 心跳的更快了怎么办。 要是没有“大娘您真好”这句话夏大娘还真就没那么担心,偏夏川萂说了这么一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其中厉害关系夏川萂心知肚明!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真不是妖怪化的吧?说起来这丫头可是她从山里头带出来的。 山中多精怪...... 呸呸呸,快点打住,要不然这大白天的想这些心中毛毛的。 ...... 两个女儿都见过了,话也都说过了,夏大娘便带着一包的礼物和更加沉重的心情出府去了。 中午的配茶点心就是范思墨新蒸的枣泥蛋糕,就是用面粉、枣泥、牛奶、鸡蛋、蜂蜜、盐、芝麻油和在一起发酵好了,然后蒸出来的。 因为是蒸出来的,夏川萂吃着就跟甜津津的发糕一样,要说是蛋糕,应当是烤出来的。 烤出来应该会更香。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香甜了。 老夫人特别喜欢这一口,为此还特地赏了范思墨一串七宝念珠。 嵌了佛家七宝的念珠和配饰可是老夫人的最爱,可见她有多满意这次范思墨的手艺。 范思墨拿着这赏赐有些烫手,战战兢兢跟老夫人禀报道都是夏川萂的主意,她受之有愧。 老夫人笑问夏川萂:“川川怎么说?” 夏川萂认真道:“奴婢只知道蒸饼里加枣子可能会好口味,但不知道枣子里还要加盐、油、鸡蛋这些调味进去,所以,这新枣糕就是思墨姐姐一人做出来的,与奴婢无关。” 范思墨感动道:“川川......” 夏川萂和范思墨手拉手道:“思墨姐姐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只是随口说了个想法,只有思墨姐姐当真了,这才能做出来新糕点,否则,就是孩童的一句顽话罢了。” 这话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夏川萂可似真似假的说了不少话,但也的确只有范思墨会认真听,并且记了下来仔细研究。 这功劳,合该是她的。 老夫人笑呵呵道:“川川什么样我是知道的,思墨你费心费力,理当有赏。” 范思墨这才跪领赏赐,然后和夏川萂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老夫人摇头失笑:“这丫头,真是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偏别人还都是真心待她,真是个天真无邪的丫头。 郭继业捡起枣糕狠狠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嘟嘟囔囔道:“就知道顽皮。” 老夫人:...... 罢了,少年人活泛些是好事。 晚上回去落英缤纷后堂,夏川萂一套睡前准备做下来,等郭继业洗漱完回来宽衣后就起身披着小毯子打算去自己小床上去暖自己的被窝。 但是! 郭继业堵在床边,她一起身,郭继业一个手指头摁在她脑门上她就摔了回去。 她再起身,再摁,再摔回去。 再起身,不等郭继业出手摁她,她自己就又躺了回去。 夏川萂气的小手握拳在毯子底下直捶床,心道今天大娘训过我了,我得跟主子保持界限,有规!矩!! 夏川萂努力运气,努力心平气和询问道:“公子,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 摁了个空的郭继业小公子将自己摁空的手指背起来,居高临下的问她:“要不要本公子把你思墨姐姐要过来陪你啊?” 夏川萂:“......啊?” 什么意思? 郭继业:“这落英缤纷里的庖厨不够你用的?” 啊哈?! 好你个小曾孙,你居然吃你老祖母的醋,你老祖母知道吗? 夏川萂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结果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 看着小丫头在床上呛咳个不停直打滚的郭继业:...... 背着身看天看地就装看不到自家公子“欺负”小丫头的赵立:...... 赵立忙转过身来扶起夏川萂给她拍背,教她道:“还不快给公子道歉,吓的呛着自己何苦来哉......” 郭继业横他一眼,赵立闭嘴不说话了。 被呛了个好歹的夏川萂红通着眼睛,委委屈屈道:“公子,奴婢错了。” 郭继业抱臂睥睨她:“错哪了?” 夏川萂:“......错在...错在...还请公子告知,奴婢错在哪了?” “噗!” 赵立喷笑,又忙憋了回去。 郭继业深吸气:“以后有什么想法,在这院里做好了再拿去孝敬老祖母,知道了吗?” 夏川萂疑惑:“有什么区别吗?” 郭继业眼睛眯起,赵立忙道:“当然有区别,咱们做好了再送是咱们公子的心意,你去老夫人院子里去找老夫人的丫鬟做,好像看不上咱们落英缤纷居一样,咱么公子很掉面子的。” 夏川萂:原来如此,不过,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这家业都是你的,老夫人的丫鬟自然也是你的,做个糕点还要分的这么清,你们大户人家可真有意思。 还是只有你郭继业小公子有意思? 不过,虽然心里腹诽,夏川萂还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承诺以后一定谨记今日教训,再不敢在外头胡摆摆了。 等顺利的躺在自己被窝里的时候不免又要发愁,范思墨那心思那手艺可不是谁都有的,别说她现在还小,就是她足够大了,有些食物她也只是吃过,大体知道怎么做,让她自己上手做也是不一定能做出来的,就是做出来了,也不知道那味道怎么样。 要是知道菜谱就能做菜世上也就不会有“厨房杀手”一说了。 啊,她是真的缺一个思墨姐姐啊! 第52章 第 52 章 第二日, 郭继业出发去王氏参加宴会不早不晚,到的时候郡守府门前早已车水马龙,他到的时间中规中矩, 无可挑剔。 王氏早就有专门的弟子在门口观望, 见到郭氏的马车到来, 停车下车的功夫王郡守就带着家中子弟亲自迎了出来, 郭继业向人群团团做了个揖,就在众人或艳羡或审视的是线下风度翩翩离开。 郭继业被王郡守引进了待客小厅。 小厅无人, 只有正在烹煮的一壶茶,看来,想单独谈话的, 不止郭继业一个。 王郡守带着王小公子待客, 分主宾坐定,王小公子亲自洗茶、斟茶,待定后, 退回王郡守身后,逮住郭继业饮茶时机对他挤眉弄眼五官乱飞做鬼脸,想逗郭继业在他老爹面前出丑。 郭继业八风不动,无视了跟个猴儿似的王衡王小公子。 王郡守陪着饮了一回茶,率先笑道:“贤侄龙章凤姿,风采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哈哈。” 郭继业也客气笑道:“世伯说笑了, 世伯老骥伏枥,此去洛京正是大展宏图鹏程万里之时,实令在下羡慕敬仰, 更乃我辈楷模。” 王郡守哈哈大笑, 有被恭维到。 他之前自然是见过郭继业的,但对坐交谈, 还是第一次。在这之前,他听人口中传说的郭继业是个骄矜自傲目中无人的世家小公子,原本以为今日要费心思哄个小孩子,不成想,竟有相见恨晚之感。 果然流言害人。 两人商业互吹一波,都很满意初始营造的这个和谐氛围,王郡守掀开一个白瓷罐子,用木夹子从罐子里夹出一块方块奶酪放在郭继业面前的点心盘子里,笑道:“尝尝我王氏庄子上产的乳酪,自从上次从贵府上回来,小犬就叫嚷着要庖厨做贵府上的奶茶点心,他自己说不出个三五六来,厨下听的云里雾里,折腾的都要以死谢罪了他才消停下来,顽劣的很。” 顽劣的小犬在旁讪讪一笑,可不敢反驳他老子。 郭继业笑道:“一个新式点心方子而以,衡兄既喜欢怎不来府上讨要,老祖母常念叨他的,他开口,老祖母无有不允的。” 王郡守去看自家小犬,王衡对着老爹嘿嘿一笑,对郭继业道:“那怎么行,我再不懂事,也知道那是郭氏秘方,不好随意送人的。” 郭继业笑笑,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折子,推给王郡守,道:“这就是那点心方子,知道衡兄喜欢,临行前,老祖母特地嘱咐要小侄带来给世伯的。” 其实是他今日带来的筹码之一,这会就顺着话头用上了。 王衡惊喜道:“给我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1节 又去看他老爹。 王郡守给惊了一下,反射性的要去拿那木折子,但手刚触碰上就缩了回来,王郡守笑哈哈道:“这礼可贵重,老夫不能收,不能收。” 又不是通家之好,可以相互赠家族秘方,丰富各家珍藏。郭继业拿着自家方子,说是要送给王衡,但给的人却是他这个老子,他要是真信了这是小儿之间单纯的送礼他就是个大傻子。 郭继业笑笑,继续道:“各家秘藏点心推陈出新者不知凡几,吾家这一方实不足为道,能有人喜欢,它才有价值,无人问津,它就是一张废纸,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传了,岂不可惜?” 王郡守还要推辞,郭继业笑道:“世伯尽管安心收下,不瞒世伯,小侄今日前来,除了贺世伯高迁,还要请世伯割爱,若有冒犯之处,这点心方子,就算是小侄给世伯赔礼道歉了。” 王郡守纳罕询问:“你说的割爱是指......” 郭继业:“椒山。” “椒山”两个字让王郡守心头一紧,继而又是一松,然后就是终于来了的既定感。 椒山原先是一座荒山,现在被他经营成一座宝山,那是他王氏经营有方。 荒山变宝山,多少人眼红看着,王氏在的时候是座宝山,王氏不在的时候,那就是飘摇在外的一块肥肉,被分食纯粹只看时间长短问题。 王郡守发愁道:“实不相瞒,在贤侄之前,唐氏和刘氏已经找过老夫,也是想要这椒山。” 唐氏和刘氏都是桐城中的老牌豪族,勉强算个末流世家,前些时日两家子弟还和王衡去国公府看马玩耍呢,每当郭继业在外活动的时候,两家子弟也都凑上来捧趣,很是热络。 不成想,两家竟想要椒山,郭继业可不认为,这两家只是想要这椒山,而对椒山周围的郭氏产业无动于衷。 郭继业心下冷笑,这是见他年幼,起了想要吞并郭氏的心思,真是蛇吞大象,生怕撑不死自己。 郭继业状似好奇问道:“世伯可否告知,唐氏和刘氏出了什么价格?” 王郡守呵呵笑道:“无非就是些金银钱财,在老夫看来,两家加起来都比不上贤侄这一道方子。” 世家,尤其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上品门第大世家中传下来的方子,都是撑门面的东西,怎好用金银来衡量价值? 俗,忒俗! 王郡守当然知道郭氏这道点心方子是新近才推出来的,但就是因为新,出在郭氏这样的人家才是难得,这代表郭氏不因陈守旧,有更进一头的活力和实力,这在一众百年世家当中实在不可小觑。 郭继业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道:“那就请世伯割爱,椒山我郭氏要了。” 说罢,又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绢帛,上面正是郭氏拟的收购椒山以及附属方圆之内所有土地的文书。 王郡守仔细看了一下郭继业提出的购买价格,说实话,不低了,再加上那道点心方子,物超所值。 但是,他想要的,不只是钱财。 郭氏的老家是在桐城,但根基在洛京,在他看来,郭继业这个所谓的郭氏继承人从洛京来到桐城,就是在自断根基。 椒山可以给郭氏,但他拿不准郭继业这个嫡长孙的名头还有没有用,他许诺的利益他拿到洛京去能不能兑现。 这才是对王氏最重要的。 王郡守的踟蹰郭继业都看在眼中,他敛眉饮茶等待王郡守的决定。 终于,王郡守道:“椒山可以过让给郭氏,但是,老夫希望这张文书能和贵府老夫人签订。” 王衡几乎半跪起身,惶恐唤道:“父亲!” 您这不是当面给人难堪吗? 王郡守不为所动,灼灼目光牢牢盯着郭继业,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郭继业却是灿然一笑,然后,又从他那绣着青竹的袖袋中掏出了第三样东西,一方印信。 一方老夫人作为女主人在郭氏的专属印信。 王郡守看着这方印信哭笑不得,道:“看来,贤侄这是有备而来啊。” 郭继业:“想要得到,自然要准备周全。” “好一个准备周全!椒山是贤侄的了!” 有了盖着郭氏老夫人印信的绢帛,他拿着这张绢帛去到洛京,就可以和英国公攀攀交情了。 至于郭继业本人,王郡守不仅没有小觑,反而更加重视了。 小小年纪,波澜不惊,应对得当,郭氏得一麒麟儿啊。 看看自家猫崽子似的小儿子,不禁心下摇头,不能比,不能比。 双方谈完生意,王郡守便将郭继业介绍给刚上任的张元光张郡守,三方相谈甚欢,皆大欢喜。 回到国公府后,郭继业先去给老夫人汇报了今日所见所闻,便回了落英缤纷居。 书房里,夏川萂正在老老实实的练字,见郭继业回来了,忙上前请安问好。 郭继业心情很好,他特地从高强手里接过一方小盒子交给夏川萂,笑道:“这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夏川萂好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挂金灿灿的宝石璎珞项圈,当中是一块足有鸽蛋大小的鸡血红宝石挂坠,项圈则是由黄金镶嵌绿、蓝、黄三种宝石交叉排列围成,每块宝石下面还缀着黄豆大小的金豆子和珍珠,华彩非常,主打一个闪瞎人的眼睛。 先别说俗不俗,珍贵是足够珍贵的。 只不过,非功非劳的,做什么给她这样一看就价值千金的赏赐? 夏川萂:“公子,这璎珞太珍贵了,奴婢不能收。” 赵立笑道:“川川别客气,今日咱们公子高兴,这是王氏的回礼,你尽管收下就是。” 越说越离谱了,“既是王氏的回礼,理应记录在册收入库中以待他用,如何能赏赐给他人呢?” 高强:“川川妹妹你可不算他人,你不知道,你之前弄出来的芋圆奶茶王氏特别喜欢,今日公子将这方子赠给王氏,王氏回了好多个礼,咱们瞧过了,王氏回的礼中,只有这璎珞还合你戴,公子便将这璎珞赏赐给你,算是酬谢有功之将哈哈,小的这样说没错吧?公子?” 郭继业笑道:“是没错,这璎珞还算入眼,你随意戴着玩吧。” 夏川萂心中复杂难言,方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说送就送了,好似压根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一想到她连自己人都是两重家奴,就别搞什么专利什么尊重之类的讲究了,没得说出去让人听了笑话。 郭继业还能想着回头赏赐她点东西,已经算是个很有“人权”意识的主子了吧? 夏川萂道:“这璎珞太打眼了,奴婢不能收,不如公子赏我些别的?” 郭继业瞧瞧莫名有些情绪低落的夏川萂,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璎珞,便道:“本公子赏出去的东西可不会收回,这璎珞你既不喜欢或压箱底或拆了自己玩,都随你便,一会等大娘回来了,让她给你开本公子的库房,你进去随意挑一件自己喜欢的吧。” 夏川萂答应下来,将写完的字交给郭继业检查,然后就离开了。 赵立摸着下巴下结论:“这丫头有心事。” 高强嗤之以鼻:“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心事,别是又琢磨着什么新吃食了吧?” 赵立对着他摇摇头,给了他一个你没救了的眼神,对郭继业道:“小的瞧着,川川对夏大娘十分孝顺,公子不如将赏赐给夏大娘,她或许会高兴些。” 郭继业:“那你看着办吧。” 郭继业手上有无数大事小情的要做,没兴趣去猜个小丫头的心思,不高兴了就多赏赐些,那些拿到外头让人艳羡抢夺的赏赐,与他来说,不过是些记录在账簿上的数字,不值一提。 第53章 第 53 章 跟王氏谈完椒山的生意之后, 一直等到年三十这天,郭继业都没再出府,有事都是别人进府来找他, 他本人是不需要出府的。 夏川萂日子照常过, 期间老夫人到底让人把她给接过去住了两天, 后又送回来. 夏大娘又进了一次府, 这次是给府中送年礼,也是跟夏川萂说郭继业提拔了楚郎君的差事, 高兴的楚郎君日日不着家,不知道在外混些个什么名堂。 洛京国公府的年礼也早就到了,其中有一封世子夫人跟老夫人哭诉的信件, 老夫人只随意瞥了一眼就放下了, 郭继业给洛京那边的年礼倒是不少,但也大多都是些土物金银之类的,瞧着轰轰烈烈的, 至于洛京那边的人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年三十这天,主要的活动就是祭祖,杀鸡宰羊蒸煮五谷烧香焚草都是为了供奉祖宗,中午祭完祖之后,郭继业和老夫人一起用了晚膳,然后就各回各院了。 没有拜年, 没有娱乐,没有炮竹,也没有守岁, 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哦, 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这天国公府各门前或多或少的挂了大大小小的桃符, 坠着火红的流苏线,上面写着五谷丰登太平岁月的吉祥话,瞧着有一种安静的浓烈。 年三十这天夜里又开始下雪,不大,无风,雪花要在半空中飘飘摇摇很久才能落下来,就跟人的心一样,总没个着落处。 夏川萂趴在围子榻的围子上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什么也没想,也不敢想,就这么呆呆的视线没有焦距的看着黑洞似的远方。 今天的火盆是她自己烧的,一开始捡错了碳,烧起来的火盆有烟有味,等她重新换了无烟碳烧好后,这屋里还是有股子呛鼻子的刺鼻味,她便开了窗子换换气。 冷是冷,但没办法,她怕中毒。 砗磲被她父兄接回家过年去了,楚霜华和金书倒是被留了下来,但她们不允许进这间屋子,所以这晚这后堂屋里就只有夏川萂一个。 夏川萂应该去郭继业的床上给他暖被窝的,但她跟郭继业都明儿清,这被窝暖不暖的,也就那么个意思。 难得有一个人清净的时候,夏川萂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 郭继业转过屏风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裹着被子的毛团子跟个小猫崽子一般静静的趴在那往窗外瞅,瞧着怪可怜的。 郭继业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也探头往外瞧:“看什么呢?” 夏川萂冷不丁被他给吓了一跳,猛的一抬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被眼疾手快的郭继业给按着脑袋又重新趴了回去。 夏川萂又被镇压,在他手掌下转转脑袋看了半周,没话找话问道:“赵立哥哥呢?” 郭继业两手撑在围子上,一只脚蹬地做支撑,一条腿膝盖半跪在榻上,整个人都压在夏川萂身上,将她牢牢圈围,听她询问,就慢悠悠回答:“赵立被他二叔接回家团圆去了,今晚只有咱们两个作伴了,怕不怕?” 夏川萂恍然,前些日子高强代表郭继业去洛京了,现在赵立也回他二叔那里去了,今晚可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吗。 她在郭继业的胸膛口蠕动了下小身子,不重,但有些不自在,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怕。” 郭继业在她头顶哼哼笑了两声,道:“胆大的丫头。” 郭继业没再说话,夏川萂也不想说,两人一大一小一上一下无声的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有的落在窗棂上,有的落在窗内地板上,有的就这么消失在半空中,不见了。 良久,雪花突然卷了起来,越卷越急,卷进屋内,卷动了郭继业的发丝。 夏川萂摸摸粘在额头已经化成雪水的水渍,道:“起风了,关窗吧。” 郭继业有些意犹未尽,道:“一点子风,急什么?” 夏川萂缩缩身子:“会冷的。” 郭继业只觉胸口暖烘烘的,一点都没觉着冷,不由嘟囔道:“哪里冷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夏川萂身子一矮,来了一个金蝉脱壳从郭继业和被子的双重包围中脱身开来,夏川萂迅速跳下榻穿上鞋子,道:“奴婢去给公子倒洗脚水。” 郭继业只一个伸手就将还未跑开的她给提溜过来,笑道:“你端的动水盆吗?就呆在这里别动,今晚本公子不用你伺候。” 夏川萂老实站好,一脸的不认同:“那怎么行?让郑娘子知道了会罚奴婢的。” 郭继业神色狡黠:“郑娘子在跟赵管事吃酒呢,本公子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夏川萂跟在郭继业屁股身后追着跑:“那也不行啊,您是公子,奴婢是奴婢,理应等着奴婢伺候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2节 郭继业来到耳房拎起火炉子上温着的大铜壶一边倒热水一边跟夏川萂道:“本公子可不是五体不勤的纨绔,没有丫鬟伺候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夏川萂忙去拿自己的小脚盆,可惜等她拿过来的时候郭继业已经倒好热水转身又将铜壶放在了炉子上。 倒完热水,郭继业端起自己的洗脚盆就走,走了两步,回头去看站着不动的夏川萂,“走啊?” 夏川萂端着空脚盆看着硕大的铜壶,嗫嚅了一句什么。 郭继业:“说什么呢?大点声?” 夏川萂加大了点声音,颇有些难为情央求道:“能不能,帮我也倒一点?” 郭继业:...... 哦豁,小丫头提不动铜壶,倒不了热水,没法洗脚了。 郭继业仰头哈了一声,放下自己的脚盆,又回去帮夏川萂倒了一回热水,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又回了卧室。 郭继业坐在床沿洗脚,夏川萂坐在自己小凳子上洗脚,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郭继业是好奇的,以前他来到卧室的时候,夏川萂都是已经躺在床上给他暖床了,他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小丫头也是要每天洗脚的,怪不得老祖母会让她上自己的床,还跟她睡在一起。 这样爱干净的小丫头,还挺稀罕人的。 夏川萂只泡了一会就不泡了,她脚盆小,放不了太多热水,再泡水就该冷了。 她伸手从旁边榻脚被子底下掏出一双洗过的足袜穿上,然后将自己今天穿过的足袜扔进水盆里,起身,到郭继业身边捡起他的足袜同样扔进水盆里,开始搓洗。 搓洗了一半,想到什么,她偷觑郭继业,被逮了个正着,还收到一个戏谑的微笑,夏川萂心道,算了,这公子哥儿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袜子和奴婢的袜子放一起洗了。 袜子洗完,拧干,放在小凳子上,夏川萂去端脚盆,郭继业那边也洗好了,见她动作忙道:“你放着,我来。” 说罢将夏川萂的洗脚水倒在自己的洗脚水里,然后端着脚盆来到门口向外用力一泼,转头对早就被他一系列快速动作惊的目瞪口呆的夏川萂潇洒一笑:“行了。” 夏川萂忙来到门前向外看,跺脚道:“泼在门前,一会结冰了,会滑倒人的。” 郭继业茫然脸:“会吗?” 夏川萂重重点头:“会的!” 又咳声叹气道:“趁这会没结冰,赶快撒些草木灰给扫干净了。” 郭继业截住要出门的夏川萂,无所谓道:“看把你操心的,谁走路不看脚下?谁滑倒谁长教训,行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夏川萂坚持道:“不行不行,一会说不定郑娘子会过来看公子,她吃了酒不当心脚下,再把她给摔到了可不得了。” 郭继业见夏川萂要冒雪向小庖厨那边跑,忙将她又拉回来,道:“用不着跑那么远,耳房火炉里就有碳灰。” 行吧,总比没有强。 两人将炉子里的灰都铲在一个小簸箕里,撒在郭继业泼出来的洗脚水上,夏川萂又从墙角里拉出来一把扫帚,这扫帚和夏川萂差不多一般高,夏川萂是用不了的,郭继业只好接过来磕磕绊绊的将泥灰扫回簸箕里,夏川萂端着沉甸甸的簸箕将泥灰倒在墙角,看着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泥点子的地板无声叹气。 他们主仆,一个金贵的从来没扫过地,一个连扫帚都用不动,也只能干到这样了,等明天一早扫雪的时候,一起扫了就行了。 两人又重新回到点着烛火的室内,相互对视,都发现对方头脸灰扑扑的。 哦,刚才两人才掏了炉灰,又才在雪地里忙活了一通,冷倒是不冷,还有点冒汗,就是头和脸全脏了。 没法子,两人又来到耳房,就在耳房里倒了热水重新洗了脸,夏川萂洗完脸就没事了,她戴着帽子呢,其实帽子一遮,脸也不是很脏,就是衣服上沾了不少灰,明天换上干净衣服就行了。 麻烦的是郭继业,他是掏灰的主力,头发又长,长长的发尾更是在装着灰的簸箕里打了一个滚,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水洗。 洗头是不可能的,只能洗发尾。 夏川萂给郭继业拢着头发让他洗完脸,然后背对着矮几坐下。 郭继业一边搽面脂一边问她:“做什么?” 夏川萂将水盆端到小几上,回答:“给你洗头发。” 郭继业回头,见到空荡荡的水盆,忍俊不禁道:“洗头很麻烦的,本公子晚上可不洗头。” 他以为是小丫头胡闹,不知轻重的要给他洗头,大冬天的洗头,还是晚上洗头,要洗出毛病来的。 但他想错了,夏川萂明显是很有想法有分寸的要给他洗头发。 夏川萂:“只是洗一下发尾,用热水洗,不沾头皮。您给倒点热水呗。” 郭继业弹了弹自己沾着碳灰的发尾,给夏川萂展示道:“你看,干净了,用篦子篦一篦就行了,真不用洗。” 夏川萂眼睛都睁大了一圈:“那怎么行呢,多脏啊,要洗的,您坐着就行,奴婢帮您洗,不麻烦的,也定不会冷着您。” 郭继业:“真不用洗,走,睡觉去。” 夏川萂站着不动,面无表情道:“只要您答应,奴婢以后都不上您的床了,您就不用洗了。” 郭继业:...... 被嫌弃了呢! 那怎么行,他堂堂郭氏大公子怎么能被个小丫头给嫌弃了,不就是洗头发吗,他是被伺候的那个,没道理因为不愿意洗头发就要被嫌弃! 郭继业给小几上的水盆添上热水,重新坐好,让夏川萂给他洗头发。 夏川萂挽起袖子,翻出澡豆粉,将郭继业乌黑柔亮的发尾泡进兑了凉水的水盆里,开始细致的清洗。 郭继业袖着袖子跟夏川萂闲谈:“小丫头,夏大娘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不是晚上不洗脚她就不让你上床睡觉啊?” 要不然也不会忒爱洁净。 夏川萂将澡豆粉在手心搓出细末,抹在发尾上搓洗,抽空回道:“大娘不管这个的。” 郭继业奇怪:“那你这些臭讲究都是哪来的?” 夏川萂撇嘴:“洗脚洗头发就是臭讲究了?明明是公子太不讲究了。” 还说她呢,她要是有他这样的条件,不说一天洗一次澡吧,三五天的是一定要彻底洗一次头的。 反观郭继业,或许是这个时代没有几天就清洗一次身体和头皮的习惯,在夏川萂眼中,郭继业这个贵公子活的是有些粗糙的。 郭继业:“嘿,你个小丫头果然胆子大,竟敢挑剔本公子不讲究。本公子可告诉你,在军营里多少糙汉子一年到头都洗不了一回澡,那营房里,臭气轰轰的能熏死个人,要搁你,你是不是就不用活了?” 夏川萂跟他细细辩驳:“一来,公子您现在不在军营,是在富贵安乐窝里,有条件讲究为什么要偷懒呢?二来呢,奴婢是丫头,这辈子都进不了军营的,所以该活,还是要干干净净的好好活着的。” 她给已经洗了一遍的头发包上一块干麻布,防止湿发滴水到他的背上,道:“请公子帮忙将这盆水倒在桶里。” 郭继业起身:“洗完了?” 夏川萂给他举着包着麻布的头发,道:“没呢,还得洗第二次。” 刚用洗发水洗过一遍的头发不得再用清水过一遍? 郭继业无语凝噎,但都洗了一半了,只能听话的将浑浊的水倒入空桶中,然后又倒入热水,夏川萂忙提醒道:“涮一遍盆。” 郭继业紧急停止继续倒热水的动作,依言涮了下盆,然后缓缓倒入热水,等喊停了,再给她兑入一瓢冷水,小丫头试了试水温,道:“好了。” 郭继业心累的重新坐下,这回是话都不想说了。 用清水重新洗过一遍头发之后,夏川萂又一连换了两块干布给他将发尾的水给拭的差不多了,才用另一块干布给他包好,让他自己抱着自己的头发回内室去等她。 郭继业就见小丫头蹬蹬蹬的跑回内室,将之前洗过的两双足袜拿过来,放入刚才给他洗第二遍头发的水盆里开始第二遍搓洗。 都不用问,在夏川萂这里,头发要洗第二遍才算干净,足袜自然也要洗第二遍才算干净了。 其实郭继业还是想错了。 因为在他走后,夏川萂不仅偷偷用澡豆粉把两双足袜都给搓洗了个干净,还将这双足袜洗了第三遍和第四遍。 好在铜壶里的热水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点底子夏川萂一个小丫头就能提的动,也就用不到郭继业帮忙给她倒热水了。 夏川萂满足的看了眼在炉子边晾好的两双足袜,在还带着余温的火炉子上烤烤手,回了内室。 一踏进内室,夏川萂就差点尖叫出声:“公子,您头发还没干,怎么能睡觉呢?” 已经躺好准备睡觉的郭继业:...... 天哪,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管家婆吧! 第54章 第 54 章 等到第二天赵立和砗磲回来, 郭继业在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算不用小丫头伺候他了。 昨天晚上他真的被小丫头折腾个够呛,他原本以为可以睡觉了,谁知道这丫头非要给他擦头发, 他不起来, 她就爬上他的床, 跪在他的枕边用烤的热烘烘的干布给他擦, 擦了足足有一刻钟,等他的头发全干又拿着梳子疏顺之后才爬下床吹灯睡觉。 他是公子, 他不能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谁能想到,这个瞧着软软糯糯的小丫头里面脾性这么魔鬼呢? 不达目的不罢休。 还有, 这丫头是真的不怕他啊。 就, 感觉吧,心里头挺复杂的。 郑娘子原本见后堂屋庭院扫了雪后露出一大块阴渍,扫出的雪里又是炭渣又是冰渣子的, 还担心昨晚她不在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去问郭继业,不成想听了这样一大通抱怨,觉着好笑同时,又对夏川那丫头刮目相看了起来。 行事还挺有章法,条理清晰的, 以及,能将她们公子给折腾的只能背地里跟她抱怨也是她本事。 最后,合该她活在这高门大院中, 瞧那精细劲儿, 非世家豪门都供养不了她。 ...... 过了年,很快就是立春、雨水、惊蛰, 春雷响彻大地,万物复苏,冰雪融化,新绿冒尖,春天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春耕开始了。 郭继业已经在外头连续跑了大半个月了,夏川萂有所了解,这大半个月,或许早在年前,郭继业就与桐城各家多番交涉,将桐城西北到东北整个扇面的山地和田地、里舍、坞堡等都连成一片,全都成了郭氏所有。 郭继业这合并产业的时机选的挺好,正值新老郡守交替之时,王郡守从郭氏这边得了好处,对郭氏夸赞连连,新来的张郡守为了能在河东郡立牢脚根,也要对郭氏多有倚仗,再加上郭继业豪横,并不在意价格浮动这等细枝末节,所以,郭氏这番土地变动的文书办理的很快,土地交接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别家都在观望的时候郭氏迅疾出手,既没有对手竞争也没有暗地里的阻挠,可不就是顺利又快速吗。 等张郡守正式上任,各家开始重新走关系拉门派的时候,郭继业已经离开桐城,到自家新山头去督促春耕去了。 因为要出远门,还要在外头住不少时间,在老夫人的亲自安排下,郭继业不仅带上了一整套的衣食住行家伙式,还带上了四大金刚,啊不是,是四个大丫鬟。 就跟女儿出阁十里红妆似的,就差一口红漆棺材了。 郭继业骑马,四大丫鬟坐车,砗磲、楚霜华和金书三个大丫鬟坐在后面一辆牛车里,夏川萂一个人坐在最前头郭继业那辆专属马车里,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郑娘子也坐马车,她完全可以去和郑娘子坐在一处,但郑娘子要夏川萂待在郭继业的马车里伺候郭继业茶水点心,以防郭继业骑马累了上车歇息。 郭继业一点都不累,貌似还能在马上继续待上一天一夜的样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3节 郭氏此行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椒山,出了城门十里外就是郭氏坞堡,围着郭氏坞堡不远处一圈全都是散落的村居,郭氏坞堡和这些散落的村居组成了桐城外最大的一处城郭。 郭氏车队在一处叫大郭坞的村居客栈暂时停靠。 才出城十里就要停靠,夏川萂从车窗缝里往外瞧是要做什么。 恰好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客栈老板娘刘老媪。 去年夏大娘带着夏川萂来桐城的最后一站就是这里,接待她们一行的就是这个老板娘刘老媪。 那个时候夏川萂就觉着这个刘老媪和夏大娘十分熟稔,好似做惯了生意似的,现在郭继业也在此停靠,看来,这刘家跟郭氏脱不了关系。 也是,既是郭氏坞堡的附属,依靠坞堡庇佑生存的人自然也是郭氏的人。 刘老媪先是给郭继业恭敬行礼,将郭继业和高强赵立两个送入客栈内,才带着身后十好几个男男女女的热情招待随行之人。 郑娘子下车与人寒暄,夏川萂也想下车,但她刚开了一扇门,就被一人快速关回去了。 夏川萂:...... 夏川萂还在纳闷的时候,就见车窗前现出一张大脸,是楚郎君。 楚郎君也在随行之列,据说临行前惹了好多人羡慕,羡慕他养了个好女儿,能在公子跟前伺候,然后他这个养父也跟着沾光。 至于这个好女儿是谁,夏川萂可不认为是自己。 楚郎君笑道:“丫头,车一会就走,你好好在车上呆着哈。” 不等夏川萂回答,就听有人在远处喊他:“楚三,过来搭把手。” 哦哦,楚郎君名叫楚三,怪不得他跟人介绍都让人称自己楚郎君呢。 楚三答应一声,又对夏川萂道:“丫头啊,你现在是娇客,要矜持,矜持知道吗?除了公子,别人不三请你都不要下车。” 夏川萂:“......知道了。” 这什么装逼发言,听你的才怪! 楚三又叮嘱了夏川萂几句,才快速离开去帮忙了,至于去帮什么忙,夏川萂在车里,那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正在夏川萂郁闷的时候,车子重新启动了,外头郭继业也重新骑上马,带领车队缓缓向前驶去。 夏川萂在有限的视觉空间内大体估量了下,似乎是人和车马都变多了,就像这个客栈只是个中转站,郭继业特地来此带上他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人和物一样。 因为夏川萂乘坐的郭继业的马车行驶在马车之列的最前面,所以她的视线算是最宽广的。 她发现,在车队行驶到邬堡不远处的时候,车队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停下,但郭继业却是带着十来个亲随脱离了车队快速向邬堡骑行而去,邬堡里面也骑马飞奔而出三个骑士,老远就下马跟郭继业叩首,郭继业就骑在马上跟他们说话,然后有一个人重新骑上马飞奔回去邬堡,应该没有超过五分钟,邬堡大门打开,一列由牛、骡、驴组成的长长车队缓缓驶出,向着郭继业而去。 等第一辆牛车行驶到郭继业跟前的时候,郭继业调转马头,带着这一列车队向着夏川萂所在的车队而来,显而易见,是要跟第一列车队并列的。 新加入的这列车队很长,一直等夏川萂看不到邬堡这边了,车队都还没有出完邬堡,围绕着车队护卫的更是身穿甲衣手持戈矛的壮士,不像是家丁,更像是兵卒。 英国公是武勋爵,郭氏能有这样的兵卒并不稀奇......吧? 不过,这样的兵卒,能作为家族私兵使用吗?还是这些兵卒,本身性质就是家养私兵? 不管是不是,郭氏底蕴的厚重,都让夏川萂开了眼界。 出了郭氏邬堡范围之内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别说走在路上的人了,就连路都不甚清晰。 别说人走多了就有了路,现在正是冬未散春初来的时节,野地里都是荒草杂石,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可以通行的路。 但有些地方,还是能清晰的看到田埂垄头的,想必这里原先是耕种庄稼的田地,不知道什么原因,荒芜了。 这些跟去年夏川萂跟着夏大娘一路行来的风景重合了,这还才是出了郭氏邬堡范围不远呢,就能这么荒凉,可以想见这个世界的人口到底稀少到什么程度了。 战乱,天灾,除了这两样,夏川萂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外界原因能让一个国家的人口少成这样。 车队一路向北而行,期间渡过一条瘦小的溪流,溪流里冰融化了一半,已经有潺潺浅水在流淌了。 牛马牲畜在此暂且饮水歇息,人也在此解决了下生理问题,夏川萂也想小解,但她看看满地就大喇喇站着撒尿的汉子们,没好意思下车。 以男人为主的团队就是这样,不管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人家压根就不用避讳的。 郭继业或许要优雅一点? 他跟高强、赵立还有十多个差不多年纪的大小伙子们对着一片灌木丛呲水,恰巧被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夏川萂给看个正着。 一脸瞧稀奇的夏川萂不禁在心里嘀咕,他们一定是在比谁尿的远,切,真幼稚!! 别管人家幼稚不幼稚的,至少人家已经痛快的解决完了,而她这个不敢下车的小丫头,已经憋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了。 啊啊,为什么她没有小唧唧,这样她就是从车窗里往外头尿都没人笑话她。 正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的时候,马车门冷不丁打开,吓了正在马车里转来转去的夏川萂一大跳,差点没当场尿出来。 郭继业见小丫头的脑门正在冒热汗,不禁纳闷道:“这马车里很热吗?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夏川萂努力憋住,问道:“公子可是要取什么东西?” 郭继业进来坐好,随口道:“接下来路程本公子要坐马车。” 夏川萂:!!! 夏川萂额头热汗冒的更多了,着急问道:“这就要启程了吗?” 郭继业疑惑:“马上就走,你怎么了?” 夏川萂顾不得脸面了,忙道:“公子,奴婢还没有如厕,能不能等一下。” 郭继业脸色变的十分古怪,他偏过头去忍了一会才从车窗里探头出去跟赵立道:“带小丫头去大娘那里。” 好耶,终于可以不用在这辆马车里了。 郭继业见小丫头欢快的拎起自己的小包裹出马车,开口问道:“你如厕还要带包裹的吗?” 夏川萂高高兴兴:“公子不是要奴婢去找郑娘子吗?” 郭继业呵呵:“本公子是要你去找大娘如厕,如完厕马上回来,听到了吗?” 夏川萂震惊脸:???!!! 赵立在外已经放好脚踏,见夏川萂始终不出来,不由高声询问道:“川川?再不去马车就要走了。” 夏川萂只好放下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努力恢复镇定的表情出马车去找郑娘子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第55章 第 55 章 跟郭继业一起坐马车实在是很无聊, 但那是一开始。 马车晃晃悠悠的,一开始,郭继业只是自娱自乐的摆棋谱, 夏川萂则是翻出一条绳线, 练习打络子。 但她才学没多久, 只会打最简单的结子, 稍微复杂一点可以显示花样的,她就不大会了。 打了好一会, 都错了,倒是没打成死结,她注意着呢。 正在夏川萂再接再厉的时候, 就听郭继业道:“你穿错孔了。” 夏川萂:?????? “公子知道接下来要穿哪个孔吗?” 郭继业:“不知道。” 夏川萂:不知道你说什么? 但也不能冷场, 夏川萂道:“金书姐姐教了我好几遍,奴婢都没有记住,奴婢真的是太笨了。” 郭继业笑笑, 道:“打络子要找规律,找到规律就很简单了。” 夏川萂:“哦,公子您懂的真多。” 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总不会要跟她探讨打络子的学问吧? 郭继业:“你既不会,翻来覆去的重复不是白用功?不如换个玩法。” 夏川萂顺着他的话说:“换个什么玩法呢?” 郭继业:“绳子能有什么玩法?” 夏川萂一边数一边思量郭继业的表情变化:“奴婢知道的有结穗子、编结子、绑流苏......翻花绳......” “公子会翻花绳吗?不过这翻花绳要两个人一起玩才好玩呢,奴婢也才学没多久,玩的不熟练。” 郭继业笑道:“这有何难, 本公子可以教你。” 夏川萂:“哦,好的,谢谢公子, 那咱们一起玩翻花绳吧。” 哎哟额滴个妈耶, 想玩翻花绳就直说嘛,还得要她猜, 要她请,要他教,真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可捉摸。 接下来有大半个时辰,她跟郭继业就翻了一路的花绳,郭继业玩的兴致勃勃,夏川萂也从中找到了乐趣,不知不觉中,世间就这么飞快过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赵立在车辕上探身进来,看到一大一小被红线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愣了一下,郭继业熟练的从夏川萂用手指勾勒的迷宫中翻过一回花绳,问道:“到了?” 赵立忙道:“到前围子堡了。” 夏川萂没再继续翻,郭继业也收了手指,将一团红绳扔给夏川萂,捡起随身佩剑起身出车门,站在车辕上四处望了望,高声下令道:“进邬堡。”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的赵管事听到命令,也高声喊道:“进!邬!堡!!” 他身边的一个骑士从自己身后背着的旗子里抽出一根,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邬堡岗哨上也打出旗帜回应,邬堡大门缓缓打开,车队重新开始启动。 郭继业也没回马车,就站在车辕上,腰悬长剑,长身而立,率领着长长的车队有序进入邬堡。 前围子邬堡是一座由夯土和砖石砌成的堡垒,同样都是夯土建筑,当然和桐城外的那座郭氏邬堡没得比。 在夏川萂看来,这座叫做前围子邬的邬堡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座稍微大一点的四合院。 与寻常四合院不同的,无非就是墙体厚重些,建筑风格粗犷些,外加邬堡外围有一条深深的壕沟。 要论占地面积,还不如一些三进的四合院大呢,但论防御力,估计得出动一支正规军正经来攻打,还不一定能攻打下来。 邬堡中央就是望楼,望楼上有带刀背箭的壮士日夜巡逻,就连郭继业这个主人来了,望楼上的巡逻人员也没有擅离职守或探头探脑的瞧热闹无心巡视。 终于可以下车了,夏川萂在车夫的帮助下踩着脚踏下车,见到同样下车的郑娘子和砗磲她们之后忙跑过去和她们会和。 砗磲将夏川萂揽在臂弯里没有说话,因为大家都在看向郭继业那边,场面一时挺安静的。 郭继业手持马鞭腰悬长剑打量四周,身后半包围着一圈身着皮甲的勇士持刀背箭护卫着他,高强正在厉声喝问一个短褐披发只着草鞋的褴褛汉子:“这里的主事人呢?咱们公子都来了,怎么不见主事人出来迎接?” 这汉子眼见的慌乱,但说话还算条理清晰,并不是无知莽汉。 汉子道:“咱们前日是接到命令说公子今日到来,咱们一接到命令,郭管事就带着咱们将这邬堡撒扫出来了,您看,这里是不是挺干净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4节 高强捉住他的衣襟,嗤啦一声,汉子衣襟被撕裂,汉子心疼坏了,忙道:“您轻点,您轻点......” 高强面上的表情也跟着裂了一瞬,更加严厉喝问道:“那郭管事呢?他人呢?” 汉子继续道:“郭管事一大早天未亮就候着公子到来了,这不是凑巧了,狼群出山打野食来了,夜里冲破里舍叼走了好些个鸡羊,要不是犬吠提醒,怕还要搭上丁口,郭管事也是想打了那狼王来献给公子......”说到这里,这汉子冲郭继业谄媚的笑笑,继续道:“......这才点了咱们围子里和邬堡里几个好手,去打狼去了。” 高强:“你说的都是真的?” 汉子笑呵呵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您去问问守卫邬堡的府卫们,他们都是知道的。” 不用高强去特地询问,赵立已经回来了,他小声跟郭继业汇报:“小的问过巡视的府卫们了,昨晚夜里确实有狼群来袭,郭管事已经点了乡人去杀狼去了。” 汉子耳朵尖的很,听到赵立的回话,便挺直了身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咱说的不错吧?要不是郭管事一定要咱留下来给公子报信,咱也去打狼去了,打上一头,能分不少粮食,也能分些血食给家中孩儿打打牙祭嘿嘿。” 郭继业问他:“那你可知道狼群在什么地方?” 跟高强和赵立他们说话还好,跟个这样一看就矜贵非常的小公子说话,这汉子腰骨都矮了几分,结结巴巴回道:“知,知道,就在后,后围子,那,那块地。” 郭继业吩咐道:“你来带路,本公子要将这为害乡里的狼群都灭了,保我郭氏乡民不受狼群侵扰之害。” 汉子呆头呆脑的:“啊?啊?” 高强对他喝道:“还啊什么?带路啊,咱们公子要带着咱们杀狼去!” 郭继业好声好语的跟他说话他听不明白,高强这样对他喝五吆六的他倒是听明白了,哦,原来是主家公子要替他们前后围子的乡民灭了总是来攻打他们的狼群啊。 好事,大好事啊! 汉子招呼一声:“孩儿他娘,你和婶子们伺候公子带来的贵人们,咱领公子打狼去啦。” 汉子喊声将落,就见邬堡当中最大的一座庭院里出来一位妇人,同样是短褐草鞋,与汉子不同的是,她身上的短褐明显是拼接而成的,打着厚厚的补丁,头发用一块同样打着补丁的青布拢着,看得出来她有好好的打理头发和穿着,但她打着补丁的衣服上仍旧覆盖着厚厚的尘土,拢头发的青布巾上沾着打不掉的草屑。 她脸色青黑,佝偻着腰背,瘦瘦小小的,对着汉子唯唯诺诺,看都不敢看一眼眼前的陌生人。 跟夏川萂没来桐城前记忆中的女人差不多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妇人偶尔抬起来偷觑她们的眼中有光,除了惧怕之外还有满满的好奇。 或许生活困苦,但她心中应该是满足的。 满足是一个概念,无关富贵与贫苦,只有自己能意会。 郭继业将邬堡里的事全权交给赵管事和郑娘子,他则是点齐府兵和马匹带着弓箭刀戈等武器在汉子带领下杀狼去了。 砗磲的父亲刑管事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留下兄长帮着赵管事安置车马货物。 砗磲兄长原本想带着几个小兄弟来帮砗磲搬东西的,见楚三在郑娘子跟前献殷勤,便冲砗磲笑笑,打算离开。 赵管事拍了砗磲兄长后背一巴掌,让他等等。 赵管事来到郑娘子跟前:“大妹子,搬行李的人够了吗?” 郑娘子笑道:“还缺不少人呢。” 楚三忙跟赵管事作揖,道:“在下正有意帮女眷们做些体力活呢。” 赵管事笑呵呵,道:“这感情好,那郑娘子咱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忙去了。” 说罢就要带着一群小伙子们离开。 楚三脸色一僵,他是见到赵管事带来一群青壮小伙才这么一说的,真要他去做搬行李这样的体力活能要了他老命。 郑娘子对楚三笑道:“楚郎君别理他,赵老大在跟你开玩笑呢,”又对赵管事道,“楚郎君是来瞧霜华和川川的,不是来干活的,你人都带来,还要带走不成?” 赵管事就转身夸张拱手笑道:“原来如此,见怪见怪,竟是误会了,楚郎君原谅则个。” 楚三也忙拱手回礼,道:“无妨,无妨,既然人已经看过了,咱这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告辞。” 郑娘子送了两步,赵管事留下砗磲兄长他们,追着楚三去了,紧追了两步把着他的手臂道:“楚郎君别忙着走,咱们这边还有不少活计要做呢,您也来搭把手吧......” 夏川萂见楚郎君被赵管事拉走干活去了,没忍住偷偷勾了唇角笑了两声,忙又用帕子掩住了。 说实话,夏川萂不大喜欢楚郎君,做事的是夏大娘,领功劳的却是整日里吃酒闲逛的楚郎君,夏川萂会喜欢他才怪。 但周围的人却都习以为常,因为楚郎君在夏大娘他们那个小家里是一家之主,有了功劳,自然是他这个一家之主去领。 就像赵立跟郭继业请功要赏赐夏大娘,郭继业让他自便,赵立赏赐的方式就是提拔了楚郎君,而不是直接赏赐夏大娘。 赵立的这种赏赐方式还是后来夏大娘特地跟她说起来夏川萂才知道的,她听说之后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情绪就是愤怒,但这愤怒却无处宣泄,最后也只能化为深深的无奈。 夏大娘倒是无所谓,但她也告诉夏川萂,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要夏川萂提醒一下郭继业,她夏荷是她夏荷,楚三是楚三,如果真要赏赐,还是直接赏赐她本人吧,就不要跳过她去赏楚三了。 夏川萂这才又情绪高涨起来,重重点头应下,表示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赏“错”人的事了。 第56章 第 56 章 赵管事带着一帮子爷们去管卸货和安置男人住宿的事, 郑娘子则是带着砗磲四个丫鬟去给郭继业收拾屋子。 前围子邬堡总体像是一个四合院,内里最高最大的宅院就是一座二进庭院,前面一进是高阔的五间大屋加门庭, 后面一进则是同样高度但只面阔三间的屋舍, 大体用途也是一目了然, 前面是主人待客议事之所, 后面就是妻妾奴仆居住之所。 除了这前后主屋是夯土加砖石建成的,其他就都是低矮的夯土茅草小屋, 用作其他用途。 听之前那汉子所言,好像这宅院从前日他们收到消息起就开始打扫了,这样的话, 砗磲她们这些人只要将带来的行礼摆设按照用途和习惯放好就行了。 其实不然。 夏川萂进了前面那五进大屋, 这屋子从外头看挺高阔的,但内里,却并没有外头看着的那样宽敞, 甚至有些低矮逼仄了。 内外不一致,这屋子定然另有乾坤。 先不说这些,这前围子邬堡原先是王氏建的邬堡,现在由郭氏接手也才一个来月,怎么看着这邬堡自从建成就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没有人住过,就是新屋, 那就不是简单的打扫一下就可以的了。 不用夏川萂提醒,郑娘子进来走了一圈之后,就连连摇头, 对砗磲道:“先都放放, 你去将咱们带来的驱虫香料找来,先燃起塘火熏屋子吧。” 郑娘子一说燃塘火, 夏川萂瞬间知道这屋子正中央垒的一个高出地面七寸宽三尺三的土坑是做什么用的了,是用来冬日烧火取暖用的,就跟室内篝火一样。 砗磲去行礼当中取药粉,金书被郑娘子吩咐去取铜盆,楚霜华则是被吩咐去和这里的妇人交涉要些木材等燃料来。 夏川萂跟在楚霜华的屁股后头郑娘子也没管她。 楚霜华的美貌和衣饰对这里的妇人们来说太有冲击力了,别说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就是楚霜华离她们近一些,她们都吓的要背过气去了,更加没法回答。 看着楚霜华逐渐变的黑漆漆的脸,夏川萂心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夏川萂让楚霜华退远一些,自己上前站在远处慢吞吞问道:“我们要烧火,可有柴火?” 小孩子在哪里都是柔弱且无害的,而且,别以为贫穷困苦的人就是没感情的,他们或许分辨不出高高在上和鄙视的具体区别,但最简单的好与坏的态度他们还是能分的清的。 高高在上带来的是压迫和畏惧,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则会让他们情绪放松,参与思考和交流。 夏川萂的话语柔软且直接,非常好理解,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小心回道:“牛棚里有柴禾,咱们去取过来。” 夏川萂笑咪咪:“好啊,阿婆,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这个被叫了阿婆的妇人笑的露出一口黑漆漆的豁牙,点头哈腰连连道:“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牛棚就在宅院大门的东边角落,委实不远,几步就到了。 这里堆了一小堆杂乱的麦草和豆杆,还有一些细木枝,已经劈好的木柴。 劈好的木柴整齐的码放着,目测只有尺半来高,能烧过今晚都难。 在这木柴旁边,还堆着半墙高的黑疙瘩,里面还夹杂着草茎之类的杂物,跟草木燃料堆放在一起的能是什么? 也是燃料吗? 而且,这模样,夏川萂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跟来的妇人们去搬草的搬草,捡柴的捡柴,夏川萂故作好奇的指着那堆东西问道:“阿婆,那是什么?” 阿婆笑呵呵道:“牛粪。” 果然,这好大一堆就是牛粪。 夏川萂:“这牛粪也能烧吗?” 阿婆非常爱惜的道:“能烧。咱们每年都会晒,挑了最好的堆在这里,等着贵人们来烧用。” 夏川萂见妇人们只挑柴火,却不装牛粪,便问道:“怎么不带上这些牛粪吗?” 阿婆疑惑的看着夏川萂,道:“小娘子不是说要柴禾吗?” 夏川萂:怪我没说清楚。 夏川萂忙道:“要的,要的,我不知道这里有牛粪,才说要柴禾的。” 阿婆:“哦哦,俺就说,有这样好的烧材不要只要柴禾呢......” 阿婆从柴堆夹缝里抽出一个打了层层补丁的麻布袋,直接扣在牛粪堆里上手扒拉,扒拉了大半袋子牛粪,有些心疼的问夏川萂:“够了吗?” 夏川萂:“......先带上这些,不够再来取。” 阿婆扎了口袋一甩就轻松的背在了背上,对已经其他抱着背着柴禾的妇人道:“走吧。” 然后看着夏川萂,等着她指挥。 夏川萂在前头引路,妇人们跟在她身后,一边走,夏川萂一边问话:“这宅子有人来住过吗?” 阿婆:“有过。” 夏川萂:“是什么样的人?” 阿婆:“跟郭管事一样的人。” 夏川萂:“有跟咱们公子一样的人来住过吗?” 阿婆:“那倒没有,像公子那样神仙一样的人,可看不上俺们这里......” 似乎想到郭继业这个神仙公子马上就要住进来了,这阿婆就紧闭了嘴,畏惧的看着夏川萂,不说话了。 那就是说这座小邬堡自从建成,就只有管事级别的人来住过,主人级别的人是没来住过的。 未免吓着这位阿婆,夏川萂没有任何反应的直接略过这一层,继续问道:“这里有地窖吗?” 阿婆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重新爬上了笑容,声音都欢快了几分,回道:“有的,入冬前,咱们屯了好多个芦菔、菘菜、枣子在里头,就等贵人来了享用呢。” 夏川萂露出大大的笑脸,赞叹道:“那可太好了,咱们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夏川萂对她们的赞美妇人们接收到了,也俱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夏川萂带着妇人们来到了大屋前,见到郑娘子带着楚霜华出来,妇人们重新低头弯腰的变得局促起来。 郑娘子摸摸夏川萂的脑袋,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怎么就带了这点子柴禾?可不够烧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5节 夏川萂道:“咱们带来了半袋子牛粪,这半袋子烧完了,牛棚那边还有许多呢,够烧了。” 夏川萂清晰的看到楚霜华美目生生睁大了一分,用帕子捂着嘴唇惊叫道:“牛粪?你要在公子的屋里烧牛粪?!” 夏川萂在心里撇撇嘴,心道要不是知道你底细,还真以为你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的。 郑娘子眉头皱了一瞬,然后道:“罢了,熏屋子用牛粪倒也使得,拿进来吧。” 楚霜华还想再说什么,夏川萂已经带着妇人们进了大屋了。 论烧火,妇人们可都是好手,夏川萂也就是一个转神跟砗磲和金书打招呼的功夫,火就烧起来了。 最下面一层是麦秆和豆杆,上面一层是细木枝子,木枝子上撑着几块牛粪,火苗蔓延开来,浓烟汩汩升起,砗磲和金书两个瞬间呛咳起来。 夏川萂眼疾手快的从砗磲手里夺过布包,抓起一把香料看都没看就洒进了浓烟里,一个呼吸间,另一种更加刺鼻的气味蔓延开来。 夏川萂率先道:“咱们先出去吧。” 郑娘子用一块布帕捂着口鼻进来了,道:“可不能出去,这样熏太慢了,一人一个铜盆,装上烧着的牛粪,撒上香料,每间屋子至少放上一个使劲熏,熏透了才成。” 楚霜华木着脸一人给分发了一块细麻布系在脸上掩盖口鼻,然后捡起一个夹炭火的夹子,将夹子伸的老远去夹牛粪。 夏川萂:...... 夏川萂端着一个铜盆来到一个妇人面前,乖乖巧巧的央求道:“阿婆,给我装个烧着的牛粪呗。” 这个阿婆忙接过她的铜盆,随手在地上捡了一个长木枝,一掰两段,好似不怕火烧一样一下就从烧的旺盛的火塘里精准的夹起了一个正在烧着的牛粪团,放在了夏川萂的铜盆里。 妇人小声问道:“一块是不是有些少了?” 夏川萂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两块,要两块。” 妇人如法炮制又给她夹了一块放在铜盆里。 夏川萂又抓了一把香料放在牛粪上头,香料点燃,刺鼻的气味升腾而起。 妇人羡慕的看着牛粪上的香料,夏川萂又抓了一把放在妇人粗糙干裂的手中,笑道:“这是能驱虫的香料,给你,只要烧一点,就能熏一整个屋子呢。” 妇人捧着这一小把香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膝盖都跪下了还在仓惶的转头去找之前给夏川萂带路的阿婆。 那个阿婆一直警觉的巡视全场的,见这边情形,忙过来跪下给夏川萂叩头道:“谢小娘子赏赐。” 妇人见状,像是找到了指路明灯,也忙照着做,将头磕的砰砰响,语气感恩戴德:“谢小娘子赏赐。” 等她抬起头,眼前空空如也,夏川萂早在那个年长的阿婆跪下的时候就躲到郑娘子身后去了。 她怎么可能接受她们的叩拜呢? 郑娘子好笑的看着眼带惊恐的夏川萂,来到妇人们面前,居高临下命令道:“这点子香料不算什么,好好干,走的时候还有赏赐。” 其他妇人们也俱都跪下叩首,感谢郑娘子的慷慨。 有夏川萂示范在前,砗磲和金书也都端着铜盆去请妇人们帮忙夹牛粪,然后放上香料拿去别的房间去熏虫子。 砗磲的兄长长富则是带着他的小兄弟朝外搬桌子椅子箱笼,好彻底进行打扫。 轻便的桌椅箱笼可以搬动,实木大床却是搬不动的,只能拆卸。 搬不动那也没法子,只能放着。 夏川萂拿了一个燃着牛粪和香料的铜盆放在了床底,刚从床底爬出来,本想离开,转身的瞬间,她眼睛惊恐的张到最大,尖声大喊起来。 呼啦啦的一群人都涌了进来,长富更是跑在最前面一把抱起还在尖叫的夏川萂,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安抚她。 郑娘子焦急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问到中途,她视线放在那张宽大的实木大床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黑漆漆的实木大床上铺着一床用麦秆扎成的草垫子,草垫子扎的齐整漂亮,看的出来是手艺精湛的编草匠用最好的麦秆精心扎出来的,人睡在上面肯定既平整又暄软,符合人体工程学。 但是,这床草垫子有年头了,再好的床没有人睡,也就成了虫蠹的天下。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被夏川萂在床底放了燃着驱虫香料的铜盆一熏,床垫表面立马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草虫来。 能逼死强迫症和密集恐惧症的那种。 郑娘子立即下令:“烧了它!” 长富抱着身子还在颤抖的夏川萂退后,一个小伙举着火把上前,点燃了那床草垫子。 第57章 第 57 章 正在看着仆从杀猪宰羊的赵管事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询问郑娘子怎么了, 郑娘子一说,赵管事也变了脸色。 他也是听说这里早两天就打扫好了,而且, 大老爷们, 在哪睡不是睡, 所以, 他是连再检查一遍都没有,直接让人搬东西进去了。 现在看来不成, 如今惊蛰已过,沉睡了一冬的蛇虫鼠蚁都动了起来,要是夜里正睡着一条蛇从脑袋边爬过...... 不行, 不能再想了, 再想自己就能吓死自己。 赵管事忙去安排人手去重新排查住所,尤其是床垫桌椅夹缝等犄角旮旯处,不仅要再仔细清扫, 还要点燃了除虫香料好好熏一遍才能入住。 郑娘子和赵管事倒是没有去找本地人麻烦,就是找了也没用,人家确实是按照人家自己的条件高标准的完成了接待任务,只不多人家的标准和他们要求的标准完全不符合而以,再去找人麻烦,纯粹就是借口刁难人故意收拾人家。 没有郭继业的命令, 郑娘子和赵管事不会做多余的事。 所有的床垫子都烧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郭继业的那张实木大床尤其凄惨, 因为是直接在床上烧的, 有几块床板被烧的鼓胀起来,还有一块都被烧裂了, 一按就成了两半。 床架子倒是毫发无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 砗磲的兄长长富道:“赵二叔带来了许多个现成的板子,按照尺寸现裁了就能用,只是,用什么做底垫呢?” 他们倒是带了许多毛皮和丝帛,但没有最底下的那床底垫,就是再珍贵厚实的毛皮铺上去都会睡着不踏实,因为不够挺括,也不隔寒气。 郑娘子道:“这个不难,现做一床草褥子就行了。” 的确不难。 郑娘子让人取了两匹粗布出来,按照尺寸将两匹布的边缘缝在一起,铺在地上,然后往布上一层一层的铺他们从国公府带来的用来喂养牛马的草料,包括且不限于豆杆、麦秆和干草,铺的厚厚的,压实,然后将布匹对折,缝上三面边角,一床底垫就做好了。 技术上没有一点难度,大针脚缝起来的边沿就连夏川萂这个才学拿针的都能缝,所耗费的无非就是布匹和草料。 而这些,对郭氏一行人来说,正是最不缺的。 赵管事道:“先管着这三五天,三五天后,就是从府里调也调来了,之后这些草料还可以继续喂牲畜,不亏。” 郑娘子叹道:“出来前就打算好了会遇到各种意外,谁知道一路没事,安置的时候就出这么个大的,真是吓死个人。” 赵管事也叹:“幸好发现的早,要是真让咱们公子睡上去......” 郑娘子忙道:“可别说了,再说我夜里要做噩梦了,还有川川那丫头,我得去好好安抚她,她可给吓坏了。” 赵管事也道:“那你快去吧,好好安慰安慰,这丫头是个福星,旺咱们公子......” 夏川萂是真的给吓到了,其实她不害怕虫子,她两辈子都曾手捉老鼠,脚踩蟑螂,这辈子更是从小与虫豸为伍,但是,量多引起质变,当密密麻麻的一床出现的她眼前的时候,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冲击力引起她极大的生理不适。 楚霜华揽着抽噎的停不下来的夏川萂,对金书和砗磲道:“我往日瞧着这丫头无法无天的就没有怕的时候,不成想,一点子虫子就能将她吓成这样,原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又拿着帕子去擦拭夏川萂的眼泪,安慰兼吓唬她道:“虫子而已,一把火烧了就没事了,可别怕了啊,以后咱们肯定见的多了,你要一直这样公子指不定就送你回府,不带你出来了。” 夏川萂:...... 听听这是姐姐能说的话吗?她有理由怀疑她这便宜姐姐在幸灾乐祸。 倒也不是她想一直哭,是小孩子哭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正常生理反应,她也没办法。 砗磲也安慰夏川萂:“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先上公子的马车上躲着,等咱们都收拾干净了你再出来好了。” 夏川萂忙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结结巴巴的道:“我,不,不怕,不要,回车上。” 楚霜华翻白眼:“那你还哭。” 夏川萂嘴一瘪就想给她嚎个大的,好在金书替她说话:“川川还小呢,一时哭起来没那么容易停下来的,没事,哭一哭慢慢就好了,咱们都陪着你呢。” 夏川萂离开楚霜华投入金书的怀抱,用实际行动说明金书姐姐说的是对的。 楚霜华瞬间将白眼翻上天,还冷笑连连,看的砗磲好笑不已。 郑娘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四个相处的“其乐融融”的大丫鬟们,笑道:“川川没事了吧?” 夏川萂忙站过来,道:“没事,了,让大娘,娘担心了。” 郑娘子笑呵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铺床设摆件的事都交给她们去做,川川跟大娘去布置公子的书房吧......” 将一座几乎荒废的邬堡打理出能住人的模样并不轻松,好在郭氏带来的人多家伙式也多,加之郭继业回来的晚,紧锣密鼓之下还是当天就将住处收拾出来了。 郭继业回邬堡的时候已经擦黑了,除了他带出去的人手之外,还有几家猎户和青壮,都是这前后围子乡的乡老和乡民。 猎物除了三十多头瘦狼,还有数量不少的野鸡、野兔、野鹿,收获颇丰。 前庭四周燃起了火把,将这一方庭院照的灯火通明,郭继业兴致很高,让人将所有的猎物都放在庭院中央向所有人展示,并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围猎让他在新乡民面前露了脸,奠定了威望,这对他以后统治这里大有助益。 赵管事抽空对郭继业提醒道:“公子,庆功宴已经摆好了,请乡民们入内庆功吧。” 郭继业站在台阶上双手举起来并下压,原本吵吵笑笑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郭继业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入内喝酒吃肉庆功!” “庆功!” “庆功!” “庆功!” ...... 赵管事暗中抹把额头渗出的汗,心道好险,他是看他们一路带着的猪羊实在太多了,不好赶路,便想着杀上几头也好收买人心,这下歪打正着,算是给他们公子挣脸了。 赵管事准备的所谓庆功宴,其实就一道菜,那就是芦菔菘菜炖羊肉(萝卜白菜羊肉),一道主食,堆成小山似的掺了麦麸的蒸饼(黑馒头),酒水是现成的,直接搬坛子上来一人一勺子完事。 坐在正中高位上的郭继业看着简陋的饭食,心中是不大满意的,但看看下面没有任何礼仪扎堆坐在一起的汉子们看着饭食垂涎欲滴的表情和看着他期冀的眼神,心下又大大松了口气。 他满不满意不重要,客人们满意就好。 郭继业端着酒水站起来,底下汉子们呼啦啦一通歪七扭八的相扶着站了起来,郭继业高举酒杯,笑道:“你我满饮此碗,共贺今日丰收。” “共贺今日丰收!” 满饮之后,郭继业还想再说些祝词,但看着底下着实粗糙的汉子们,最终张嘴说出了两个字:“开吃!” “哦哦哦哦哦!!” 一听“开吃”这两个字,底下的汉子们比听到让他们喝酒还要高兴,嗷嗷的叫唤声差点将屋顶给掀翻喽。 郭继业:......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6节 行吧,他又不是跟高人雅士同饮,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郭继业在外头剧烈活动了一下午,早就饿坏了,他拿起筷子去夹菜,一筷子下去夹起三五片芦菔,再一筷子下去一大块菘菜帮子,郭继业纳闷:“不是说炖羊肉?羊肉呢?” 赵管事嘿嘿笑道:“公子,您没提前给老奴送话说要宴请这么多人,还是老奴机灵,提前让人去探,才将两头羊做了百来人的分量,每人不多不少,都能吃个肉味,很不错了,嘿嘿。” 郭继业失笑,放下筷子拿了一个馏得暄软的蒸饼,捏了捏,闻了闻,道:“这怎么瞧着跟我平时吃的不一样?” 还不是新出锅的,而是蒸好放了一段时间再上锅用水蒸气馏过的。 赵管事道:“您平时吃的都是筛了好几道的细面粉蒸出来的,咱们吃的这个,面粉只筛了两三道,只将粗皮筛出来喽,除了粗面粉,还混了豆粉和黍粉,俗称细糠面。这种细糠面蒸出来的蒸饼勉强不散,十分饱腹,吃着也很暄软的,幸亏咱们走的时候从府里带了许多现成的出来,否则现蒸都来不及,您放心,就是咱们自己饿着肚子也得先将您带来的功臣们给喂饱喽。公子快尝尝?嘿嘿。” 郭继业尝了一口,差点噎死,赵管事忙给他递上白粥,让他压压。 郭继业放下细糠蒸饼,将白粥几口喝完,调侃道:“您还能想着给你家公子上白粥,这是没打算饿死你家公子呢?” 赵管事哼哼道:“这白粥是川川那丫头自己熬的,老奴只想着不要公子落了面子了,哪里想的到这么多呢?” 郭继业郁闷了,叹气道:“下回记得提前给你报信行了吧?你家公子快饿死了,还有吃的没?” 赵管事这才笑呵呵道:“您好歹先与民同乐一番,表个态度,等回了后院再好好用一顿不迟。” 郭继业年纪在那摆着,有些人情世故方面的经验就需要老成持重的人在旁指点着,赵管事在某种程度上就担任了这个角色,所以这一回宴饮,他给郭继业上了与客人们一样的食物,就是不愿让他给人挑理。 让小公子尝尝人间疾苦挺好的。 如果不能与下属同乐同苦,那郭继业就不适合领军作战,他若不能领军作战,即便他才华上再出众,那也只能大权旁落了。 郭氏以军功起家,最大的根基,自然也是在军中。 郭继业深吸一口气,拿起噎死人的细糠面蒸饼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还别说,仔细品尝的话,居然能回甘,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看不下去的赵立偷偷起身来到后院,见郑娘子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宴,就叹道:“咱们公子受苦了,在前头跟那群乡民们吃糠咽菜呢。” 郑娘子:“有吃的不就行了,那糠是筛过的,那菜是肉里滚过的,哪里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了?” 赵立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咱们公子生来就锦衣玉食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呢?” 郑娘子:“这就叫苦了?没吃没喝的时候那才叫苦呢,不是我说你,赵立你以后是要和公子一起上战场的,你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干脆别伺候公子了,回洛京国公府去过安乐日子去吧。” “我......” 夏川萂见赵立急眼了,忙问道:“赵立哥哥,公子真的在吃那粗面蒸饼吗?” 赵立忙道:“可不是吗,我瞧的真真儿的,公子噎的得用水送才能吃下去呢。” 夏川萂“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我去去就来。” 赵立忙跟上去:“你做什么去?黑灯瞎火的,你可别乱走。” 夏川萂:“不是今晚就是明早,公子一定会上个大的,我得提前将马桶和草木灰准备好。” 那可是麦麸啊,全是粗纤维,刮油清肠一绝,往日酒肉不断地小公子肠胃怎么受的了? 赵立:“......” 郑娘子和砗磲众人:...!!! 真是为主子着想的好丫头啊呵呵。 第58章 第 58 章 在夏川萂为她家公子肠胃担忧的时候, 前面正在宴客的郭继业却是没有那么快结束的。 乡民们吃东西非常快,风卷残云,郭继业半个蒸饼还没咽完, 底下案几上脸盆大的陶碗和小山似的蒸饼就都入了他们腹中了。 对乡民的用餐速度, 郭继业是有些吃惊的, 见状忙让赵管事再去上膳食, 不拘什么,只要能吃就行。 一个年迈的老翁起身见礼, 叫住了再去吩咐膳食的赵管事。 郭继业认识此人,此人正是这前后围子的三老之中最有威望的一个,葛老翁。 葛老翁努力直起佝偻着的腰身, 对郭继业道:“公子无需介怀, 今日宴食十分丰盛,吾等俱已饱腹,只是心中有烦忧未解, 是以还要叨扰公子片刻。” 郭继业想邀请这位老者入内详谈,但想起这里本来就是议事之地,只是暂时被用来宴客而已,既然已经是内了,也就无需再挪动。 郭继业来此之前,自然是做过功课的, 是以他对老者接下来所说的话是心中有数的。 葛老翁站出来说话,他的身后呼啦啦站了一地的乡民汉子们,俱都眼睛灼灼的望着上首唯二的主仆二人, 不像叨扰, 倒像逼宫。 赵管事眼神冷了冷,一手状似随意倒扣腰间, 实则那里藏着一柄软剑,一有不妥,他会立即让冒犯之人血溅阶下,休想靠近他家公子半步。 一直闷不吭声的隐在郭继业身后阴影中吃饭的高强则是将身形隐藏的更深了,他是杀手锏,是公子的最后一道防线,任谁想要伤害公子,都要踏过他的尸体才行。 郭继业给了赵管事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原本因为长者敬告而起身为礼的翩翩佳公子重新跽坐在主位,他下巴微微昂起,眼神变的疏离而倨傲,瞬间让原本还在欢畅宴饮打成一片的主客双方拉开距离,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无情揭开,曝露了双方真正的关系。 地主与佃农的关系,主人与奴仆的关系,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 之前因为葛老翁率先搭话和乡民们隐隐的压迫营造出来的主次强弱氛围瞬间倒转,郭继业主仆两个看似势弱,但在场的乡民,有一个算一个,别说动郭继业一下,谁要敢对他大声说一句话,外面刀甲披身的郭氏府兵瞬间就能冲进来,一刀一个全都给砍喽。 什么?你们天生嗓门大,不是有意冒犯公子的? 那又如何,人死都死了,还能再给你赔一个不成? 那不是笑话吗! 对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来说,农奴的命,尚比不过蝼蚁,又如何谈一个“赔”字? 葛老翁咽口唾沫,努力将腰背挺的更直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护住他身后的百多条汉子一样。 葛老翁道:“公子,吾等无意冒犯公子,只是春耕在即,为了不误了农时,小老儿只能腆着老脸向公子求个恩典。” 郭继业不为所动,在场有一个人可以为他代言。 这个人就是郭管事。 郭管事原本是隔壁山头郭氏田庄的二把手中的一个,郭继业将这椒山以及椒山山脚下的前后围子乡弄到手,就提拔了郭管事来管理整个椒山范围。 郭管事早在年前接到任命之后,就年都没过直接带着心腹手下来到这前后围子乡与王氏留下的人手做交接,郭继业书案上有关于椒山的一切文书案卷,有六成都是出自他手,所以,对前后围子的乡民们,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郭管事并不是黑心烂肺的黄世仁,相反,他是想在椒山做出一番成绩来,不辜负主家对他的提拔之恩的。 椒山上的花椒树、土地里产出的粮食和喂养的牲畜是财产,这在前后围子里生活的乡民们同样是财产,没有了这些乡民,椒山谁去打理?土地谁去耕种?牲畜谁去饲养? 还有他家中伺候老娘端屎端尿的奴婢,天不亮就要起身给他家干活的奴仆,儿子的侍妾,女儿的丫鬟......无不是来自这些乡民。 所以,即便今日郭继业就要到,在他听说后围子有狼群闯入之后,他还是丢下郭继业这边,带着邬堡内有限的府兵集结乡民青壮们杀狼去了。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郭继业不仅没有怪罪他怠慢,还亲自带着府兵来助他一臂之力,彻底清理了此地乡民们的一大祸患。 只是,这些贱民们不会是看他们公子平易近人好说话,以为带着他们打了一次猎就心生妄想图谋一些不该图谋的吧? 王氏在的时候,他在隔壁山头那边可没听说这些人敢放个响屁啊?他来接手的时候,也没见有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啊? 怎么他们公子一来,就能挺直腰杆要好处了? 方才宴饮的时候,郭管事还在和一个猎户抢肉吃呢,现在他从人群中站出来,走到葛老翁面前,对他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葛翁,今日之前您在咱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当着公子的面,想反悔了?”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葛老翁能在郭继业面前挺直腰杆,在郭管事面前却反射性的瘫了腰身,语气也软了三分,几乎带上哀求了。 他道:“郭管事,咱们之前商议好的佃租、借贷等章程都不变,只是,公子福泽深厚,小老儿也是想带着乡民们沾沾公子的福气,今年能好过一些,家中娃娃也能多口吃的,实无反悔之意。” 郭管事嗤笑:“王氏佃租十佃六,咱们公子就是为了能让你们多口吃的,改为了十佃五,怎么,这还不算福泽吗?” 葛翁更是气短了两分,颤颤巍巍道:“可是,王氏临走的时候收走了粮债,咱们今春无粮种耕种了呀,种子不能下地,就是佃租再低,咱们大家伙也是交不起啊!” 前后围子的乡民每年耕种出的粮食,除了交高额佃租之外,也就够给还王氏借债利息的,为了来年能继续耕种,每年春耕之时,他们都会继续向王氏借贷粮种,这样年复一年,乡民们家家无余粮。 今年更惨,王氏临走前,几乎将能收走的债全都收走了,没给乡民们留下一粒粮食,要不是郭管事及时来接手,今年冬天,前后围子乡民能冻饿而死大半,而救济乡民这一个多月来的粮食,是郭管事以公子仁慈体恤百姓的名义全部白送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葛翁当着郭继业的面站出来诉苦才会尤其让郭管事瞧不起。 郭管事:“粮种的事我已与你们商议过了,郭氏会按照官息贷给你们粮种,等秋收之后本息结算即可,你们也都答应了。至于你所说的王氏收走粮债之事,王氏交接给郭氏的债券我也当着你们的面按份额销毁了,你们也无异议,你现在又提粮种之事,是又有了新打算吗?” 郭管事将话说的非常清楚明白,也完全没有含糊说不清之处,更没有以权谋私从中贪墨之事,这让葛翁辩无所辩。 葛翁去看上首位上端坐的郭继业,郭继业面无表情的看着阶下双方对峙,好似无关之人一般。 但他怎能是无关之人呢? 他手里握着他们所有人的命脉,他是他们这里所有人的主人啊。 葛翁声泪俱下对郭继业诉说道:“公子明鉴,小老儿今日豁出这张老脸向公子讨个恩典。咱们前后围子共丁口八百一十二,其中老弱残四百八十九,青壮一百三十一,妇孺一百九十二,这八百余丁口,本地世居之人只有一百余口,其余全部都是在王氏(前围子)邬堡建成之后投奔而来被王氏收为佃农的。咱们来的时候一无所有,一衣一食一田一锄全部都是从王氏借贷而来,这利滚利,贷垒贷,此生此世事还不清了,不知子孙后代可有还尽之时?” 说到这里,葛翁已经泣不成声,跪倒在地了,他的身后百多条汉子们也是无声哭泣,面露惶然和哀求。 郭管事皱眉,他们家公子年纪尚小,未经人事,面慈心软,最见不得这样凄苦的场面,这葛老头好算计,这是在他们公子面前使苦肉计,让他们公子起了怜悯之心,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 比如,免了他们之前在王氏那里欠下的所有借债,毕竟现在是郭氏当家了嘛,郭氏可以表示仁慈,一把火将王氏留下的债券全部都烧了。 再比如,免了他们今年的粮种债,让他们无偿耕种,这样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至少得到一半的粮食了。 再再比如,公子见他们实在可怜,赏他们安身立命的粮食布匹银钱,好家伙,这下是连田都不用耕了,直接发家致富了! 郭管事见郭继业竟然思考起来,心里着急的要命,连连给赵管事使眼色:赵老哥啊,咱们可是一伙的,得为公子着想啊,不能让公子着了这群刁民的道啊...... 赵管事接收到了郭管事的眼神暗示,但是,他是想放手让公子自己做,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的,所以,他无视了郭管事的暗示。 郭管事在下面眼睛都使抽筋了,就听郭继业状似疑惑的问道:“依葛翁所言,葛翁所代乡民之意何为?所求恩典又是为何?” 葛翁闻言,忙抹泪道:“小老儿求公子能无息借贷给前后围子乡民粮种,小老儿为乡民们担保,等秋收一定偿还今春所有粮贷。” 郭管事嗤笑:“葛翁,你怎么不说,让公子白送你们粮种啊?” 借贷借贷,原样借出去原样还回来很好玩吗? 借贷的目的是让钱生钱,金主借出去的钱宁愿暂且不收回本金也要先将利息收到手,王氏这十多年来就是这么做的,以至于前后围子的乡民们年年还足利息,却没有一家能还的起本金。 葛老翁所求,就是想让乡民们辛苦一年,没有利息,等到年末的时候就能将借贷郭氏的粮种本金全部还清,这样等到来年春耕,他们各家匀匀,相互扶持着不用借贷就能将留下的粮种种下地,这样等到再秋收之后,交上郭氏的五成佃租,剩下的五成粮食,就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他们是郭氏的佃农,是不用向朝廷缴税赋的。 借鸡生蛋,只要两年,前后围子的乡民们就能基本摆脱借贷的生活了。 至于葛老翁所说的他们一无所有投靠王氏的事情也是真的,但是,破家值万贯,他们靠着椒山靠着土地一年到头也是能到手一些余钱的,慢慢还,一点一点的还,再加上王氏临走之时在他们这里搜罗一空的事郭氏也都认了下来,更是往松处销毁了他们的借据,所以这样一合计下来,其实他们身上的债务已经不多了,完全可以慢慢积攒赎回郭氏手中的借据。 大头还是每年的粮债。 只要解决了粮债问题,他们的日子以后就会看得见的好过很多。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郭氏的慷慨之处,加之今日一见郭氏公子竟然如此之小,这葛老翁才起了这等要沾“福泽”的心思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7节 第59章 第 59 章 郭继业对围子乡的乡民是同情的, 应该说,他对所有他见到的乡民都是怜悯的。 他出生在洛京,长在洛京, 眼前所见耳中所听皆是繁华纷扰, 纵使有一二贫民, 那也是有衣穿有食吃, 就是衣衫褴褛的乞丐也是有人施舍吃食,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但自从他出了洛京, 路途所见皆是萧索,一个小土包都能聚众为匪,一个风吹就跑的草棚子可能就是一户人家唯数不多的值钱家当,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常态, 像他们这样衣裳冠带齐全的人才是稀奇。 桐城看着要好一些,不过,就像洛京一样, 能住在城中的至少也能称的上寒门,出了桐城之外,几乎全部都是各家田奴,在他眼中,这些田奴跟路途中所见没有太多区别,包括郭氏田庄之内也是一样。 现在的郭继业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他天性善良,心地柔软,心怀抱负, 见到世间还有人过的是此等凄惨的日子, 他是想为此做些什么的。 郭继业来到桐城的目的之一就是打理家中产业,一路行来, 他心中有许多疑惑,也有许多抱负想要凭此施展,所以,在过去的这个冬天,不止椒山范围的围子乡,连郭氏名下的所有田庄,他都一一见了一遍,从头至尾开始梳理各种名目,处理了许多乱账混账之外,还提拔了许多新进上来。 尤其是,在经过和田庄管事乡老们商议之后,他还列了许多计划要在今年实施。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春耕时节亲自带人出来巡视山头和田庄,在他这里,只要是归属郭氏的佃农,他都会一视同仁。 但从上到下的政策实施和从下到上被逼迫着实施意义还是不一样的,他有心施恩,并不意味着他甘愿被架在道德高点上被动施恩。 郭继业年少气盛,此时此刻,已经有了被冒犯到的气性。 围子乡的乡民是很可怜,但一群大老爷们堵在下头拿乔拿势的哭可怜将他架在上头的行为可一点都不可怜。 可怜与他们来说是天然的武器,就看他吃不吃这一套了。 其实郭继业是很吃弱小这一套的,君不见夏川萂这个小丫头在他这里就比其他人更吃得开,但你若是让他意识到“弱小”是在欺人,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拿对付妇孺的把戏来对付他,可见这些乡民们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呵,他要是不答应,他是不是今晚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郭继业虽然心下恼怒,但他面上还是那副高山仰止的庄重模样,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面对阶下乡民们殷切期盼的眼神,郭继业缓缓起身,来到阶沿前,俯视所有人。 他道:“围子乡民之所请,本公子收到了。本公子现在就可以回复你们:汝等所求,驳回!” 驳回二字一出,乡民们顿时沸腾起来,有很大一部分乡民瞧着郭继业目露凶光,开始向中间聚集。 方才一顿饱食,滋养了他们的气力和凶性。 好在有葛老翁约束,他们暂且压着,却也有一触即发的势头。 赵管事和高强对视一眼,高强给他比了个已经准备好的手势。他心下冷笑,这群乡民与其说是贫民百姓,倒不如说是已成规模的悍匪,哦对了,他们刚才也说了,说他们这些人都是进十年来投奔而来的,说不定来围子乡之前,他们干的就是打家劫舍悍匪的勾当。 郭继业好似没看到乡民们的威势一般,继续道:“在本公子来之前,想必郭管事已经跟你们透过消息,今年郭氏将有大计划,其中诸如疏通河道、修路、铺桥、修沟渠这些与民有利的工程,将需要大量的劳力参与其中,葛老翁,你们可有听说?” 葛老翁道:“郭管事已经将此事尽然告知,只不过,咱们人少力弱,食不果腹,恐怕不能为公子尽力了。” 郭管事在旁冷笑连连,看这些乡民跟看愚蠢的山猪一般,却没有多说一句话做提醒。 郭继业颔首道:“为郭氏诸多工程出力,全靠自愿,郭氏不做强制要求,本公子跟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诸位,与其求人,不如求己,靠他人怜悯施舍过活,实在不如靠自己的双手来的牢靠。围子乡诸民若是有意,可以来为郭氏做工挣口饭吃,若是做工勤快肯吃苦,以工抵债也未尝不可。” 郭继业此番话说出来,乡民们皆错愕疑虑,葛老翁更是急切确认道:“公子此言可做真?不是诓骗吾等贱民的吧?” 郭管事看不下去呛声道:“咱们公子分文未取的白养了你们一冬天,今日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们,为的就是诓骗你们?葛老翁,就看我郭氏接手你们这一个多月以来所作所为,你们今日所行之事,与吃了奶就骂娘的白养狼有何区别?!” 葛老翁这回是真的懊悔痛哭了,若不是看清了郭氏行事实在软和,他今日也不会冒险带着汉子们如此行事,老话都说欺软怕硬,说的就是他们这样的。 但若是提前知道郭氏接下来还有此计划,他...... 唉,说不定,他还是会带着乡民们来上这么一出的。 葛老翁重新跪下叩首请罪:“小老儿无知,不知郭氏将会有此恩德布施,小老儿见识浅薄,公子勿怪,勿怪啊。” 其他有见识的汉子们也都跟着跪下,就是那些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也都被同乡们拽着跪下向郭继业认错。 郭氏公子刚才说的清楚,这是有偿做工,只要肯出力肯吃苦,郭氏工程不仅管饭,可能还有工钱可拿,有了工钱,那么他们的借贷,不管是粮贷还是房贷锄贷等其他债务都可以用工钱赎回。 他们这些穷佃农,除了把子力气就没什么了,只要能用吃苦换来活路,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去争取。 今日行事,确实是他们欠考虑了,但只要郭氏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就愿意为郭氏效死命。 这年头,自己占山头做土匪都没有跟在世家大族后头喝汤能活命,他们做悍匪,也得有人有货给他们抢呢? 他们守着山头十天半个月的连个活人都看不到,他们抢个毛子呢? 就是看清楚了做悍匪没前途,他们才会在王氏邬堡建成之后投奔来的。 现在跟郭氏摆出来的条件和政策一比,王氏是有点不做人了,但若是当初没有王氏收留他们,他们今天白骨都不知道散落去何方了,又有什么立场去骂王氏压榨他们呢? 郭继业对乡民们请罪之行不置可否,只道:“郭氏以后如何,你们自看即可,今日已晚,我就不留诸位了,诸位自便。” 说罢迈下台阶,赵管事紧跟其后,高强也从阴影中走出,护卫在他身侧。 葛老翁不敢沾郭继业的边,忙起身连连后退,给他让出中间的路出来。 跪在堂中央的汉子们也都纷纷起身让路,郭继业目视前方,从容自若的从分开的人群中央缓步走过,将各种复杂难言的视线甩在身后,不沾半点尘埃。 剩下的事都可交予郭管事处理,郭继业去了后屋。 后屋这里,特地为郭继业准备的饭食快要凉透了,郑娘子见到郭继业进来,忙道:“奴婢这就去热菜热饭,公子稍等。” 郭继业沉着脸随口说了一句:“吃过了”,就习惯性的右转去了换衣间,他身上还穿着软甲呢,得去换上家常衣服。 好在这后屋就是根据国公府落英缤纷居后堂布置的,所以,郭继业也没走错路。 郑娘子让砗磲和高强跟进去伺候,她跟赵管事咬耳朵:“前面那些人都走了吗?” 前面发生的事,早在葛老翁陈情的时候后屋郑娘子这边,包括邬堡里的大小管事和领队头头们就都在赵立的调度下拿起刀枪,绑好皮甲准备战斗了。 赵立在外,高强在内,他们里应外合,不消一刻钟就能将那百十来个人全部消灭掉。 赵管事咳声道:“公子好心还没施展就被人哭哭啼啼的暗指欺压乡民,心头肯定窝火,等会你好生开解着,别让他带着气过夜。” 郑娘子叹道:“我尽量吧,咱们公子长大了,一些虚头巴脑的道理他比咱们懂的都多,越来越不好劝了。” 赵管事也叹气,只能道:“公子长大是好事,好事,唉......” 夏川萂站在阴影里看着手拿棍棒和弓箭的乡民们在身负武装虎视眈眈的府兵们包围下鱼贯而过,出了邬堡。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劳动人民,在权贵面前没有半点为人的尊严,主家稍微给一点点看不见的好处他们就感恩戴德的满足于虚无缥缈的未来。 不满足又能如何呢? 屋外早就布满弓箭手和长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防御范围之内了,稍有动作,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的家人连冤都无处可诉。 而半年之前,她和他们没有半分区别。 要真论,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一定是羡慕嫉妒她的,都是为奴为婢,她每天不仅能吃饱饭,穿暖衣,还能吃的好,穿的好,难道不让人羡慕吗? 夏川萂呆呆的站在这里七想八想一通,觉着实在没意思极了,想这么多做什么?过一天活一天罢了,人生在世,在哪里不受压迫呢? 说不定九九六零零七们还羡慕她呢哈哈...... “川川?川川?”是金书在叫她。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吆喝了句:“来了”,就转身小跑着奔向通明屋内。 后屋内,郭继业已经换好家常衣裳,楚霜华和金书正在收拾桌上饭菜拿去重新热一热,郑娘子在劝郭继业好歹吃一口热乎的再去休息。 郭继业拧着眉头,看了一眼桌上饭菜,给了郑娘子三个字:“没胃口。” 说罢就去了左面卧室,那里有郑娘子下午才给他布置好的小书房,书卧一体,暂且将就着。 郑娘子拿郭继业没办法,见夏川萂进来了,便拉着她气闷道:“好丫头,公子吃不下东西,你来想想法子。” 夏川萂:...... 真是个身娇肉贵的贵公子,外头不知道多少人连碗米汤都喝不上呢,他这边满桌子摆的琳琅满目的,还要耍公子脾气,一句“不吃”,就让所有人急的团团转,想法子哄着他吃。 夏川萂挽起袖子,咬牙道:“看我的,公子要是不满意,我把自己剁吧剁吧给他吃喽!” 郑娘子给莫名打了鸡血的夏川萂吓了一跳,道:“......也,别吧,没那么严重,公子就是心情不好,等他想通就好了......” 夏川萂哼哼冷笑:“没事,心情不好,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情是一碗热汤面解决不了的,若是有,那就来两碗!” 金书在旁弱弱道:“热汤面是什么?面疙瘩汤吗?” 夏川萂:“不是,等会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对了,你们谁刀工好?” 赵立捅捅高强,道:“他,耍刀的。” 高强挠着脑袋:“嘿嘿嘿。” 夏川萂:“那行,高强哥哥跟我去庖厨。”说罢就当先出屋朝庖厨的方向去了。 高强立即手拿火把几步跟上给夏川萂照路,赵立见高强去了,只能遗憾留下去伺候郭继业,郑娘子道:“砗磲和金书留下听候,霜华跟我去看看,这丫头人生地不熟的,别让人看轻了。” 庖厨里,夏川萂果然跟大厨对上了。 此次跟来的厨子们全是汉子,首席大厨是个身高八尺(至少一米八)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名叫徒四,一把菜刀武的虎虎生风,壮汉中的壮汉。 徒四挺着大肚子叉着水桶腰挥舞着寒光涔涔的菜刀吼道:“你个丫头会做什么膳食,想吃什么老徒去给你拿,进这庖厨的门,想都别想!” 夏川萂也双手叉着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小腰喷火:“你是不是久不闻外事人傻了?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姑奶奶是谁!姑奶奶是老夫人亲口夸赞的好舌头,那豆腐,那香粥,那枣糕,那芋圆......都是姑奶奶做出来的!你是不是没本事混不进内场,没听说过姑奶奶的名声?!” 徒四仰头向天哈哈大笑三声,虎目瞪的溜圆,冷声道:“原来是你丫头,咱家早就听说过你!不过就是会吃呗,讨人喜欢的哈巴狗儿,捏几个细粮讨主人开心就能死你了,跟你说,咱家掌的是糙人的肚皮,哪来回哪去,这里不受你摆布!” 夏川萂气个半死,拿手指头指着徒四“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了。 高强在旁想打个圆场,可惜不管是徒四还是夏川萂都不鸟他,他一插嘴两人就让他闭嘴,弄的他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徒四见小丫头气的小脸都涨红了,胜利一般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怎么样小丫头,甘拜下风了吧啊哈哈哈哈......” “你胜了那个敌人,让人甘拜下风了?” 夏川萂听道声音,回头去扑了上去,委屈巴巴的叫人:“大娘。” 正在猖狂大笑的徒四就跟正在打鸣的公鸡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郑娘子牵着夏川萂进了庖厨,徒四忙给她让道,讪讪讨饶道:“郑娘子您大驾光临,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咱家也好准备招待。” 郑娘子冷笑道:“还招待什么?我害怕提前说了你早有准备,连你这的门都不让进呢。” 徒四忙道:“那怎会,那怎会,谁不让进,也不能不让您进呐,咱家也不敢呢。” 郑娘子:“废话少说,这里用不着你,一边候着去。” 徒四忙“哎哎哎”的离的远了些,给人让出地方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8节 郑娘子对夏川萂道:“你看着做吧,让霜华给你打下手。” 夏川萂狠狠瞪了那个说她是“哈巴狗儿”的徒四,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四处走动着去找食材。 徒四小心移动到高强身边,从齿缝里往外挤字:“老弟,你不早说是郑娘子派来的!” 高强无奈又好笑道:“我倒是想说,你也得给我机会说不是?” 徒四继续咬牙切齿:“老弟,是不是不想在兄弟这里混饭吃了?” 高强用下巴点点夏川萂的方向,道:“咱们有川川,且不缺吃的,你就别打什么歪心思了。” 徒四看着夏川萂,犹自不忿从齿缝里道:“不过是个丫头......” 高强用眼角余光斜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话出口前想好是在跟谁说话。” 说罢就离开一脸憋屈的徒四去到夏川萂身边,蹲身问道:“川川,你找什么呢?” 夏川萂站在一处空地奇怪道:“我记得下午在这里放了一筐子菘菜来着,哪去了?” 郑娘子去看徒四,徒四忙道:“放那里挡道,咱给收起来了。” 夏川萂:“去取一个最大的来。” 不等郑娘子催促,徒四就留下一句:“这就去。”出了庖厨,看来是拿到外面某个地方存放了。 夏川萂道:“霜华姐姐,你来和面,面只取一勺,不用水,只打一个鸡蛋,用鸡蛋和。” 楚霜华打开装面粉的布袋,瞧了瞧,道:“是粗面,要不要再筛一遍?” 夏川萂还没装面的布袋高,看不到具体面粉有多粗,但搓面条嘛,还是面越细越好的。 夏川萂:“再筛一遍。” 不等郑娘子再开口要细筛子,在外头瞧热闹的一群人中,一个瞧着十来岁的小儿腿脚机灵的就将细筛子拿了过来,还道:“这是咱们这里最细的筛子了,姐姐们看看可还合用。” 楚霜华拿手试了试筛子眼密度,道:“尚可能用。” 楚霜华去筛面,徒四手拿菘菜进来了。 这个时候的菘菜,只是大白菜的前身,远没有被筛选育种了一千多年的大白菜大且肥厚。 这里的菘菜是塌地生长的开花散心状的,最里面的菜心尤其水嫩可口。 但夏川萂要的是剥去黄色外皮之后,取中间那层最□□的部分。 夏川萂:“......祛除菜叶,只留白帮,从中片开,交叠切丝......” 高强按照夏川萂的指示拿着菜刀邦邦邦的一通切,不愧是耍刀的,这菘菜丝切的,拿在灯下一比对,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根根粗细均匀,可以拿到国际大赛上拼个最佳刀工奖去。 那边楚霜华也按照夏川萂说的,只用一个鸡蛋去和面。 郑娘子也不坐,就站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夏川萂见菘菜丝切好了,又对徒四道:“去取一片煎好的焦黄的豆腐来,我下午都闻到味儿了,别想耍赖。” 徒四:“......” 徒四依言从一个倒扣的箩筐里取出一盘子煎好的豆腐片,道:“呶,都在这里了,一下午拢共就做了两斤豆腐,给公子做菜用了些,剩下的都被我给煎了。” 这两斤豆腐还是他想着公子在外没什么好吃的,临出府前随手在陶罐里泡好了豆子带在骡车上,要不然,就是想吃豆腐也来不及现做的。 下午杀猪宰羊,剔除了好些个板油肥肉,他都给熬了油脂存起来,剩下的一些豆腐就被他就着油锅煎的两面金黄,同样是留着明早给公子做早膳用的。 这丫头鼻子忒长,就这么几块煎豆腐都被她给闻到味儿了。 夏川萂才不管这豆腐是怎么来的,她挑了一块煎的最好的,对高强道:“同样切丝,要切的跟菘菜丝一样。” 高强应道:“没问题,妹妹你就瞧好吧。” 邦邦邦又是一通切,一排整齐漂亮的煎过的豆腐丝切好了。 徒四在旁嘀嘀咕咕:“论刀工,老徒也不差的......” 夏川萂侧目瞧他:“可有烧开的给公子喝的水?” 徒四呲呲牙,道:“有,这个铜壶力的就是。” 夏川萂看着差不多只能装一升水的小铜壶,干巴巴道:“不够,再烧些,用大点的铜壶,用过膳,公子还要喝茶呢。” 一听这膳食,这茶水都是给郭继业准备的,徒四彻底闭紧了嘴巴,决定在这小丫头离开之前,他一句话都不说了。 切完豆腐丝,高强又去切了葱丝、姜丝、胡芦菔丝...... 楚霜华的鸡蛋面团也揉好了,小小的一团,还不到高强的拳头大。 夏川萂戳了戳面团,有些硬了,不过没关系,硬一点更劲道。 夏川萂:“擀成面片,越薄越好......” 擀成薄片之后,夏川萂又道:“叠起来,切成细丝,最好能跟菘菜丝胡芦菔丝差不多细。” 高强切面条的空挡,楚霜华来到大灶前开始生火。 徒四忙过来道:“这灶可沉,姑娘恐怕用不了,还是老徒来吧。姑奶奶您放心,您说啥,咱就干啥,绝不拖后腿。” 后一句是对夏川萂说的,看了这么老一会他也看明白了,这丫头是真懂吃的。 夏川萂哼哼两声,她可没那么好哄,让人说两句好话就不计较刚才他骂人的话,不过,这大灶又高铜锅又大铲子还重,估计细胳膊细腿的楚霜华真用不了。 还有火候,炒菜可最讲究火候,火候不够菜就生软,火候太强菜都糊了,更不能吃了。 她也不知道用铜锅翻炒菜丝能不能炒出油爆菜香来,唉,真是想念铁锅啊。 夏川萂形容道:“油不能放太多,等烧热了......” “烧多热?”徒四好奇问道。 夏川萂:“......你拿手放油上面试试,觉着热了就差不多了。” 徒四心道,还好没让我真用手去试油温,否则不就成了真真切切的下油锅了?他又没犯下地狱的罪过...... 夏川萂:“火再烧的旺些......先下葱姜丝,别都放了,这次不行还要再试下一次......香了,放菘菜丝......放胡芦菔丝......好了,放开水......” 油烟中满室飘香,香的外头看热闹的人直抽鼻子。 赵管事背着手进来,问一旁的郑娘子:“这是做什么呢?忒香!” 郑娘子抿嘴笑道:“川川给公子做热汤面呢,我瞧着,挺有模有样的。” 赵管事点头评价道:“是挺有模样,这样香,公子定喜欢。” 郑娘子看看被高强抱着往锅里探头的夏川萂,叹笑道:“是会喜欢。” 这样用心思,怎么会不喜欢呢? 开水下锅既沸,夏川萂道:“过滤一下浮粉,下面。” 楚霜华对软绵绵的面条一时无从下手,徒四放下铜壶,道:“放着咱家来。” 夏川萂见徒四竟然要直接上手去拿面条,瞬间尖叫道:“洗手,你洗手了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给吓了一大跳的徒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要洗手?他做饭从来不洗手,这手都是做到哪用到哪的。 楚霜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强也哈哈直笑,对徒四道:“老徒,你拿手刚才又拿菘菜用拿烧火棍的,怎么能直接去拿吃食呢?霜华妹妹,还是你来吧。” 夏川萂也急道:“对对,姐姐没事的,这面劲道,没那么容易断的。” 她是真怕徒四坚持要用没洗过的手去拿面条。 楚霜华也不再犹豫,干脆双手一捧将本就不多的面条都捧入手中撒入锅里。 夏川萂:“快搅拌开来,别糊涂喽,对了,加盐,刚才是不是没加盐?” 郑娘子在旁忍笑道:“我瞧的真真儿的,是没加盐。” 夏川萂小脸微红,看着楚霜华加了盐,又加了米醋,她倒是还想再加些鸡精、味达美调味,那也得有啊。 楚霜华道:“要不要再加点肉酱?” 夏川萂:“不了,这汤面吃的就是个鲜美好克化,不过,公子或许会喜欢,那就单独放个肉酱碟子,看公子要不要加吧。” 等面条浮上来汤水再次沸腾,加半碗凉水,再次沸腾,再加一次凉水,夏川萂道:“撒上两片菘菜叶子,等菘菜叶子烫熟了,就出锅吧。” 面条切的这样细,过两次凉水,应该熟了。 嫩生生清泠泠的一大海碗白菜鸡蛋面,吃着不知道如何,但闻着这味和瞧着这卖相可是很讨人喜欢的。 高强特地翻出一个食盒将这海碗放进去,拿盖子盖好,小心的拎着食盒跟在郑娘子身后去给郭继业送饭。 徒四抽空子跟高强咬耳朵:“老弟,不,哥哥,好哥哥,公子喜欢与否,好歹跟兄弟吱个声啊。” 高强被他那一声“哥哥”给麻的够呛,扔下一句:“明天告诉你”就赶快跑路了。 不说徒四今夜如何急的睡不着觉,就说郭继业窝在书房里翻看椒山舆图,越看越气,想说说话,一抬头,人影都没一个,更气了。 郭继业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有气只能心里憋着,憋不住了就叫人:“川川?川川?” 正在一屏之隔用晚膳的赵立忙伸头道:“川川去给公子做什么汤面去了。” 郭继业在内室烦躁的转圈子,闻言皱眉道:“都说了不吃,瞎忙活什么?” 赵立缩缩脖子,但还是问道:“公子可要她做什么?” 郭继业:“本公子头皮痒,让她来给本公子洗头!” 赵立:...... 今日又是行路又是打猎,尘土飞扬的沾了满头满脸的泥土,是该头皮痒了。 “那我去叫她去?” 郭继业坐下深呼吸:“吃你的吧。”继续拿起舆图写写画画起来。 砗磲和金书都看着赵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赵立继续扒饭,对她们道:“你们先去准备热水吧,浴桶有拿吧?” 砗磲忙道:“有,都有的,热水、澡豆都备好了。” 赵立:“那就行了,等会川川回来,让她伺候公子洗头,”又嘀嘀咕咕:“唉,自从川川来了,我就不是公子最宠爱的人了......” “你在瞎叨咕什么呢?”郭继业听到外头抱怨声不悦了。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忙去右面屋子给郭继业收拾换下来的衣裳去了,这里既是郭继业的衣帽间,也是她们暂时的睡卧之处。 这里屋子少,有限的屋子都有用处,只能这样将就着。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49节 赵立听到郭继业不悦的声音,忙回道:“没,今晚这饭真好吃,入味了。” 只吃了半个细糠蒸饼的郭继业肚子闻言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声,郭继业脸瞬间更黑了一个度。 可惜,最懂察言观色的赵立跟他隔着一道屏风,没有及时发现他家公子饿了,而他家公子已经说过不吃饭,又拉不下脸来要吃的,只能忍着了。 赵立刚吃个差不多,就见郑娘子带着夏川萂和楚霜华进来的,跟在后面的高强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便问道:“汤面做好了?刚才公子还问呢。” 高强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笑道:“做好了,可香了,”又朝里间喊,“公子快来,这汤面闻着香,吃着定也好吃,您快来尝尝。” 郭继业早就听到外头的动静了,听到高强喊他,这才勉勉强强的起身,端着一张臭脸出来,道:“都说了不吃不吃,你们是不是将本公子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郑娘子将汤碗端出来,打开盖碗,笑道:“奴婢保证是您没吃过的,好歹尝上一口,给个评说也成啊。”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出,勾的他口舌生津,肚子也应景的叫唤一声,催促他赶快去尝尝。 郭继业轻咳一声,道:“既然你们费心费力的做了出来,我也不好拂了你们的心意,那就尝尝吧。” 站在最后的夏川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心道,你就矫情吧,当咱们没听到你肚子震天响呢。 郭继业坐在桌前,捡起勺子先尝了尝汤水,挑挑眉,然后抄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细丝尝了尝,道:“有胡芦菔、葱、姜,另外一种是什么?” 郑娘子笑答:“是菘菜,公子没想到吧?” 郭继业:“......别出心裁。” 又捞了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细尝,道:“既然这是汤面,想来这细丝是用麦粉做的,只是,这麦粉里添加了什么?” 郑娘子:“是用一整个鸡蛋和的细面,没添一滴水。” 郭继业瞧了眼站的远远的夏川萂,淡淡评道:“刁钻。” 夏川萂腹诽:你才刁钻,这里就属你最刁钻! 既然已经吃上了,郭继业也不再继续端着,说不上风卷残云,但他下筷子的速度也没慢到哪里去。 郑娘子看的脸上笑容就没消下去过,见郭继业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一边吩咐高强去关门,一边吩咐夏川萂:“川川,快,去给公子擦擦汗。” 郭继业好悬一口热汤没喷出来,夏川萂也是一脸的错愕和无语。 郑娘子去给郭继业拍背,郭继业从郑娘子袖口抽出帕子自己在额头上擦了擦,道:“大娘您可别开玩笑了,本公子正在喝汤呢。” 郑娘子好笑,拿回帕子又给他仔细擦擦脖后颈的汗,道:“慢点吃,又不赶时间。” 郭继业将最后一滴汤倒进嘴里咽下肚,喟叹道:“怎么不赶时间,本公子恨不得现在就开干,好打消某些人的疑虑。” 郑娘子:“那也不差这点子时间,贪心不足的就是给再多的好处也喂不饱他们,知足常乐的守着一亩三分地也能过的很好,心有疑虑的,即便这次疑虑给他打消了,还有下一个疑虑等着他呢,公子难道要一一都给他们解决了不成?他们也配!” 郭继业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贪心有贪心的处理方式,知足的还是不能寒了心,咱们郭氏要立足,还是要靠人心凝聚,这人心底子,你家公子可得给好好打劳喽。” 郭继业这番话让郑娘子觉着好笑,但却让夏川萂刮目相看了。 能意识到群众基础是根本的她目前只见过郭继业一个,这或许跟她只见过郭继业这么一个公子哥有关。 即便如此,她也觉着此时的郭继业顺眼不少,就连他刚才的傲娇小脾气都变的可爱起来。 此时砗磲来报:“浴桶和热水都准备好了,公子可要沐浴?” 郑娘子劝道:“乍暖还寒的,还是擦擦吧,先别洗了,要真想洗,等明儿中午天热的时候再洗就是了。” 其实这个时候郭继业已经不想洗了,他一碗热汤面下肚,出了层细毛汗,好似满肚子的郁气都随着这层细毛汗给排了出来,就像是郑娘子说的,用热水擦擦就行了,用不着洗。 但他对上了小丫头从头到脚审视他的目光,这一瞬间,他连头带脚全身都痒了起来。 郭继业:“就在火塘子边上洗,关紧门窗,能有多冷,川川,你来帮你家公子洗。” 夏川萂:“......公子,奴婢还没浴桶高呢。” 谁要看你光屁股啊!! “噗噗......” 郭继业转头去看是谁,眼神锋利的能削木头,赵立忙道:“公子,小的来帮你洗,一定给您搓洗干净喽。” 郭继业咬牙道:“你站在胡椅上给本公子洗头!” 夏川萂去看郑娘子,想让郑娘子帮她推了,郑娘子快速将头转过去,并走开去检查郭继业的洗澡水,她又去看砗磲、楚霜华和金书她们,砗磲和楚霜华都避开了她的目光,金书没有来得及避开,但也只对她歉意笑笑,然后,出去了。 夏川萂:“......好吧,奴婢帮公子洗头。” 等会不给你洗下一层皮下来我就不是公子的好奴婢! 第60章 第 60 章 除了有点惆怅, 给郭继业洗澡洗头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当然,惆怅的只有夏川萂一人, 因为, 郭继业郭小公子被她给看光光了。 唉呀, 只能说贵公子从小被人伺候惯了, 根本不怕被人看,心生别扭的, 只有她一个而已。 洗漱完擦拭完青青爽爽的郭小公子终于躺上了床,砗磲和夏川萂也总算是可以去清洗自己然后去休息了。 但是,刚躺下没一会的郭小公子拧着眉头坐起了身。 正在放帐子的赵立疑惑问道:“公子?” 郭继业掀开被子穿鞋:“我要去如厕。” 赵立:...... 还未转出屏风的夏川萂闻言忙道:“马桶就在耳房隔间, 马桶里垫了沙子, 旁边还有草木灰,直接用就行了。” 砗磲忙拉拉夏川萂,朝她一个劲的摇头。 赵立无语大极, 一边给郭继业披大衣裳一边说夏川萂:“川川啊,其实你不用说的这么清楚的。” 夏川萂噘嘴:“哦。” 郭继业若有所思的看着夏川萂,他不去如厕,反倒站在夏川萂面前,道:“小丫头,你很清楚本公子有什么需求嘛, 说,是不是刚才在本公子的汤面里做手脚了?” 夏川萂喊冤:“做汤面的时候奴婢全程只说话,可是没一点都没沾手。” 高强在屏风外探出头来举手道:“这个小的可以作证。” 郭继业:“那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夏川萂梗着脖子哼哼:“奴婢就是知道。” 赵立也道:“这个, 公子, 其实,您在前面跟围子乡的乡民们庆功的时候, 咱们这里就给您准备好马桶了。公子,您真的还要再等等?” 五谷轮回之事还是不要等了吧。 郭继业拿手指头点点夏川萂,暂时屈服于肚腹需求,先去解决生理问题了。 夏川萂见人走了,就拉着砗磲蹬蹬蹬的跑到对面去了。 郭继业的衣帽间摆了两张拼接的床榻,郑娘子带着四个丫鬟夜里暂时在这里睡大通铺,安全又暖和。 郑娘子在砗磲的帮助下卸钗环,只隔了一个火塘,对面什么动静这边一清二楚。 郑娘子点点跑过来的夏川萂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丫头,算无遗策啊。” 夏川萂嘿嘿直笑,道:“都是大娘教得好。” 郑娘子倚在案几上看夏川萂忙忙活活的清洗自己,懒洋洋道:“可不是我教的你,你别抬举我。” 夏川萂吭哧吭哧的抹脸:“凡是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的道理,饿狠了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撑死人的,同样的,吃惯了肉食的贵人乍食粗鄙之食则会腹痛不止,此皆因肠胃不适也。就是我不说,大娘也会为公子安排好的。” 郑娘子:“不错,我已经嘱咐过高强给公子上细面蒸饼了,只不过没来得及端上去而已。” 她怎么真的会让公子吃那喇嗓子的细糠蒸饼,吃上一两口做做样子就成了。 郑娘子在夏川萂身上见识到的意外已经挺多了,现在已经见怪不怪,多食少食的道理像是她们这些经年伺候人的奴婢都懂,她也只当夏大娘教过她这些,是以只是教夏川萂:“川川啊,你毕竟是公子的大丫鬟,以后公子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推辞,推辞就是不恭敬,知道吗?” 夏川萂已经洗完脸,她重新戴上虎头帽,遮住自己仍旧看着软趴趴的稀疏头发,答应道:“我知道了,大娘,以后我会听公子的话的。” 郑娘子摸摸她的小虎头帽,笑道:“记住就好。你这虎头帽过两天天暖和了就不合戴了,大娘再给你做个轻薄点的好不好?” 夏川萂:“谢谢大娘。” 这是她答应听话的奖励,夏川萂收下了。 正在和楚霜华一起铺床的金书忙道:“大娘,交给我做吧,您平日照顾公子已经很辛苦了。” 郑娘子道:“不辛苦,现在公子有你们伺候,我就清闲多了,正好练练手,长时间不做针线,手都有些生疏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擦亮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俗语道,春雨贵如油,对农人来说,这场雨来的十分及时,预示着风调雨顺,为今年开了一个好头。 郭继业天方亮就起床了,徒四半夜起床熬了四样细粥亲自给郭继业送来,郭继业已经穿戴好,斗笠和蓑衣也已经备好,只等用完早膳就带着人出去巡视田庄去。 郭继业见早膳如此丰盛,不由道:“在外不比府中,一切从简即可。” 徒四扭着双手站在那里,跟被教训过的狗熊一般可怜巴巴嗫嗫嚅嚅道:“那啥,昨晚属下办事不周,特地早起给公子张罗的,也是,也是为小姑奶奶赔罪。” 跟个小门神似的站在一边的夏川萂抱着手臂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还重重的哼了一声,以表示不屑。 哦,原来小姑奶奶说的是这位主儿,郭继业喝了口热度适口的粟米粥,随口道:“下丫头脾气忒大,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 徒四嘿嘿笑着应下,还跟夏川萂点头哈腰道:“小姑奶奶,庖厨里有特地给您留的野蜂蜜,可甜嘞,您记得去取哈。” 说罢就颠颠的走了。 高强端着碗出来摇头啧啧道:“公子,这姓徒的一早就拉着小的问昨晚公子的汤面吃着如何,瞧他这殷勤样儿,他不会把川川的汤面当自己的招牌了吧?啧啧,这脸也忒大了,川川啊,你可别被他几块野蜂蜜就给哄喽,想吃蜂蜜,哥哥去给你找,这山里多着呢。” 夏川萂眼睛一亮,她倒是对什么“招牌”的无所谓,她对蜂蜜很感兴趣啊。 夏川萂:“高强哥哥,这山里有人家养蜂吗?” 高强:“养?蜂子都是野生的,哪有养的?这东西蜇人老疼了,还有毒,可不敢豢养,会死人的。” 夏川萂惊讶:“那你说的很多是......” 高强:“山崖上,树梢上,蜂子筑巢都离的不远,只要你找得到一窝蜂子,就能找到三两个蜂巢,直接割回来取蜜就行了。” 夏川萂明了:“原来如此。” 怪不得蜂蜜在像是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都这样稀罕,原来都是野生的蜂蜜,偌大个山头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两个蜂巢,一个蜂巢里还不定能取出多少蜂蜜,能不稀罕吗? 夏川萂遗憾道:“要是能豢养就好了,那咱们想吃多少蜂蜜就有多少了。” 不等高强说话,郭继业就道:“行啊,我让人抓几个蜂子来给你养,看你能不能养住。” 夏川萂气鼓鼓:“高强哥哥已经说了,没人养过,会死人的,公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0节 郭继业稀奇的看着夏川萂,道:“本公子还以为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竟然还有你不会做的事情?” 夏川萂:“......唉呀,雨竟下大起来了,奴婢去前头看看公子要穿的蓑衣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罢就双手在额头搭了一个盖子呼呼呼的跑了。 高强忙在后头喊道:“好歹披上蓑衣,看给淋着了。” 夏川萂早就跑远了,还是道:“就几步路,用不着蓑衣。” 高强问郭继业道:“公子,您真要给川川抓蜂子啊,那可不好玩的,蜇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郭继业放下碗,淡淡道:“小丫头没大没小,吓唬吓唬她,给她点颜色瞧瞧。” 高强:...... 高强哈哈直笑,觉着他们公子是在开玩笑,就川川那胆子大上天的丫头,就这还能吓的住她? 高强相信,就这丫头好吃劲,公子要是真给她抓了蜂子来,说不定她想个新法子全都给做成菜吃喽。 不得不说,高强对夏川萂是有些了解的,油炸蜜蜂,可真的是一道菜呢。 ...... 郭继业带着人出去了,被留在邬堡里的郑娘子带着四个丫鬟在屋里就着天光做一些缝缝补补之类的力所能及的活计。外头下着细雨,汉子们无所谓,他们可以顶着细雨做些翻地取水之类的粗活,郑娘子和丫鬟们却用不着如此出力。 她们的服务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郭继业。 郭继业不在,她们就清闲起来了。 夏川萂却是个闲不住的,她跟徒四要了些桐油,又从郭继业的书房里取了几张粗纸,拿了小刷子往这些粗纸上刷桐油,等晾干的功夫,她就拿着笔写写画画,郑娘子探头一看,问道:“川川,你画的是什么?” 夏川萂:“雨伞。” 郑娘子挑眉:“遮雨的?有蓑衣呢,用不着伞。” 其实这个时代是有伞的,不过,被叫做另一个名字,华盖。 不过,华盖这东西,一般老百姓用不起,因为它需要用布匹做顶,而且撑子是固定的,不能收放自如。 华盖是有等级的,最高一等的自然是帝王用的华盖,次一级的,也都是官宦之家在用,比如露天式轺车上就可以装一顶华盖,夏天用来遮阳,若是有雨,还可以勉强用来遮雨。 若是有风就不行了,因为是固定的,不能倾斜或者收拢定向遮挡。 夏川萂想做的,是能收拢的油纸伞。 她现在先画好稿纸,等赵立回来了,可以请他帮忙做伞柄,做伞柄的功夫,油纸也三刷干透了,就可以糊伞了。 夏川萂给郑娘子她们描述了一遍这伞的做法以及做成的样子,郑娘子看着外头的细雨沉吟道:“那如果真如你所说的做成的话,雨天也可以随手就拎起这...雨伞,轻松出门了?” 夏川萂点头道:“就是这样啊。” 做雨伞,不就是为了在这样雨不大的天气可以随意出门吗? 直接撑伞可比穿蓑衣简单多了,还不累赘。 第61章 第 61 章 后屋里, 夏川萂跑来跑去的为她的做雨伞大业做准备,郑娘子在拨算盘算账,楚霜华在裁剪皮子, 砗磲在给郭继业绣荷包, 金书在给夏川萂绣肚兜。 金书沦落到给夏川萂绣肚兜也是没办法的事。 来到落英缤纷没几日, 金书就给郭继业绣了一个十分精美的荷包, 但郭继业虽然收下,却一次都没用过。 前几日还在府里的时候, 郭继业一个常带的荷包脱线了,夏川萂拿出金书绣的荷包给他换上,却被郭继业拽下当场送给了高强, 夏川萂当着郭继业的面气咻咻的将这个荷包从高强手里抢过来, 取下自己身上正带着的一个老夫人赏的荷包给高强当赔礼。 夏川萂的荷包刚被她送到高强的手上,就被郭继业捡过去挂在了自己腰间,然后对夏川萂冷冷一笑, 趾高气昂的走了。 就在一旁看着的砗磲忙从收纳盒里找出一个簇新的荷包给高强,被高强给拒绝了。 高强一脸莫名:“咱们公子又不缺荷包用,你们推来抢去的有意思吗?”见砗磲还拿着那个荷包要给他,就丢下一句:“哥哥也不缺荷包用,你们拿着玩吧。”就去追郭继业了。 等人都走了,夏川萂仍旧一脸不忿:“这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白瞎了金书姐姐的一片好心。” 荷包这样有无数寓意的物件是能随便送人的吗?郭继业就不怕有人误会他将金书许给高强了?这让金书以后还怎么面对高强? 砗磲叹道:“你还是想想这个荷包要怎么处理吧。” 夏川萂道:“还给金书姐姐呗,让金书姐姐以后少做针线给他,看他羡慕不羡慕, 哼!” 这“羡慕”的话也就夏川萂自己说说罢了, 她只是在为金书不值,其实郭继业压根不缺精美针线用, 别的不说,郭继业好些个衣裳配饰的刺绣都出自喜嬷嬷之手,而金书也只学得了喜嬷嬷几分手艺而已。 金书收回自己的荷包当场就红了眼眶,在夏川萂和砗磲的安慰下掉了几颗眼泪也就罢了,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没给郭继业做过针线,没事的时候就给自己和郑娘子做一些,再就是给夏川萂做。 因为她能从夏川萂那里收到满满的喜欢和赞美,这让她觉着自己还是很有用的。 她们几个女眷在屋内做自己的活计,庭院外头邬堡广场上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夏川萂嘀咕:“我怎么听着就属徒四那家伙嚎声最大,也不知道鬼哭狼嚎的在嚎什么?” 郑娘子好笑道:“我方才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老徒在指使人做豆腐。” 夏川萂奇怪:“下雨天做豆腐?他脑子没坏吧。” 砗磲笑道:“我哥说,昨晚徒管事为了省事,泡了足足两百斤的豆子,就是为了今日做豆腐。已经泡好了,就是下雨也得硬着头皮做出来,要不然泡上的豆子就糟蹋了。” 其实还是糟蹋不了的,泡好的豆子可以煮了做豆饭,或者喂给牲畜当饲料,但既然已经有豆腐了,谁都不愿意倒退回去再吃那没滋没味的豆饭。 搭个棚子的事,下雨怎么了,下雨才好做豆腐呢。 金书疑惑:“做豆腐能省了什么事?” 砗磲给她解惑:“省粮省柴啊,咱们此次光府兵就带了足足五百人,再加上车夫马夫押车的匹夫,得有小一千人呢。这么多人,每天光吃的就能愁死徒四。这每天磨上一二百斤的豆子,光豆腐就能出上六七百斤,剩下的豆渣也少不了这个数,这样一算,咱们这一千来人的饭菜是不是就都有了?若是再添上些米粮菘菜,让每个人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省下的豆渣还能喂牲畜,怎么都浪费不了。 解决了咱们这千来人的饭菜,徒四就只盯着公子一个人用功就行了,这可是难得在公子面前献殷勤的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的。” 金书呵呵笑道:“这个徒四,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砗磲看着忙个不停的夏川萂,也笑道:“要是没有咱们川川琢磨出来这豆腐的做法,他这算盘也打不响呢?只可惜,他头一天就得罪了川川,以后,嘿嘿......” 金书推搡她:“以后会如何?快说。” 砗磲哈哈笑道:“他得罪了咱们公子面前的大红人,以后他能好过才怪呢。” 说到此处,就连郑娘子也都笑了起来,大家明显都将砗磲这话当做打趣的玩笑话听了。 夏川萂哼哼两声当做应和,大家聚在一起闲话嘛,开心就好,不用当真的。 偏楚霜华说了一句:“川川要学着心胸宽广些才是,大家都在公子面前做事,还是要结些好人缘路才能走的宽。” 呵呵,夏川萂是相信楚霜华没有坏心思的,她就是想做个好姐姐教给自家小妹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但这话放在这里来说,就有些教训夏川萂小心眼没气量的嫌疑了。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都当做没听到一样继续做手头上的针线。 郑娘子笑道:“川川,你姐姐说的话可都是大道理,你可听清楚了?” 夏川萂站直了身体,学着郭继业日常的动作双手向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听清楚了,妹妹会记下的,劳姐姐费心教导了。” 楚霜华:“......你别嫌姐姐烦就行了。” 夏川萂:“怎么会呢?大娘,我想去前面看看,行吗?” 郑娘子以为她是听到外头热闹想出去玩,就道:“外头乱哄哄的,再磕着伤着就不好了,别去了。”其实是这里除了她们五个都是男人,她是怕夏川萂出去让人给冲撞了。 夏川萂撒娇道:“我才不出去呢,外面都是泥水,会湿了鞋子,我就去前屋看看,不出去。” 郑娘子道:“也罢,你个小孩子坐不住,去前屋看看玩玩也行,让砗磲和你一起去,不许胡闹,不然大娘可不饶你。” 夏川萂一蹦三尺高:“耶,大娘放心,川川会听砗磲姐姐的话,不会胡闹的。” 这话郑娘子是相信的,至目前为止,夏川萂的确还没胡闹过,更没闯出什么祸端来。 夏川萂拉着砗磲欢快的顶着小雨往前屋而去,楚霜华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免露出几分吃味来。 郑娘子笑道:“砗磲她兄长长富就在前面,她们去了长富能有些照应。” 楚霜华抿唇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道:“我知道的,大娘。” 郑娘子拿过楚霜华正在裁剪的皮子看了看,比了比,点头道:“这样裁就很好,公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鞋子穿不了几天就小了,皮子裁大一些,做出来的鞋子也能多穿两天。” 楚霜华看了看金书,有些犹豫道:“可是,若是让公子知道鞋子是我做的,会不会不穿?” 金书遭遇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一想想就难堪不已。 郑娘子只是道:“你裁皮子,让金书糊糨子,砗磲纳鞋底,川川给他绣花,你们都出力,看他穿不穿?” 楚霜华一听郑娘子居然让夏川萂给郭继业绣花,不由哭笑不得道:“川川针才拿稳呢,怎么能绣花?” 金书在旁替夏川萂说话:“川川挺会绣花的,只是用青线照着样子在鞋面上绣些云纹而已,很容易的。” 楚霜华还是不赞同,但也道:“罢了,等她为难的时候,少不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帮一帮她也就得了。” 金书笑笑,并不和她争这口舌上的长短。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们服侍的公子郭继业不算是个冷情的人,但他心高气傲眼光高绝,他看不上的人,任你百般讨好,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人家有无数的选择,凭什么要再回头瞧你呢? 错过了第一次相看,就是错过了以后所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跟夏川萂相处久了,金书也生出了些拗脾气,你看不上我,我还不乐意捧你的臭脚呢,哼! 金书心中暗暗生气,但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即便是心中生气,也没有半点表现出来,是以大家都没发现她还在生上回郭继业拿她荷包送人的气,她只是不再积极的往郭继业身边凑了而已。 郑娘子看看金书,心下也不由叹息,多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她家公子就是看不上呢? 唉,真是愁人呐。 夏川萂和砗磲一来到前屋,和砗磲的兄长长富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还迈着小步子沿着墙根走,一边走一边数数,叨叨咕咕的弄得神神秘秘让人发笑不止。 别人在笑,长富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来到夏川萂面前问她:“川川妹妹,你在干嘛呢?” 夏川萂站在一个门左面一个夹角墙前掐算,嘴里喃喃道:“十五,三十,减三,二十七......”听到长富问她,就随口道:“这墙外头和里面的尺寸不一样,我瞧瞧是不是有密道呜呜......” 密道两个字一出她就被长富给捂住了嘴,长富小声道:“小姑奶奶,你是我的小姑奶奶,这可不是能乱说的,知道了吗?” 夏川萂连连点头,并呜呜呜的让他放开自己。 长富小心的放开手,夏川萂忙“呸呸呸”的吐了好几口口水,然后又用脚搓了搓地,郁闷道:“长富哥哥你洗手了吗?我怎么闻着你手上一股子怪味?” 长富闻闻自己的手,奇怪问道:“什么味?没什么大事我做什么要洗手?” “呕!”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1节 夏川萂干呕了几声,砗磲在旁拿帕子捂着嘴直笑,长富也看出来了,他这是被嫌弃了。 砗磲将自家兄长挤开,笑着问夏川萂:“要不要去庖厨看看?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夏川萂皱皱鼻子,道:“不要,这里挺好玩的,”又去看长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富抱着手臂一只脚一颠一颠的侧目而视她,哼哼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夏川萂张口:“密......” 夏川萂灵巧的一个躲身,躲开了长富的魔爪,夏川萂道:“不跟你闹了,你不跟我说,我自己找,应该就在这里,我已经发现了,你就是现在逮住我,等晚上公子回来我还不能自己问他?” 长富无语大极,对砗磲抱怨道:“妹妹,这丫头这么刁钻的吗?没听你说过啊。” 砗磲笑道:“川川这是聪明,怎么就是刁钻了?川川,你看出什么来了?” 夏川萂去看长富,长富无奈道:“行吧,你自己找,找到了算你本事。” 夏川萂笑道:“谢谢长富哥哥,我就是纯粹好奇,你放心,就是找到了也不会往外头说的。” 长富:“最好是这样。” 长富去让几个无关人等出去忙活,自己守在门口一边监工一边偷空瞧着夏川萂这边。 砗磲见状好奇道:“这里有什么?我哥也知道?” 夏川萂小声道:“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有密道。” 砗磲倒抽口气,也捂着嘴含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哥知道不稀奇,他们一家现在都是公子面前的红人,她哥只比公子大几岁,被公子委以重任,这邬堡里的密道他知道是应该的,他哥知道了密道可以带着人手帮助公子御敌。 这邬堡有密道也不稀奇,桐城国公府就有,郭氏邬堡里也有,就连她自己家中几间屋子也挖有密道呢,这是乱世中必不可少的保命绝招。 稀奇的是夏川萂是怎么能这么精准的说出密道就在这里的? 夏川萂拿小拳头敲着跟自己头顶差不多齐平的墙壁,随口道:“墙体的内外尺寸不一样呗,你听,这墙壁敲着声音是不是有点子虚,跟敲木桶似的,说明这不是实体墙,对面有空间。还有,这屋子房梁的高度和从外面看着的屋脊的高度也出入甚大,我要是没猜错,这房梁上面应该还有个二层,砗磲姐姐,你来帮我搬动这个灯座。” 砗磲听的一头雾水,在她看来,墙就是墙,房梁就是房梁,屋脊就是屋脊,没有什么不一样一说。 但夏川萂叫她,她也就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个方形石头灯座。 眼前这个半尺高的灯座是石头材质的,石座中间被挖出了一个凹槽,凹槽里面填着些许灯油,现在看着只剩下一个底子,但等到需要点燃的时候,放上灯线添上灯油就可以点燃照明了。 现在石座台面上有一层熏出来的墨灰,看着很新,应该是昨晚燃灯留下的。 这前屋大厅两面墙根每隔上三尺就有这么一个石头灯座,砗磲按照夏川萂的指挥,对着眼前这个石灯座一会朝左转,一会朝右转,都转不动,她还半起身双手掰着灯座向上用力拔,灯座一动不动。 砗磲用脚踹了踹,道:“搬不动。” 夏川萂眼睛一亮,突然直直的踩了上去,只听轻轻的一声“咯”...... 夏川萂和砗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惊奇。 但除了这么一声“咯”,就再没其他动静了。 夏川萂跳下来,对着灯座左看右看,想找找是不是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机关。 砗磲也蹲下身来,伸手对着灯座顺时针一转,“咯咯咯”...... 夏川萂:“哇!开了。” 只见随着这只灯座的转动,左面靠墙角的墙壁突然后移了一寸,然后缓缓重叠墙壁,现出一个至少能轻松通过一个成年男子身形的向上的木梯出来。 以夏川萂目前的身形,能并排通过两个还绰绰有余。 这楼梯不算窄了。 长富背着手晃荡着过来,道:“还真被你找出来了。” 夏川萂压抑着兴奋问道:“楼梯上面是什么?” 第62章 第 62 章 上面是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长富并没有不让夏川萂和砗磲上去看,实际上,如果真的有危险, 像夏川萂和砗磲这样的女眷, 是要优先到这样的地方去躲避的。 所以, 长富很痛快的就让两人上去了。 楼梯不长, 倾斜而上,垂直高度大约在三到四米之见, 这也是夏川萂觉着这前屋大厅和外面看到的屋脊不搭配的原因,从屋檐倾斜的角度和日光投下来的阴影长度来看,这屋脊至少要在七米开外, 而室内只有三四米, 剩下的三四米去哪里了? 所以夏川萂才会断定这屋子一定另有乾坤,比如还有一个隐藏的第二层。 除非是搞机关和搞建筑的大师来看,否则, 一般人是发现不了其中猫腻的,而夏川萂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她学过数学和物理啊。 果然,沿着楼梯而上,出现在眼前的豁然是一个高度在二到三米之间的阁楼,阁楼里正有人进进出出的搬运箭矢弓箭长矛等兵器, 显然,这里暂时定为一个兵器储藏室。 上面正在搬运兵器的汉子们见到长富和夏川萂三个,纷纷跟长富见礼:“伍什长。” 长富竟然是五十个人的小头目, 也对, 在楼下的时候就见这些人就进进出出前屋,而长富的工作是监工, 但也不知道他监的是什么工。 现在来看,长富应该是奉了郭继业的命令,今日带领他的手下们武装这座房屋。 这里毕竟是家主最重要的工作场所,武力武装上自然是重中之重。 长富对汉子们很有领导派头的挥挥手,道:“你们继续,我带公子的侍女们随意看看。” 一听说这是公子的侍女们,朝这边频频侧目的汉子们收回视线。 公子的侍女们代公子来视察武器库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里不仅是武器库,还是一座隐藏的堡垒,可以向外头射箭攻击,如果有外敌围困,这里就是公子和女眷们最佳藏身避祸之所。 夏川萂对着堆在角落和立柱旁比她还要高的口袋看来看去,用手摸不算,还要用鼻子去闻。 夏川萂:“花椒?” 砗磲疑惑:“怎么把花椒存这里来了?下头没地方了吗?” 夏川萂若有所思:“放这里,应该是为了防虫的吧?” 但要是真为了防止这里的立柱等木制建筑被虫蛀了导致坍塌,不应该是将胡椒磨成粉或者浸泡成水掺杂进桐油或者其他材料里涂抹在木材上吗? 怎么是粗暴的直接装在口袋里就这么堆放着? 长富随口道:“临时先放放。” 夏川萂摸着小下巴若有所思道:“听说,花椒很值钱呐......” 长富恨恨的敲了夏川萂的小脑袋一下,嘀咕道:“你这丫头简直成精了啊!” 哦豁,明白了,这花椒放在这里的时候起驱虫的作用,等物资不凑手的时候,这些花椒,就是现成的钱财啊,啧啧,想到这个法子的人真是鸡贼。 鸡贼的郭继业:谢谢夸奖啊! 看完花椒,她又来到栏杆前往外探头看,她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在外头看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上面还隐藏着一个不小的二楼,而从这里往下看,却能清楚的看向邬堡之外? 看了半天,她也没弄明白,只能归之于屋檐倾斜的角度巧妙,既能最大限度的隐藏内部空间,又恰好虚化了房屋外观上的不协调,让进出这里的人不会轻易察觉出不同。 古代建筑师的智慧真是让人叹服。 从这里往外头看,庭院之外邬堡之内小广场上用树枝和茅草芦苇等临时搭建了一个长长的草棚子,作为避雨所用。 草棚子下头或是两人一组或是三人一队的提着木桶来来去去,或是驱赶着骡子转磨盘,或是晃动着支架摇豆渣,汩汩汁水从纱布之下流出,落进下面土陶大缸里,被人用葫芦瓢舀出来装进水桶里,然后拎至现糊的大灶上去熬煮。 夏川萂发现,已经有筐板摆放好,上面压着大石,大石下面压着的就应该是豆腐了。 徒四正背着手看人在点豆腐,一个小伙子手抖抖索索的往里面添加酸浆,徒四一掌拍在他后背上,这个小伙子被拍的一个趔趄,手下没拿稳,舀酸浆的葫芦瓢整个的掉进熬制好的豆浆里,这下徒四简直暴跳如雷,愤怒的吼叫声她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了,而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则是被他逮着踢的抱头鼠窜,窜进雨中逃跑了...... 夏川萂瞧到这一幕直呲牙,这徒四真是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上手,看把人吓的手抖脚抖的估计连脑子都不转了,还怎么做活呢? 啧啧,还是人师傅呢,估计就是个压榨手下学徒的主儿。 夏川萂问长富:“长富哥哥,外头的人看不到咱们在这里看他们吧?” 长富:“看不到。” 夏川萂:“哦。”那她就不喊话了,省的暴露了这里。 在上面看了一会就没意思了,夏川萂和砗磲下到一楼,恢复了机关门,又到其他房间看了下,夏川萂猜这里一定会有地窖之类的秘密空间,或者通往外界的地道,但很可惜,她没找到。 地面之上的她可以通过计算得出蹊跷之处,但地下的,她就没那个眼力看出来了。 砗磲跟着她晃荡了一圈见她面露失望,便道:“你看,外头雨停了。” 夏川萂来到庭院里,果然,雨已经停了。 夏川萂:“唉,春雨就这样,下不长的。” 砗磲也道:“就下这么一点,挖地都不够,修渠的苦力们要吃苦了。” 郭继业今日出去就是去勘探河渠去了,以前椒山不属于郭氏,属于郭氏地界的河流、水井和水渠自然不能流向椒山,现在椒山也成了郭氏的一部分了,一些截断的河流和荒废的水渠自然要重新挖开,让椒山这边也能方便用水。 同样的,原先椒山的水流也可以改改道,流向原先郭氏的土地。 农耕时代,水就是生命,有水灌溉,庄稼才能丰收。 所以,春耕前的第一个大事,就是疏通水利。 而搞水利工程,最耗的就是人力,如果有雨水滋润了土地,那坚硬的土地挖起来要轻松很多,如今只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早上的细雨,也就只能打湿地皮,再深入的就不能了。 夏川萂在庭院的泥地上跺跺脚,或许是这庭院的地是夯实过的原因,这泥地积了一些小小的水洼,脚踩上去却是坚硬的很。 夏川萂正要和砗磲回后院呢,徒四托着一个浅箩筐进来了。 徒四看见夏川萂,露出大大的笑脸,呵呵道:“哟,小姑奶奶,怎的来前头玩了?” 夏川萂昂着头故作傲慢道:“要你管!” 徒四嘿嘿笑着将手里的箩筐拿给她看,道:“您瞧,这是什么?” 夏川萂瞥了一眼,眼睛就定在上面不动了。 她上前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拿手指头捻了捻,疑惑道:“这是......豆皮?” 徒四:“豆皮?您管豆浆里捞出来的头层干皮叫豆皮?倒也贴切。” 夏川萂见这箩筐里摆了足足有十二条糯在一起的豆皮,似是刚从锅里捞出来不久,不由道:“你这是打算把它们平摊在箩筐里晾晒?为什么不搭个架子给架起来晾呢?” 徒四眼睛一亮,道:“这法子好,之前弄的时候就是这样平摊着晾的,还得费心翻弄,麻烦的很,拿跟棍子架起来,四面受风,也不用翻弄,白放着就能晾干了。” 此时夏川萂看徒四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这是个外粗内细擅于观察勇于尝试的大厨啊,你看,豆皮人家自己就弄出来了,压根不需要某人去苏。 夏川萂也不去后院找郑娘子她们了,她跟着徒四去了庖厨,这回徒四没拦着不让她进去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2节 这邬堡的庖厨也是夯土建筑,正经不大,但自从郭氏来了之后,又在周围搭了一些窝棚,开辟了几个小仓库,在远处乍一看,倒显出这庖厨的气势来了。 庖厨的小工们见到徒四和夏川萂、砗磲过来,都过来行礼打招呼。 其中两个汉子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号藤筐,徒四问道:“筐里有什么?” 一个汉子道:“从地窖里新取出来的,一筐枣子,一筐老姜。” 徒四去到装着老姜的藤筐面前翻看,叹道:“没存放好,不是沤了,就是干了,可惜了。” 夏川萂也跟过来,道:“给我看看?” 那拎着藤筐的汉子放下藤筐,好方便夏川萂看。 夏川萂见这新取出来的老姜身上还带着沙土,就像徒四说的,有些沤了,甚至是烂了,有些地方就干瘪了,还有的则是生出了嫩芽,同一筐的老姜倒是坏的五花八门的。 夏川萂问徒四道:“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浆?” 徒四有些苦恼,道:“得赶快吃掉,要不然一天比一天更坏,多坏一些咱家心疼。” 但这样一筐老姜全部吃掉他更心疼,这可是一大藤筐的老姜啊,得有二十来斤,拿到外头能换不少细粮呢。 夏川萂又去看装着枣子的藤筐,枣子耐放,倒是没有坏多少。 夏川萂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能一次消耗掉这些老姜和枣子,做成一般人吃不起的样子,绝对物超所值,一点都不浪费。” 徒四瞪着他牛一样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好奇问道:“又是小姑奶奶你的新想法?” 他是真的好奇,而且,这小丫头脑子怎么长的,这新点子一个冒一个的,好像不用学,生来就会一样。 夏川萂离他远了一些,道:“倒也不是我的新想法,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姜枣膏?” 徒四拧眉:“什么姜枣膏?贵人们吃用的东西?” 夏川萂:“对,就是用姜和枣一起熬了兑茶喝的,唔,公子房里有一本小册子,里面就记载了这姜枣膏的做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一听是郭继业房中书籍里看来的,徒四顿时起了更大的兴趣,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个什么劳什子姜枣膏是前人所创,有来历有出处,乃是郭氏珍藏的成熟方子,只要照着方子做,就一定能做出来,不存在失败一说。 夏川萂笑道:“我这里正好闲着没事,徒老大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借给我几个徒弟帮我。” 徒四大手一挥,道:“咱家没事,闲的很,你只管说,咱家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其实就是偷师。 夏川萂看出来不说破,笑眯眯道:“那就有劳徒老大了。” 第63章 第 63 章 做姜枣膏看着很简单, 无非就是蒸、煮和熬,但这蒸煮之前的清洗研磨细节还是很麻烦的,好在人多, 也不用夏川萂自己上手, 她只在旁边看着把控火候就成了。 徒四见夏川萂一个小丫头跟熬了十几年膏的老师傅一般凯凯而谈, 指令清晰且果断, 不由问道:“丫头,你以前经常熬吗?” 夏川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啊, 第一次。” 徒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你第一次熬这膏,就这么自信?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丫头!” 夏川萂才奇怪呢:“这有什么难的?照着方子一步一步来就行了呗。” 徒四被她堵的无话可说, 那边郑娘子在喊夏川萂, 夏川萂又细心的叮嘱了几个可能会出错的细节,就蹬蹬蹬的跑远了。 徒四瞧着小丫头跑掉的身影,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丫头, 别是精怪下山来的吧?” 一个小工听到了,也好奇问道:“精怪不都是吃人的吗?咱瞧着小姑奶奶不像是能吃人的样子啊?” 白嫩嫩的,人吃她还差不多。 徒四没好气的给了他屁股一脚,不耐驱赶道:“去去去,做你的活去,你才吃人呢, 白长了张嘴不会说话......唉唉唉,你们,你, 还有你, 都给爷爷听好了,谁在外头多嘴多舌乱说话, 爷爷割了谁的舌头,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放心吧师傅,咱们嘴最紧了......” “就是啊,秘方啊,吃饭的家伙,谁傻了往外头说啊......” 徒四听了,又格外叮嘱了句:“不光秘方,相关的的人也不能说,谁说了爷爷剁了他!” 这一听就是让人不能将夏川萂这个人给透露出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都纷纷道:“知道了......” “咱不会乱说的......” 徒四见所有人都应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背着手监工,这什么姜枣膏,瞧着挺简单,里面道道还挺多,他得都给记牢喽。 那边郑娘子将夏川萂叫过去,是要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捎带回国公府的。 夏川萂奇怪:“咱们不是才来,是要跟府里报平安信吗?” 郑娘子道:“这只是其一,刚才公子让人带了话来,要写成信件交给老夫人的,左右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你有什么要捎带的,一起送回去,”又加了句:“是快马加鞭,带不了太麻烦的东西的。” 来的时候他们大车压阵骡马牛羊牲畜跟随的,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走了大半天。 郑娘子是知道夏川萂有替老夫人抄佛经的习惯的,是以才多问她一句,其他诸如砗磲、金书和楚霜华这样的,她都不特地多问的。 但其实,夏川萂来开国公府才第二天,压根也没时间抄佛经,不过,她也是真的有东西要带回去。 夏川萂问道:“送信的人现在就要走吗?” 郑娘子点头:“现在就走,怎么了?” 夏川萂遗憾道:“我跟徒四在前头熬了姜枣膏,就是给老夫人熬的,要熬成装罐可能要等到天黑了,唉,来不及了。” 夏川萂在前头让人熬姜枣膏的事郑娘子早就知道了,这又是姜又是枣的,都是驱寒温养之物,也猜到了头一个就是要献给老夫人的,是以道:“没事,等今日做好了明天在送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明天还有回府的吗?”是不是太勤快了? 郑娘子笑道:“咱们公子献给老夫人的礼物,要送还得挑时候?” 夏川萂煞有介事点头应和道:“那必须得随时随地的啊,咱们又不缺人不缺马。” 一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只服务这两个正经主子,哪里还用得着挑时候呢? 郑娘子一边给信件封口,一边问她道:“我听说,这姜枣膏的方子是你在公子书房找到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夏川萂笑眯眯:“我也是给公子整理书籍的时候随手翻到的,公子书房的书籍大娘都读过吗?” 郑娘子:“那倒没有。” 只是心中,还是有所狐疑。 夏川萂就当没察觉郑娘子的试探,以后这种事多的很,郑娘子会见怪不怪的。 已至下晌,庖厨那边要开始准备晚膳了。 围子乡的乡民挑了两箩筐的春菜来给郭继业加餐。 这乡民怕的很,将箩筐里的大杂烩春菜随意倒在邬堡门口就跑了,惹的徒四冲他背影大骂一顿。 夏川萂听到动静出来,见这一大堆春菜里什么都有,她认识的有野葱、苋菜、蕨菜、荠菜、小韭菜、苦菜......还有一大把的狗尾巴草,其他的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但应该都是能吃的。 这些菜都嫩的很,像是荠菜、苋菜这样的压根都还没长成,一看就是为了讨好郭继业,野菜才冒头就给摘下来送来了。 徒四随手巴拉了一下,啐道:“这围子乡的人忒不讲究,喂兔子呢这事,扔了吧。” 夏川萂忙道:“怎么能扔呢?多好的菜啊,扔了可惜了了,就留下给公子做晚膳好了。” 徒四仰头朝天哈哈笑了两声,道:“行,你给公子吃这劳什子的野菜,咱家可要再令备一份,咱家可舍不得让公子吃不饱饭。” 夏川萂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过荠菜耳角吗?” 徒四抠抠耳朵:“又是你哪里瞧来的?” 夏川萂:“医典里,这是一道药膳,冬天吃了不冻耳朵,现在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冬天的尾巴还没溜走呢,吃这耳角正合时宜。” 其实就是荠菜饺子,也的确记载在中医医典中,具体记载在哪本医典里,夏川萂却是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胡诌就是了,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有饺子了,不过是合着肉汤一起吃的,跟混沌似的,包法却又是水饺的包法。 因为是药膳的一种,老人最忌讳什么药啊病啊的,老夫人只在入冬的时候吃过一回,后来就没再吃过了,那时候夏川萂才到府里,是以印象深刻。 这样有特殊说头的食物,徒四明显是没听说过的。 徒四呵呵笑道:“行,今日咱家就给您打回下手,如何?” 夏川萂站起身,背着小手,哼哼咻咻的道:“那徒大厨,劳烦将这些野菜分类吧。” 这是拿他当挑菜的小工使唤了,徒四大大呸了一口,二话不说就地蹲下开始将这些又是草又是菜的野菜给分门别类收拾出个样子来。 徒四为人虽然粗鲁,但干活却很麻利,有些夏川萂不认识的野菜野草他还一一讲解给她听,就跟哄小孩似的。 不过夏川萂也的确是小孩就是了。 晚上,郭继业又是擦黑才回邬堡。 他前头安排好跟随的人手自去用膳休息,自己转到后屋,后屋门开着,老远就闻着浓烈饭菜的香味。 郭继业一只脚踏上了台阶一眼就看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一小半都是他没见过的。 郭继业探头去瞧,身前倏地挡住一个小丫头,可惜,小丫头只到他腰腹,所以压根就没挡住他半分。 郭继业一只脚往左移动了一下,就跟绕过一个障碍物一般绕开小丫头,第二只脚刚踏出踩实,就觉后腰一紧,被勒住了。 郭继业奇怪转身,问扯住他皮腰带的小丫头:“做什么?没工夫跟你玩哈。” 夏川萂努力端着笑脸,轻声道:“公子,您满身尘土,要不要洗一下,换身衣裳再用膳?” 郭继业简直要翻白眼了,道:“吃完再换,你家公子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夏川萂忙道:“那就先喝口野菜汤垫垫肚子,金书姐姐,给公子盛一碗苋菜蛋花汤来,公子饿了。” 金书在郭继业无语视线下快速盛了一小碗用嫩呼呼绿油油的野苋菜烧的蛋花汤端给郭继业,因为是早就烧好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是以并不烫口,可以直接喝。 郭继业吸气,直挺挺的拖着小丫头往前走,看的一起进来的郑娘子和郭管事、赵管事直发笑。 郭继业抱怨道:“大娘,您还看热闹,这丫头事忒多。” 郑娘子笑道:“行了行了,热水已经备好了,先洗洗不费什么。” 郭继业仰天哀叹:“这又不是在洛京,规矩还那么多。” 郭继业就跟这个年纪所有叛逆期的男孩一般,就爱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并讨厌一切让他觉着麻烦多余的人和事,但他比其他狗都嫌的皮孩子好的一点在于,他十分听劝。 尤其是在有下属在的时候。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3节 郭继业在郑娘子的安排下去洗漱换衣,郭管事、赵管事以及后来来的邢管事也一起被带到水井边去洗漱,因为他们被郭继业留下来一起用膳。 夏川萂原本以为三位管事会和郭继业一个桌用膳,因为邬堡里的家具都是以胡桌、胡凳为主,和府里的跽坐在案几之后一人一案不同,既然都是高脚四方桌了,那么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不就是理所当然了吗。 但并不是。 因为郑娘子又让人将郭继业的桌子上移,在下首又给加了一张桌子,而且这张桌子坐的不只是三位管事,还有高强和赵立两个亲随。 主人就是主人,是不能和仆从们同桌而食得。 郭继业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三位管事已经等着了,高强和赵立也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等郭继业落座之后,五人才坐下。 郭继业瞪了一眼过来给他布菜的夏川萂,用下巴点了点一个烙的金黄跟半个月亮似的饼子,问道:“这是什么?” 韭菜鸡蛋盒子是已经切好了又摆盘的,夏川萂给他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道:“韭菜鸡蛋盒子。” 郭继业挑眉:“这时候就有韭菜了?” 夏川萂点头,道:“围子乡的乡民下晌送来的,天一暖雨一下韭菜就冒头了,您瞧这嫩的,才冒头就给割了送来了。您尝尝?香着呢。” 郭继业依言尝了一下,点评道:“是挺鲜,你们也尝尝。” 郭继业话一说完,高强和赵立就直接下手抢了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碟里,试了试,最后干脆用手抱着啃了起来。 夏川萂点头,韭菜盒子就是要这么吃才香,像郭继业这样切好了再吃,噫,不过瘾。 三位管事也是头一次这样吃韭菜,新奇之余倒是还能端的住,不像高强和赵立一样,三两口一个,一会两个就下肚了。 除了韭菜鸡蛋盒子,还有荠菜水饺、苋菜蛋花汤、苦菜小葱拌嫩豆腐、蕨菜炒羊肉片,胡芦菔、豆皮、苋菜拌肉酱,另外还有徒四上的牛乳小馒头、焖白米饭、粟米饭、菘菜羊肉汤、蒸鸡、烧鸭、炖排骨等大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都摆不下。 好在郭继业和高强、赵立三人都正处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三位管事也正当壮年,主仆六人放开肚皮开吃,一刻钟公子饭菜就下去大半,一看就是饿狠了。 夏川萂虽然被郑娘子要求站在郭继业身边伺候他吃饭,但郭继业嫌她手小速度慢,压根不用她伺候,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着她看着,就是现在夏川萂正在经历的。 夏川萂见这里实在是没她的事,就只好走开了。 在外头调度食饮得郑娘子戳戳夏川萂的小脑袋,说她道:“你不在公子身边伺候,出来做什么?” 夏川萂噘嘴:“公子嫌我没桌子高,不要我伺候。” 郑娘子“噗嗤”笑了出来,要让外人听了这话,一定得以为郭继业是在嫌弃小丫头碍事,但在郑娘子看来,倒是有点子小孩子家家拌嘴调侃的味道。 郑娘子道:“里头吃的差不多了,你去给公子捧酒吧,酒坛子已经摆好了,拿勺子舀总能吧?” 夏川萂转头已经开始喝汤的郭继业,道:“好吧......” 要喝酒就不是纯吃饭的事,略收拾收拾桌子上的残羹,摆上瓷碗,斟上酒,就成了商议事情的酒场。 夏川萂听了一会,无非就是为接下来的春耕前的准备工作疏通河道水渠如何调度人手和工具的事宜,因为今春工程量较大,时间紧,像是钁头、铁锨、铁镐等挖掘的工具短缺了很多。 都是铁制工具。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补齐这些铁制工具,郭继业要从府内调来铁匠打造,今天下午的信主要送的就是这个消息。 郭继业还没回来的时候就传口信给郑娘子要她写信回去要人,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和紧迫。 郭继业和管事们商议需要打造铁具的数量和规格,夏川萂则是脑子里开始描绘铁锅的雏形,她已经打定主意等会郭继业睡觉前就跟他提这个要求。 她得先想想铁锅的好处,才好说服郭继业同意让铁匠尝试打造铁锅。 第64章 第 64 章 送走三位管事已经很晚了, 西屋内,饮了些酒微醺的郭继业在众人服侍下泡脚通头发,夏川萂站在檐下和徒四说话。 徒四:“明儿一早公子还要出去, 今日饭带的少了, 让公子饿着肚子回来, 咱家十分愧疚, 依小姑奶奶所见,明儿最好给公子带些什么好呢?” 今晚上两人饭食大比拼, 夏川萂的野菜饭众人都吃完了,徒四准备的荤素搭配的大餐倒是还有剩,他自认服输, 是以在郭继业休息前瞅着空子就来找夏川萂讨教来了。 夏川萂给他出主意:“将一整块发面团稍微擀一擀, 擀成厚厚的圆饼状,在烧热的锅底刷上薄薄的一层油脂,注意, 油脂一定不要多,一点点,不糊锅就行,然后将面饼摊在锅底小火干烙,烙上半个来时辰,这样烙出来的饼外皮干硬浑然一体, 可以锁住内里软饼的水分,放上一天,掰开后里面的面饼还是软的, 不用泡水就能下咽。这饼子很顶饱, 以公子的食量,配上酱菜, 吃一个差不多就能吃饱。多烙上几个随身给公子带上,算上赵立哥哥和高强哥哥他们,对付一个白天,足够了。” 徒四听的连连点头:“若真能这样那是最好了,除了面饼和酱菜呢?还要带些什么适口的?” 夏川萂:“多带些烧开的水吧,又不是不回来了,用不着带太多吃的,切记,千万不能让公子在外头喝生水,要招虫的,还有可能会生病。” 我倒是想给你家公子带上几包方便面榨菜火腿肠,那也得有呢,关键是水,只要水是干净的,饿上一顿也不算什么的。 徒四点头应下要给郭继业多准备几个水囊装烧开过的白开水,见再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他还以为这个小丫头能再给出个新点子呢,结果只问出了个面饼子。 夏川萂打发走徒四,先转去东屋拿了自己画的铁锅图纸,然后去了郭继业所在的西屋。 西屋里,郭继业正坐在铺了狼皮的椅子上泡脚,砗磲拿着篦子给他篦头发上沾上的泥土,昨天已经洗过头了,今天那是万万不能再洗的,只能用篦子篦一篦,保持头发清洁。 今日有雨,这石头屋子里有些潮气,下晌西屋里就烧上了火盆驱潮,现下火盆烧完了,赵立将火盆清出去,晚上就不用烧了,高强正拿着夏川萂白日里刷的桐油纸展示给郭继业看。 郭继业腿上铺着一叠子看着就很粗糙的纸张,脚盆里升腾上来袅袅水汽,将他纤细雪白的脚踝和微露的小腿淹没,玉白双手则捧着一个合捧大小的白瓷罐子放在鼻子下头轻嗅,秀丽的眉毛一会上挑一会皱起,似是很不理解这罐子里的东西怎么闻着是这么个味道。 郑娘子在铺床,楚霜华和金书则是在核对明日郭继业出门要穿的衣裳和要带的丸药、香囊、扳指等配饰,每个人手上都在忙活,只有夏川萂,好像没什么事要做。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到郭继业面前,郭继业早就看见她了,见她过来,就道:“你在外头跟徒四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夏川萂:“徒老大来问奴婢明天要给公子带些什么吃食,奴婢跟他说了说,省的他再饿着公子。” 郭继业啧啧称奇,道:“咱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丫头忙,既要忙着做油纸雨伞,又忙着给老祖母熬姜枣膏,还要指使庖厨给本公子做饭食,还要操心明天本公子肚腹会不会受罪,你手上拿的什么?不会是要给本公子派活计吧。” 呃呀,你怎么能猜的这么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郑娘子和砗磲赵立他们都笑了起来,郑娘子道:“川川是比咱们都忙,但人家可也不是瞎忙活,奴婢瞧着,今晚公子用的很香呢,不枉川川在庖厨忙了小下午。” 郭继业哼哼两声,道:“那是本公子饿了,不免多吃了些。” 他又闻闻白瓷罐,拧着眉毛道:“我听说这姜枣膏的方子是你在我书房里找到的,是哪卷书里记载的?我怎么没印象?” 夏川萂拧巴着手里的图纸,盯着郭继业在烛火下显的尤其粉嫩殷红的脸蛋,有些分神道:“就那本记载了陆家四娘嫁了七次的那卷啊,书卷上记载,这个一生嫁了七次生了八个孩子最终病逝在娘家埋在娘家祖坟的陆家四娘最爱姜枣膏饮子,书卷末尾就记录了这姜枣膏的做法。”心里琢磨着郭继业是不是喝醉了?那样低度数的米酒两碗就能让他上脸,看来他酒量不怎么样嘛。 郭继业歪着头眯着眼想了想,还是道:“想不起来,等回府了你找来我也看看。” 真可爱,跟殄足的猫儿一般,夏川萂在心里想着,嘴上应道:“好啊,等回府了就找给你看。” 郭继业:“那今晚咱们也尝尝这陆家四娘一生最爱的姜枣膏饮子是什么滋味,金书,你去冲泡一碗来,大家伙都尝尝。” 夏川萂忙拒绝道:“奴婢就不尝了。” 金书过来将瓷罐子从郭继业手里接过去,郭继业好奇:“为什么?” 夏川萂:“奴婢已经刷过牙了,不想再刷第二遍,”又劝道:“公子最好也不要喝,夜里说不定会起夜呢。”在这冷冰冰的邬堡里半夜起夜很难过的。 从未想过要刷第二遍牙的郭继业:...... 郑娘子笑着从金书手里接过白瓷罐,道:“就喝一两口,尝尝滋味而已,用不着担心起夜的事。” 其实这姜枣膏熬出来的时候,川川就冲泡了一碗给她尝过了,喝了暖胃暖心,确实是别有风味,晚上让公子喝上两口身体暖和夜里也能睡的香。 夏川萂:“哦。” 眼睛却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地看着郭继业,那大眼珠子好像会说话,一个劲的问他:不会吧不会吧,你要真喝了甜饮子不会真不刷牙吧你个邋遢鬼...... 郭继业一手扶住额头半掩着眼睛不去看夏川萂,半是无奈半是烦躁的道:“本公子这会没兴致了就不喝了,你们自己喝去吧。” 郑娘子无语,拿眼睛瞪了眼夏川萂,还是盖好白瓷罐的盖子交给金书让她去收好,道:“罢了,明天再喝也是一样的,奴婢瞧着今日川川和徒四足足熬了有十多罐子,明天一早奴婢安排人送回府里六罐,剩下的都给公子留着如何?” 郭继业道:“大娘看着安排就行了。” 高强见郭继业说话顾不上看那几张刷了桐油的油纸,便道:“公子,小的先将这纸收起来了?” 郭继业道:“收起来吧,”又甩着腿上放着的那叠子粗纸问夏川萂:“这也是你在那记载了陆家四娘的书卷上看的?” 夏川萂夺过她今日好不容易画好的伞柄图纸,道:“这个不是,是我自己想着画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赵立上前接过来一张仔细看了看,犹豫着道:“这个嘛,咱有些没看明白......这画的是什么?” 夏川萂忙解释道:“是能支撑伞打开收紧的机扩。” 赵立:“哦哦哦,我毕竟不是木匠,明天我就拿给我二叔看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夏川萂有些失望道:“好吧。”其实她也明白,若是赵立都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赵二叔大概率也看不懂。 郭继业看了眼失望的小丫头,道:“你二叔以后会很忙,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图纸,明天让你二叔派个小工来,也不用看什么鬼画符图纸,川川怎么说,就让他怎么做就行了。” 赵立笑道:“这个好,川川最会说了,比画的好嘿嘿。”他是真没看懂那一条条线代表了什么。 夏川萂也给惊喜到了,忙一把将手里的糙纸折了折随手塞进怀里,狗腿的上前给她家公子捶腿捶肩捶手臂的伺候。 看这丫头这么高兴郭继业心里也开心,但感受着小拳头在他身上乱扑腾,郭继业就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家公子洗完了,擦脚布呢?” 楚霜华忙将擦脚布送来,夏川萂顺手接过来捧着伸过去给他。 郭继业伸直了脚,用下巴点点,意思是别干站着,有点眼力介去擦脚。 郭继业这一伸脚,夏川萂还没怎么着,在场的楚霜华和金书脸都红了,郑娘子轻咳一声,道:“川川给公子擦脚,霜华和金书都忙完了吗?忙完了随我去休息去吧。” 砗磲也忙放下手里的篦子,和楚霜华、金书两个一起回东屋了。 夏川萂:...... 夏川萂端着笑咪咪的脸,展开擦脚布一把抱住那只看着就跟白玉雕成的一般还带着水珠的脚丫子一通使劲呼噜,直呼噜的郭继业嘴角抽抽才罢休。 夏川萂学着他下巴点人的样子,凉凉道:“另一只脚。” 还没离开的郑娘子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高强和赵立则是捂着嘴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腰都弯下去了。 郭继业看看自己被搓的红通通的脚丫子,在踹翻小丫头和大骂小丫头胆大包天胆敢谋害主子之间选择了好脾气的伸出了第二只脚。 毫无疑问,第二只脚享受了跟第一只脚相同的待遇。 郭继业踩着微麻的脚丫子上床去,高强手脚麻利的去倒洗脚水,赵立跟在郭继业身边乍着手犹豫着要不要去扶郭继业,郑娘子无力的朝夏川萂招手,夏川萂走过去。 郑娘子虚弱道:“川川,跟我来。” 夏川萂以为郑娘子是要和她一起回去东屋休息,她捏捏自己怀里的糙纸,笑哈哈道:“大娘,我还有事要跟公子禀报,等会我自己回去行吗?” 郑娘子:“你还有事?什么要事不能明天说?” 其实郑娘子非常想提着她的耳朵大吼“你个丫头能有什么事啊?!” 但看看已经朝这边看过来的郭继业,最终也只能无力道:“行吧,大娘不管你了,你自己去吧。” 郑娘子走了,高强倒好洗脚水回来说了一声也自己去休息去了,屋里只剩郭继业、赵立和夏川萂三个。 赵立给郭继业放下一半的床帐子,好奇问道:“川川还有什么事要跟公子禀报?” 刚才夏川萂和郑娘子对话他都听到了。 夏川萂小跑着来到郭继业床边,踩上脚踏,靠着床沿,从怀里掏出铁锅图纸摊平在郭继业的被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期待的看着他。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4节 郭继业捡起被又揉又折的已经掉纸屑的图纸,竖着看横着看了半晌,疑惑问道:“这画的又是什么东西?” 夏川萂:...... 赵立也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几眼,道:“没瞧出来,川川你还是直接说吧。” 夏川萂掂着脚拿手指头去比划图纸上的线条,郭继业往床里面让了让,道:“上床来指给我看。” 夏川萂蹬掉鞋子,跪坐在郭继业身边,指着一个成型的半圆带双耳的图形道:“这个叫铁锅,你们瞧,是不是跟庖厨间里的铜锅、陶瓷锅很像?” 赵立恍然:“原来是个锅,不过咱们灶间的炊具都是鼎形或圆肚形的,你这个倒是少见,圆弧形的,不会是你画错了吧?” 夏川萂忙道:“没有画错,就是这样的,你们知道的,我常混灶间,觉着锅这个样子受热最快也最好使。” 赵立疑惑:“是吗?” 夏川萂斩钉截铁:“当然,赵立哥哥你做过饭吗?” 赵立摇头:“没有没有。” 夏川萂得意:“这不就行了,我做过,就这样的锅最好使。”要不然也不能用了千年而不衰啊。 郭继业却道:“你说这是铁、锅?用恶铁打造的?” 恶铁? 这里的人管铁叫恶铁吗? 夏川萂道:“是啊,我、呃、奴婢见过铁钁头和铁锄头了,都是用这、嗯、恶铁打造的,公子接下来要用恶铁打造很多器具,能不能,能不能,也给奴婢造口锅?” 郭继业疑惑:“是邬堡里的铜锅和陶锅不好用吗?明日一早可以带信回府,让人给你带套你惯用的来。” 夏川萂怔怔的看着眼前乌发披散眼波盈盈洁白无瑕如暖玉美的有些不真实的少年,心里暖烘烘的。 郭继业真的是个非常善良脾气很好的男孩子啊,他并没有因为她只是他的奴婢还是个孩子就枉顾她的任何意愿,也并没有觉着她提出的要求说出的话是孩子话而忽视或者嘲笑她,一次也没有。 就算他不喜欢楚霜华和金书她们,他也没有故意磋磨她们,或者对她们发脾气,平日里待她们仍旧是温和有礼的。 郭继业拿手在夏川萂眼前晃了晃,奇怪道:“丫头,想什么呢?” 夏川萂揉揉鼻子,他离的这样近,她都能清晰的去数他的眼睫毛了,她低头讷讷道:“我,啊不,就是,就是奴婢,想要个新东西,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她拿过图纸就想下床离开。 结果没抽动,图纸的另一头在郭继业手中捏着呢。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问她道:“你知道恶铁为什么被叫恶铁吗?” 夏川萂懵懵的问:“为什么?” 一旁的赵立回答道:“因为这铁啊,是从沙子里提取出来的,浇筑出来的器具,又脆又容易生锈,不经用的,所以被叫做恶铁,也就打造几把农具凑合着用用吧,造锅是万万不能的,浇筑出来一捏就碎了,还怎么用啊?” 其实这是赵立夸张的说法,铁就是再怎么脆,那也不是说捏碎就能捏碎的。 不过,夏川萂还是听明白了,郭继业所说的恶铁,应该是只是经过粗糙提炼的含碳量高的生铁。 生铁和钢的大体区别,夏川萂学的知识还没有还给高中老师,还能记个大概。 含碳量高的是生铁,通过高温锻造将含碳量降到一定标准的,就是钢铁了,至于这个标准具体是什么来着,她就有点记不清了,典型的读书不求甚解就是死记硬背下来回头也给忘了,或者记混了。 单有一点,钢铁更硬更韧更耐腐蚀性也更容易成型,生铁因为含碳量高,不仅脆弱,在潮湿的环境中还特别容易生锈,被生锈的生铁划伤了皮肤,有很大几率会感染破伤风,引起肌肉痉挛,最终“上不来气”把人给活活憋死。 生铁被这里的人叫做“恶铁”,确实名不虚传。 夏川萂还是不愿轻易放弃,道:“那,不是有个词叫千锤百炼吗?不能回炉多锻造几回,让这铁变的更硬更柔韧一些?” 赵立失笑,道:“妹妹,你知道‘千锤百炼’得耗费多少上好的木炭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吗?就不说这耗费的木炭和功夫了,咱们国公府够大了吧?两个国公府加起来,能‘千锤百炼’的经年锻造匠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搁哪家都宝贝一样捂着藏着,不可能来给你造这什么‘锅’的。” 夏川萂:...... 她只知道这里生产力低下,现在听来,竟然低下到锻造匠都是用手指头数的,而且,听赵立的意思,用来锻造的燃料,竟然是用木材烧制的木炭,而不是煤。 对了,其实炼铁是对温度有要求的,温度提不上去,铁矿里的碳很难祛除,要不怎么有个词语叫做“高炉炼铁”呢。 这高炉,就是为了提高温度特地设计的窑炉。 唉,你瞧,这里人家没有铁锅做饭真的是非常自然且正常的事情,以往都是她自己想当然了。 郭继业见夏川萂不说话,就道:“府里的大匠接下来要忙着为春耕锻造农具,你这铁锅锻造难度太高,就别惦记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把将恶铁千锤百炼做出来的匕首,赵立,拿来给川川开开眼。” 赵立咂舌,道:“这就来。” 赵立从郭继业专门放兵器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带鞘的匕首,匕首鞘上面还镶嵌着硕大的宝石,瞧着不像是凶器,倒像是艺术品。 从外观上看,整个匕首约有一尺来长,但拔出匕首后,真正的刀身带刃的部分也就夏川萂的一个巴掌长。 匕首握在郭继业的手中,夏川萂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伸手去接这柄一看就是开了刃的凶器,但她又很好奇,就双手抱住郭继业的手腕,转动着他的手借着床头的烛火仔细观看这柄用铁锻造的小巧匕首。 这柄匕首的刀身是灰中泛银,刀面平整,非常漂亮,凑的近了还能看见上面层层锻打的折叠痕,一边开刃,刀刃有半个指甲盖宽,雪白雪白的,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森森寒光。 一定很锋利。 这应该是一把钢铁匕首。 可见,这里也并不是绝对的没有钢,只是被最高层的人群给垄断了而已。 就像赵立说的,千金、不、是万金难求一钢。 这样金贵的钢铁,自然要拿去铸造神兵利器,怎么能去造锅呢? 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郭继业见她看的认真,不由凑近了她耳边问道:“想要吗?” 夏川萂一怔,耳边温热的呼吸让她的耳朵有些麻痒,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转头挠一挠,郭继业不妨她突然转头,转头间差点碰上他的鼻子,好在被他敏捷的躲过去了。 夏川萂却是心跳漏掉了一拍,此时她才发觉有些不妥,他们肩并肩的坐在床上看同一张图纸和匕首,她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虽然一个在被窝里,一个在被子外头,但还是有些太亲密了一些。 她若无其事的放开他的手,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不想要。” 郭继业轻轻一笑,这笑就响在她耳边,这让她有些难为情了,此时她非常恨自己怎么就不是真的六岁女童呢? 郭继业将匕首归鞘,塞在她的手里,道:“送给你了。” 夏川萂心绪复杂的看着手里的匕首,其实她是想要的,别的不说,防身利器还是要有一把的,但是,她不能要。 夏川萂推了推,道:“谢公子赏赐,但真不用了,奴婢不喜欢这些。”她转过身去,打算离开了。 夏川萂推辞,郭继业也没坚持,他一只手花样转着匕首,一只手随意搭在被子上,脊背后靠,眼睛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懒洋洋的随口问了句:“你喜欢什么?” 正坐在床沿穿鞋子的夏川萂动作一顿,回道:“奴婢喜欢吃,您不是知道吗?” 抱臂倚着床柱看两人的赵立“噗”的笑了一声,道:“精辟。” 郭继业和夏川萂同时抬头瞪了赵立一眼,赵立摸摸鼻子,讪讪笑笑,闭嘴不说话了。 夏川萂穿好鞋子起身,哟,帽子掉了。 赵立转头对着半空笑的一抽一抽的。 夏川萂奇怪的摸着自己热烘烘的小脑袋转头去看,一时间竟有些呼吸不畅。 她当然知道郭继业是俊美的,但即便在府里给他暖床的那段时间,她也没发现这个俊美的少年能有现在这样的......妖孽! 半靠半卧在床上的美少年被子只盖到腰腹,淡淡米色的里衣趁的他脖颈雪白唯美,露出来的右衽衣襟并不凌乱,将他脖颈以下藏的严严实实的...... 他唇角带着戏谑的微笑看向她,一只手还在灵巧的转动着匕首,另一只原本放在被子上的手则是捏着一段红绸带,红绸带的尽头就是夏川萂的虎头帽。 红绸带是镶嵌在帽子顶端的装饰发带,有一尺三寸长,缀在帽子后头非常漂亮,夏川萂平日里很宝贝它,都注意不压不拽的。 此时这红绸带的尾端被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绕在指端...... 夏川萂咽咽口水,移开了眼睛,心道等明儿,不,等回去我就将这红绸带拆下来,都说这红绸既艳又丽适合做嫁衣,竟然是真的...... 打住,我在想什么! 夏川萂一把抱起虎头帽胡乱带在头上,色厉内荏的瞪了眼美死人不偿命的少年郎,一句话都不说蹬蹬蹬的跑远了。 瞧着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小丫头,郭继业摸摸鼻子,问道:“我瞧这丫头脸红的厉害,眼睛湿润润的,是不是哭了?” 赵立憋笑道:“是哭了,公子您可真无聊,把人小丫头给逗哭了哈哈。” 郭继业“嘁”了一声,将匕首放在夏川萂留下的图纸上卷吧卷吧随手塞在了枕头底下,对赵立道:“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 赵立“哎”了一声,给他放下另一边的帐子自休息去了。 东屋,夏川萂一转过遮挡屏风就对上了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夏川萂吓了一跳,讷讷道:“大娘和姐姐们都没睡呢?” 郑娘子幽幽道:“公子还没睡,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先睡呢?” 夏川萂原本想偷偷就着月光将红绸带拆下来的,但对着四双眼睛,只能先暂时放下。 夏川萂上床爬到她们中间掀被子躺下,道:“......公子已经睡了,咱们也睡吧。”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但夏川萂总觉着她们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她这里,这一定是她心里有鬼想多了。 一刻钟以后,躺在她隔壁的楚霜华用气音问她:“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跟公子...” 夏川萂倏地起身,用气音质问她道:“跟公子什么?!” 楚霜华不妨她反应这么大,一时间竟被吓住了。 郑娘子拍了拍被子,道:“都睡觉!” 夏川萂重新躺下,另一边的砗磲伸手拍拍她,哄道:“川川,没事的,快睡吧。” 夏川萂低低应了声:“嗯,睡觉。” 砗磲又拍了拍她,还给她掖了掖被角,无声的安慰。 夏川萂睁着眼睛看着从狭窄的窗口透过来的若明若暗的斑斓月光,闻着隔壁熏的幽幽松枝香,一时心里烦躁不已,一时心里又懊恼不已。 她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心经,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第65章 第 65 章 第二日一切如常, 郭继业仍旧是天蒙蒙亮就带着人出去了,留下部分人手护卫坞堡。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5节 送走回府给老夫人送姜枣膏的人,夏川萂借口她要去翻地怕弄脏了将红绸带给拆下来压了箱底, 随着层层衣物压盖住那抹红色, 好似某种心情也被掩埋了一般。 收拾好一切, 她就一身轻松的拿着小篮子和小锄头去庭院之外看翻地去了。 都没出坞堡, 这不大的坞堡建好一些必须的屋舍之后,就剩不下太多空地了, 所以这主庭院之后用来种菜种花的田圃就没有太大,小小的散布在东面一块西面一块,主打一个见缝插针随心所欲, 一看就是这里的农人为了不荒废这坞堡随意开垦的。 徒四居然是个勤俭持家会过日子的, 在郭继业临出门前跟他禀报了一声,这会就带着他那些徒子徒孙们翻地来了。 砗磲她们对翻地没兴趣,所以只有夏川萂一个人提着小篮子小锄头出门。 夏川萂到的时候, 徒四正指挥着人手撒灰,这灰除了草木灰,主要是燃烧完的牛粪灰。 撒完灰,大家伙就用铁锨在灰覆盖的地面上开翻,地方狭窄,这泥地就只能用人力一点一点的翻, 不能用牛耕。 因为需要用牛拉着耕地的犁至少一米宽,为了便于牛转身,牛耕只适合在宽广的平原上推广使用。 这个时候还没有曲辕犁, 以现在夏川萂看到的人口数量, 凡是要种地的人口都会聚集在平原地区,像是难以开垦的山地, 估计除了猎户,是没有人居住的,所以压根就没有可以在狭窄的田亩里耕地的曲辕犁被研发出来的机会。 没有需求,自然没有市场。 人多力量大,基本上用不上一个来回就将所有地翻好了,这还不算,还要翻第二遍。 因为此时精耕细作的方法是“代田法”,还需要新翻一遍做沟和垄,沟里撒种子,垄防风防旱防涝,待到明年,这沟成垄垄成沟交换播种,用来保持地力。 这样同一块地年年可以播种收割,不至于让头年耕种过的良田白白空置一年。 别人在翻地,夏川萂就挎着小篮子这里锄一锄,那里刨一刨,忙的不亦乐乎。 徒四见夏川萂对着一丛野草刨的起劲,就溜达过来好奇问道:“丫头,割草喂兔子呢?” 夏川萂无语,这徒四也够好笑的,有事的时候就左一句小姑奶奶右一句小姑奶奶的谄媚,没事的时候就丫头丫头的叫唤,光听叫唤她的语气,夏川萂就能将他此时的心思猜个差不离。 夏川萂挑拣出里面的嫩荠菜,然后将散开的野草用小锄头拢在一起,随手抓起来甩了甩草根上的泥沙扔堆在一起,一会要带回去的。 夏川萂:“咱们有没有兔子,你不知道啊?” 徒四蹲在她身边,吊儿郎当道:“那你捡这些野草做什么?不会又是给公子吃吧?咱可跟你说,这些真的都是野草,呶呶,这个,就这个,拿去喂兔子兔子都不吃的。” 夏川萂叹气:“我知道那种草兔子不吃,但牛爱吃。” 徒四:“哦哦,原来是锄了拿回去喂牛啊,不是老徒说啊,你这么点子力气,锄半天就锄了这么点子草,还不够牛一嘴的,你说你白忙活什么呢?还不如去庖厨做几样新鲜点心讨公子欢心。” 夏川萂给他一个虚假的笑脸,道:“关你什么事?” 徒四:...... “怎么不关咱什么事呢?你把公子哄高兴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才会有好日子过,咱可跟你说,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伺候好公子重要,只要你把公子伺候舒坦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天南海北,奇珍异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还用的着锄地?这锄地都是贫苦人干的事,天生贱命一条,生来就是受罪来了。” 夏川萂不想再听他胡咧咧,随口找了个借口,道:“我是想出来找些能吃的野菜,回头给公子熬碗野菜粥,这几天公子都是吃干的,喝点好克化的薄粥润润脾胃。” 徒四笑道:“这就对了嘛,找野菜还不简单,你等着,咱家这就让人去找,保证将这里最鲜嫩的野菜都给挖来。” 夏川萂:“不用了,我就喜欢自己挖。” 徒四嘿嘿笑道:“原来是小丫头在邬堡里呆腻歪了,想出来玩耍来了?” 夏川萂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起身拎着小篮子和小锄头去了另一个地头去挖。 徒四跟在她后头道:“丫头,想不想出去挖?咱家亲自带你,你尽管开心的玩,玩够了咱们就再回来。” 夏川萂:“不想。” 徒四:“真不想?咱可跟你说,出了邬堡往西面的山坡上可是长了好大一片婆婆丁,昨天一场春雨下来,今早窜了好大一截,你不去瞧瞧?” 婆婆丁? 蒲公英! 夏川萂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徒四一见有门,笑问道:“去吗?不去的话老徒可就走了哈。” 夏川萂左右挣扎了一番,还是道:“去,不过,我得跟郑娘子说一声,得她允许才能去。” 徒四啧啧两声:“行吧,还没断奶的奶娃娃。” 气的夏川萂抬脚踹了他小腿两下才跑远了。 徒四甩了甩跟小猫崽子撞了两下似的腿脚,嘿嘿笑骂道:“奶奶个熊的,脾气还挺大......” 听说是徒四带着出去挖野菜,郑娘子倒也没说不行,只是临走还是叮嘱她道:“川川啊,你到底是公子亲选的侍女,要处处注意着点,心别野喽,最后伤人伤己,不好收场。” 没错,郑娘子将这几日变的分外活泼的夏川萂归结于出了国公府,在外头给玩野了,这才在公子面前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也幸好公子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不计较她偶尔的逾矩,若是再等几年,公子越加稳重,见的世面也多了,夏川萂再这样,可就不讨喜了,会让人认为她没教养,没规矩,没分寸,最后受伤的不还是她自己吗? 是以郑娘子决定多规劝着她一些,不要误入歧途。 其实夏川萂没大听明白郑娘子话里的意思,不要让她玩的跟个野孩子似的这点她自己也注意着呢,但“伤人伤己”? 没这么严重吧? 不等夏川萂再问,外头徒四叫唤道:“丫头,还去不去?” 夏川萂朝外头吼了一声:“这就走。” 然后对郑娘子道:“大娘,我这就去了,一会就回来,等回来......” 您再与我细说。 想说的话还没说完,砗磲就擦着手过来道:“我与川川一起去吧,她一个丫头出去挖野菜怎么让人放心?” 郑娘子颔首道:“也行,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 夏川萂笑道:“那可太好了,大娘,等回来再说啊。”说罢就和砗磲手拉手跑了。 郑娘子对着两人背影失笑摇头,却也没在意夏川萂最后说的话。 夏川萂之所以想出去挖蒲公英,并不是为着它才长出来的新鲜茎叶,而是为着它的根。 蒲公英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每年只采茎叶不挖根的话,它就会一直在这里生长扩大,既然徒四说这里是一大片蒲公英,那这里一定有多年生的蒲公英根。 将根挖回去,晒干储存,或者泡茶或者泡酒,喝了可以提高免疫力预防感冒,是非常天然且健康的保健品。 当然,脾胃虚寒的人不能吃,因为蒲公英性寒,这一点对郭继业来说是不存在的,适量的情况下他可以随意吃。 就像是徒四说的一样,走出邬堡向西不远就是一片枯黄中泛着青绿的缓坡,有几个郭氏带来的人赶着羊群和牛群在这里吃嫩草,见到徒四过来都远远的跟他打招呼,不分时空与年代,大厨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徒四自己也带了一把长柄大锄头出来,来到这片长着蒲公英的小坡前,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锄头,看那架势,明显是想将缓坡上的蒲公英给绝迹喽。 夏川萂忙叫停:“停!不能这么干。” 徒四疑惑:“那怎么干?” 夏川萂:“只挑密集处将粗壮的挖出来就行了,注意要留全根,我有用。” 徒四不耐烦道:“忒麻烦,不如全都犁一遍,捡好的拿走就行了。” 他这是吃完肉连条后路都不给其他人留,典型的土匪行径。 夏川萂沉了脸,郑重道:“听我的,这片野菜地不光是我们来采摘,更是其他人的活路,多的是人靠这片野菜地渡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徒四抱着手臂斜着眼道:“哟,听说你爱念佛经,怎的,真的要当菩萨了?” 砗磲见徒四越说越不着调,夏川萂更是被气的就要发作了,便挡在夏川萂面前,冷着脸说徒四:“徒老大你要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川川能读佛经,是老夫人特地要周姑姑教的,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为老夫人读佛经的,像徒老大这样不修口德不积德行的人,也就怨不得随口就能拿别人的德行当笑话。” 这是在说徒四不配和佛沾边,因为他不修善德,没有德行。 听话听音,砗磲话里的鄙夷和轻视徒四听出来了,他眼神陡然狠厉起来,脸上横肉都向下走,这让他整个人看着分外可怕。 砗磲却是冷笑一声,昂着头一点都不怕他。 气氛越发的冷凝,夏川萂从砗磲身后探出小脑袋,道:“你们还挖不挖了,你们不去,我可就去了。” 说罢,不再管这两人自己拿着小锄头去挑一看就很强壮的蒲公英去了。 砗磲冷冷一哼,不再和徒四对峙,追着夏川萂去了。 徒四气闷不已,扔掉锄头,一屁股坐在缓坡上,伸手拔了一大把蒲公英出来狠狠扔出去,然后对着地又捶又砸的跟自己生气。 夏川萂偷眼瞧瞧就差张牙舞爪的徒四这边,对砗磲小声道:“砗磲姐姐,那就是个浑人,姐姐跟他较什么真。” 砗磲撇嘴道:“就是看不过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就是掌着咱们的肚皮,要换了他也就是公子一句话的事,张狂些什么?” 夏川萂无语片刻,还是道:“公子能选他出来跟着,而不是旁人,自然有他的不可替代之处,公子不会轻易就换了他的,而且,徒老大人挺好的,姐姐刚才的话有些过了。” 徒四人看着粗糙,但他对手下的人却是真心爱护,传授徒弟和小工们手艺也基本不藏私,人缘不是最好的,但也轻易不跟人结仇,跟谁都能说笑上两句,对其他本事比他强的人能弯的下腰(比如夏川萂),对不如他的人也不歧视,更不打压手底下的人上进。 徒弟爱戴,同侪友好,上司看重,自己也有本事,算得上是个很有社会地位人人敬重的成功人士了。 至于他说夏川萂瞎好心的话,固然听着难听,但未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常态思维,仓廪足才会知礼节,说到底都是这个不太平的朝代闹的。 砗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只听到了那句“姐姐你刚才说的话过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川萂,眼睛里迅速累积了泪花,道:“你帮着他说话?” 夏川萂紧紧握住砗磲隐隐颤抖的手,正色道:“砗磲姐姐,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对你的心跟我的养母夏大娘是一样的,我向着姐姐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说话呢?” 砗磲委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砗磲姐姐,你跟我不一样,除了夏大娘,无牵无挂的,你还有邢大叔和长富哥哥呢。徒四看着可不是个大肚量的,有公子在,他不敢对咱们怎么样,要是关键时候给邢大叔使绊子,给长富哥哥小鞋穿怎么办?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吃苦头的法子多的是,就是遭了罪都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的情况也是有的。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出头,姐姐刚才的话听着也很解气,却是很可能留下了祸端,我既知道又怎么会高兴呢?” 听着夏川萂仔仔细细的给她分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砗磲心绪也平静下来,既为夏川萂能为她着想高兴,觉着她对小妹妹的心没白费,又为很可能留下的“祸端”为父兄担心:“那可怎么办?我刚才说话都没过脑子的。” 夏川萂笑笑,抡起小锄头刨出一颗硕大的蒲公英根,轻松道:“这个好办,等公子回来我跟他讨一坛子好酒,泡上这蒲公英根送给他,为刚才的事给他好好赔一回礼就行了,以后他还要从我这里拿吃食方子呢,他那样聪明会做人,会一笑泯恩仇的。只是姐姐以后除了家人可不要随便为了谁这样得罪人了,不值当的。” 砗磲喃喃道:“一笑泯恩仇......但愿如此吧。”又纠正道:“川川你值得的,以后遇到你被欺负的事,我还是会替你出头的,还有,我爹那里也有好酒的,回头我去寻他讨一坛子来,你就不用去找公子讨了。” 夏川萂鼻头发酸,忙低下头去假装专心的刨蒲公英,道:“多谢姐姐了。” 砗磲开心道:“不谢不谢。” 她见夏川萂小锄头抡的飞快,也想帮忙,但她跟着夏川萂出来的急,没带工具,见徒四带来的锄头就扔在一旁,便去取了来,取锄头的时候,徒四还对着她又是冷笑又是瞪眼的,砗磲有些不自在的拿着锄头就跑了,倒是弄的徒四莫名其妙的。 这刑家小丫头刚才不还跟个张牙舞爪的刺猬一样扎人呢吗,怎么这会就气虚了? 别不是憋着好屁要出阴招对付咱家吧? 不说徒四这边突然得了一种叫做被害妄想症的毛病,就说夏川萂和砗磲两个,抡着锄头在这片不算小的缓坡上巡视了一圈,将那些长势密集一看就成势的蒲公英都给疏间了一下,让其他弱小的蒲公英也能得到充足的养分茁壮成长,为后来人造福。 等两人气喘吁吁一身泥土的回来,徒四也没再说什么,接过捆成不小一堆的蒲公英和夏川萂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她挑出来的最好的蒲公英根——当先抬脚朝邬堡走去。 明显和夏川萂不如来的时候热络了。 夏川萂和砗磲两个跟在后头,夏川萂想找些话茬来说,但徒四不理她,她也无法,只能三人一路无言的回了邬堡。 邬堡里闹哄哄的,是郭继业从国公府要来的锻造匠们到了,郑娘子正带着人招待他们呢。 郭氏锻造大匠是个矮壮有了年纪的老头,他头发胡须油亮光泽,双眼炯炯有神,一身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瞧着比年轻小伙还要精悍,瞧着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夏川萂看看徒四,觉着这两人应该能说到一起去,那派头半斤八两的。 果然,这大匠见到徒四,就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过来,昂着脑袋睨着眼睛倨傲道:“我说徒四,你这是越混越回去了啊,怎么挖个野菜都还要自己去?哟哟,那篮子小巧的,莫不是偷的哪个女娘的绣花笸箩吧哈哈哈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6节 徒四黑了脸,摆出一副比他还要傲上三分的嘴脸,反唇相讥道:“乌矮子你眼睛被shi糊了吧,看不到咱家身后跟着公子最看重的侍女吗?有咱们汉子在,居然让女娘拿东西,忒~~不是个男人!!” 乌大匠瞬间跳脚:“你说谁不是个男人?啊?!你说谁不是男人!!” 徒四仰天长笑三声:“谁应咱家就说谁!” 第66章 第 66 章 夏川萂着实被震撼到了, 这群糙老爷们们可真无聊。 她上前从徒四手里接过装着蒲公英根的小篮子,重重咳了一声,果然吸引了正在互瞪的两人的注意力, 道:“徒老大, 等回头我送你坛子好酒, 那些嫩婆婆丁先放庖厨里, 下晌就炮制成膳食给公子用。” 徒四:“哼!” 夏川萂不管他,对着乌大匠甜甜一笑, 道:“您就是乌爷爷吧,等公子回来了,您也尝尝小辈做的饭食。” 乌大匠被小丫头给弄的直嘎巴嘴, 不知道这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做什么对他这样示好。 当然要示好, 她还要从他这里图谋铁锅呢,倒不是要求着这个姓乌的大匠给她打造铁锅,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夏川萂心头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别人她求不来,但她可以偷师,看看这年头都是怎么冶铁,怎么锻造,怎么烧窑炉......回头有机会了自己造呗。 不得不说, 夏川萂是非常敢想的。 但正所谓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一不小心就能实现了呢? ...... 晚膳做的非常丰盛,徒四放开手脚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做了好些个拿手好菜给锻造匠们接风洗尘。 其实就是炫技, 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了什么疯炫他哪门子的技,但总归, 得到好处吃到口福的是所有人。 大家都很高兴。 前屋议事正堂里,郭继业再次开席宴请乌大匠,席间郭继业和众位管事们对乌大匠提出了铸造铁制器具的要求。 这些常规做工用具,尤其是农具,对乌大匠来说都不是个事,他手底下的徒弟们就能做的很好,但这是郭继业亲自正儿八经提出来的要求,也是第一次,他作为郭氏桐城国公府第一大匠,自然要高度重视,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亲手带着手下徒子徒孙们将这分派下来的第一个活计给做妥当了。 一切安排妥当了,晚上郭继业回到后屋,对着郑娘子和夏川萂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郭氏西堡,今晚略略收拾一下,等到了西堡就不用这样拮据了。” 郑娘子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先来围子堡瞧瞧新到手的椒山,住上两三天,然后就去郭氏田庄,那里才是他们此行主要目的地之一,也有可能是最终目的地。 一切视郭继业的情况而定。 夏川萂听到明天就要离开了,虽然只住了三天,她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但也知道这里只是郭氏最微不足道的一处邬堡,她得跟着主人走。 临睡觉前泡脚闲话,郭继业问夏川萂:“赵二叔派给你的小工怎么样,用着顺手吗?” 夏川萂道:“可能赵二叔没抽出空来,今日小工没过来。” 郭继业有些不高兴。 赵立忙解释道:“今日白天二叔倒是跟我说了一嘴,说带来这边的都是只能干些粗活的汉子,就是为着能跟在身边跑腿用的,做细活的工匠都提前派去西堡那边了,反正咱们明天就去了,等到了西堡再给川川妹妹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过来。我打算一会公子睡下再跟川川妹妹说呢,可巧公子这会就问起来了。” 夏川萂忙问赵立道:“真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给我?不会耽误了人家吧?”又看了眼脸色已经缓和过来的郭继业,继续道:“还有,公子不是挺缺人手的,派个好的来给我不是浪费了?” 赵立心下一松,觉着夏川萂可真是太会来事了,他们这样一对话不仅将赵二叔办事不力的过给撇过去,还给公子留下一个赵二叔做事心思周全的印象,等回头他得跟他二叔好好说说,万万不能怠慢了公子这里一丁点儿,否则公子要是不高兴了,他也帮不了什么。 没瞧见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公子垂青上位呢,一旦被人拉下来,再上去可就难了。 他对夏川萂笑道:“咱们公子这里就是最好的,来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耽误?公子也不至于真缺这一个人手,要是真缺,再从府里调就行了。” 夏川萂抿嘴努力笑的不要太灿烂了,道谢道:“赵立哥哥先替我谢过赵二叔,近日我打算泡一些药酒,等回头泡好了送给赵二叔一坛子做谢礼。” 赵立也笑的开心,道:“那感情好,要是能请我二叔吃上一顿就更好了,你不知道,你的手艺在咱们之间都传开了,都好奇着呢。” 夏川萂将胸脯拍的啪啪响,应道:“那必须的,请赵二叔挑日子吧,挑好了我专请他一回。” 郭继业在旁凉凉道:“行啊,拿着你家公子的好酒好饭请客,都不待跟你家公子说一声的。” 赵立嘿嘿笑着去倒洗脚水去了,留下夏川萂一个围着郭继业直转悠,哄道:“那哪儿成呢,有了新东西,奴婢哪一个不先想着公子和老夫人啦?得您先说好,奴婢才敢拿出去给人吃喝呢,您要是吃着喝着不好,奴婢是再不敢往外拿的。” 郭继业站在床边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喟叹道:“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往外偷拿东西,看本公子不罚你。” 夏川萂撅着嘴不乐意道:“瞧您说的什么话,还用上‘偷’字了,您这是,您这是......” 郭继业掀被子上床,随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夏川萂:“......您这是门缝里瞧人,将人瞧扁了。” 郭继业哈哈直笑:“就是瞧扁你了怎样?” 夏川萂:“奴婢可是您的大丫鬟,首席侍女,您瞧扁了奴婢,就是瞧扁了您自己,自己瞧扁了自己,您亏不亏啊?” 郭继业还真仔细想了想,煞有介事的道:“的确是这个道理,小丫头还挺有辩才,行了,你家公子跟你道歉哈。” 夏川萂乐滋滋道:“公子的道歉奴婢收到了,有赏吗?” 郭继业:“你想要什么赏?”话里不掩好奇,说真的,郭继业还头一次听到小丫头跟他讨赏呢,以前都是他主动给人小丫头都不稀罕要的。 夏川萂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公子,咱们明天去西堡,是不是就是去冶铁铸造铁具去的?” 不得了,郭氏有铁矿私铸权啊,也或许是这里的人不在意铁矿的缘故? 郭继业伸手给她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小机灵鬼,瞒不过你。” 夏川萂捂着额头,继续小声道:“那到了西堡,您能带奴婢去开开眼吗?奴婢想瞧瞧铁是怎么冶炼的。” 郭继业挑眉拒绝:“不行。” 夏川萂皱巴了小脸:“啊?!” 郭继业:“这些都是机密,你家公子不可能带你去看,你还没对铁锅死心呢?跟你说了不能造,再提个别的赏。” 夏川萂刚想开口,嘴都张开了,郭继业又紧忙加了一句:“不许说没有了,不想要别的赏之类的。” 说罢,还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要她有点眼力介,别佛了他的颜面。 这年头,给赏都还要求着人家要,真是人心不古了,郭继业真觉着挺稀奇的。 不得不说,郭继业对夏川萂是有所了解的,因为夏川萂是真的打算推辞的,但现在郭继业既然这么说,只好又想了想,道:“奴婢听长富哥哥说,西堡里存了一些甘蔗柘?” 郭继业皱眉:“蔗柘就蔗柘,甘蔗柘是什么怪名字?” 夏川萂:“吃着是甜的嘛,叫甘蔗也很合适的,有没有?有没有?” 郭继业:“有,你又要做什么?”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夏川萂:“......咱们带的纸用完了,奴婢想试着造一些纸。” 造纸的方子郭继业的书房里就有,她瞧见过,此时正好拿来用,哦耶~~ 郭继业:...... 郭继业谆谆道:“纸用完了再回府取就是了,不用现造,而且,造纸要用木和麻,用不着甘蔗、不是...用不着蔗柘的。” 夏川萂嘟嘴:“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植株,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郭继业扶额:“造纸很麻烦的,不许瞎折腾。” 夏川萂嘀咕:“奴婢哪一次是瞎折腾了?” 竟是在他这里不依不挠起来了。 等我将卫生纸造出来,看你还离不离的开它,哼! 话说这个时代的造纸还在初级阶段,夏川萂没见过具体的造纸过程,不知道到底是缺了还是少了哪个环节,总之造出来的纸都糙的很,还有些咽墨,世家大族都不会用它们书写作画,就是用来擦屁屁他们都嫌喇的慌。 比如郭小公子就不用府里的糙纸擦屁屁,咳,爆料太多了。 郭继业哼哼冷笑:“你这是在你家公子这里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是吧?” 夏川萂:“行不行?” 郭继业:“不行!” 夏川萂气结,转转眼珠了,又想了一个,道:“那,那等到了西堡我自己养些鸡鸭鹅这些牲畜总行了吧?” 哦,一着急竟然忘了自称奴婢了。 但好像郭继业没注意到这点,这回他点头道:“这个可行,不过,川川,你要多学习了,鸡鸭鹅是禽类,猪羊牛才是牲畜。” 夏川萂:“......哦,奴婢受教了。” 郭继业点头,对她的好学和态度很满意。 夏川萂:“那公子,奴婢能再养一些小猪吗?” 郭继业皱眉:“猪脏的很,不许在本公子的院子里养猪。” 啊这,夏川萂努力憋笑,道:“离得远远的盖个猪圈就行了,奴婢听说,将小猪崽满月的时候给割喽,再用干净的草料喂养长大,这样的猪吃起来不仅没有腥臊味,还很好吃呢。” 郭继业喉咙发紧,眯眼问道:“你说的‘割’~~喽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懵懵的很天真道:“就是割了呀,哦,就是将小蛋/蛋给割喽,这样小猪长大了肉就没那么腥臊了。” 郭继业面无表情:“你都是从哪里听来歪门邪道?还不从实招来!” 夏川萂哼哼唧唧:“就从你垫案几的那本千工书上看来的嘛,上面提了这么一句,奴婢觉着挺有道理的,就给记下了。” 这本《千工书》是真的,就跟她记忆中的《天工开物》一般,里面记载了许多工用技巧,可惜,这等利民的书籍,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眼中都是末等杂学,属于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瞧见郭继业都用它垫桌角,估计压根没读过。 郭继业哀叹:“你到底觉着哪里有道理啊?” 那猪招你惹你了,要受此等惨绝人寰的酷刑? 猪肉是贱物,郭继业可能随大溜勉强吃过一两回精心饲养——说不定就是煽过的猪——过的猪肉,但他一定不知道这猪是怎么养的。 谁吃猪肉还关心这猪生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夏川萂摆事实讲道理:“前儿堡里杀猪的时候,奴婢就听徒老大说过,咱们杀的猪少腥臊,炼出来的油脂一定很香,那猪没蛋/蛋,奴婢都瞧见了。” “啊呀呀呀呀你个死丫头你气死我了啊啊啊......” 郭继业简直要发狂了,双手逮着夏川萂的小肩膀不停的摇晃,差一点就要变身咆哮帝了。 赵立在屏风另一头听了半晌也听不下去了,转过屏风忍笑劝夏川萂道:“川川啊,这饲养牲畜上的学问徒四都懂,你想吃什么肉去找他要就行了,你,就别折磨公子了哈。” 今日她和徒四之间发生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是以除了砗磲以外的人都不知道她今天跟徒四闹矛盾了。 夏川萂被摇的眼前直发花,忙讨饶道:“好好好,奴婢不割蛋/蛋,啊不,奴婢不养猪了,不养了,只养些鸡鸭如何?”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7节 郭继业咬牙切齿:“只能养鸡,本公子只接受养鸡!” 养鸭子也太脏了,他受不了鸭屎的味道。 夏川萂见郭继业今晚着实受了不少刺激,觉着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口上连连答应着只养小鸡仔,但心里却是想着,等到了西堡,你还能日日看着我做什么? 你瞧着吧,办法有的是,刚才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会漏的,哼! 等夏川萂走了,郭继业对赵立抱怨道:“怪不得老祖母跟我说小孩子很烦人,你看像川川这样聪明懂事的小孩也有很烦人的时候,真是的,一定是被徒四他们给带坏了,明天记得提醒一下她,以后少跟外头那些人一起玩。” 赵立答应下来:“行,明儿小的一定好好提醒她一下,以后要乖乖的,再闹幺蛾子就让她自己回府,咱不带她了。” 郭继业:“......那倒也不必......” 第67章 第 67 章 才来了三天, 许多行礼都还没卸车,是以第二日要离开的消息虽然突然,但并不匆忙,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疾不徐。 夏川萂和郑娘子她们自然是头一批和郭继业一起离开的人, 剩下的, 都可以慢慢赶。从围子堡到郭氏西堡的路有一段是山路,走车拉货的话不是想快就能快的。 大青山是一座北方从西延绵至东的大山脉, 郭氏在山西头的坞堡叫西堡,在东头的坞堡就叫东堡,非常好记。 相比于围子堡的粗犷和小巧, 郭氏西堡就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与其说这是一座攻防一体的坞堡,倒不如说这是一座以坞堡为中心的小城镇,充分体现了郭氏坞堡的久远和厚重。 夏川萂他们的车队先是从围子堡往南, 进入车马官道,然后沿着还算平整的官道一直往西,急速而行,大约走了有半个来时辰,到达一处桦树林,这桦树林一眼看不到边际, 且植株高大粗壮,一看就有很多年头了。 车队绕过桦树林向北,没一会就进入了相对狭窄蜿蜒的小路, 从出了围子堡到拐进小路, 官道周围几乎不见人烟,土地也都荒芜着, 等进了小路,视野陡然换做令一种情景,放眼四顾,遍地良田,田间地头也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农夫农妇,有的三五团伙围着青牛耕地,有的分散四处拿着农具弯腰伺候土地。 再往前,渐闻鸡鸣犬吠之声,孩童奔跑嬉闹之声,还有农妇......骂街之声。 这是夏川萂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的人群聚居地,野蛮的荒村和荣华至极的国公府,则是这个界限分明世界的两个极端。 坐在车里的郭继业正拿着一本琴谱对着一张七弦琴“铮铮铮”的试音,他见夏川萂扒着车窗看的津津有味,便调侃道:“你要是学的跟个泼妇一般没有体统的骂街,本公子就不要你了。” 夏川萂笑道:“公子放心,奴婢一向有涵养,轻易不会变作泼妇的。” “哦哦,那就还是有变作泼妇的可能的,川川,你这可就不规矩了哈,等回头要大娘好好调/教调/教你才行。”坐在车辕上的赵立似真似假的笑道。 夏川萂呵呵笑道:“赵立哥哥这话说的就不对,奴婢说的是‘轻易不会’,若是性命攸关之时,那些个体统规矩能救命吗?如果能变作泼妇就能活命,自然是要做泼妇呀。” 赵立:“伶牙俐齿的丫头,哥哥说不过你。” 郭继业也随口道:“你跟在本公子身边能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就是有,有你家公子护着你,你也用不着变了性情。” 夏川萂笑道:“那可就最好了。” 骑马护卫马车的高强闻言也笑道:“有我高强在,公子和川川都不用担心危险,若是有人来犯,我高强第一个将之斩于马下。” 这话豪迈,惹的夏川萂哈哈哈笑了起来。 穿过田野,眼前现出一处乡里村落来,马车却是绕过村落,沿路继续朝北而去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这处乡里叫什么名字?” 赵立回道:“南郭里。” 夏川萂:“南郭?是郭氏坞堡南面的里村的意思吗?” 高强:“聪明。” 夏川萂再问:“那是不是还有东郭、西郭和北郭?有中郭没?” 赵立好笑道:“只有东郭和西郭,没有北郭,也没有中郭,你非要说有的话,那中郭就是咱们的坞堡。” 夏川萂了然:“哦,那为什么没有北郭呢?是北面太贫瘠,没有农人去耕种吗?” 赵立:“没有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川萂:有鬼。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直接无视了她无声的疑问。 算了,等到了就知道了,现在的确用不着问这么多。 绕过南郭里不到三里地就是郭氏坞堡。 夏川萂从车窗里惊叹的看着远处那座壮阔雄厚的两层坞堡,它如一只巨龟一般静静的趴卧在大地上,黑漆漆的外表让它压迫感十足,坞堡四个角有高高的望楼,望楼之外是城墙,城墙之下是壕沟。 壕沟很宽,至少有十米,车马从铺在壕沟之上的木桥之上驶过,能听见下面潺潺的流水声。 这壕沟,也就比护城河差了个名头了吧? 坞堡前早就有成群结队的人等着迎接,瞧打扮和年龄,具都是乡老、管事级别的人。 马车停下,赵立先跳下车,放好踩梯,然后打开车门,请郭继业下车。 夏川萂秒懂,排场嘛,自然要做足了,这样可以无声的加强来人的地位和威势,不可侵犯。 所以,她率先起身出了车门,然后麻利踩着踩梯下来,站在一边,伸长了手臂,等着郭继业出来下踩梯的时候让他扶着。 慢夏川萂出来一步的郭继业:...... 赵立转头忍笑,郭继业很“给面子”的扶了小丫头努力伸长的小臂一下,后就扶着腰间挂着的佩剑站定,众人上前拜见,口呼:“拜见少君。” 郭继业:“免礼。” 身后的刑管事上前,拱手对站在最前面的三位老者道:“兴公、才公、姚公,少君风尘仆仆,不如先进邬堡再续别来之情。” 那个被叫做才公的老者笑的慈祥温和,道:“理当如此,少君,请。” 郭继业矜持的点点头,在众人分让开的道路上从容缓步向邬堡之内行去,赵管事和赵立、高强紧随其后。 夏川萂反射性的要跟上,被郑娘子眼疾手快的抓了回来,不等夏川萂疑问,就见那个才公过来跟郑娘子拱手寒暄道:“阿郑,别来无恙,一向可好啊。” 郑娘子福了福礼,打趣笑道:“好,好,也就个把月没见,才公不会过了个年就忘了吧?” 才公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道:“可不敢忘记,郑娘子的风采我郭氏西堡儿郎至今念念不忘,时常提起呢。” 郑娘子抚了扶袖口褶皱,笑道:“不会是背地里叫我母夜叉,这才不忘的吧?” 才公忙道:“怎敢,怎敢哈哈哈......” 夏川萂倒是十分好奇了,不知道郑娘子曾经在这西堡汉子们面前做过什么,能被叫做“母夜叉”?还让这个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的才公这样恭维。 刚才夏川萂下车的举动早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也都好奇这个居然能跟郭继业同乘马车的人是谁,此刻见郑娘子牵着她的手一副亲近模样,才公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郑娘子给才公介绍道:“这是公子的女侍,叫夏川。” 才公:“......果然与众不同。” 个丫头片子做女侍,少君怎么想的?或许还有其他因由是他不知道的。 夏川萂给才公行礼:“夏川见过才公。” 才公伸手意思意思托了一下,让她不要客气。 跟在郑娘子身后的砗磲也上前一步,笑吟吟行礼道:“才爷爷,您可还好啊。” 才公拉住砗磲的手笑的健朗开怀,道:“余丫头,这半年在府里过的怎么样?可还得老夫人喜欢呢?” 砗磲笑道:“都好,若不得老夫人喜欢,也不能把我派去伺候公子呢。” 才公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跟着少君好,跟着少君才好啊哈哈哈。” 郑娘子又介绍了楚霜华和金书给才公认识,这才在才公的带领下坐上一架牛车进了邬堡。 夏川萂好奇问砗磲:“砗磲姐姐,才公刚才叫的是你在家的名字吗?是哪个‘余’?” 砗磲小声笑道:“是,我爹娘给我起名叫长余,年年有余的余。” 夏川萂:“年年有余,好名字,和长富哥哥一个叫法,邢大叔和刑大婶一定很疼姐姐。” 长富、长余,将女儿的名字顺着长子的名字起,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花啊朵儿的叫一个,刑家夫妻对女儿的看重和珍爱只从一个名字上就体现出来了。 砗磲开心笑道:“我爹娘和哥哥们都很疼我,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去我家玩,我娘和哥哥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夏川萂好奇:“我还没问过姐姐一共有几个哥哥呢?” 砗磲道:“加上二叔和三叔家的,我一共有十一个哥哥。” 夏川萂惊的瞪圆了眼睛,就连旁听的楚霜华和金书也都惊的看了过来。 夏川萂结结巴巴问道:“几...几个?” 砗磲:“十一个啊。” 夏川萂:“都是亲的?” 砗磲:“啊呢,都是亲的,一个爷奶生的。” 夏川萂:“哦,哦,那姐姐家,真是人丁兴旺呢。” 砗磲叹道:“也不是,我二叔和三叔都不在了......这些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 夏川萂忙道:“好,好,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点头应和,握了握砗磲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不在了......那就是意外亡故了,当下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第68章 第 68 章 郭氏坞堡的布局大体和王氏建造的坞堡大差不离, 区别之处在于更大更复杂,分工更明确更细致。 比如,坞堡内最大最高最气派的中心府邸叫做将军府, 是郭氏家主工作、生活起居的主要场所, 也是坞堡包括坞堡之外势力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基本上所有的政务都从这里发出。 这里军政一体, 在这座坞堡势力范围之内,郭氏就是一言堂, 朝廷施行的法政在这里是行不开的,这里的乡民们也不认,他们只知道统治他们的是郭氏, 而不是当朝皇帝。 皇帝是离他们比天还远的人, 而他们一睁眼就能看到的是郭氏,听谁的不听谁的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现在这座郭氏西堡的主人是郭继业,所以, 郭继业就是这方小天地的天了。 总而言之,做什么不做什么怎么做,一切都要按照郭继业的心意来。 郑娘子带着夏川萂她们从将军府东面角楼之下的一个小门进入,从远处看不觉着,离的近了,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角楼有多高, 大概有五层楼高吧? 或许不止,毕竟这里的建筑讲究高和阔,不能以她记忆里的建筑标准做衡量的, 而这样的角楼还有三个, 分布在将军府另外三个拐角上。 进入角楼之前,夏川萂能远远看到将军府正门前是一个不知道比足球场大上多少倍的广场, 广场上列队站着甲衣持戈的兵卒,郭继业正站在一个三层高台上讲话,具体讲的什么话夏川萂是听不到的,但传来的兵卒嘶吼声震耳欲聋,如山岳崩塌。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8节 夏川萂猜,郭继业站的那个台子应该是点将台,既然已经有将军府了,怎么能没有点将台呢? 进入将军府,入目都是重重叠叠的屋檐和回廊,相比国公府的宣阔,这里相对拥挤了些。 这点夏川萂倒是理解,这邬堡是为了高防御高安全性建造的,浓缩才是精华,狭窄和拥挤意味着能用最少的空间和体量护卫最多的人口和财富,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自然是越拥挤越好,人气也足够旺。 将军府分为门楼、过厅、前院、前厅、中院、大厅、后院、后厅,是大三进的宅院布局。 每一个院子侧面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一两个跨院,这些跨院用处多多,比如前院的西面跨院主要用作客房,而且是专门用来接待贵客,东面则是大庖厨,用以供给整个将军府的饭食,是以占用了整个大跨院。中院的跨院包括家主的大书房、祠堂、家中年长男子诸如兄弟儿子等居住之所等都在这一重,是以这里的跨院最多占地也最广,后院的跨院就毋庸置疑,都是女眷们所用。 跨院之外就是院墙,院墙之内沿着墙根则是建了一溜的矮房,这些矮房有的与回廊相连,有的与耳房相接,可作为仓库,作为茅房,作为闲置房,更多的,则是作为仆从们的居住房。 郑娘子明显对这里了如执掌,带着夏川萂她们一路行来一路解说,先让出了砗磲之外的三人了解这府里的大概布局,以后住的久了,慢慢就都熟悉了。 她们在中院停下,中院大厅之外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位仆妇和婢女,见到郑娘子过来,纷纷见礼道:“郑娘子。” 郑娘子点点头,一一看过去,在几位年纪在十几岁瞧着眉清目秀各有千秋的婢女上停留片刻,笑道:“都辛苦了,公子的起居会客之处都打扫干净了?” 一个年长的仆妇上前回道:“都打扫干净了,还请娘子过目。” 郑娘子颔首道:“你是张回家的许广氏吧?” 这个老妇笑道:“娘子好记性,正是老身。” 郑娘子笑道:“那就劳烦带路吧。” 郑娘子没说要夏川萂她们去做什么,四个大丫鬟就只能跟在她身后转动在中院的会客议事大厅、茶房、耳房、书房、花厅、仓库、茅房等主要房间之内巡视,听郑娘子这里挑理,那里挑剔,直将所有仆妇和丫鬟都挑的冷汗岑岑才不满的停下脚步。 她冷脸回头训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忿,觉着我一来就找茬,不给你们这些积年的老仆脸面,但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公子要住的地方,他要是住的不舒服了,我是没担待的,大不了看一看他的冷脸,让他说上两句,你们可就不一样了,换一换人不过就是公子一句话的事,咱们郭氏难道还缺伺候的老人吗?多少几辈子的老仆都想将儿子女儿儿媳女婿的送来公子身边当差呢,是以,若是你们还想继续在这府里做事,就都再劳动劳动,重新打扫吧。” 郑娘子好话赖话都说了,这些人也都无法,只能将郑娘子挑出来的地方都再进行二次清扫,然后恭敬的过来请郑娘子再检查。 正是立威的时候,没错还要挑出三斤骨头来呢,郑娘子谁的面子也不看,谁的客气也不讲,第二次不满意的,就再清第三次,第三次不满意的,就开始第四次,直清到她满意为止。 有仆妇提醒郑娘子下晌了,再不安放家具铺放行礼,公子该来不及在这里过夜了。 郑娘子上下打量了这个提醒她的仆妇,笑问道:“我记得,你是许进家的二媳妇吧?许大娘是你长嫂?” 许二媳妇忙笑道:“正是,正是,长嫂在国公府伺候老夫人,咱一大家子就在邬堡等着伺候公子。” 郑娘子点头,问她:“你刚才说的很是,多亏你提醒我,险些误了时辰,对了,你以为,该由谁去公子的内室里铺床叠被为好呢?” 许二媳妇明显的受宠若惊,她努力稳住惊喜的神色,还算稳重道:“小的以为,小的女儿兰儿可以为娘子效劳,兰儿,快过来拜见娘子?” 一个瞧着十三四岁容貌中等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趋步走到郑娘子面前下拜道:“兰儿见过娘子。” 郑娘子压根没看她,对站在一旁听候的许广氏道:“请她出府吧,公子这里用不着这么多婢女。” 许兰儿霎时间白了脸色,腿一软就扑通跪倒在地,那声音听的夏川萂膝盖都疼。 许二媳妇更是晴天霹雳,哆哆嗦嗦的质问道:“兰儿并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要赶她出府?” 郑娘子笑了一下,这一声笑,说不出来的傲气和嘲讽,她笑道:“这话你就说的很放肆,一来,我用谁不用谁自有我的考量,用不着她犯了什么错才不用她,二来,公子委任我做这将军府内院总管事,我让谁出府,用不着‘凭什么’,三来,我只是说让她出府,是不用她在将军府里伺候的意思,尚算不上一个‘赶’字,四来嘛,”郑娘子陡然严厉了脸色,呵斥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凭的又是什么?!” 许二媳妇被郑娘子的呵斥吓的魂都飞了,跟许兰儿一样“扑通”跪地,一时间抖抖索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旁观的其他仆妇和丫头也都吓的低头不敢和郑娘子对视,方才郑娘子这一通话,固然是在教训许二媳妇,但同时,未必没有杀鸡儆猴震慑她们的意思。 郑娘子见到她们畏惧的神色,觉着今日的第二把火烧的差不多了,便缓缓对许二媳妇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妨让你和你女儿走的明白,许大娘的养女金书已经在公子身边伺候了,公子身边也确实用不着太多的婢女,让你的女儿出府是为着公平起见,谁家没个女儿呢?没的你们老许家就格外的有脸面,能送两个女儿来主人身边伺候吧?” 原先她只打算让许兰儿走的,现在,她连许二媳妇都不想留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可不想留个心存怨念的人在身边日夜堤防,她也配。 “才家媳妇,你家闺女也到年纪了吧?你公公才公在公子身边也有脸面,你怎么不让你家闺女来府里伺候公子呢?”郑娘子又向人群问道。 那个被点名的妇人站出来,讪讪笑道:“回娘子的话,咱们闺女乡野里疯长起来的,没规没矩,上不得台面,怕吓着公子,就没送她进来。” 郑娘子:...... 夏川萂:...... 瞧你这话说的,这也就是亲娘才能说的出这样的“疯”话,换个不是亲娘的都说不出来“吓”人的话来。 你家闺女知道你在外人面前这么埋汰她不?! 郑娘子笑道:“真应该让才公来听听,公子常说才公有急智,我瞧你这当儿媳妇的也不差你公爹多少嘛,这算不算是家学渊源啊?” 才家媳妇笑了起来,其他妇人和丫鬟也都跟着稀稀落落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郑娘子道:“行了,时辰是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们母女二人晚膳了,你们自去吧。才家媳妇,你和你妯娌带着砗磲去给公子铺床叠被收拾内室,许广氏你带着两个人和霜华、金书去安置公子的衣裳鞋履,川川,你随我去公子的书房。其他人都帮把手,抬抬箱笼归置归置金石器物,一切从简,先让公子过了今夜明日再说其他。” 说罢,也不再管还跪着的母女二人,带着人手自去了。 有郑娘子这一通立威,所有人都听话的麻利分散开来按照她的吩咐自去忙去了,许广氏先让她挑出来的人带着霜华和金书先去,自己留下来将许二媳妇和许兰儿扶起来,劝道:“跟你说了,不要急,不要急,公子才来,哪里顾得上婢女的事,这下好了,被做了筏子了吧?” 许儿媳妇好悬没放声大哭,被赶忙自己用手给紧紧捂住了嘴巴,抽抽噎噎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咱们许家好歹是伺候了三代国公爷的老人了,我家大伯更是随国公爷战死沙场,她姓郑的不过是个孤魂野鬼......” 许广氏也无奈了,忙打住她的话,道:“你要再胡咧咧,我也不理你了,你既说到你家大伯,你当知道,你做了初一,就不能不让人做十五,你撺掇着你婆婆挤走许大娘的事,当谁不知道呢?老夫人既选了金书到公子身边伺候,你们许家就该适可而止,不要再让人看笑话了。话以至此,你当好自为之,你收拾收拾包裹,快带着兰儿走吧,天黑之前还能回到家中。” 许二媳妇一听这话来劲了,恨声道:“原来是她,我就说她是个扫把星,先是克死了我家大伯,现在又来克我家兰儿......” 许广氏摇摇头,觉着这个许二媳妇天生的心胸狭窄,没救了,她见许兰儿失魂落魄的,便抚着她的发髻安抚道:“好丫头,别灰心,这世上啊,路多着呢,公子这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条,回家好好孝顺爹娘爷奶,以后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比什么都强。” 许兰儿仍旧不言不语不做表情,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这番为她好的话。 许广氏心道,亲戚的情分老身已经尽到了,听不听就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了,老身可不能一番好心倒惹了一身骚,不值当。 送走许氏母女,许广氏特地绕道从书房那边走,“碰巧”见到郑娘子站在廊下看长富带着大小伙子们给公子往书房里搬弄书卷,许广氏上前问好:“郑娘子。” 郑娘子见到她,便笑问道:“送走了?” 许广氏道:“送走了,这是老身娘家兄弟的儿媳妇,打断骨头连着筋,扯不断的亲戚,没法子,老身总要送一送。这一家子,连带婆婆儿媳妇都是个混不吝的,我老许家这是造了孽才修到了这婆媳俩,让郑娘子见笑了。” 郑娘子笑道:“许大娘还是好的,你们许家这一脉也不算绝了后。” 许广氏这下笑不出来了,许大娘是好,但她只来得及生了一个女儿许大郎就战死了,许家已经算是绝后了。 郑娘子就当没见到许广氏的郁闷,笑道:“你家侄孙女今年有六岁了吧?”她说的正是许大娘的亲生女儿,金书算是收养的。 许广氏道:“小慧虚岁七岁了,大娘问她做什么?” 郑娘子道:“就是问问,等许大娘来了西堡,请她来我这里坐坐,续续家常。”既然得罪了一个,就得亲近另一个,她可是知道这个许大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许广氏应下,道等下次见到许大娘一定将话给带到,然后就去内室给郭继业收拾卧房去了。 第69章 第 69 章 前厅正在宴饮为郭继业接风洗尘, 后头中院西跨院里夏川萂几个大丫鬟正在小厅里歇脚说话。 中院正厅是朝会议事之所,郭继业选了西跨院作为自己的起居之所,东跨院则是布置成大书房, 作为平常工作的办公室, 带着管事账房们在这里办公, 西跨院里还有一个小书房, 这里才是他消磨时间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不是起居在后院,这还用问吗, 郭继业还未娶妻,自然是不能住后院的,他现在的年纪, 要么住男主人的家主中院, 要么住前院,后院是女主人的天下。 夏川萂一下午大小两个书房来回跑腿都跑细了一圈,此刻好不容易歇下来, 那是一动都不想再动的。 闲聊嘛,当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金书道:“今日郑娘子可真威风啊。”话里不掩羡慕,她是个脾性柔软的人,就特别羡慕能说会道拿的住场子的人。 砗磲笑道:“这才哪到哪,你们不知道,郑娘子头一次跟随公子来邬堡的时候, 一手箭术震住了多少儿郎,百步穿杨说的就是她了。” 夏川萂震惊道:“郑娘子会箭术?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她练过呢。” 国公府是以武起家, 算是武勋世家, 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这邬堡,到处都可见射箭骑马的场所, 但她一次也没见郑娘子射过箭,落英缤纷居里倒是有好几把弓箭,但她以为那都是郭继业的。 砗磲笑道:“郑娘子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练射箭啊?” 楚霜华好奇道:“郑娘子随公子来邬堡,怎么还要射箭?是比拼箭术吗?” 砗磲摇头道:“那倒不是,而是公子去年头一次来邬堡,这里的人都不大服他,想给个下马威,结果郑娘子道主辱臣死,便站在公子身侧弯弓射箭,对着对公子出言不逊的几人咽喉唰唰唰一人一箭从其颈侧破风而过却不伤其皮肉,都将其中一人给吓尿了哈哈。” 夏川萂惊佩道:“好厉害,好厉害。”觉着只是口头上赞叹还不够,她还呱呱呱的鼓掌,表示她真的很佩服郑娘子。 楚霜华哼哼道:“对公子不敬,理当严处。后来怎么样了?对公子出言不逊的人受到处罚了吗?” 砗磲:“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出丑还不算惩罚吗?” 那就是不了了之了,楚霜华有些不痛快,觉着太便宜这些人了。 金书也不无羡慕道:“郑娘子真是能文能武,女中豪杰,砗磲你知道的好多。” 砗磲道:“因为我是在这邬堡中长大的嘛,所以知道的多一些,金书你以后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也就都知道了。” 金书是许大娘在桐城抚养长大的,是以对这西堡和许氏的事基本不知情,今天见了那个许二媳妇,她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和她的养母许大娘是妯娌,那个许兰儿算是她的堂姊妹。 金书敛眉垂目心中泛起淡淡的愁绪,今日郑娘子说是因为许家有她在公子身边,所以许家的女儿都不能再入府,也不知道许家是不是记恨上她了,她在此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受欺负? 金书无意识的攥紧了夏川萂的手指,夏川萂看看金书,也想到了今天郑娘子拿许二媳妇立威的事,便拍了拍金书的手,无声的安慰。 金书看看夏川萂,笑了笑,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川川是个热心肠的,还有公子和老夫人宠爱,她跟川川处好关系,若是受到欺负,她就可以找川川帮忙,那样她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郭继业到了很晚才回来中院,回来了也是去了东院书房议事,没有回西跨院。 不过,就寝洗漱的事也要安排起来了。 郑娘子带着四个仆妇去放浴桶和热水,抽空对夏川萂道:“川川,你快洗洗先去给公子暖床。” 夏川萂有些惊诧:“大娘?” 郑娘子特地对夏川萂解释道:“这邬堡公子虽然来过,但还是头一次住,你先上床去睡一睡,驱驱邪,添一些生气。” 夏川萂:...... “哦。” 夏川萂心中叹气,怎么谁都找她借生气。 老夫人要她暖床的起因就是年纪大了,少生人气息,冬夜里睡不安稳才找个阳气足的童女来暖床。 这回是因为这邬堡里常时间不住人,少了生人气息,便让她去床上躺一躺给郭继业驱邪气...... 不过,洗澡耶,自从过了年,她还一次澡都没洗过呢。 郑娘子刚看着人将大浴桶倒好热水,撒好泡澡的浴盐,就见夏川萂抱着里衣踏着木屐一脸欣喜和期待的进来了。 郑娘子奇怪:“怎么来这了?盥洗耳房在那边。” 夏川萂也奇怪:“大娘不是说让我洗洗吗?不是沐浴?” 郑娘子:“......” 夏川萂也知道她闹乌龙了,她看看升腾着袅袅热气的浴桶,失望且不舍的转身要离开。 郑娘子扶额,道:“算了,要洗就洗吧,李嫂子王嫂子,你们再去拿个小点的浴桶过来,孙嫂子和王二嫂子,你们再去提热水,伺候咱们这位小姑奶奶沐浴!”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说罢还瞪了夏川萂一眼。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59节 四位嫂子颇为好奇的偷偷打量夏川萂,不明白她一个婢女凭什么能得到和小主人一般的待遇。 夏川萂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用热水擦擦就行了,不用麻烦的。” 才第一天,她不想惹人嫌。 郑娘子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对那四个不知道要怎么做的嫂子道:“这是咱们公子的头号大丫鬟,最得公子欢心,你们尽管去,伺候好了她,公子也能得到便利。” 夏川萂心道,她可是要睡郭继业的被窝的,她收拾干净了,得到便利的可不就是郭继业吗,这话没毛病。 夏川萂讪讪对着四位嫂子行了一礼,乖巧道:“辛苦四位大娘了。” 四位嫂子对她友好笑笑,自去准备去了。 等人都走了,夏川萂皱巴了脸,对郑娘子道:“大娘,您说等明天,大家不会就都知道我了吧?” 郑娘子无所谓道:“早晚都知道,不差这一回。” 夏川萂一想也是,但还是担心道:“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呢。” 郑娘子嗤笑道:“你以后不出幺蛾子,就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夏川萂小声逼逼:“我哪有。” 郑娘子正色道:“川川,之前只咱们几个,人少事少人情也简单,如今到了郭氏邬堡,这里世居的除了郭氏族人,还有郭氏几辈子的老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公子这里呢,你没规矩就是公子没规矩,你若是让人瞧不起丢的是公子的颜面而不是你的,是以你的规矩从现在起就要拾起来了,我以后也会盯着你再调/教,教你如何做好公子的丫鬟,你记住了吗?” 夏川萂讷讷道:“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听大娘的话的。” 郑娘子凉凉道:“最好如此。” 此时那四个嫂子重新抬着一个小木桶和热水进来了,郑娘子道:“你们伺候川川沐浴。” 夏川萂有些害怕道:“大娘,我自己可以的。” 郑娘子:“女子沐浴是有讲究的,你以前那不算沐浴,顶多算冲洗,”又对四人道:“你们好好教教她。” 说罢就自顾自走开了,将夏川萂留给四人。 夏川萂:...... 四人也看出来夏川萂的惧怕,那个被叫做王二嫂子的妇人笑道:“姑娘别怕,很快就能洗完的。” 她所谓的很快,就是将夏川萂按在浴桶里里里外外搓洗了小半个时辰,差不多一个小时。 夏川萂皮肤差点被搓下来一层皮,然后还没完,而是让她赤条条的站在硬塌上给她搓了一回羊油来护理身体肌肤。 羊油一开始上身的时候不仅油腻还散发着浓郁到刺鼻的桂花香,但等四人给她一通揉搓按摩后,身体不仅不再油腻,在烛火照耀下肌肤还透出一种温和莹润的光泽,摸着也是光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那浓郁的桂花香也散的差不多了,不凑在肌肤上细闻,几乎闻不到多余的香气。 夏川萂战战兢兢的被套上里衣和足袜,让她稍微放心的是这四人让她自行离开,而不是扛着她去郭继业的卧房,毕竟她们这一通伺候,可真是太像传说中某辫子剧中“侍寝”的前奏了。 郭继业内室卧房里,砗磲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等夏川萂回来,见她抱着脏衣服脸颊通红泫然欲泣的进来,被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沐浴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川萂一脸扎在砗磲怀里,小声哭道:“姐姐......” 砗磲急道:“到底怎么了?” 夏川萂摇头不语,只哭了一下,就强制自己收住眼泪,抽噎道:“没事,姐姐,我以后会听话的。” 然后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她床头的收纳箱里,爬上郭继业的床。 就跟在桐城府里的时候一样,她要继续和郭继业住在一个卧房里,唯一不同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床。 这床一看就是给值夜的人睡的,原本应该是给赵立的,现在给了她,郑娘子就让人在内室里隔了一道屏风,将卧房分为内外两室,外头再安上一张床,给赵立值夜睡。 砗磲还是很担心,站在床边问她:“到底怎么了嘛,你不说,可要我怎么帮你呢。” 夏川萂用被子盖住半张脸,道:“真的没什么。” 砗磲:“......你这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罢了,你不说,我去找人问去,刚才来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的。” 夏川萂无法,只好将刚才沐浴的事说了一遍。 砗磲听了,无语道:“我还当你受了多大委屈呢,就这?” 夏川萂委屈巴巴:“我都被看光了,还被摸光了,就连,就连......”屁屁都给抠着洗了好几遍! 砗磲喷笑道:“那你出生的时候还被人把屎把尿呢,你怎么说?” 夏川萂辩驳:“这怎么能一样?” 砗磲:“这怎么不一样了?行了,以后公子沐浴的时候你还要给他搓澡呢,现在先学会了以后就不用再学了。” 夏川萂瞳孔地震:“什么?” 她是绝对不会去给郭继业洗屁屁的!! 看光是看光,亲自上手洗还是不一样的好吧。 砗磲实在不明白夏川萂在纠结什么,不过她还是将“这很正常”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砗磲这些车轱辘似的洗脑话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等郭继业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过来,不再抽抽噎噎一看就哭唧唧的样子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或许是换了新地方的原因, 也或许就像是郑娘子说的,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有些祟物侵扰, 夜里郭继业睡的并不安稳, 还没睡下多久, 就一连醒了两次。 倒也没有像是上次那样被魇住醒不过来, 而是刚睡下就被惊醒,第二次惊醒, 郭继业怎么样都不想再睡了。 但不睡是不行的,赵立当即就要去喊郑娘子起来请医家来给郭继业看诊开药,但被郭继业给言辞拒绝了。 这点夏川萂挺明白他的, 现在正是他接管邬堡的关键时候, 要是传出去家主身娇体弱胆子小怕的吓着了要半夜叫医家的闲话来,之前所有的努力说不定就全白费了。 但就让他这么干坐一夜也不行。 夏川萂道:“做个小法事驱驱床头鬼说不定能好一些。” 赵立心焦的在地上直转圈子,听了这话不耐道:“这深更半夜的找谁来做法, 咱们这邬堡方圆几十里地就没个寺庙,更没有和尚尼姑。” 夏川萂:“......用不着他们,我来就行。” 赵立挑眉立眼:“你?你能做什么法,别胡闹了。” 夏川萂能理解赵立为郭继业担心的心情,但她还是据理力争道:“赵立哥哥,你忘了, 我是因为什么才被老夫人允许睡在公子房中的?” 赵立:...... 赵立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泄气道:“那你说,要做什么准备?” 现在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没有用, 先做了再说。 夏川萂对半倚靠在床头明明困的要死却睡不着也不敢睡的郭继业道:“公子放心,很简单的, 就是寻常的烧香念佛,奴婢在老夫人的佛堂里伺候的时候常做的。” 郭继业掩口小小打个哈欠,道:“我觉着,你给我念念经就行了。” 夏川萂道:“念经故意震慑力不够。” 郭继业一脸复杂的看着夏川萂,迟疑问道:“......你真的认为这里有邪祟小鬼?” 夏川萂一脸神秘的靠近他,小声道:“心诚则灵。” 郭继业:“......” 跟个小神棍似的,信你才怪。 但长夜漫漫,不管做什么都好,就当打发时间了吧。 夏川萂来到自己床尾掀开一个包袱皮,包袱皮下面赫然是一个樟木大箱子,正是她从老夫人房中搬去郭继业那里银盘送她的那口。 夏川萂从床垫子底下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掀开箱盖,开始从里面往外头取家伙式。 木鱼、佛经、线香、香灰炉、卷轴。 夏川萂将香灰炉给赵立,道:“赵立哥哥,你去取干净的五谷各一把填入这香炉中。” 赵立有些犹豫,郭继业哈欠连连道:“去吧。” 赵立咬咬牙,对夏川萂道:“我马上就回来,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公子。” 夏川萂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要紧注意是要干燥无人触碰过的五谷,栽香用的,只要一小把就行。” 赵立点头,身形快速的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夏川萂又去郭继业衣帽间翻找存放腰带配饰的匣子,翻找出一条大红为底的玄色莲花纹腰带,外带一个黄金小马。 她拿着腰带和小马来到郭继业床边,将黄金小马递给郭继业,道:“塞你枕头下面。” 郭继业疑惑:“做什么?” 夏川萂:“辟邪啊,按照生肖算,你属马的,黄金马可以护佑你。” 郭继业:“哦。” 塞小马的时候,夏川萂眼尖的看见他枕头底下还有个东西,不由问道:“你枕头下面那个是什么?” 郭继业将那东西取出来,夏川萂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之前说要送给她的精钢匕首。 夏川萂无语,将凶器塞枕头底下,半夜不做噩梦才怪。 夏川萂接过匕首,随手放在一边的床头几上,道:“先放这吧,”又问,“不妨事吧?” 郭继业:“不妨事。” 夏川萂点头,开始折腾那根腰带。 郭继业:“又要做什么?” 夏川萂:“攒一朵莲花做供奉,明天公子就系这根腰带。” 郭继业:“又是辟邪?” 夏川萂看了他一眼,手上不停,道:“帮你聚集日间纯阳之气,夜里就能睡的安稳了。” 郭继业明显很想笑,他也笑了,但他很有分寸的将这个笑约束在礼貌的范围之内。 夏川萂撇撇嘴,心道灵不灵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有仪式感,仪式感越足,越能取信于人,只要你相信这些东西能护佑你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夏川萂莲花攒完,赵立也回来了,他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那个装着五谷的香炉,交给夏川萂道:“今日下晌才从仓库里取出来的去年的新粮,绝对干净。” 夏川萂接过来闻了闻,又放在郭继业鼻子下头让他闻,问道:“香吗?” 郭继业:“一股子泥土子气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0节 夏川萂纠正道:“这是大地的气息!大地为世间万物之母,可护佑大千世界、中千世间、小千世界所有生灵,只有带着这种大地气息的五谷才能诸邪不侵,让施法者事半功倍,才会有奇效。” 郭继业眼睛眨眨:“哦。”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但赵立明显是信的,他双手合十对着夏川萂手里的香炉拜了拜,喃喃念佛:“南无阿弥陀佛......” 被拜了个正着的夏川萂:......其实你可以等我放下之后再拜的。 夏川萂将香炉交给郭继业让他抱着,自己则是蹬掉鞋子爬到他的床内侧,将床头上的置物格子上放着的书籍、古董、瓷器等小摆件收拢到两边,空出最中间的上下两层格子,道:“赵立哥哥,劳烦将我那卷轴递给我。” 赵立依言取来卷轴递给夏川萂。 夏川萂打开这个小小的卷轴,郭继业转头一看,赫然是一副宝相庄严栩栩如生精细至豪端的观音小相。 郭继业诧异:“老祖母珍藏的观音画像?怎么在你这里?” 夏川萂略略有些得意道:“奴婢跟老夫人讨的啊,奴婢担心公子夜里再梦魇了睡不着,就想跟老夫人讨个佛宝念经用,老夫人就给了奴婢这幅观音小相。” 她将这观音小相悬挂在上方格子里,然后将香炉放在下方格子,将腰带莲花供奉放在香炉左侧,将木鱼放在香炉右侧——她的面前,又要绕开郭继业往床下爬。 郭继业又问:“还要做什么吗?” 夏川萂:“净手焚香啊。” 赵立忙道:“你等着,我去端清水。” 说罢就转身去端水去了。 夏川萂也不坚持,就在床沿净了手,捻起一根线香,就着烛火点燃。 郭继业:“焚香不是三根吗?” 夏川萂:“驱帐内小鬼,一根就够了。”点三根不得烟雾缭绕的,还能睡觉吗?要她说这一根都嫌太长了,可惜这线香都是统一规制的,没有短的。 郭继业:...... 将线香插进香炉五谷中,夏川萂正经跪在佛前——郭继业的枕头边上——掀开佛经中的一页,拿起木鱼小锤,开始一边轻轻的有规律的敲木鱼一边口念佛经。 是《金刚经》金刚伏魔中的一篇。 还真就跟老夫人平时礼佛的时候一样,郭继业不止一次见过夏川萂是如何在老夫人的小佛堂中礼佛的,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郭继业和赵立对视一眼,都跟看稀奇一样看着一本正经敲木鱼念佛的夏川萂。 夏川萂手上木鱼不停抽空对郭继业道:“施主,心诚则灵,您现在对着观音大士虔诚发愿,很快就能心想事成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想了想许了一个当下最想要的愿望,道:“弟子虔诚发愿,愿今岁仲月春耕能万事顺遂,禾苗萌发,欣欣向荣。” 夏川萂敲木鱼的手一顿了一下,继续敲,道:“这个愿望太宏大了,换一个。” 郭继业眼含笑意,看着夏川萂道:“那弟子就换一个微小的,弟子希望弟子的婢女川川能快些长出头发,红尘入世,自在得趣,莫要辜负青春韶华。” 夏川萂瞪了他一眼,充分表达他说自己现在像个小尼姑的不满,道:“你家川川年岁尚小,只要她衣食丰足,无忧无恼,三千烦恼丝以后会长出来的,这个也不算,换一个。” 郭继业笑弯了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口又说了一个:“希望弟子今晚能安睡至天明,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夏川萂正色道:“菩萨已经收到施主的愿望了,现在请施主以最舒服的姿势躺下,合上眼睛,开始沉眠吧,菩萨千眼千法观望四方,会将世间诸恶净化......施主?” 郭继业抽抽嘴角,在夏川萂眼神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躺下,合上眼睛,道:“川川,你不会一整夜就跪在这里吧?” 夏川萂:“请施主闭眼安睡,奴婢会在此为施主念经祈福的。” 郭继业:“......”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焚香简直是个最糟糕的选择,没一会整个帐子内就飘满了淡淡的檀香味,索性夏川萂焚烧的是上好檀香,里面还掺杂了沉水木和百合等有安神功效的药材,是以味道虽然渐渐浓郁但闻着并没有刺鼻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郭继业闻着这熟悉的檀香,听着笃笃笃节奏缓慢有规律的木鱼声,一时间好似魂灵飞至国公府里老祖母常年礼佛的那座小佛堂。 他还记得他头一次踏进桐城国公府的那天,老祖母将他带至小佛堂里,亲手给佛祖上了三柱清香,虔诚祈求他能健康顺遂,平安喜乐。 老祖母不求他能建功立业,只求他能平安喜乐...... 夏川萂念完一个篇章,暂停歇息,发现郭继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仔细听那冗长均匀的呼吸声,明显是睡的很沉。 夏川萂笑笑,成了。 不枉她特地请周姑姑配的着名贵安神香,什么安置佛相手编供奉莲花五谷香炉,这一系列的前置行为都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焚烧那支安神香,辅助规律催眠的木鱼声和念经声,这不就睡着了? 其实郭继业是个戒心很重的人,在国公府的时候,他就曾笑言这世间安神香对他没有作用。 夏川萂认为,安神香对他没有作用,那是因为他事先知道那是安神香,心中的强烈示警和极致的理智,让安神香对他无用。 若是有用,那就不是安神香,应该被叫做迷魂香,将人给迷晕了。 如果在不知情不设防的情况下,一点点安神香就能让他疲惫的身体睡的很沉。 既然已经睡沉了,她就没用了,夏川萂想起身离开。 但她还未动作,一直盯着两人的赵立忙给她比口型示意:“不要动。” 夏川萂也挑眉表示:我要睡觉。 赵立以手下压,要她就床躺下睡。 夏川萂:...... 夏川萂看看郭继业,再看看赵立,这是要她与郭继业同床共枕吗? 赵立给她的回应则是轻轻放下了帐子,将她和郭继业关在了帐子里头。 其实夏川萂自己是不介意跟郭继业在一个床上睡一晚的,但她不介意,别人介意啊,这个时代的礼法介意啊。 夏川萂想要起身回自己床上去睡,但她一动,郭继业就要翻身,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急转,吓的夏川萂是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再醒过来。 无法,夏川萂只能轻轻伸直了腿,然后钻进被子里,连枕头都没来得及现叠一个就昏睡了过去。 呵,安神香对郭继业有作用,对她这个平时都是一秒入睡的小孩子来说更有作用,都不用缓冲的,合眼就昏了。 第71章 第 71 章 第二日, 夏川萂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醒过来的她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脑子晕晕乎乎的不愿意转动分毫。 良久, 她才察觉出不对, 这不是她能睡的床啊, 她的床是没有帐子的, 伺候人的婢女要时刻注意主子的动静,帐子会隔绝声音和阻碍行动, 所以所有伺候的奴仆的床榻都是不能设帐子的。 迟缓的思考终于带动了回忆,是了,昨夜郭继业睡不着, 而她客串了一回神棍, 燃了一支高级安神香,将他给哄睡了同时,将自己给麻晕了。 夏川萂躺着不动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没有动静。 她静悄悄起身,掀开一点缝隙朝外头看,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松了口气,麻利起身穿衣穿鞋,带上虎头帽打算悄咪咪的回到大部队里面去。 可惜,刚转出卧房来到小厅, 就见对面小书房有一个人正坐在书案之后处理公务。 夏川萂陡然停住脚步,在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郭继业淡淡道:“过来。” 夏川萂走到郭继业坐着的桌案前, 原本心中酝酿的话语在见到那个装着五谷和线香灰烬的香炉的时候陡然化为乌有...... 郭继业看完一卷竹简, 将竹简翻转过来,在背面写下批语, 然后随意卷了卷,将之扔到竹简堆里,问道:“怎么不说话?” 夏川萂:“奴婢贪睡偷懒,请公子责罚。” 郭继业抬眸看了她一眼,因为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夏川萂并没有从这一眼中参透出什么意味,所以他心下更焦灼了一些。 郭继业:“恐怕不是贪睡偷懒,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夏川萂心下焦灼突然就这么消散了,他果然已经发现了吧。 夏川萂既不粉饰言辞也不吞吐狡辩,而是直接认错,道:“是,这佛前香太霸道了,安神功效竟如此强大,让奴婢一直昏睡至此,还请公子责罚。” 郭继业停下手里翻看竹简的动作,将那只香炉拿过来,道:“你管这个叫佛前香?” 夏川萂:“这是奴婢特地请周姑姑为奴婢做的,因为是要在公子这里焚烧的,公子常有夜间不宁之症,便请她在香里加了一些安神之物,周姑姑做了好多,大头留在了老夫人的小佛堂里供奉,零头给了奴婢,是以昨夜焚香奴婢就直接用了,公子,是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郭继业又捻了一点香炉里的灰烬在鼻尖闻了闻,正是因为他并没有闻出什么超标的药物残留,这才疑惑这普通的安神香是怎么对他起作用的? 难道真正对他起作用的不是这香,而是...... 一阵脚步声传来,郑娘子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进来了。 郑娘子见到夏川萂,笑着打招呼道:“川川醒了?睡的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川萂受宠若惊的给郑娘子行礼,并道:“并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大娘担心了。” 郑娘子对她笑笑,又对郭继业道:“车马已经备好了,各田庄的管事们也都候着了,就等公子出发了。”说罢,就对他点点头。 这个点头一语双关,香炉里的灰烬他让郑娘子带出去一份找人查验,刚才这个点头就是回复他,香没有问题。 郭继业道:“等祭完神就出发。” 郭继业原本是打算今日一早就出发去巡视田庄去的,但昨晚出了那样的事,他只能听郑娘子的劝,今日头晌就留在邬堡里,等正午十分为自己居住的宅院祭一祭四方神佛再出发去巡视。 郭继业站起身,夏川萂一眼就发现他今日腰间系着的正是她昨晚用来攒莲花的红底玄纹腰带。 郭继业朝屋外走去,郑娘子将托盘交给夏川萂捧着,让她去卧房里等着去。 夏川萂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托着的红漆托盘里除了一对红烛和红线香,还有一对桃木符,这桃木符跟郭继业落英缤纷居里压帐子的桃木符一模一样,不同之处是这一对一看就是新的,应该是赵二叔新做的。 夏川萂老老实实的站在郭继业的床边听外头动静,倒是能听到一群人呼啦啦的从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是司仪高声喊一拜二拜的祝语,祝语一共在四个方位响起,那应该就是在拜四方神佛了。 之后又等了一会,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朝着卧房这边来了。 果然,也就一息之间,以郭继业为首的一群人就进了小厅,先是在正堂厅上焚香祷告,郭继业带人三拜之后,其他人留在小厅里,郭继业带着郑娘子、高强、赵立和砗磲、楚霜华、金书进来卧房。 夏川萂端着红漆托盘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砗磲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对她安抚笑笑。 郑娘子亲手在郭继业的床上摆上挂卷轴的架子和一方小小案几,然后道:“川川,将老夫人赏赐的观音像摆上吧。” 夏川萂:“谨遵命。” 夏川萂先是爬上床榻将挂在床头格子里的观音小像卷轴取下在架子上挂好,又将木鱼挪到那方小案几上,然后爬下床。 郭继业上前,从赵立手里接过香炉摆上,又从楚霜华手里接过一个大肚花瓶放在香炉一侧,和夏川萂放下的木鱼一左一右对称。 大肚花瓶里面用清水养着一支清新娇嫩的迎春花,这支迎春花就是供奉了。 砗磲端着红漆托盘上前,郭继业取过那对桃木符交叠着放在了木鱼旁边,顿了一下,又伸手从自己枕头底下摸出一只黄金小马,放在了花瓶和香炉之间,这下对称了。 郭继业退回,郑娘子充当司仪,道:“燃香。” 高强将燃着的三支线香递给郭继业,郑娘子又道:“拜。” 郭继业一拜。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1节 郑娘子:“再拜。” 郭继业再拜。 郑娘子:“三拜。” 郭继业三拜。 郑娘子:“敬香。” 郭继业上前将线香插进了香炉中,后退回原位。 郑娘子:“礼毕。” 语落,郭继业和高强、赵立拱手行礼,郑娘子带着四个丫鬟深深福礼,这次祭拜床帏之神就算是完了。 祭拜过程挺简单的,但所有人都郑重其事一脸严肃,包括似乎并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佛的郭继业。 不知道有没有昨晚夏川萂的一通胡诌的作用在。 祭完神,郭继业带着人出去自忙去了,郑娘子让夏川萂留在这里抄经念佛。 抄经念佛而已,夏川萂并不抗拒,只是:“大娘,公子是不是生气了?”他好像无视了她,这让她心中疑惑且不安。 郑娘子叹道:“昨晚的事,赵立都与我说了,从赵立说的话里,大娘没觉出有哪里不对来,但若真一切如常,公子是不可能睡的着的,川川,你老实与大娘说,你是不是还做了其他的什么?” 夏川萂在郑娘子的审视下嘴巴张张合合,还是老实道:“我觉着,公子是信任我,才会在安神香下沉眠的。” 郑娘子:“哦,这会又不是佛前香了。” 夏川萂:“......周姑姑特地为公子做的佛前香。” 郑娘子:“只是如此?” 夏川萂:“只是如此。” 郑娘子:“那你为何不事先跟公子说清楚?” 夏川萂:“大娘知道的,公子对香这一类的物品是很抗拒的,若是我提前说了,公子一定不会燃香的,即便燃了也没用。” 郑娘子默然,一会还是道:“川川,为奴婢的,最忌讳私自做主为主子拿主意,这回,你逾矩了。” 这回,她不是平日里少礼短礼无伤大雅上的没规矩,而是犯了原则上的错误。 夏川萂有些许委屈:“当时赵立哥哥也在的,他并没有阻止,那香炉里的五谷还是他去取的呢。” 郑娘子:“所以你现在只是在这里抄抄佛经为公子祈福,要不然你这会已经不在这邬堡里了。” 夏川萂:...... 做的时候,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此等后果,赵立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一句话,哪怕一个暗示都没给她。 郑娘子:“你今天哪里都不要去,就呆在这里抄经念佛吧。” 说罢,不再理她,转身出去了。 出了房门,郑娘子就见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正站在窗下向房内看,那扇窗,正是郭继业卧房里的开窗。 郑娘子走过去也向屋里看,就见夏川萂呆呆的站在她走之前的地方一动不动,她不动,郭继业也就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看。 郑娘子以为郭继业想看看夏川萂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会做些什么,也就没出声,陪着一起看。 就见屋内小丫头呆呆站了几息时间,突然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在郑娘子耳中无比的讽刺,她拧紧了眉头心下不悦正要升起,突然就愕住了。 她似乎瞧见小丫头落泪了,视线下移,果然,地上有两团水渍慢慢阴开,而且有更多的水滴落下来,滴在地上连成一片...... 郭继业动了一下,郑娘子眼疾手快的扯住他的胳膊要他不要动。 屋内夏川萂并没有哭多久,实际上她只哭了一个呼吸不能更多了,就用袖子胡乱擦擦脸,来到床边跪在硬邦邦的脚踏上,一手木鱼一手掐佛印开始念经。 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夏川萂最熟悉的一篇,不用看佛卷就可以准确无误的念出来。 窗外几人看着袅袅檀香中礼佛念经的小小身影心中升起不同的复杂感想。 郑娘子放开郭继业的手臂,郭继业低头转身离开,却并未进屋,而是向院门走去,高强和赵立赶忙跟上。 郑娘子也跟了上去,结果在出跨院进中庭的院门之外遇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给郭继业行礼问安。 赵立认识这个小伙子,见他在此便奇怪问道:“丑夫,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叫丑夫的小伙子回答道:“立小哥,师父派小的来公子西院里找夏川女侍听候差遣,守门的爷爷让小的候在这里等着,小的便在这里等着了。” 赵立去看郭继业,说实话,这两天事多,他差不多已经忘了公子还许给夏川萂一个木匠小工的事了。 郭继业明显也忘记了,他道:“川川今日没空,我那里有一些图纸,你先拿回去看一看吧。” 丑夫忙应下,然后跟着赵立去拿图纸了。 高强跟在郭继业身后,忍了又忍还是对郭继业道:“公子,依小的薄见,川川似乎伤心了。” 郭继业猛的煞住脚步,一直紧跟在郭继业后面快速前进的郑娘子差点撞到他的脊背上,高强瞅瞅郭继业似乎泛青的脸色,不敢再说话了。 郭继业也只是停顿了一下,又抬脚继续往前走,这回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急切着想要逃离似的快步走了,但还是没有一言半语,瞧着却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郑娘子心下暗叹,这是上了心了,说实话,她早就想找个由头教训一下这个没有法度没有规矩的小丫头了,今日只是顺势让她抄写佛经不出屋子而已,她还没上手段呢,只是掉了几颗眼泪公子就不高兴了,这以后还怎么管教? 但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管是什么事,当下都要先以公子心情为要,他心中不痛快,那就不能憋闷着。 郑娘子:“若是公子觉着她受了委屈,不如赏她些喜欢的东西宽慰一下?” 郭继业想到了上次他赏赐宝物夏川萂却兴致不高回头却埋怨他赏错了人的事,道:“不管用。” 郑娘子:...... “那奴婢去给她道个不是?” 郭继业皱眉看了眼郑娘子道:“大娘又没做错什么,做甚要道不是?” 郑娘子:“......那要怎么办?” 郭继业:“......先放着吧。” 送了郭继业出门,郑娘子站在敞亮的前庭里直叹气,先放着,而不是作罢,唉,他们公子还真是心软又多情啊,这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第72章 第 72 章 夕阳已落, 月升黄昏,夏川萂正直挺挺的跪在椅子上抄写佛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站在地上个头跟桌子齐平, 要想在这张桌子上写字, 只能半跪在椅子上, 她倒是可以坐着, 但坐着的话也就比桌子高出一个头,所以只能直挺挺的跪在椅子上才能达到可以书写的高度。 光线一点一点的昏暗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笔,想要起身去点燃蜡烛照明,但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 酸痛麻痒不已。 只能先缓缓了。 她慢腾腾的将腿脚移下椅子, 屁股落座,双手扒着桌子,透过眼前半开的窗子往外头望, 这样轻松且舒服许多。 窗外墙根脚种的竹子似乎是比昨天蹿高了一节?她记得昨天从这窗子往外看的时候,竹子顶端还没到墙头呢,这会就已到墙头,且有冒尖的趋势了,那就只能是昨天一夜之间就拔高出来的。 竹子都在努力的往上生长,争取更多的阳光和雨露, 她作为灵长类生物,怎么能倒退呢? 所以,既然错了, 那就摆出态度来, 认真反省,列出清单, 深入检讨,努力整改,务必让大老板和顶头上司看到自己进步的决心。 首先,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是给人当奴婢的,当人奴婢的,只能有一个思想,那就是忠于主子,至于其他的,完全多余。而且,能被送来伺候郭氏老夫人和郭继业这样宽厚的人绝对是她撞大运了,是她是用出生五年以来吃的所有苦头为自己换来的,她应该珍惜且戒骄戒躁,时刻保持危机意识,才能不被换下来,或者赶出国公府。现在她还太小了,完全承受不住被赶走的风险。 其次,她太心急了。无根无基,就四处臭显摆,她是嫌现在生活过的还不够好吗?胡乱折腾也不过是为生活增添些便利而以,完全没有必要,蹲茅坑是上厕所,坐马桶也是上厕所,本质上是没有差别的,做什么非要改变? 第三,她太投入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错付感情,她没有亲情,情感无法寄托,便将一腔热情倾泻在身边人身上,夏大娘、周姑姑、银盘、玛瑙、范思墨、砗磲、金书、楚霜华、郑娘子、高强、赵立......她都付诸了真挚的情感,他们与她来说可能是不可或缺的情感角色,但她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顶多算是同事吧。跟同事谈感情,且没有保留的完全信任,职场大忌。 啊,上辈子没体验过的职场生活现在已经体验到了呢。 最后,她还是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现在她只是藏匿在泥土中的一颗小草种子,静等春风的召唤,小心的积蓄力量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 郑娘子举着灯进来找了好一会才在宽大的椅子里找到跟个鹌鹑探头似的小丫头,不由好笑道:“川川,天黑了,怎么不点灯?” 夏川萂吓了一跳,听到声音忙跳下椅子,但腿脚气血不畅,没站住,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郑娘子才是被她给吓死了,忙放下手里的蜡烛,快步上前焦急唤道:“川川,川川,没事吧?磕到了吗?快应一声......” 蜷缩在桌子底下的夏川萂眼冒金星哼哼了两声,跟个虚弱的猫崽子似的,也不知道郑娘子听没听到。 椅子被拉开,一只手伸进来将夏川萂给拖了出来,郑娘子倒吸一口凉气,猛的松开拽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川川!!” 砗磲听到里屋的动静,好奇过来查看,入目就是郑娘子将一个面如金纸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小人儿从桌子底下拖出来,定睛一看,这个一动不动的小人儿不是夏川萂是谁? 砗磲顿时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儿,大喊一声“川川”就奔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不住摇晃,一声哭似一声的叫唤她:“川川,川川,你快醒醒,不要吓我呜呜......” 夏川萂被摇的肠胃翻滚,呕意上涌,倒是让她迷糊神志清醒了几分。 “呕,姐、姐姐,我没事,呕呕......” 砗磲见到怀里人儿还能动弹,不由破涕而笑:“呜呜,你可吓死我了,你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出去找郎中,我哥就在二门外......” 郑娘子也缓过神来了,听闻忙道:“用不着出去,我现在就去找人,你好好看着她。” 说罢匆忙出去了,夏川萂想拉住她都来不及,当然,她也拉不住。 砗磲要抱她起来,夏川萂小声道:“姐姐,我没事了,现在缓过来了,自己走就行。” 砗磲也不坚持,她现在腿都还软着,估计也抱不动夏川萂,便也就地坐了下来,摸摸她冰凉的小脸,给她擦额头上的虚汗,道:“你这就剩一口气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的?你这头上怎么一个包?” 夏川萂眼神躲闪,不好意思道:“刚才就惊了一下,腿没站住出溜到桌子底下碰的,真没事。” 夏川萂自觉是真的没事,她不过就是一天没吃饭有些低血糖,只要不是情绪起伏过大或者剧烈活动就跟个常人一样,喝口水吃碗饭就能很快恢复过来。 非常不凑巧的是,她没防备受惊和跌倒都算是情绪起伏过大和剧烈活动,这才让她一下子差点晕厥过去。 夏川萂在砗磲不信的眼神下一再解释道:“真没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你瞧,我这不是能站起来了?” 砗磲扶着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见她腿脚还是不听使唤,就奇怪的拉起她的裤腿看,夏川萂不妨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这里所有裤子款式都是肥大直筒版,便于跑动和骑马,所以,砗磲一下子就将她的裤腿拉到了大腿处,露出了膝盖上两团青黑来。 砗磲倒吸一口凉气,惊骇道:“天王菩萨,你这叫没事?膝盖都青成这样了,你、你不会一天都是跪着抄经念经的吧?我给你送来的蒲团呢?你没用?!” 夏川萂被郑娘子罚念佛抄经不许出屋,郑娘子也没说什么时候罚完,也没说什么时候给水给食物,她不说话,楚霜华和金书纵使想着要照顾夏川萂一二都不敢。 唯独砗磲,她是不怕的,她来郭继业这里别无所求,大不了回家呗,她家就在坞堡里,回家就是抬脚出将军府的事,所以砗磲让楚霜华和金书两个给她放风,不仅偷偷给夏川萂带来蒲团,还给她带了蜜水、白粥和馒头,馒头掰开,里面塞了肉、鸡蛋黄和咸菜,不仅顶饱还好吃。 但瞧着眼前的这两团乌青,看来夏川萂不仅蒲团没用,估计连饭都没吃,所以身体才这样虚弱。 夏川萂跺跺脚,小声催促道:“姐姐快放下,来人了。” 砗磲恨恨瞪她一眼,咕哝道:“等会再找你算账。”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2节 是郑娘子带着高强进来了,郑娘子道:“快,将川川抱出去。” 夏川萂本能的往砗磲身后躲,道:“我没事了,不用出去。” 高强却是不由分说一把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夏川萂紧忙中捂住了头上的帽子,没让它掉下去,高强颠了颠手里托着的小人儿,啧啧道:“不比小鸡崽子沉多少嘛。” 夏川萂:???!!! 高强抱着她几步出了卧房,小厅里有一个胡子头发花白的老者已经等着了,桌案上还放着一个药箱,等高强将人放下,夏川萂才看清楚人,竟然是才公。 夏川萂乖巧行礼:“见过才公。” 才公捋着胡须笑呵呵点头,慈爱问道:“丫头,哪儿不舒服了,将你郑大娘吓了个好歹。” 夏川萂:“并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大娘太担心我了。”又对郑娘子行礼,道歉道:“吓住大娘了,是川川的不是。” 郑娘子挥挥手,有气无力道:“先别说这个,才公,别再问了,快把脉诊治吧。” 才公却是不慌不忙的将脉枕从药箱里拿出来放在案沿,发现这脉枕压根用不到,小丫头还没桌子高呢,就招手让夏川萂站近一些,嘴里还不停道:“看诊四步,望闻问切,这丫头一出来我就开始诊了,切脉才是最后一步。” 夏川萂站近了些,才公直接捉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开诊,诊完左手诊右手,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然后捋着胡须道:“气血不通,血气不足,丫头做什么了一天没吃饭?长余丫头,将她裤腿卷起来让老夫瞧瞧?” 夏川萂忙道:“不用瞧了,揉一揉用热布敷一敷就行了,才公若是有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哎哟姐姐,姐姐轻点,疼......” 却是砗磲不由分说的按住她卷裤腿,她挣扎着不让卷砗磲就狠心的在她膝盖一按,还在挣扎的小丫头立马就老实了。 砗磲一边卷嘴里还一边哼哼:“治不了你了,个丫头片子!” 裤腿卷起,小厅里在场的人无不抽气皱眉,郑娘子更是脸黑的如锅底一般,眼神略过冷笑连连的砗磲,敛眉垂目不语。 这下好了,全暴露了,这一切实非夏川萂所愿。 她是在领罚,砗磲给她送蒲团送食水是好意,她不用是因为她不能连累砗磲给郑娘子和郭继业留下一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坏印象,这对砗磲不好。 但她也没想要糟践自己的身体,身体是自己的,她爱护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故意残害自己? 她不吃不喝,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曾经三天只喝了两碗薄粥,不也也没饿死呢?她现在身体已经养的壮实了许多,一天不吃饭而以,压根不是问题。 而且,她不相信郭继业不会不给她饭吃,郑娘子也不会,所以,她都打算好了,等一会郑娘子回来给她解了罚,她就可以喝水、吃饭、休息,至于膝盖上的乌青,小孩子代谢机能强,恢复能力快,两三天的功夫就能消下去了。 她的打算是很好,但很可惜,从郑娘子踏进卧室的那一步起,事情就不受控制的朝着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奔去,拉都拉不回来。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了吧? 夏川萂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无助极了,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小丫头膝盖乌青泛紫,额头顶着个大包,噙着一包泪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瞧着好不可怜。 郭继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所有人都起身给他见礼,他则是被夏川萂这副凄惨样子给惊的退后了一步,瞪着眼睛手指颤抖的指着她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了?” 夏川萂忙拉下裤腿,眼前又是一阵发晕,砗磲扶着她,代她回答郭继业,道:“禀公子,饿着肚子跪了一天就这样了,公子放心,没事的,吃饱了就好了,是不是,川川?” 砗磲语气自然,话也理所当然,一点看不出她还在为夏川萂默默鸣不平的态度。 夏川萂忙点头:“是、是啊,真的没事的。” 郭继业:...... 才公过来要告辞,让少君派个人去他那里取跌打药油。 郭继业道:“砗磲你带她去用膳吧,才公与我过来一下。” 原本有些挤挨的小厅一下子呼啦啦的少了一半人,才公跟着郭继业去了小书房,金书担心夏川萂,跟着砗磲一起去了,楚霜华留下来站在默然不语的郑娘子身边等候听遣,赵立倚靠在门框上抱臂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高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着脑袋来到郑娘子身边,试着劝慰道:“大娘莫要着恼,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磕着了一会碰着了,都是没定影的事儿,川川才六岁,等长大还得好几年呢,她要每次磕着了您都像现在这样操心,那这心可要操上十多年呢。” 郑娘子笑了笑,道:“都道你高强五大三粗的只知道舞刀弄枪不解人意,看来外头人都是以貌取人,看轻你了,论道理还是你看的透彻,唉,我也不想操这许多的心,奈何......只要公子不怪我就行了。” 高强笑道:“怎么会,您不管做什么,公子都不会怪您的。” 郑娘子但笑不语,回头看看郭继业的小书房方向,抬脚出去了,楚霜华忙跟上。 人都走了,厅里只剩高强和赵立两个。 高强欲言又止,赵立冷笑道:“怎么,你还想来开解我不成?” 高强道:“咱们兄弟谁不知道谁,你还用的着我来开解?”他拍了拍赵立的肩膀,叹道:“兄弟,辛苦了,不容易啊。” 赵立却是被他拍了个哆嗦,脸稍都白了,高强皱眉道:“不就三鞭子?那起子人真下狠手了?” 赵立垂目道:“本就是我自作主张,该的。” 高强也是一脸复杂无语,外头人瞧着他们公子金尊玉贵,瞧着郭氏轰轰烈烈的,只有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艰险。 不管在哪里,只要人多了就有江湖,郭氏是几百年的氏族,早就不知道分了多少次宗了,现有的族人更是多不胜数,其中势力盘根错节,人心鬼蜮,人情复杂,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还能像他们公子这样宽厚仁义的,真不多。 但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被人欺负,恶人人人躲避惧怕,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他们公子从小就丧母,后娘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每次都让人猜不出她还能想出什么奇怪的法子糟蹋人,为了能让公子顺利长成人,他们的长辈们想出了暂避风头的法子。 只是,他们算是躲出来了,以前受到的伤害却是没那么容易就消除的,比如他们公子对香、尤其是安神香十分敏感且讨厌。 但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家中都处处离不开香料,若是家中信佛拜佛的,更是日日燃香。 为了能满足高门大户家的贵人们需求,江湖上时不时的就能传出又有制香高手问世的消息,而这些高手既然能有名声传扬开来,那就是手上有真本事的,他们或多或少的都能掌握一两种别人不会的制香方子。 这些高人能将各种寻常香料按照不同的方法进行炮制,然后利用不同的配比制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香,这种香光用鼻子闻是分辨不出来用途的。 看来,老夫人身边的周姑姑就是这样的制香高手,以至于懂香且对香十分敏感的公子都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 当然,公子能着道,都是因为那香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看着燃的。 像是上次的春花和秋月两个丫鬟,因为公子早就防备着她们,那个春花制香的手艺不可谓不高明了,但她一用香公子就立即发觉,让她的阴谋刚开始就被戳破了。 赵立竟然明知道川川燃了安神香却没有提醒,这让公子怎么不恼? 赵立可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们日夜都在一起,就差睡在一个床上了,结果最信任的人却趁他微弱之际给他燃了最讨厌的安神香,这对郭继业来说,无疑于背叛。 但他理智上知道赵立是为了他好,且也相信赵立会在他昏睡的时候用性命保护他,所以,赵立只是被罚了三鞭子,领完鞭罚又继续回到他这里当差。 至于川川,唉,只能说她是被殃及的池鱼,是最无辜最冤枉的。 兄弟两个相对静默,良久,赵立还是有些不自在的道:“你说,川川会不会怪我?” 高强不懂:“怪你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立却是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这丫头非常聪明,我总觉着,她是察觉到自己被我利用了,所以才...... 才哭的。” 高强目瞪口呆:“不会吧?他不是因为公子不理她才哭的?” 赵立睨了他一眼,道:“公子不理她她才不会哭呢......唉,你不懂,跟你说不清楚......”这么些日子了,他能感觉的到,川川非常依赖两个人,一个是砗磲,一个...就是他。 赵立颇为烦躁的将重心换了个脚,衣料摩擦了背后的鞭伤,让他没忍住吸了口气,心下更烦躁了。 高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靠近他一脸八卦的用气音道:“你的意思是说,川川她......真心错付哎哟兄弟兄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赵立反手拧了高强的手臂掐住他的脉门恨声道:“你胡咧咧什么,你,你......” 他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高强讨饶声音更大了,若是忽视了他通红的脸色他这一手钳制人的本事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第73章 第 73 章 夏川萂在前院大庖厨一个小耳房里喝粥, 徒四跟个黑塔似的叉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冷笑怪笑嗤笑连连。 都不用他说话,只从这花式繁多的笑声里夏川萂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思,无非就是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这会子落到他手里了的意思。 砗磲和金书在大庖厨这里那里的搜罗吃的, 全都拿来放在夏川萂面前让她吃, 砗磲掰了一个油炸面果子(大麻花)给她吃, 不无抱怨道:“非得走到这里来, 大老远的,你腿还伤着呢。” 夏川萂归砗磲讨好笑笑, 软声道:“才公说了我是气血不畅,这气血不畅就应该多走走,走起来气血通开了就好了, 腿恢复的才快。” 砗磲白眼:“就你理多, 快吃。” 夏川萂听话的又喝了口粥,然后闻了闻手里这油炸面果子,蹙着小眉毛对又开始对她冷笑的徒四道:“徒老大, 你这油闻着不香啊,一股子骚味。” 徒四顿时黑了脸,嗡嗡道:“你个丫头鼻子倒是灵,只可惜你如今也只有这骚油可吃了,哼!” 夏川萂:...... 这话听着十分奇怪,算了, 她不跟这粗人一般见识。 夏川萂给他出主意,道:“我给你支个招儿,你将油重熬煮一遍, 里面加入花椒、八角、桂皮、老姜、雪花盐, 等再出锅就很香了。” 徒四不屑道:“加入这些名贵香料,不管什么都会很香。” 没一会, 又若无其事道:“其他都有,你说的雪花盐是什么?” 砗磲撇撇嘴,起身去看炉子,眼不见心不烦。 夏川萂也不卖关子,嘿嘿笑道:“雪花盐顾名思义,就是像是雪花一样的盐呗,怎么,你这里没有吗?” 徒四拧眉,不服道:“别说我这里没有,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就是公子也没听说过。” 徒四对自己专长的领域非常笃定,他在郭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若是有这个什么雪花盐,最先瞒不过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大厨,毕竟,贵人们难道要亲自下庖厨用这什么雪花盐给自己做饭吃吗? 最终还是要经他们的手,所以,徒四非常笃定,他不知道,郭继业也一定不会知道。 原来这里没有提炼过的精盐一说,夏川萂闭嘴不言语了。 要是搁在今天之前,夏川萂一定会好好跟徒四讲解一下如何将她们日常食用的盐卤子、粗盐、青盐提纯成相对纯净的食用盐,江湖美名雪花盐。 但经过今天这个教训,她开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进行审视起来,决定不再轻易多说多做,先保小命要紧。 徒四见夏川萂就差将头埋进粥碗里去了,不耐烦的催促道:“快说,那粥又不会跑了,你想喝多少就有多少,说完咱家连锅都给你带回去吃个够。” 夏川萂非常奇怪:“你都不知道,公子也不知道,我这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呢?徒老大,你好奇怪啊,不如多吃点山核桃,补补脑子。” 砗磲好悬没笑出声来,徒四原地转了一个圈,用手指头点着夏川萂,咬牙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雪花盐’的?” 夏川萂嘟囔:“我见你这里有上好的青盐,还以为会有像雪花一样白的白盐呢,却原来是我孤陋寡闻,想错了,哦,既然没有,那就用青盐也行的。” 徒四气结:“......你耍咱家!” 夏川萂忙道:“没有戏耍的意思,是真的不知道,随口就说了,徒老大别气,前儿我不是给公子泡了养身酒吗,我也给您备了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呢,可香可醇厚了。” 徒四没好气道:“送咱家做什么?咱家不缺酒喝......”不过上好的竹叶青啊,他一般是喝不到的,但也不能让刁钻的小丫头小瞧喽! 夏川萂笑嘻嘻道:“跟您老赔罪啊,上次是咱不知好歹了,那会儿咱就想跟徒老大您赔礼道歉了,您不给机会,便又想了这么个迂回的法子,您老要是还想交咱这个朋友,您就收下这坛子酒,要是嫌咱人小事儿多讨人厌烦,那就不收,咱以后也不再来烦您,如何?给个痛快话吧。” 这老气横秋的,要不你个丫头片子人就在眼前,还以为是多少年的老江湖在说话呢。 徒四觉着自己牙根有些泛酸,他随手搓搓牙花子,不住的点头道:“行啊行啊,你先把那上好的竹叶青拿来再说吧。你这丫头才受罚吧?你要是还能轻易的从公子那里给咱家拿来竹叶青,咱家就教你这个...小朋友了。” 夏川萂伸出小手掌:“一言为定!” 要跟他定盟。 徒四仰天哈哈两声,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跟她的小手碰了一下,他怕一用力将这小手腕给拍折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3节 夏川萂兴奋道:“砗磲姐姐,快来,快来。” 砗磲:“做什么?” 夏川萂:“跟徒老大击掌啊。” 砗磲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徒老大也道:“过了啊。”得寸进尺! 夏川萂挑眉道:“上次砗磲姐姐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她都是无心的,谁让你欺负我了呢?你跟她击个掌,咱们以后就都还是好朋友。砗磲姐姐,快伸手。” 砗磲:...... 想到夏川萂上次跟她说的话,砗磲很痛快的伸出了手掌。 徒四:...... 徒四看看眸似星辰看着他的夏川萂,再看看一脸期待的砗磲,又是对天长叹一声,再次伸出手掌跟砗磲对了一下。 一直在旁看到的金书也难得大着胆子凑趣说:“要不要跟我也击一掌?” 徒四忙丢下一句:“才不要!”抬脚跑了。 金书:...... 夏川萂和砗磲都笑了起来,金书也无辜笑道:“我就这么可怕吗?” 砗磲笑道:“徒老大这是害羞了嘿嘿嘿嘿。” 倒是让金书不好意思起来,秀丽的脸庞更加光彩照人了。 夏川萂吃饱喝足,和砗磲金书两个手拉手踏着夜色一起回西院。 西院小厅里,郭继业正在下棋,自己跟自己下。 夏川萂三个去给他行礼:“公子。” 郭继业眼睛盯着棋盘,随意问道:“用完膳了?” 夏川萂:“用完了。” “腿不疼了?” “不......”砗磲捅了捅她,她及时改口道:“......还有些疼。” 郭继业:“......药油取来了,进去涂吧。” 夏川萂:“能带回去涂吗?” 郭继业皱眉,抬眼看她:“回哪里去?” 夏川萂:“奴婢跟砗磲姐姐说好了,这两天先跟她住。药油味道很大的,也怕过了病气给公子,所以在奴婢好之前,就跟砗磲姐姐住。” 又问:“行吗?” 郭继业眼睛又放到棋盘上,也不说行不行。 金书明显的有些害怕了,握着夏川萂的手心开始冒汗,但她此刻竟然敢站出来为夏川萂说话:“禀、禀公、公子,老人、常言,言不要和身染恶疾..的人接触,会、会染病气......”似乎这话很不妥,她忙对夏川萂道:“川川,姐姐没说你身染恶疾......” 夏川萂正色点头:“我知道的,金书姐姐。” 金书松了口气,还想继续说,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说到哪了,夏川萂小声给她提醒:“和身体染病的人在一起会染病气......” 砗磲:......在主子跟前回话居然还能要人提醒的吗? 金书:“哦哦,对,对,所以不要和生病的人住在一起,呃,公子身体金贵,如今川川身体病了,实在、实在不宜......让她继续和您接触。” 最后一句是顶着郭继业的目光说出来的,估计说过之后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了,因为太紧张了,都把夏川萂的手攥疼了。 夏川萂也回握住她,无声的给她打气。 郭继业笑了,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道:“既如此,就先搬回去住吧。” 夏川萂眼睛都亮了一个度,机会难得,她忙福身行礼,将这个决定给砸瓷实喽:“多谢公子。” 似乎觉着自己这语气过于欢快了,又弥补道:“奴婢以后会更加尽心尽力服侍公子的。” 郭继业“嗯”了一声,脸上难辨喜怒,起身进了卧室,然后赵立拿着一个合捧大小的青瓷罐子出来递给金书,也不去看夏川萂,只道:“回去后要用力将淤血揉开,揉不开的话会疼很久。” 金书忙应道:“知道了,回去就给她揉。” 赵立又回了卧室,小厅里夏川萂和砗磲、金书两个面面相觑,夏川萂的箱子铺盖还在卧室里面呢,要不要现在就进去搬? 但是,不知道为何,夏川萂有点害怕进卧室了。 三人正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郑娘子带着楚霜华出来了,楚霜华抱着夏川萂的被子和枕头。 郑娘子笑道:“既然是跟砗磲睡一块儿,只要被子和枕头就行了是吧?” 夏川萂忙道:“是,只要被子和枕头就行了,多谢大娘。” 砗磲上前从楚霜华那里接过被子,金书接过枕头,夏川萂捧着青瓷瓶犹豫道:“大娘,我..这就先回了?” 郑娘子:“回吧,外头黑灯瞎火的,仔细脚下。” 三人都应了才相互照应着离开了。 郑娘子看着三人隐入夜色中,才对楚霜华道:“砗磲恐怕来不及,霜华你去替公子铺床吧。” 楚霜华:“......是。” 卧室里,郭继业在闭眼泡脚,赵立在轻声跟他汇报什么,高强则是给他整理竹简,他们见到楚霜华进来,都只是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 楚霜华来到床前,有些不知道从何收拾起,因为床上还陈放着今日祭神的观音小相和供案,楚霜华不懂这些,所以有些麻爪。 楚霜华看看郭继业,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便来到高强面前,小声问道:“高小哥,公子床上的神案要怎么收拾?” 高强一脸莫名:“啊,这个啊,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去请示一下郑大娘?” 楚霜华点点头,去问在衣帽间为郭继业整理明天要穿的衣裳的郑娘子。 郑娘子听了楚霜华的问话,也有些拿不准,还是道:“这样,你...算了,我去将川川找来,这神案是她摆的,还是要她自己收拾吧。” 楚霜华松了口气,送走郑娘子,她也不好再进卧室,只能在小厅里干站着等着。 夏川萂才刚走到砗磲住的房间,还没进门呢,郑娘子就找来了,夏川萂一听,就懊恼道:“我忘了,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去收拾。” 又左右张望,砗磲和金书手里都有东西,她手里捧着的药油不知道要放哪里。 郑娘子接过来,对她道:“你先去吧,我先给你拿着。” 夏川萂只留下一句“谢大娘”就蹬蹬蹬的跑远了,唬的夏大娘在后头一个劲的叮嘱:“慢点慢点,仔细再跌了膝盖,你腿不疼了啊......” 到底不放心,匆匆进屋放下药油就紧跟而去了。 腿当然还是疼的,但早忙完早休息,是以夏川萂一路小跑着进了西院,见楚霜华还在小厅里,就笑着叫了一声:“霜华姐姐,”也不等她回应就进了内间卧室。 卧室里,她一进来就吸引了三人的视线,郭继业也不闭眼了,赵立也不嘴上说个不停了,赵强也直起了身不整理竹简了。 在夏川萂看来,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但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楚霜华看来,却是一点都不正常。 夏川萂对郭继业匆匆行了一个礼,就问赵立:“还有清水吗?得先净手才能移案。” 赵立嘴角弯了弯,忙又扯直喽,道:“有的。”早就给你备好了。 高强给夏川萂端来清水,嘿嘿笑着对她道:“就这样洗吧,哥哥给你端着。” 夏川萂没注意这些,她就着高强端着的铜盆开始洗手,这水居然是温热的,这让她脸上不自觉的泛上喜悦的神色。 洗完手,擦干净,来到床前,开始收拾神案。 她先拿起那个黄金小马给郭继业看,道:“这小马造的还挺神气的,公子以后就随身带着吧?” 郭继业懒懒道:“又是聚阳气?” 夏川萂眼睛扫了一眼旁边屏风上挂着的那条红底玄纹的腰带,想着昨晚胡诌的话,经了今天白日这一遭,此时就有些心虚了,她转过身,背对着郭继业道:“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小马四蹄奔腾,带着也是好兆头不是?” 郭继业:“哼。” 春风得意马蹄疾,还挺会说。 夏川萂就当没听到这声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哼”,她将小马塞到枕头底下,蹬掉鞋子上床,先是将观音小相移回昨晚挂的上方小格子里,又将香炉移过去,然后是木鱼和经书,夏川萂道:“鲜花撤了吧,赵立哥哥去找一个干净的白瓷碗,装一碗清水过来。” 赵立应了一声,去找碗装清水去了,高强过去拿起养着迎春花的那只大肚花瓶,询问道:“这花还放公子房中吗?” 夏川萂:“放小厅里的案几上吧。” 高强去放花瓶去了,夏川萂拿起那对桃木符,看了一下,分了左右,站在床上在里侧墙壁上一左一右的比划,转头问道:“霜华姐姐,是在正中吗?” 屋里只有郭继业和楚霜华了,她当然得问楚霜华。 楚霜华走近了些,道:“在正中。” 一旁的郭继业却是眼都不抬的凉凉道:“偏了。” 夏川萂:...... 夏川萂去看楚霜华,楚霜华咬唇低下了头。 听谁的?到底是正中啊还是真的偏了? 在外头听了有一会的郑娘子心下暗叹,转出屏风唤道:“霜华,跟我来一下,”又对郭继业道:“公子,奴婢还有事要处理,这里......” 郭继业不应声,夏川萂忙道:“这里有奴婢呢,大娘尽管去吧。” 郑娘子笑笑,道:“那就都交给你了。” 夏川萂:“啊?哦。” 这话听着好奇怪啊。 郑娘子走的时候,顺便将空了的挂轴架子和小案几给带走。 两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郭继业和夏川萂了。 夏川萂又比划了一下,觉着是有些歪了,不过:“公子,洗脚水不凉吗?” 郭继业:...... 夏川萂见他脸色有发黑的趋势,忙道:“您等着,奴婢去找擦脚布。” 郭继业脸色好看了些,夏川萂瞧见了,心道,真是个傲娇的少年。 郭继业伸着脚,这回夏川萂没作怪,快速的给他擦完脚,扔下擦脚布,也不自不量力的去倒洗脚水,而是又爬上床,拿着那一对桃木符比量,问道:“公子,这回正了吗?” 郭继业就站在床边,双手向天大大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偏左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4节 夏川萂向左移了一下,又问:“这回呢?” 郭继业:“偏右了。” 夏川萂又向右移了一小点,问:“这回呢?” 郭继业:“太下了。” 夏川萂踮着脚举高了些,问道:“这回可以吗?” 郭继业:“太高了,下一点。” 夏川萂:...... 夏川萂缓缓放下手臂,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了,只肩膀在一抖一抖的,似乎...是...... 郭继业忙上前半跪在床上唤道:“川川?” 夏川萂冷不防回转身,双手举着桃木符做老虎扑食状,对着郭继业就是一个大大的“哈”! 郭继业呆立当场! 夏川萂举着桃木符在耳边一晃晃的扮可爱,还笑嘻嘻问道:“好玩吗?” 你摆弄我很好玩吗? 郭继业突然掐着她的脸颊往外扯,咬牙切齿道:“好玩,这样更好玩!” 夏川萂呜呜呜的讨饶:“姑子偶拓呐......” 郭继业放开她,冷笑道:“说什么呢,没听到。” 夏川萂揉了揉脸颊,委委屈屈道:“公子,奴婢错了,您就不要生气了。” 郭继业:“错哪了?” 夏川萂:“公子觉着...奴婢错哪儿了?” 郭继业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居然不知道错哪了?!” 夏川萂忙道:“知道,知道。” “错哪了?” “错在不该哄您。” 郭继业:“......你哄我什么了?” 夏川萂:“就昨晚,奴婢哄着您燃了安神香,奴婢更愿意叫它佛前香。” “哦——” 夏川萂也是有委屈的,此时也不免争辩道:“赵立哥哥明知道那香跟寻常香不同,他为什么不阻止奴婢呢?他对您那样忠心。” 郭继业:“......他也是想我能多睡一会。” 夏川萂惊叫:“好啊,原来他真的提前知道!” 郭继业脸皮抽动了一下,这丫头居然诈他! 夏川萂继续道:“真奇怪啊,公子都没发现问题的香他居然能提前发现。哼,发现了还不跟公子说,他比奴婢还坏呢。”好一个阴阳怪气挑拨离间。 郭继业呵呵笑了两声,讽刺道:“夏川,你不去做间真是委屈你了。” 夏川萂故作好奇问道:“什么是做间?” 郭继业:...... “你还挂不挂桃符了?” 夏川萂:“挂啊,现在就挂,”又冲新举着桃木符问道:“这回可以了吗?” 哼哼,无话可说了吧? 你们主仆间的秘密就不要拉上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了吧。 郭继业:“可以了,就挂这吧。” 夏川萂按着桃符,对郭继业道:“劳烦公子将绳子系在帐子撑杆上。” 郭继业啧了一声,站起身将桃符的绳子系好,然后又半跪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很漂亮,满意道:“行了。” 夏川萂拍拍手来到床沿穿鞋下床起身,没起来,腰带被拉住了。 夏川萂一时没忍住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头笑吟吟问郭继业:“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奴婢的?” 郭继业:“......给我看看你的膝盖。” 夏川萂起身,又被拉了回去,夏川萂道:“还是不要看了吧,您看奴婢跑来跑去的,一点事都没有。” 郭继业:“......你要的木匠给你派来了,明天让他来找你。” 夏川萂迟疑了下,还是道:“那就明天过来一下,奴婢给他大概说一下想法,就让他回去做吧,其实奴婢这里用不着木匠的,之前是公子太惯着奴婢了,这样让外人看了不好。” 郭继业:“哪里不好?” 夏川萂理直气壮:“会让人说闲话。” 郭继业:“那就让他们说。” 夏川萂:“奴婢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闲话。” 郭继业:...... 郭继业松开手,夏川萂终于可以站起身离开,临转出屏风前,转身对还坐在床上的郭继业道:“公子,奴婢没换衣裳,这床被奴婢上来下去弄脏了,等赵立哥哥回来了让他给您换床干净的被褥。” 说罢,就规矩福礼,转身离开了。 小厅里,赵立端着一个白瓷碗站着,高强在他身边陪着。 夏川萂奇怪:“你们怎么不进去?清水放香炉旁边就行了,你们忙,我先走了。” 两人目送夏川萂走进夜色里,然后一脸复杂的进了卧室。 赵立将白瓷碗放到香炉旁边,问郭继业:“公子,要换被褥吗?” 郭继业:“......不用。” 高强挠头:“那公子,小的先走了?” 郭继业点头,高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立放下一半帐子,见郭继业还坐在那里,就道:“公子,现在不睡吗?” 郭继业:“不睡。” 赵立:“......那小的再给您读一下田庄奏报吧。” 郭继业:“......嗯。” 砗磲寝屋内,夏川萂刷牙洗脸洗脚换好里衣坐在床上,裤腿撸起露出已经扩散开来青中泛黑黑中泛紫紫中泛红的膝盖,等着砗磲和金书给她揉药油。 砗磲道:“金书你坐她脚上。” 金书照做,夏川萂还笑嘻嘻抖动脚丫子道:“金书姐姐咱们玩跷跷板呀......” 砗磲冷笑一声,抹了一把药油在手心里搓热,猛的呼在夏川萂一边膝盖上大力揉了起来—— “啊!!!!!” 一声尖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邬堡的上空,穿透郭继业的房顶,在他耳边炸响,惊的他猛的坐直了身子:“谁?!” 赵立瞬间将挂在床尾帐子上的宝剑抽出,站在床边警戒了起来,他竖着耳朵仔细倾听,但除了刚才那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这会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也不能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外头值夜巡逻的府兵们迅速启动,一个百夫长来到郭继业的房门外询问道:“公子可有挂碍?” 赵立回道:“无碍,外头发生了何事?” 百夫长:“下臣正在紧急排查,请公子稍安勿躁。” 赵立:“去吧,仔细些,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百夫长:“诺!” 百夫长带着一队人走了,留下一队人护卫郭继业的院子。 砗磲房中,疼的不停飙泪的夏川萂的嘴被死死捂住,砗磲没好气道:“要死了,要死了,外头卫兵动起来了,啊啊啊闯祸了,咱们闯祸了。” 夏川萂被糊了一脸的药油,呜呜哭道:“疼死了,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呜呜呜呜。” 砗磲无语:“你不是一直说不疼的吗?” 夏川萂:“呜呜呜呜呜.......” 金书拉开砗磲的手,将夏川萂搂在怀里拍拍道:“这会儿疼,等揉开了就不疼了啊。” 夏川萂哭唧唧:“能不能不揉了,它自己会消的。” 砗磲打击道:“就是不揉开,明天一样会疼,疼的你走不了路,你说是这会都疼完了,还是一疼疼上两个月都不能走路?” 夏川萂:“呜呜,真的会疼两个月吗?” 砗磲:“会啊,你知道的,我家哥哥多,什么跌打损伤我都见过呢,比你这轻的,都要一个来月才散呢,你这个更严重,啧啧......” 金书好笑道:“行了你别吓她了......” 话未说完,外头想起了长富的声音:“妹妹,你这里没事吧?方才我听到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砗磲:“......怎么办?” 金书:“这事瞒不过去的,请......你哥进来吧。” 砗磲无法,只好开门,让长富进屋。 长富见到妹妹安好,便道:“夜里不方便,就不进去了,你这里无事便好。” 砗磲看了看长富身后的卫兵,凑近了对她哥小声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长富神色一凛,以为里面有贼人,就跟他身后的弟兄打了个手势,全副警戒的随砗磲进了屋。 进屋后的长富:???!!! 夏川萂继续哭唧唧道:“长富哥哥,我好疼啊呜呜呜呜......” 此时此刻,除了扮可怜,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娘子也进来了,看到长富也在这里,松口气道:“我似乎听见......”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5节 她也看到惨兮兮哭唧唧的夏川萂了,真是,惨的都让人不忍心罚她了。 长富立即将事情原委报上去,既然是个乌龙,卫队很快撤了,但今夜的守卫,却是比以前更严了几分。 收到消息的郭继业脸上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两种表情变换了几回,最终捶着被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该!” 让你骗本公子,让你不在本公子房里睡,让你跟本公子耍脾气,疼死你算了,哼! 等笑够了,郭继业跟赵立道:“你去跟那丫头说,就说,她明天不用当值了。” 赵立也哭笑不得道:“是,公子,”又问:“您还听奏报吗?” 郭继业心情很好的道:“不听了,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 赵立笑道:“那咱们就睡吧。” 他看着郭继业躺下,被子也盖好了,就放下另一边帐子,吹灭烛火,路过那张空荡荡的小床的时候脚步顿了下,然后转过屏风,在自己的床上合衣躺下,闭眼假寐。 他为什么能分辨出夏川萂燃的是安神香而不是普通的佛前香? 那是因为他曾被周姑姑叫到老夫人跟前叮嘱,若是公子果真夜里难眠,就去找夏川萂去要这秘制安神香。 这事他谁都没说过,就憋闷在心里,都快要成为他的心病了。 这回公子睡不着,他一开始都没想起来香的事,但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夏川萂居然胆子这样大,犹豫一下都没有,就将那安神香无比自然的给点上了,公子聪明的很,当着公子的面他不能做小动作,他就顺手推舟,看着夏川萂又说又笑的将他的公子给“哄”睡了。 这回也终于借着这件事在公子问的时候将那香的因由说出来,总算是了了他一件心事。 唉,公子是在他们出府去巡视田庄的时候问的,公子问的晚了,他说的也晚了,倒让川川白受了委屈了。 她应该对他很失望吧?刚才都忍不住跟公子告状了嘿嘿,可惜,公子没将原委说给她听,他也就不能说,只能继续瞒下去了。 他其实是非常佩服川川的,从心里觉着也只有这样灵慧的女孩才配做他家公子的丫鬟。 但也就是太聪明了,他的一点利用的心思都被察觉到了,也不知道以后她还会不会跟以往那样对他,毕竟,平心而论,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利用背了全部过错(在夏川萂眼里就是她一个人背了两个人的锅)他也会很生气的。 还是得想个法子哄一哄她,她不是喜欢木匠活吗,明天他就嘱咐丑夫一定要给她把那雨伞做出来,她还想造纸?正好,丑夫也会造纸,他在找几个人手来,帮她一并把纸造了,他都这样有诚意了,小丫头应该不会再生气了吧? 第74章 第 74 章 头一天晚上腿疼的不像是自己的, 等第二日醒来,这双腿就彻底不是自己的了。 夏川萂躺在床上干瞪眼的时候,砗磲带着赵立进来了。 赵立看到直挺挺躺的跟条咸鱼似的下丫头, 先扭头抖着肩膀笑了一会, 才道:“公子叫我跟你说, 今日就不要你当值了, 你...先休息吧。” 夏川萂嘤嘤道:“......多谢公子体恤。” 赵立又是扭头一阵笑,怕再把小丫头给笑恼了, 只能强忍着道:“丑夫...就是我二叔的徒弟,一会就来找你,反正你也动不了, 就先指点一下他将那你想要的雨伞做出来, 哦,你可别小看丑夫,他虽然比我打不了几岁, 但会的可多,什么做雕花、刻字、做家具、挖地窖、上房梁的都会,还有造纸、烧陶、烧砖、夯土之类的也都能做,你尽管使派,保管你满意。” 夏川萂先是对这个叫丑夫的能会这么多手艺惊叹了一下,然后又好奇问道:“他叫丑夫, 是因为他生的丑吗?” 赵立笑道:“听说是因为他生下太丑了,他母亲才给他取名叫丑夫,但其实他人长的挺好看的, 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 夏川萂:“哦, 原来如此。” 赵立又等了一会,见夏川萂没有要说的了, 就道:“川川,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都跟我说,我都能给你找来的。” 夏川萂:“......多谢赵立哥哥,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赵立:“那行,你先休息,我先跟公子出府了。” 夏川萂:“赵立哥哥慢走。” 等赵立走了,砗磲奇怪道:“赵小哥怎么瞧着这么殷勤?” 夏川萂:“有吗?我瞧着挺正常的。” 砗磲十分确定道:“有的,他瞧着比以前对你好多了。” 夏川萂也十分肯定道:“一定是姐姐你看错了,我就没瞧出来。” 砗磲:“旁观者清,我说有就有。” 夏川萂不想跟她争辩这个,忙道:“姐姐刚才也听到了,一会那个叫丑夫的要过来,姐姐你先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可别冲撞了。” 砗磲也急忙去收拾,还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等明儿个我得回家一趟,我给我母亲做的小衣还没收起来呢,可不能给撞见了。” 砗磲收完衣裳,又将夏川萂给挪到椅子里,没一会,金书就引着一个二十多岁眉目俊朗的年轻人过来了,他背上背着一捆伐好的竹子,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箱子,里面应该装着做工的工具。 夏川萂见人进来,忙热情的打招呼:“是丑夫哥哥吗?” 丑夫忙放下竹子和工具箱,见礼道:“是,小的丑夫,给姑娘见礼。” 砗磲和金书都回礼,夏川萂也坐在椅子上拜了拜,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腿脚不方便,只能这样见礼,丑夫哥哥勿怪。” 丑夫笑道:“无妨,你腿淤青了才揉开,咱们夜里就都知道了。” 夏川萂:......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俱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好。 夏川萂勉强笑道:“怎么..大家伙都知道了哈。” 丑夫:“昨晚你叫的那声震住了整个邬堡,大家都以为是敌袭呢,居然不是,不免都要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川萂这回是彻底笑不出来了,倒也不是她生性不爱笑,而是她实在没脸再笑了。 夏川萂拉着砗磲的手认真道:“砗磲姐姐,我觉着我这腿没两个月好不了,在痊愈之前,我都在姐姐这里住着行不行?” 砗磲拍拍她的手,十分有诚意的安慰道:“别说两个月了,就是住上一辈子都行呐!” 金书去端来茶水点心招待丑夫,见她俩居然演起来了,就好笑道:“还住一辈子呢,你要真能在这住两个月我就管你叫姐姐,丑夫大哥,你尝尝这普洱茶,公子赏的,可还入口?” 丑夫忙谢道:“定是入口的,定是入口的......” 喝过茶,吃过点心,消除了一些陌生感,丑夫先道:“昨日公子已经将图纸给咱了,咱回去看过之后,有这几个地方没看懂......” 作伞唯一的技术难点就是伞骨收开的机扩部分,攻克了这个难点,剩余的就是拼熟练度了。 先期,夏川萂只打算做一个低配版的油纸伞,只要能遮雨能丝滑开合就行,其他的诸如颜色、款式、纸上做画之类的花样就是后续别人的事情了,有才情有闲情的自己去研究,也是个雅趣呢。 等到下午郭继业回府的时候,一柄丑巴巴的雨伞已经做好了,说这柄伞丑那真是丑的名副其实,伞柄是用竹子新做的,只粗略的打磨了一下,没有刷桐油,只求不扎手,伞面是用夏川萂之前刷了几遍桐油的粗纸拼接而成的,因为油纸的大小和伞柄的尺寸不合适,只能东一块西一块的拼接裱糊。 裱糊用的是用面粉打的糨子,又厚又粘,他们已经尽量将粘合的地方做的平整了,但仍旧还是皱,丑夫说这是因为油纸太薄的缘故,如果用糊墙的墙纸刷上桐油做伞面,或许会更服帖一些。 但总归,这第一柄伞还是做好了。 既然做好了,当然要试验一下啦,怎么试验呢? 夏川萂坐在小板凳上撑着这柄新鲜出炉的伞,砗磲拿着大水壶从顶上开浇。 砗磲:“川川,我浇慢点,要是漏水一定跟我说啊,这会可是冷下来了,要是沾了冷水可就不好了。”嘴上说的担心,但脸上却是一脸的兴奋好玩。 夏川萂跟个小青蛙顶了个枯黄的丑荷叶似的催促道:“知道了,姐姐快倒吧,我戴着帽子呢,淋不着我。” 郭继业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可惜,夏川萂人太矮了,坐着就更矮了,伞对坐着的她来说有些太大了,完全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见水停了,还不停的催促道:“姐姐,不要停啊,这会子试不出什么来的。” 郭继业从砗磲手中接过水壶,走到夏川萂背后,然后抬手开浇,伞底下小青蛙呱呱呱:“唉呀姐姐你别总在一个地方浇啊,绕着圈浇,水流再大点......壶抬高点,这样水流的冲击力大......啊呀,是不是没水了......” 郭继业:“去换个大点的水壶来。” 夏川萂听见这声音“啊呀”了一声,习惯性的转动雨伞甩掉水珠然后将伞从头顶移开。 冷不防被转了一头一脸一身水珠的郭继业:...... 满院寂静。 噤若寒蝉! 夏川萂缩缩脖子,想要站起来赔礼道歉,但她的腿不听使唤,只能坐在小凳子上期期艾艾的道歉:“对不起公子,奴婢该死,您罚奴婢吧。” 郭继业冷着脸咬牙切齿:“夏川,你说,你是不是特地来克本公子的?” 夏川萂此刻十分恨自己不是个乌龟,背上没背个壳子,不能将头给缩到壳子里躲起来。 夏川萂瘪着嘴哭唧唧道:“奴婢知错了呜呜......” 砗磲去取了干净的巾子给郭继业擦脸,郭继业随手擦了擦,将巾子扔给赵立,冷酷道:“今晚你就回来,赵立你来给她揉药油,就在小厅里揉,揉不开不要睡觉。” 啊啊啊你不如说疼不死我就不要睡觉吧! 郭继业拿着丑的人眼睛疼的雨伞走了,临走前,高强还安慰夏川萂:“妹妹啊,你说你..唉,怎么就这么好玩呢哈哈哈哈哈......” 高强大笑着扬长而去,被留下的人都松了口气,公子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 夏川萂跟砗磲嘤嘤嘤哭道:“姐姐,你怎么不提醒我公子来了。” 砗磲一脸复杂:“公子一来就禁了咱们的口,我倒是想提醒你呢,唉,你,唉......川川啊,公子要你今晚就回去,我把被子给你抱回去哈。” 金书在一旁笑吟吟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要是能在咱们这里住上两个月,我管你叫姐姐,这不,”她伸出一根春葱似的手指晃了晃,道:“......才一天!才一天就得回去了吧?” 夏川萂:...... 夏川萂要自闭了,她不想回去,好不容易找借口出来了,这跟越狱逃犯才逃出来就享受了一天自由日子就被抓回监狱关起来有什么区别? 收拾完工具箱的丑夫来告别,对夏川萂笑道:“川川,我明天再来找你啊。”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那什么,伞已经做好了,我这里没什么想要做的了,明天就无需过来了。这伞您已经会做了,丑夫哥哥若是愿意,就自己做来自用吧,若是有做多的,可否送我一把漂亮的?” 丑夫先是听到明天不要他来了还有些失望,等听到这伞他可以自己做来自用,就有些惊喜了,但还是确认道:“川川你是说,我可以自己做这伞,不管做多少,不管做成什么样,不管做了是卖还是送人,都可吗?” 夏川萂点头,理所当然道:“当然啊,丑夫哥哥自便即可。” 丑夫迟疑:“可是,这不是公子的伞吗?图纸是公子给我的,川川你可以做主吗?要不要禀告公子一声?” 夏川萂刚想说“图纸是我画的,我可以做主”,砗磲就先她一步对丑夫道:“是得先禀告公子一声,不过丑夫大哥你也是咱们郭氏的人,这伞又是你首个做出来的,公子应该会让你继续做伞的。” 丑夫这才放心的应下,道:“那到底行不行,砗磲姑娘回头跟我说一声,不过,川川要的漂亮伞,我回去就琢磨着做,多做几把,挑一把最漂亮的给你送来,好不好?” 夏川萂笑应道:“那我先多谢丑夫哥哥了。” 送走丑夫,砗磲点着夏川萂的脑门道:“你又忘了,咱们的东西都是公子的,你的脑子也是,下次再许什么东西,先想想公子再说。” 夏川萂哀叹:“我这不是以为他是邬堡里的人吗,还是赵二叔的徒弟,又不是外人才这样说的,我没忘了公子的。” 砗磲:“那我教你,除了咱们主院的这几个,其他人都是外人,你以后按照这个分就行了。” 夏川萂皱眉:“老夫人那里呢?” 砗磲:“......老夫人已经将咱们给公子了,咱们现在是公子的人,你以后也不能记混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6节 那就是说,老夫人对她们来说也算外人了。 这高门大院的规矩啊,夏川萂不明白,夏川萂不理解。 不管夏川萂明不明白,理不理解,等她用完晚膳后,还是不得不又回了西跨院,她人是高强给抱过来的,后面跟着砗磲抱被子金书抱枕头,她自己则是抱着那个装着药油的白瓷罐子。 第75章 第 75 章 小厅里, 夏川萂坐在垫了蒲团的小凳子上泡药桶。所谓的药桶就是装了舒筋活血药汁子的小水桶,夏川萂将腿放进去,黑乎乎的药汁子一直淹没到她的膝盖。 金书也在旁边坐着, 拿着一个小水瓢给她浇淋着淤血扩散的地方。 夏川萂一个劲的嘶嘶吸气, 这回不是疼的, 是麻的。 骨头里面就跟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攀爬一般, 又麻又痒,只痒到人心窝里去。 赵立忙完郭继业那边, 也拉了一个小板凳坐过来,先伸手试了试水温,道:“有点温了......” 恰巧砗磲提着满满一铜壶的热水进来, 听闻道:“我多提了些热水来, 再加一些吧?” 高强过来接过热水壶,给药桶又添了些热水,夏川萂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 这感觉太可怕了,她怕自己又会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高强见了,笑道:“川川,要不要拿个帕子来给你咬着,等会你就不用叫的那么大声了。” 金书和砗磲都吃吃笑了起来,赵立抬脚踹了他一下, 没好气道:“去给公子倒洗脚水吧,哪哪都有你。” 高强跳着躲过了这一脚,手上的热水壶却是纹丝不动, 一点热水都没有溅出来。 郭继业从小书房里转出来, 高强笑道:“公子,这会就洗脚吗?” 郭继业睨了眼眼睛湿漉漉的夏川萂, 嘴角浮起一个狞笑,道:“今日你家公子就在这厅里泡脚。” 高强噗噗直笑,放下热水壶,去取泡脚盆了。 砗磲:“公子,先去宽衣吗?” 赵立也要起身,他得去给郭继业解衣裳,郭继业按住他的肩膀,道:“让金书去帮砗磲,你在这..给她好好揉。” 那两个“好”字真是意味深长。 赵立无法,只能坐好,砗磲和金书随着郭继业先去卧室宽衣,留下夏川萂和赵立两个在小厅里。 赵立看着夏川萂隐隐有些惧怕的小脸,叹道:“你别怕,这会已经疏散开了,再揉不会很疼的。” 夏川萂:...... 信你才怪。 赵立也并没有像夏川萂以为的那样直接去揉淤青的地方,而是先是从她腿弯的穴道开始揉捏,然后是小腿、脚踝、脚底板...... 是没有很疼,但深入骨髓的麻痒感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郭继业披着大氅再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只双手捂嘴不住呜呜流泪的小丫头。 哎呀,可真惨呐! 郭继业抱臂站在跟前欣赏了一下小丫头的惨状,才点头满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泡脚。 夏川萂:......呜呜呜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高强还在幸灾乐祸的配音:“你说你要是昨晚就在咱们这里泡一泡疏散开,说不定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能跑会跳了,这会子又哪里会受这份罪?啧啧,惨呐,真惨!” 金书拿帕子给夏川萂擦泪,砗磲给她顺背,两人都眼含担忧之色,却是不敢当着郭继业的面说什么。 赵立满头大汗,不是热的,纯紧张的。 小丫头的腿脚倒是没有乱动,但是,太软了,他不敢太用力,怕用太多力再给她添新伤,但也不能不用力,不用力淤血疏通不开。 郭继业一边泡脚一边手里拿着今日新做出来的丑雨伞撑开收紧左转右转的玩,完了还对高强吐槽道:“这竟是我郭氏做出来的伞,真是..丑的天怒人怨啊。” 高强嘿嘿笑道:“丑是丑了点,但瞧着还真能防水,也不算是没用了,就是伞面单薄了些。” 郭继业:“还行。夹上一层细纱,伞面还可以加厚。” 他又仔细巴拉着观察了下机扩,将那个小三角形挡头按下去弹起来,按下去弹起来,按下去再弹起来...... 郭继业突然问道:“砗磲,你家三哥正在跟十七房的老叔祖学机关术吧?” 砗磲不妨被问话,反应了一下才道:“是有这回事。” 郭继业:“学了几年了?” 砗磲:“从六岁开始学,已经学了十八年了。” 郭继业心道,十八年,就是个棒槌也该学了些绣花针样子了,就道:“你明天回家探亲,顺便给你三哥带句话,让他来府里一趟。” 砗磲应下,又问:“公子可还有什么嘱咐的要奴婢带给他吗?” 比如带着什么机关作品或者什么家伙式来亦或者干脆告知要做什么,省的到时候三哥来了两眼一摸黑全抓瞎。 郭继业将伞在头顶滴溜溜的转成个残影,道:“他人来就行。” 明显心情很好。 砗磲应下,对小声抽泣的夏川萂道:“你要是腿没受伤,还可以明天跟我回家去认认门,这会子不能走路,只好等下次了。” 两条腿都揉捏好了,赵立的手刚离开,夏川萂就觉整个人都轻的像是要飘起来了,原本钝麻的双腿也不疼不麻不痒了,舒服的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不对,比没受伤的时候还要舒服。 夏川萂刚新奇的感受了一下此刻身体无一处不熨帖的感觉,听到砗磲的话,不由心动道:“我觉着这会好极了,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赵立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直起腰气喘吁吁道:“还不行,明天再歇上一天,要是明晚再揉的时候不疼了,后天就可以走路了。” 夏川萂在桶里活动了一下脚丫子,拧着小眉毛道:“就是淤青而以,散开不就好了?” 她瞧着膝盖上的淤青就散的差不多了,不枉她今昨两晚被揉搓着受了两回罪。 赵立接过砗磲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这天还冷着,你跪了一天,就怕寒气进了骨头。你现在小不觉着有什么,等年纪大了就觉出来了,尤其等冬天,噌噌的从骨头缝里冒寒气,疼的人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风湿病! 老寒腿! 吓得夏川萂忙答应道:“我明儿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屋里歇着,明晚还要泡这药汁子吧?” 赵立见吓住了她,就笑道:“给你开了三天的药汤,明天再泡一回,若是揉着不疼了,后天就不用泡了。” 夏川萂偷眼瞧了下郭继业,知道这药汤定是他让才公给开的,心下那股子对郭继业戏耍她还故意看她笑话的怨气顿时就消散了。 郭继业:“哼!” 夏川萂忙将视线收回,若无其实的跟赵立道谢:“赵立哥哥,辛苦你了,等会子我跟徒老大说,让他明早给你烧芦菔鸡蛋面做早膳怎么样?再卧两个荷包蛋,吃了一天肚腹都暖烘烘的。” 郭继业:“哼!” 赵立忙道:“别,我要是想吃,会自己去找徒老大要的,你先养好腿再操心吧。” 夏川萂又瞧了郭继业一眼,赶忙收回眼风,故作神秘的对赵立、砗磲和金书小声道:“你们再想不到的,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郭继业:...... 赵立、金书:...... 高强也偷偷伸头凑过来细听。 砗磲捧哏问道:“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夏川萂陶醉道:“在梦里,我喝到了一种非常好喝的汤。” 啊这,赵立也来兴趣了,问道:“那你说说这汤是怎么个好喝法?” 砗磲拿手肘子捣了他一下,重新问道:“川川你快说说这汤是怎么做的?” 赵立:......是我拖后腿了,真对不起。 夏川萂掰着手指头数道:“取一只三年生的老母鸡,老母鸡肚子里塞上刚长成的鸽子,鸽子肚子里塞上鹌鹑,鹌鹑肚子里塞上菌子,然后将老母鸡肚子缝合,合着五谷、八角、花椒、肉蔻等十三种香料一起大火烧开小火熬煮四个时辰......” 砗磲继续星星眼捧哏:“哇!一定很香浓吧。” 高强也一个劲的点头,嗯嗯嗯的表示一定很香很香。 夏川萂得意的小脸都要放光了,但还是努力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又稠又鲜,谷物都熬融了,肉香和谷香交融在一起,浑然一体,入口丝滑浓郁,光喝汤就已经很好喝了。” 高强忙问道:“肉呢?肉呢?不吃肉吗?” 他还是对吃肉更感兴趣。 夏川萂仰头翻眼看看在她头顶光明正大偷听的高强,道:“怎么不吃肉?肉才鲜呢,老母鸡肉煨了四个时辰,早就骨肉酥软,一碰就掉,一点没有老肉的干柴,乳鸽肉和鹌鹑肉也是一样,若是不包裹在老母鸡肚子里,四个时辰过去,肉早就融化在汤里了。” 高强神往道:“啊,若是蘸着酱一定很好吃。” 夏川萂:“暴殄天物。” 高强戳她肩膀:“快说,快说,怎么吃才好吃?” 夏川萂:“将肉捞出,撕成细丝,放在汤里,汤里调上青盐,点上芝麻香油、米醋,那味道......” “嘶溜溜......” 夏川萂忙撇头尖叫:“你口水不会滴我头上了吧?” 高强:......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包括郭继业这个竖着耳朵听人说“悄悄话”的。 金书特地站起来往她头上看了看,笑道:“没有,干净的很。” 高强不乐意了:“喂,我说你们过分了啊......” 大家俱都又笑了起来。 郑娘子进来笑道:“老远就听到你们笑了,是谁说了什么笑话吗?说来让咱也听听?公子怎么在厅里泡脚,不觉着冷吗?” 高强笑回道:“刚才咱们听川川说一道新汤呢,等会小的就去找徒四说给他听,让他今晚就熬上,明早说不定能喝上呢。公子在火塘边泡脚,不会冷的。” 赵立拿了擦脚布给郭继业擦脚,郑娘子见郭继业抬起来的脚有汩汩热气,就放心笑道:“那感情好,川川说的汤定是好喝的,明早我也喝一碗尝尝。” 郭继业起身进了卧室,郑娘子弯腰仔细看了看夏川萂浸泡在药汁子里的膝盖,点头道:“消的差不多了,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就能走路了。” 夏川萂有些忐忑的道:“让大娘担心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觉着挺对不起郑娘子的。 郑娘子作为内主管,只是按照常例对犯错的小丫鬟小惩大诫而已,拿到哪里都挑不出理来。结果弄下来,让人看着好像是她在故意磋磨夏川萂一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7节 但凡郑娘子是个心胸狭窄的,都不能轻易饶过夏川萂,现在不能,等以后定会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所以,夏川萂实在是对郑娘子愧疚极了。 郑娘子只将这话当做寻常来听,她笑笑,对夏川萂道:“公子既然叫你回来了,你当事事上心,小心伺候,也要量力而行,照顾好自己。” 听听,这话是真大度。 夏川萂心情雀跃起来,小腿晃啊晃的,甜蜜蜜道:“大娘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郑娘子笑道:“能记住就好,这药汁子也温了吧?差不多就行了,早些休息。” 等郭继业安稳的躺在床上,送走砗磲和金书两个,又检查过门窗又嘱咐了赵立几句之后,郑娘子才离开自休息去了。 坐在自己小床上,夏川萂不由感慨道:“郑娘子十年如一日的操心谨慎,真是太不容易了。” 帐子里的郭继业:“知道不容易就好,你以后不要惹她生气,好好跟她学,你若是能学的她三五分本事以后定能受用无穷。” 说到学本事,夏川萂心中有个想法,不知道要不是顺着这个话头提出来。 正犹豫间,就听郭继业又道:“你那伞做的挺好,本公子有功则赏有过便罚,说罢,这回想要什么赏赐。不许说不要。” 这不是巧了? 可以顺势提出来了,不过:“只能提一个吗?” 帐子掀开,露出郭继业一颗脑袋半张脸来,稀奇道:“你想要两个赏?说来听听。” 夏川萂从床头趴到床脚,捂着被子在距离上凑郭继业近一些,感觉这样好商量事。 夏川萂软声道:“奴婢确实有两个请求想要跟公子提。” 郭继业:“你说。” 夏川萂:“第一个,就是这伞的制作问题,公子说这伞是我的,但其实您也知道,我就画了一个谁都看不懂的图纸,实际上出工出力的是丑夫哥哥......” 郭继业:“...你这声哥哥叫的挺亲热啊?你怎么管谁都叫哥哥?你跟他才今日头一次见吧?” 夏川萂:“......公子,这跟咱们正在说的事有关吗?” 郭继业没好气:“你继续!” 夏川萂咬咬牙,忍了,继续道:“......今日,丑夫..大哥临走的时候,奴婢说这伞他回去了可以自己随意,砗磲姐姐提醒我要先跟公子禀报一声,现在奴婢就跟公子禀报,您瞧这伞以后能让丑夫大哥做吗?” 郭继业不以为意,道:“可以啊,郭氏有多少人,若这伞果真好用,人手一把的话,他就是想一个人独揽了日夜不停地做也做不过来,以后能做这伞的人多着呢,现在也不差他一个。” 牛掰! 瞧瞧,这就是做大老板的觉悟。 夏川萂激动的给郭继业比了一个大拇指,但比出来了,才发现乌漆嘛黑的,哦,他们这是在开卧谈会呢。 夏川萂收回手指,不住的拍马屁:“公子果然是公子,思想高度实非我等屁民所比,小的内心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复回..呃,这说法好像不对,奴婢的意思是,奴婢对您的敬佩之情如大海深厚,如高山仰止,如狂风怒吼......” “噗哈哈哈哈......” 夏川萂:“......公子,您这笑听着很不对劲。” 郭继业趴在床沿笑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劝夏川萂道:“川川,你从明日起,一天背一页书,本公子要检查,你这..哈哈,连句恭维话都不会说......以后怎么随本公子见人?你要是出口就是‘如狂风怒吼’,不得给本公子.丢脸哈哈哈哈......” 夏川萂:!! 夏川萂倏地坐起身,一再的告诫自己这是主子,这是主子,说话要客气,客气!! 夏川萂:“嘤嘤嘤......” 郭继业给她麻了一个激灵,忙道:“不许哭啊,你再假哭本公子立马将你扔出去。” 真在假哭的夏川萂:算你狠。 夏川萂蒙头趴下,不打算跟讨厌鬼聊天了。 郭继业却不放过她,听她没动静的,就提醒道:“喂,你还有第二个赏没提呢。” 夏川萂:“......公子,奴婢不叫‘喂’。” 郭继业从善如流:“川川,川川行了吧?” 夏川萂心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伸出脑袋继续提第二个赏,她道:“这第二个呢,得要郑娘子同意才行,不过,奴婢可以先说给您听一听,您给奴婢拿个主意,看行不行。” 郭继业兴致勃勃道:“你说?” 夏川萂:“那什么,听说郑娘子箭术高明,能百步穿杨,奴婢..奴婢想跟她学习箭术,您觉着如何?” 郭继业:“就这?” 夏川萂:“啊,就这,公子您是不是同意了?” 郭继业:“学习箭术而已,我当然同意啊,不过,你也说了,想要大娘教你,得要她愿意才行,还有,能将箭术学的跟她一般好的,不仅需要常年累月的坚持练习,还得要有天赋才行,这个就非人力所为了。先说好啊,你要是没这个天赋,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 夏川萂忙道:“怎么会!学本事哪有容易的?您放心,这个苦奴婢能吃的了的,勤能补拙,奴婢也没想去做神箭手,能自保足矣。” 郭继业:“你能想通这点就很好。” 夏川萂:“那您说,郑娘子会愿意教奴婢吗?” 郭继业:“不好说,大娘她每日很忙的,未必能有时间教你。” 夏川萂:“哦。”其实她也拿不准,不,应该是她觉着很大几率郑娘子不会教她。 因为郑娘子觉着自己少规矩,她以后很大可能是调/教自己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奴婢,而不是一个会射箭的丫鬟。 郭继业道:“会射箭的人很多,大娘要是不愿意教你,本公子另外给你找个师傅好了。” 夏川萂这回是真的惊喜做起身,动静大的郭继业在黑暗中都能听到她的小床的吱呀声和被子摩擦衣服的沙沙声。 郭继业:这么激动的吗? 夏川萂确实很激动,一个劲的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奴婢以后定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郭继业心中暗笑,嘴上却是凉凉道:“哦,给本公子烧芦菔鸡蛋面吗?再卧两个荷包蛋?” 夏川萂呵呵讪笑:“您还记得呢?” 郭继业:“哼!” 夏川萂忙讨饶道:“那不是,又想了个新汤品的吃法吗?等明早您尝了不满意再罚奴婢如何?” 郭继业:“就你那大杂烩熬法,别再熬出个怪味道来本公子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老母鸡、鸽子、鹌鹑这般三件套熬汤吃肉的法子古来有之,各家也有各家的熬肉汤方法,郭氏就有关于这方面的珍藏,郭继业就当是夏川萂又是在他书房里翻看来的。 只是这些有记载的汤品方子都没有像夏川萂这般别出心裁,又是五谷又是香料关键是能将具体时辰和香料配比能说的这样精准的。 精准的这部分,郭继业就当她胡诌的,也不戳穿她,更没必要,其实他也挺好奇这样熬出来的汤能是个什么滋味。 夏川萂却是很笃定道:“您就瞧好吧,只要食材够新鲜,熬出来的汤一定好喝。” 能不好喝吗,正宗山东糁(sa)的熬制秘方之一,不好喝她就炖了自己的肉给郭继业喝。 郭继业听到食材新鲜这几个字,陡然想起一件事来,道:“我听徒四说,下晌田庄上送来几只鸽子和鹌鹑,他还预备今天晚上逮几只老母鸡明天杀了吃,川川,你不是想自己喝这麻烦汤就借本公子的口去吩咐徒四吧?” 夏川萂能认吗? 夏川萂当然不能认! “污蔑,公子您这是对您身边第一大丫鬟人品的污蔑!这汤是川川为了讨好公子您现想出来的,您怎么能这样门缝里看人呢?” 郭继业坐起身,声音里满满的危险:“川川,你这样心虚,本公子很怀疑呢。” 夏川萂咽了下口水,狡辩道:“是您听错了,唉呀,已经这样晚了呢,公子快睡吧,明天您还要早起呢。” 说罢,手忙脚乱的钻回被窝里蒙着脑袋努力睡觉。 郭继业:...... “哼,明天再罚你!” 外头值夜被迫听壁角的赵立心里很无奈,原本以为他们公子已经是个大人了,带领他们有模有样的,谁知道还这么孩子气,居然能跟个几岁的小丫头这样说的来。 怪不得舍不得川川呢,公子自己还是个孩子,自然更愿意跟小孩子说笑玩耍了。 当然也有川川机灵的不大像个寻常小孩的缘故吧。 第76章 第 76 章 第二日一早, 送郭继业出门之后,郑娘子和砗磲她们可以暂时歇一歇,夏川萂找了个空档跟郑娘子说她想学习箭术的事。 她以为郑娘子即便不干脆拒绝也会为难一番, 但完全没有, 她只是十分惊讶夏川萂怎么突然想学箭术了。 郑娘子:“像咱们这样贴身伺候公子小姐的奴婢, 骑马射箭都在教习之内, 就是你不说,等到像是砗磲她们这个年纪, 也都要学起来的,至少也要会骑马、驾车、使用刀具等,若是有天赋的话, 还要打熬筋骨学习武艺, 这样,伺候公子小姐们才能得心应手。” 听得这番话,再看郑娘子的态度和她目前显现出来的本事, 夏川萂悟了。 总的来说,一个合格的奴婢,不仅要能上的厅堂,下得厨房,入得卧房,最最重要的, 得要打得了流氓! 上的厅堂很好理解,规矩礼仪容貌打扮谈吐态度不能差了分毫,其实就是不能堕了主家的威风。郭继业不仅一次跟夏川萂说过, 她在外代表的就是他的脸面, 她要是在外闯祸了他可以给她收拾烂摊子,但她要是给他丢了脸, 那就只能有一个后果:看我怎么罚你! 下得厨房的意思不是说你会做几种菜肴,而是你能品得几种味道,比如上来一道菜,你可能没吃过,但看卖相和闻味道,大体能猜出这道菜是由哪几种果蔬和香料烹制成的。你家小姐若是对浆果过敏,或者不食葱姜蒜花椒之类味道大的调料,而你没闻出来,贸贸然的给你家小姐吃了,这就是你的过错。另外还有点心、酒水、茶叶、插花、制香......不需要全部精通,但至少也要精通一两样。 入得卧房,这个就只能意会不可口述了,懂的都懂,尤其是公子房中的丫鬟们,基本上都是床帏那点事的后备役。 最后一个,打得了流氓,这一点,可能也就只有像郭氏这样的超级世家大族才会有这样的雄厚底蕴和长远眼光给自家子嗣从小培养忠诚不二又身手超绝的奴仆,因为这些培养挑选出来的奴仆,就相当于自家孩子多出来的一条命,当然会下本钱大力培养。高强和赵立就是从小就从诸多奴仆中杀出重围才能来到郭继业小公子身边做贴身亲随的,郑娘子和赵管事来到郭继业生母楚宁身边的时候楚宁早就定下婚约,都要准备出嫁了,但楚宁仍旧按照忠仆的规格培养她和赵管事,最终受益的就是自己留下的独子郭继业。 郭继业对郑娘子和赵管事的信任倚重比郭氏一系的奴仆还要高上半分。 所以,昨晚夏川萂跟郭继业提出她想要学习箭术的时候,郭继业还以为她要提一个多难的要求,压根没在意就一口答应下来了,他还说要是郑娘子不愿意教她,他就另外再给她找箭术师傅来教她,倒是让夏川萂白白感动了一晚上,觉着郭小公子真是开明! 开明个鬼哟,人家这是巴不得她能学成神箭手,以后好护卫他不让人欺负呢,哼! 郑娘子也一样,她只是惊讶夏川萂怎么突然小小年纪就想开始超前课程了,而不是惊讶她想学习箭术本身。 郑娘子:“你跟砗磲三个去年冬天才到咱们公子身边,我原本打算天暖和一些就开始训练你们打熬身体,看看有没有习武的天赋,倒不曾想,你先提出来了。” 夏川萂忙给郑娘子端茶倒水的伺候,舔着笑脸讨好道:“那大娘,您现在给我看看,我有习武的天赋吗?” 郑娘子享受了她一回伺候,饮了口茶,老神在在道:“你很想有这习武的天赋吗?” 夏川萂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想,想,特别想!”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武林高手啊,即便不能凭空靠什么真气飞行能飞檐走壁蜻蜓点水过大江也行啊,再不济,练成神剑霸刀的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也很不错啊哈哈哈。 郑娘子低头欣赏琥珀色香茶,淡淡道:“没有。”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8节 夏川萂眨巴眨巴大眼睛:“啊?”什么没有?没听明白。 郑娘子抬起头,看着一脸迷茫加愚蠢表情的小丫头,详细解释道:“虽然还没有摸过骨,但你前天饿一顿就晕厥过去,说明你天生气血不盛,跪了一天腿就抬不起来了,说明你天生筋脉狭窄阻塞,气行不畅,你日日吃好睡好还不长个不长肉不长毛发......说明你从出生以来就亏空甚大,能活蹦乱跳的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恩赐了,想要补足以前的亏空还不知道要养几年呢,练武在一开始及其耗费元气,你撑不到以武养元的阶段就自己把自己熬死了,所以,练武不适合你。” “你没有天赋。” 晴天霹雳! 夏川萂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笑道:“原来练武有这么多讲究啊,看来我是真的不适合。”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郑娘子勾了勾唇角,又掩饰性的饮了口茶,聊天似的道:“不过,这不妨碍你练习箭术。” 峰回路转! “啊?”这声啊就有些小心翼翼了,不知道郑娘子说的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意思。 郑娘子笑道:“想来你也听过我的经历吧?这么跟你说吧,我当初来到主母身边的时候,比你现在强不了多少,但我现在射箭,算是小有成就吧。” “哦耶!”夏川萂一蹦三尺高,拉着郑娘子的袖子撒娇道:“大娘,大娘,好大娘,您能教我的,您一定能教我的是不是?我不怕吃苦的,好大娘,您教我射箭,您以后就是我的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以后会孝顺您的。” 郑娘子被她给逗笑了,道:“倒也用不着你孝顺,只要公子还看重你一天,我就会教你一天,你就是不用功,我也会拿着皮鞭教你用功的。” 啊这,突然就不感动了呢...... 夏川萂许诺:“您放心吧,我会让公子一直看重我的。” 夏川萂这话说的无心,却是听的郑娘子直皱眉头,什么叫“会让公子一直看重”?要是哪天公子真不看重她了,她难道还要强迫公子看重不成? 夏川萂并没有看到郑娘子皱眉,因为徒四亲自端着一个大砂锅进来了。 夏川萂忙迎了出来:“徒老大,你怎么进来了?” 徒四看看夏川萂的膝盖,调侃道:“哟,能走路了?看来你半夜里嚎的那嗓子还是有效果的,是不是把疼痛都给嚎走了?” 夏川萂嘟着嘴巴翻白眼不满道:“徒老大,你要是特地来埋汰我的,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郑娘子将徒四迎进屋里,徒四将砂锅放在桌在上,打开砂锅盖,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正是昨晚夏川萂说的那什么她梦里梦到的好喝的不得了的浓汤。 夏川萂抽抽鼻子:“啊,你放了胡椒!” 徒四得意笑道:“就你说的调上盐滴上香油和米醋就喝,那能有什么滋味?如今天气一早一晚还冷的人打颤,在这浓汤里调上胡椒粉,早起喝上一碗,那才是心肝脾肾肺五种脏腑都熨帖了呢。” 夏川萂恭维道:“还得是徒老大,我只在方子上看到了煮汤的方法,却是没有调味的方法,便失于寡闻,献丑,献丑。” 徒四笑道:“你也不算是献丑,咱家用你说的五谷分别熬了三锅,一锅加了粟米和黍子,一锅加了菽,一锅加了麦和稷,喝着各有千秋,算是推陈出新了。不过,咱家觉着用牛骨熬出来的浓汤会更有滋味,老母鸡汤,到底失于寡淡了。” 夏川萂赞叹道:“到底是长于庖厨的徒老大,您真是一语道破这方子的真谛,方子上记载这浓汤,就是用牛骨熬的啊。” 徒四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摸着下巴上的短髭疑惑道:“咱家怎么听你这话有些觉着不对味呢?你不会知道了咱家昨晚杀了老母鸡和田庄上送来了鸽子鹌鹑才想要喝这浓汤的吧?哦,没有牛骨就用老母鸡代替呗......” 越说越觉着是这样,不由瞪大了一双牛眼,看着夏川萂一脸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奸诈这么嘴馋的表情。 夏川萂避开了徒四的眼神,给郑娘子盛了一碗浓汤,殷勤道:“大娘,您先喝口汤暖暖胃,我去叫三位姐姐来用早膳。” 没错,她们做奴婢的每天都要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狗晚,她们得等主子用完早膳去忙自己的去她们才能有功夫填饱肚子。 下晌正相反,她们要先填饱肚子才能有力气去伺候主子用晚膳开展晚间活动,唉,说起来都是心酸泪。 郑娘子:“快去吧,让她们趁热来喝,做工不差这会子的。” 夏川萂狗撵兔子似的跑了,要是忽略她时不时一瘸一拐的动作,其实跑的速度还挺快的。 徒四:“哧,这丫头心虚了。” 郑娘子喝口汤,道:“你特地过来送这汤就是为了跟川川说两句话的?” 在郑娘子面前,徒四可不敢跟夏川萂一样随意,他搓着手道:“就是这汤品,咱家一听就知道不是那丫头自己想出来的,咱家这么多年也做了不少汤品,都没有这样讲究的,是以特地过来问问娘子,这汤是只能做给公子享用,还是......” 就跟做伞一样,是只能做了给主人独享,还是能散播开来,大家有事没事的聚在一起奢侈一回尝个鲜? 郑娘子有些出神,良久才道:“这汤品,算是青州楚氏家传的一道秘方,年少的时候,我曾在楚氏喝过一回......至于方子,怕是川川从夫人的陪嫁卷册里面翻出来的,那丫头,别的都看不到,就这些吃的用的好玩的一眼就能翻出来。不过,我记得年少时喝的滋味和今日这滋味大不相同,就像你说的,算是推陈出新了,公子既然没有禁了雨伞的做法,那这汤品恐怕也不会禁,你可以自己做来吃。” 徒四一听青州楚氏,知道那是主母的娘家,还以为没戏了,不成想,竟是不禁他自己做来吃,忙谢道:“多谢娘子成全,咱家懂规矩的,只在郭氏做,定不外传。” 郑娘子笑道:“你能想到这些就好......” 正说话间,夏川萂和砗磲三个手拉手进来了,砗磲背上还背着一个不小的包裹。 郑娘子见了就道:“这是一会就回家?” 砗磲行礼笑道:“是,原本想回家找我母亲讨口吃的,听川川说徒老大送了这新鲜浓汤过来,就忍不住嘴馋用完再走了。” 郑娘子笑道:“不急,反正你家离咱们府上也近,这汤多的很,走的时候装上一些,替我跟你母亲问好。” 砗磲:“这如何使得,公子和大娘能允我回家探亲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再带东西回去,我母亲该骂我不懂事了。” 郑娘子笑道:“你就说是我说的,你母亲就不会骂你了。” 砗磲又行礼道谢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郑娘子要她不要客气。自从出了国公府来到城郊之外的邬堡,公子遇到了许多沟沟坎坎,多亏了刑家父子从中周旋辅助,在内,她就要加倍对砗磲和她的家人好,才能显出公子不忘功臣的品性。 用完早膳,送走砗磲,郑娘子带着楚霜华和金书去整理内务,夏川萂则是来到郭继业的小书房,开始例行的练习大字和读......《诗》。 这《诗》其实就是《诗经》,所不同的是,她读的这本《诗》卷多的很,粗略数了数,绝对超过三百篇,得五百往上吧?随手翻了几卷,有的她有印象,比如《关雎》,比如《蒹葭》,她不仅会读,会背,还会唱呢。 有的就没有印象了。不知道是她学的版本历经岁月变迁失传了,还是这个时空原本就有自己的文化轨迹。 不过,管他呢,先学就完了。 郭继业还记得昨晚说的要教她读书的事呢,一早起来就给夏川萂读了一卷《麟之趾》,短短三句话,其中只有六字变动,其他都是重复,非常适合初学者。 也幸亏是这卷《麟之趾》,因为郭继业只给她读了一遍,她只要记住第一句,其他的四个字光靠猜就能猜出来是什么。 为了避免忘记,夏川萂先是好好将这篇《麟之趾》读顺了,然后才例行的去练习写字,然后又抄了一篇佛经,然后再读,然后就一遍一遍的抄写里面的生字...... 学习,尤其是全身心投入式的学习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晌午,砗磲都从家中探亲回来了。 第77章 第 77 章 砗磲神神秘秘的来找夏川萂, 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 夏川萂一见就眼睛亮晶晶的捂着嘴小声问道:“是姐姐从家里给我带的礼物吗?” 砗磲点点头,掀开篮子上的盖布一角给她看。 “哇,小鸡娃!” 毛茸茸圆呼呼挤挤挨挨缩在一起的不是奶呼呼的黄色小鸡仔是什么? 夏川萂果然高兴坏了, 抱着小篮子原地一跳一跳的, 就差原地转几个圈了。 砗磲笑哈哈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不过, 这可不是我家的,是丑夫的媳妇托我送你的。” 夏川萂:“咦, 丑夫的媳妇做什么要送我小鸡娃?” 砗磲:“还不是你做的那个雨伞,公子让丑夫多做几把能看的出来,还给了赏赐, 我回来的时候, 正巧遇到丑夫的媳妇,她正发愁要备什么礼谢你呢,恰巧我见她家老母鸡新抱了鸡娃, 便给她出主意让她将这鸡娃送你,足足有六只呢。” “呶,这罐子蜜糖才是我从家里带来给你的礼物。” 砗磲伸手从篮子里掏出一个小黑瓷罐子,打开盖子,里面是满满的香槟色凝固如膏脂一般的蜂蜜。 如今初春天气还是冷的,所以蜂蜜都还是凝固状态。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姐姐破费了, 我都还没送过姐姐什么礼物呢。” 砗磲一挥手,豪迈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我阿娘也说了, 让我下次回家带上你呢, 不过我觉着,用不着下次回家你们估计就能见面了。” 夏川萂笑问道:“这可怎么说?” 砗磲掰着手指头道:“我听我阿爹说, 再过几天公子要举行籍田礼,到时候凡是邬堡里的男人都会去到田里耕地,像是我阿娘她们则是来府里预备迎春,到时候一定很热闹。” 夏川萂了然,一般来说,籍田礼都是在立春这天举行,像是在京都,那就是天子亲自扶犁耕地带着文武百官们举行仪式,在京都之外的地方上,则是由父母官带领乡老百姓们举行籍田仪式,而在郭氏邬堡领地之内,就是由郭继业带领邬堡管事和佃农们举行了。 而且,今年是郭继业第一次代表郭氏在老家主持籍田礼,所以,虽然立春已过,但春耕在即,这个时候举行仪式也是一样的。 而且更加意义重大。 郭继业主持的这场籍田礼场面盛大,不仅郭氏东西两堡的郭氏族人们都来了,就连郭氏所有田庄内数的上数不上名号的大小管事们都会来参加。 这就像是一场朝拜会,凡是来的人都会记录在册,册子上有名号的,郭氏就承认你的身份和地位,若是没有? 那对不起,你谁啊?说,你是不是哪家哪势派来的奸细盗窃我郭氏机密的?你说你是郭氏的人,证据呢?籍田礼上怎么没见你人?你是不屑郭氏所以才不去啊还是不服公子不愿意去啊? 给个说法吧! 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其实都是凝聚人心清除异己的手段而已。 除了这些该到的人,另外像是国公府服务老夫人的像是夏大娘、范大娘、许大娘、王姑姑、孙姑姑、周姑姑这样的主管型人物也会代表老夫人来给郭继业撑场面。 老夫人人虽然未到,但她手下的得力干将都会来,充分体现了她这个老牌现任当家主母对郭氏下下下一代继承人的充分肯定和支持。 夏川萂一边给暂时还睡在篮子里的小鸡仔们喂菜叶碎一边听郭继业和才公、兴公、姚公以及刑管事他们商量当天籍田礼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刚才他们正在拟定来客名单,确定了内部人员,还有外部观礼人员需要安置。 姚公:“咱们将郭氏即将举办籍田礼的消息放出去之后,至今日关闭邬堡只有张氏来帖确定出席,其它各家,许是还在观望。” 才公道:“也许是反应太慢了。这些小土豪们,向来胆子小的很,擅长抱团,讲究共同进退,这都多少年了,对郭氏,他们向来是小心为上。咱们的帖子才撒出去一天,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聚在一起商议要不要来由谁来呢?先不急,再等上一天吧。” 兴公也点头附和,刑管事道:“除了桐城数得上的豪族们,咱们要不要再邀请一些寒门来观礼?他们或许家中恒产不丰,但笔杆子颇硬,也有文采,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定还能为公子招揽几个主簿功曹呢。” 给大家公子做主簿、功曹这等幕僚也是当世寒门学子的一个出路,若是跟对了人,前途并不比在朝廷谋上一官半职差多少,而且,若是主家愿意作保举荐,将来高官厚禄一步登天也不在话下。 郭继业现在正是培养自己心腹手下的时候,若是在此时加入他的麾下,以后定是元老级别的人物,这与郭继业还是与桐城的寒门学子们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所以,刑管事才会有此一言。 才公也觉着此建议甚好,便道:“那就再撒出去一个消息,郭氏邀请桐城所有有志之士一同来郭氏邬堡观礼,凡来者皆是客,这些人就不用专门撒帖子了。” 郭继业颔首同意,道:“籍田礼当日,来客众多,邬堡防卫和巡守方面定要严谨周密,务必不能让人浑水摸鱼,趁机生乱。六伯,那日邬堡守卫就交给您了。” 郭守义是郭氏旁支族人,因在守字辈中排行为六,便被小辈们叫一声六伯(六叔)。他虽然人已经年过五旬,鬓发胡须已经斑白,但他是武将出身,仍旧腰杆笔直,精神矍铄。 郭继业将邬堡的防卫交给他,那就是将半个性命都交给了他,可见信任。 郭守义朗声一笑:“少君尽管放心,我郭氏府兵令行禁止,武甲皆备,想要生乱的也少不得要掂量掂量自己皮肉厚不厚哈哈哈。” 郭继业也笑道:“六伯领军之才,继业向来佩服,到时候就仰仗六伯了。” 郭守义:“好说,好说。” ......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69节 天色已晚,说完正事各人就都告辞离开了,夏川萂有模有样的带领这些大佬们出了西跨院,将他们都客气送走才让人关门闭户回了小书房。 小书房内,郭继业正蹲在小篮子边上看小鸡仔啄菜叶碎子吃。 郭继业:“越发没规矩了,咱们正在议事,你这小鸡娃子就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啄食吃,扰人思绪。” 夏川萂正经挺冤枉:“您带人来小书房议事也不提前说一声,奴婢这里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之前郭继业都是在东跨院大书房那边和人议事的,谁知今日竟带人来小书房议事,明明是他突然袭击。 郭继业:“那你也不能在本公子书房里养鸡。” 夏川萂:“那奴婢拿去卧室?” 这是她的鸡,当然要跟着她住,不住书房,就住卧室,小厅不行,人来人往的,她不放心。 郭继业:“......拿去院子不行?” 卧房是他睡觉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要和鸡睡在一处。 夏川萂:“奴婢怕夜里再给冻死了。” 郭继业:...... 夏川萂又跟他商议道:“等过几天夜里回暖了,奴婢就在墙角给它们盖个鸡舍,让它们在鸡舍里安家就行了。” 郭继业起身,一脸奇怪的看着夏川萂询问道:“川川啊,邬堡..不,就说将军府,将军府这么大,你为什么非得在本公子的院子里养鸡呢?” 他是真的很奇怪啊,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 居然在公子的院子里养鸡,她就不怕他生气受罚吗?她当这里是哪个农家院吗? 夏川萂犹犹豫豫道:“那您..要不放奴婢去跟砗磲姐姐她们住?” 哦,明白了,这丫头是还没死心想要离开呢,哼! 原本郭继业并不在意夏川萂是不是跟他住在一间屋子里,但看她三天两头的想跑,他就不爽快了:“还是白日里做梦比较快一些。” 夏川萂:“那这鸡娃......” 郭继业:“它们要是吵着本公子,本公子就让徒四料理了它们。” 放下这句冷酷的话,他人就施施然的离开了。 养就养吧,他还没在院子里养过鸡呢,就当玩个新鲜了。 夏川萂目送郭继业的背影离开,抚摸着鸡娃们毛茸茸的小身子叹息道:“娃儿啊,麻麻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过来找夏川萂的赵立听到这话不由好笑道:“真是个丫头,你这是将这几只鸡崽子当自家娃儿养了?” 夏川萂:“那可不?” 赵立跟她蹲在一起看小鸡啄食,笑道:“等明年这个时候,这些鸡就能杀了吃肉了,你不心疼?” 夏川萂:“......做什么要杀掉吃了,我要一直养着它们,让它们不停地下蛋给我吃。” 赵立:......感情你舍不得吃它们,吃它们的孩子倒是毫不留情。 “你要是想养宠物的话,不如养些猫啊狗啊的,猫能抓鼠能解闷,狗能看家护院还能帮你打猎,不比这些鸡崽子强?” 夏川萂嘟囔:“我又没有。” 她养什么都要郭继业同意才行,养鸡是之前郭继业同意过的,她才敢将这几只鸡崽子养在西跨院里,要是没有郭继业之前同意的话,她是不敢趟这养鸡的雷的。 赵立道:“等四五月里有胡商来做生意的时候,我给你留意看看有没有纯种的波斯猫,若有我就买来送你如何?” 夏川萂看看赵立,道:“哥哥过来找我就是说这个的?” 赵立笑道:“自然不是。是丑夫,这几日他就筹备造纸了,你不是好奇这纸是怎么造的吗?想不想去看看?” 夏川萂奇怪:“他不是要给公子做伞吗?能有时间忙造纸的事?” 赵立:“造纸是很麻烦很耗时间的事,从去年他就积攒收集了一些破麻布沤了一些竹子,就等着今年造纸用呢,所以造纸是早就定好的事,抽空忙一忙,和作伞并不冲突。” 其实是他跟丑夫说夏川萂想要造一批纸,丑夫便答应抽空带夏川萂看个稀奇,算是酬谢她伞的事,这一点赵立就不打算对夏川萂说了。 可惜,夏川萂已经不打算造纸了,她要是真能做出便于书写的软纸宣纸竹纸那才招人眼呢,是以,她婉拒道:“想来赵立哥哥已经知道了,籍田礼在即,大娘一定有很多任务交付给我,所以,我接下来会很忙,不会有空去的,而且,造纸什么的,只是我之前说着好玩的,不成想哥哥竟是当真了,真是对不住,川川给哥哥道歉了。” 夏川萂起身对着赵立一礼,赵立忙扶住她,道:“无妨,无妨,不想去就不去,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夏川萂:“真的吗?哥哥不会生气我不知好歹吧?” 赵立失笑:“怎么会。” 夏川萂大大松了口气,抚着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立一时无言,又看夏川萂逗了一会小鸡崽子,便道:“那什么,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洗漱吧。” 夏川萂见小鸡崽子吃的差不多了,就将布盖上,既保暖又遮蔽声音,避免小鸡娃们受到惊吓,起身道:“那咱们快去吧。” 趁着夏川萂去洗漱,郭继业问赵立:“瞧你怏怏的,这是怎么了?” 赵立:“......川川说她不想造纸了。” 郭继业:“哦~~这是被拒绝了啊。” 赵立:“这么明显吗?” 郭继业挑眉:“可不?就差写脑门上了。” 赵立:“......唉,公子,您有没有觉着,川川这两日文静了很多?” 郭继业:“有吗?她天天不气上你家公子两回这一天都不算过完,哪里文静了?” 赵立:“....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她以前一天一个新奇点子,不是折腾点这个,就是折腾点那个,或者时不时的就冒出几个新想法,天马行空的,听着怪有意思的。这两天,她都不说了。” 郭继业还真回想了一下,然后总结道:“大概是腿疼的脑子没空转了吧。” 说到夏川萂的腿伤,赵立又沉默了。 郭继业:“你挺闲的啊,还有空关心个丫头在想什么?各田庄管事籍册名录都理顺当了?” 所谓的籍册,就是这个时代的户籍册,户籍册上记载了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特征和经历,籍册记录的越详细越能考证真实性越高,若是寥寥几笔或者有言辞含糊的地方,那这个人就是有“故事”的。 这次籍田礼,是郭继业掌握郭氏人事的大好时机。梳理籍册是一件麻烦又繁重的工作,他的得力助手就是赵立。 赵立叹道:“还有至少一半的籍册没有送来,小的会尽全力梳理清楚的。” 郭继业:“不急,籍田礼之前梳理完就行。” 赵立的脸顿时苦了两分,籍田礼可是没几天了。 郭继业好笑道:“你若实在干不过来,我给你找个帮手如何?” 赵立:“谁?” 郭继业:“川川。” 正洗完足袜进来的夏川萂:“公子叫我?” 郭继业笑了,道:“川川,从明日开始,你就给你赵立哥哥打下手,帮他整理一下文书籍册吧。” 夏川萂:“可是,大娘会教奴婢其他的工作,除此以外,奴婢还要背书练字,时间上若是有冲突,恐怕就抽不出手来帮赵立哥哥了。” 郭继业:“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你能做的了什么工作?” 夏川萂爬上郭继业的床,围好被子坐着暖被窝,道:“迎来送往啊。从明日起会有很多邬堡女眷来将军府问安,大娘要代老夫人好好招待的,不能失了礼数,奴婢要在旁引路端茶倒水的伺候,会很忙的。” 郭继业:...... 郭继业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川萂的小身板,点头道:“大娘果然会分派人,你也就只能做一做这些跑腿的活计了。” 夏川萂大力点头:“就是啊,所以奴婢恐怕帮不了赵立哥哥了。” 说罢,还对赵立歉然一笑,赵立也对她笑笑,表示无妨,他不介意她会不会去帮他。 郭继业笑道:“不尽然,你还不知道呢,明日夏大娘和王姑姑她们就要从国公府出发来邬堡了,估计下晌就能到,等她们到了,自有她们和大娘接待邬堡女眷,到时候人一多就用不到你了,我跟大娘说一声,将你调到赵立身边暂时做个小书童去。” 夏川萂:“......那好吧,如果大娘能答应的话。” 有郭继业的吩咐,郑娘子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因为第二日下晌,不仅夏大娘和王姑姑她们来了,她们还带来了许多得力的丫鬟仆妇等助手,其中就包括范思墨和玛瑙两个。 夏川萂见到她们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她们的手又蹦又跳的开心,道:“姐姐们好久不见,川川好想你们。” 砗磲在旁抱臂将白眼都翻上了天,哼哼道:“咱们拢共出府才七天,怎么你说的跟出府好几年了似的。” 夏川萂摇头晃脑叹道:“我与姐姐们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七日不见,那就是二十一秋呐,多么漫长。” 范思墨笑着打趣道:“都够咱们从少女便老媪了,是挺漫长的哈哈。” 玛瑙也笑道:“你们是才离府七日,但好东西可没少朝府里送,咱们日日都在猜你们在外头都做些什么玩些什么,早就盼着能亲自来看一看了,这么可巧,真就来了。” 夏川萂忙道:“我送回府里的姜枣膏老夫人吃着好吗?” 玛瑙笑道:“配着梨汤吃,润肺驱燥,老夫人很喜欢呢,还有前儿送回去的胡辣汤方子,府上庖厨连夜熬了一大锅的牛骨汤,早上喝上一碗浑身都热烘烘的,老夫人别提多受用了。” 夏川萂满意道:“那就好,那就好,都是公子孝顺,但凡有了好东西都会第一个想着老夫人的。”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夏川萂也笑,其实她不用牛骨熬汤还有另一个考虑,那就是,耕牛珍贵,能不吃当然还是不吃的好。 但对贵族们来说,一头正当年的牛吃了就吃了,不当什么的。 整个国公府都供应老夫人一人需求,吃头牛算什么呢?为了老夫人能吃上新鲜肉食,国公爷还特地开辟了一个草场专门养殖牛羊马呢。 既然人手充足,郑娘子当然也不会非要拉着夏川萂做小丫鬟的工作,打理文书就打理文书吧,川川在读书识字方面确实有些天分,以后往公子的文书助手方面培养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夏川萂虽然暂时被借调过去帮忙赵立,但她坚持每日早起半个小时和晚睡半个小时练习八段锦,以及每天对着墙壁扔石子三刻钟。 八段锦是郑娘子教给夏川萂的养身之术,夏川萂要跟郑娘子学习箭术,她体虚力弱拿弓箭练习射箭实在是太勉强了,郑娘子便教了她这养身体术让她每天早晚练习,争取早日将身体底子养好,身体好了,才能开始训练臂力和腕力。 至于对着墙壁扔石子,纯粹就是练习准头,射箭若是没有准头先就废了一半了,好在这准头是可以靠勤奋练习的,尤其是夏川萂现在年纪还小,从小练起,形成肌肉和眼睛记忆,以后射箭不用怎么瞄准,光靠直觉就能射的很准。 忙碌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籍田礼这天,整个邬堡的人全部出动,广迎八方来客,为郭继业主持籍田礼添柴助威。 外头是男人们的主场,府内则是女人们的主场。 早在前一天的时候,为今日宴客的酒水、茶水、点心等就都准备好了,就等今日客来品尝了。 因为夏川萂年纪实在是小,郑娘子不会真的让她成为郭继业的门面接待客人的,真正在前面迎来送往的是砗磲、范思墨和楚霜华,夏川萂和金书、玛瑙三个则是在前院茶水房里专门为来访贵人们烹茶上点心。 既然是贵客,自然不能和大院里那些田庄管事或者小豪门地主们待在一起的,没得失了身份。 这些差不多和郭继业身份齐平的贵客,都被引入前院专门接待贵客的西院小花园中,前面由赵管事这样可以代表郭继业的仆从临时陪客接待,由楚霜华这样美貌的丫鬟伺候,后面就是由夏川萂这样手巧的丫鬟烹茶备点心啦。 她们虽然做的是幕后工作,但一点都不能马虎,因为贵客们都长了一条挑剔的舌头,他们要是对主人家的茶点不满意,传扬出去,可是会成为主家的污点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0节 所以,夏川萂、金书和玛瑙三人严阵以待,不敢马虎分毫。 金书紧张道:“我应该跟思墨换一换,引路的活我还是能做好的,做点心她最在行,我不行的。” 玛瑙道:“今日这引路的活你我还真就都做不了,这活只有思墨和砗磲能做。” 因为今日来的人她们大部分都认识,即便不认识,大家攀一攀祖上交情论一论亲戚都能硬扯出三分关系来,所以不管是郑娘子还是赵管事,都点了她们到前面去为客人们引路。 金书沮丧道:“还是我太没用了。” 夏川萂查看了一下蒸枣糕的面团发的怎么样了,这枣糕,昨日蒸好的都去用来接待大院里的客人,今日被引来这院子里的贵客,自然要上新鲜现蒸的,是以她天不亮就起床来忙活了。 夏川萂一边看面团发的怎么样,一边劝慰金书道:“金书姐姐太过妄自菲薄了,咱们三个,姐姐长的最美,一会还要姐姐你去给贵客上茶点呢。” 玛瑙轻咳一声,拿帕子掩唇笑了起来,打趣道:“可不是?我是不行的了,只能靠手艺吃饭,但我这烹茶的手艺,若是不配上美人去端,这茶喝着也是大打折扣的。” 金书被打趣的哭笑不得,道:“前面有霜华呢,哪里用的着我?” 不过,听着两人安慰的话,她还是给自己打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第78章 第 78 章 贵客总是要姗姗来迟的, 不过,籍田礼时辰在午时,贵客就是再姗姗来迟, 也不能等到午时才来吧? 所以, 夏川萂掐着时辰, 在巳时未半就将需要蒸的点心上锅开蒸, 需要煮的、需要油炸的、需要煎的也都开始动起来,只要两刻钟左右, 点心就可以出锅装盘,保证端上去的时候该温的温,该热的热, 该香的就是最香的时候。 “好香, 好甜,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枣泥鸡蛋糕刚出锅呢,一个瞧着二十来岁的青年就一路吸吸吸的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见到这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 玛瑙和金书都吓了一跳,俱都不知道该如何见礼才好,因为她们都不认识这位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的公子是谁。 正在台子另一面给蒸好的山药剥皮的夏川萂听到动静探头一瞧,恰巧瞧见青年公子腰间挂着的一个玉牌,以及从青年公子身后同样探头来瞧的小男孩。 四目相对,小男孩明显没预料到居然还会有隐藏埋伏, 吓的倏地收回脑袋,藏在青年公子身后不露头了。 夏川萂:...... 夏川萂露出身形,大大方方的对着青年公子一礼, 客气询问道:“不知来者是郭氏哪位公子?” 原来是郭氏公子, 玛瑙和金书也都反应过来了,两人来到夏川萂身后, 同样对青年公子一礼,只是不知名号,是以并不称呼。 青年公子双手交握在腹部微微弯腰低头瞧夏川萂,夏川萂也抬头瞧他,互相瞧了一会,青年公子突然从后腰上抽出一根碧玉萧,敲击着掌心吟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漙(tuan)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内心狂喊:妈妈快来看啊,这里有登徒子! 面上却做迷茫状:“公子若是吟诗,可以去正院,那里有好多腹有诗书的客人呢。” 青年公子笑笑,将碧玉萧在手里转了一个花活,笑问夏川萂:“你就是十九郎房中的那个小丫头吧?说说看,你如何就断定我乃郭氏公子?就不能是张氏李氏刘氏唐氏家的?” 夏川萂指指他腰间混在一堆荷包玉坠香囊之间的玉牌,道:“郭氏公子身上都会有这样一块玉牌,您也有,今日几乎所有桐城郭氏族人都来邬堡了,想来您也是其中一位了。” 青年摘出那块玉牌正面反面瞧了瞧,随手丢下,玩味道:“果然机敏,知道从配饰上猜人身份,十九郎专挑你这个小丫头做房里人也是有些因由的,嗯,现在瞧着是个黄毛丫头,再过几年,妥妥一朵馥郁芬芳的解语花啊,啧啧,论会玩,还得是十九郎,咱们都比不过,比不过。” 玛瑙和金书对视一眼,纵使她们再不知事,也知道这青年公子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她们不由靠近了夏川萂一些,想要护着她一些。 夏川萂:这个十九郎,不会就是郭继业吧? 屁个解语花,这人也是个口上花花风流不羁的。 夏川萂:“公子还未告知姓名呢。” 青年公子:“鄙人郭博雅,人送外号多情公子,你可以称呼在下博雅君。” 夏川萂又是一福礼,称呼道:“见过十五郎君,不知您身后的小公子如何称呼?” 郭博雅眉目一挑,纠正道:“都说了,在下博雅君。” 夏川萂:“是,奴婢听到了,您字博雅,取学识渊博,品行端正之意,但现在是在家中,为了方便,奴婢还是只论排行,叫您十五郎君吧。” 郭博雅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拿碧玉/洞箫尾端去挑夏川萂的下巴,问道:“你当真知道我是谁?” 夏川萂不躲不避,不卑不亢道:“郭氏守字辈名丰,字博雅,与世子同辈排行十五,是我家公子五服之内的族叔。不知您身后的小公子又是哪一位?” 郭守丰移开洞箫,啧啧称奇道:“行啊,是个深藏不露的丫头,你既知晓这许多,不如也猜猜这小子的身份排行?” 说着就从自己身后将那个一直躲躲藏藏不敢出来见人的小男孩拽出来,推到夏川萂面前。 突然被拽出来的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忐忑不安的看着几乎要比他矮上一头的夏川萂。 夏川萂对他友好的笑笑,伸手捡起他腰间挂着的那个玉牌看了一眼,郭守丰忙不满道:“作弊啊你,这可不算。” 但夏川萂已经看清楚了,对着小男孩福了一礼,道:“奴婢夏川见过二十三公子。” 这个男孩是郭继业的堂弟,郭继拙,今年八岁,不过是庶出的。 玛瑙和金书也忙行礼问好:“奴婢玛瑙/金书见过二十三公子。” 郭继拙明显有些怕生,听见玛瑙和金书对他行礼都快将头低到胸脯上去了,手也仅仅攥着衣角不理人。 郭守丰不在意郭继拙的局促和紧张,只啧道:“没意思,你们这里刚在做什么呢?闻着又甜又香的。” 夏川萂回道:“咱们正在蒸糕呢,二十三公子,奴婢带您去尝尝新糕吧?” 说罢,就不由分说的牵着他的手将他带离了门口,来到灶台的另一侧隐蔽无人处,松开手,拿着一把小银刀从还冒着微微热气的大块枣泥鸡蛋糕上切下一小块来,递给明显放松很多的郭继拙道:“吃吧,尝尝看是不是合你的胃口?” 郭继拙伸出去的手接了一个空,郭守丰仗着个头高胳膊长从夏川萂的手中抢走了枣泥鸡蛋糕送入口中,咀嚼回味道:“好吃,真好吃,本公子怎么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美味的糕点?好啊,十九郎居然藏私,真是太不把咱们这些族人当自家人了。” 夏川萂:...... 这人好讨厌! 郭继拙头又低下了,夏川萂比他矮,还能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泪花在闪现。 唉,真是个小可怜。 夏川萂又切下大大的一块枣泥鸡蛋糕塞到他的手中,甜甜道:“二十三公子,咱们不跟大人一般见识,您瞧,奴婢这里还有很多呢。” 郭守丰不干了,拿碧玉萧敲小丫头的脑袋:“嘿你这丫头胆子挺大啊,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夏川萂转身去另一边继续剥山药皮,自然的躲过了碧玉萧,道:“十五郎君若是想吃糕点,您点了咱们装好盘给您送到前厅里去,边吃边品茶,岂不是要比在这乱糟糟的茶房里要安逸雅趣?” 郭守丰这才放眼逡巡了一遍这个挺大的茶房,无趣道:“君子远庖厨,古人诚不欺我,这样,你们,”他用碧玉萧点了点玛瑙和金书,指使道:“你们将这里的点心都给本公子装一份,这什么糕,多装一些,记住,摆盘要漂亮,送去前厅,今日本公子受你们家公子邀请来替他招待贵客,可不能失了排场。” 玛瑙和金书忙行礼道:“是,奴婢记下了。” 郭守丰见没什么好吩咐的了,就转身要离开,临出门前,还转身对福礼送他出去的夏川萂道:“小丫头,你今日对本公子无礼,本公子记住你了。” 说罢,就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离开了,都忘了要带上郭继拙。 郭继拙见郭守丰走了,忙小跑着跟上,不妨在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脚,被眼疾手快的玛瑙给扶了一下。 郭继拙似是被蛰了一下收回被玛瑙扶住的手臂,等再想要跟上郭守丰的时候,郭守丰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郭继拙:...... 郭继拙睁着茫然无措的大眼睛立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川萂走近了,对他道:“二十三公子,要奴婢带您回前厅吗?” 郭继拙反射性的低下头,但他低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闪闪亮亮满含善意的眼睛。 郭继拙突然就不怕了,这小丫头看着比他还要小呢,没他高,没他大,软软糯糯的,说不定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推倒。 郭继拙小声道:“不用了,他不喜欢我。” 夏川萂:“那您要不要先留在这里,这里有茶有点心,您可以边用茶点边等跟着您的人来找您,如何?” 郭继拙偷偷觑了眼一边站着的玛瑙和金书,玛瑙忙拉着金书走开,道:“川川,你先招待二十三公子,咱们去给点心装盘。” 临走前,两人还对郭继拙行了一礼,将他和郭守丰同等对待,尊重且友好。 玛瑙和金书一走开,郭继拙就明显松口气的样子,小声道:“多谢姐姐们。” 这声音小的很,只有站在他面前的夏川萂听到了,走开的玛瑙和金书一定是听不到的,但郭继拙还是说了。 是个非常有礼貌有修养的小公子呢。 就是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怎么养成这样害羞绵软又怕生的性子。 夏川萂将郭继拙带到她们休息的角落,这里有矮几和包着垫布的小凳子,坐在上面软乎乎的。 夏川萂给他调了一碗姜枣膏,一个大大的红漆盘里摆了一圈红糖糕、枣泥鸡蛋糕、桂花酥、糯米酥烙、芝麻千层酥、龙须糖,正好一种点心一块,围成了一朵六瓣花,花瓣中心放了三颗橙、绿、靛青色的三色芋圆,芋圆上面点了一勺粘稠的蜂蜜。 她将这盘新摆盘的五颜六色的点心盘子推到一直盯着她动作的郭继拙面前,笑道:“二十三公子,您先在这里喝饮子吃点心,奴婢先去做活了。” 郭继拙忙点头,嗫嗫道:“你去吧,你去吧。” 夏川萂的确不能陪着他,副陪已经到了,贵客一定不远了,她们得加快速度才行。 第79章 第 79 章 郭继业在族人的陪同下带着邬堡的管事们站在将军府门口迎客, 要他亲自迎的自然不是各乡里的乡老们,而是族中长辈和其他氏族来客。 按说以他的身份,是用不着这样辛苦的, 只要等和他同等及以上身份的客人来了他意思意思出来迎一下就行了, 但今日主要还是族人聚会, 按照辈分和排行来算, 今日来的客人中,倒是就九成九的都是他的长辈, 不是祖就是伯,最小的也得是个族兄,哦, 弟弟们和侄子、侄孙们都是跟着长辈来的, 不算在内。 因为他在郭氏继字辈中排行十九,算是靠后的末端了。 所以,他没站到邬堡门口去迎, 已经是很拿架子了。 巳时已过半,该来的都来了,郭继橹劝郭继业:“十九弟,先去歇歇脚,等会还有的你忙呢。” 郭继业看看日晷,笑道:“不急, 贵客还未到呢。” 郭继方也笑道:“的确不急,三哥,你忘了, 咱们的那位叔祖还未到唻, 他老人家若是到了,没见到十九郎在门外迎他, 指不定要发作一番的。” 郭继橹是个年过三十的汉子,直肠子,粗莽,最不厌烦这些勾心斗角的饶子,此时就跺脚不耐烦道:“他老人家都多大岁数了,在家抱孙子多好,怎么还出来瞎转悠,也不怕摔着了活受罪。” 郭继云忙捅了下他,捂着嘴笑嘻嘻道:“天哪三哥,这人来人往的你就咒代齐叔祖摔断腿,就不怕谁传到他耳中拿拐棍追着你打?” 郭继橹十分不屑:“嘁,一窝子软蛋,也就在咱们这里仗着辈分窝里横罢了。十九郎,你别怕,见了他该咋滴咋滴,咱们都站你这边,有啥哥哥挡你前头。” 郭继方对郭继业笑笑,还是道:“晚辈的礼数还是要尽的,尽到就行了。” 郭继云揽着郭继业的肩膀,哥俩好道:“七哥说的没错,尽到礼数就行了,你才是咱们这里名正言顺的嫡长,要拿出嫡长房的威风来,别让人小瞧了。” 郭继业笑了,道:“哥哥们放心,弟弟都晓得的。” 大家族嘛,嫡嫡庶庶的这些乱事就多,就比如说老国公这一代吧,老国公并不是嫡长,他只是嫡子,因为他上面还有一个庶出的哥哥,就是郭代齐的祖父。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1节 但朝廷爵位继承法,只能是嫡子继承,当年老国公的世子之位却一直都没能得到朝廷敕封。 因为那位庶长子占着年长的优势,在军中混了小二十年,掌握了军权,当时的皇帝觉着棘手,也乐于看到臣子家事不宁,最好是两兄弟鹬蚌相争,他来个渔翁得利,兵不血刃的将英国公的军队收入彀中,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当时的英国公不是不果断的,他将才弱冠之年连世子都还不是的老国公塞入边疆军中,让他从小兵做起,并言明,如果他斗不过哥哥,那就不要再回洛京。 要命还是要国公位,自己选吧。 最后,老国公当然胜了。 他带着朝廷五十万大军大胜北疆蛮族,他的庶长哥哥就像所有的保家卫国的将军一样,英勇战死沙场。 归京那一日,他一身戎装骑马在前,身后是一副棺木,里面装着他那位庶长哥哥的被砍成几段拼接而成的尸身,皇帝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到城门迎接,见到这副场景心中不是不怵的。 最后,老国公还是没当上世子,因为他的父亲直接退位,并为自己的嫡子请封下一任英国公。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中新添了一条家规,嫡既是长,不管嫡子上面有几位庶出的兄长,只要嫡子在一日,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嫡长,庶长俯首做弟弟,要么跪,要么滚蛋。 当年的庶长一脉黯然退场。 郭代齐的父亲带着他这一脉所有子孙扶棺回到了桐城老家,至此再未回过洛京。 也是因为这样蹉跎,老国公年过三十才娶到了现在的国公老夫人,然后生儿育女,将郭氏嫡长一脉传承下来。 所以,郭氏嫡长这一脉的子孙年龄普遍偏小,到了郭继业这里,按照族规,他还是继字辈的嫡长,但排行却到了十九,更是早早就当上叔爷爷了。 “小爷爷,小爷爷,代齐叔祖已经进邬堡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轻巧的从匹马上跳下来,咋咋呼呼的跟郭继业汇报。 郭继云忙将郭承明拉到自己身边站好,夸道:“好孙儿,你这消息报的太及时了。” 郭承明一肘子捣在他胃部,翻白眼道:“您老正经些吧,人小爷爷也没跟你似的成日拿着辈分占我便宜。” 郭继云不干了:“那是他不好意思,等他明白这当人爷爷的好处了......” 郭继橹从后脑勺给了他一下,提醒道:“别胡咧咧了,人来了。” 郭继业深吸一口气,带着人走下台阶,疾步上前去迎车马旌旗扈从一样不少的来人。 他是迎上去了,但却没说话,也没行礼。 车里的人不露面,谁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人是鬼? 车旁一个青年倨傲问道:“来着何人......” 话都未说完,郭继橹抱臂冷喝:“吓了你的狗眼,三天没见,就不认得你哥了?” 青年脸皮子抽动了一下,对郭继橹这个莽汉打心眼里犯怵。 郭继云是个活泼性子,他绕过郭继业在马车门口探头探脑,又是挥手又是吆喝道:“叔祖?代齐叔祖?您老不会在车里睡着了吧?还是没人?”拉车的马被他扰的打了个喷嚏,他又去看马,嘴里喋喋不休:“嘿,这马俊的嘞,就是不知道脾气怎么样,让我来试试......” 车门打开,一个老人敲了敲拐杖,严厉喝道:“八哥儿,你要对老夫的马做什么?” 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针要扎马屁股的郭继云不乐意了:“我说代齐叔祖,您要么叫咱排行老八、小八都行,要么叫咱的名字云哥儿,八哥儿是个什么名字?您老说,您是不是埋汰我呢?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噗噗噗哈......” 郭继云抽空瞪了眼人群中“噗噗噗”笑个不停地族人们,还顺脚踢了一下笑的尤其大声的郭承明,伸手扶住从车里出来的郭代齐,嘴上还在叭叭叭:“叔祖啊,您给个准话吧,以后您要是再八哥儿八哥儿叫咱......” “意欲何为?” 郭继业露出一个坏笑,一脚将踩凳踢飞,抱臂哈哈哈哈大笑道:“您若是不答应,孙儿今天就不让您下车了哈哈哈哈哈哈......” 郭代齐:...... 冷不防被凳子给砸了脚的郭守瑞:“老八,你是不是找死啊你个瘪犊子......” 郭继云被骂了,立马抱住郭代齐的腿嚷嚷道:“叔祖,叔祖,大伯他骂我,真是个老不修,他居然骂您的孙子,老不修,生儿子没□□,老不修,生儿子没□□,老不修......” 被抱着腿骂自己亲儿子的郭代齐一看就是个心脑血管非常强壮的老头,被郭继云拐着弯骂自己家孙子“没□□”都没上头,还声若洪钟的开口震慑场面: “够了!!” 一时间场面寂静了下来。 郭代齐满意的点点头,他说话还是管用的。 “继云,你去将踩凳拿过来。” 郭继云抱臂冷笑道:“您儿子孙子一大把,就没个伺候您的人?真是,不肖子孙啊!” 他眼睛斜视着跟在马车周围的那群“不肖子孙”,腿脚点在马车轮子上一蹬一蹬的,就差嘴里叼根草了,十分的街溜子做派。 自认血统高贵的不肖子孙们明显拿不住这个不要脸的,一个少年脸涨的通红,弯腰就要捡起踩凳,郭代齐制止了他:“好孩子,你放着,自有人去拿。” 眼睛却是盯着一直站在一边看好戏的郭继业。 说不准就是要郭继业给他安踩凳伺候他下车的意思。 郭继业对他露出一个陌生人见到陌生人的客气微笑,不出手,不出言,好像这老头压根跟他没什么关系。 的确没关系啊,还没人给他们做介绍呢,他知道这老头谁啊? 一时间场面就这样僵住了。 郭代齐也没想到,他一来,还没下车呢,就在这将军府门口,被下了一个下马威。 郭代齐站在车辕上,看着不远处的将军府,一时间心绪翻涌,百感交集。 将军府,将军府...... 这是他的祖父亲手督建的将军府,他的子孙后代却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即便当年父亲带着他们兄弟姊妹来到祖地,也只能住在郭氏东堡,而不是这座象征郭氏权柄的将军府里。 这是父亲一辈子的心结,也是他的。 “前面怎么了?怎么堵住了.......” “不知道啊......” “瞧着都是郭氏族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来报:“十九郎,张氏公子到了。” 郭继业:“是张氏哪位公子?” 来人:“是张郡守的三公子,张叔景。”说罢就递上请帖。 郭继业打开一看,果然是他亲手书写给张氏的请帖。 张氏也很给郭氏面子,来的是随着张郡守赴任名声在外的张氏三公子,张叔景。 他合上请帖,对郭继橹和郭继方道:“两位哥哥,贵客已至......” 郭继橹挥手道:“听说这位三公子是个雅洁名士,让你七哥陪你去,这里交给我。” 郭继方也摩拳擦掌笑道:“久闻张叔景书画一绝,今日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郭继业道:“那你们一定能谈得来......” 说话间,竟是略过张代齐这些人,朝后去迎接贵客去了。 也不算直接略过吧,临走前郭继业还是送了郭代齐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的,这也实在是不能怪他,贵客到了,总不能没有人去迎接吧? 郭代齐瞬间黑了脸。 郭承明遥遥跟郭继云喊了一句:“我也去瞧瞧,代齐叔祖交给你了。” 郭继云不干了,跳脚道:“唉唉唉你们怎么都去,不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名士......” 说罢抬脚就想跑,被郭继橹拎住后领子给拽回来。 郭继橹将郭继云拽到郭代齐跟前,嗡嗡道:“老八,快给代齐叔祖道歉。” 郭继云很委屈:“凭什么是我道歉,那谁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骂我你怎么说?我是瘪犊子,你是什么?你是瘪犊子老三吗?” 气的郭继橹给了他一脚,要他闭嘴。 郭继云闭嘴了。 郭继橹对郭代齐道:“代齐叔祖,您是看着继云长大的,他就这大大咧咧的破脾气,要是不跟您亲近,他也不会跟您这样什么话都说,不过,守瑞大伯开口闭口的就骂人也是不对的,咱们都是一个姓的族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开口就骂人是瞧不上咱们兄弟吗?” 郭守瑞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这样点名道姓的被郭继橹说到脸上,脸面十分挂不住,黑着脸就又要骂人:“三娃子你个......” 郭继橹就当他放屁,继续轰隆隆的高声道:“代齐叔祖,今日可是大日子,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再说,要是让外人看了笑话可就不好了,煞的是咱们整个郭氏的脸面,您老说是不是?” “代齐叔祖,您为着郭氏,先下车腾地方吧。” 说罢就半跪在郭代齐的脚下,请郭代齐踩着他的腿下车。 郭继云的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跟个恶狼盯住饱腹的猎物一般盯着郭守瑞。其他还在场的族人也都静静的看着郭代齐这一房,不声不响的让人难以捉摸。 不仅郭守瑞被看的心下发毛,就连郭代齐都心下一凛。 族人之间,讲究抱团守势,想要做一族之人的族长,并不需要这个人有多大的本事,但一定要有威望。 一定要服人。 他要是真的踩着郭继橹下车,说不定这些族人的心就要跟他这一房生分了。 人心一旦离了,再想弥合可就难了。 郭继橹、郭继方、郭继云...... 好好好,看来,他们这是有了新主了。 郭代齐:“老大,将踩凳拿过来。” 郭守瑞咬着牙将那个摔倒的踩凳捡起来,走到郭继橹面前,努力挑动肥硕的脸皮,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道:“老三,你先让让,让你叔祖先下车来。” 郭继橹朗笑一声,飒然起身,拍拍衣摆上沾着的泥土,拱手对郭代齐和郭守瑞道:“这就对了嘛,族人齐心,其利断金,只要咱们郭氏心都拧成一股绳,什么样的沟坎过不去,你们说是不是?” “是!” “说得好!” “老三能耐,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哟——郭老三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咱们份子钱都快长毛了.......” “哈哈哈哈哈.......” 族人们都哄笑起来。 郭继橹也哈哈哈大笑道:“快了,快了,份子钱你尽管给咱存着,一分都不能少哈......” “哟,你们这里挺热闹啊?” 郭继业笑道:“让世叔见笑了,这些都是我的族人,聚在一起难免混闹一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2节 郭氏众人见到郭继业领着一个芝兰玉树风采卓然的青年人过来,便猜到来人定然就是今日郭氏的贵客张氏三公子张叔景了。 郭继橹和郭继云忙迎上来相互见礼,郭继业给兄弟两个介绍道:“三哥、八哥,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书画双绝云舒君了。” 郭继橹和郭继云忙见礼,道:“久仰大名。” 张叔景也客气回礼,笑道:“都是虚名,在下无功无禄,实在不敢称绝,惭愧,惭愧,诸位唤我的字子成吧。” 张叔景,字子成,号云舒君。 郭继橹和郭继云客气唤道:“子成兄。” 郭承明在旁捂嘴直笑,郭继方不由奇怪,问道:“承明,你笑什么?” 郭承明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憋笑道:“小爷爷管三公子叫世叔,你们管三公子叫兄,小爷爷又管你们叫哥,三公子又管我叫弟...你们说,是不是很好笑啊。”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张叔景也笑起来,道:“果然很乱,不过,你们族人之间另论,咱们之间却是各论各的就行了。” 郭继业笑道:“惭愧,都是在下拖后腿了......” 这话就更好笑了,人什么时候出生岂是自己能决定的?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具都俯仰大笑起来。 郭代齐见到这边的其乐融融,心下不是滋味,他看着自己的子孙,竟是没有一个能与郭继业、郭承明这样的少年媲美的,不由面露惨然,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好像自从他们这一脉被赶出洛京开始,身上的尘土就没洗干净过,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过了这么些年。 众人来到府门前,见到郭代齐一行还没进府,郭继橹很有大哥范的给郭继业和张叔景介绍,道:“这是咱们郭氏的叔祖,辈分上论,除了咱们的国公老夫人,就属他老人家最长了。” 郭继业当先执晚辈礼躬身笑道:“原来是叔祖,方才不知您身份,竟是失礼了。” 郭代齐亲手扶起他,亲热笑道:“不知者不罪,都是这帮小子闹的,耽误了咱们爷俩相认。” 郭继业笑道:“哥哥们也是跟您亲热才玩闹的,叔祖可不能怪罪啊。” 郭继橹和郭继云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跟郭继业道:“叔祖是看着咱们这帮子小子长大的,他怎么会怪罪咱们呢?我记得......” 郭继方忙打断郭继云的话,道:“老七,你小时候那点子糗事就不要当着贵客的面说了,叔祖,这位就是咱们河东郡新到任的张郡守家的三公子,也是名满天下的云舒君。” 郭代齐忙见礼,张叔景也回礼笑道:“竟是郭世伯当面,小辈有礼了。” 瞧瞧,多么有礼的孩子,郭代齐瞬间跟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的毛孔都舒坦了。 郭..世伯! 郭氏全族,还有多少人记得,他其实是比当世英国公年长的? 要论,这些族人小辈们,该叫他大伯,伯祖。 但他却只能被叫做叔祖,代齐叔。 何等侮辱! 郭代齐想要介绍自己儿孙给张叔景认识,但是,在族人面前张狂到骂人瞪人的儿子孙子们,在外人面前就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幅缩头缩脑的鹌鹑样,郭代齐自己都看不下去,只能任由郭继业和郭承明这些人簇拥着他进了将军府。 既然今日贵客已经迎到了,郭继业亲自将人带去早就准备好的客院,府门前迎来送往的工作就交给了其他族人。 第80章 第 80 章 进了府门, 到达前庭,队伍被迎上来的仆人们很自然的一分为二,郭继橹和郭继云带着郭代齐一行人朝正院正厅的族人们走去, 郭继业和郭继方、郭承明三个簇拥着张叔景西去, 绕过假山游廊, 进了专门接待贵客的西院。 来人实在多, 同在一院的夏川萂和玛瑙金书三个都听见了,具都好奇的巴着门缝朝外窥视。 乖乖坐着吃点心的郭继拙:...... 原来国公府的丫鬟们也都好奇心这么重的吗? 被赵管事陪着喝茶吃点心顺便将十九侄的美貌丫鬟调戏的脸颊通红眸泛春水的郭守丰听到动静, 也起身带着赵管事和美貌丫鬟楚霜华迎了出来。 老远就拱手行礼哈哈大笑道:“云舒君啊云舒君,一别经年,两处相思, 三影独对, 四顾茫然啊!云舒君,别来无恙否?” 竟是故友重逢。 怪不得其他族人都要站在门口等着迎接张叔景,唯独他特地被郭继业请来在此吃茶吃点心悠悠然的候着。 张叔景哭笑不得, 对着故友调侃道:“多情公子无情事,多少芳菲凭流水。博雅君,你整日寻花觅柳四处留情,竟然还记得区区在下,着实让在下受宠若惊啊。” 众人都哄笑起来,郭守丰也将手中一柄碧玉萧转的呼呼作响, 哈哈笑道:“美人怎比的云舒君?说笑,说笑,来来来, 快里面请, 咱们今日坐而论道,在这风口可不相宜。” 有郭守丰这个多情公子做陪, 定然不会冷了场,赵管事见主子们都进去了,让楚霜华去看着伺候,自己转脚进了茶房。 夏川萂三个见赵管事进来了,忙做鸟兽散各忙各的去。 赵管事进来见一切井然有序,炉子上有热水,案几上有糕点,满意点头,道:“贵客已经到了,一会就要上点心了......” 话未说完,就在角落里见到一个小男孩。 观其打扮,不是奴仆。 玛瑙忙给赵管事介绍道:“这是二十三公子,随着十五郎君来的,因为无人跟随,咱们便将他留在这里吃些点心,省的今日人多走丢了。” 赵管事忙上前两步,客气行礼道:“老奴姓赵,忝居将军府总管之位,见过二十三公子。” 郭继拙手忙脚乱的起身,脸颊涨的通红,动了动嘴唇,良久憋出两个字:“有礼。” 赵管事:...... 郭氏中竟还有这样的儿郎,当真稀奇。 夏川萂给郭继拙解围道:“咱们今日做了有十几种点心,等会要怎么个上法?” 赵管事仔细打眼一看,豁,一整条长长的案板上,林林总总的摆了各种糕、各种酥、各种糖果子以及满满一大缸的奶茶。 没错,今日的奶茶就是用小缸装着的,外面一层还围了保暖的木棉絮,保证端上去的时候还是烫嘴的。 赵管事指着那个用红漆盘子装着的点心问道:“这是什么?” 夏川萂:“这个叫香雪海。” 赵管事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啥..啥香雪海?” 夏川萂暗笑,其实就是玫瑰山药。 用蒸好的山药和芋头捣成泥,重新塑成小山的模样,摆在盘子里,下面撒上细碎的小野花,顶上淋上玫瑰卤子,白色的雪山,五彩缤纷的果酱和碎花,夺人眼球是足够了,夏川萂便给起了一个“香雪海”的名字。 玛瑙笑道:“就是用山药、芋头和糖混合做成的,赵管事要是觉着这名儿不好,重新给取个呗?” 赵管事忙摇手道:“不用,不用,这名字雅致,一听就唬人..哦不,一听就很高明,很高明。” 金书偷笑。 赵管事又指着另一个白瓷盘子里装的一瞧就软乎乎的雪团一样的东西问道:“那个又是什么?” 夏川萂:“那个是糯宝。” 其实是雪媚娘,只不过只用了糯米粉和牛奶、蜂蜜、一点子奶油(从牛奶里熬出的油脂)做成的,里面塞了今春才结的果子碾成的酱,吃的就是一个新鲜野味。 因为没有淀粉,没有黄油,为了能更软乎,所以就将这雪媚娘往小了做,一口一个,吃着也很爽的。 也顺便给改了个名字,不叫雪媚娘,就叫糯宝,糯米做的嘛,很写实。 赵管事点头:“这个名字就挺接地气的,挺好,挺好。” 正说着呢,楚霜华进来了,急道:“公子们觉着只吃茶太无味了,博雅君要咱们上点心呢,还说咱们府里点心一绝,有好多他都没吃过。” 赵管事道:“行,这就上,上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他点点点的点了一通,夏川萂无语,提醒他道:“赵管事,您点的这些,几乎就是咱们这里的全部了。” 楚霜华将话已经带到,赵管事也安排起来了,她便不再多待,跟玛瑙和金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又回到前头去了。 夏川萂望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觉着这位霜华姐姐今日特别的容光焕发,更加光彩照人了一些。 赵管事轻咳一声,接应住夏川萂的话,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都上吧,反正客人多,都上上,瞧着热热闹闹的喜庆不是?” 夏川萂:...... 她想说哪有上点心是这样上的,但也或许这里待客的门道就是这样的呢? 她去瞧玛瑙和金书,两人已经去找托盘去了。 夏川萂道:“那也不能一股脑都拿上去,这样,挤一挤,凑个十二盘怎么样?” 赵管事笑道:“都听你的。” 十二,听着挺圆满的。 夏川萂觉着赵管事实在是有点不靠谱,一边将瞧着差不多的酥类点心摆成一盘一边建议道:“赵管事,不如让大娘来给长长眼,咱们都是小丫鬟,怕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乱了规矩。” 赵管事帮忙放托盘,道:“不成,你郑大娘比我还忙呢,没事,有我呢,乱不了。” 赵管事都这样说了,夏川萂也不再坚持,一托盘六盘点心,摆了两托盘,一共十二盘。 夏川萂看看玛瑙和金书,发愁道:“姐姐们可端不动这托盘。” 这里的大托盘可是实木的,还有装点心的漆盘和瓷盘,个顶个的重,这样一起端上去,非得要手腕有力气的不得。 赵管事道:“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也就两个呼吸的功夫,一个瞧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赵管事指着那十二道点心笑道:“小公子,您瞧,就是那些,丫头们手上没力气,要劳烦小公子了。” 郭承明一进来眼睛就钉在这些点心上拔不下来了,瞪着眼睛惊叹道:“这些都是吗?都是给咱们吃的?” 赵管事搓着手笑道:“正是,现下要劳烦小公子了。” 这院子里能入到堂前的壮劳力,只有这位辈分最小(郭继业的孙辈~~)的小公子了,这位小公子是个活泼热心肠的,赵管事就找来他帮忙。 郭承明一手一个轻轻松松的就将两个打托盘托起,喜笑颜开道:“小意思,小意思,你们忙,我这就去了哈哈哈哈......” 瞧他连跑带跳的一溜风的跑远了,想来他是真的对这些点心很期待了。 赵管事忙道:“快,你们两个,拿上壶和杯子,去给客人们倒奶茶。” 玛瑙和金书一人提壶,一人用托盘托杯的随着赵管事去客厅待客,留下夏川萂和郭继拙在茶房。 夏川萂看看一下子几乎全空了的案几,将剩下的一个糯宝、一块红糖酥、一块米花糖装到一个小瓷碟里,端到郭继拙面前,道:“二十三公子,这些是装不下的,不是剩下的,您瞧瞧,可有喜欢吃的?” 郭继拙脸颊微微红,小声道:“都很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3节 夏川萂笑着逗他:“是都很喜欢吗?” 郭继拙脸颊更红了一些,点点头,眼睛水润润的,跟小狗狗一般。 夏川萂又为难道:“可是,公子只能选一个耶~~” 郭继拙犹犹豫豫的,夏川萂一眼就能从他的脸上瞧出他心里一定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心下暗笑,不知道他会怎么选呢? 郭继拙皱着小脸,艰难的做了选择:“这个。” 夏川萂:“哦,原来公子最喜欢糯宝啊,那公子就先吃糯宝吧,最喜欢的要先吃掉才不会留隐患哦。” 她将小瓷碟放在他面前,明显这三块点心都是属于他的,才不是像她刚才说的只能选一个呢。 郭继拙茫然了一瞬,然后噘着嘴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 夏川萂故作难过道:“公子不会生奴婢的气了吧?那奴婢去领罚,就不在这里碍公子的眼啦。” “没,没有。”郭继拙拉住了夏川萂的衣襟。 夏川萂转头,一脸不明所以问道:“没有什么?” 郭继拙松开她的衣襟,低下头讷讷道:“没,没有..生气。” 夏川萂瞬间笑颜逐开,道:“这就对了嘛,公子有什么话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您不说出来,奴婢怎么会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呢?” 郭继拙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过他笑,也是抿着嘴微微的笑,笑的乖巧又小心翼翼,让人瞧着怪心疼的。 夏川萂道:“公子先自用,奴婢去收拾案几去。” 郭继拙张张嘴,夏川萂停下转身的动作,等着他开口。 郭继拙努力表达,道:“我,我跟..不,我帮,帮你一起收拾...吧?” 夏川萂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不用了呢,一点子活计而已,用不着公子帮忙的。” 郭继拙能说出这么一句交流的话已经是极限了,见夏川萂拒绝,他也就不再开口,听她话留在这里吃点心。 夏川萂将所有留下的点心归拢了一下,然后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郭继拙的眼睛就跟着她这里转转,那里转转,虽然茶房里只有两个人,但并不孤单寂寞。 突然,赵管事带着玛瑙匆匆忙忙的进来,嘴里喊道:“川川?川川?” 夏川萂忙小跑着迎过来,应道:“奴婢在这里,怎么了?怎么了?” 玛瑙道:“云舒君赞了糯宝,十五郎君要再上两个。” 夏川萂:“可是咱们只做了六个,上了五个,已经没有了。” 现在客厅里的人,主家郭继业、郭继方、郭承明,客人郭守丰、张叔景,一共五个人,所以就上了五个,一人一个,正好。 玛瑙看了眼赵管事,道:“我说了。” 赵管事:“不能现做吗?怎么就做了六个?” 夏川萂:“这是紧着新鲜果酱做的,这果子是今春才结的浆果,本来就不多,长富哥哥特地采了来送给砗磲姐姐吃的,砗磲姐姐分了一些,剩下的都给了我,我都拿来做果酱了,我是照着果酱调的面皮,没有多余的了。” 赵管事急的直转圈,听闻实在是没有了,只能道:“不是还有一个吗?先把这个拿上去。” 夏川萂:“......剩下的一个也没有了。” 赵管事惊讶:“方才我还看着有的,怎么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没有了?” 玛瑙朝一个方向看过去,赵管事也转头去看,坐在角落里的小公子正在用点心,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个已经咬了一口的...糯宝。 赵管事好悬一口老血吐出来。 郭继拙将手里的半个点心放入盘子里,手指紧紧的搅在一起,看了眼夏川萂。 夏川萂从这一眼中感受到了“惧怕”。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对赵管事道:“瞧着时辰也不早了,籍田礼的时辰不是定在午时吗?公子和客人们还有时间吃点心吗?” 赵管事一拍脑门,唉呀道:“瞧我这脑子,混忙坏了,行了,我去回话,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夏川萂跟在后面问了一句:“没问题吗?没有新的点心上了,不会怠慢客人吗?” 赵管事看了眼空荡荡的案台,心道,我不应该一下子就将所有点心都给拿上去的,若是能留下一两样花样新奇的,现在就可以顶上去了。 赵管事道:“我去说,你别操心了。” 说罢就背着手离开了。 玛瑙担心道:“川川,会不会出问题?客人会不会生气?” 夏川萂道:“没事的,客人们都是皎皎君子,不会因为一点点心就生气的。” 玛瑙在地上转来转去,搅着手指道:“还是要将功补过为好,川川,你脑子灵,再想想可还有什么点心是能现做的?” 夏川萂叹道:“咱们从天不亮就起来准备,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现下也是做不了的。” 做点心是很耗费时间的,要先准备各种材料,这里又不能叫外卖,也不能去超市现采购,真不是一时半刻想做就能做出来的。 夏川萂来到郭继拙面前,安抚道:“公子别怕,您也是府里客人,咱们招待您都是正常的。” 郭继拙怕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期期艾艾道:“你,我会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不该...吃..的。” 夏川萂忙道:“不会有麻烦的,您别哭啊,您瞧赵管事走的时候都没斥责奴婢呢。” 郭继拙哭的更厉害了,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玛瑙叹气。 金书从外头进来,玛瑙忙问她:“怎么样?前头怎么样了?” 金书笑道:“没事,没事,一点事没有。听赵管事这叫糯宝的点心十分难做,来不及在籍田礼之前做出来,云舒君十分理解,说了自家几种十分难做的点心,还给咱们今日上的点心做了诗文呢。” 玛瑙不敢置信:“就这样混过去了?” 金书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道:“混过去了,哎哟你不知道,我站在那里都快要吓死了,谁知道人家压根没当回事,到底是大家公子,见识多,心胸宽广,那话怎么说的来......什么君子,什么切什么磨的,我听川川前儿才背的。” 夏川萂笑道:“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形容君子品行和德行如玉一般高洁的。” 金书笑道:“对对,就是这两句,真正是如玉一般让人敬佩的公子啊!” 夏川萂和玛瑙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小丫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遇到错误不受罚就是最简单的快乐了。 夏川萂给郭继拙擦擦眼泪,笑道:“您瞧,客人并没发恼呢,公子也不要哭了,仔细皴了面皮。” 郭继拙还在抽噎,但也不流泪了,玛瑙和金书见他看过来,也忙笑道:“公子无需担忧,有咱们公子在,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第81章 第 81 章 原本夏川萂她们觉着或许要金书去外头帮忙的, 但似乎楚霜华一个人就能伺候的很好,她们三个加一个郭继拙就躲在茶房里喝茶说话,算是歇脚。 但这脚也没歇多少时候, 外面郭继业和张叔景一行就出了院门, 应该是定的籍田礼时辰快到了, 众人都要去田间聚集去了。 耕田嘛, 当然要去田间了。 夏川萂蠢蠢欲动:“咱们能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自从来了这郭氏西堡,她还没出过将军府半步呢。 玛瑙不感兴趣道:“外头不是泥就是沙, 还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被卖之前就是农女,整日都在田地里摸爬滚打, 现在进了国公府只觉是进了天堂, 入目所见没有一处不整洁,入鼻所闻没有一处不芬芳,入耳所听没有一处不悦耳, 她已经过惯了现在的日子,是再也不愿意踏进田间一步的。 金书也兴致缺缺:“外头什么样的人都有,乱糟糟的,再让人看了去,不大好。” 她主要是担心人多,且都是男人, 不好抛头露面的,怕羞。 夏川萂去看郭继拙,郭继拙将头摇成拨浪鼓, 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夏川萂:“......好吧, 那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玛瑙笑道:“等着不好吗?川川你饿不饿,姐姐给你烤奶皮子吃吧?” 夏川萂摇头:“尝点心的时候吃了许多, 这会不饿。” 她小孩子胃口本来就小,点心刚出锅的时候一样尝一口就吃饱了。 金书:“那你去和二十三公子说会话,咱们弄点吃的,等到人都回来,可就没工夫吃了......” 正说着呢,砗磲和范思墨携手进来了。 砗磲一进来就喊道:“快,川川呢,咱们去看公子主持籍田礼去,人可多了,可热闹了。” 夏川萂从角落里蹿出来,高兴问道:“可以去吗?咱们都去了这府里可怎么办?” 范思墨笑道:“有人值守呢,一会就回来了,不妨碍的。” 砗磲:“快快,咱们都去,早去早回...咦,拙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郭继拙从角落里走到砗磲面前,乖巧唤道:“阿余姐姐,我...”他瞧了眼夏川萂,继续道,“我是走到这里..来玩的。” 砗磲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摇头叹道:“可怜见的,定是跟着你的那起子人不知道哪里野去了,幸好你是走到这里来,不然......哼!来,跟姐姐走,姐姐送你回家。” 说罢砗磲就要去拉他,郭继拙却是躲开了她的手,偷眼去瞧夏川萂,正对上夏川萂好奇看着他的目光。 郭继拙脸上慢慢浮现出红晕,一个眨眼的功夫整张脸就都红透了。 砗磲啧啧称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外头还没玩够,不想回家?” 郭继拙摇摇头,想说什么,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范思墨再旁提醒道:“先别说这些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你们到底去不去?” 她也看出来了,这里也就夏川萂兴头,其他人兴致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果然,玛瑙道:“这里要有人值守,我就不去了。” 金书也忙道:“我跟玛瑙留下来,你们带川川去吧。” 夏川萂道:“那你们留下来看着拙公子,我就跟姐姐们出去玩了?” 她听砗磲管郭继拙叫拙公子,明显郭继拙在这里的称呼就是这样的,所以她也就跟着叫,二十三公子是不太顺口。 郭继拙一听要将他留下来,就着急道:“我,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夏川萂奇怪:“咦,拙公子,你刚才不是说不去的吗?” 郭继拙瞥了她一眼,将头扭到了别处,不说话,耳根却都红透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4节 唉,这位拙公子也太爱脸红了些。 砗磲将夏川萂和郭继拙一手一个拉住道:“那就都去,快走吧,再磨蹭可就真来不及了。” ...... 从东角门出了将军府,府外停着一辆牛车,驾车的是个戴斗笠穿短褐草鞋的庄稼老汉。 砗磲先上车,范思墨在后头托着,将夏川萂和郭继拙送上牛车,等四人都在干草堆里坐稳当了,范思墨才喊道:“老伯,走吧。” 老汉笑着吆喝了一声,牛车缓缓启动,朝着东面而去。 夏川萂看了看方向,好奇问道:“砗磲姐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砗磲道:“去东郭,籍田礼在东郭举行。” 夏川萂:“是东郭的田好耕吗?” 范思墨“噗嗤”笑了,道:“哪里的田都一样,是东郭良田多,且离着围子乡更近,公子便将籍田礼选在了东郭。” 哦哦,雨露均沾,也是为了能将围子乡和郭氏田庄的农人们融合在一起,很周到。 夏川萂奇怪:“那咱们从围子堡来西堡,怎么是从南面绕过来的,而不是直接从东郭过来呢?听起来从东郭借道要更近一些。” 砗磲也不是很明白,闻言便询问那赶车的老汉道:“老伯,您知道为什么吗?” 这老伯能来将军府门前拉人,就是个胆大且有眼界的,此时听问,便笑回道:“这个啊,原先东郭和椒山之间有一片丘陵,只长荆棘,不长庄稼的,还是郭氏仁义,今春带人打通了东面的岭路,修通了河道,这才将围子堡和西堡连了起来。你们来之前,这路还没修好,自然只能走南郭,现在嘛,可以直接走东郭了。” 哦,原来如此。 夏川萂不禁感叹道:“这路修的可真快啊。” 她们来到西堡才半个来月吧?怎么半个月就能将一座山岭给打通了,还修了条路、挖了条河道出来? 老汉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也是郭氏慷慨,郭氏公子亲自督建的缘故,修路的时候老汉也去了,一日两餐给吃饱,天不亮就开工,天不黑不歇手,挖沟开石填土用的都是坚硬锋利的铁器,这才在不到一个月内将这路将将开通。这路开通了好哇,路开通了,咱们走亲戚串门子就能少走几十里弯路,打谷引水就不用发愁了,有余闲了还能开两亩荒地,好处多着嘞。郭氏仁义啊......” 夏川萂她们一路听着老汉唠叨郭氏如何仁义,郭氏公子如何为他们这些佃农着想这些感激充满对未来期盼和希望的话语,倒也不觉无聊,相反,感觉才出发呢,就已经到了东郭了。 此时的东郭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的,汇聚了氏族、豪门、寒门、佃农、甚至还有商人等各种身份各种行头各行各业的人,跟过年赶大集似的,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大俗即大雅。 她们牛车一停下,几个半剃了头的小孩一手小铲子一手小篮子颠颠的跑了过来。 赶车老汉挥着牛鞭驱赶道:“去去,老子牛粪有粪兜兜着,用不着你们拾。” 小孩们失望的“哦”了一声,转身呼啦啦的跑远了。 其中一个小孩突然站住脚,扯着尖利的嗓门喊道:“哑巴傻子,你怎么在这里?!” 夏川萂探头瞧这小孩,这小孩说谁呢?话真难听。 咦,看她这里? 夏川萂顺着小孩视线回望身边,她身边正是郭继拙。 郭继拙在听到小孩声音的时候,就将头缩回来了,此时见夏川萂看他,他将头缩的更厉害了,眼神慌乱乱瞟,明显的忐忑不安。 那小孩孩在叫嚣:“喂喂,傻子喊你呢,傻子你傻了吗?” 夏川萂:“你谁啊?张口傻子闭口傻子,你除了傻子就不会说其他话了吗?莫不是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这小孩不成想夏川萂居然跟他回话,还说他是傻子,不由楞住了。 之前跑了的小孩又都跑了回来,聚拢在这小孩身边,问道:“大娃,你在跟谁说话呢?” 这个叫大娃的孩子拿黑黢黢的手指指着夏川萂道:“俺家那个哑巴傻子就在牛车上。” “哦哦,”一个看着就很壮实的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昂着小脑袋喊道,“喂,马家的傻孩子......” “叫谁傻子呢?啊?叫谁傻子?你们喊郭氏公子傻子你们爹娘知道吗?还是就是你们爹娘叫你们在外头的不说人话乱放狗屁?!” 是数了铜板给赶车老汉付车钱的砗磲听到这群孩子越来越不像话瞬间爆发了。 这群孩子明显认识砗磲,不仅认识,还很怕她,此时见她叉着腰一脸凶神恶煞的朝他们哄,顿时吓的嗷嗷叫着做鸟兽散跑了。 见他们跑了,砗磲犹自愤愤的对着他们的背影点着手指头喊道:“回去告诉你们爹娘,让他们洗好屁股等着挨板子吧!没教养没良心的屎孩子,再出现在老娘面前看老娘不打断你们的腿!” 砗磲这一通发作,不仅将夏川萂给看呆了,就连范思墨都一脸惊奇又畏惧的看着她,好像她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 郭继拙跳下牛车,来到砗磲面前拉下她还指着已经没影的孩子们点点点的手,劝慰道:“阿余姐姐,你别这样,这样对你不好。” 女孩子被人看到骂街很容易就能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凶悍的名声,他都知道的。 砗磲拿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郭氏公子,他们都是你的奴婢,只有你打骂欺负他们的份,没有他们拿捏你的份,你怎么就是立不起来,怎么就会任他们欺负?啊?你说,你说呀!” 郭继拙低着头任她发作,夏川萂以为他在难过,仔细去看,却发现他在...开心。 啊这这,这孩子莫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嘶,恐怖如斯! 夏川萂忙拉住砗磲的另一只手安抚道:“姐姐消消气,快消消气,别人都看着呢。” 范思墨也劝道:“是啊是啊,咱们还是快走吧,有什么话离了这里再说。” 砗磲板着脸看了一圈四周,吼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 “哗——” 打算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散开了,还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老邢家的闺女怎么来东郭了......”“啧啧这丫头还是这么不好惹......”“嘁凶的嘞谁敢娶哦......”乱七八糟的话语。 砗磲气哼哼道:“嚼舌根烂脓疮的死老婆子们,看姑奶奶怎么炮制你们,哼!” 郭继拙又要哭了,满脸的愧疚,夏川萂挺不解的,砗磲见到他这幅样子,则是扶额仰天长叹:“我这都是为着什么啊?!” 范思墨却是瞧出来了,一边和她们一起往人最多的那边去一边跟砗磲小声道:“我在东堡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说二房的一位公子就养在西堡东郭生母家中,就是这位...拙公子吗?” 范思墨虽然是东堡的,但对西堡这边的一些隐秘事也是听自家母亲说起过的,隐约记得一些。 当今英国公子嗣丰茂,除了嫡出的两子一女,另有庶子五人庶女十一人。 其中,嫡长子就是郭继业的父亲英国公世子,嫡次子领了朝廷五品官的闲职,权且充当门面,在洛京过着名士风流的逍遥生活。 既然名士风流,相比于英国公世子需要为名声着想自我约束,这位嫡次子名士就不是很讲究了,兴头上来了秦淮名妓洛河头牌也不是没往家里娶过,家中美貌丫鬟更是来者不拒,头天晚上宠幸了第二天酒一醒就不记得的更是大把。 据说,郭继拙的母亲就是这位二郎君借着酒劲给糊里糊涂的拉上床糟蹋的,若是寻常丫鬟,糟蹋也就糟蹋了,但这位丫鬟乃是郭氏世仆,人家另有婚约,只是按照老辈的规矩选进洛京国公府伺候上几年,涨涨见识,年纪到了要回老家嫁人的。 好好的闺女就这么给白白糟蹋了,姑娘的娘家自然要讨个说法出来。 洛京那边到底是怎么处理的桐城这边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家最终看到的结果是,这位姑娘回到西堡按约嫁人,但没嫁成,夫家退婚了,因为这姑娘肚子大了。 打胎是不可能打的,这是郭氏血脉,不管有多少苦衷,孩子必须生下来。 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就是郭继拙,但孩子的母亲疯了。 范思墨还听说,当时老夫人曾派人将郭继拙接到身边养育,但好像是生母家中死留不放,老夫人听了也没坚持,只是命人年年送钱送粮养育这个孙儿。 按说郭继拙在生母家中应该过着千娇万宠的小公子生活,但是,范思墨又看了一眼瞧着没多大心气儿的郭继拙,不由可怜起他来。 很明显的,郭继拙在生母家中过的并不好,不仅不好,还过的颇为艰难,只是让她不解的是,西堡郭氏族人这么多,怎么就没有一家为他说话呢? 但凡有一人将他的遭遇报到老夫人跟前,以老夫人的性子,定然会将他接到身边养的。 这里面一定有不可言说的秘隐秘,看砗磲这样操心的样子,恐怕不是没人不敢告诉老夫人,而是不好说吧? 砗磲冷笑道:“一群吸血虫罢了,真不知道......” 她看看一直低着头走路的郭继拙,停止了话头,深吸一口气,道:“今日是好日子,先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咱们去找公子去吧,不管什么事,都有公子给咱们做主呢。” 范思墨瞧瞧郭继拙,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道:“说的是,在这里,公子就是最大,万事都不用咱们操心的。” 夏川萂一头雾水的看这两人打哑谜,但已经到了田埂边了,不远处就是郭继业他们围着一头老头和耕犁议论纷纷,她暂时先放下郭继拙这边,仔细朝郭继业那边看去。 郭继业那边,身边不仅有客人张叔景,还有其他一些一看就是别家来客的客人,另外还有郭代齐一些族人。 他们在说着什么,夏川萂离的有些远了,周围声音也嘈杂的很,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川川?” 夏川萂闻声转头去看,惊喜叫道:“大娘!” 夏川萂小跑着扑进一个妇人怀里,仰着大大的笑脸问道:“大娘,您也在这呢?我刚想去找你呢。” 砗磲和范思墨也过来,福礼问好:“夏大娘。” 夏大娘笑道:“你们也来了?”又看向一同跟过来的郭继拙,笑问道:“这是......” 砗磲介绍道:“这位是拙公子。” 拙公子? 看年岁,听名字,夏大娘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忙福礼问好道:“奴婢夏荷,见过拙公子。” 夏大娘一行礼问好,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郭继拙反射性的想低头,夏川萂按住他的后腰,小声提醒道:“别低头,说有礼。” 郭继拙硬生生的止住了想要低下的头,硬邦邦给了两个字:“有礼。” 夏大娘微笑起身,牵住夏川萂的手,道:“这是奴婢的女儿,川川没给公子添麻烦吧?” 郭继拙摇头。 夏大娘笑道:“没有就好,奴婢许久未见她,想好好与她说几句话,这便告退了,砗磲,思默,你们伺候好拙公子,今日人多,莫让人冲撞了他。” 砗磲和范思墨应下。 夏大娘牵着夏川萂的手走了,郭继拙想要跟上,砗磲和范思墨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中间,不让他跟去。 砗磲叹道:“拙公子,咱们去族人那边吧。” 郭继拙任由她将自己牵走,只是人虽然走了,他还是坚持回头去寻找夏川萂的身影,一直等找不到了,才回过头去作罢。 夏大娘将夏川萂带去另一个人相对少的方向,边走边问她:“那个拙公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混到一起去的?” 夏川萂回道:“就是今日早上十五郎君..就是博雅君带到西院茶房去的,临走的时候博雅君将他落下了,咱们见无人跟着,怕出意外,就将他留在茶房了,然后带来东郭了。” 夏大娘听了,只是点头,若有所思。 夏川萂好奇问道:“大娘,这位拙公子脾气有些不同寻常,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夏大娘本不欲多说,但想着这些都是郭氏家事,说不定最后还要郭继业拍板做决定,如今夏川萂在郭继业身边伺候,多知道一些也不是坏事。 便将郭继拙生母的事说了一遍,道:“......老夫人知道后,是派了王姑姑和孙姑姑两个亲自去马家接人的,但那个时候,马氏神志就有些不清楚了,马家老媪心疼女儿,亲自跟着两位姑姑回府面禀老夫人,最后老夫人同意马家供养马氏养胎生产......” “......拙公子出生后没多久,老夫人想要看看孙儿,便又派了人去接,但......但马氏已经疯了,整日抱着拙公子不撒手,谁都不能将拙公子从她手里夺走,谁又敢真的去夺呢?” “老夫人不是没有脾气的,这一而再的去接人都没接到,她也就此撒手了。” 夏川萂给惊的目瞪口呆,这是,这是可云在世啊这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5节 夏川萂:“那,那老夫人从那以后就没再管过拙公子吗?” 夏大娘:“怎么没有?到底是郭氏血脉,而且,在桐城,跟她老人家最亲近的也就这个孙子了,她老人家不是不想的,但马家不放人,理亏的又是郭氏,而且咱们都觉着,孩子还是待在生母身边更好,就都劝着,反正就在郭氏邬堡,让人多照应着一些就行了,也没必要非要养在身边,孩子还小,到底是离不开母亲的。” 夏川萂:“但是,女儿瞧着,拙公子不像是过的很好的样子。” 夏大娘:“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特地来东郭看望这位拙公子,但马氏护的厉害,那次我竟是连门都没让进就给送走了,后来我也听说,凡是去看望拙公子的人都没让进门。后来,还是就近的刑家,就是砗磲的父亲,带着子侄们破了马家的门户进去看了眼拙公子,见拙公子好好的,也就此作罢了。” “后来大家伙也就都不管了,不管怎么说,马家都算是拙公子的母家,他跟着生母生活天经地义,至于后来,他在马家过的不好,还是后来马氏过世,去吊唁的人多了才发现的。” 夏川萂诧异:“拙公子都八岁了,之前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的异常吗?” 夏大娘好笑,道:“小孩子腼腆怕生不爱说话不都是正常的事情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日小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还全都说在点子上的?至少咱们在面上看到的拙公子就是养的文静些,大家公子,文静些才有派头呢,稳重。” 夏川萂不忿:“但是,咱们来的时候遇到一群小孩,他们都叫拙公子哑巴傻子呢,一看就是欺负他欺负惯了的。” 夏大娘:“......估计都是马氏族人或者邻居吧,老夫人每年都给马家送不少东西的,养大了他们的心也是有的。” 夏川萂:“还真像砗磲姐姐说的,这是养了一群吸血虫啊。” 夏大娘笑道:“刑家那丫头是个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但她也只能喊一喊了,老夫人不发话,半点用都没有。” 夏川萂:“听您的意思,老夫人是知道拙公子的处境的,她老人家怎么不为他出头呢?” 夏大娘叹道:“丫头,你现在还不懂,人啊,就是要斗,若是连斗的脾性都没有,就是给你一座金山银山你也护不住,就是天王老子给你做靠山你也立不起来。” 尤其是郭氏男儿,若是身为郭氏男儿没有半点血性,任由人欺负却不知道反抗,估计老夫人也看不上这样的子孙。 夏川萂闷闷的,道:“老夫人是要拙公子自己立起来,自己处理马家的人和事吗?” 夏大娘叹道:“看破不说破,丫头,这事你不要瞎掺和,若是公子有心,此行他就会处理此事,你看着就行了。” 夏川萂:“......哦。” 夏大娘住脚,夏川萂抬头看她:“大娘?” 夏大娘拧着眉看着夏川萂,语气严厉道:“川川,郑娘子已经将你这些日子在府里的事跟我说了,以前你在我跟前的时候很乖巧很听话,我才放心将你送进府里去的,你现在离了我,是不是就觉着没人管的了你了,心野了?” 夏川萂低了下头,又立即将头抬起,认错道:“我错了,大娘,之前...之前是公子待我太好了,我没了分寸,后来郑娘子已经罚过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夏大娘又心疼了,蹲下身扶着她的膝盖问道:“是不是很疼?有没有好好揉开?” 夏川萂搂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闷闷道:“都揉开了,早就不疼了。” 夏大娘拍抚着她的脊背,叹道:“你这孩子,就是离我离的太早了,唉,当初我不该这么早就将你送进府的。” “不过,你有心气是好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公子,都喜欢有心气的人,但有心气并不是肆意妄为,川川,这里面的界限你要明白。” 夏川萂:“太难了。” 她跟郭继业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模糊了过去和现在那条界限,她一不小心就过界了。 夏大娘狠心道:“再难你都要克服,不然,不然,马氏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夏川萂心下一跳,抬起头盯着夏大娘的眼睛惊道:“马氏?” 夏大娘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你当真以为马氏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吗?马氏祖上可是跟着老国公征战沙场的副将,那不仅仅是家奴,更是下属,有朝廷正经敕封官品的,如果马氏当年坚持打掉腹中胎儿,她也不用明说,跌一跤,吓一跳,不管什么借口,都能顺理成章的将孩子搞掉,然后正常嫁人,但她最终还是将孩子生下来了,心中未必没有存有妄想的,当咱们谁是傻子看不穿呢?” “可惜,这马氏是个脑子坏掉的,老夫人再三接人,她自己看不明白想不清楚,最终把自己和儿子都坑了......” 夏川萂:“那您还让霜华姐姐去伺候公子。” 夏大娘既然看不上马氏攀附,怎么又...... 说完这话夏川萂就萎了,夏大娘本职就是干这个的,她将楚霜华送进国公府甚至送到郭继业身边跟马氏有什么关系,马氏是马氏,她是她,楚霜华是楚霜华,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 夏大娘抚着夏川萂的脑袋道:“川川,你很聪明,大娘就是怕你太聪明了,最终害了自己。” 夏川萂笑道:“不会的,您放心吧大娘,我永远不会是马氏的。” 夏大娘也笑了起来:“居然拿自己跟马氏比,她也配跟我的女儿比?” 好好的一手牌打的稀巴烂,自己生下的公子被人糟践的不成样子,能怪谁?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突然远处传来喧闹声。 夏川萂探头去看,夏大娘便带着她去到人群里面去看。 外围围着看热闹的人明显是认识夏大娘的,见她带着一个小孩过来,都让了一条空隙给她,夏川萂就这样跟着夏大娘来到人群内围,近距离观看郭继业拳打恶奴,脚踢族老,成功将话语权攥在自己手中。 “十九公子,既然您来到桐城,就得守着桐城的规矩,您是小辈,不管做什么,是不是要先问过长辈的意见?这是人伦孝道,十九公子您年纪还小,德行方面要多注意一些才是。” 说话的是个扩口方腮一脸大胡子的铜皮汉子,声若洪钟,能将说的话传的老远,夏川萂身边的老人都赞许的点头,觉着他说的有道理。 夏大娘嗤笑道:“说话的这个就是马氏的兄长,拙公子的娘舅。” 夏川萂不免多打量了一下这个马大舅,啧啧,都说外甥肖舅,郭继拙可是长的跟这位马大舅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郭继橹也不遑多让,大声道:“马大虫,这里是我郭氏田庄,你是以何种身份掺和我郭氏家事?” 听到郭继橹叫马大舅马大虫,围观人群中小范围哄笑出声。 马大舅名马虎,郭继橹叫他马大虫以示鄙夷和不屑。 马大舅黑了脸,却是很沉得住气,并不受郭继橹激,仍旧底气十足的朗声道:“这是是郭氏田庄,但我马家也不是外人,一来祖上是英国公的心腹副将,深受皇恩和郭氏看重,更是郭氏田庄的乡老,阖家身籍都在郭氏,二来,我妹妹是郭氏公子的母亲,也辛苦养育郭氏二十三公子继拙平安长大八岁,于公于私,于外于内,我马虎都不算郭氏的外人,郭氏行事不公,我说句公道话怎么了?” “倒是郭氏公子,话里话外的用身份压人,倒是没有容人之量了。” 他这话看似说的是郭继橹,但眼神时不时的瞟向郭继业,在场的人谁都知道他到底说的是谁。 郭继方想要继续再辩,郭继业却是制止了他。 郭继业不去理马虎,而是对郭代齐道:“代齐叔祖,您今日是想代替我扶犁完成今春籍田礼吗?” 籍田礼的第一犁,理应由身份最高之人驱赶着耕牛扶着犁走一圈,以示规劝农人不误农时勤劳耕种的意思。 按照规程,郭氏今日籍田礼的第一犁,应是郭继业扶犁第一耕,但现在,他手还未扶上犁呢,这个马虎就站出来指责他不敬长辈,没有孝道,狂妄自大。 郭代齐顾左右而言他,道:“继业孙儿,唉,你到底年纪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明白......” 郭继业奇怪问道:“我只问您是不是想代替我扶犁,您是没听明白吗?” “小子狂妄,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娘就是这样教......” “掌嘴!” 郭继业一声厉喝,人群中顿时跳出两个大汉一招治住出言不逊的郭守瑞,手上一用力就将他压跪倒在地上,高强冷厉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只带着刺的荆条,不由分说的劈头盖脸的抽了郭代瑞一荆条。 郭守瑞瞬间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高强喝道:“将他的脸露出来!” 一个汉子抓住他的发髻将他的脸彻底暴露出来,高强握住荆条抬手就冲他肥硕的脸皮上抽去......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几乎在郭继业出口的一瞬间,郭守瑞就已经没命惨叫不止了。 郭代齐大叫一声:“我儿!” 其他郭代齐带来的人想要上前去抢救,但他们一动,人群中就另外出来一些一看就彪悍非常的汉子将他们都一一治住。 还有的汉子去捉郭代齐,被郭代齐拿着拐杖打了一下,他厉喝道:“你们谁敢碰我一下!” 郭继业挥挥手,那个去捉郭代齐的汉子退后两步,但看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善,毫不怀疑,只要郭继业一个眼神,他就能将这个老头给治的服服帖帖。 郭代齐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指着郭继业疾言厉色道:“郭继业,你这是要对我郭氏族人做什么?你这是要造反吗?” 郭继业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在噼里啪啦的抽击声和惨叫声中实在刺耳。 郭代齐朝郭守瑞那边走了两步,瞬间就有一个威武的汉子挺胸站在郭代齐面前,气的他浑身颤抖不止。 郭继业高声道:“郭氏族人郭守瑞口出恶言,对已仙逝的英国公世子夫人言语侮辱,不尊不敬,不孝不义,实乃可恶至极,按照族规,理应严惩。仙逝之英国公世子夫人乃是在下生母,生母受辱,身为人子,不报此仇,枉称人伦,今日,我,郭继业,郭氏第九十一代嫡长孙,严惩郭守瑞,可有谁不服?” 安静,除了那噼里啪啦的荆条抽击声,在场众人都被他这突然发难的一手给震慑住了,就连一开始还在声声惨叫的郭守瑞惨叫的声音都微弱了下来。 但郭继业不叫停,高强就会继续一直抽下去。 郭代齐身体摇摇欲坠,他张着口想要驳斥,但郭继业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郭继业嗤笑道:“郭代齐,你想要取代我执掌郭氏邬堡直说就是,让个奴仆给你当马前卒算什么?我郭氏儿郎,不管是上马杀敌还是下马治人,向来是直面敌人,想要就去取,不要就放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本事你就干翻我,让族人们心服口服。像你这样婆婆妈妈连自己想要的都不敢大声说出来,我郭继业看不起你!” “你也有脸以郭氏子孙自居!” 郭代齐这回是真的被戳到痛处了。 没有郭氏风骨...... 不是郭氏子孙...... 郭代齐突然仰天呕出一口浓血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郭继业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一个郭代齐的子孙过去照顾他,当着族人的面,他也没想当场就要了郭代齐的老命。 郭继业将视线移到退到人群中的马虎身上。 马虎吓了一跳,直觉想要逃走。 郭继业:“拿下那个恶奴!” 马虎最终也没能逃跑了,被反手按着跪倒在郭继业面前。 郭继业抬腿就是一脚:“哪里来的龟孙子也敢跟本公子叫嚣,”又是一脚:“你也敢跟本公子说规矩”,再一脚:“谁给你的脸”,再一脚:“恶棍臭虫,要本公子数一数你做了多少恶事吗?” “哄骗老祖母” “磋磨我弟弟” “□□他人妻女” “侵占他人田地” “放高利贷” “逼人家破人亡” “为虎作伥” “狗仗人势” “马将军有你这样的子孙真是给他老人家丢脸!” 一脚一脚又一脚,郭继业数一个罪名就给他一脚,最后更是将那句“让你欺辱我弟弟”“让你欺辱我弟弟”说了好几遍,更是将被按住动弹不得的马虎给直接踹的吐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厥了过去。 郭继橹忙止住气愤上头的郭继业,劝道:“先放放,先放放,这样的烂人不值得你亲自动手,仔细脚疼。”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不讲道理了,不过,有些族人却是很爱看爱听的。 他们都对着郭继业鼓掌喝彩叫好,可见这个马虎在东郭有多么不得人心。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6节 郭继业对人群中早就泪流满面哭的不能自己的郭继拙招招手,道:“拙弟,过来。” 郭继拙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奔向郭继业,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郭继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哭吧,哭完这一次,以后都不要再哭,没有人会再欺辱你了。” 马家的事,他原本是想在今日过后再处理的,谁知道马虎现在就跳出来蹦跶,他也只好先顺手料理了。 第82章 第 82 章 闹事的处理完了, 籍田礼终于可以顺利进行。 才公上前给已经成为一个血葫芦的郭守瑞和人事不知的马虎检查,道:“少君,此二人还活着。” 郭继业淡淡道:“先带下去, 择日族中公审。” 公审? 公审什么? 郭代齐带来的子孙和族人早就因郭代齐和郭守瑞之事或愤怒或仇视的看着郭继业, 此时郭继业“公审”二字一出, 这些人彻底喧闹起来。 “凭什么公审我们?” “就是, 我们没错,为什么要族中公审?” “不公平, 不公平,我不服!” “不服!” “不服!” 郭继橹大声吼道:“喊什么?喊什么?有什么不服,祠堂祖宗跟前说去, 在这里吼什么?”他指着已经醒过来, 但口歪眼斜手脚皆已经不听使唤的郭代齐对他的子孙和族人们道:“他们父子今日要做之事你们别说不知道,告诉你们,他们是首犯, 你们就是从犯,谁都逃不掉!” 郭继方也出列说道:“既是公审,自会容许你们说理,你们到底是冤屈还是罪有应得,到时候全族自有公断,不差今日。带下去。” 郭守瑞和马虎被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郭代齐被人背着,其他被压制住的族人则是被驱赶着离了这片代表自由和荣誉的田地。 夏川萂看着这些垂头丧气的人,有的人惧怕到面无人色, 有的人忧愤不已觉着受到了不公, 有的人则是仇恨的盯着外围的族人,还有的人是满心满眼的不甘, 然而最多的人还是茫然。 或许,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他们今日只是跟随家人来参加一个族中籍田礼,怎么就成了罪人,要被带走关押了? 他们是不是真的无辜夏川萂不知道,但郭继业今日是有备而来她却是看出来了。 明面上只做巡逻的甲士,暗中隐藏在人群中的府卫,以及站在他身边为他说话为他助威的郭继橹等族人和刑管事等忠仆们,甚至他请来的名士张叔景都是事先谋划好的,为的就是今日剔除反骨,铲除恶奴,镇压不服的族人,既伸张了正义,又展示了力量,一环扣一环,环环紧凑,都是为了确保今日籍田礼能够顺利进行。 在场所有人,不管是郭氏族人还是今日来客,都会在这次籍田礼上见证他今日威势,然后向所有人明示,桐城郭氏,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砗磲、范思墨乃至夏大娘她们都说,“一切有公子呢”“等着挨板子吧”“公子会处理的”“你只要看着就行了”...... 她们以及她们的家人都是权利中心之人,所以对郭继拙的事,她们是心中有数的,所以都只是好奇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看见他,虽然同情,但谁都没想着为他的处境做些什么。 做什么啊,人家后路已经铺好了,还是一条康庄大道,用得着她们这些奴婢们操心吗? 唯有夏川萂一个,夏大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同情郭继拙,想“不自量力”的为他伸张,所以一再的告诫她,“不要瞎掺和”,郭继业会处理此事的。 夏川萂看着被族人簇拥赶牛扶犁耕地的郭继业,憋憋嘴,心道神气什么啊,瞧着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少年样,谁知道切开竟是个黑芝麻馅的,让人......刮目相看。 有魄力,有决断,有才智,有勇气...... 砗磲捣捣夏川萂,嬉皮笑脸道:“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夏川萂仰头望天:“啊,看天上有大雁飞过呢。” 砗磲也手搭凉棚朝天看了看:“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瞧见?” 夏川萂:“......飞走了。” 砗磲:“......哦。” 范思墨捂嘴吃吃的笑,在夏川萂耳边小声问道:“公子刚才瞧着是不是特别威风倜傥?” 夏川萂:...... 夏川萂纠正道:“是威风霸气,风流倜傥,思墨姐姐你得多读些书了。” 范思墨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连连道:“是是是,以后姐姐我就跟咱们川川好好读书,就读什么皎皎君子,如月照星空,如日耀苍穹如何?” 夏川萂气急:“好啊范思墨,你逗我玩呢!” “哎哟哎哟砗磲快救救我,咱们川川生气了哈哈哈哈......” 砗磲护了这个帮那个,一时间三人闹做一团,别人看到了,也都只是摇头笑笑,不嫌她们闹腾。 今日是迎春日,乡民们出门踏春、游春、赏春...... 年轻的男女也少了规矩和忌讳,可以一同结伴出游,说不定等回去了,就能结成几门亲事呢。 夏大娘和范大娘、许大娘、刑大娘她们聚在一起明显是有要事要商谈。 砗磲将夏川萂介绍给自家母亲认识,刑大娘拉着夏川萂的手对夏大娘笑夸道:“怪道我家丫头上次回家跟我说她在外头认了个妹妹,我还琢磨是哪家的闺女呢?原来是你家的,果然灵秀,比我家这强出不知道多少去。” 夏大娘谦虚笑道:“可别夸她,顽皮的很,十分不好管教,不如许姐姐家的莲儿,这才是秀外慧中,文静淑雅的好女娘呢。” 刑大娘又拉过跟在许大娘身边的许莲儿,笑道:“都好,都好,都比我家的这个好。” 说着,还对着自家亲闺女砗磲丫头翻了个白眼,充分表达了亲娘的嫌弃之情。 砗磲嘟着嘴哼哼道:“既然您老这么嫌弃我,那我们自己玩去了,就不在您老跟前碍眼啦。” 刑大娘笑哈哈道:“去吧去吧,带着你妹妹们四处逛逛,不许惹事,听到了吗?” “听到啦~~” 说罢就拉着夏川萂一溜烟的跑了。 范思墨也忙跟母亲和几位大娘告别,拉着许莲儿的手追上去。 范大娘叹道:“我家丫头哪哪都好,就是太木头了,没有半点余丫头的活泛。” 夏大娘嗔怪道:“这还木头呢?我家那个每每跟我说起她的这些姐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家丫头,说什么人美心美手美,说什么舌头灵的不像话,不管是什么滋味尝一尝就知道是怎么做的,还说什么心灵手巧任它什么刁钻的佳肴只要她说一说就都能做出来......” 范大娘嫌弃道:“整日烟熏火燎一股子柴禾味,有什么出息哦!” 嘴上嫌弃,脸上的笑模样却不是作假的,一看就是口是心非,觉着自家女儿是最好的。 许大娘叹道:“要是我家莲儿能有砗磲和思墨丫头的一半儿我这辈子就不愁了。” 夏大娘顺口接了一句:“莲儿有她姐姐金书呢,你愁什么?” 许大娘冷笑道:“你说的是,有霜华在前头顶着挣前程,你的确不用为夏川发愁的。” 夏大娘脸色也沉了下来,邢大娘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孩子们前程自有,咱们操心也是操心不来的,你们今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我可就走了啊。” 夏大娘揉了揉面皮,对邢大娘笑道:“这不是听闻东堡即将空出好些个田地,特地找你来问问可是有主了?” 话是对邢大娘说的,眼睛却是看着许大娘和范大娘。 当她不知道呢,这两人早在年前年后的就混在一起去了,没少向刑管事献殷勤,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刑管事是公子的左膀右臂,城外两座邬堡田地的事差不多就是他全接手了。 西堡好说,基本上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主了,但经过今天这一出,郭代齐这一脉明显即将落寞,那公子手中多出来的土地就不止椒山,还有东堡大量的熟地。 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邢大娘轻咳一声,笑道:“老虎还喘气呢,哪有那么快?” 当家的已经跟她透过底了,到底是族老,公子是不好做的太过分的,但他们这些做忠仆的,还是要及时为主家分忧的,虎兽即将病死,放一些豺狼去它的地盘打打野食不过分吧? 有争有斗水才能活嘛,一潭死水一眼望到底有什么意思? 浑水好摸鱼,也更好一锅端呢! 夏大娘她们可不知道前面有大坑,此时听了邢大娘的话俱都笑了,道:“这才春耕呢,快慢的有什么妨碍,咱们不急。” 妥了,有人倒下就会有人立起来,到底最后谁是立着的谁是倒着的,就看个人本事了...... 大人们在这边勾心斗角套消息,小孩子那边也不平静。 夏川萂跟着砗磲和范思墨带着许莲儿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只觉处处都稀奇,几人正在踩木碓玩呢,不妨一群小孩跟一团风似的朝她们冲过来,一下子将她们人给冲散了。 有两个小孩更是直直冲着夏川萂而去,将她撞到在地,骑在她身上抡着小拳头就捶,边捶边哭喊道:“就是你!就是你!你该死,你把我阿爹带走了,打死你,打死你!” 夏川萂整个人完全是懵的,简直天降横祸直直砸在她头上,不过她反应很快,除了最开始的一拳捶在她脸上,接踵而来的就全都落在了她竖起来的胳膊上还有她的身体上。 她整个人都像个煮熟的虾米一般蜷缩在一起,双臂紧紧护住头脸,以此来保护脏腑等脆弱部位,并不断地滚动尽量让两个孩子的攻击落空,没有落空的也都是落在她的背上腿上等抗揍的部位。 她只能尽最大可能得保护自己。 许莲儿年纪跟夏川萂差不多大,但这群孩子的目标不是她,所以她只是被冲击的时候摔了个屁股墩,摔疼了就抹着眼泪自己哭,没有人再去打她。 砗磲和范思墨两个大的,则是分别被五六个年纪八九岁十来岁的孩子们包围在一起,阻挠她们去救夏川萂。 范思墨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往外冲一边嘴里喊道:“川川!你们是谁,快放开她,你们找错人了,快放开她!川川,你没事吧川川......” 砗磲却是个虎的,她从小跟哥哥们混在一起,有些拳脚功夫,在家中时候也没少打架,她对这群孩子下手一点都不留情,仗着身高优势和力气大,专往这群孩子的眼睛下档小腿这些脆弱之处招呼。 这五六个孩子被她放倒打扮,围住范思墨的那几个孩子赶忙分了一半过来,同样被她给打的吱哇乱叫,还有一个孩子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嘴里哭嚎着:“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啊啊啊......” 这孩子哭的实在惨烈,倒是让其他孩子都惊疑不定起来,见砗磲再攻击来就都躲了开去,砗磲顺势冲出围击,扑到夏川萂这边将压在她身上打的两个孩子给扯开,护在自己身下,厉声喝道:“找死的兔崽子,你们疯了!” 那两个被扯开摔倒在地的孩子大声哭喊道:“你们害死了我爹娘,我就打死她!她该死!她该死!” 此时,砗磲已经认出来这两个孩子是谁了,其中一个正是她们刚来东郭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马家的孩子,叫大娃的,另一个也是马家的。 马虎被带走了,马家肯定得不了好,看样子郭氏是一刻都没等,直接将马家全家都给带走了。 但也只是带走了大人,留下了孩子。 郭氏倒是仁义,只问罪大人,放过孩子,但郭氏的好心,却是差点要了夏川萂的命。 只因为她是跟郭继拙坐着同一辆牛车来的,马家的孩子们不敢去找郭氏报仇,就将所有的仇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 夏川萂何其无辜,她头一次来邬堡,头一次出将军府,她连马家大门朝哪都不知道,就平白遭遇如此无妄之灾。 第83章 第 83 章 一群孩子打架的事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更有人认出砗磲和范思墨来,去给邢大娘和范大娘报信。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邢大娘她们很快赶过来, 原本奇怪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等到了一看, 夏大娘差点厥过去。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7节 夏川萂鼻子被打破了, 糊了一头一脸的血,她一身泥土滚的衣裳散乱鞋子也蹬掉了一只, 躺在砗磲的怀里不住颤抖。 砗磲更惨,她发髻早就散乱开了,脸上被抓的全是血口子, 腰带被扯下来了, 两只鞋子都不见了,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夏川萂,双眼瞪的通红逼视着周围几个孩子。 许莲儿吓的哭个不停, 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了,范思墨瞧着最好,但也是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刚才脚扭了,站不起来了。 夏大娘腿都软了,扑过去去翻夏川萂的身体,嘴里轻唤道:“川川, 大娘来了,川川?川川?”生怕声音大了吓着她。 夏川萂被转移到夏大娘怀里,她紧紧搂住夏大娘的脖子, 牙齿打颤努力道:“没, 没事,我没, 事。” 夏大娘将她抱起来,看着那两个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马家孩子,厉声道:“今日的事没完!楚三,带着这两个崽子去见公子!” 楚郎君原本是来看热闹的,谁知看的竟是自家热闹。 夫妻一体,夏大娘发话,楚郎君先不问其他,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提了起来。 其他孩子见有大人来早就逃的没影了,但又有什么关系,这里是东郭,是郭氏的地盘,要找几个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邢大娘早就让跟着的人去喊自家人去了,刑长矛带人过来看自家妹妹居然被打成这个样子,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打我妹妹!” 邢大娘没好气的拍他一下,道:“一个也跑不了,快背上你妹妹跟咱们一起去见公子。” 她这话是跟自家侄子说的,也是说给其他围观的人听的,今日这事,没完! 郭继业正带着郭继拙会友呢。 东郭这里风景独好,有山有水有竹林,今春又开了新路,挖通了河道,曲水流觞正好可以搞起来。 他自觉郭继拙这个堂弟从小受委屈了,分外心疼他,便将他带在身边,介绍今日来的客人给他认识。 不管郭继拙一个八岁的孩子能不能和这些大人们至少是少年郎们能不能说到一起去吧,但他作为堂兄的宠爱是传达到了。 刑管事一脸为难的来跟他禀报事情的时候,他还很奇怪,一群野孩子打架而已,用得着报给他吗? 等见到夏川萂和砗磲四人以及知道那两个打人的孩子的身份之后,他心中顿时升腾起怒意来。 “将马家的孩子都扔进牢里去跟他们的父母作伴吧,从根上就坏透了的人我郭氏不敢用。” 刑管事忙道:“夏川女侍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祸不及无辜,这是我郭氏的族规,而且,打人的只有这两个孩子而已,公子,将马家的孩子全都关进牢里,是不是不妥?” 他心里不是不怒的,这可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亲闺女,被打成这样,他生吃了那马虎的心都有了。 但是不能。 现今多少人都盯着他刑祠呢,他得先处事公允,做好公子的左右手才行,闺女这边,只能先放放。 不过,他瞧公子气的这样子,估计也用不着他这个老父亲为自家闺女打抱不平了。 郭继业冷笑道:“祸不及无辜是我郭氏仁慈,但若是有人不将我郭氏放在眼里,这就不算无辜了。马家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那还得了,他们可一点都不无辜。至于其他孩子,到底是不是无辜的,等到公审那日自有定断。” 他看着周围的乡民,冷着脸下令道:“刑管事不用再劝了,将马家三族所有人都扔去牢里关着,有什么冤屈等到公审那日本公子亲自听他们申诉!” 顶着乡民们惧怕的眼神,刑管事不说话了。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关孩子,现在是连三族一起搭进去了,他可是不敢再开口了,他怕再开口马家九族都给搭进去。 刑管事哑火了,他闺女还有话要说呢。 才公先看过夏川萂之后,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然后来看砗磲。 砗磲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一直留着一只耳朵听着这边,听到郭继业只处置了马家人,不由开口道:“打人的还有十几个孩子呢,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 郭继业:“......我已经让你兄长去拿人了。” 砗磲低下头,讷讷道:“......哦。”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果然是公子,处处都想到了,不用她提醒的。 郭继业对刑管事道:“砗磲...姐姐今日受惊了,邢管事你回头好好安抚一下,莫要再吓着她。” 郭继业很明白世人对女子的要求是什么样的,他是怕刑管事认为自家女儿不贞静,回家之后再罚她。 这却是郭继业想多了,自家闺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没有比刑管事自己更清楚了,实在用不着郭继业多此一举嘱咐他。 刑管事搓着手抖着面皮哎哎道:“您放心,您放心,咱一定不罚她,不罚她。” 他这幅“勉强”的样子,以及再三强调“不罚她”,倒是让郭继业心中更担心了,道:“算了,就让她回邬堡跟川川一起养伤吧。” 他怕砗磲回家再挨打。 砗磲:...... 刑管事:...... 邢大娘看天看地,就是不去看自家当家的哀怨的目光,闺女是他自己养的,怪谁? 郭继业去看窝在夏大娘怀里委屈流泪的夏川萂,走进了小声叫她:“川川?” 夏川萂将已经肿起来还在流鼻血的脸在夏大娘怀里藏的更深了些,不让郭继业看到她。 夏大娘歉意道:“公子恕罪,这丫头吓着了,奴婢哄哄就行了。” 郭继业:“......无妨。等会大娘随我一起回府吧,暂且留下来照顾一二。” 夏大娘答应下来。 刑长矛带着人压着几家人哭爹喊娘的过来了,众人都给让出一条道来,让打人的孩子和家人都露出来。 刑管事定睛一看,好嘛,基本都是马家三族之内的亲戚,也是,孩子打群架,自然是找亲近的小伙伴,这一下子几乎全不剩,都进去吧。 大人们朝郭继业求饶:“孩子不懂事,被人一撺掇就去了,小孩子打架而已,天天打,也没见打出事儿来,公子,公子,求求您了,真的只是小孩子间打架而已,小的以后定会好好管教的,饶命啊公子......” 夏大娘抱着夏川萂过来,一口浓痰啐到那个说话人的脸上,骂道:“没天良丧良心的狗东西,这叫小孩子打架?小孩子打架是将人往死里打的?要不我现在去找几个孩子将你们这些没教养的狗东西往死里打一顿怎么样?打死了活该,都是孩子打架嘛!” 那个男人被她如此羞辱,跳起就想打人,被刑长矛一脚踹翻在地,喝道:“公子面前敢放肆,果然都是姓马的,眼里没有半点法度!” 郭继业不想看他们这些闹剧,挥挥手让人全都带下去和马家人关在一起,不管有什么道理,等公审之日一起审吧。 郭继业安排好这边就离开了,他让夏大娘和邢大娘带夏川萂她们回府,他还要继续今日的活动。 郭继拙没有再跟他一起回到客人们之间去,他留下来,沉默的跟在夏大娘身后回了将军府。 第84章 第 84 章 夏川萂欢欣雀跃的出了将军府, 横着被抱回来,玛瑙和金书都给吓了个好歹。 夏川萂还不满六岁,打她的那两个孩子已经十来岁了, 养的身强体健, 更是下了死力去殴打, 夏川萂没被打死, 完全是因为她将自己护的好。 即便如此,才公也给她诊出了双臂骨裂, 左肋断裂的重症。 夏川萂仰躺在床上,连大声的抽泣都不能,因为肺部稍微剧烈点的活动都会牵动肋骨, 会让她疼痛难忍。 所以她只能躺着小口吸气, 然后默默流泪。 她哭,金书也跟着哭,范思墨心里愧疚, 也小声抽泣,砗磲原本不觉着有什么的,打架嘛,她们打赢了,但看着几个小姐妹都哭,她也忍不住心中难受, 跟着龇牙咧嘴的哭了起来,眼泪打湿了她脸上新上的药膏,针扎似的刺痛, 呜, 哭的更厉害了...... 还有一个人,郭继拙, 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床上的夏川萂,不哭不闹就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玛瑙端着熬好的药汤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凄凄惨惨的景象。 她是个刚强的,此时不由火大道:“哭,哭,哭有什么用,等养好了伤,讨回场子才是正经。” 好吧,这姑娘能好好长到十来岁才被家中卖掉,也是个脾气彪悍的,要不然早被欺负完了。 范思墨崩溃哭道:“他们下了死手......呜呜是我太没用了,我连几个孩子都打不过...呜呜要不然川川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砗磲:“也...也不能怪你,那几个一看就是..嘶..惯常打..打架的,我都打不过,更何况你嘶嘶......” 金书抹抹泪,上前接过玛瑙手中的药碗,玛瑙小心的将夏川萂扶起,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然后就着金书的手一勺一勺的舀着汤药喂她。 夏川萂小心说话:“谢谢...姐姐。” 玛瑙叹道:“别说话,先把药汤喝了。” 夏川萂半边脸都是青肿的,舌头也咬破了,疼到极限就只剩麻木,她努力张嘴,也只能微微张开一些缝隙然后小小口的吸汤药...... 苦涩的汤药浸润着舌头上的伤口,就跟吞刀子似的。 就算是吞刀子,她也得吞,她怕脏腑有内出血,再留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她才六岁,并不想受一辈子的脏腑病痛折磨。 但实在是太痛了,痛的她眼前发花,眼泪哗哗的流,即便如此,她也努力的将喂到嘴边的汤药吸入口中,吞咽入腹。 她这样挣扎吃药的样子看的众人又是一阵难受,哭的更厉害了。 孙姑姑和王姑姑进来,看到夏川萂这个样子,不由都铁青了脸色。 夏川萂是老夫人喜欢的丫头,现在更是郭继业的女侍,她在东郭被打成这个样子,伤的是夏川萂,更是国公府的脸面。 或许夏川萂是真的受了郭继拙的连累,马家的孩子真正想打的人是郭继拙,但因为郭继拙始终跟郭继业在一起,他们找不到机会,便将目标放在了和他一同坐牛车的夏川萂身上。 他们可能知道夏川萂的身份,也可能不知道,但一定知道郭继拙的身份。 他们明知道郭继拙的身份,还这样下死手的寻仇报复,除了他们本身心性暴烈之外,更多的是对郭继拙的蔑视。 他们年年享受着因为郭继拙带来的国公府的供养,却还要蔑视他,在王姑姑和孙姑姑看来,马家一家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继续留在邬堡。 王姑姑拿帕子给夏川萂拭眼泪,柔声安慰道:“好孩子,你的罪不会白受的,什么也别想,好好养伤要紧。” 夏川萂微微点头,她舌头已经不能支持她正常说话了。 夏大娘端着捣烂的药泥进来,见到孙、王两位姑姑忙相互见礼。 孙姑姑将夏大娘拉到僻静处,小声问道:“你欲如何?” 夏大娘恨声道:“血债血偿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夏大娘此生没有生育一儿半女,倒是养了不少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夏川萂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短的一个,却是资质最好的,更是最有良心的。 在她这里,后者比前者更重要,她早就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养了,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以后夏川萂给她养老送终的模样。 这回马家差点要了她的命根子,心中早就恨的滴血,此时孙姑姑问起,不由将心中的戾气给带了出来。 孙姑姑却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马家人太猖狂了,小小孩童都被教成这样暴戾的性子,继续将他们留在东郭绝对是郭氏一大隐患,但如何处理掉马家,是需要技巧的。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寒了其他世仆的心。 毕竟老国公的副将老兵可不只有姓马的,几乎所有的邬堡儿郎都以跟随英国公上战场为荣,若是随意处置了马家,一个弄不好会让有些人与郭氏离心离德。 但若是私人报复,那郭氏就能从与马家对立方,成为居中裁决的第三方,只管高高坐等调节双方矛盾就行了。 来见夏川萂之前,孙姑姑心中隐约就有了一个计谋,见到夏川萂和夏大娘之后,这个计谋就迅速成熟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8节 孙姑姑:“想必你也知道,为了服众,更是为了收拢人心,马家除了马虎这个首犯会被重处之外,马家其他人或许会受些苦头,但一定会性命无虞,而且,他们毕竟养了拙公子一场,只要有拙公子在,马家的富贵也是能保住的。” 即便他们虐待郭继拙又如何?只要郭继拙自己愿意,马家就永远是与他扯不断的亲缘关系。 夏大娘冷脸:“我瞧着公子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子。” 孙姑姑叹道:“那又如何,形势比人强,公子不是一个人,他身边人的谏言他是要听的,就算心中有其他打算,但也是以后了,你也瞧见了,公子可不是鲁莽的人。” 就算郭继业想废了马家,但一定会先选择蛰伏,等待恰当的时机“合理”的将马家铲除——光殴打自己的女侍这一条罪名是不能将马家一锅端的——而等待时机是需要时间的,一年还是两年?亦或者十年还是八年?夏荷愿意等吗? 夏大娘自然是不愿意等的,她盯着孙姑姑问道:“你想说什么?” 孙姑姑笑笑,道:“为主上分忧的人这么多,你我凭什么能胜出呢?” 夏大娘拧紧了眉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我能做什么?” 无非就是她们帮助郭继业铲除了马家这颗毒瘤,然后在之后的权利角逐中在郭继业这里占得头筹,但是,她的优势是什么呢?有什么是她可以、或者是需要她做的? 孙姑姑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夏大娘猛然变色,但又立刻恢复了自然,想了想,问孙姑姑道:“是只有你,还是......” 她眼睛看向屋内在喂夏川萂吃药的王姑姑,意有所指。 孙姑姑捋捋耳边鬓发,叹道:“既然是咱们两个来的,自然是一同的。王葭出力,这些田庄里的大小管事们就由她来周旋,你出人,能不能成看你的本事,我嘛,我在老夫人面前进言与你讨些好处如何?” 夏大娘斜眼看她:“向老夫人讨好处我用的着你?” 孙姑姑嬉皮笑脸道:“敲边鼓嘛,你自己去讨是不是太没脸没皮了一些?” 夏大娘嗤笑一声:“论没脸没皮,我看咱们这些人都比不过你。” 说罢,就端着药泥进屋去了。 王姑姑告别出来,手上还牵着郭继拙,与孙姑姑一起离开。 王姑姑:“成了?” 孙姑姑道:“成了,看来你我猜的没错,夏荷果然对这个半路养女不一般。” 王姑姑:“......年纪大了,将心比心而已。” 有郭继拙在身边,她不想说的太多。 她跟夏大娘情况差不多,都是没有生育儿女,不同的是,夏大娘成亲成家,而她,始终是一个人。 人老了,就会忧虑身后事,她选了自家侄女,看近些时日行事,夏荷选的应该就是夏川这个丫头了。 孙姑姑也怅然道:“瞧着我比你们都好一些,但儿女都不在身边,有就跟没有一样,又能比你们好到哪里去呢?” 孙姑姑很早就嫁人并接连生下了一儿一女,等她再回府当差的时候,头一次见她的人她都以为她还云英未嫁,便都叫她一声姑姑。 一开始她还纠正,次数多了就觉着没意思、太麻烦,也就不纠正了。 久而久之,孙姑姑这个称呼就一直被人叫下来了。 丈夫觉着洛京更有前程,说服了她一起去了洛京国公府,但是吧,她觉着洛京国公府与她犯冲,去了没多久,丈夫就有了新欢,再没多久,儿子娶了媳妇,又没多久,女儿也嫁人了。 呵,她自觉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女呢,就已经被打入黄脸婆行列了。 既然洛京没她立足之处,她便干脆收拾包袱拍拍屁股回了桐城,老夫人还没忘记她,又要她回府当差,算是又给了她体面活路了。 所以,她心中是长存感恩的,觉着有老夫人在她才有活着的意义,现在,她也想在少君身边寻寻看,看能不能再次寻找的自己活着的价值。 毕竟生命如此漫长,她还想长长久久的更好的活下去呢。 王姑姑看了郭继拙一眼,意有所指笑道:“我始终觉着,靠山山倒,靠树树跑,靠来靠去还是不如靠己,咱们自己不让人欺负,又有谁真能欺负的了咱们呢?” 孙姑姑也笑了:“你说的是......” 屋内,夏大娘给夏川萂涂好了药,可能喝的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涂药涂到半途的时候,夏川萂就睡了过去。 即便睡了过去,她也睡的十分不安稳,总要拿手臂去挡头,不由让人猜测她在梦里是不是还在挨打。 夏大娘拜托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劳烦玛瑙姑娘和金书姑娘先替我照顾着些,等回头我再派个丫头过来专门照看。” 玛瑙和金书忙道:“大娘客气了,我会好好照顾川川的,您放心好了。” 范思墨和砗磲也都表示也会照顾好夏川萂的。 夏大娘笑叹道:“你们身上也有伤呢,还是先紧着养伤要紧。” 说到伤,范思墨又低下头去,她这脚伤是自己扭的,到现在都还觉着自己十分没用。 夏大娘又仔细嘱咐了一定要按住夏川萂的手臂不能让她乱动,见这里处处妥帖,没有需要添置的了才暂且放心离开。 离开之后,她出了将军府,来到邬堡内一处宅院处,扣动门环。 “谁啊?” 开门的是个老妪,夏大娘笑道:“我找郭守财。” 老妪上下打量夏大娘,道:“主君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夏大娘伸手撑住要合上的门扉,一用力将门彻底打开,笑道:“既然不在,那我就进去等他。” 说罢,抬脚就绕过老妪进了宅院。 老妪急的不行,连连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主君不在。” 夏大娘进了堂屋,在客位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道:“你自己忙去吧,我就坐在这里等他,他总要回来的吧?” 老妪见赶不走她,只能赶紧让家中跑腿的去喊人,自己则是战战兢兢的陪着。 很快,这家的主人就匆匆回家了,见到他,夏大娘就起身笑道:“郎君,还人情的时候到了......” ............ 夏川萂醒来的时候,眼前有微微的光亮,她转动眼珠,瞧见床前立了一道屏风,遮住了通明的烛火, 屏风另一头有人在低低的说话,听不清楚,更瞧不见人影。 夏川萂全身痛的厉害,一动都不能动,开口,也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的声响。 她这边一出声,屏风另一头说话声就停了。 金书折上屏风,露出后面的人来,夏川萂从下往上看,见是郭继业。 看到郭继业,夏川萂的眼泪瞬间流的哗啦啦的。 郭继业在床沿坐下,拿着烛火仔细看她的脸,又去看她捆着木板的手臂,板着脸问道:“疼吗?” 回答他的是夏川萂的一个鼻涕泡。 鼻涕泡破开,糊了夏川萂一脸同时,也有一些崩到了郭继业的手背上。 郭继业:...... 夏川萂哭的更厉害了,她觉着丢人。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破开的鼻涕泡崩人身上了,但她自己的鼻涕泡崩了自己一脸同样很丢人。 玛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和鼻涕,哄劝道:“可别哭了,看再哭伤了眼睛可就得不偿失了。你的委屈公子都知道了,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公道? 什么公道? 小孩子打架能有什么公道? 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夏川萂努力平复呼吸,努力开口道:“公...子......” 她半边脸肿着,咬字并不清晰,说出来的话也含含糊糊的,但仔细分辨的话也还是能听懂的。 玛瑙劝道:“要和公子说话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好好养着啊,听话。” 夏川萂摇头,仍旧唤道:“公...子......” 玛瑙还要说,郭继业止住她,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不急,慢慢说。” 夏川萂先是点点头,然后慢慢道:“公子,他们打我的时候,说‘他打我阿爹’,说‘他将我阿爹带走了’,还说‘打死你’“打死你”......” 玛瑙只以为是夏川萂在跟郭继业描述她的遭遇,郭继业听了这话却是立即变了脸色。 站在郭继业身后看夏川萂的赵立和高强更是勃然大怒。 高强怒道:“原本咱们都猜川川是受了拙公子的连累才被马家崽子打的,现在看来,马家崽子不仅知道马虎是公子打的,更知道带走马家人是公子下的令,他还想要寻公子报仇,他寻不到公子,就将川川当做了公子,这才一定要打死她!” 夏川萂使劲点点头,表示就是这样的。 打她一个丫鬟打野就打了,但马家的孩子真正的目标是郭继业呢? 不管马家孩子目标到底是谁,现在,只能是郭继业。 就算不是,她也要将他变成是。 玛瑙听了高强的话,不由愤怒道:“他们真是歹毒,竟然还想谋害公子!” 赵立虽然觉着这些猜测有些牵强附会了,但他的心是偏的,自动将他认为的不合理之处在心中给补全了。 夏川萂是生面孔,她一进东郭,凡是看到她的人都会打听一下这是谁家的丫头,看着眼生,还和刑家的丫头混在一起,身份上不免多好奇一些。 也曾有人打听到高强和赵立那里去,两人也没隐瞒,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夏川萂又不是拿不出手,她以后也是要跟在郭继业身边的,这些人早晚都会知道。 所以,夏川萂是郭继业女侍的身份只要想知道的人就都能打听到。 夏川萂一进东郭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马家大娃,他对她印象深刻,若是再知道她是郭继业的女侍,那么想找郭继业报仇的他若是看到夏川萂自由在外玩耍,那还用说? 弄不死郭继业先弄死他的丫鬟也能赚些利息...... 赵立阴沉着脸道:“公子,不能饶了马家人,不然公子以后或恐有危险。”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若是孙、王姑姑认为马家白眼狼心思狠毒不可与之谋想要除掉这个隐患,高强和赵立就是纯粹为郭继业的人身安全着想了。 想想吧,马家孩子这么小就想“打死”他们公子,若是等这些孩子长大了,能做出什么事来? 刺杀?做间?搞阴谋诡计帮助对手甚至敌人对付他们公子? 嘶,想想就让人犯恶心。 郭继业心情同样很糟糕。 他之前也认为夏川萂是替郭继拙挨了打,但马家若是恨上他,也不是不可能? 不,马家人一定恨他入骨,毕竟,马家能有今日下场,全都是拜他所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79节 郭继拙有什么好恨的,马家人若是真将郭继拙放在眼中,也就不会虐待他这么些年了。 马家人恨的只能是他。 若是之前他处理马家是为着部分马家人作恶多端,想为东郭铲除一大毒瘤,现在他就觉着这毒瘤铲除的太对了。 不过,他原先只是想除首恶的,现在看来,必须要细审,帮凶从犯也不能轻易放过才行。 夏川萂见郭继业似有所动摇,再接再厉又加了一句:“公子......奴婢代公子挨打奴婢心甘情愿,公子莫要为奴婢担心了......” 郭继业果然动容道:“你放心,你这打不会白挨的,本公子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来。” 夏川萂睁着眼睛“深情”的看着郭继业默默流泪,道:“多......” 气息太重了,又是一个鼻涕泡吹出来。 啊啊啊啊! 夏川萂简直要崩溃了,多好的气氛,她再卖卖惨,一定能让郭继业更生气一些,马家就能更惨一些,到时候她的大仇才能得报。 这个时候这该死的鼻涕泡出来倒什么乱啊啊啊啊...... 夏川萂又哭了起来。 这回是气的,气自己不争气,没有做绿茶精的潜质。 人家哭起来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她哭起来是鼻涕眼泪齐飞,让人看了只会觉着好笑吧? 郭继业:...... 郭继业忙抢过玛瑙要来给她擦鼻涕的手帕,一边在她脸上胡乱抹着一边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你的委屈不会白受的,啊,快别哭了......” 行吧,目的也勉强算是达到了吧,夏川萂边哭边在心里想着。 就是,你会不会擦啊?不会擦可不可以不要再擦了?糊我满脸鼻涕好恶心,呕—— 玛瑙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公子,公子,还是奴婢来吧......” 怎么瞧着川川好似要翻白眼了? 郭继业看看被糊了一脸鼻涕泪水的夏川萂,默默让出位置来,将帕子......扔给了玛瑙。 夏川萂: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玛瑙将帕子在床头放着的水盆里打湿了,仔细给她清理了下脸,夏川萂这才心绪平静下来,只不过,她心绪一平静,就感觉浑身更疼了。 才公背着药箱过来给夏川萂做检查,检查过后,郭继业一脸担忧的问才公:“才公,川川怎么样了?” 才公叹道:“不太乐观,好在脏腑没出血,万幸中的大幸,只不过,她年纪还小,不大好用药。” 郭继业拧眉:“不管用什么好药,您尽管提,桐城这边没有的我写信回洛京取。” 才公摇头:“不至于,就是要多受些罪。先在床上躺着吧,只要骨头能长好,其他都好说。孩子小也有小的好处,只要多吃些好的,骨头长的很快的。” 听了才公的话,夏川萂放下心来。 只是骨头裂了而已,内脏没出血就好,只要内脏没出血,骨头很快就能养回来的。 她会耐心的在床上好好躺着,她等着看马家人的下场。 郭继业却是觉着夏川萂被打的只能在床上躺着受老大罪了,吩咐了徒四那边要听夏川萂的吩咐,不管她想吃什么,都要做了来给她吃,务必要让她每天都吃的“好好”的,争取快点将裂开的骨头长好,早日能恢复到以前那样活蹦乱跳的整日闲不住的状态。 公审之日很快到来。 公审那日,夏川萂虽然人还躺在床上,但腿脚已经能动弹一下了,话也能说的清楚了。 砗磲给她转述公审马家的结果。 “......洛京的二郎君派了亲信来,亲信带来了二郎君的亲笔手书,说马虎虐待他的亲子,罪无可恕,要亲信代他亲自将马虎杀了,以儆效尤,至于其他马家族人,有罪的,要族老和公子从重严处,该卖卖该杀杀,无罪的,连妇孺老幼全部发派至矿山为奴,永不得释放归来。公子想为马家人求情,说罪不至妇孺,女人孩子是无辜的......” 说到这里,玛瑙笑了一下,继续道:“但王姑姑这些田庄管事们则是觉着马家人行事不忠不义,虐待郭氏公子,理应严处,那些女人和孩子享用了老夫人供养拙公子的绫罗绸缎金银顽器也没见对拙公子多好,可见其心性凉薄自私之及,都坚持要将马家族人全都流放。” “郭氏族老们对马家如何惩处原本就在两可之间,现在既有二郎君的亲笔手书,又有咱们的众口一词,便都劝公子要赏罚分明一些,不能因为马家祖上的功绩就赦免了马家的罪行,还说公子这样面慈心软的,以后不能服众。” 夏川萂:...... “所以?” 砗磲:“所以,凡是对你动手的那些孩子阖族都被流放矿山了,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夏川萂沉默,马家这样快就有了下场,她原本以为她是高兴的,但她此时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的高兴不起来。 砗磲:“对了,二郎君要亲信将拙公子带回洛京去呢,可能过两天就走了,希望他能在二郎君身边过的好,不再受欺负吧。” 夏川萂:“......他是郭氏公子,自有亲友老师为他操心,姐姐不用担心他。” 砗磲也笑道:“你说的也是,唉,你不知道,我算是看着拙公子长大的,我小时候回家跟爹娘说他在马家过的不好,总是挨欺负他们还都不信呢,说我在外头打架输了就回家编排人坏话,不是个好孩子,哈哈,现在他们可算是知道我以前都没说谎了吧哈哈哈。” 夏川萂笑道:“姐姐是好孩子,从不说谎,我都知道的。” 砗磲就来跟她闹:“嘿,你个丫头片子竟敢占姐姐便宜说姐姐是孩子,看姐姐不挠死你嘿嘿嘿......” 两人正笑闹着呢,夏大娘过来看夏川萂了。 砗磲忙起身见礼道:“夏大娘。” 夏大娘将她扶起,用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对着日光仔细看她的脸,笑道:“道子淡了不少,再涂抹些时日就能痊愈了,要紧记住不能晒了日头,不然就成小花猫了。” 砗磲笑嘻嘻道:“多亏了大娘托人从洛京稍回来的养颜膏,我这脸才能好的这样快。” 夏大娘点着她的鼻子笑道:“你是为了护着川川才受了这脸伤,大娘我自然要负责给你治好喽,要不然,你将来因这脸嫁不出去,我可没个儿子来娶你。” 砗磲也不羞不恼,竟然哈哈笑道:“那就让川川娶我好了哈哈哈哈。” 夏大娘:...... 瞧这姑娘虎的,怪不得能跟一群小子打架不落败呢。 第85章 第 85 章 夏大娘来给夏川萂说了个事, 说二郎君,就是郭继业嫡亲二叔的亲信叫章华的,要过来看望夏川萂。 夏川萂好奇:“这位章护卫做什么要来看我呢?”无缘无故的, 让人好生奇怪。 夏大娘扶了扶鬓间的一支金玉钗, 引的夏川萂看过去, 看成色这是一支新钗, 才上头的,夏川萂以前也没在夏大娘的妆奁里看到过, 应该是她新得的。 夏川萂真心赞美道:“大娘的钗子真漂亮。” 夏大娘对夏川萂的“识趣”很满意,笑道:“洛京的新货。论起这位章护卫,你该叫他一声大兄。” 夏川萂腾的一下坐起身, 结果坐到半截就疼的“嘶”一声又给摔了回去, 起的太猛压到近日已经长回去的肋骨了。 夏大娘轻拍了她一下,嗔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一惊一乍的眼皮子忒浅。” 这是眼皮子浅的事吗? 这是, 这是......好吧,是她没见识了。 这可是哥哥啊! 夏大娘这些年养出了多少个这样的哥哥姐姐?让章华来看她,就是要介绍给她认识的意思,就是要将自己一辈子经营出的人脉关系交给她的意思。 一定是这样的! 夏川萂小口吸气缓解疼痛,道:“这位哥哥...今年贵庚?” 夏大娘:“二十七了,三月生辰。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川萂:“快到哥哥生辰了, 我得提前准备礼物好贺他日日有今朝。” 人脉啊,人脉不得要维护的?交情就是这样一年一年三节五礼的处出来的啊,她当然要先问好生辰到时候好给寄生辰礼物提醒对方还有自己这样一个妹妹呢。 夏大娘笑了起来, 瞧这小人儿精怪的, 怨不得让人喜欢,又有谁不喜欢处处都想着自己的人呢? 夏大娘笑道:“他是兄长, 理应为你准备礼物,你擎等着就行了。” 夏川萂小大人似的叹道:“那可不行,哥哥在洛京孤立无援,想必十分艰难,我作为妹妹,没有什么好帮忙的,只能时常慰问聊表寸心了。” 正好走到门外的章华:...... 养母可没跟他说这个妹妹是个人精子啊。 高强嘿嘿的笑,道:“川川人很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章华笑应道:“是。” 还没见面呢,就想着以后他生辰给他送生辰礼物了,为人可不就是很好吗? 章华进门,唤道:“母亲。” 夏大娘坐着没动,只是招手笑道:“来了?快来见见你妹妹。” 章华礼数很足,即便夏川萂小小的一只,还躺在床上,也拱手弯腰郑重行礼,问好道:“妹妹。” 夏川萂:...... 夏川萂只恨自己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胳膊也不听使唤,只能通红着小脸口头回礼,唤道:“见过哥哥。哥哥见谅,妹妹现今困于床榻,不能与哥哥见礼,等妹妹痊愈了,再与哥哥赔罪。” 这小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相亲呢,这哥哥妹妹的叫的可真亲热。 高强一时没忍住转头捂嘴笑了起来。 夏大娘却是十分满意,对夏川萂道:“你兄长身为二郎君的护卫,经常出京为郎君做事,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呢,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章华也忙道:“母亲说的很是,这回为兄将拙公子带回府之后,还要奉主君之命到卫城收取夏租,届时会路过桐城,到时还会再见的。” 前几年,英国公的嫡次子郭守礼出任卫城通判,掌管一地的盐粮事务,但他贵公子嫌卫城边远苦寒之地,不耐烦吃这等苦,只做了一年半的通判便找了个借口回了洛京。 他不经皇召便自行回了洛京,不仅没有受到惩处,反倒被皇帝赞“真名士自风流”,还给他升了官。 从六品官升至五品官,可不就是升了吗? 可见,即便皇帝觉着他不拘一格是真名士,内心也是觉着这样的名士是做不了大官的。 郭守礼虽然人成功回到洛京,但他在卫城的那一年也没白闲着,不是为卫城的百姓们做了什么实事,而是在卫城圈占了大片无主土地当做自己的私家庄园,然后派了家奴去打理,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小金库。 因为是无主之地,即便有御史弹劾也没弹出什么实质的错处来,加之英国公府势大,郭守礼又上下打点妥当,英国公便默许了此事。 是以,每年夏收和秋收的时候,郭守礼都会派自己的心腹爱将去卫城收租。 这几年专门负责此事的人就是章华。 知晓了章华现在的身份和工作职务,夏川萂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好好的这么多年郭守礼都对郭继拙不闻不问,怎么突然就蹦出来要为自己“亲儿”主持公道了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0节 而且,偏偏代郭守礼来桐城处理此事的人就是章华。 她看着夏大娘,突然就鼻子泛酸起来。 显然是夏大娘联系了洛京的人脉,让郭守礼知道了桐城这边的事,还说动他动用雷霆手段处理了马家。 而从中出力最多的,一定是章华。 既然马家女为郭守礼生下了郭继拙,那么从情从理上来说,马家就被归入郭守礼这一脉的家奴。 这样,郭守礼处理马家就是处理家务事,是理所应当的,即便他处理的过火了,也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没见郭氏族老都三缄其口不置一词吗?未必没有替马家人说话的人家,但最终,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因为这是郭守礼亲自写了手书派了心腹之人来处理的。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说到底,不管他们再怎么威风,那也是郭氏奴,在郭氏的地头上,就连皇帝老子都管不了他们。 郭守礼要马家去死,马家就只能去死。 章华为什么要出这么大的力帮夏大娘? 章华只是夏大娘的养子,而且,夏大娘养他是带着明确的利益目的的,要说章华能对夏大娘能有多少真情实意夏川萂是不信的,只从他们相处的距离和氛围上来看,章华和夏大娘之间明显恭敬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夏大娘这样使动章华,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比如,夏大娘养了章华一场,还为他谋划了好前程——送到郭守礼身边做小厮之类的——章华是要报恩的。 不会他帮了夏大娘这一次就当是报恩了吧? 那夏大娘她...... 夏川萂是真的感动了,不管夏大娘做这些是全部为了她,还是只是顺势而为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她,但最终直接受益的人就是她。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此次马家落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就是夏大娘在报复。 夏大娘为什么要报复马家,当然是因为马家孩子差点将她的女儿打死。 夏川萂原本还好好的跟她新得的“好哥哥”有说有笑的,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流起泪来,这把夏大娘给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可是肋骨又疼了?还是腿又抽筋了?” 夏川萂近日补养的厉害,终于开始长个头了,时不时的就腿肚子抽筋骨头疼,这些都是小孩子长骨头的症状。 夏川萂边哭边笑道:“是,是有些疼,我骨头长的这样快,说不定等站起来的时候鞋子都穿不上了呢。”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夏大娘难得见夏川萂跟她撒一回娇,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好笑道:“穿不上就穿不上吧,正好换新的,等明儿樱桃到了,再让她给你做新鞋子穿。” 夏川萂诧异:“樱桃姐姐要来邬堡吗?” 夏大娘:“我送信回家让她来照顾你,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好多麻烦玛瑙她们的。” 夏川萂笑叹道:“我跟樱桃姐姐许久未见了,希望她还记得我。” 自从她去年冬天进了国公府,就再没能和那个忠厚老实整日跟在她身后的樱桃姐姐见过面了。 夏大娘:“她日日都念着你呢,如今她也学了一手煲汤的本领,等她来了让她专门给你煲汤喝。” 夏川萂也回味道:“是,我记得她煲的乌鸡汤特别入味......” 在旁见两人母慈女孝的章华突然说道:“卫城产一种红参,虽药力比不得人参,但比人参更温养,更适合小孩子吃,等回头我给卫城那边送封信,让人送一车红参来给妹妹养身体如何,母亲?” 豁,一送就送一车,她这位半路哥哥可真够豪的。 夏大娘挑眉:“如此最好。” 夏川萂看看章华,又看看夏大娘,也道谢道:“多谢哥哥。” 你敢给,我就敢收。 章华笑道:“都是为兄应该做的,妹妹早些好起来,母亲也能少些担忧,就是咱们做儿女的孝道了。” 夏川萂:“......哥哥说的很是,妹妹受教了。” 正兄友妹恭的说着话呢,郭继业带着赵立过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给他见礼。 郭继业随意托托手,道:“免礼。” 郭继业先跟夏大娘问好,跟她道辛苦。 夏大娘抿嘴微笑,心安理得的接下了这声“辛苦”,毕竟她出力虽然不是最大的——有王姑姑居中联络让所有人都跟她站在一边她出力最多——但却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要论功,她当得首功。 郭继业又跟章华道别:“拙弟的行礼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从马家抄出来的财产,除了归还苦主和归还公中的,其余的全都归拙弟所有,这些我都让人登记造册整理清楚,还要请章护卫将之带回洛京交给二叔。哦,对了,这些整理好的财产账目,我在桐城公中留存了一份,族老那边留存了一份,交给了老祖母一份,又令给拙弟抄录了一份,避嫌嘛,毕竟亲兄弟明算账,我可不想让二叔以为我截留了拙弟应得的私产哈哈哈......” 最后一句是郭继业玩笑着说出来的,但其实在场的人谁都能听的出来,这话是让章华回头叙述给郭守礼听的。 真正会截留郭继拙财产的不是他这个隔房的堂兄,而是他这个亲爹啊。 人家桐城这边已经处处留底了,就是真想侵占儿子财产,至少要先思量一下脸面问题吧? 章华恭敬回道:“长公子的话小的一定给主君带到,长公子放心。” 郭继业点点头,对他也就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他走到夏川萂床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一边睥睨还一边啧啧啧个不停。 夏川萂奇怪:“公子,您嘴皮子痒痒吗?” “咳咳咳咳咳......” 顿时屋内想起了不同人的呛咳声。 夏川萂紧闭了嘴巴,她错了,她几天没跟郭继业逗趣是她嘴痒了。 郭继业看她将嘴唇都吃进嘴里去了,还不住摇头呜呜呜的跟他求饶,便也大人有大量的“轻罚”她道:“今天不许吃肉。” 夏川萂忙点头应下,天天吃肉也不行,正好她今天就当吃素了,素素肠胃。 郭继业:“不许喝汤和饮子,只能喝白水。” 夏川萂:“啊!” 郭继业恶声恶气道:“啊什么啊,藐视本公子,这还是罚的轻的了。” 夏川萂忙应和:“是,是,罚轻了,罚轻了,奴婢认罚。” 郭继业对她认罚的态度尚算满意,看着她这幅半瘫的样子又嫌弃道:“就你这风吹就倒谁见了都想欺负的小身板,以后出去了别说是本公子的人。” 夏川萂:“好的,公子,奴婢记下了。” 郭继业又不高兴了,瞪着眼睛冷笑道:“你也就只能跟本公子横了,对着外人就是草包一个。” 夏川萂真是冤枉死了,跟他随意些他嫌她不给他面子,跟他规矩些,他又嫌她无趣,还变着法子骂她窝里横,草包。真的,做奴婢真的好难啊! 夏川萂努力微笑道:“公子啊,这几日奴婢虽然只能在躺在床上做草包,但您给奴婢安排的功课可都没落下呢,您现在要不要考考奴婢看奴婢学的怎么样?” 郭继业果真来了兴趣了:“哦?我之前教你的都背熟了?那就背一首《蒹葭》来听听,果真背的好,本公子重重有赏。” 夏川萂:“好嘞,公子您可听好了......” 有郭继业在,夏大娘和章华两个就告辞离开了。 一直等出了院门,夏大娘都是沉默且恍惚的。 真的,她原先只当川川在郭继业这里十分受宠,但她也实在是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受宠。 请医问药,日日来看,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管吃食,教背诗...... 章华也是啧啧称奇,更是笑个不止。 夏大娘拧眉:“你笑什么?” 章华揉了揉自己笑的停不下来的腮帮子,感叹道:“原本好奇眼光高绝的母亲是为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样煞费苦心,才特地来看一看的,不成想,啧啧。” 夏大娘:“人你已经见过了,不成想什么?” 章华冥思苦想了一会才道:“不成想,竟是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夏大娘牙疼:“从小就不会说文话,长这么大还是没学会,也不知道二郎君是怎么忍受你的,‘风华绝代’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章华不服道:“我已经学会很多有文采的词句了好吧,母亲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圣人还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 夏大娘头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不是圣人说的,罢了,你以后还是少掉书袋吧,没得让人笑话。” 章华挠挠脑袋,眼中难得露出迷茫之色来:“是吗?是我记错了?那是谁说的来着?” 夏大娘:“行了,别管是谁说的了。总之,川川还小,假小子一个,当不得‘风华绝代’这个四个字,你用错了。” 章华却是辩驳道:“俗话说三岁看老,您只看她小小年纪就将您和公子给迷的团团转,就当知道她以后定非池中之物。” 夏大娘呻吟一声:“非‘池中之物’更不适合用在一个小丫头身上,还有,她没有将我迷的团团转,公子也没有。” 章华却是坚持道:“母亲您当相信我的眼睛,我看人很准的。还有,您为了她居然来信求我这个最出息的‘儿子’,做儿子的心里是很不平衡的。” 夏大娘已经不想再跟这个便宜儿子在词语之上较真了,从小就教,怎么都学不会,恐怕他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夏大娘正色道:“你也说了是我求你了,你既已经将事情办妥,你我之间就互不亏欠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大道去奔你的前程,也再不用担心受谁掣肘了。” 章华顿住脚步,失去了表情,道:“原来,在母亲心中,您是这样想我的。” 夏大娘看着眉目俊朗的青年,感叹道:“利益维系而已,我养你一回,给你一条出路,你...有出息之后报答我,如今你已经将恩情还回,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章华:“那你还说什么兄长妹妹的,不是要我以后照顾她的意思?” 夏大娘奇怪:“不是你非要见她的?” 章华气急:“若不是您看重她,我提出见她做什么?还是说,母亲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了。” 夏大娘简直无语个大极:“你这话......算了,总之,章华,你以后自由了。” 章华也不知道此时该做个什么表情。 他被夏大娘买回来的时候已经超过十岁了,该懂的事都懂了,该记得的人也都记得了,虽然他叫她母亲,但他们之间,一直是客气居多,亲近的时候极少的。 她教他本领,暂时护他长大,推荐他去到更高的地方谋取出路,然后反哺与她。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的,但现在当夏大娘跟他说他的恩情已经报完了,以后就不用再想着她的时候,他又茫然了。 他就这样......没家了? 不对,他本来就已经没家了,夏大娘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 章华:“母亲......的话我都记下了。不过,也无需分的这样清楚,毕竟,谁不知道我是您养大的呢?养恩比生恩大,您永远是我的母亲,以后,我也会孝顺您的。” 夏大娘笑道:“这样就很好。”以后维持着最基本的面子情就行了,大家各自安好,不比什么都强? 夏川萂可不知道她一时脑洞大开那是完全想差了。 也不算是完全差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1节 夏大娘确实是为了她动用了宝贵的人情力量。夏大娘为自己的利益是小头,为了给夏川萂报仇才是她的主要目的,这一点上算夏川萂想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她以为夏大娘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主要目的,为给她报仇是顺便的。 但是,关于章华,她则是完全想差了。 章华是夏大娘用一次就废掉的珍贵棋子,而不是夏川萂想象中的宝贵人脉。 不过,错有错着,日后夏川萂通过她不断的“死皮赖脸”的努力,还是将章华这颗人脉大头给重新续上了,这就都是后话了。 屋内,夏川萂背完了《蒹葭》,又背了一篇《硕鼠》,郭继业对这个临时学生很满意,奖励了她一窝蜜蜂。 活的,真的能将人蛰死的蜜蜂。 夏川萂看着离她床不远处的那个密封住的大箱子,仔细听,还能听到里面嗡嗡嗡的蜜蜂飞舞的声音。 夏川萂不由咽了咽口水,谨慎问道:“公子,怎么想着...要送奴婢蜜蜂?” 还是这样一大窝,一看就是连着蜂巢一起端了。 郭继业抱着手臂昂着头,一副你还不快谢恩的样子道:“不是你说要养蜜蜂的?怎么,本公子给你弄来了,你又不想要了?” 夏川萂:...... 夏川萂茫然无措,她,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养蜜蜂了? 不过,她之前是说过很多要做什么什么的话,也许曾经就说过要养蜜蜂的事? 郭继业见她这样忐忑不定的样子,顿时大怒:“你忘了?!” 夏川萂忙道:“怎么会?我...奴婢没忘,奴婢早就想着要养蜜蜂了,春天正好是蜜蜂采蜜的季节,养上这样几箱子蜜蜂,咱们以后就不缺蜂蜜吃了!” 她话说的斩钉截铁,但郭继业却是听的眯起了眼睛:“你会养蜂子?” 夏川萂惊讶:“啊?没有养蜂人养蜂吗?让奴婢自己养?” 郭继业脸色更臭了。 赵立忙提醒道:“川川,我跟你说过的,没有人会养蜂,至少我是没见过有人将蜂子捉了来自己养的。” 夏川萂:“啊,那,那你们..这是......” 捉了一蜂巢的蜂子给她做什么啊?不是说要养的? 赵立看了眼郭继业,解释道:“咱们就是,就是摘了一个蜂巢,拿来给你看看稀奇的,公子...一直以为你想尝尝蜜蜂的味道的。” 夏川萂眼睛微微张大了,所以你们就去搬了蜜蜂的老家用箱子装了蜜蜂来给我吃?蜜蜂怎么吃?油炸了吃吗? 郭继业臭着脸:“哼!看来这丫头早就不记得了,罢了,带出去放了吧。” 赵立忙问道:“蜂巢呢?里面可是还有许多蜂蜜呢。” 郭继业横了夏川萂一眼,凉凉道:“喂狗。” 赵立:...... 高强一言难尽的看了夏川萂一眼,跟着郭继业去了。 一会明了一会迷茫的夏川萂忙跟赵立道:“赵立哥哥等等,这箱子不能扔。”先将蜜蜂保下来再说。 赵立见郭继业已经走远了,便对夏川萂叹道:“川川啊,你这回..唉,公子怕你躺床上无聊,为了能哄你开心,让手底下的人找了好几天才在山崖上找到这样大的一个蜂巢的,咱们兴冲冲的给你拿来,结果,结果你,唉。” 夏川萂好奇:“我当真说过要养蜜蜂吗?” 第86章 第 86 章 赵立提醒道:“......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将蜜蜂养起来, 就在咱们到了围子堡第二天的时候。” 夏川萂蠕动了一下嘴唇:“哦。” 她确实忘记了。 赵立仰天长叹一声,道:“罢了,蜂巢给你留下来, 蜜蜂我给你放了吧。” 夏川萂忍了忍, 还是道:“其实, 其实, 我以前,养过蜜蜂的。” 赵立拧眉:“你不是说......罢了, 我现在也分不清你说的话到底那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这是把她当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真话的人了,那可不行,她的信誉不容玷污。 夏川萂跟赵立解释道:“赵立哥哥, 你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吧?” 赵立:“你不是夏大娘从山里买回来的?” 夏川萂点头, 正色道:“不错,我就是从山里被大娘买回来的,不过, 大娘也不知道,在那个山村,我其实在一处槐树林里养过一窝蜜蜂,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就是靠着它们产的蜂蜜才没被饿死的。” 这话是真的,只不过, 她也没养多久,就被别人烧死蜜蜂,将蜂巢抢走了。 而她只能站在不远处干看着, 连去说那些蜜蜂是她养的蜂巢是她的他们不能抢走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想来, 以前在那个荒野山村的日子好像上辈子了一样。 赵立见她一副回忆往昔神情难过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便确定问道:“你真的会养蜂子?” 夏川萂点头:“会, 其实蜂子很好养的,只要有蜂蜜喂给它们让它们吃饱就行了。” 前提是要做好防护,不要被蜂子给蛰到。 赵立:“......那你之前还说你不会养?” 夏川萂叹道:“我没说我不会养,我只是奇怪,怎么没有人将蜂子养起来取蜜吗?” 好吧,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个误会。 赵立:“那你这是,要将这些蜂子养起来吗?” 夏川萂道:“当然啊,好不容摘来的呢。” 赵立发愁:“那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这蜂子可怎么办呢?” 夏川萂道:“邬堡后方不是有一片竹林吗?让人用油纸蒙好头脸手脚,注意不要露出皮肤来,将蜂巢先挂在竹林里,这样就算让蜂子先在竹林里安家,让我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养它们。” 赵立:“也只能先这样了。” 夏川萂欲言又止。 赵立:“你还有什么话快说,我这就要走了。” 夏川萂为难道:“公子,好像生气了,这可要怎么办呢?” 赵立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下,扔下一句:“你自己去哄吧。”搬着那个装蜜蜂的大箱子走了。 要怎么将郭继业给哄回来,一直等春耕结束等郭继业回桐城夏川萂都没有想到法子,不过,她的养蜂大业却已经如火如荼的迅速发展了。 郭继业带回来的蜂巢十分是时候,因为春秋季早期是蜜蜂快速繁殖的季节,一开始,夏川萂只是让赵二叔打造了两个下面带有孔洞的木箱子,然后分别割了三分之一的整块蜂巢吊在两只箱子里用来引蜂,然后箱子底部放着调好的蜂蜜水用来喂食引来的蜜蜂,也就十来天的功夫,一个小型独立的蜂群就形成了。 现在正是万物生长春暖花开的季节,等夏川萂一能下地了,她就带着樱桃赶着一架牛车载着这两箱子蜂群去放蜂。 郭继业在春耕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就要回桐城了,原本夏川萂是要跟着一起回去的,虽然那个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走两步了,但要她去伺候郭继业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尤其是她肋骨上的骨头伤才将将长好,经不起半点磕碰,既然回府也只能干躺着什么也做不了,夏川萂就试探着申请暂时留在邬堡。 谁知道,郭继业竟然同意了。 郭继业同意了,郑娘子自然不会强制带她回桐城,于是,夏川萂就留下来了。 与她一同留下来的还有金书。 砗磲也想留下来,但郭继业身边离不开她,自从楚霜华在桐城客人们面前路过一次脸之后,她名声已经在郭继业这个圈子内小范围流传开来了,因此,她也得跟着郭继业走。 只有金书,她在郭继业身边可有可无,跟郭继业说她想留下来照顾夏川萂,郭继业顺嘴就同意了。 夏大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虽然没有留在西堡照顾夏川萂的,但她送来了樱桃和大牛来给夏川萂使唤。 大牛是夏大娘田庄上的佃农之子,夏大娘喜他长相周正身强体健又憨厚本分,便挑了他在自己身边伺候,这回她不能留在夏川萂身边,除了樱桃之外,便又派了大牛来给夏川萂做一些体力活。 大牛的到来着实帮了夏川萂大忙。 自从郭继业走了之后,将军府之内就没有主人了,大家都是奴仆,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所以,夏川萂基本属于放养状态。 夏川萂是个闲不住的,尤其在蜂群成功分群之后,她就让大牛套上牛车,给将军府的内管事许广氏报备一声之后,就带着樱桃,载着两箱子蜂群四处放蜂去。 金书不愿意出将军府,就留她在府中看家。 一开始夏川萂就在邬堡内转悠,但邬堡内房屋居多,绿植都很少,更别提花朵了,所以,为了不把这两箱蜜蜂饿死,她就只能出邬堡,四处去寻找蜜源。 夏川萂当然是找不到蜜源的,但她有侦查蜂啊。 她就跟着侦查蜂走,侦查蜂去哪里,她就载着两箱蜜蜂去哪里,然后,没了两日她就找到了野生的油菜花。 油菜籽啊,榨油大户,不过,这里的野生油菜不叫油菜,叫芸薹(yun tai)。 芸薹是一种长势十分丰茂的野菜,每年春天这个时候,这些见风就长的芸薹就是乡民们渡过青黄不接时节的好伙伴。 夏川萂打开蜂箱的孔洞,就见嗡嗡嗡的飞出来一群又一群的蜜蜂,它们先是在原地飞舞了几圈,然后迅速的锁定目标,飞到那一小片已经盛开的嫩黄色花朵上采起蜜来。 夏川萂心中慢慢盘算,如果她跟郭继业说蜜蜂尤其喜欢采芸薹花的蜜,郭继业同意给她拨一块地专门种植芸薹的可能性有多少。 这年头油脂十分稀少,因为稀少,才会尤其珍贵。 菜籽油不仅能吃,还能做燃料使用,如果能从油菜籽里榨出油来,她毫不怀疑,郭氏邬堡肯定会大力推广种植油菜。 但前提是,她真的能炸出油来。 但很可惜,冷榨油她只会用铁饼压榨,其他的榨油方法她就不知道了,或许可以借鉴芝麻油的榨取方法? 如何榨油是后续的事了,现在她人工种植油菜的问题还没解决呢,饭还是先一口一口的吃吧。 不过,她真的要搞这个什么油菜种植吗? 会不会太多事了一些? 她正坐在牛车上捧着脸思考人生呢,就听远处一个妇人笑问道:“前面的可是少君的女侍吗?” 正在采芸薹打算带回家炒盘菜的樱桃迎了两步正好挡在夏川萂面前,小心询问道:“敢问大娘何处来?” 妇人笑道:“咱家姓才,刚是弄完田地,这会子要回家做夕食了。” 夏川萂一听姓才,便从樱桃身后伸出脑袋定睛一看,笑了,问好道:“才大娘,原来是你啊。” 才大娘是才公的儿媳妇,刚到西堡那天就见过了,郭继业在的时候,这位才大娘每日都要将军府报到帮忙的,是以夏川萂不仅认识她,还对她十分熟稔。 樱桃是后来的,而且来了西堡之后几乎没有离过夏川萂半步,是以她不认识才大娘。 樱桃见是夏川萂认识的,便乖巧行了个福礼,唤道:“才大娘。” 才大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樱桃一回,对夏川萂笑道:“我听说夏荷在你身边放了个丫鬟,就是她了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2节 夏川萂移动到牛车边缘,坐稳了,才脚尖够地在樱桃的搀扶下下了牛车,听到才大娘的问话,夏川萂笑道:“是啊,就是她,樱桃姐姐。” 才大娘:“原来叫樱桃,好名字。” 又给夏川萂介绍道:“这是我的女儿,叫小慧,她比你大上一两岁。” 夏川萂礼貌问好:“小慧姐姐。” 才小慧是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听夏川萂叫她姐姐,便也笑脸回应道:“川川妹妹。” 夏川萂:??? 认识她? 才大娘笑道:“我家这丫头听说过你,吵吵了好几回要去将军府里寻你玩呢。将军府哪里是能玩闹的地方?打了两回才消停了。” 原来如此。 面对小姑娘期待且好奇的目光,夏川萂也没冒冒失失的就邀请小姑娘去将军府里玩,笑话,她只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邀请别人去主人府上玩耍呢? 夏川萂客气回道:“才公每日都要出入将军府的,才公没带姐姐去府里玩过吗?” 才大娘:“翁舅是去府上做事的,哪里能带孩子去呢?不说这个了,我老远就瞧见你们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夏川萂笑道:“放蜂啊。” 才大娘疑惑不解:“放蜂?”她看看来往于蜂箱和芸薹地的蜜蜂,恍然大悟道:“你们这是......养的蜂子吗?” 夏川萂点头肯定道:“是啊,就是捉了蜜蜂养起来,等到它们采够了花粉,酿出了蜂蜜,咱们就有许许多多的蜂蜜可以吃了,不用再冒着风险去树上、山崖上去采了。” 才大娘稀奇道:“这法子倒是好,就跟养鸡养鸭养牛一样,养起来了自然是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我从未听说还有人会养蜂的,川川你是跟谁学的?” 如果郭氏有人会养蜂,她没道理没听说过啊。 这可是蜂蜜啊,多么珍贵的东西,若是郭氏会养蜂,这邬堡里会没有养蜂的地方和人? 夏川萂:“我从小就会,大概是跟之前家里人学的吧?” 才大娘看看她的个头,想想她的年纪也就了然了,估计是以前不记事的时候见过家里人养过,这可是吃饭的本事,就是忘记了家人却还记得养蜂的秘诀也是有的。 这年头,再没有比能吃饱饭更重要的事情了,吃饭的本事怎么会轻易忘记呢?才大娘理所当然的就相信了夏川萂说的话。 才大娘叹道:“如果真能将蜂蜜养出来,那你可要得大赏了。” 夏川萂的,自然也就是郭氏的。 夏川萂露出懵懂的表情,道:“老夫人和公子经常赏我的,不差这一回啦。” 这话说的,可真是孩子话。 第87章 第 87 章 才大娘回家做饭去了, 却将女儿才小慧留下来与夏川萂作伴。 才小慧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夏川萂看个不停。 夏川萂抿着嘴淑女微笑问道:“小慧姐姐看我做什么?” 才小慧靠近了她,神神秘秘问道:“我听说马大娃因为不敢去找少君报复便将你差点打死,是不是真的?” 夏川萂嘴角挂着的微笑一僵:“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 才小慧撇撇嘴, 不屑道:“整个邬堡都传遍了, 切, 马大娃真是没种, 他不敢去找少君要公道,便想将你打死报仇, 他这是报的哪门子仇啊,这下子将他们一家子都给报没命了吧?” 夏川萂:“......姐姐知道马家的近况了?” 才小慧:“知道啊,文书都是从我家阿翁手里过的, 我还偷听到了, 马家人一进来矿山,先是被人抢了一通,然后又被人打了一通, 后来生病了,没钱买药吃,便都病死了。” 夏川萂眼睛急眨:“都病死了?一个没留下吗?” 才小慧嘟嘟嘴:“差不多吧,我也不知道。” 夏川萂沉默了。 人命如草芥,不只是书本上的一句话,在这里是赤/裸/裸的现实。 才小慧又靠近了她, 这回说话声音更小了:“我还听说,少君特别宠爱你,是真的吗?” 夏川萂打起精神来, 笑道:“是啊, 是真的。” 才小慧又撇撇嘴,道:“骗人。” 夏川萂:“啊?我怎么骗人了?” 才小慧信誓旦旦:“少君都回桐城了, 带走了长余姐姐和那个美貌的楚霜华,就将你留下来了,这也是受宠?是不是因为你被打的下不了床,他不想要你了?” 夏川萂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好奇问道:“那你觉着,怎么样才是受宠呢?” 才小慧掰着手指头数:“最起码要形影不离吧?一时一刻都得离不了。还有要有求必应,心有灵犀,红袖添香,烹茶煮玉,诗琴相和......” 夏川萂没忍住插口道:“要不要再加上一个浓情蜜意?” 才小慧抚掌高兴道:“这个好,这个好,果然是少君的女侍,知道的就是多。” 夏川萂简直一言难尽,这姑娘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词汇量倒是挺丰富。 为了避免这姑娘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夏川萂跟她纠正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少君和少君夫人之间的相处,可不是跟丫鬟的,你跟我说说也就行了,你要是拿到外头去说,会让人笑话的,说不定还会被骂呢。” 才小慧不信:“真的?” 夏川萂:“我就是少君的女侍,我说的当然是真的。话说,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话?” 才小慧将信将疑道:“我常听郭里的大人们这样说,难道是他们骗我的?” 夏川萂:“兴许是他们说着玩的,是你弄错了呢?” 才小慧失望叹气:“可能吧。唉,要是我也能做少君的丫鬟就好了。” 夏川萂:“你是才公的孙女,少君不会收你做丫鬟的,这是对才公的羞辱。” 才小慧惊奇的看了眼夏川萂,道:“你说的跟我阿爹说的一模一样,他说他就是立刻死了,都不会送我去做奴婢的。但那可是去做少君的奴婢,那能一样吗?” 夏川萂: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倒是不想去做人奴婢呢,可惜不能。 才小慧再一次靠近了夏川萂,这回她是带着小心翼翼的问夏川萂:“川川妹妹,我能去将军府找你玩吗?” 夏川萂:“......少君不在府里。” 才小慧腮帮子立马鼓气:“我当然知道他不在府里,我是去找你玩的,又不是去找他玩的。” 夏川萂装傻道:“可是我说的不算啊,我能说服许广婆婆让我出府就已经废了好大的劲儿了,我可不敢再跟她说带人进府,我怕她下次连府都不让我出了。” 才小慧失望咳声道:“啊,是许广婆婆啊,她老人家可严厉了,我娘都得听她的呢,她要是不许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夏川萂大大叹息道:“是啊,所以我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她的,我得好好的听她的话才行。” 许广氏原本就是将军府的大管事,郭继业在的时候,她退居二线听郑娘子的,现在郑娘子走了,将军府算是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夏川萂说她要听许广氏的,并不是在说谎。 眼看太阳要往西去了,大部分蜜蜂都采完蜜回巢了,夏川萂不由叹道:“这片芸薹地太小了,都不够这些蜂子吃一顿的。” 才小慧道:“我知道哪里还长有芸薹,我带你去呀。” 夏川萂:“得比这一片大才行,太小的不值当特地跑一趟的。” 才小慧起身,拍拍屁股道:“保证比你找到的这一片要大,去不去?” 夏川萂有些犹豫:“今日太晚了,我得回府了,要不然回去晚了要受罚的。” 才小慧:“要罚打手板吗?” 夏川萂:“那倒没有,就是没饭吃。” 才小慧皱起了眉头:“那也很难受了,要不,明天太阳出来之后我在这里等你,然后再带你去怎么样?” 夏川萂笑道:“那可好啊,明天一早我来这个地方找姐姐,咱们可说好了?” 才小慧伸出手掌跟夏川萂击掌立约:“不见不散。” 夏川萂:“不见不散。” 夏川萂让大牛赶着牛车将才小慧先送回家,正好遇到才小慧的哥哥才徇出来寻妹妹。 才徇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特别爱笑,一笑就露出豁口的大白牙,哟,这少年正在换牙呢,瞧这牙齿多的,估计快换完了吧? 似乎是夏川萂盯着人家牙齿看的视线太强烈了,才徇立即闭紧了嘴巴,跟夏川萂道谢:“多谢小娘子送家妹归家。” 夏川萂笑眯眯道:“我们玩的好,让小慧姐姐一个人回家我可不放心呢,”她神秘兮兮的小声道,“郭里有坏人,我都知道的。” 才徇:...... 夏川萂在东郭被打的事才徇也是知道的,估计整个邬堡以及周围的郭里就没有没听说过这件事的,是以他对夏川萂这样“惊弓之鸟”是很怜惜的。 才徇从袖袋里掏出两颗麦芽糖递给夏川萂,道:“夏小娘子放心,西郭没会有坏人的。” 呵,这少年被家里人保护的挺好的啊,居然能说出‘没有坏人’这样的话来。 夏川萂又跟着才家兄妹去认了才家的门,才坐着牛车慢悠悠的进了邬堡大门,然后穿过邬堡笔直有序的道路,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了将军府。 金书早就在门里面望眼欲穿了,见到夏川萂回来脸上担忧之色才消退。 金书帮着樱桃将门槛卸下来,大牛赶着牛车进了中院的门,两人又安好门槛,一起上了牛车,此时金书才问夏川萂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可是给蜂子觅食不顺吗?” 夏川萂回道:“咱们寻到了一处芸薹地,蜂子很爱吃的样子,可惜那片芸薹地太小了,根本不够蜂子们吃的,可巧遇到了才大娘带着她的女儿才小慧归家,才小慧跟我说还有一片比今日发现的这块更大的芸薹地,说是明天一早要带我去呢。” 金书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才大娘是相熟的,熟人介绍的地方,想必是没问题的,她只担心夏川萂的安危,其他的就不在意了。 夏川萂再一次邀请道:“如今春暖花开,外头景色可好了,姐姐不如明天跟我一起去啊?” 金书笑道:“不了,我就在府里等你回来。” 第88章 第 88 章 夏川萂明白金书为什么不出将军府, 她不爱出门是一个原因,更大的一个原因是她不想遇上许大娘的弟妹许二娘子。 当初郑娘子将许二娘子和她的女儿许兰儿赶出将军府的事还历历在目,金书是个胆小的, 她怕出去了会被许家找麻烦。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3节 在将军府就不一样了, 这府里虽然主人不在, 但兵卫满员, 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 反而是总是想着往外跑的夏川萂,金书才是真的不明白她的那一个。 夏川萂仍旧住在郭继业的院子里房间里, 这是郑娘子要求的,她说以后郭继业要时常来西堡的,这西堡府里的房间要保持人气, 就让夏川萂一直住在这里。 偌大的院子只住夏川萂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将金书拉来与她同住。这样加上樱桃和看门的大牛,再加上她养的六只小鸡崽子, 以及后来的两箱蜜蜂,西跨院虽然空旷,却很热闹。 通俗点的说法就是生活气息很足,郑娘子应该很满意的,夏川萂不无无趣味的想。 夏川萂怕蜜蜂们没吃饱,又各放了一碗蜂蜜水给它们加餐, 这才去找金书喂饱自己。 郭继业走了,徒四自然也跟着走了,府里的大庖厨是另一个夏川萂不熟的人掌管, 主要是供给府里守卫的兵士们的餐食, 夏川萂是不好去找他们要饭吃的。 至于才公、许广氏这些人,人家家就在邬堡, 每天打卡式来府里上班,到时间就回家吃自家去了,是不用在府里用餐的。 所以,西跨院在东南角上开了小厨房,如今天暖,也用不着屋啊瓦的怎么盖,就是靠着墙的一个角斜斜搭出来一个棚子,棚子下面糊了两个灶台,就当是小厨房了。 棚子和灶台都是大牛自己亲手做的,金书和樱桃在旁边帮把手,只一天的时间,许广氏发现的时候这小厨房都已经搭好了。 这是违规建筑,许广氏原本是想拆除的,夏川萂让她等上一天,她去封信去问问公子,如果公子回信说不能搭,那就拆,如果公子说可以留着,那就不能拆。 郭继业的回信是要夏川萂自便,所以这个半露天的小厨房就留了下来。 其实小厨房只是在炖汤烙饼子煎药等这样耗时长或者需要大火的时候才会用到,平时的时候,金书只用茶房里的甑灶就能将她们的一日两餐准备足了。 只是夏川萂嘴刁,她想吃点好的,吃点不一样的,用的灶和炊具不免就要多一些。 但郭继业这个主子不在乎,即便别人心里犯嘀咕,那也不能说什么。 今天的晚饭是红豆包,菜是腊肉芸薹,就是将芸薹加盐煮熟,然后放上切好的腊肉片继续焖上一刻钟,这样腊肉的肉味就都浸润到芸薹菜里面去了。 这才是这个时代人的正常菜食,像是夏川萂以前搞的什么牛奶馒头奶茶菜色芋圆芦菔鸡蛋面腊肉焖饭雕花芦菔又是菜又是饭菜饭一体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也就像老夫人和郭继业这样有钱有闲吩咐一声下去就有无数人做好了供他们享用的人才有心情去吃。 寻常百姓过日子,主要目的就是饱腹。 像是今天的红豆包,就是昨天金书在家抽空焖了红豆沙,等晚上夏川萂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动手用发好的面团包的。 足足包了一大箩筐,金书是冲着一下子吃上三五天去准备的,要不是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许多食物放不住,她都想一下子备上十天半个月的饭食。 但这是不能够的。 因为他们当中有一个大胃王。 大牛正处在一桶饭不嫌多两桶饭可以再添一添的年纪,他不敢去夹腊肉吃,就三两口一个的塞红豆包。 红豆包要比金书的拳头还要大上两圈,夏川萂和金书分着吃一个就够了,大牛要吃上十个。 其实,夏川萂也不知道十个红豆包够不够他吃饱的,但他就吃十个,再给就不吃了。 夏川萂跟金书道:“金书姐姐,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邬堡里的张屠户门口新栓了一只羊,应该是明日要杀的,明日一早咱们去买副羊骨回来熬汤喝怎么样?” 杀羊都是凌晨杀,这样早起肉就不用过夜,卖的心弦。 夏川萂是有钱的,外圆内方的方孔钱,她的月钱是有定例的,两吊钱,但她的私房钱很多,有临走之前砗磲和范思墨给的,有夏大娘给的,赵立和高强也给了她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郭继业吩咐的,就连她那个便宜章华哥哥临走前都给她留下一小箱子的铜钱呢,说是让她撒着听响儿玩的。 足足千金。 而她平日里是基本花不着钱的,此时她一人生活了,花钱的欲望蠢蠢欲动。 听到要买肉吃,大牛的眼睛都亮了一个度,但金书却是很犹豫,道:“前儿个,你不是已经吃了一只老母鸡了吗?怎么明日还要喝羊骨汤?” 夏川萂扯着金书的袖子撒娇:“才公说了嘛,我在长骨头呢,吃什么补什么,多喝些骨头骨头才长的快嘛。” 一听到是长骨头的,金书立马就投降了:“行,明日一早让大牛去买,买完我给你炖上,等你傍晚回家就能吃上了。” 夏川萂欢呼一声:“哟呼,金书姐姐你最好啦~~” 大牛和樱桃也笑弯了眼睛,跟着夏川萂不仅不辛劳,还三天两头的吃肉,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家了。 用完晚膳,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天,樱桃去刷洗碗筷,金书就着剩余的日光练习打算盘做数算题,大牛去喂牛检查蜂箱打扫鸡舍,夏川萂则是围着院子遛弯,遛弯到微微喘息之后,就站定在院子里舒展身体做八段锦。 她现在骨头还没彻底养好,就算做运动也是斟酌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伸展动作,过于柔韧和力量的动作是做不来的。 相比于夏川萂只能做一些轻松的动作,金书自己就要严苛多了。 郑娘子临走之前,是给金书布置了功课的,她每天除了练习八段锦锻炼身体的柔韧性,还要练习拉弓一百下,早晚一百下,要夏川萂监督她,一下都不能少。 金书就着夜色拉弓,大牛就就着夜色打拳,樱桃也给自己找了一个消遣,就是跳绳。 只有夏川萂,弱鸡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看三人锻炼,一会给金书数数,一会给大牛鼓掌,一会给樱桃喝彩,无事忙说的就是她了。 第二日,夏川萂没有如约出现在和才小慧约定好的芸薹地,因为她刚出将军府角门,就迎面遇到了许广氏,许广氏对她说,公子有信件给她。 夏川萂奇怪,怎么这么早郭继业就有信来? 她在许广氏眼皮子底下拆开信筒,打开竹简一看,的确是郭继业的亲手手书。 信很简短,就是说今日王姑姑会来西堡与族老们会和,要她跟着王姑姑一起去东堡。 夏川萂问许广氏:“许广婆婆,公子可还有其他话带到?” 许广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公子既有信简,如何还会有口信?” 夏川萂:“那,王姑姑什么时候到呢?” 许广氏:“这可说不好。” 夏川萂:“许广婆婆会一起去吗?” 许广氏:“老身要留守将军府,不能去。” 夏川萂:“哦,那族老们大约什么时间出发呢?” 许广氏:“......明日。” 夏川萂笑眯眯:“我知道了,多谢许广婆婆了。” 说罢,就让樱桃和大牛照约去和才小慧会和,她自己则是留在府里等王姑姑。 既然族老们明日才会出发,那王姑姑估计要等下晌才能到邬堡,但保险起见,她还是留下等王姑姑到来吧。 她留在府里,她的宝贝蜜蜂们还是要吃饭的,府里蜂蜜不多了,为了节省蜂蜜喂食,只能尽量让它们在外面野地里采食花粉了。 王姑姑果然是下晌才来到邬堡,和郭氏族老们会和商议之后,定于明天一早启程去东堡。 夏川萂很舍不得自己新搭建的小窝,她跟许广氏说她还会回来,所以暂且要她帮自己照看着已经可以自己在院子里觅食的小鸡娃们,除了这些小鸡娃们不好带走,其他的金书、樱桃、大牛以及她的两箱子蜜蜂她都带上了。 郭继业没有在信里提金书,但夏川萂就当他提了,金书同样是他的大丫鬟,独独将她一个留在西堡算什么? 所以夏川萂跟金书说郭继业让人传信要她们跟随王姑姑去东堡。 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郭继业确实是让许广氏传了信给她,要确实是要她随王姑姑去东堡,她也都照做了,能有什么毛病? 只是,第二日出发的时候,夏川萂在出行的队伍里见到了才小慧。 两人一见面,才小慧就气哼哼的扭着脸不理她。 夏川萂给她赔罪道:“抱歉啊小慧姐姐,公子信来的突然,我只能留在府里,但我让樱桃姐姐替我给你道歉了,她没说吗?” 才小慧气哼哼道:“樱桃说了,但我等的是你,又不是她。” 夏川萂:“对不起嘛,这回是我错了,我任由姐姐罚我好了。” 才小慧这才缓和了脸色,道:“真的?怎么罚你都行?” 夏川萂缩了缩脖子,小心问道:“姐姐想要怎么罚我?” 才小慧嘿嘿坏笑道:“学三声小狗叫怎么样?” 夏川萂:“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是奶呼呼的小狗音,她还将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放在脸颊边,汪一声就动一下小拳头,力求真实的像一只小狗狗。 一旁金书听到这声音忙放下手里的络子去捂她的嘴,可惜,夏川萂汪的太快了,等她手捂上夏川萂的嘴的时候她已经汪完了。 金书嗔道:“外头都是人呢,叫外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才小慧不妨夏川萂竟然痛快的给她学狗叫,倒是将她惊的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她听了金书的话后也后知后觉的逡巡四周,生怕有人听到看到夏川萂学狗叫。 夏川萂笑道:“怎么样?小慧姐姐消气了吗?” 才小慧嘟囔着嘴,道:“哪有你这样的,反抗一下都不会,真没意思。” 夏川萂:“道歉嘛,自然要诚心诚意的,姐姐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对了,姐姐怎么也要一起去东堡吗?” 才小慧高兴了起来,道:“我跟我阿翁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东堡呢,我阿翁就说我也长大了,是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就带我一起了。” 夏川萂羡慕道:“才公对姐姐可真好。” 才小慧嘻嘻笑道:“我觉着也是呢嘻嘻......” 有人作伴,一路上并不无聊,只是,相比于跟郭继业乘车她可以巴着车窗探头探脑的往外头看,这次她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连车帘子都不曾掀起过。 .......... 西堡多丘陵山地,东堡多广袤平原,按说东堡要比西堡土地更加肥沃,更加富庶,那为什么要将将军府设在西堡,而不是东堡呢? 自然是因为西堡三面环山依山傍水便于防御了。 坞堡存在的本质作用就是防御和护卫,背靠山面对水才是坞堡建筑的最优选择,所以将军府设在西堡而不是在东堡。 相比于西堡满山满野的竹林、桦树、松树等木材,东堡这边入目则是大片大片成规模的果林。 每一个低矮的山包都被利用到极致,每一处湖泊水源都被开发出应有的价值,没有山就人工造,没有水就开渠引......总之,只要有权有钱,那就有大把的人力畜力可供使用,有了人力畜力,想要什么样的景致和园林建筑都能造出来。 将军府只是碉堡中的一处比较不大寻常的院落,而东堡的府邸就是怎么奢华精致怎么来了。 在了解了郭代齐的生平遭遇之后,夏川萂有理由相信,郭代齐一定是用了一辈子的心力来建造这座美轮美奂的府邸,以平衡自己这一支大权旁落的心理落差。 但他心中落差的平衡,是用东堡所有人的财富和心气换来的,因为偌大的东堡平原上,到处可见低矮的屋舍、落魄的佃农、麻木的乡民,相比于西堡乡民呼喝笑骂的精气神,东堡的乡民们则是要沉寂多了。 明明这里才应该是最容易滋生富庶、自由、安乐、开放的乐土。 郭代齐一定是用雷霆手段将东堡变作了自家的奴隶。 这座占地广阔风景独好的府邸门楼上只悬挂了写着“郭府”两个大字的匾额,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按说“府”这个字郭代齐是不能用的,他只能用“宅”,郭宅。 但他不甘心,仍旧悬挂了郭府两个字,在桐城,却也并无人提出疑问。 能有什么疑问?国公府在桐城屹立了多少年了,人家在自家邬堡里建一座府邸别苑怎么了? 夏川萂乘坐的马车从郭府大门前经过,又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才从一处小门进入,然后一路行至一个院门之外,才终于下了马车。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4节 夏川萂一下马车就看见了范思墨和银盘。 夏川萂奔了过去,高兴唤道:“思墨姐姐,银盘姐姐。” 金书也紧跟其后跟两人见礼问好,才小慧也跟了过来,但她不认识两人,只是笑脸相迎,没有叫人。 夏川萂忙介绍道:“这是西堡才公家的孙女,小慧姐姐。小慧姐姐,这两位姐姐都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女侍,这是范思墨姐姐,这是银盘姐姐,思墨姐姐你一定认识的。” 其实不止范思墨她认识,银盘她也认识,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小,只在老夫人身边见过银盘几回,估计银盘已经不记得她了。 才小慧规矩行礼问好:“思墨姐姐,银盘姐姐。” 两人也都回礼,非常客气。 大家相互问过好之后,银盘就笑道:“早就等着你了,快进来吧。” 夏川萂跟着她们进了院门,好奇问道:“这里就是公子要住的院落吗?”花红柳绿的,十分喜庆,但也就是太喜庆了,估计郭继业不会太喜欢。 银盘道:“这里是咱们暂时居住的仆从院,公子住前院中堂,离这里且远着呢。” 夏川萂恍然,又问道:“姐姐们什么时候来的?” 范思墨接口道:“前儿就来了,呼啦啦的一大群人,咱们这院子昨儿才收拾好,公子就给西堡那边去信了。” 夏川萂又问:“砗磲姐姐和霜华姐姐她们呢?” 范思墨道:“砗磲和霜华还有赤珠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族老们呢,那边咱们都不熟,就留下来帮着安置你们了。” 范思墨带夏川萂去她即将要入住的房间,路过一处花丛的时候,她眼尖的看到一个弯腰打理花圃的一个老婆子对着她们恨恨的吐了口口水,嘴唇还不停翕动着,一看就是在骂人。 夏川萂停住脚步,指着那个老婆子问道:“那个人是谁?” 银盘看了一眼,随口道:“打理花圃的仆人吧。” 夏川萂问道:“是咱们从府里带来的吗?” 银盘:“当然不是,咱们出行的,带个花农做什么?” 范思墨道:“应该是前面的人留下来的,川川,怎么了?” 前面人留下来的?那就是郭代齐gg了,但伺候郭代齐一家子的奴仆留了下来继续伺候新的主人。 夏川萂相信郭代齐得用的仆从都被清理干净了,但像是扫地的、打理花圃的、拉夜香的这等最低等的奴仆是都留下来了的,无他,活总得要人干吗? 用生不如用熟。 这都是府里的人事,夏川萂本不想管,也压根用不着她插手,但是,这里是她要入住的院子,而且现在即将入夏,花草树木只有更繁茂的,若是这婆子心存歹念,放几只毒蛇毒蜘蛛的在花丛中,嘶,夏川萂简直不敢想象。 夏川萂道:“先进屋再说。” 那婆子原本见众人在她不远处停住脚便低着头站定等吩咐,见人又走了,便抬起头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 可巧夏川萂又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这婆子狠厉阴沉的视线。 夏川萂被吓的打了一个哆嗦,牵着她手的银盘发现了,问道:“怎么了?是冷了吗?” 夏川萂摇摇头,等进了屋子,也来不及观察屋子是什么样的,便先着急问道:“你么你知道这院子原本住的是什么人吗?” 银盘回忆道:“似乎是住了一个非常受宠的姬妾,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川萂原地转了两圈,搅着手指头道:“我觉着不大好,刚才那个打理花圃的婆婆一定要留下吗?” 范思墨和银盘对视一眼,范思墨轻声问夏川萂:“她怎么了吗?” 夏川萂:“你们没觉着,她非常可怕吗?她是什么底细?会不会为原本的主人打抱不平恨上我们?”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这话,原本狐疑起来的范思墨和银盘具都笑了起来,范思墨笑道:“川川你放心好了,这府里相关的人都被公子清理干净了,留下的都是无伤大雅的,不会再有人突然冲出来打你了,对了,我现在也学会耍刀剑了呢,等以后我学的更厉害了保护你啊,乖,别怕了。” 银盘也道:“放心好了,府里很安全的。” 她们当她杯弓蛇影,因为上次在东郭的事疑神疑鬼的,见到上个主人留下的人就觉着这人要害她。 夏川萂:...... 夏川萂也想就这么算了,但是,她还是很不安,心里就是提心吊胆的放不下。 有樱桃帮她收拾,范思墨和银盘给她介绍院落布局她也神思不属的,见她这样,银盘叹道:“这里花草这么多,总是要人打理的。” 夏川萂立即道:“只是修剪一下花枝而已,不如找几个人一下子修理的稀疏些,留下生长的余地,就不用人来日日打理了。” 这个对她们很不友好的婆子也就不用日日都来了。 才小慧:“那不成了秃子了?会很难看的。” 夏川萂:“在咱们自己院子里,咱们觉着好看就行了。” 才小慧嘟囔:“可我觉着不好看......” 不管夏川萂怎么说,几人都只是安慰她,只当她是害怕,既没有赶走那个婆子,也没有要叫人来过度修理花枝的意思。 夏川萂也只能作罢。 但是,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不过,出事的不是夏川萂所在房间,而是楚霜华睡的那间房。 就像是夏川萂臆想的一样,一条菜花蛇半夜里缠住了楚霜华的脖子,楚霜华无知无觉,跟她一起住的赤珠半夜起夜见着了,她凄厉尖叫一声,吓死过去了。 第89章 第 89 章 蛇只是菜花蛇, 无毒,也不大,被咬了也顶多只是破个皮, 但影响非常恶劣。 郭继业站在赤珠和楚霜华睡觉的那间屋子里, 看着火把照耀下已经被打死的那条菜花蛇, 晃动的火光将他俊秀的脸映的半明半暗, 他神色晦暗,不喜不怒, 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楚霜华和银盘、砗磲、范思墨、金书她们站在一起,神色征然惶恐,看着郭继业这边。 夏川萂在隔壁屋子, 大家都怕再吓着她, 让樱桃和才小慧陪她就在隔壁呆着,不要她过来。 才公给惊吓过度脸色惨白木呆呆的哭都哭不出来的赤珠看诊,给郭继业汇报道:“少君, 赤珠姑娘似被吓出了离魂之症。” 郭继业:“如何医治?” 才公道:“安神,引魂,再看如何吧。” 郭继业颔首:“才公费心。” 才公:“应当的,应当的。” 王姑姑一脸森然的带人将一个婆子押上来,银盘瞳孔一缩,认出来正是白日里夏川萂提出来想要赶走的那个打理花圃的婆子。 王姑姑道:“公子, 就是此豺,半夜捉了蛇放入姑娘们住的屋子内。” 这婆子喊冤道:“公子明鉴呐,这蛇是它自己爬进去的, 可是跟老奴无关呐。” 王姑姑恨声道:“你是打理这院子的花奴, 不是你还能是谁?” 婆子回嘴:“院子里草木长的快,有蛇来打洞做窝是很正常的事, 您不能因为老奴打理这花圃,就说是老奴放的蛇呐,这无冤无仇的,咱作甚要放蛇咬人呢?” 王姑姑冷笑:“谁知道你存了什么丧天良的歹毒心思,也不用再问你了,等我去将你的家人都绑了来,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这婆子急道:“捉贼拿赃,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能去拿老奴的家人。” 王姑姑嗤笑:“放蛇咬人,可归于巫蛊之列,搁前朝,可是要夷三族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用得着证据?” 这婆子听了这话原本笃定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立即求饶道:“公子,公子,蛇真的不是老奴放的,老奴若真要害人,放条毒蛇进去就是了,做什么要放条菜花蛇呢?菜花蛇可是家蛇,能护家宅平安的,跟毒蛇不能相提并论的啊公子。” 郭继业道:“听你说话条理清晰,还能用词,想来也是读过些书的,不知你与之前此间主人是何关系?” 原本敢跟王姑姑理直气壮地分辨道理的婆子哑口了,她先是脸皮不受控制的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然后神色凄惶的低下了头,道:“宛娘子原是老奴主家小姐,老奴是她的陪嫁奴婢。” 郭继业:“你想为你家小姐报仇?” 婆子:“公子将主君一家赶出府,老奴家小姐的仇已经报了,老奴感激不尽。” 郭继业颔首。 这婆子说的宛娘子此人郭继业知道。 郭代齐生了好几个儿子,老大懦弱老二贪财老三贪财又好色老四欺男霸女......总之没有一个好货色,宛娘子就是这么来的。 族中公审郭代齐这一支,不管是主还是仆全都按照相应罪名该罚罚该杀杀,罪名较轻没有罪名的也不再允许继续住在这座府邸里。 郭代齐这一支落得如此下场,的确算是给这婆子的小姐宛娘子报仇了。 郭继业:“那你为什么还要放蛇吓人?” 婆子忙道:“老奴冤枉,蛇真的不是老奴放的,老奴要杀人也是放条毒蛇才是啊公子。” 郭继业:“你听错了,本公子说的是你放蛇吓人,不是说你放蛇杀人。” 婆子茫然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她说错话了。 她一直在强调毒蛇,若不是放蛇的人,毒蛇和无毒蛇都是蛇,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只有放蛇的人才会一直强调蛇是有毒无毒的,因为蛇无毒,顶多吓吓人,即便被咬了,都不用涂药,放上几天自己就好了。 有毒蛇和无毒蛇的罪名是不一样的,有毒蛇是有害人之心,就像王姑姑说的,宁可错杀 不可错过,若是无毒蛇,咬定是这蛇自己爬进来的,主家很可能轻轻放过,就当这事不存在了。 她早就打听好了,现在的主家只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能经过什么事?乍一遇到这样的事说不定会认为底下人胡闹,说不定还会斥责这些丫鬟们一惊一乍的不稳重呢。 但显然,郭继业并不是一个“不经事的毛头小子”,他不仅要人趁夜拿人,还自己参与审问,只一个回合就通过语言漏洞将人给诈出来了。 郭继业:“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半夜放蛇吓唬人?” 这婆子还想再继续糊弄,但紧接着,郭继业就又给她阐明厉害:“你可能还不清楚,你放蛇吓到的那位姑娘,是英国公老夫人现在最喜欢最倚重的女侍,还是这位王姑姑嫡亲的侄女,即便老祖母怜惜你事出有因,或者只是误伤,不追究你,但这位王姑姑和她的父母兄弟也定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现在,本公子给你一个申诉的机会,机会只有一次,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回话。” 婆子惧怕的去看王姑姑,王姑姑也配合的朝她露出一个冷笑,这个冷笑或许只是寻常,但在灯火的映照下无端的就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十分像地狱里朝她索命的恶鬼。 这婆子被吓的一个激灵,忙跪爬着离她远了些,王姑姑瞧出了她的恐惧,故意保持着这个微笑朝她紧走了两步,这婆子大喊道:“老奴说,老奴这就说,公子,公子救命啊!” 王姑姑:...... 郭继业坐到高强和赵立给他搬来的椅子上,让人又在这屋里多燃了一个火把,道:“说吧,本公子听着呢。” 婆子张张嘴,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着披散着头发只勒了一道红绸抹额的郭继业,突然道:“老奴家的宛小姐被十三郎君掳回府上时,也就公子这般大的年纪吧。” “放肆!你这老虔婆胡沁什么屁话!”赵立爆喝出声。 郭继业挥挥手,让这婆子继续说。 婆子在赵立的怒视下缩了缩脖子,她刚才那句话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这么一句开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5节 婆子:“宛小姐因为生的貌美,那年出游,也是这个时节,被十三郎君一眼看中,话都没说几句,就被硬生生抢上马车,被带回了这座府邸。” 她环视了这间屋子,惨笑道:“宛小姐家只是个富户,若是十三郎君让媒人上门提亲聘娶为妾,都不用他亲自出面,老主君一家都会敲锣打鼓的将宛小姐送进府,偏生生一个照面就给抢回府,这做的叫什么事?!” “事已至此,老主君无法,只能事后弥补给宛小姐送了嫁妆,就当是女儿出嫁了,老奴就是那个时候送进来照顾宛小姐的。” “宛小姐嫁过来后,十分得十三郎君的宠爱,日子十分过的,就连老主君家中也得了好处,老奴原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过下去。” “谁知道,主家一朝倾覆,鸡飞蛋打,可怜了宛小姐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儿了。” 王姑姑诧异:“宛娘子腹中有孩儿了?你这婆子不会胡说的吧?当日清府的时候,凡是有娠的妇人都有做记录,可没有你说的这个宛娘子。” 说着又眯着眼看着婆子不悦道:“还是说有漏网之鱼,你们瞒报了?” 清府的时候她也是作为管事娘子之一,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纰漏,这如何能让她不怒? 这婆子怒了努嘴,心虚强辩道:“那是,那是咱们,怕宛娘子遭罪,她腹中孩儿才三个来月,还不显怀,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王姑姑不想听她这些愚蠢的话,直接冷哧道:“她瞒报了,所以她流产了。” 婆子喊道:“那是她被你们惊吓到了,一回到家就腹痛不止,没一个时辰就小产了。” 王姑姑:“凡是有娠的妇人都被带走小心看管,就是怕像宛娘子一样磕着碰着吓着了再小产了,她们腹中怀的都是郭氏子孙,郭代齐是该死,但他毕竟姓郭,祸不及无辜妇孺,更何况是还没出事的孩子? 宛娘子为什么能被好好的放归回娘家?送她回家的人也当叮嘱了她的父母再给她说一门亲事要她再嫁的,这一点你这个宛娘子的身边人应该是清楚的吧? 呵,你自以为是为你的宛娘子好,瞒报了她有娠的事,殊不知其实是真正的害了她,如果她被我们带走,她一出现小产的症状就会有妇科圣手和医女看顾,及时医治,宛娘子根本就不会小产。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奴害了她腹中的孩儿,却厚颜无耻的放蛇来报复,果然目无见识蠢愚如猪!” 婆子在地上瘫做一团,她脸上冷汗涔涔目露惊惧,嘴唇发白不住的颤抖,只能无助的张张合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显然王姑姑方才所说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句虚言。 真的是她的愚蠢害了宛娘子? 郭继业仍旧面无表情,不受干扰的淡淡开口道:“为什么放蛇?” 此时的婆子已经被愧疚淹没了,也不再想着狡辩了,她带着哭腔道:“老奴就是不服,明明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怎么一朝之间天就塌了?十三郎君和宛娘子过的多好啊,虽然宛娘子是他抢来的,但他们过的多好啊,小两口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两人脸都没红过一回,现在还要有小郎君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害的咱们家破人亡!十三郎君被仗责四十,打完板子连个伺候擦药的人都不让,宛娘子被送回娘家,腹中孩儿也没保住,咱们都这样惨了,你们为什么要高高兴兴的住这样漂亮的院子?这是宛娘子的院子......” 郭继业还是那句话:“为什么放蛇?” 这婆子反应了一下,才听清楚郭继业问的什么话,她神志明显有些癫狂了,一手捶着地一手指着楚霜华喊道:“那个小蹄子!那个长的比宛娘子也不差几分的,一看就是你们郭氏公子的妾室,她敢住宛娘子的屋子,老奴就敢放蛇吓死她!半夜里一睁眼,看到一条蛇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嘿嘿......” 大半夜的,地上还躺着一条蛇尸,一个癫狂的老婆子呓语一条蛇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嘶,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和蛇尸瘫在一起的婆子具都露出厌恶鄙夷的表情,高强更是朝郭继业的侧前方迈了两步,就怕这婆子不要命的突然暴起伤害郭继业。 此时室内唯一还有另外心思的估计只有楚霜华了。 楚霜华觉着自己简直冤枉死了,她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郭继业,心道,你这婆子真是有眼无珠,这位郭氏公子压根就没将本姑娘放在眼中,更何况像你说的收做妾室了。 审了大半天,就审出这么个结果,高强和赵立觉着无语的同时又觉无趣,他们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案呢,原来只是一个颠婆心中不服,就闹出这样的闹剧了。 没错,在他们心中,今晚就是一场后宅闹剧。 最倒霉的还是赤珠,好端端的遭此横祸,替楚霜华受了罪。 赤珠和夏川萂还不同,夏川萂是被打了,但她被打是有原因的——马家孩子想杀郭继业不成最后只能选择杀他的婢女——最后马家全灭,大快人心。 赤珠这个纯粹就是后宅妇人遭遇不顺便使出来的阴毒手段,让人鄙视同时更多的是不屑和不以为意。 就像这婆子一开始以为的,郎君们遇到这样的事处理方式就是像高强和赵立这样,不以为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根不会多问一句话。 可惜,郭继业遭遇不同,他终究是不同的。 他不会小视任何一个后宅妇人所谓的“小”手段。 郭继业:“既然你这样心疼你的十三郎君与宛娘子,本公子就让你们团聚,一起去山里挖矿去吧。” “王姑姑,宛娘子也不必再嫁了,天一亮就将她接来与那个十三郎君送作一处,带上这个忠仆,然后送他们一家子进山。” 王姑姑肃容行礼应道:“谨遵命。” 这婆子凄厉叫喊道:“跟宛娘子没关系,都是老奴做的,跟宛娘子没有半点关系呜呜呜......” 王姑姑挥挥手,就有一个强健的妇人上前一把按住叫喊不停地婆子,给她嘴里塞了一大团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乌漆嘛黑的布,然后应拉着她走了。 郭继业起身,对王姑姑道:“赤珠姐姐今日受委屈了,该如何医治修养,王姑姑尽管开口,不必回我,找赵管事去要即可,务必让她修养好了再回老祖母身边。” 王姑姑哽咽道:“多谢公子。” 这不是一点子东西的事,说句让人侧目的话,医治赤珠,郭继业许出来的府库里的东西,都是她姓王的一点一点送进去了,郭继业有的,她也有。 但让王姑姑感念的是郭继业的这份尊重,郭继业发话处置了那个什么宛娘子和这个放蛇的婆子,可比她事后报复名正言顺太多了。 将心比心,主子拿你的命当回事可比自己心气高好太多了。 就两个字:舒坦! 郭继业跟王姑姑嘱咐完,抬脚就走了,他半夜起来处理事务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明天还有事要早起呢。 楚霜华上前走了一步,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公子......”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出来唤这么一声,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期盼着郭继业停住脚步,或者停住脚步后她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但她就是这么站出来了,带着茫然和请求。 然而,郭继业就跟没有听到一样,脚步连顿一下都没有,迈过门槛走入夜色中。 楚霜华越发绝美的脸蛋上蓦地划下一颗泪来...... 砗磲和范思墨、金书、银盘对视一眼,都没理楚霜华,去看过赤珠,又安慰了王姑姑,便相携着离开了。 隔壁屋里,夏川萂正和才小慧巴着门缝听隔壁的动静呢,因为隔了一道实体的墙,她们这边又让关着门,是以隔壁的说话声听不太清楚,为了能听的清楚些,夏川萂心神十分投入。 门陡然被推开,夏川萂被推了一个屁股堆,和才小慧、樱桃摔做一团。 夏川萂龇牙咧嘴的抬眼去瞧,就听到自己身边一声大大的吸气声。 夏川萂转头去瞧,是才小慧。 才小慧就跟傻了一样木呆呆的看着门口沐浴着月光而来的郭继业,痴痴喃喃道:“天人下凡尘了。” 夏川萂:...... 夏川萂仔细去瞧郭继业,呃,因为是背对着月光,郭继业的眉眼瞧不清楚,但飘逸的道袍,飞舞的发丝,让那道笔直如翠竹的剪影越发清逸出尘,好似下一刻就要乘着月光踩着微风飞天而去一般。 等走到近处了,灯光映上了他的脸庞,那是再妙的丹青都描摹不出的含情美目,再美的胭脂都调和不出的脸颊春色,再锋利的刀工都雕刻不出的下颌线条。 最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还是那双眉,长而浓,锋而丽,不粗,但很陡,不细,但很俏。这双眉毛,长在女子脸上就嫌英气了,长在别的男子脸上,太过阴柔了。 这双眉毛,就该长在他的脸上,不多不少,不浓不淡,正相宜。 果然是天人姿容! 夏川萂揉揉屁股,蛄蛹着站起身,顺便遮挡了才小慧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的视线,对这个月色下美的太超纲的少年道:“公子,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郭继业拧眉瞧着她,不满道:“怎么本公子每次见你都这样狼狈?” 夏川萂一愣,问道:“公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这是他们分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这个“每次”到底从何说起啊? 郭继业冷淡继续道:“还每次都是你趴门缝听别人壁角的时候。” 哦,记起来了。 上次还是去年她和赤珠姐姐一起帮老夫人听这位美的过分的少年和他的美貌婢女们的壁角呢,那次她也是给摔的够呛,这次...... 唉唉不提这些难以回首的往事了。 想到赤珠,夏川萂担忧问道:“公子,赤珠姐姐怎么样了?听说是被蛇吓到了?可有什么妨碍没有?” 大半夜的被蛇给吓着了,想想都非常可怕的很,别再给吓出什么好歹来了吧? 郭继业神情沉重的几分,道:“......才公说需要引魂,你于佛法上有些修行,到时候助才公一臂之力吧。”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到时候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定尽全力的。” 叫魂啊,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呢,不知道能不能帮的上忙? 说实话,夏川萂虽然神神叨叨好多次了,但她内心里,其实是不信这些神啊鬼啊佛啊的,什么神鬼佛都是人心臆想出来教化世人的,既然原本就源自人心,那还有什么好信的呢? 人心是最不信的。 郭继业点点头,转身要离开了,他来这里找夏川萂,就是嘱咐她一句要她帮忙的,现在话说完了,自然要走了。 郭继业转身带着高强和赵立走了,才小慧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开口,她甚至还想要跟上个去,被早就有防备的夏川萂给阻止了。 从背后,一手揽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非常像从背后治住无辜少女的抢劫犯,就差一句:“打劫!”了。 才小慧失魂落魄的,坐在床沿上,拉着夏川萂的手不停的问她:“那就是少君吗?” “真的是少君吗?” “真的吗?” 她问一句,夏川萂就回答一句:“是。” “是的。” “是真的。” 她的眼睛从已经打开的门看着外头人来人往进出隔壁的房间,她非常想过去看看赤珠怎么样了,但才小慧拉着她不放,她也不能暴力扯开她的手自己走开,再说她也未必能扯的开然只比她虽大上两岁但却高出差不多一个头的才小慧。 好在砗磲和银盘她们过来看夏川萂了。 夏川萂忙问道:“赤珠姐姐怎么样了?” 银盘叹道:“不大好,等天亮吧,现在已经熬药去了,才公说若是喝了药能睡的安稳,明天还能自己醒过来就能治。” 夏川萂更担心了:“......我能去瞧瞧她吗?” 银盘摸摸她的小脸,勉强笑道:“还是等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她脸上突然留下两行泪来,哽咽道:“要是白日里听了你的话,将那婆子赶出去就好了,赤珠..赤珠也就不会凭白遭此劫难了。” 夏川萂忙安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即便今日赶她出去了,明日后日大后日她总还能找到机会进来的,就是她进不来,也还有别人会帮她,她若是有了作乱害人的心,防是防不过来的。姐姐别放在心上了。” 银盘还是哭,边摇头边哭道:“不是这样的......” 范思墨跟夏川萂解释道:“那个婆子的目标是楚霜华,因为楚霜华长的最好,她以为她是公子的妾室,便想害了她让公子心疼。若是她以后作乱,那目标也是楚霜华,遭难的也是她,而不是赤珠,赤珠这回,明摆着就是替楚霜华挡灾乐。” 夏川萂沉默,赤珠固然是无辜的,难道楚霜华就是活该吗?就因为她长的最美? 夏川萂恨声道:“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婆子,能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可见她人是有多坏!” 砗磲叹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知道,竟然白日里还有这样一回事,”又不由好奇道:“川川,你怎么想着要赶走那个婆子呢?” 夏川萂丧气道:“我看见她对我们吐口水,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人,这宅院不久前还是别人住的,我就...我就觉着她是记恨咱们的,既然记恨,总不能干看着咱们欢声笑语的她就什么都不做吧?那她还赖在这里不走图些什么啊?便想着让她出去,不要在这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6节 银盘哭道:“你想到了,也跟咱们说了,偏我没当回事,白白让赤珠变成这个样子。” 砗磲也安慰道:“谁都不想的,银盘姐姐可别哭了......” 才小慧见众人都愁容满面的,也不好再去想郭继业了,就干坐着陪着,一边陪着还一边不由自主的又开始思绪飞舞。 倒是金书见她迷迷瞪瞪(其实是在想某人想的太投入了)的,以为是扰着她睡觉了,就温声道:“明日还有好一通忙的,赤珠那边也需要咱们轮流照应,还是先去休息吧,不管怎么样,都等天亮再说吧。” 银盘擦擦眼睛,道:“你说的是,咱们也该散了,川川,你别怕,好好睡觉,明日还要当差呢。” 夏川萂既然已经回到郭继业身边了,自然不能闲着,是要去伺候郭继业的。 至于今日她为什么是跟才小慧一起睡而不是去郭继业的房间睡,是因为郭继业今日要和他新拜的老师彻夜长谈抵足而眠,是不好加一个夏川萂的。 而其实,自从进府到入夜,夏川萂都没见到郭继业一面,因为他的身边有砗磲和楚霜华伺候,实在是用不着她。 夏川萂虽然没有见到郭继业,但她已经知道了,郭继业新拜的老师就是之前被邀请去西堡参加郭氏籍田礼的书画双绝云舒君张叔景。 第90章 第 90 章 对于郭继业怎么突然拜张叔景为师, 第二日夏川萂就知道了。 因为她知道了郭继业让族老和王姑姑来东堡的目的:过让土地给张氏,准确的来说是给河东郡官府。 第二日一早,夏川萂起床之后, 先去看赤珠。 赤珠已经醒来了, 神色苍白虚弱, 别人叫她也有回应, 只是慢上半拍,浑浑噩噩的, 不哭也不笑。 才公先是给她看了诊,又调整了药方,然后说等赤珠的父母至亲过来了就开始给她叫魂, 目前就让她先在这间屋子里养着。 才公看完诊留下药方就离开了, 他的本职工作是郭氏的幕僚,医家只是他的兴趣爱好,只是这个兴趣爱好名声在外, 所以大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喜欢找他来看。 也是信任。 至于楚霜华,郑娘子给她重新派了间屋子搬过去,王姑姑要亲自照顾赤珠,楚霜华要腾地方给王姑姑。 但经了昨晚的事之后,谁都不愿意跟楚霜华一个屋住了,虽然谁嘴上都没说, 但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夏川萂觉着楚霜华纯粹是冤枉的,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她也愿意跟她住一起, 但是, 郭继业让她回去。 回去? 回哪里去? 当然是郭继业的房间了。 夏川萂内心叹息,但她面上却是要表现出很乐意的样子, 至少要给郭继业面子嘛。 才小慧万分羡慕的给夏川萂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夏川萂昨日才来,包裹都还没拆呢,才小慧只是,想趁机跟着夏川萂的包裹去郭继业院子里去看看而已。 追星嘛,尤其是追自己的男神,都是很热烈的,夏川萂表示理解,但是,她不能带才小慧去。 才小慧现在才是八九岁的年纪,小时候的情感最是炽热,要么恨的刻骨铭心记一辈子仇都不能释怀,要么爱的死去活来记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才小慧明显属于后者,她是真怕才小慧陷在郭继业这个大坑里出不来了。 目前看来,楚霜华已经陷进去了,她的痛苦也初步显现出来了,夏川萂都看在了眼中,这不能怪郭继业,只能怪造物主太偏爱他。 她想,若是能少一个人陷进去,这对他人对郭继业,都应该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打算只要她跟才小慧在一天,她就会阻止才小慧接近郭继业一天,这样远离郭继业,等几年十几年过去,郭继业在才小慧的心中也只是一个逐渐朦胧的梦,或许会变的更加美好,但也只是美好的回忆了,不是挺好的? 但这显然是夏川萂异想天开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府里,在同一个邬堡中,这哪里是她想不让谁见谁谁就不能见谁的? 有些人有些事,纵使是天涯海角,只要缘分在牵引,就总能相见的,这些道理,夏川萂以后就都会懂得了。 当然,这就都是后话了。 才小慧被王姑姑拘在身边帮忙照顾赤珠,从西堡出发的时候,才大娘将才小慧托付给了王姑姑。 才大娘也知道自家翁舅此次来东堡是有要事忙的,恐怕顾不过来才小慧,她便将女儿托付给了王姑姑,一来是看顾一二,二来也是想让女儿跟在王姑姑身边多见些世面,学得一二眉眼高低的,也是她以后的本事不是? 所以,王姑姑要将才小慧带在身边,才小慧是不敢忤逆的。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砗磲和金书还有樱桃三个带着夏川萂的包裹离开了这个美丽的院落。 夏川萂到前院的时候,正好遇见郭氏族人离开,王姑姑相陪,郭继业和张叔景相送,瞧着其乐融融的样子。 夏川萂她们沿着墙根从角落里悄无声息的入院,转过影壁,入目就是一树开的灿烂不已的海棠花树。 这株海棠花树目测有夏川萂的小腿粗,高度在三四米的样子,花开的又多又艳丽,十分精神,一看就有些年份了。 这株海棠花树正好在郭继业小书房外头,闲来无事,赏花弹琴也是雅事一桩。 不管屋子怎么变,郭继业的卧房都是千篇一律的那个样子,夏川萂熟门熟路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就等郭继业回来,她有事要求他。 夏川萂还游说砗磲和金书帮自己说好话:“那两箱子蜜蜂窝已经养熟了,再不能丢开手去的,好姐姐,你们一定要帮我说话,让我继续养着那两箱子蜜蜂。” 金书有些踟蹰,道:“川川,你是知道的,公子都不想见到我,我说话没用的。”别看金书不声不响的,但她其实很聪明,不管是刺绣还是打算盘做算术题都是需要聪明的头脑的。 砗磲却是好奇问道:“你想把你的蜜蜂养在哪里?” 夏川萂没忍住溜了一眼庭院里的海棠树,砗磲惊呼道:“川川,你不会想..想把蜜蜂养在公子的院子里吧?” 夏川萂被说中心思,缩了缩脖子,弱弱道:“不是养在公子的院子里,是养在我眼皮子底下。” 砗磲无语:“这有什么区别吗?” 夏川萂哀求道:“姐姐,帮帮我吧,等过几天蜜酿好了,我送你一大罐子好不好?” 砗磲:“什么时候蜜能酿好?” 夏川萂:“只要蜜源足够,十天左右就能酿好了。” 砗磲有些犹豫:“你养的那些蜜蜂酿的蜜真的能吃吗?” 夏川萂气急:“都是蜜蜂酿的,怎么就不能吃了?” 砗磲忙安抚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 夏川萂气呼呼:“那你是什么意思?” 砗磲迟疑道:“......就是,咱们毕竟谁都没养过,也不知道这养的蜜蜂酿出来的蜜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川川,你懂我的意思吧?” 夏川萂哼哼道:“总归都是一样的,等将蜜取出来之后你就知道了。” 砗磲忙应道:“好好,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做一个吃你蜂蜜的人,只是,公子这里,真的不适合养蜜蜂的......” 正说着呢,郭继业和张叔景回来了,三人也不再说话,带着樱桃给两人见礼。 郭继业介绍道:“这个是夏川,也是学生的丫鬟。” 张叔景笑容温和,点头道:“我知道,那日你待客的点心就是她做的嘛,别有风味。” 夏川萂忙福礼道谢:“能得郎君赞一声,奴婢受宠若惊。” 张叔景挑眉,对郭继业道:“这丫头读书了吗?” 郭继业笑道:“老祖母喜她灵性,教了几个字,能读几卷经书罢了。” 张叔景赞道:“能读佛经,已经很不简单了,是个聪明的丫头。” 郭继业笑道:“既如此,让她来给咱们师徒伺候笔墨如何?” 张叔景笑道:“行啊,红......小丫头挺能干哈。” 他想说“红袖添墨”来者,但一瞧小丫头的个头和年纪,便紧急改口夸夏川萂能干了。 夏川萂在心里狂翻白眼,这个万恶的男权社会! 咋地,是个女的进书房就是给你们这些臭男人添趣的? 肤浅! 油腻! 哼! 郭继业可不知道夏川萂面上恭顺心里都快骂了三条街了,他跟张叔景进了小书房,也没谈什么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而是说起正事来。 郭继业:“只我郭氏一家扩出隐田来恐怕杯水车薪,郡守大人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 隐田? 打算? 夏川萂将案几上的文书分类放好,挂标签的时候她打开竹简大体扫了一遍,嚯,郭氏竟让出百顷良田归还郡府。 结合刚才郭继业说的“隐田”两个字,一个猜测浮现在夏川萂心头。 张郡守甫一上任,是需要做出一点成绩的,一来可以震慑豪强以便于接下来治理地方政策的推广,二来编户齐民,为朝廷扩出隐田来增加可耕种土地和人口增加朝廷税收。 这些都是张郡守的政绩,且应当是非常好看的政绩。 而郭继业明显非常“配合”张郡守想要做一番政绩的心情,主动扩出了郭氏百顷良田帮助张郡守打开局面。 只是郭氏虽然已经以他为主,但并不代表郭氏就是他的一言堂了,他想要给张郡守做政绩,得先征求郭氏族老的同意才行。 这才有了今天郭氏族老和王姑姑齐聚东堡的行程。 郭氏族老代表郭氏全体族人,王姑姑代表的是老夫人,至于被扩出去的土地,自然就是东堡的良田了。 夏川萂猜,十有八九就是郭代齐这一脉的土地了。 毕竟,郭代齐是下台了,但他手底下的族人和府兵、佃农们可还不少呢,破船尚且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奸臣还有三五个忠仆,更何况是依附郭代齐生存曾经在他这里得到好处的人呢? 郭继业要想将郭代齐经营了几十年的东堡给治理的服服帖帖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心力的,但他明显不想在郭代齐这一脉上放太多的心力,所以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用郭代齐的土地和人口去换自己的政治投资。 郭氏帮助张氏在河东郡站稳脚跟,那么张氏,是不是也得付出相应的政治资本才行? 而这个政治资本,也一定不是给郭氏某些人的,而是给郭继业本人的。 拜张叔景为师,恐怕只是双方建立一个师生的名头,便于以后来往罢了。 郭继业和张氏,结盟了啊。 郭继业大手笔啊,百顷良田可不是小数目,扩出去的这些土地上所带的户口更是不少,现在听郭继业的意思,好像有帮助张氏对付桐城其他豪族的意思? 啧啧啧,真是个记仇的家伙。 他还记得他刚接手国公府那会桐城的豪强们想要从王氏手上购买椒山进而谋划瓜分郭氏土地的事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7节 第91章 第 91 章 郭继业和张叔景谈论着桐城以及河东郡、河西郡的豪门氏族, 夏川萂就在旁边添水煮茶研磨搬运竹简织帛,顺便听一耳朵的门阀八卦。 一直伺候到用过晚膳之后,夏川萂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前发花了张叔景才告辞离开。 咳, 昨晚师生两人抵足而眠恐怕不是太和谐, 所以今晚两人默契的不再提彻夜长谈的事, 而是用过晚膳之后各回各院各找各家的婢女去了。 送走张叔景, 郭继业又吩咐了一些其他事情,自觉今日差不多事毕, 便回了海棠居。 海棠居就是现在郭继业起居的院落,因为院中的那株海棠花树得名。 海棠居内,只有砗磲和金书在, 郭继业问道:“川川呢?” 砗磲回道:“川川还在小书房内没出来呢。” 郭继业诧异, 抬脚又回了之前和张叔景谈话的小书房,一进门就见只有脑袋垫在案几上整个身子都在案几之下的小丫头。 跟上断头台的死囚犯似的。 听见郭继业进来了,夏川萂也只是将脑袋从脸压案几改为下巴压案几, 有气无力道:“公子?” 郭继业歪着头瞧这蔫了吧唧的小丫头,奇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骨头没了?” 夏川萂哼哼唧唧:“饿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起到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郭继业:“哦,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夏川萂想起身,但她刚直起腰将脑袋从案几上移开,腹中就一阵敲锣打鼓, 声音大的跟她隔了至少两步远的郭继业都听到了。 郭继业表情一言难尽,道:“川川啊,你家公子没拘束你吧?至于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吗?” 夏川萂努力板着脸强颜道:“待客怎么能失礼呢?公子您就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有客人还在的时候擅离职守的。” 郭继业捡了两块绿豆糕给她, 道:“先垫垫吧, 我瞧见砗磲给你留饭了,等热热再吃。” 夏川萂接过绿豆糕小小咬了一口, 道:“多谢公子。” 这书房里糕点不止有绿豆糕,但若是没有主人发话,夏川萂一口都不能吃,砗磲那边虽然也给她留了饭,但不送走客人,谁也不敢拿给她吃,所以,她只能饿着。 唉,做奴婢可真惨啊,吃饭还得主人发话才行。 或许是低血糖让她的自制力下降了吧,夏川萂心中感叹,面上不由就带出了一些,这让她低头吃东西的她看着冷漠又梳理,一点都不像平日对谁都笑脸相迎的那个她。 郭继业皱眉不悦道:“怎么,你还怨上本公子了不成?” 夏川萂奇怪的抬眼看了一眼郭继业,问道:“公子何出此言?奴婢怎么会怨公子呢?奴婢喜欢公子还来不及呢。” 郭继业:“哼。” 夏川萂叹道:“公子啊,您瞧哪家是像奴婢这样将主人晾在一旁自己反倒悠然自得的吃主人的点心的?只有公子家的奴婢川川能这样啊,这都是她家公子给惯的,您说呢?” 郭继业这才满意了,颔首道:“你知道就好。”说罢还又给她递了块红糖鸡蛋糕。 夏川萂拒绝了鸡蛋糕,道:“再吃就饱了,我去找砗磲姐姐要饭吃去。” 她自觉一块绿豆糕下肚补充了些许糖分,眼也不花了,腿肚子也有力气了,说罢就起身对郭继业一礼,然后就蹬蹬蹬的跑去找砗磲要吃的去了。 郭继业扔下鸡蛋糕,拍拍手,也起身跟着出了书房。 院内,夏川萂坐在台阶上捧着大海碗迎着落日嗦鸡蛋面,郭继业就围着她的那两个并不算大的蜂箱左看右看,旁边高强和赵立也这里看看那里敲敲的看稀奇。 夏川萂忙咽下嘴里的面条抽空道:“别敲啊,会吓到里面的蜜蜂的。” 高强忙将曲起的手指拿开,稀奇问道:“这里面真的是蜜蜂?蜜蜂不是都住在巢穴里吗?” 夏川萂边吃边道:“箱子里面就是它们的巢穴啊,工蜂筑巢,采花粉酿蜜蜂王就在蜂巢里产卵孕育新的蜂子,等新的蜂子孵化出来,新的蜂群就形成了。然后更多的工蜂去采花粉酿造更多的蜂蜜,蜂王和蜜蜂们吃不了存储起来的蜂蜜,咱们就可以割了取出来享用了。” 赵立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的,就问:“那现在,这风箱里有蜜蜂储存起来的蜂蜜了吗?” 夏川萂皱巴着小脸道:“这两箱蜂群都是从公子摘来的蜂巢里分出来的,等幼蜂孕育好出来采蜜至少要两个多月呢,这一段时间工蜂采的蜜都要用来喂养蜂王和幼虫的,若是有哪日没寻到好的蜜源,我还要调蜂蜜水喂养它们,所以,蜂箱里面现在应该是没有多余的蜂蜜的。” 高强失望道:“啊!还没有啊,我还以为现在就能吃上蜂蜜了呢。” 夏川萂看了背着手满脸兴味的郭继业一眼,嘟嘟囔囔道:“我真是太没用了,这些小蜜蜂们跟着我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它们能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说罢还抽了抽小鼻子,以表示她的愧疚。 一旁拿着柳条编小篮子的砗磲和正在给郭继业的黄金小马重新打络子的金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笑和无奈。 又来了又来了,川川又要开始使心眼子了。 果然,高强立即道:“现在不会了啊,有咱们在,你的这些小蜜蜂们肯定能吃的饱,话说,这些蜜蜂平日里都要吃什么啊?你总说采蜜采花粉的,都是怎么采的?” 夏川萂忙道:“找一处花木茂密处将它们放出来它们就会自己去采花粉的,前一段时间我在西堡,那边树木多,开花的少,而且有些花朵这些蜜蜂并不太喜欢,只是绕一圈就回来了,都不采的。” 赵立:“那蜜蜂喜欢什么花?” 夏川萂又看了一眼抱臂沉思的郭继业,道:“据我观察,蜜蜂最喜欢芸薹花。” 赵立挑眉:“芸薹花?芸薹开过花之后可就不好吃了,老了。” 高强却道:“那可惨了,东堡这边的芸薹早就在春耕的时候给刨干净了,应该是找不到芸薹花喂养你的这些蜜蜂了。” 夏川萂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来,郭继业哼笑一声,对高强道:“这丫头骗你呢。” 高强将信将疑的看过来,夏川萂忙将脑袋埋进大海碗里喝汤,可惜,最后一点面条汤也被她喝完了,她只能将脑袋从碗里拔出来,对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高强讪讪笑了两身,道:“我只说蜜蜂最喜欢芸薹花,可没说它就不喜欢其他花朵了哈哈。” 高强哭笑不得的给她脑门擦了擦碗沿印上的汤印子,问她:“那你说说看,这些蜜蜂还喜欢一些什么花?起瞧瞧东堡这边有没有?” 夏川萂对高强讨好笑笑,道:“桃花杏花梨花芍药牡丹玫瑰都可。”其实蜂蜜并不挑食,大多数花朵都可采蜜,这不是,夏川萂想夹带一些私货嘛,可惜,一眼就被郭继业给看穿了。 高强笑道:“我还当多稀罕的花朵呢,你说的这些不都是春日里常见的吗?东堡这个时节别的不说,就桃李最多,保证将你的这些蜜蜂给喂的白白胖胖的。” 夏川萂嘿嘿笑了两声,又去看郭继业。 高强也看出些门道来了,凑在夏川萂身边小声问她:“你想求公子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参谋参谋?” 夏川萂用空碗将两人的脸勉强给罩住,在碗里小声跟他嘀咕:“你说,我要是开口说将这两箱蜜蜂给养在公子院子里,公子会答应吗?” 高强奇怪:“答应啊,为什么不答应?”说完,他还伸出头来大声的问郭继业,道:“公子,川川想将蜜蜂养在这海棠居里,您答应吗?” 郭继业:“想养就养吧。” 高强还想把脑袋再塞夏川萂的碗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呢,可惜夏川萂已经将碗放到腿上去了。 夏川萂看了憨的不像话的高强一眼,心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聪明”。 不过,能得到郭继业的同意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高强已经用不上了,她起身看看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的太阳,对郭继业道:“公子,天要黑了,该添衣了。” 虽是暮春时节,在北方,早晚温差还是有些大的。 说罢,她就无情的捧着自己的饭碗走了。 跟这些男孩子说话真是没意思,衬的她殚精竭虑为自己谋算的样子跟个大傻子似的,哼! 高强看看抬头挺胸气咻咻走远的小丫头背影,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问赵立:“这丫头怎么了,怎么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真怪。” 赵立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小丫头都这样。” 高强:“哦。”还是不太理解的样子。 砗磲和金书起身,问郭继业:“公子,要进屋吗?” 郭继业道:“将那个叫大牛和樱桃的调到这院子里专门照顾这两箱子蜜蜂,不要惊吓到它们。” 赵立应道:“我这就去将大牛叫过来,就让他睡在门房吧?” 樱桃已经在这院子里了,此时正躲在耳房里不敢出来呢。 郭继业颔首:“你看着安排。” 说罢就背着手慢悠悠回房了。 砗磲和金书跟在他身后去伺候。 夏川萂捧着碗进了耳房,见樱桃正跟个蒙了眼的驴子一样不住转圈呢。 樱桃见夏川萂进来,忙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碗,道:“我去洗。” 夏川萂见她惶恐不安的样子,温声问她:“樱桃姐姐,怎么了吗?谁欺负你了?” 樱桃忙摇头:“没,没有谁欺负我。” 夏川萂围着她转悠:“那是谁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樱桃是个憨厚老实的姑娘,就是被欺负了她也只会默默承受,不会告状更不会想着要报复回去。 樱桃摇头:“也没有。” 夏川萂:“那你怎么不高兴呢?” 只是一只碗而已,三两下就洗完了。 樱桃将碗放好,拿着抹布不住的擦手,眼睛逡巡着四周看还有什么活计可以干,她眼睛里现出大大的茫然和不安,问夏川萂:“川川啊,还有什么活要我干吗?” 夏川萂:“没有了,已经入夜了,这院子里没有活干了。” 樱桃:“啊,没有活计干了,那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夏川萂握住她的手,道:“没有活干就可以歇着了啊。” 樱桃:“怎么可以歇着呢?伺候公子怎么可以歇着呢?一定还有其他活可以给我干的,川川,你去问问公子,还有什么活是没干的,我去做好不好?” 夏川萂找到症结所在了,在夏大娘那里的时候,樱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心的找活干啊,她有时候也是能偷懒就偷懒的,跟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是干完活就自己去找乐子,而不是像眼前这样没有活干就惶恐不安。 都是因为郭继业。 或许对樱桃来说,郭继业太高不可攀了,她在他身边渺小如尘埃,似乎只要停下来,就要面临失业的风险,所以她只能不停的动。 不住的给自己找活干,这样能缓解她的心理压力。 夏川萂正想法子安慰她郭继业没有那么可怕呢,赵立就找来了,见夏川萂和樱桃都在,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公子说让樱桃和大牛去照顾那两箱子蜜蜂,大牛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一会就到了,以后大牛睡在门房,樱桃就睡在门房后的小间吧,放张床就行了。” 赵立说完就走了,樱桃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对夏川萂道:“川川,太好了,我不会没用被赶走了,以后咱们还在一起,真好啊。” 夏川萂见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心道,这是找到归属感了啊,果然,工作会赋予人相应的社会角色,只要找到角色定位,就能找到安全感。 夏川萂也为她高兴,笑道:“那我去帮姐姐收拾床铺吧。” 樱桃忙道:“不用,不用,川川你快去伺候公子吧,我自己来就行了,快去吧,快去吧。” 说着就将她推出了耳房。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8节 夏川萂回望满面笑容的樱桃,笑道:“那我可走了啊,你要是缺什么东西,直接问我要就行了......” 夏川萂回到内室,郭继业正在试新衣裳,他和张叔景约好明天一起去春游,张叔景要教他作画。 老师的名头并不是白担的,多少要教给学生一些真本事的。 入目就是两条雪白修长的玉腿...... 夏川萂仰天长叹,这该死的隐私一定是沉在海底打捞不上来了。 穿裤子都要别人帮着穿,你巨婴吗? 看把人家两个小姑娘给羞的,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又撇了一眼,耶耶,还没有腿毛,大概是还没开始长吧? 郭继业脸臭的很,他最近在猛蹿个子,要不然直接按照以前的尺寸直接放大放宽就行了,但现在他长的太快了,新做的衣裳,尤其是里衣就有些不合身了。 就跟将孩童的衣裳放大放长也不适合大人穿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这府里制衣坊的绣娘们就给郭继业新量了尺寸做了新衣,并嘱咐他一定要上身之后穿给人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好做修改。 这里的绣娘实属认真负责了。 高强和赵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能砗磲和金书来看,尤其是金书,她擅长刺绣,裁衣是基本功,所以才有了夏川萂进门看到的那一幕。 这时代的裤子还是开裆裤,不过,除了内里的一条开裆裤之外,外头还有一条合裆裤,要不然一叉腿叉的动作太大岂不是要走光了? 当然,若是留出足够多的布料且裤子做的合身的话,就是动作再大也不会走光的,这就跟人的身材有关了。 所谓的合裆裤,就是前后两块整布左右腿两边开缝的裤子。 合裆裤和内里的开裆裤合起来,才算是一整套的裤装。 听着似乎挺麻烦的? 其实不然。 真正穿起来就会发现,如厕的时候特别方便,不管大便还是小便,直接撩起来就行了。 当然,那啥的时候肯定也很方便,夏川萂不无恶趣味的想。 郭继业的这套裤装,内里是海棠色纱料,外头是玉青色绸料,都是单层的轻薄的料子,正适合春末夏初的白日里穿。 现在白日里已经很温暖了,可以适当减衣了,体温较高火力壮的男子,都已经开始着夏装了。 郭继业明显就是属于火力壮的那一类,要不然织娘也不会给他做纱料的裤子。 郭继业见夏川萂一来就站在不远处津津有味的看他的热闹,不由气急败坏道:“你个笨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裁衣?” 砗磲一阵偷笑,金书也尴尬的看了夏川萂一眼,这一眼,颇为幽怨。 夏川萂理直气壮道:“原本要开始学了,但谁让奴婢被打了呢?现在胳膊上的骨头才长好,才公叮嘱了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呢,拿针拿剪子是不行了,时间久了会痛。” 郭继业拿手指头点她,恨声道:“限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要是学不会裁衣,看本公子怎么罚你。” 夏川萂哼哼:“裁衣有什么难的,奴婢现在虽然不能上手,用眼睛看看还是可以的。” 说着她走到郭继业一步远处,指着他的裤腿道:“裤腿太短了,公子腿长,裤腿短了上马裤子会往上走,踩脚会勒的脚疼。” 没错,这内里的开裆裤是带踩脚的,就为了保证裤子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它该待的位置。 郭继业挑挑眉,对金书道:“记下来。” 金书忙拿起笔在一张糙纸上写下几个字,郭继业随意瞟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满意。 金书刚来的时候还不认字,现在都已经学会手书了,可见聪慧和勤奋。 夏川萂又指着两步远的床沿道:“公子,你一脚站在这里一脚去踩床沿,奴婢看看您的裆部如何......” 夏川萂话音刚落,砗磲一个箭步就过来狠狠捂住了她的嘴,转头对郭继业讪讪笑道:“公子您别听她胡话,这丫头疯了,哈哈,疯了。” 在旁看热闹大的高强已经笑的打跌了,赵立做完安排进来,见到高强这个样子就说他:“你这是犯了疯病了笑成这样?” “噗噗哈哈哈.......” 高强又是一阵大笑,笑的郭继业狠狠瞪了他一眼,赵立忙将他拉出去让他去外头去笑,郭继业才作罢。 夏川萂也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有歧义了,她巴拉开砗磲的手,通红着脸对恼羞成怒的郭继业道:“咱们都转过头去不看,公子您只试一试紧不紧就行了。” 说罢就当先转身,还拿手掌捂住了眼睛,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立莫名其妙,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郭继业咬牙切实道:“用不着,你转过来,本公子这就做给你看!” 夏川萂将头摇成拨浪鼓,嘴里还嗯嗯嗯的拒绝。 郭继业冷哼一声,左脚抬脚踏上了床沿,其实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外头还穿着合裆裤呢,前后两片布料会巧妙的做好遮挡,根本不存在走光的情况。 只是夏川萂说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而已。 郭继业原本还想再冷嘲热讽夏川萂两句,但他拧起了眉,仔细感受了一下,裤腿确实短了,踩脚已经勒住了脚底板,拉扯着裆部布料往下褪,下面凉飕飕的...... 好在腰部做的足够宽松,有结余布料向下弥补,要不然,他恐怕要当场掉裤子了。 郭继业铁青了脸,收回腿问赵立:“这是谁做的衣裳,会不会做?不会做赶快送他走。” 赵立这会也看明白了,忙道:“许是这府里的绣娘不知道公子是要骑马舞剑的,既然做的衣裳不合身,让她们连夜再改就是了,明日一早小的就往桐城府里送信让咱们的绣娘过来给公子做新衣。” 原先这府里的主人都是草包,养的绣娘们做的也都是静态式富贵闲人的衣裳,自然不会合郭继业这样整日练武的公子穿。 郭继业不耐道:“过几日就回去了,用不着跑来跑去的麻烦。”主要他是不想让老祖母担心他在外头过的不好。 赵立道:“那我拿去给大娘,让她安排人改,公子穿什么样的衣裳她都知道的。” 郭继业指着还背对着他的夏川萂道:“让那丫头改,看把她能耐的,哼。” 夏川萂转头,从手指头缝里往外瞧他,可怜巴巴道:“公子啊,奴婢只会看,不会改。” 砗磲忙又将她扒拉回去,对郭继业道:“金书会,让金书改,公子明日一早定能穿上合身的衣裳的。除了这裤子,还要试上衫,瞧瞧肩膀上是不是紧了?” 郭继业又在砗磲和金书的伺候下试了内衫和外衫,幸好肩膀胳臂处都宽松合身,要不然,裤子好改,只是接个裤腿的事,肩膀处紧窄了可不好改,只能重新做。 现在只要改裤腿就行了。 郭继业要换下新衣,神色不善的盯着夏川萂,道:“你过来,帮本公子换衣。” 夏川萂往后退了两步,紧张道:“不用了吧?赵立哥哥,快帮公子穿裤子去。” 说罢抬脚就往外跑,被郭继业一个箭步过来拎住了后领子。 夏川萂往前冲的太狠了,这猛的一下被勒的直翻白眼。 赵立正好站在屏风口,见到夏川萂这样,忙上前扶住了她,对她道:“你跑什么啊,不就是给公子换衣,怎么就难为你死了?” 郭继业气急败坏的拎着她的后衣领子往后拉,夏川萂就一边双手扒拉着交叉的前襟领子不让勒住自己的脖子一边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嘴里还讨饶道:“好好好,我换,我换还不行吗?” 都不自称奴婢了,可见她心里是有多么不愿意。 姑奶奶身高正好到你腰部好吗?一低头就全都看光了,姑奶奶不想长针眼子啊啊啊啊啊! 郭继业松开手冷笑道:“赵立你站那里堵着她不要让她跑了。” 说罢就张开手臂,眼睛看着夏川萂,要她给自己换衣。 夏川萂看向砗磲和金书用眼睛求救,两人都默契的移开眼去,金书去做记录,砗磲去收拾散落的衣裳,两人都“很忙”的样子,没空理她。 夏川萂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郭继业解裤子,她希望他里面穿着短裤,至少穿一条兜裆(古代版丁字裤)吧? 没有,完全没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夏川萂将视线固定在他腰部位置,快速的将新裤子扒拉下来,然后拿过旧衣举起展开挡住自己的视线,跟个机器人一样开口道:“抬脚。” 郭继业一瞬不瞬的就盯着夏川萂看,突然间他就明白了,哈呀,这丫头不是不愿意伺候他更衣,她是在害羞! 呵,这么小个丫头片子就知道男女有别懂得害羞了?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郭继业也不气了,他饶有兴味的按照夏川萂平的不正常的音调动作,抬脚,套腿,系腰带,穿内衫,穿长衫,穿足袜。 终于穿好了,夏川萂暗中叹了一口气,转身要将换下来的新裤子去送给金书。 但她刚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就是那种从后面伸出手臂箍住腰身直直拔起的流氓式抱法。 强势又威逼力十足。 夏川萂着实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啊啊”大喊起来,边喊还边大力拍着腰间的手臂边用力蹬腿。 后面突然将她抱起的郭继业却是恶劣的“哈哈”大笑起来,她叫声越大郭继业笑声越大,还一边笑一边将她抱着甩来甩去,好玩的不得了。 夏川萂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耍了之后,就出离愤怒了。 她愤怒的拍着郭继业的手臂喊道:“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喊了好几声之后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了。 郭继业听了出来,也不笑了,将她放在地上。 夏川萂脚一沾地站稳了,就转身狠狠推了郭继业腰腹一下,力气大的将他推的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跌坐在床上。 夏川萂也不看他,转身哽咽着跑了。 郭继业楞在当场。 原本在旁微笑看两人“笑闹”的砗磲和金书也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夏川萂哭着跑了,也都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喊着“川川”一边追了出去,连跟郭继业行礼告别都忘了。 赵立也往外跟了两步,见砗磲和金书追着夏川萂的背影去了,才放下心来回来,见到郭继业,挠着后脑勺道:“小的瞧见,川川似是哭了。” 郭继业有些委屈:“就是闹着玩,怎么就哭了呢?这丫头这么爱哭的吗?” 除了被打的躺在床上那次,他还没见过这丫头真哭呢。 平日里带着目的的“假哭”不算。 高强也过来奇怪道:“川川为什么不愿意伺候公子呢?” 他也品出味来了,因由源头就在公子非要夏川萂给他换衣上,后来公子作弄她,她才生气哭着跑了。 其实他们之前也跟夏川萂闹着玩过,夏川萂从来不生气,还很配合的跟他们闹着玩,没道理到了公子这里她就生气了吧? 郭继业心里一动,他似乎,已经知道夏川萂为什么哭了。 郭继业羞恼的拍了一下床,心道,川川不会将他当登徒子了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89节 夏川萂虽然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但她从不主动靠近他,从来都是保持礼貌的距离,眼神也清正无邪,郭继业突然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和她亲近了。 他亲近的正是她的这份无邪,而刚才,他...... 他都强迫她做了什么啊,让她看自己的身体? 这一点都不好玩! 他居然做了他最痛恨的事。 第92章 第 92 章 夏川萂在樱桃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给樱桃夜里休息的小间本就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床,连个稍微大点的箱子都放不下, 这下又站了砗磲和金书两个, 屋里都没有空地了。 樱桃见夏川萂哭的这样“惨烈”吓的不行, 她还跟郭继业不一样, 郭继业见过夏川萂的各种哭法,樱桃则是从来没见夏川萂哭过。 夏川萂扑在樱桃怀里哭, 樱桃就抱着她默默抹泪,她也不问问什么哭,就是默默流眼泪, 看着让砗磲和金书十分心焦。 砗磲不明白:“川川, 公子就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哭什么啊?” 金书也不解道:“咱们都看见了,公子就是跟你开开玩笑, 咱们以前也常开玩笑的啊?” 夏川萂心道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跟小姐姐开玩笑贴贴和跟个臭男人一起贴贴能一样吗? 夏川萂也知道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一些,但她一想到以后都要这么伺候郭继业她就心里万分的抗拒。 呜呜,她想回去伺候老夫人去,她不想这样伺候郭继业,郭继业明明可以自己穿衣,为什么一定要她去给他穿裤子? 夏川萂哭的伤心极了, 觉着前途一片乌漆嘛黑。 里面樱桃抱着夏川萂哭,大牛就搓着手在屋外头着急转悠,见赵立过来了, 忙挡在屋门前, 也不说话,就是戒备的看着赵立。 赵立:...... 赵立就站在原地喊道:“川川, 公子要你回去休息了。” 夏川萂抽噎回喊道:“今晚,我,我跟,樱,樱桃姐姐,睡。” 赵立还想再劝两句,砗磲拿着一本木折子出来了,交给赵立叹道:“川川哭的狠了,你回去跟公子求求情,今晚就让她跟樱桃睡吧。这是川川原本打算给公子的养蜂秘法,也劳烦你带去给公子吧。” 赵立接过木折子,皱眉道:“公子就是跟她闹着玩,你问清楚了吗?她怎么就哭了呢?” 砗磲摇头,道:“她不说,我也问不出来,算了,川川不是个别扭的性子,估计等她哭完就好了。你先回去吧,一会我再跟金书一起去给公子改衣裳。” 赵立无法,只好带着木折子回了郭继业那里。 郭继业就着烛火看夏川萂亲手写的养蜂秘诀。 的确是秘诀,上面记载了许多注意事项,郭继业相信,若果不是养了多年蜜蜂的人,是得不出这样详细严谨的注意事项的。 郭继业合上木折子拍着自己的手掌,夏川才几岁?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的养蜂秘诀? 就是她从小学着养蜂,那也养不了多长时间...... 这只能说明,夏川生而聪明,从很小的时候就能记住父祖辈教的养蜂秘诀,这样的话,她能这样早慧到有男女之别的意识就很好理解了。 有这方面的意识跟他在一起还能保持澄澈的心灵,她不愧是他亲自挑选的人,足够让他放心。 他揉了揉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何堵堵的有些难受。 赵立紧张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不适吗?” 郭继业松开眉头,将折子交给赵立,道:“没什么。你亲手抄写一份,拿去给信任的人照着这法子去养养看,若是真能养成,我郭氏就不缺蜂蜜吃了。” 赵立忙道:“公子放心,定会交给妥帖的人去做。” 郭继业点点头,对高强道:“这上面说,蜂蜜喜食芸薹花蜜,你传信去西堡那边,让那边人看好了现有的芸薹地,等结种后收取种子,明年种上一批做蜜源。” 高强也应了下来。 高强语带好奇问道:“公子,您真的相信川川能酿出蜂蜜来吗?” 赵立纠正道:“是川川养的蜜蜂能酿蜜,不是川川能。” 高强摆摆手,道:“都一样,都一样。” 郭继业道:“若是没成功过,是不可能写出这样事无巨细的秘法的。照着做吧,春日芸薹夏日槐椴秋日菊花除了冬天,只要蜜源足够,蜜蜂三季都可酿蜜,这大青山到处都是蜜源,不可错过时节。” 高强忙应下来,保证下面的人一定不会错过养蜂时节。 赵立道:“那小的明日吩咐人手再入山去寻找蜂巢吧?这样养蜂能快一些。” 郭继业颔首:“你安排就行了。” 想了想,又对高强道:“等明日,你...去问问她,还想要什么不?” 下午在院子里那会,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夏川萂明显是有事要求他,说不定今晚就会跟他说的,现在看来也说不成了。 高强叹气道:“明日小的就去问,再好好开解她一下,这动不动的就哭的不理人可不好,这以后若是时不时的就来这么一下子,可够愁人的。” 郭继业:“......不必。” 高强不解:“不必什么?” 郭继业不想理他,赵立去抄写折子顺势将高强给拉走了。 高强:“你拉我做什么?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赵立道:“公子已经知道川川为什么会哭了。” 高强好奇:“是因为什么?” 赵立郁闷:“公子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行了,咱们别管了,来来,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养蜂的事,若是真能养成了,咱们公子可就又多了一份让人羡慕的产业了。” ...... 头一天晚上哭了一场,第二日夏川萂两只眼睛肿成了两只核桃,只能眯缝着眼看人。 砗磲特地在茶房里煮了两个鸡蛋剥了壳裹在细纱布里给她敷眼睛。 夏川萂闭着眼睛坐在台阶上“嘶嘶嘶”的给自己敷眼睛,一晚上过去,觉着自己蠢透了,此时十分没脸见人。 但不见人是不行的。 高强过来跟她说,郭继业昨晚看了她的养蜂秘诀之后,觉着十分可行,已经吩咐下去要照着养蜂了,还将西堡的芸薹地都给保护起来留种的事也都说了,然后又问她还有什么要跟他说的,他都可以帮她做到。 夏川萂的目的就是想光明正大的种油菜花,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强再次强调,问道:“真的没有了?川川,你不用客气,不管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弄来的。” 夏川萂奇怪高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她想要什么,但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高强叹道:“好吧。唉,原本今日公子是想带你出去玩的,现在你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已经去不成了。” 夏川萂:...... 夏川萂低下头,又懊悔的想哭了。 昨日张叔景已经说了,今日就是带郭继业去采风,要教他作画的,她也很好奇这个时代的画是怎么画的,如果她跟着去的话,她在郭继业身边伺候,就能光明正大的偷师了。 高强见夏川萂心情低落,以为她是因为不能跟着出去玩不开心,就劝道:“以后每日都是好风景,也不差这一回,等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高强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悄声问道:“川川,可急死哥哥了,来跟哥哥透个底,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夏川萂原本不想理他,但她突然就有一个恶劣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犹犹豫豫期期艾艾结结巴巴道:“好,好可怕。” 高强奇怪:“什么好可怕?” 夏川萂强按住心中张牙舞爪的小恶魔,小声跟高强道:“我看到公子的小唧唧了,好可怕。” “噗!” 高强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夏川萂故作奇怪:“高强哥哥?” 高强忙道:“别,你别叫我哥哥,那啥,公子要出门了,我走了啊,走了啊......” 高强就跟后头有恶狗追着他咬他屁股似的一阵风的跑了,留下夏川萂一个人在他身后露出报复性十足的畅快笑容。 叫你让我给你换裤子,哼! 看你下次还要不要我给你穿裤子了...... 高强神情古怪的回到郭继业身边,赵立斜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拉裤子里了?” 高强神情更加古怪了,还往他...下/面看了一眼。 赵立被他看的反射性的夹了夹腿,恼怒道:“到底怎么了你?” 高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去跟公子说去。” 高强来到郭继业耳边,跟做贼似的将夏川萂的原话告诉了他。 郭继业身体突然抖了一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就想拔剑砍人。 高强陡然接到这股杀气,往后跳了一步,反射性的抬起胳膊做防御状。 主仆两个这奇怪的动作和古怪的神情引来张叔景的视线。 张叔景:“阿业,怎么了?” 郭继业在心里大骂了夏川萂一顿,语气平淡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张叔景笑道:“都交给手下人去做就行了,你作为少君完全不必事事亲为。” 郭继业笑道:“老师教的是,学生都记住了。” 好你个夏川,竟然敢这样作弄本公子,看本公子回来怎么收拾你。 郭继业可不认为夏川萂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就是在报复昨晚他“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事。 他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还能想着作弄他,看来那丫头没有跟他生分了,郭继业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知道夏川萂没有跟他起隔阂后会这么轻松开心,不过,开心嘛,还能是因为什么? 春夏阳光这样好,吹在脸上的风是这样的温柔,就连空气里飘散的花草树木的香气都是这样的欢欣,一切都是这样美好,他开心不是很正常的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0节 第93章 第 93 章 砗磲、金书和楚霜华都随郭继业出府游玩去了, 樱桃和大牛也带着蜂箱随着大部队去放蜂去了,因为郭继业今日游玩的地方就是东堡的一处桃林,那里桃花正在盛开, 非常适合放蜂。 人都走了, 海棠居里只留下夏川萂一个, 夏川萂原本打算做完功课就去找银盘她们去的, 可巧出门前遇到郑娘子抽空来看她。 夏川萂暗中紧张郑娘子会问她昨晚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郑娘子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 郑娘子见到夏川萂先是安慰了她一番,然后劝诫道:“公子是你的主人,他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只要听从就行了, 不用多想其他的......” 夏川萂听了一脑袋的奴婢驯服乖顺的洗脑话语,然后乖巧应道:“大娘,我都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郑娘子看着夏川萂无辜恬静的小脸,心道,你是真的记住了才好。 郑娘子又笑道:“织房绣娘也给你做了两身新衣裳,收到了吗?” 这是敲打之后再给个甜枣啊。 不过春夏衣裳确实要做起来了,不然她没得轻薄衣裳穿了。 夏川萂摇头,道:“还没有收到呢。” 郑娘子:“可能是都备着公子出游忘了拿给你吧, 等会我让人送来给你,你试试可有不合身的地方,再改。” 夏川萂:“谢谢大娘。” 说完新衣裳, 郑娘子又道:“既然你闲着, 就去帮帮银盘和思墨,赤珠那样子, 也做不了什么了。” 夏川萂都答应下来,她本来就是要去后院找银盘和范思墨的,要不是郑娘子拉着她说话,这会她们已经说上话了。 范思墨也就罢了,之所以这次银盘和赤珠了跟随郭继业来到东堡,是因为四月初八的佛诞日就要到了,老夫人预备要做水陆道场,需要用到香料、蜡烛、灯油、布帛等供佛之物数量甚大,所以才派了得力的丫鬟代她来东堡查看准备情况,务必不能误了佛诞日供应。 谁知道赤珠竟然倒下了,就得由其他人顶上去,索性这次跟随的人多,还有王姑姑坐镇,少了一个赤珠也并不耽误事。 夏川萂先去看过赤珠,赤珠正被放在院子里晒太阳,瞧着除了有些木呆呆的,其他都还好。 院子里只有范思墨和赤珠两个在,王姑姑和银盘带着才小慧出去检查供佛用品去了,留下范思墨一边核对账簿一边照顾赤珠。 夏川萂帮范思墨核对竹签子和账簿,府里出纳都要有竹签子,竹签子上写着要领取和入库的物资,收回来的签子必须和账簿上的记录对应起来才行。 夏川萂问道:“赤珠姐姐的父母什么时候能到?” 范思墨道:“赤珠一家都在桐城,昨日去送的消息,今天下晌应该就能到了。” 夏川萂:“我还以为他们昨天就能到了呢。” 快马奔驰的话,东堡离桐城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程,送信的是一早就出发了,快中午的时候赤珠的父母一定能收到消息,他们收到消息就出发,即便是坐车,天擦黑的时候也应该能到东堡了,这样当天晚上就可以叫魂,说不定赤珠今天就能好了。 但是完全没有动静,赤珠的父母也没让人稍个信来说他们什么时候出发大约什么时候到,以及表达一下对赤珠的关心和焦急。 一点都没有,明明每日都有信使来往于桐城和郭继业这边的。 难道赤珠的父母并不疼爱她吗?跟砗磲和范思墨待久了,见到她们的家人是如何的珍爱她们,夏川萂还以为国公府的世仆们对女孩子都是很宝贝的呢。 也可能是赤珠的父母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夏川萂跟赤珠接触不多,对她的家人只知道一个王姑姑,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她只能在心里开开脑洞,问是不好多问一句的。 范思墨也说不好,只是随口道:“出门不易,哪有这么快?”她对夏川萂这边更感兴趣,凑近了她十分好奇问道:“我听说,昨晚公子欺负你了?他都做了什么?让你哭成那样?” 夏川萂看了眼一脸八卦兴奋异常的范思墨,淡淡道:“就是突然被吓了一下,公子跟我闹着玩的,不是欺负我。” 范思墨狐疑:“还有呢?” 夏川萂:“没有了啊。” 范思墨:“真没有了?” 夏川萂:“当然没有了,姐姐以为公子是怎么‘欺负’我的?” 范思墨一脸纠结,道:“我怎么听说,公子抱你了,你才哭的?” “咳咳咳......”夏川萂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个好歹,忙辟谣道:“是谁传的这样的歪话,其心可诛,姐姐千万别信这个,根本没有的事。” 范思墨道:“我也觉着不大可能,当时砗磲和金书也都在呢,高强和赵立两个肯定都在,公子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你呢?” “而且,”她打量了一下已经换成薄薄六角小帽的夏川萂,道,“你还这样小,公子要怎么调/戏你呢?” 那眼神,十分的不理解和明晃晃的困惑,要是传的这话是真的,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公子好好的放着楚霜华和金书这样的美貌少女不去调/戏,怎么就对一个头发都没有的小丫头子感兴趣? 这不是有病吗? 范思墨哼哼道:“传这话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夏川萂恼怒不已,一来对范思墨的眼神,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不配吗?我不配吗?我长的也很可爱的好不好? 二来是对传话的那个人肮脏心思,真是自己是坨粪就看谁就都是坨粪了。 夏川萂:“到底是谁传出这样的话的?郑娘子也不管管?” 范思墨:“是你们院里守门的婆子,许是昨晚她离得远给影影绰绰的瞧错了。郑娘子将她灌了哑药然后全家都打发出去了,以儆效尤,以后你们院里就是那个跟着你的叫大牛的守门了。你也别气了,估计这话也就只有咱们几个知道,没有外传。” 夏川萂恨声道:“最好是这样,这要传出去,公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活该被灌哑药! 这可不是后世一点子风月事大家说笑八卦一番就丢到脑后不管了,在这里,一个人的名声就是他的前程和性命,没有了名声,这一辈子就完了。 这个做人准则是一刀切的,并不限于门阀士族和普通百姓乃至奴仆,若是一个奴仆被传出不好的名声,也没有人会跟他亲近,更没有主家会用他,他这一辈子同样完蛋了。 给郭继业传他在自己院子里抱小丫头这种话的人真是心思恶毒! 范思墨也点头道:“原先时候这府里就乱的很,下仆们传传小话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我说,干脆全都打发出去,再换上咱们的新人才好,又不是没有人伺候,做什么要用那起子被教坏了的?” 范思墨家就是东堡的,是以原先对这郭府里头什么样门儿清。 夏川萂放眼望了一圈这比一般二进院子还要阔大的院子,叹道:“地方这么大,打理不需要人手啊?一时间估计找不到这么多人吧,还有,我听说,公子在这里住不长久的,过几日就要回桐城的。” 范思墨道:“是住不长久,公子还要念书呢,桐城有书院,如今天暖和了,公子可以和其他同窗们一起习文作诗,也能结交一二好友,不会总呆在一处的。” 夏川萂不无羡慕的道:“那一定很快活。” 天南海北的自由交友啊,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郭继业自然是有自己的朋友圈子的,他只是才来桐城不久,这里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来的时候又是冬日,交游便少了许多。 但他没有一日是闭塞在府不对外联系的,他又不缺送信的人,兴致来了写上一两封信给自己好友快马送出的时候也不少。 范思墨以为她也是想出去玩,就笑道:“咱们可听说了,咱们都走了,留你一个在西堡将军府,差点就将公子的院子当寻常农家院给拆了重盖了,还在院子里搭了鸡棚养鸡,还日日架着牛车出去四处游玩,是不是真的?” 夏川萂忙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拆房子呢?养鸡是公子允许的,公子也见过那六只鸡娃呢,他还嘱咐我要好好养着,觉着很好玩呢。我架着牛车出去是放蜂去的,可不是四处游玩的,这都是谁传的歪话,怎么能这么曲解我呢?” 范思墨笑的直打跌,笑道:“这不是你自己在信里写的吗?你写给公子的信咱们看不到,但你写给砗磲的信她可是都给咱们看了,说你就像脱了缰的小马驹一样,撒欢跑的不记得回家了。” 夏川萂:“好啊,原来是她,看我以后还给不给她写信了,哼,她怎么能把人家的信往外传呢?” 夏川萂自己在将军府住的那段时间,自觉要时常汇报自己近况给郭继业,也是要联络感情的意思,就时常写信给砗磲她们,不成想,自己写的信竟被传看了。 范思墨却是不无泛酸道:“你只给砗磲写信,都不给咱们写,玛瑙知道之后气的骂了你好几回呢。” 夏川萂冤枉死了:“我怎么没写?不只给玛瑙姐姐写了,也给姐姐你写了不少,”又狐疑问道:“怎么,你们没收到吗?” 想到夏川萂写给自己的那几封信,范思墨又要笑了,道:“收到了,收到了,只是你给每给人都写的不一样,咱们不免好奇你给其他人都写了什么,就换着看了。”又解释道:“只不过,你给砗磲写的最多,也写的最有意思,玛瑙不免有些吃味。” 夏川萂:...... 夏川萂解释道:“我一个人带着樱桃和大牛住在西堡,邢大叔一家照顾我许多,我就多写了一些她家中近况给她,所以看着就多了,其实我写给你们的信都是差不多的。” 范思墨:“知道,知道,我也是这么跟玛瑙说的,她才不气了。”说着又笑了起来,悄悄跟夏川萂道:“你还不知道,咱们收到的信都是打开的,明显是被人拆开先看了,你猜这个人是谁?” 夏川萂一转眼珠子就气鼓鼓道:“是不是公子?” 范思墨见她这样,又是一阵好笑,道:“可不就是公子?有一次我偶然听到高强对公子说,你在西堡住的乐不思蜀,撺掇着他将你叫回来呢。” 夏川萂恍然:“原来如此,我说我在西堡好好的,公子怎么突然叫我随王姑姑来东堡呢?原来还有这一层。” 范思墨道:“你原本就是公子的丫鬟,待在他身边才是正经,倒也不全是他撺掇的,你可不许因为这个去找高强质问啊。” 夏川萂笑道:“我才不会呢,我又不是棒槌。” 范思墨又笑了起来。 要不都喜欢跟夏川萂相处呢,听她说话就很有意思,只要跟她在一起,少有不笑的时候。 两人正说说笑笑对账呢,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包裹过来了。 妇人头戴裹巾,圆脸细眼,身材中等,敦敦圆圆,一身青绿枯褐色系绸麻混合穿搭,看着就是一个十分有福气的人。 这妇人见人先三分笑,对着范思墨和夏川萂、赤珠先是蹲了一个福礼,笑道:“见过三位姑娘,夏小姑娘的两身春季衣裳做好了,奴给送过来。” 夏川萂忙起身接过包裹,笑着道谢道:“辛苦娘子送过来,娘子留下吃杯茶吧。” 不等这妇人说话,范思墨笑道:“吴三姐,留下来吃杯茶,咱们也说说话呗。” 咦?这是认识的? 吴三姐笑道:“好啊,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就是听说你在这院里才讨了这个活计来的。” 范思墨给咕噜噜在她和吴三姐之间转眼睛的夏川萂介绍道:“这位原是我家邻居,娘家姓吴,家中排行为三,咱们便叫她吴三姐,后来嫁去了丹南县,见的就不多了。现在在府上织房做工。” 其实吴三姐嫁人的时候她还小,不大记得了,还是这两年她从夫家回来娘家,又进了这府里做事,她才开始重新与吴三姐认识的。 又给吴三姐介绍夏川萂道:“这位是公子身边的女侍,叫夏川,是夏大娘的女儿。” 夏川萂抱着包裹又是一礼。 吴三姐也回了个礼笑道:“这个咱们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少君是她们的主君了,她们自然要打听清楚他身边的人事,这位叫夏川的小姑娘最招眼,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她们私下里都觉着,与其说是要她伺候郭继业,倒不如说郭继业养了个孩子在身边逗闷子。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别家公子养猫养狗养马养老虎养狼的,她们少君怎么就不能养孩子了呢? 养孩子还能说话解闷呢。 范思墨又给她介绍了赤珠,吴三姐并不因为赤珠现在病着,也似乎瞧着对外界没反应的样子就忽视她,跟她正经见礼问好。 她见赤珠木呆呆的就怜惜叹道:“可怜见的,真是遭大罪了。” 范思墨也叹道:“谁说不是呢?咱们瞧了心里都难受的紧。” 吴三姐一听这话,忙又笑道:“赤珠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听说少君已经嘱咐好好医治她了,定能好起来的。”又对夏川萂道:“夏小姑娘快去试试新衣裳,若是有哪里不合适,我现下就能给你改了。” 夏川萂看了眼她腰间的一个绣着鱼戏莲花的小布包,心道里面一定装着针与线,笑道:“三姐唤我川川就行了,大家伙都这样唤我的。” 吴三姐笑着唤了声:“川川。” 夏川萂心道,这位吴三姐可真爱笑啊,笑起来慈和又温柔,慈眉善目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瞧着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1节 夏川萂去试新衣裳,留下范思墨和吴三姐说话。 范思墨合上账簿,从廊下一个拐角处烧着炭火的小炉子上温着的大茶壶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也捧了一杯啜饮了一口,开口寻话头道:“我前些日子听我娘说,你翁舅一家带着孩子去找你求情,孩子还好吗?” 这话是美化过的,其实她听的是吴三姐的两个儿子拿着刀跑去吴三姐跟前用刀抵着自己喉咙去跟吴三姐求情的。 吴三姐脸上笑容少了一些,但还是庆幸着笑道:“好,怎么不好?老大和老二都记事了,觉着我这个做娘的狼心狗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家去死无动于衷,跟我离了心,以后都不叫我娘了。小的那个才几岁,还不记事,我弟弟带着几个小兄弟想法子偷了出来带回我娘家养着,算是留下一个以后给我养老送终吧。” 她夫家一家子都被牵连进郭代齐案中,还是拿钱替人消灾身上背了无数条命案的死罪。 她听了之后,也是非常诧异,她就是个聋子瞎子,嫁过去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夫家一家子都干着拿钱要人命的买卖。 好在她早几年就在夫家过不下去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想着毕竟是夫家的种,便也不禁着孩子跟前夫见面。也不知道孩子天生就跟父亲祖父母亲还是真就像其他人说的这两个孩子从根上就坏了,他们竟然跪在她面前拿着刀抵着脖子让她去给夫家一家去找少君求情。 真是好笑啊,她连少君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求情? 她是谁啊,少君凭什么会给她情面去赦免一家子杀人犯呢? 丈夫和翁舅一家都处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和不知内情的亲戚一起被发去了矿山挖矿,上头人跟她说孩子可以跟她,只要改姓就可以不用去矿山了。 她去接人,结果这两个孩子恨上了她,宁愿去矿山也不改姓,从此跟她一刀两断,不认她这个亲娘了。 孩子可能觉着自个儿深明大义孝义两全吧,十分的坚决,也不知道谁教的他们...... 她娘家弟弟带人从两个哥哥身边将那个最小的给偷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小的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身上流着姓刘的血,午夜梦回时,她不是不怕这个孩子长大了会跟他们的哥哥一样恨上她的。 所以她将孩子留在娘家养着,自己在府里做活,以后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 她嘴上说着这世间的大恐怖,但脸上却是一直是带着庆幸的笑的,语气里也并无讽刺和怨恨,只有对现下生活的满意和庆幸。 她的确是庆幸的,老天爷并没有亏待她,即便夫家犯了死罪,她因为离的早,且不知情,并未受到牵连。 她还有疼她的父母兄弟。她觉着在夫家过不下去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娘家人也痛快的接纳了她,她也能自己靠自己一手裁衣的本事在府里做工养活自己和孩子,如今日子也颇过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如果没有媒婆一直给她说媒劝她再嫁就更好了,她如今有娘家和少君靠着,实在是不想再嫁人了。 这是个即使经受了苦难也仍旧心怀明朗的女人。 范思墨厌恶道:“可真是他们老刘家的种,忘恩负义白眼狼,谁生的他们都忘了,连亲娘都不认,简直没了人伦道义的畜生......” 正骂着呢,夏川萂穿着新衣出来了,她虽然在里面换新衣裳,但外头说的话还是能听的清楚的。 她方才也听明白一些,这位吴三姐的亲生儿子不认她这个娘了,范思墨就开骂这两个儿子没有人伦道义。 对着人家亲娘骂人家儿子畜生,这,即便是真的,这也不大好吧?人亲娘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难受是肯定的。 于是果断及拉着鞋子出来了。 夏川萂站在两人面前伸展着手臂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我觉着穿着挺合身的。” 范思墨也不骂人了,拉了拉她的小裙子,道:“有些长了,会不会踩脚?你经常跑来跑去的,太长了容易绊倒。” 做奴婢的和做小姐的裙子长度是不一样的,小姐可以款款慢走,裙子长度要遮住鞋面,奴婢需要大步行走,所以一般裙子长度会在鞋面以上,便于行走和奔跑。 夏川萂的这件藕粉色的小百褶绫子裙长度都快要曳地了,就不适合她。 吴三姐道:“特地做的这么长的,这裙子能穿到秋初,那个时候她可不就长个头了?宁愿长了也不能短了的。” 大人的一件裙子能穿上一辈子,上头吩咐特地给夏川萂做裙子,她们就是打着她能穿上一两年的主意,所以做的长。 范思墨指着夏川萂笑道:“那你们可是打错了主意了,这丫头不长个儿,你信不信,等到冬天,这裙子也是长的。” 吴三姐有些诧异,她自己生养了三个孩子,当然知道小孩子都是长的很快的,说是一天一月一个样也不为过,她还真没见过不长个的小孩呢。 夏川萂不乐意了:“比去年,我已经长了一些了,鞋子都换了大号的了,这裙子这样就正好,等过上一两个月,就合身了。” 范思墨说她:“志向不小,还想一两个月长出两公分来。”又对吴三姐道:“别听她的,给她窝上三公分去。” 吴三姐见夏川萂气呼呼的小样儿,就知道范思墨说的是真的。 就笑道:“我先引上三四公分,等你长高了,再放下来就行了。” 夏川萂瘪嘴道:“那就麻烦三姐了。” 吴三姐笑道:“不麻烦,我来就是做这个的。其他的还合身吗?这短衫要不要收紧一些?” 夏川萂忙道:“不用,这样就好,天热了,宽松穿着舒服。” 这时代裁衣都是直裁,所有衣裳穿上看着都很宽松,夏川萂身上的小衫穿着是宽松的有些过了,但也没像裙子一样,影响她行动的地步,她就不想改了。 范思墨又转着她的身子看了看,道:“那就只改裙子吧,唉,你每天吃这么多东西,就是不长个儿,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夏川萂不管她,又去屋里换裙子去了,衫子她就直接穿身上不用换了。 吴三姐见夏川萂换下来的嫩青色绸缎小裙子,笑道:“我瞧着川川身上的这件样式裁的雅致,布料,”她上手摸了摸,惊讶笑道:“竟是织锦云缎的,倒是和少君裁衣用的同一种布料。” 范思墨一边呼噜剩下的竹签子一边随口道:“就是用公子裁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还是去年合身做的呢,你瞧一点都没变短,这丫头就是不长个儿。” 夏川萂想纠正她是用老夫人裁衣剩下的布料做的,但又一想,老夫人和郭继业有区别吗? 也就不多说了。 吴三姐却是真正给惊着了。 啧啧,这丫头看来不是一般的受宠啊,都能跟主子用同一块布料做衣裳,这殊荣...... 她还是头一次见。 再打量夏川萂的眼神不免就带上探究,怪不得上头管事的要她特地带着针线过来给这丫头改衣,她来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什么样的丫头能有这样的派头,现在看来,人家的确是很有派头。 夏川萂无视了吴三姐探究打量的视线,趴在她腿边看她怎么改衣裳,这些都是手上本事,能有学习的机会她一向是不会错过的。 三人正一边做活一边说话呢,就见郑娘子和王姑姑引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尼姑带着五六个小尼姑以及一对男女进来了。 郑娘子先是笑着说了句:“都在呢?” 夏川萂、范思墨和吴三姐忙起身见礼。 郑娘子道:“赤珠的父母带着普渡寺的大师来了,你们快来招待。” 吴三姐忙道:“我是来送衣裳的,衣裳不合身处也都改完了,这就不打扰了。告辞了。” 这里有事要忙,郑娘子也不留她,任她离开。 范思墨和夏川萂忙去倒茶招待,她们虽然殷勤待客,但来人的注意力都不再她们的茶上,而是在木呆呆的赤珠身上。 普渡寺的大师名为慈静师太,在桐城的时候,她的师妹慈安师太经常入国公府为老夫人讲经,夏川萂从老夫人和慈安师太嘴中听过她。 这是一位佛法高深的师太,轻易不出山的。 范思墨拉着一个一同从桐城国公府来的妇人打听了一会,回来跟夏川萂小声道: “赤珠的父母昨天头晌就收到消息了,知道赤珠是吓掉魂了,便去求了老夫人,要去普渡寺请一位大师一同带来东堡给赤珠叫魂。老夫人给了帖子,他们两口子带着老夫人的帖子先去了普渡寺,然后等到了慈静大师,因为天实在是太晚了,不好走夜路的,他们便在普渡寺宿了一晚,今日天亮就坐车一起来了。算算时辰,竟是一点都没耽搁呢。” 确实没耽搁,现在还不到午时,普渡寺又是建在在山上,天亮就出发的话,从普渡寺到东堡,正好是这个时辰。 夏川萂原本以为是赤珠的父母不疼她,才这样拖拖沓沓的,原来是她想错了。 人家父母哪里是不疼她,就是太疼她了,特地去请了最好的来给赤珠治病呢。 夏川萂由衷道:“希望慈静大师能治好赤珠姐姐。” 范思墨却笑道:“一定能治好的,若是治不好,普渡寺的香火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的特别有深意。 夏川萂一想到赤珠此行的目的是代老夫人来东堡料理香油火烛等供佛事务的,就知道慈静大师一定会全力救治好赤珠。 无他,总要给国公老夫人显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吧?若是救治不好赤珠,让老夫人起了疑心,质疑她们普渡寺是不是徒有其表,那她们以后的香火供奉还要不要了? 第94章 第 94 章 才公和慈静大师两人合作, 一个调配药方,一个施针推拿,合力救治赤珠。 夏川萂在旁边不远处看着, 她还以为慈静大师要念经做法呢, 谁知竟是标准的中医治病, 倒是让她对慈静大师认识大改, 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升。 看来人家是真的有真本事的,别的不说, 这手扎针的功夫是真扎实,看着就让人心安。 其实她这两日一直在心中嘀咕,这什么“叫魂”明明是封建迷信啊, 这能信?要是只靠叫两声就能将赤珠给救回来才奇怪吧? 但她不敢说, 她要是说了,王姑姑第一个饶不了她。 现在嘛,她是真的对赤珠好起来充满信心了, 中医已经上手了,这又是扎针又是喝汤药的,算是给“叫魂”做了扎实的铺垫了,让赤珠的父母叫两声那就叫两声呗,到时候她会帮忙念经加持的。 如果慈静大师要她帮忙的话。 还真要她帮忙了。 慈静大师是一个看着就和蔼可亲的老者,她笑眯眯的对夏川萂道:“贫僧听师妹说起过, 英国公老夫人身边有一个颇具慧根的女侍,年仅六岁,就是你了。” 夏川萂行礼问好:“见过大师, 是慈安大师谬赞了, 奴婢只会念几卷经文而已,说不上慧根。” 慈静大师笑道:“你能说出这样几句话, 可见‘慧根’之说不算作假。” 夏川萂:...... 夏川萂微笑以对,多说多错,其实现在她面对这位大师是有些紧张的,无他,那目光穿透性太强了,好似能看穿她的灵魂一般。 果然,慈静大师对她上下看个不停,尤其视线停留在她面部时间最长,还时不时的点头微笑,越发神神叨叨的让夏川萂头皮发麻。 在夏川萂挂在脸上的客气微笑有些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慈静大师道:“劳你与我带来的弟子们一起为赤珠姑娘诵经祈福,愿她能早日醒来。” 夏川萂忙答应下来,表示她一定会好好念经让赤珠姐姐早日醒来的。 夏川萂和慈静大师带来的五个小尼姑盘腿坐在屋外庭院摆放好的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赤珠的父母就在慈静大师的安排下一个拍着屋子的门楣问三声:“我家闺女赤珠回家了吗?” 另一个就抚摸着赤珠的额头回答三声:“回来了。” 这就是叫魂了。 叫完魂后,房门关闭,赤珠的父母会在房里陪伴赤珠一夜,说是第二日赤珠就能真正的醒过来了。 不管第二日能不能真的醒过来,至少这一刻,夏川萂是真心的为赤珠祈福她能快点好起来的。 念完经,王姑姑亲自过来将夏川萂扶起来,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原本是不需要你的,但咱们带来的其中一个小弟子中途吃坏了肚子,不能赶路,只能半路留下她,带着五个人过来,还好有你,要不然还得另寻一个来,岂不是耽误事?” 原来如此,夏川萂了然,笑道:“可见赤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总能逢凶化吉,就连老天爷特地设的劫难都会‘恰巧’化解了。” 这话实在吉利,王姑姑笑了起来,道:“借你吉言,等赤珠好了,我让她好好谢谢你。你周姑姑在府里想你想的不行,你这回就跟公子一起回桐城吧,你再不回去,她可就骂人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2节 夏川萂嘻嘻笑道:“周姑姑才舍不得骂我呢,之前是不得已,这回我就会随公子一起回桐城,到时候再去跟她老人家请安。” 王姑姑:“那感情好......” 正说着话呢,郭继业带着人过来了。 现在天已经黑了,郭继业早就已经回府,这会可能忙完了,就过来看看情况了。 郑娘子忙迎过去道:“公子怎么过来了?这里腌臜,快回前院去吧。” 郭继业身份尊贵,赤珠只是个丫头,她怕两方再给冲撞了,对郭继业和对赤珠都不好。 郭继业道:“我听闻慈静大师来了,特来拜见。” 慈静大师走过来与郭继业施了一个佛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慈静这厢有礼了。” 郭继业也忙回了个佛礼,唤道:“慈静大师有礼。” 郭继业与慈静大师另辟房舍静谈,夏川萂就跟在旁边斟茶倒水的伺候。 两人先是说了一些佛法,不知道话题怎么引的,就说到了夏川萂身上。 郭继业道:“弟子这位侍女前些日子遭了横祸,还请大师给看看可有妨碍?” 妨碍? 她没被打死,算是福大命大,还能有什么妨碍? 慈静大师又将目光放在了夏川萂身上,夏川萂习惯性的抿嘴做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来。 慈静大师却是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些,道:“绝处逢生之相,日后必能大富大贵,无需化解,没有妨碍。” 夏川萂就着跪地的姿势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多谢大师。” 慈静大师颔首,接着道:“贫僧尚有一言赠与施主。” 夏川萂:“大师请言。” 慈静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德,望施主日后少造杀孽,需知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避免杀伐太过,损了重新来过的福气。” 夏川萂脸上的微笑慢慢消失,郭继业却是笑道:“大师怕是看错了,川川只是某之婢女,如何能造‘杀孽’呢?” 慈静大师意味深长笑道:“或许是贫僧看错了吧。” 说罢就低头饮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夏川萂却是气息有些不稳了,她强自笑道:“热水快没了,奴婢再去添些热水来。” 说罢就起身尽量步伐平稳的走了。 郭继业看看低头饮茶的慈静大师,又看看“落荒而逃”的夏川萂,眉头慢慢蹙起。 夏川萂出了这间堂室之后才慢慢的长舒了一口气,见到外头等着伺候的楚霜华,就道:“霜华姐姐,里面没有热水了,劳烦姐姐进去添水泡茶。” 她是不愿意再进去了。 太可怕了。 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重新来过”! 这两个寻常的词语组合在一起,听在夏川萂耳中可就太不寻常了。 她自己的来历她自己清楚,她现在,可不就是绝处逢生重新来过吗? 那个荒野山村的小女孩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她这个后世来客。 她抚摸着自己的面容,她听说过人的一生所经之事和未经之事其实早就定好了,全都刻画在一个人的面相之上,这就叫命运。 今日甫一见面,慈静大师就一直在她的脸上打转...... 呜! 夏川萂将脸埋在臂弯里呜咽,她这是遇上真正的大师了? 这里还是唯物世界吗?这里不会是灵异世界,其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魑魅魍魉妖魔大小鬼混横行吧? 夏川萂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立起,眼睛不安的四处逡巡着黑暗中的世界,猜那里面都有什么。 “川川?” 夏川萂吓了一跳,猛烈抬头差点扭了脖子,见是砗磲,忙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呜呜唧唧道:“姐姐,你说,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砗磲才是被她这神色仓惶脸色苍白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听闻她这话,以为是之前给赤珠叫魂的事情把她给吓着了,就安慰道:“有慈静大师在,就是有鬼也能给驱逐了,乖啊,你若是怕了,等会寻慈静大师给你画个符箓带在身上,这样脏东西就不会靠近你了。” 呜呜,她觉着慈静大师比那看不着不知道有没有的鬼更可怕怎么办? 夏川萂呜呜呜的埋在砗磲怀里不出来,砗磲无法,只能半拖半抱的将她给弄回了郭继业住的海棠居。 海棠居里灯火通明,有五六把色彩鲜艳的油纸伞撑开吊在廊下,反射着灯火的光亮,十分漂亮。 樱桃和大牛正站在伞下抬头看呢。 夏川萂见了,也不怕鬼了,“哇”的一声跑上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一脸惊叹的痴傻模样。 樱桃和大牛也笑道:“川川你回来了?是不是很好看?” 砗磲也笑道:“这是公子特地从伞坊里带回来的最好的几把了,你瞧着怎么样?” 夏川萂:“好看,漂亮,巧夺天工!” 是真的很漂亮啊,这才多少日子,做的就不必后世的艺术伞差多少了,还不算是巧夺天工吗? 她捻了捻伞面,惊奇道:“咦,这伞面是用什么做的?摸着不像纸也不像绢布。” 砗磲笑道:“这是两层粗纸中间加大眼生绢裱糊成一张纸,然后正反刷上桐油制成的,可比你第一次做的又厚又结实多了,已经试过了,一般的大风都吹不破呢,只能吹折吹散。” 夏川萂惊叹道:“谁想出来的这个法子,真是天才。” 砗磲呵呵笑道:“制伞坊的老师傅们都说想出作伞的你才是个天才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我算什么天才,我就是瞎想瞎捣鼓罢了,对了,丑夫怎么样了?” 砗磲:“丑夫被提拔成了制伞坊的管事了,今日我也见到他了,他还说要再好好谢谢你呢。” 夏川萂叹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靠他自己的智慧才做成了这伞,谢我做什么?丑夫媳妇送我的小鸡娃们在西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给它们喂食?不会饿死了吧?唉,我应该把它们一起带来东堡的。” 砗磲也不确定道:“那我回头写封信,让我娘抽空去看看吧?” 夏川萂:“那我就先多谢邢大娘了。” 砗磲:“没事儿......” 两人正说着话呢,郭继业带着楚霜华和金书回来了。 郭继业面无表情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 夏川萂又看了下,没见到一直和郭继业形影不离的高强和赵立。 夏川萂和砗磲带着樱桃和大牛给郭继业见礼。 郭继业站在伞下面,问夏川萂:“你瞧着哪一把最好?” 夏川萂回道:“奴婢瞧着都很好。”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道:“都很好?那就是都想要了?你倒是贪心。” 夏川萂:“啊?” 这又是怎么了? 此时,高强和赵立两个带着四个人进来了,六个人两两成对,抬着三个大木箱子。 四人放下箱子就走了。 赵立想必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郭继业和夏川萂的对话,此时就笑道:“咱们今日回程路过制伞坊,公子特地进去挑选了这几把最好的伞带回来让你挑,你挑一把最好的就是你的了。” 哦,原来是要送伞给她,怪不得要问她她看着哪一把最好看,还说她贪心。 你话说不清楚,你才贪心呢,哼! 夏川萂跑到伞下面踮着脚昂着头仔细看,高强笑了一声,上前将她抗在肩头,道:“这样是不是看的更清楚些哈哈哈。” 夏川萂也不介意他笑话自己矮了,仔仔细细的比对,挑了一把棕红色的雨伞,笑道:“就要这一把了,唉,要是上面画上画就更好看了,晴日遮阳,雨天遮雨,一伞两用,美观又实用啊。” 高强将她放下来,随口问了句:“这回不气了吧?” 夏川萂笑呵呵把玩着到手的漂亮伞,道:“不气了,不气了。” 说完又觉着这话很不妥,偷眼去瞧郭继业,郭继业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己背着手进屋去了。 夏川萂心里嘀咕,不对劲啊,这样冷淡? 难道他也生气她昨晚哭闹的事? 这也说不通啊,郭继业要是真生她气,至于还想着给她送伞“道歉”吗? 还是刚才又发生什么要他不愉快的事情了? 砗磲和楚霜华跟着郭继业进屋去伺候了,夏川萂拉着金书问道:“金书姐姐,刚才怎么了吗?怎么公子瞧着不高兴了?” 金书脸上有为难之色,夏川萂忙道:“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金书小声道:“也不是不能说,慈静大师好像给霜华批命了,公子可能是听了这个才不高兴的吧?” 夏川萂眉头拧起,慈静大师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怎么见着个人就要批命的吗? 她就不怕泄露天机遭天打雷劈? 不都是说算命越准的人越是要遭三灾五难的吗? 她都不怕的? 夏川萂正在心里腹诽慈静大师呢,高强和赵立则是将大牛叫过去,要他好好保管这三个箱子。 夏川萂见了,又问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强道:“是今日才摘回来的蜂巢,现在正是春夏花朵最多的时候,咱们打算要按照你的法子多养些蜜蜂酿蜜。” 夏川萂高兴道:“那感情好,你们可要好好养哦。” 高强笑道:“还要你这个小师父多多指教呢,多调/教几个养蜂人,也可以分批到不同的地方去放蜂,不比让这些蜂子窝在一处采蜜强?” 夏川萂笑道:“这个好说,我巴不得人人都会养蜂呢。” 这样她就有吃不完的蜂蜜了哈哈哈。 “川川,公子让你进来。”是楚霜华在叫她。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3节 夏川萂应了一声,叮嘱了大牛和樱桃几声怎么存放新摘来的蜂巢,就小跑着进屋去了,金书拿着她挑选的伞紧跟在后。 郭继业在小书房里,夏川萂行礼问道:“公子,您叫奴婢?” 郭继业给她一卷文书,道:“这是拙弟留给你的。” 夏川萂讶异:“二十三公子给奴婢的?是什么?” 郭继业没有回答,夏川萂展开一看,倒抽一口气,惊呼道:“一顷土地!” 一顷,就是一百亩啊,多少人家三五十亩地顶天了,而她现在,手上拿的则是一百亩土地的拥有权,仔细一看,还是良田! 不过,夏川萂疑惑:“奴婢不是自由身,能拥有土地吗?还有,二十三公子怎么会想着送奴婢良田?他都离开桐城一个多月了吧?” 郭继业提醒道:“良田只有三十亩,山林五十亩,沙石地二十亩,不算是好地。” 夏川萂:“那也很好了。”这可是属于她的地。 她!的!地!! 郭继业:“......本公子这里有很多地,你要是喜欢可以多划你一块。” 夏川萂:...... 夏川萂想打人,你这是在一个一无所有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囚徒面前炫富炫自由啊你这是! 夏川萂还是想问清楚:“奴婢不是自由身,这土地......” 郭继业挑眉:“自然还是属于本公子的,只是划给你种而已。” 哦,原来还是不是自己的,这些土地她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刚看到前途的光亮完全消失了呢。 郭继业见夏川萂完全没了刚才惊喜到不敢置信的劲头,不由拧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听到地还是本公子的不高兴了?” 夏川萂努力想调整一个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但她努力了一番,还是挎着脸道:“奴婢早该想到了,奴婢连人都是公子你的,地当然也是公子你的了。” 郭继业听闻这话,展颜笑道:“你知道就好。” 夏川萂:...... 这下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郭继业跟她招手,道:“你过来看这个。” 夏川萂抱着土地文书过去,郭继业指着舆图上靠近围子堡的一块地道:“这块一起划给你怎么样?”又解释道:“你手上拙弟给你的那块是他去洛京之前就交给我的,因原是马家的地,和马家贪墨抢夺的其他土地混在一起,近日才将这块地从公中梳理出来拿给你。我瞧了,那一顷地上除了那三十亩良田和一小片竹林、栗子林尚算能看之外,其他都是荒地,着实算不上好地。我手上的这块,差不多也有一顷,是围子乡那边已经开垦好的熟地,之前只能算是中等田,但开通水渠之后,就算是上好的良田了,种麦种粟都可。” 夏川萂:“......二十三公子怎么会送给奴婢土地?” 郭继业敲了下案几,道:“大概是愧疚吧。” 夏川萂:“哦。” 如果郭继拙送她土地因由是自以为她上次挨打是因为他,所以心怀愧疚,那么:“公子,您送奴婢土地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很好奇啊。 郭继业撇了她一眼,道:“本公子向来是赏罚分明,上次你做的伞和这次养蜂都有功,本公子自然是要赏你些实质性的好处的。” 夏川萂想说上次作伞的事他已经赏过了,让她可以在他的院子里养鸡,然后又一想,这算是什么赏赐啊,顶多算是逗她玩罢了。 夏川萂:“多谢公子赏赐。” 郭继业看着她的神情,幽幽道:“你能喜欢就好。” 夏川萂挠挠耳后根,觉着郭继业这声音磁性的不像话,脱口而出道:“公子,您是不是要变声了?” 郭继业眯眼,夏川萂忙打哈哈道:“胡说,奴婢胡说的,公子您别当真哈,哈哈。” 为了掩饰这份不着边际的尴尬,夏川萂趴在舆图上左看右看没话找话岔开话题道:“公子啊,您快给奴婢指指看二十三公子送给奴婢的地在哪里?” 郭继业抽出手臂绕过她的后背给她指了下,夏川萂一看,不由叫嚷道:“什么啊,两块地怎么分开了?” 郭继业饶有兴趣问道:“分开不好吗?” 夏川萂嘟嘴:“分开不好打理啊,奴婢得雇佣佃户打理山林,耕种良田吧?如果是连在一起的,佃户们耕种打理方便不说,也方便奴婢管理这些佃户呢。” 郭继业惊奇:“你倒是很懂经营之道嘛。” 夏川萂笑嘻嘻:“不懂啦,是以前在家中大娘教过一些,就只教了些皮毛,就入府了。” 其实是夏大娘教楚霜华的时候她在旁听来的。 郭继业了然,道:“这些管事娘子当中,夏大娘家中田地算是多的,你若是能多学她几分就够你用的了。” 夏川萂忙道:“等下次见着她,奴婢一定多多向她请教。” 说完,她又在郭继拙给她的地和郭继业给她的地之间看来看去,一副想将它们给硬挪到一起的样子。 郭继业轻咳一声。 夏川萂忙问道:“公子渴了吗?奴婢去给您倒水去,您是想喝点牛乳饮子还是想喝点清水?” 晚上,郭继业只接受牛奶和白开水,除非有客需要上茶和其他饮品。 郭继业看着跟他一点默契都没有的小丫头,道:“......清水。” 夏川萂去外头倒了一杯白开水来给他放在手边,还提醒道:“有点烫口,您等等再喝。”眼睛又放在了舆图上。 郭继业端着微微烫手的茶杯,又轻咳了一声。 夏川萂又抬头,面露担心的问道:“怎么喉咙不舒服吗?春日干燥,花粉又多,是不是白日里吹着了?” 郭继业:“......” 郭继业放下茶杯,面无表情道:“本公子不渴喉咙也没有不舒服。” 夏川萂奇怪:“那公子您怎么咳来咳去的?”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一手食指笃笃笃的敲着案几,问夏川萂:“夏川,你为什么不求本公子?” 夏川萂迷茫状:“啊?” 郭继业:“自从你来到本公子身边,好像从来没求过本公子什么,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其他人,一次也没有。” 夏川萂更不明所以了:“奴婢没什么要求的啊?” 郭继业眯眼,危险的气氛开始升腾。 夏川萂陡然一个激灵明白了过来:“啊,啊呀!”她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悔道:“您瞧奴婢,真是没脑子,最大的地主就在身边,还在发愁怎么将两块地并在一块的事,这不是舍近求远,舍本逐末吗?” 说罢就可怜兮兮眼巴巴的望着郭继业,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下面哀求道:“公子啊,帮一帮您的好侍女川川吧,让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块土地调到一块儿去吧。” 郭继业欣赏了一下她求人的姿态,淡淡送给她两个字:“做作。” 被评价做作的夏川萂瞬间给他表演了一个死鱼眼。 第95章 第 95 章 一番捏肩捶背以及许出伺候洗头洗脚十次的业务之后, 郭继业终于同意将夏川萂的两块地给凑到一起去。 就是将他认为不好的郭继拙给的那一顷地换成和他送的围子堡那不到一顷地挨着的一块地。 这一块地超过了郭继拙送的那一顷。 夏川萂犹豫:“这不大好吧?怎么越换越多了?” 郭继业:“你不要?” 夏川萂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啊!” 郭继业满意了, 露出一个笑模样, 道:“换的这块地有一个小水塘子, 除了长野草芦苇, 什么都不长,这次新挖的渠也离那里最远, 不通水,就不算好地,算是补贴给你的吧。” 夏川萂一听是水塘子, 就道:“不能挖深挖大了养鱼养荷吗?既然是水塘子应该聚水的吧?” 郭继业拧眉沉思道:“我倒是没想过这些。”他只管人, 不管经营。 这些田庄和山林上面产什么,自有才公以及各级管事们去操心,他只管这些人和地都听他的话都是属于他的就行了。 是以, 水塘子挖深了种荷养鱼根本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之内,他倒是会赏荷花吃湖鱼,吃之前吃之后还会作诗呢,他作诗的时候也没想过这荷花是怎么种出来的,鱼是怎么养大的? 这跟他有关系吗? 夏川萂笑道:“没事,现在已经是奴婢的了, 以后有奴婢操持就行了。” 郭继业见她一副地主婆的小模样,就提醒道:“一会洗头洗脚,你可得卖力些。” 可别忘了她的这些地都是他给的。 夏川萂将自己的小胸脯拍的邦邦响, 道:“您就瞧好吧, 保证给您洗的舒舒服服的。” 郭继业兴致很高,他扔下书卷, 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笑道:“那这就走吧。” 夏川萂忙收好舆图塞进它该去的地方,在她身后高声道:“您倒是等等啊,还不知道热水烧好了吗......” 赵立看着耳房内卖力给郭继业哐哐洗头的夏川萂,对高强道:“我说什么来着,让公子把那块地拿给川川,川川一定会高兴的,瞧她乐呵的。” 被公子指使的团团转都开心的不得了,可见她这回是真的高兴。 高强嘟囔:“小丫头真娇气,不枉公子让才公他们先将马家归公的地理出来。” 之前将马家原有的产业按照地契年份分出来给拙公子,归公的就暂时放下,先去忙东堡郭代齐这里的地来了,今日公子一句话,才公他们就立即放下了手头的账目,先将马家归公的土地理清楚,然后又特地按照拙公子拿出来的那两张地契划出新的地来重新归做一处,另起了一份土地使用文书。 没错,夏川萂不知道,郭继拙给出的土地是两块,合起来不足一顷,是郭继业后来吩咐的给凑了一顷整地。 高强不理解:“一把伞哄哄就行了,至于非得给地给产业吗?” 夏川萂只是个小丫头啊,才六岁,给点子好东西乐一乐就行了,怎么还真刀真枪的给安身立命的产业了呢? 她个丫头片子要产业做什么啊? 赵立笑道:“怎么不至于?若是你我给郭氏新开了制伞和酿蜜这两个新产业,公子只赏赐给咱们一人一把伞,你愿不愿意?” 高强:“那......肯定是不能的。” 他这个武夫都能看出来郭氏制伞和酿蜜这两个新产业给郭氏带来的好处,放到才公这些幕僚手里,这两个产业只会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作用。 其中隐形的好处更是多不胜数。 至少郭氏的名声是又一次打响了。 赵立:“那不就行了。我还听说,郭氏点心如今在洛京已成一绝了呢,为此国公爷还特地来信夸了公子一顿,公子定是高兴的,唉,这都是川川的功劳,赏她是应该的。” 高强嘿嘿笑道:“说到吃上,还真没这丫头精通,你说,这丫头不是个厨子投胎的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4节 想想夏川萂上辈子可能是徒四那样的人,再想想徒四忙前忙后的殷勤给郭继业洗头......他陡然打了一个寒颤,嘶,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川川这样软软香香的小丫头给公子洗头比较相宜,徒四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算了吧。 唉,如果将川川和他们这样的放在一起看,川川的功劳并不比他们贴身护卫公子的功劳小呢。 赵立突然想到慈静大师说夏川萂的那几句话,不由喃喃道:“这可未必......” 厨子什么的,怎么看都跟那丫头不搭啊,说实话,赵立打心眼里觉着,夏川萂其实跟他们这些做奴仆的人也是不搭的,尤其是她跟郭继业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觉着他们两个毫无违和感。 至于是哪一方面没有违和感,他总是云里雾里的分不太清楚。 ......... 夏川萂这人龟毛的很,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不由自主的就会患上上辈子养成的生活习惯上的强迫症。 就是不管是洗澡洗头还是日常洗脸刷牙做保养必须按照她的步骤一步一步来,一步都不能少。 比如她给郭继业洗头发,总是习惯性的按照她以前在发廊给头发做spa的方法来,不这样做她不舒服,觉着浪费。 多好的头发啊,不好好保养难道不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吗? 不论在哪个世界,不论是古还是今,美貌都是最罕见最珍惜的资源啊。 君不见别人或许有比肩甚至超过郭继业的财富和地位,但一定不会同时有他这样的美貌。 作为亲身经历日日目睹美颜暴击者,夏川萂表示不接受反驳。 现在,她给郭继业洗头除了洗头发,她还要按摩头皮,然后一寸一寸的梳通发尾,郭继业头发又长又密,她手小,只能握住一小捋头发一点一点的理,特别耗时间。 郭继业仰躺在铺了两层软毯的长塌上,半个脑袋悬空在外,他现在头皮已经洗完了,可以半悬空,之前洗头皮的时候,他是几乎将整个脑袋都悬空的,好在脖子下头垫了皮垫子,倒是没有不舒服。 夏川萂坐在小板凳上一点一点揉搓他垂下来的长发,地上放着大水盆,水盆里面装的是勾兑的热气腾腾的淘米水,她还时不时的拿着小水瓢给他头皮上浇上点热水,怕他冷着了。 夏川萂跟做艺术品似的慢腾腾的对着郭继业的脑袋又揉又按又洗,楚霜华就提着装着热水的铜壶在旁边候着。 夏川萂替她心累,建议道:“姐姐,等洗完这一回还要好一会呢,姐姐先去歇歇吧。” 楚霜华可是从早上就随着郭继业春游,跑了一天回来又马不停蹄的跟前跟后的伺候,恐怕连填饱肚子都没能坐下来好好歇一歇,现在还提着装了热水的水壶站在一旁等着,她都不累的吗? 楚霜华看了眼闭目享受的郭继业,微笑道:“没事,伺候公子不累。” 夏川萂:...... 夏川萂没忍住戳了郭继业的头皮一下,想要他开口去让楚霜华歇息去。 被按的昏昏沉沉的郭继业懒洋洋问道:“干嘛?” 夏川萂:咱们主仆可真没默契,这话是能问出口的吗? 金书过来对楚霜华笑道:“霜华,你手上提着的水要凉了吧?来,咱们去换壶热的。” 楚霜华笑道:“还热着呢......” 金书不由分说的将楚霜华给拉走,嘴上笑吟吟道:“定是凉了,你随我去换壶热的。” 一进到去到烧水的茶房,金书就松开了拉着楚霜华的手,楚霜华也是一甩胳膊,意图将她的手给甩开。 金书或许在郭继业面前鹌鹑了些,但她在楚霜华面前还没到了不敢说话的程度。 金书端着温柔的笑意对楚霜华道:“霜华,你这样不停歇的伺候公子,很快就会将身子累垮的,你要多休息休息才是。” 楚霜华冷着脸道:“要你教我怎么做。” 金书在烧水的炉子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老神在在道:“那你也得有点眼力介吧?或许公子根本不需要你伺候呢?” 楚霜华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抖索着嘴唇恨恨的看着金书说不出话来。 金书也不笑了,她坐直了脊梁,轻声劝道:“霜华,对自己好一点不好吗?” 楚霜华:“你知道什么是好?” 金书:“......我不知道,但我觉着现在就挺好的。” 楚霜华嗤笑:“卑躬屈膝的跟在一个奴婢身后?你可是公子的女侍,不是奴婢的奴婢。” 她说的是金书总是跟在夏川萂身后转悠,而不是去郭继业身前露脸,她看不起她。 金书却是对她的看不起置之一笑,仍旧是不愠(yun)不怒道:“我是不比你心气儿高过天去的,川川挺好的,我就愿意跟着她。倒是你,夏大娘来了好几回,我怎么没瞧见你们说话?哦对了,你跟你的养父走的很近,是不是他给你支招了?” 楚霜华拧眉厌恶道:“用不着你管。” 金书还是耐心道:“霜华,咱们一同来到公子身边,看在姐妹情分上,我多劝你一句,楚郎君教你的不是好事,你不如多跟夏大娘讨教讨教,夏大娘人虽严厉,但她不会害你。” 说到夏大娘,楚霜华心中就都是满满的委屈和嫉恨。 她当初不过是一次走错,就再入不了她的眼,她也是她养大的女儿,她怎么就能这样心狠,将她说扔就扔? 哼,你不理我,我还不靠你呢,有父亲在,该我的还不都是我的,你又能如何? 楚霜华:“母亲是父亲的妻子,父亲疼我,就是母亲疼我了,哦,你没有父亲,想来你是不懂的。” 金书对她说自己没有父亲的恶意被另一个认知给掩盖住了,她脸上浮现出了明晃晃的讶然,怎么,你竟不知道你们家中是夏大娘做主的吗? 楚郎君就只是夏大娘的一个赘婿啊,到底谁是一家之主,你都不清楚的吗? 楚郎君若是一家之主,他凭什么啊,他甚至连郭氏人的身份都不是,他于郭氏来说,只是一个外人。 郭氏人是一个成分很复杂的说辞。 其中,包括郭氏族人、郭氏世仆(户口契书都在郭氏)、郭氏仆人(签了卖身契)、郭氏佃农(租郭氏的田地种)、将土地挂在郭氏名下逃避朝廷赋税的依附农(举家卖身)、依附郭氏生存的富户豪强等等都可算是郭氏人,但楚郎君,事实上只是夏大娘的一个赘婿,但他的籍册上仍旧是自由民的身份(民间这种情况很多,尤其是在不太平年岁)。 他只是跟夏大娘搭伙过日子,有了夫妻的既定事实,因为夏大娘是郭氏的奴仆,他们夫妻的既定事实只受郭氏保护。 楚郎君的实际户籍文书却并没有变,仍旧是自由民,没有随着夏大娘如郭氏奴婢的籍册。 也因此大家都叫他一声郎君,大家都不会管奴仆叫郎君。 所以金书才觉着他是外人。 一个外人,夏大娘的一切都不属于他,因为夏大娘是郭氏的世仆,她的一切都属于郭氏。 所以金书觉着楚霜华很荒诞,楚郎君能给她什么呢? 他能给的,只能是夏大娘愿意给的啊。 楚霜华完全搞错了,她可真蠢,金书不由想道。 或许是金书脸上嘲弄的表情太明显了,楚霜华道:“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但我们明显不是一路的,我也奉劝你一句,自甘下贱终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金书点头,道:“那我就预祝你跟慈静大师批语里说的那样,青云直上吧。” 楚霜华想道慈静大师给她的批语也是一阵恍惚...... 隔壁夏川萂突然叫道:“姐姐们,要倒热水了。” 是夏川萂终于洗完第一回 ,要换水了。 金书才起身,楚霜华就已经提着热水壶快步出去了,金书撇撇嘴,东风送青云,你也得有东风才能送你上青云吧? 没有托着你的人,你也飞不起来呢? 还有,这青云有那么好上的吗?也不怕跌下来摔断了腿! ...... 好不容易洗完头,夏川萂让楚霜华去给郭继业擦头发,她自己还要给郭继业洗脚。 郭继业头上搭着厚巾子道:“让砗磲来擦。” 厚巾子遮住了他的眉眼,传出来的话也闷闷的,但就这样一句闷闷的话,却是激的楚霜华手重重一抖,夏川萂瞧见,楚霜华眼睛都湿了。 夏川萂想说些什么,但这两人都不是她能说的,也就只能当没看到埋头洗脚了。 我搓,我按,我掐...... “嘶!夏川,你是不是要将本公子的脚给掐掉?” 个丫头片子看着人不大手上倒是挺有劲! 夏川萂忙松开手,歉意道:“好嘛好嘛,奴婢轻一点好了......” 楚霜华离开了,夏川萂轻轻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差点跟正好俯身的郭继业撞到一起。 砗磲正好进来给郭继业擦头发,郭继业道:“这里不用你了,赵立和高强留下就行了,你们都回自己院子休息去吧。”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 郭继业这样说了,砗磲和金书是没意见的,叮嘱了夏川萂几句就相携着离开了,楚霜华也没说什么,也跟着离开了。 郭继业将布巾扔给夏川萂,道:“你来给本公子擦头发。” 夏川萂:“那这脚?” 不洗了?她才找到给脚按摩的感觉呢。 郭继业:“本公子泡一会。” 行吧,泡脚的时候正好擦头发,主打就是一个时间利用,绝对不能让她闲着,不愧是万恶的资本家。 夏川萂掂着脚去给他擦头:“您坐低点。” 心里忍不住嘀咕,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啊?我怎么觉着比冬天的时候高了一些? 郭继业朝天翻白眼,赵立笑呵呵的拿过来一个小板凳,道:“川川你踩着凳子吧。” 夏川萂:“......哦。” 夏川萂踩上凳子给郭继业擦头发,小小孩童就要这样操劳,瞧着怪让人不忍心的。 高强打趣道:“川川,等以后你姐姐发达了,说不定你就不用继续伺候公子了呢。” 夏川萂听了这话,突然想起金书说之前慈静大师给楚霜华批命的事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高强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强笑道:“慈静大师说你姐姐‘东风送青云’,意思就是将来她若是有幸得了助力,会出人头地呢。” 夏川萂惊讶:“啊,是这样吗?” 这岂不是现世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若以后此言成真的话,那楚霜华的那个助力,难道是郭继业? 除了郭继业,她还真想不到还能有谁能送她上青云。 不过,也不对啊,楚霜华的目标不是做郭继业的小老婆吗?那这个青云是什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5节 小老婆算不上是青云吧? 如果是,那慈静大师批语中说的青云未免太low了吧? 夏川萂好奇问道:“慈静大师的批语很准吗?” 高强:“准啊,怎么不准?许多豪门大户甚至是洛京的大人们都找她看相批命呢,只不过大师轻易不出山,也只给有缘人批命,但凡是她看过的人,就没有不准的。” 夏川萂脸都皱巴在了一起,这样准啊,那她...... 郭继业突然出声提醒道:“洗脚水凉了。” 夏川萂忙丢开那什么准与不准的,去拿擦脚布给郭继业擦脚,赵立上前去倒洗脚水,高强则是拿过木屐给他穿。 倒是没有人再继续说楚霜华批语的事了。 郭继业顶着擦头发的布巾子起身,布巾从他头顶沿着发丝丝滑下落,夏川萂眼疾手快的捞住了它。 夏川萂:“公子你就不能按住?掉在地上可就脏了。” 郭继业挑眉:“还要本公子动手,要你做什么的?” 夏川萂非常想给他一个白眼表示不屑,但她还是露出笑容来,从善如流道:“公子说的很是呢,来来来,让川川再好好伺候您擦头发,头发不擦干就睡觉会偏头疼呢。” 郭继业:“信你才有鬼。” 不过,还是侧坐在床沿让夏川萂给他继续擦头发。 说到鬼,夏川萂又有些犹犹豫豫的。 郭继业:“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夏川萂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夜空,小声问道:“公子,您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郭继业嗤笑道:“嘁,本公子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你还怕鬼啊。” 夏川萂:“您就说有没有嘛。” 郭继业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夏川萂:“哦~~” 郭继业:“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你觉着有鬼?” 夏川萂有些不确定道:“说不好。” 其实在今日之前,夏川萂也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但经了慈静大师之后,她就有些不确定了,以前电视剧可没少看神啊鬼啊聊斋啊的,志怪小说也看了不少,再加上她自己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总觉着心里毛毛的。 郭继业转头,夏川萂忙松开手,怕扯住他的头发。 夏川萂本就站在他背后离的很近,他这样突然一转头,脸对脸的,夏川萂只觉着两人鼻尖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不等她有所反应,郭继业又转过头去,道:“你要是怕鬼,等明日拜托慈静大师给你画几个符箓带在身上吧。” 夏川萂嘟囔:“砗磲姐姐也是这样跟奴婢说的呢,等明日,奴婢若是真去请符,慈静大师会给的吧?” 郭继业轻笑:“会的。” 夏川萂:“好。” 心道你这声笑还真是意味深长啊。 就跟之前思墨姐姐说慈静大师一定会治好赤珠姐姐一样的意味深长。 看来你们都很有大地主拿捏人家命脉的自觉嘛。 给郭继业擦完头发,夏川萂自己去洗漱,洗漱完,她将自己今日新得的小裙子拿出来挂在床尾搭衣裳的架子上,好明日要穿的。 赵立来给郭继业放帐子,见了就笑道:“川川做新衣裳了?” 夏川萂高兴笑道:“是啊,我下晌穿的衣衫也是新做的呢。” 她今天是真的高兴,不仅得了新衣裳,还得了两顷地呢,这可是两顷啊,一夜暴富不过如此。 她也想明白了,郭氏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她已经是有产有地位的成功人士了,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 如果她是自由民,给她一块地就是她的吗? 不是,那是朝廷的。 朝廷就是最大的地主,跟郭氏没差别嘛。 郭继业撩起眼皮子瞧了眼她的新裙子,又是两个字:“真丑。” 夏川萂:...... 夏川萂心道,我不跟你计较,我觉着好看就行了。 郭继业又加了一句:“等回桐城了,再给你做两身好看的。” 啊这—— “奴婢先谢过公子了。”夏川萂喜笑颜开,新衣裳啊,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一夜无话。 第96章 第 96 章 第二日一早, 郭承明来找郭继业出门,他约好了自己的小伙伴们给郭继业认识,顺便见识一下张叔景的名士风采, 以后出去了也是自己的一项谈资不是。 郭承明是同族之人, 还是小辈, 入郭继业的院子就随意许多, 只通报一声就进来了。 他来的时候,郭继业正在晨起练剑, 夏川萂她们正忙忙碌碌的摆早膳。 郭承明也是从小练剑的,来了二话不说先上去跟郭继业比斗切磋了一番,被郭继业用巧劲胜了半招结束。 郭承明十分不解:“我明明比小爷爷你还要大上两岁, 力气也比你大, 怎么会赢不了你呢?” 郭继业笑道:“你刚才那招转的太急了,力道还没有蓄足,自然就不能压制住我了。” 郭承明道:“我老爹总说我急躁, 小爷爷你也看出来了?我也想稳一些,但总是做不到。” 郭继业道:“你这个年纪急躁些是正常的,等以后经的事多了就会沉稳了。” 郭承明捂着嘴转过身子“噗噗噗”的笑了起来。 夏川萂也抿着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哈哈,可不是好笑吗? 郭继业年纪比郭承明还小呢,就跟个长辈似的教训他,说等他经的事多了就变沉稳了, 这跟小孩子说等长大了就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从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可太没有说服力了,只会让人觉着好笑。 郭承明笑了一会,道:“小爷爷, 我虽然叫你一声爷爷, 但我年纪比你大可是真的。” 郭继业也笑道:“但你没我稳也是真的。” 郭承明不笑了,奇怪道:“是啊, 你明明比我还小,怎么会比我沉稳的?” 郭继业不跟他说这个,问他道:“用早膳了吗?在我这里再用些吧?” 郭承明其实是用过早膳来的,但他看了看早膳桌,指着一个用细柳条编织的十分精美的一个小簸箩里装的白白软软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吃食?没见过。” 郭继业:“不知道。” 郭承明:“哈?” 夏川萂忙介绍道:“这是豆腐皮包子。” 郭承明:“豆腐皮包子是什么?” 夏川萂:...... 郭继业已经夹起一个来吃了,郭承明见了,也不再追究‘什么是豆腐皮的包子’了,夹起一个送入嘴中,只一口,就眼睛放光道:“好吃。” 一簸箩里也就装了四个小包子,郭继业吃一个的功夫,郭承明三个已经下肚了。 郭承明意犹未尽,问夏川萂:“还有吗?” 夏川萂郁闷:“没了,就做了十二个,四个给公子,四个给张先生,最后四个送去慈静大师那里了。” 郭承明失望的“啊”了一声:“没有了啊,还没吃饱呢。”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虽然来之前已经用过了,但他刚才不是跟郭继业切磋了一番吗? 又是两个美味的豆腐皮包子下肚,只觉现在胃口大开,还能再吃下一头牛。 郭继业笑道:“还有其他的呢,你来尝尝这个黄米软饼,也很好吃的。” 郭承明又捡了一个黄米馒头吃了,呜呜道:“还有奶香味呢。”越嚼越香想,真好吃。 郭继业:“应是加了牛乳......” 原本给郭继业准备的满满一桌子的早膳,光稠粥就上了两种,加了郭承明一个,愣是不够,好在黄米馒头、粥、鸡蛋以及佐粥的咸菜都是足够的,所以两人也都吃饱了。 用过早膳,夏川萂和砗磲去给郭继业换出门的衣裳。 因为是春季,这边府里绣娘给郭继业做的衣裳就是以青绿、淡蓝、宝石蓝这样朝气鲜亮的颜色为主,今天给他配的这身就是淡蓝的下裳和宝石蓝的外袍,束腰的革带和勾玉也是跟衣裳搭配的浅色系。 砗磲给郭继业束腰扣勾玉,夏川萂就挑拣饰品给他挂在革带上。 夏川萂给他选了一个青色玉佩挂上,替换下来那个黄金小马。 除了青色玉佩,还有他常戴的香囊跟荷包等物。 夏川萂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道:“好了。” 都齐全了,是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翩翩小公子了。 郭继业说夏川萂:“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小马?” 夏川萂看了眼她收在盒子里的黄金小马,道:“金色跟你这身衣裳不搭,我给换了青玉佩,没有忘。” 金灿灿的黄金饰品配红黑金银甚至是白色灰色青色都很好,华贵逼人,但配明亮的蓝色系,就有些俗气了。 跟雅致的小公子不搭配,青玉佩就很搭,更添风雅和清贵之气。 郭继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裳,不耐道:“这府上绣娘怎么回事,衣裳都做不好。” 夏川萂奇怪:“挺好的呀,公子是哪里穿着不合身吗?” 砗磲看出来了,捡起那个黄金小马塞到一个绣了青竹叶的荷包里,跟郭继业道:“多带一个荷包吧,公子一天都在外头万一用上了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6节 郭继业任由她给自己多挂了一个荷包,给了夏川萂一个‘你多学学’的眼神,就带着高强、赵立和郭承明出门去了。 夏川萂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敢跟砗磲叹道:“真难伺候啊。” 砗磲却是笑道:“我觉着挺好伺候的。” 两人相携出了海棠居去找银盘和范思墨她们,郭继业不在,海棠居里基本没什么活,打发了樱桃和大牛去放蜂,又看过新得的三个蜂巢之后,夏川萂就没什么要做的了。 砗磲就提议两人去找银盘她们帮忙去。 路上,夏川萂还在说郭继业脾气阴晴不定总是挑剔衣裳的事:“这府上织坊可惨了,指不定又要挨训了,唉,人家明明做的挺好的。” 砗磲看看她新上身的春衫和小裙子,道:“比桐城府上差远了,也难怪公子总是穿不惯。”又拉了拉她的小裙子,挑剔道:“你这下裙怎么是素绫的?都没给你绣朵花的?” 夏川萂扯着裙子欢快的转了一圈,充分展示了一下自己新得的绫罗裙,绫罗是藕粉色的,瞧着虽然暗淡了些,但是她喜欢的颜色,就笑道:“很好的料子呢,穿着很舒服。” 这可是真正的蚕丝织出来的绫罗啊,裁剪成裙子多么美丽啊。 郭继业嫌丑,那是因为他好东西见的太多了,非锦缎不上身,但她就是觉着很好看,也很好穿。 砗磲却是皱眉道:“好歹绣朵花吧?忒素净了,跟个小老妪似的,这府上织娘确实不大会做事。” 夏川萂:“呃,刺绣很耗费功夫的吧?我只是个奴婢,用不着刺绣的。”还有,小老妪是什么说法啊,老妪能穿的了这样的颜色吗?藕粉色很鲜嫩了好吧。 砗磲:“你在府上做的那些衣裳,哪件没绣花了?” 夏川萂:“那都是老夫人吩咐的,原本就不是我一个奴婢该穿的,我觉着这样就很好了,这府上绣娘能给我用绫罗的料子,已经很超出意外了。” 奴婢穿的料子,就该像是砗磲和范思墨这样的,麻衣粗布,最好的也是丝麻混纺的,除非主子赐下了绸缎料子,可以做了衣裳来穿,寻常时候大家还是以麻为主。 就连王姑姑和夏大娘、郑娘子这样得用的奴婢,身上也不总是绸缎衣裳的,而且,只有重大场合和出去办事的时候她们才会穿绸缎戴金银玉饰,因为她们走出去代表的是国公府的脸面,所以要考究,要贵重。 但寻常做活的时候,还是穿麻衣粗布居多的,耐磨,耐脏,也就是夏川萂人小压根做不了活,她才能穿上一冬的锦衣绸裳,就这,在府里的时候还要招琉璃的眼看不惯她呢。 至于贵人们,则是穿什么样的衣裳都可,比如郭继业也有几身粗麻布的衣裳,用来特殊场合穿,比如打猎的时候,比如籍田礼的时候,他就是穿着一身粗麻衣裳去赶牛耕地的。 贵人可以什么时候想穿粗衣就什么时候穿,奴婢却是不能日日锦缎在身。 穿锦缎,是阶级的跨越,是不可饶恕的,尤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奴婢。 夏川萂能日日穿绸缎衣裳那是老夫人特地吩咐的,但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不管是老夫人和郭继业都不需要她暖床了,再做新的衣裳,自然也就跟着奴婢们的用度走了。 能给她做绫罗裙子,一定也是有人吩咐了织娘们做的,按规矩,她应该穿细麻裙才是。 麻布裙子也很田园风很小清新呢。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银盘在院子里指挥着妇人们搬坛子,见两人过来,就笑问道:“公子出门了?” 砗磲道:“出门了。赤珠怎么样了?” 银盘笑道:“好了!慈静大师刚才来看过了,只说再养养,不要再受惊吓就能痊愈了。” 见夏川萂好奇的看着妇人们搬到一个小推车上的坛子,就道:“这是磨好的芝麻油,我让人先送进来两坛子给慈静大师看看,可否当供佛用。” 芝麻油是用来佛前点灯照明用的,就是灯油,是银盘和赤珠两个来东堡的主要任务之一,巧恰慈静大师在,银盘便将样品送来两坛子给慈静大师过目,也是告诉慈静大师,她们老夫人供佛非常虔诚,进献的佛贡品都是最好的。 也是多谢她帮助救治赤珠的意思。 都是人精子,赤珠救好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是有回报的,借花献佛也是花呢,是她们下了功夫养护的。 瞧瞧,瞧瞧,轻易不出山的慈静大师在佛诞日之前出山来郭氏,人家可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出来走走的,是暗中标好了价格,是有出场费的。 夏川萂不由在心里哈哈哈的直乐呵:人只要还得张口吃饭,就必须得出来工作啊! 不管你是皇帝还是佛家大师。 夏川萂和砗磲去看赤珠,赤珠倚靠着床坐着,她的母亲王大娘在旁边陪着。 赤珠见夏川萂进来,就要起身,夏川萂忙抢上两步,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床上,道:“姐姐快别多礼,”又仔细看她面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其他都好,尤其是眼睛,灵动了许多,又道,“姐姐已经好了吧?” 赤珠握着她的手柔弱笑道:“都好了,我听姑姑说了,有你帮我念经,我才能好的这样快。” 夏川萂忙摇头道:“王姑姑太过了,这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慈静大师和小师父们的功劳。” 赤珠的母亲王大娘笑了起来,道:“也有你的功劳,咱们可都看见了,慈静大师也对你赞不绝口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了,还要再谦虚,赤珠就笑道:“我都知道的,川川,还是要谢谢你。” 夏川萂笑道:“姐姐快些好起来就是谢我了。” 赤珠叹道:“会好的,只是老夫人交代的事,恐怕我无能为力了。” 银盘忙道:“思墨会顶上,你只管养着,过几日咱们也好一起回府。” 王大娘发愁道:“你们能过几日再回府,我跟你爹却是等不了了,佛诞日将近,府上需要人手,可不能误了。” 赤珠脸上笑容消失了一瞬,然后又笑道:“娘和爹尽管去忙就是了,我这里还有姑姑呢。” 王大娘道:“你姑姑处处都想着你,确实也用不着咱们担心什么,只是,她也忙的脚后跟不沾地,如何能处处照看你呢,将你自个儿留下,我跟你爹也是着实不放心。” 王姑姑进来笑道:“嫂子不用担心桐城那边,老夫人不会怪罪的,您留下来好好陪着孩子才是正经事,您和哥哥也趁机好好歇上一歇,等过几日咱们一起回去,误不了佛诞日的。” 王大娘迟疑道:“那怎么行......”她私心里还是觉着老夫人的差事比自家女儿更重要,那可是她们的主子老夫人啊,怎么能误了她老人家的大事? 王姑姑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子就听我的,没错的。” 王大娘讪讪:“那行,我跟她爹就留下来陪着闺女吧。”其实她心中还是打鼓的,但她小姑是老夫人跟前得用的,她说能,那就能吧? 王姑姑笑道:“这才好,咱们一家也好好聚聚。” 赤珠脸上笑容也止不住,拉着母亲的手不放,很有些小女儿撒娇的意味。 夏川萂看着这一家姑嫂侄女和和美美的,说心里不羡慕是假的,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亲缘淡薄,老天爷一定会在其他地方给她补回来的,她只管等着就行了。 看过赤珠,砗磲和范思墨继续对账,金书和楚霜华去查看制香作坊里线香做的怎么样了,夏川萂就跟在银盘身后去看磨香油。 香油作坊里热火朝天的,这是写实,不是形容。 没有铁锅,所以第一步芝麻不是炒的,而是烘烤的,而且,烘烤的大鼎居然是铁制的,不是铜的也不是陶瓷的。 夏川萂围着这个铁鼎转了好几圈,心道,已经很像铁锅了,就是这鼎锈的厉害,氧化严重,不知道是铁的问题还是保养的问题。 银盘见夏川萂对这铁鼎感兴趣,就道:“磨坊的老师傅说铁鼎能节省柴禾,芝麻熟的更快,就用铁鼎烘烤了。” 夏川萂看着一个打赤膊的汉子拿着一个大铲子在鼎里翻芝麻,心道,这可出了烘烤的范畴了,这应该是炒才对。 夏川萂:“不知道用这铁鼎做菜会不会更好吃。” 银盘笑话她:“怎么到哪里都想着吃,出门前是没填饱肚子吗?” 夏川萂就笑嘻嘻的不回她,民以食为天,她时时刻刻的想着吃怎么了? 烘烤好的芝麻就抬到石磨边磨成泥,然后将泥倒在一个大池子里,加入烧开的水搅拌,然后就出油了。 油轻水重,加水后芝麻泥吸饱了水沉在底部,浮上来的就是芝麻油,这就是水代法磨香油了。 这芝麻香油因为“炒”的好,最后浮上来的油呈棕红色,闻着十分的香浓,是上好的香油。 而这些上好的香油,都是要烧了供佛的。 银盘主要来查看的是磨油的进度,见这里做活的没有偷懒,今日能出够她需要的油,便带着夏川萂离开了。 夏川萂回望这个磨油作坊,心道,等明年,我一定要让这作坊里磨出菜籽油来,这样,乡民们应该能吃上一口油了吧? 看完油坊,银盘又带着夏川萂去看造蜡烛的作坊,蜡烛可比香油贵重稀少多了,因为这些蜡烛是用从蜂巢中提取的蜂蜡制作成的,一只蜂巢还不知道能做出几根蜡烛来,所以,造蜡烛的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夫妇,造出来的蜡烛也是黄色的,只有寥寥几根。 银盘跟夏川萂道:“蜡烛只在佛诞日供佛祖的,只要二十一根就行了。” 夏川萂:“二十一根,可不少呢。” 银盘:“老夫人、国公爷还有咱们公子,一人七根,不能再少了,”又看着夏川萂笑道:“我也听说了,咱们现在可以自己养蜂了,以后这蜂蜡是少不了了,先紧着这一回,等明年的佛诞日,别说二十一根,就是二百一十根也不在话下。” 夏川萂笑着应是。 怪不得郭继业想要蜂巢一天就能拿来,却原来郭氏早就组建人手去采蜂巢了,就是为了取蜂蜡做这蜡烛。 心里又想着,蜡烛啊,现在居然没还有发现蜡虫吗?白蜡虫和白蜡树、女贞树可是华夏大地特产啊,也不知道大青山这边会不会有,只不过,单有树和单有虫分开她不一定能认识,若是树上长虫分泌出的蜘蛛网一样的蜡线蜡团她大概能认识的。 看完蜡烛,原本是要去看线香的,但她们中途遇到了丑夫。 丑夫看到夏川萂,笑道:“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去桃林放蜂呢,原来是在这里。”又跟银盘打招呼:“银盘姑娘,好久不见。” 银盘:“好久不见,听说你发达了?” 丑夫哈哈大笑,指着在他和银盘之间转来转去的夏川萂道:“多亏了川川妹妹,公子提拔我做了伞坊的管事,算不上发达,算不上发达哈哈。” 银盘也笑道:“做了管事还不算发达,看来你志向不小,以后不一定只是作伞了?” 丑夫道:“伞是好东西,但做起来没啥难度,有经验的老工匠拆上一把伞骨,看出门道来就都会做了,不算是传家的手艺。” 银盘还想问他什么才算是传家的手艺,丑夫却是先一步对夏川萂道:“你要的纸我也造出来了,还想着要怎么送给你的,可巧今日就遇到你了。” 夏川萂惊奇:“我没要纸啊?” 丑夫也诧异,道:“不是你托立小哥要我做纸的?他还跟我说你要来看呢,我等了你好几天,又说不来了,我才将沤着的烂材给做了纸,别说,不知道是不是多沤了几天的缘故,这批纸做的更细腻些,不像以前的那些纸那么粗糙。” 夏川萂想起来之前她是想过造纸来着,还想着用甘蔗造软纸擦屁屁用,但后来她被罚在屋子里抄写佛经,就将这事给搁下了。 夏川萂道:“多谢你还想着,我如今就住在西堡府里,你将纸送去门房说是给公子的就行了,他们会安排送去公子的院子的,或者让赵立哥哥稍进来也行。” 丑夫道:“这批纸做了挺多,我还是送去府上门房吧,立小哥可搬不了这么多。” 夏川萂:“都行。” 送走丑夫,银盘见夏川萂有些沉默,就道:“你要是想去桃林,咱们可以一起去转转。” 夏川萂忙道:“这可怎么行,姐姐出来是有事要忙的,我没事的。” 她也不是想去桃林玩,就是想起上次被罚的事,在反思自己最近有没有犯可以被拿住当做把柄的错而已。 银盘见她并不勉强,就道:“那咱们去和金书、霜华会和,看完线香就回府,我看还有好些账目没有对完,人多对的快一些......” 算账夏川萂在行,有她加入,银盘说的那些“好些账目”很快就对完了。 对完之后银盘有些不放心,实在太快了,她又抽查了几本,打着算盘又算了一遍,见确实是没有算错处,才放下心来。 她捏着夏川萂的小脸蛋笑道:“将你放在公子身边真是大材小用了,要我说,干脆再回老夫人这里去和珊瑚作伴,珊瑚就不用说梦话都是老夫人库里的东西这里多了那里少了。” 砗磲就笑道:“那怎么行?公子这里库房也不少呢,有川川算的时候。” 银盘嗤笑道:“当我不知道呢,公子的库房有郑娘子把持着,川川压根靠不上边的,她在公子房里,除了给公子洗头就是洗脚,真是大材小用了......” “噗..咳咳咳......” 夏川萂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被呛了个好歹。 银盘拍她的背,打趣道:“怎么,让我说到痛处了吧?说说,你是想再回老夫人这里还是就待在公子这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7节 夏川萂咳了好一会,才睁着水润的大眼睛不敢置信问道:“姐姐做什么说..说我在公子那里给他洗头洗脚的?” 这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吧?你怎么知道的? 银盘将拎着系钥匙的络子抡的呼呼作响,挑眉道:“我瞎说的啊,怎么,竟是真的吗?” 这还真是银盘瞎说的,因为她知道夏川萂是和郭继业睡在一个房中的,小丫鬟嘛,贴身伺候主子,无非就是端茶倒水洗澡洗头洗脚穿衣脱衣这些活计,所以她才那样一说。 不过,看夏川萂这反应...... 银盘坏笑着贴金夏川萂道:“快说,你是不是对咱们公子做了什么了?” 夏川萂脸都皱到一起去了,躲到砗磲背后直道:“我能做什么?姐姐以为我能做什么啊?” 原本就都是逗她玩的,见她这反应,大家便都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夏川萂:...... 真是的,被耍了啊! 第97章 第 97 章 傍晚, 夏川萂带着从慈静大师那里求来的符箓回了海棠居。 海棠居院子里,已经堆放着一尺厚三尺长的褐黄粗纸。 夏川萂是听丑夫说造了很多纸,但她也没想到是这么多, 一尺厚啊, 她一个人用, 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夏川萂正愁这些纸要怎么办的时候, 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回来了,身后跟着樱桃和大牛。 大牛的额角有两三个鼓起来的包, 夏川萂一看就知道,这是被蜜蜂给蛰了。 夏川萂担心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找才公看过了没有?” 大牛憨憨道:“新捉的那三箱子蜜蜂有些野,飞进帷帽里去给蛰了一下, 已经涂了蜂蜜, 没事的。” 为了能安全养蜂,夏川萂让金书用素纱给她缝了一个可以遮到胸部的帷帽,素纱轻薄的几乎透明, 再戴上手套,这样就可以防止蜜蜂蜇人了。 大牛和樱桃都有一个这样的帷帽,但大牛仍旧被蛰了,可见这野生的蜜蜂是有多么的彪悍。 夏川萂:“只涂蜂蜜可不行,还得涂一些化瘀散毒的草药才行。” 樱桃道:“回来的路上采了一些,等晚上捣碎了敷上就行了, 不用请才公了,”她偷偷瞧了眼郭继业那边,小声道:“怪麻烦的。” 夏川萂也看了看站在海棠树下赏花的郭继业, 道:“那行吧, 不过,如果明天早上醒来还不消肿, 就得请才公开药了。” 大牛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跟樱桃先去隔壁院子里放蜂箱,你忙去吧。” 今天大牛从三个蜂巢里分出来了近二十个蜂箱,又拿到野外去引回了一些蜜蜂入住新的蜂箱,赵立便让人将隔壁的兰院收拾出来专门放这些蜂箱,一些新选出来的养蜂人也就近住在兰院。 因是头一次养蜂,赵立还是想将这些蜂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索性这府里院子大的很,不管多少东西都放的下。 将樱桃和大牛送走,夏川萂来到郭继业身边,唤了声:“公子?” 郭继业:“......嗯?” 夏川萂其实是有事情要跟郭继业说的,但她瞧郭继业一脸深沉的看着海棠花树,不由问出了一个她十分好奇的问题:“公子,这海棠花有那么好看吗?” 从一进院子就开始仰头看,脖子不累么? 郭继业:“......” 郭继业抽空瞪了她一眼,继续看花。 高强和赵立合力将一方桌案搬出来,听到夏川萂的问话,高强一笑手上一用力桌案一顶差点将另一头没有防备的赵立给撅出去。 赵立怒目:“靠谱点吧你!” 高强笑道:“好好,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看着这丫头就忍不住想笑。” 赵立又瞪了他一眼才作罢。 夏川萂见两人将案几在海棠花树对面摆好,又摆上笔墨纸砚和素娟,铺好席子和蒲团,然后请郭继业入座。 夏川萂好奇问道:“赵立哥哥,公子这是要做什么?写字吗?”写字在屋里不能写,非得来到院子里写? 她见高强又拿过来一个匣子,打开后是一匣子制作好的丹青粉末和膏体,不由恍然大悟道:“公子是要作画吗?”又看看对面的海棠花树,道:“是要画海棠花?” 郭继业挑拣画笔,道:“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走开点,你挡着了。” 夏川萂忙走开一些,让出视线来,砗磲搬着一个漆盘过来,上面摆着大中小好几个圆瓷罐子,应该是笔洗,洗笔上颜色用的。 那几个小碟子就很好认了,调颜料的嘛。 夏川萂兴致比郭继业本人还高,她道:“我去给公子提水去。” 赵立忙道:“水等会我提,你这纸放哪里,总不能堆在这里吧?” 夏川萂又去看了眼郭继业,道:“我也不知道放哪里呢。” 赵立:“你要这么多草纸做什么?”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练字啊。” 草纸用处多着呢,尤其是厕所里很应该多放一些。 赵立才想起来夏川萂还要每日写字读书抄写佛经做功课呢,便道:“公子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小里间,给你放那里头吧?” 夏川萂高兴道:“那可太好了,劳烦赵立哥哥了。” 那个小里间她知道,是划分空间的时候隔出来的,属于暗间,专门放一些杂物,她这纸放那里正好。 赵立:“没事,高强,咱们先去放纸,川川你和砗磲妹子在这伺候公子。” 夏川萂应下,又跟高强道谢:“劳烦高强哥哥了。” 高强一边去和赵立搬纸一边玩笑道:“那你预备怎么谢哥哥?” 不等夏川萂答话,郭继业轻咳一声,众人去看,原来是要开始作画了,便都噤声,安静了下来。 夏川萂还是去提了一壶水过来,倒在笔洗里,等着郭继业一会用。 然后就蹲在郭继业身边看他作画。 话说他才跟张叔景学画没两天吧?会画吗? 再看看桌案上的家伙式,工具齐全,以及,啧啧,初初学画就得用这样好的绢帛练习,名副其实的钱上作画,奢侈啊奢侈。 只见郭继业挑了最细的一支画笔,沾了墨,在绢布上轻轻一撇,撇出个弧度来,又从下方一撇,和头一个弧半合拢,组成......一个花瓣? 夏川萂又转头仔细去看海棠花树上的花瓣,觉着看不太清,就起身来到海棠花树下抬脚对着比她大腿还粗的树干狠狠一踹。 郭继业嘴角重重一抽,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砗磲已经不忍直视的撇过脸去了,这动作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夏川萂这一脚是下了吃奶力气的,所以海棠花枝簌簌颤动,一阵花雨落下,埋了夏川萂一头一身。 夏川萂蹲身捡了几个自认形状最饱满颜色最美的花瓣,兴冲冲的小跑回来放在郭继业作画的书案上,邀功道:“公子您快看,这花瓣好不好?这形状,这颜色,多么漂亮。”又指着花瓣解释道:“那花树太远了,您在这可瞧不清楚,您就对着这花瓣练习,肯定能画好的。” 郭继业忍住揍她的冲动,唇角勉强勾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夏川萂直觉这笑不太对劲,刚想抽身,就见郭继业拿着画笔的那只手抬起朝她落下。 夏川萂反射性的闭眼缩头就要拿手捂脸,啊啊你不会要打我吧? 郭继业:“别动!” 夏川萂不敢动了,等了一会没觉着哪里痛,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就见郭继业正手持画笔一片片的从她......头顶?粘花瓣。 夏川萂抬眼朝上看。 郭继业又是一句:“别动。” 夏川萂:“哦......” 郭继业画笔笔尖在笔洗里沾了一下清水,然后笔尖在夏川萂鬓角上沾着的花瓣上轻轻一贴,将她头上最后一片海棠花瓣粘下来,放在绢帛上。 那里已经排排放好了十几片花瓣了,这么多花瓣放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几个是夏川萂挑选了拿过来的,那几片是郭继业从她头顶粘下来的了。 郭继业:“好了。” 夏川萂抬手呼噜了一下头顶,将发箍摘下,见上面只有几颗缀着的珍珠和丝带,就重新将发箍戴头上。 这发箍当然不是箍头发的,戴她头上纯纯的装饰品。 因为现在天一天比一天热,已经不适合戴帽子了,夏川萂头发长的实在是慢,还稀疏,戴了好几个月的帽子,头发越发的贴着头皮,现在乍一不戴帽子,瞧上去就跟个剃了光头的小尼姑似的,可能小尼姑长出来的发茬都比她的要黝黑? 总之就是很难看。 不过,这在夏川萂这里都不是个事,她对头发没有太大的执著,而且,装饰一下而已,简单的很。 夏川萂用做盘花花钗的铜丝绞了一个两指宽的发箍,请金书用碎锦给发箍包上外套,然后再在碎锦上点缀上丝带和珍珠,戴在了头顶。 别说,还挺好看,眼馋的砗磲她们都打算也照着做一个箍头发呢。 高强和赵立已经搬完纸回来了,赵立看到原本干净的海棠花树下铺了一层花瓣,便奇怪问道:“怎么落了这么多花瓣?” 郭继业凉凉扫了夏川萂一眼,夏川萂讪讪一笑,躲去砗磲身后不出来了。 砗磲抱着她身子一阵抖,笑的不能自已,夏川萂觉着自己可无辜了,她明明是在帮郭继业观察好吧? 学画不都是从观摹开始的吗? 不近处观察,怎么下笔有神啊? 郭继业就跟达芬奇画鸡蛋一样在绢帛上画了几十个形状不同姿态不同的花瓣,然后放下画笔,用一个小小玉勺挖了一点红色的颜料膏放在小碟子里,道:“添水。” 砗磲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夏川萂明白了,随手捡了一只狼毫在笔洗里沾饱了水,在装了颜料的瓷碟边缘轻轻一点,一点水流渗出,慢慢流向颜料。 夏川萂问道:“这点水够吗?” 郭继业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用玉勺将已经与水相遇的颜料拌了拌,然后又挑了一支画笔沾了点调好的颜料,开始给花瓣上色。 夏川萂瞧了一眼,道:“色浓了。”且太均匀,花瓣的颜色应该是渐变有层次的。 又轻轻点了一点水,拿玉勺搅拌了一会,郭继业笔尖沾了一点她调好的颜料,在另一个花瓣上一抹,先红后粉,粉中又拉出一丝丝的红,似是花瓣的经络,又似是绢帛经纬的纹理。 夏川萂:“太寡淡了些。”红的也太匠气了,色泽也不太丰富。 赵立和高强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看着夏川萂的眼神也带上了惊奇,这丫头还真敢说啊。 郭继业:“颜料匣子就在你手边。” 意思是你自己调。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8节 夏川萂很有兴致的将所有的颜料都给调了一遍,一会这个太艳了,一会那个太俗了,一会这个调错了,一会那个又太浮了...... 总之,一张绢帛上画了几十个花瓣,夏川萂硬生生就给调出了十几种一看就不同的红色。 这是一种怎样的天赋啊! 高强、赵立和砗磲看着夏川萂的眼神都是惊叹了。 夕阳早就落下了天际线,只留余晖照耀人世间,夏川萂玩的十分尽兴,郭继业也丢下画笔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给他洗笔的夏川萂道:“明天开始你就学画吧?” 夏川萂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公子要教奴婢吗?” 郭继业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本公子考虑一下。” 夏川萂有些失望:“那公子你好好考虑。” 郭继业将那张涂上了十几种不同红色的绢帛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又吹了吹还没有干透的水渍,交给赵立道:“保存好。” 赵立手忙脚乱的接过来,拿去书房保存去了。 临睡觉前,夏川萂给郭继业看她从慈静大师那里求来的符箓,一个用丹砂画了扭曲线条的桃木牌,半个巴掌大小,挺袖珍的,也相当精致。 郭继业将这个桃木符箓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就又还给夏川萂。 夏川萂却没收回,道:“我一共求了三个,给夏大娘一个,奴婢自己带一个,这个是给公子的。” 郭继业:“本公子又不怕鬼。” 夏川萂:“保平安嘛,求的就是个心安。” 郭继业将这个符箓塞自己枕头底下,无所谓道:“那行吧,明早你打个络子系上。”就是要随身携带的意思了。 对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能受到重视很开心,夏川萂又拿出一个方子给他看。 郭继业:“这又是什么?” 夏川萂得意:“这是慈静大师送给奴婢的养发方子,奴婢打算以后就用这方子调制的洗发膏洗头。” 郭继业好悬没喷笑出来,他揉揉自己腮帮子,憋笑问道:“能有用吗?” 一个没有头发的尼姑送一个长不出头发的小尼姑养头发的方子? 怎么听都怎么不靠谱吧? 夏川萂见他那样,憋气道:“好不好用的,用过就知道了,这可是养生药方,看赤珠姐姐好的这么快,慈静大师定是个有真本事的,她特地给的养发方子,也定会不俗。” 郭继业:“好,好,不俗,不俗,你要是用着好,别忘了本公子啊。” 这话好生敷衍。 夏川萂磨磨蹭蹭的在他床前转来转去。 已经躺下的郭继业:“又怎么了?” 夏川萂:“那啥,调配这养发膏还需要何首乌等药材呢。” 郭继业:“去找才公要啊?” 夏川萂哼哼:“不得跟您说一声啊?公子这是同意了吧?” 你是大领导,不跟你提前报备,我冒冒失失的去找人家要这要那的人家会给啊? 郭继业:“同意了,同意了,快去睡吧。” 小丫头怎么这么啰嗦。 夏川萂得偿所愿,心情很好的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郭继业对夏川萂道:“川川,你随我去拜访云舒君。” 夏川萂:“哦,好的,公子。” 云舒君张叔景住在客院影月,一听“影月”这名字就知道这里一定有水。 果然,这院子里开辟了一处大湖,湖上建了一栋水上楼阁,湖里种了荷花、菱角等水生植物,还养了鸳鸯、野鸭子等水生鸟类、禽类,白日里可以在楼上乘凉赏荷看鸳鸯戏水,晚上月色好的时候,可以在楼阁上赏月饮酒,非常有趣味。 如今初夏,有些荷叶已经展开挺立在水面上,也有荷包俏丽出水,即将盛开,也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有蜻蜓立在上头栖息停留。 郭继业带着夏川萂来的时候,张叔景正在凭栏赏荷呢。 郭继业笑道:“先生好雅兴。” 张叔景笑回道:“是阿业你家里景致好。” 两人商业吹捧一番,郭继业先步入正题:“昨日学生兴致一起,作了一副画,还请先生品评。” 张叔景很有兴趣:“哦?阿业竟有画作问世了吗?” 话中多调侃,郭继业才跟他学了几天画,能画出什么来? 郭继业看了眼夏川萂,夏川萂将手中捧着的郭继业昨天作的画展示给张叔景看。 内行看门道。 张叔景一开始看这红的白的混做一团心下好笑,等再看一眼,咦...... 张叔景接过这片绢帛,一会拿远了看一会凑近了瞧,评价道:“你这花瓣画的不怎么样,颜色调的倒是有趣。” 郭继业得意问道:“可算是有天赋?” 张叔景:“有,怎么没有?前几日怎么没见你显现如此调色天赋?” 郭继业将夏川萂拉倒跟前,对张叔景道:“这颜色可不是学生调的,是学生的侍女调的。” 张叔景将视线放在夏川萂身上,笑道:“又是你?” 夏川萂忙行礼问好:“见过云舒君。” 张叔景让她起身,仔细打量了她一回,问道:“这颜色都是你调的?” 夏川萂:“是。” 张叔景:“你之前学过?” 夏川萂:“从未。”这话是真的,她两辈子都没碰过颜料,倒是看过很多颜色。 张叔景手指敲了几下栏杆,道:“你来作一幅画我瞧瞧。” 什么? 要她作画?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你便按先生所言随意作一副吧。” 有仆从搬来小小案几,案几上放有画笔、颜料碟子和一张绢帛。 既然郭继业都说了,夏川萂也不是怯场的人,眼前的又是书画大佬,见多识广,她不管画成什么样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画什么好呢? 清风徐徐,湖中水波微澜,暖亮的日光洒落在湖面上,像是撒了碎金一般,随着微波晃动越发跳跃闪耀,一抹翠绿的尖角在碎金中挺拔摇曳,那是才露水还未展开的荷叶。 夏川萂挑了一支最小号的笔,沾了墨在绢帛上斜斜勾勒了一笔。 下笔太重了,一看就是蒙童乱画的。 她放下沾了墨的笔,又挑了一支同样小号的笔,微微沾了点水,去湿润碟子边沿一抹已经干了的青绿。 这是张叔景之前作画无意中滴落的一滴颜料,半稠微干的贴在瓷壁上,等待有人清洗掉。 夏川萂将将湿润的笔尖在这滴颜料上耐心刷滚,觉着差不多了,就将沾了颜料的画笔在之前画下的墨线上描了一下。 没有重合,略略错开,就像是一道氤氲的残影,却是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意境。 好像干枯的枝条突然焕发了勃勃生机,欲要突破天际。 夏川萂放下笔,将绢帛拿给张叔景看。 张叔景拿着绢帛对着湖中央的荷叶尖角看了两眼,哈哈大笑道:“果然好天赋,阿业你这是寻到一块宝啊。” 郭继业笑道:“那先生可愿再收一名学生?” 夏川萂心中一惊,进而升腾起浓烈的期盼,双手紧紧握起,紧紧盯着张叔景,呼吸都屏住了。 张叔景却是摇头笑道:“这样的好苗子,不作画确实可惜了,你若愿意,可以让她跟在你身边做一个画童随你一起学画。” 张叔景虽然拒绝收夏川萂做学生,但也允许她做旁听生,与郭继业一同随他学画。 郭继业蹙眉,对这个答复有些不满意。 夏川萂忙拉了他一下,跪在张叔景脚下,仰头道:“多谢先生恩允。”又眼含祈求的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看着她祈求的目光,还是道:“那就谢过先生了。” 夏川萂对着张叔景叩首,然后起身站在郭继业身后,恭敬的聆听先生教诲。 她很理解张叔景为什么不收她做学生。 哈,是天下学生都死绝了吗,非要收她一个奴婢做弟子?这让张叔景以前收的那些或有身份地位或天赋卓绝的弟子怎么看? 和一个奴婢做师兄妹,张叔景老师一定是失心疯了! 奴婢就应该有奴婢的样子,比如给郭继业做画童。 告别张叔景,回去的路上郭继业沉默异常,夏川萂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夏川萂还是道歉:“对不起。” 郭继业停住脚步,也没去看她,只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对不起?” 夏川萂:“让公子的好意被拒绝,对不起。” 郭继业继续走路:“又不是你拒绝的我。” 夏川萂跟上他的脚步,想了想,又道:“奴婢已经很满足了,公子,你真好。” 居然带她去拜名师,郭继业,你真好。 真好。 郭继业闷闷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人家又没收你。 夏川萂忙道:“怎么不好?公子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郭继业低头瞥了她一眼,夏川萂打蛇随棍上,道:“云舒君不是已经答应让奴婢跟着公子一起学画了吗?虽然没有师生之名,但有师生之实啊,先将本事学到手再说呗。而且,奴婢毕竟是奴婢,公子要多为云舒君想想嘛,公子自己不介意有奴婢做您的师妹,您的师兄弟们可是一定会介意的,云舒君的名声和立场也不允许他收一个奴婢作为弟子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99节 郭继业道:“你想的还挺多。先圣曾云:有教无类。罢了,毕竟圣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夏川萂笑了,纠正道:“先圣也曾言礼不下庶人呢,奴婢连庶人都不是,云舒君却愿意让奴婢跟着公子您一起学,多么难得啊。” 郭继业失笑:“这么说来,云舒君竟是个难得开明的大好人了?” 夏川萂重重点头:“当然是啊!” 郭继业,你现在还小,受世俗侵染还少,因为我是你亲近喜欢的人,看我不免带上了滤镜,以为可以堪配名师教导。 等你长大了,等你跟云舒君一样名满天下了,你再回望今天,你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觉着自己年少时天真的可笑? 我希望你不会。 我也希望我日后能不让你对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后悔的一天。 第98章 第 98 章 跟张叔景学画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张叔景博览群书, 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说话又风趣幽默,授起课来深入浅出, 就连夏川萂这个没经过经史子集熏陶的小丫头都能听的懂。 真的, 听他讲课就是一种享受, 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枯燥乏味。 只有一点, 学画是真的太烧钱了,郭继业可以用绢帛作画, 她不行。 不是郭继业不给她,是她太心疼了,舍不得。 可能是上辈子的贫穷烙印太深刻了吧, 夏川萂在心里自嘲道。 丑夫送的那堆让夏川萂发愁的纸终于有了用场, 夏川萂拿着炭笔和毛笔轮流在上面找感觉,练下笔的力道,练运笔的巧劲, 练手指的记忆。 一开始郭继业还嫌她穷酸,让郑娘子给她取了好几卷绢帛要她裁了作画,夏川萂表面上“是是是,谢谢公子”,背地里依旧,然后等有一天张叔景夸她运笔有灵性的时候, 在张叔景看不到的地方冲郭继业得意一笑。 看吧,努力总是有结果的。 用绢帛练习她心疼,用郭继业擦屁屁都不愿意的草纸她可是一点都不心疼,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想画多少就画多少。 作画的日子过的飞快,夏川萂每日沉浸入学画中, 门也不出,也不去找银盘、范思墨她们玩去了,每天忙完郭继业和手头的功课之后就窝在海棠居里埋头苦练基础画技,若有不懂的,就先问郭继业,郭继业也不懂的,就攒一攒,等郭继业去拜访张叔景的时候拿来请教他。 连新到手的两顷地都顾不上去看一眼。 已经到手的地就在那里跑不了,学画的机会可是难得,张叔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郭继业可以通过书信和他交往请教学问,夏川萂不行,她只有眼前看的着的这一次机会,等张叔景走了,再见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而且,过了这次,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也不确定张叔景还认不认她这个临时的只默许旁听的画童。 所以,她得抓紧机会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即便夏川萂再努力,离开的那一天也终于到来了。 东堡这边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佛贡品也准备的足够了,佛诞日将近,他们也要启程回桐城了。 临走的这一天,众人来送行,夏川萂拜托砗磲帮她拉线,逮着机会见了丑夫一面。 夏川萂将一个叠成小小细长条的纸片塞给丑夫,悄声道:“这是我从公子的书房里看来的造纸方子,不知道和你的造纸方法有没有差别,你拿去比对一下,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纸的质量,最好能造出落笔不洇墨的纸。” 若是没有学习画画也就罢了,写字可以用竹简,也可以用木牍,用粗纸也不是不能写,但作画,只能用绢帛。 夏川萂还想继续学画,她已经喜欢上了挥毫泼墨的感觉,她又舍不得用绢帛,那就只能尽快将纸改进出来了。 是挺有风险的,但她有郭氏藏书打底,谁要是质疑她,先去问郭继业好了。 郭继业就能阅遍所有郭氏藏书吗? 不可能,他才多大,郭氏藏书他都没全摸过一遍呢,怎么能全看过? 这就是夏川萂的空子了。 至于郭继业这里,以后再说吧。 纸,纸,可以写字作画的纸,她现在就想要...... 一听是从郭继业的书房里得来的方子,丑夫先是眼睛一亮,又狐疑道:“公子知道吗?这方子不会是你偷的吧?” 夏川萂白眼他:“哦,我偷了方子,然后拿给你让你去造纸,造出来的好纸就不见天日的白放着?或者一把火烧了干净?我图啥?” 丑夫一想也对哈,若是真能造出来可以写字的好纸,当然第一个先献给公子啊,这不就穿帮了? 丑夫咧嘴一笑,道:“那行,正好开春那几日我又沤了些竹子,差不多沤了两个多月了,应该能再造一批纸了。” 夏川萂嘱咐道:“别心疼草木灰,多蒸煮几遍,说不定能去黄呢,还有,除了竹子,桦树皮、构树皮这些树木的皮也试一试,还有杨桃藤汁,若是山下找不到,还要劳烦你去山里找找......” 夏川萂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要不是必须要回桐城国公府去了,她真想留下来和丑夫一同研究造纸,最好一口气将宣纸造出来,那她以后作画还愁什么呢? 赵立已经在喊了:“川川,砗磲,走了?” 夏川萂忙回喊一声:“来了。” 丑夫忙道:“你快走吧,我有空去国公府的时候再去找你就是了,到时候有什么话再说。” 夏川萂一想也是,丑夫是可以随时去桐城的,不管是找赵立还是赵砗磲,都能很容易见到她的。 初夏的天气正好,郭继业选择骑马,夏川萂和砗磲小跑着路过的时候,受他屈尊降贵的一瞥。 夏川萂缩着脑袋和砗磲爬进马车,她们一入马车车就动了起来,可见整个车队就只有她们还在磨叽了。 砗磲抚着跳动的胸脯气喘吁吁道:“天爷菩萨,可吓死我了,川川,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得要偷偷摸摸的?” 金书也好笑道:“就是,我在车里都替你们着急,生怕被捉了去。” 夏川萂无语:“咱们明明是众目睽睽之下好吧?这还不算是光明正大吗?” 砗磲:“那你又是塞纸条又是说悄悄话的,还不要我听。” 夏川萂忙抱住她的胳膊讨好笑道:“不是还要姐姐帮忙望风嘛,我是怕别人听到了,不是怕姐姐听到了,姐姐离的这样近,我不信姐姐没有听到。” 就是因为听到了,砗磲才不理解,她拧着眉问道:“丑夫不是已经做了一车的纸给你了,你日日用都用不了,做什么还要做纸?还......” 夏川萂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好姐姐,现在咱们先不说这个啊,别人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就不用担干系了啊。” 车窗外头就是高强和赵立呢,这两个家伙武功高强,听力不得了,她们在车里说话,说不定那两个在车外就都能听到的。 砗磲更不解了:“我又不怕担干系......” 金书也听明白了一些,定是夏川萂又偷偷搞了什么,没拿出来之前不好让人早知道的,就掩着嘴劝砗磲道:“你也别追根究底了,到底没意思,索性咱们这就回国公府了,就是有什么也自有川川去跟公子说,是不是,川川?” 夏川萂连连点头:“就是金书姐姐说的这样。”所以大姐你就别好奇了啊。 砗磲拿手指头戳夏川萂的脑门,嗔怪道:“跟着云舒君学了几天的画,画没画出几幅来,倒是把自己给学的神神叨叨的。不许耍赖,等以后你学有所成了,一定要给我画一幅,听到没?” 夏川萂忙指天发誓道:“一定,一定,你还有金书姐姐,一个都跑不了,都给你们画,你们不让画我都不乐意的......”模特儿啊模特,现成的模特儿,她怎么能放过? 金书听了,就道:“你这是强盗啊还非得给我们画。” 夏川萂就做强盗状扑到两人身上,三人在车里闹作一团,嘻嘻哈哈的听在前面不远处的郭继业一阵心烦。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风流出门车里都装着几个美女呢。 不过,也的确是装了三个美女就是了。 都是还没长大的小美女~~ 出桐城的时候尚是早春,城中寂寥许多,如今回来已经是初夏,城中到处可见人影和商贩,但更多的是僧侣,简直多到了处处可见的程度。 佛诞日将近,是城外各大寺院的师父们都入城参加“年会”了吗?夏川萂不无调侃的想。 郭继业一行后头拉着的牛车上飘出浓郁的异香,这一车是香油香,那一车是檀香线香,都是佛香。 车队路过之处,凡是身披袈裟的僧侣,无不双掌合十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明显是知道给他们的。 夏川萂从车窗缝里看了一回就不看了,没意思。 回到国公府,第一个当然得是去叩拜老夫人。 郭继业进堂室去见老夫人,夏川萂几个,老夫人不见她们,她们,就在廊前台阶下叩头就行了。 给老夫人磕完头,夏川萂几个就一窝蜂的去和玛瑙、珊瑚她们去叙旧,叙旧之前,夏川萂和砗磲先将她们从东西邬堡里带来的土仪和礼物分一分。 夏川萂带回来的最多,这个是给周姑姑的,这个是给孙姑姑的,这个是给许媪的,这个是给程媪的,那个一大包是给夏大娘家中旧人的,另一个大包是给赵立他二叔一家的,她甚至还给未曾谋面的喜嬷嬷准备了一份,因为她打算过些日子去拜访她,向她讨教一些刺绣上的技艺。 当然,玛瑙和珊瑚的是夏川萂亲手给的,就连看她不顺眼的琉璃都得了一个草编的小篮子,小篮子里还趴着一个蝈蝈,属于很有情趣的一个小物件。 珊瑚围着她准备的那一大堆礼物转了一圈,惊叹道:“我嘀个乖乖,你人不大,交情倒挺多的啊。” 夏川萂不好意思笑:“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准备的,许是人家都瞧不上呢。” 珊瑚笑道:“若是有人能这样惦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瞧不上?就是给我一个线头都是好的。” 这话说的很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外头欢声笑语的,堂室内老夫人和郭继业在谈话。 听到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笑声,郭继业扶额道:“定是川川那丫头又搞了什么花样了。” 老夫人笑睨着他,打趣道:“我虽在府里,但也听说了,这丫头十分讨得你欢心?唉,可惜,才六岁,毛丫头一个,到底差了些。” 郭继业嫩脸微红,道:“总会长大的......” 这话十分不妥,郭继业忙敛眉喝茶,就当他没说过这句话。 却是看的老夫人啧啧称奇,年后出门前,她这曾孙还不是这个态度的,跟谁都保持距离的冷淡模样,中间回来一趟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怎么才两个多月功夫,这次回来就变了一副模样? 都会脸红了。 少年终于开始慕艾了,老夫人很欣慰,但对着个毛丫头有什么趣味? 她倒是没觉着有哪里不对的,夏川萂本就是她给的丫鬟,不管这丫鬟以后是嫁人做管事娘子还是给郭继业做房里人,全凭郭继业的喜欢。 夏川萂这等低的不能再低的身份,也碍不着以后正经娶进门的妻子,她们这等大家族的妻子,嫁的不是丈夫本人,而是一整个家族,能与丈夫同心同德生儿育女就行了,至于其他,情不情的,爱不爱的,不做考虑。 丈夫有知心情人最好,还能替嫡妻分担生育之苦,反正不管生多少孩子都是她这个嫡母的。郭氏更甚,在出了郭代齐这一脉的庶子意图夺爵家事之后,郭氏嫡庶分明的族规已经到了任何一个郭氏族人都不敢触碰的地步了。 所以老夫人对夏川萂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有一点,她趁热打铁问到:“我隐约瞧着,霜华和金书出落的越发窈窕了,你就没什么想法?” 活到她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懂的?毛头小子,正是开始对女孩子好奇的时候,就是为了防止这孩子被不好的东西给勾引了去,她才千防万防的精心挑选了姿色绝好的女孩子硬塞他身边,怎么,现在都还没下手吗? 明明她都将人放出去了,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归是要恣意一些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0节 原本作为老祖母她是要劝解儿孙惜福养生的,但这个孩子不一样,她是真怕这孩子以后做和尚去,或者好了男色厌恶女色了。 所以,她是多么希望这个孙儿身边能有个喜欢的女孩儿啊。 夏川萂那样的毛丫头不算。 郭继业原本还有些扭捏,对承认自己对一个小丫头有好感不好意思呢,听了这句话,反倒情绪稳定且正常起来。 郭继业正色道:“孙儿正想与老祖母禀报,老祖母还是将楚霜华收回来放在您身边教养吧。” 老夫人诧异:“怎么这么说?”她可不认为这孙儿是在任性做事,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原委。 郭继业道:“慈静大师给楚霜华批命,道‘东风送青云’,谁是她的东风孙儿不知道,但她既有青云之相,就不适合跟在孙儿身边了。”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奴婢,说她有青云之相,倒不如说她以后会跟一个身份高贵的男人,而这个男人,郭继业自认并不是他自己。 他身份足够高贵,但也还没到给一个有‘青云相’的女人足够高的地位的地步,所以,他不愿再将楚霜华收在身边。 未免以后她的那个“男人”有所芥蒂,回到老夫人这里,对楚霜华对他都是一件好事,也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 其实对慈静大师的批命,郭继业是持两可的态度的,但不管他信不信,至少世人是信的,老夫人也是信的,这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老夫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拧眉思索了片刻,道:“既如此,那这丫头倒要好好教养了。慈静大师只给她一人批了命?” 若是如此,那楚霜华这命运可金贵了,慈静大师的本事老夫人是深信不疑的。 想到慈静大师第一个批命的人,郭继业想了想,还是道:“除了她,还有夏川。” 老夫人:“哦?夏川是什么样的命格?” 郭继业露出一个笑模样,道:“说是绝处逢生,大富大贵的命格,还不错。”什么造杀孽的话他是不信的,定是慈静大师老眼昏花看错了。 老夫人笑了,隔空拿手指头点着他道:“跟着你可不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吗?她被夏荷带回来,就算是应了这个绝处逢生这一句了。” 郭继业笑道:“孙儿觉着也是这个道理。” 老夫人心下高兴,夏川萂能被批大富大贵,那他这个孙儿以后前途定是稳的,这就跟上了一个保险一样,老夫人怎么会不高兴? 但对于楚霜华,老夫人道:“我瞧着那丫头在你身边没头苍蝇似的,送回我身边再好好调/教几年也好,等待时机吧,她若是真能有一朝飞天的际遇,我郭氏也不是不能托她一把。” 郭继业:“但凭老祖母决断。” 其实他不看好楚霜华,他觉着那个什么青云相放在夏川萂身上更靠谱一些,川川现在就已经显现出不同寻常的神童气息了,说她以后能一飞冲天他是信的。 但谁让她只被批了个富贵命呢? 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吧,哈哈。 第99章 第 99 章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 但佛诞日前后几天整个桐城都很热闹,除了僧侣供佛之人之外,还有从西域来的商队也路过桐城。 四月初八那天, 夏川萂要随老夫人和郭继业去参加热闹非凡的“行像”庆典。 所谓的行像庆典, 就是将某个著名佛寺里的高大佛像请出来——今年就是普渡寺的阿弥陀佛佛像, 然后装饰上鲜花、丝绸、金银、宝石等饰物巡游全城内外。 “盛饰”佛像的装饰物自然是城中大户人家的施主们捐赠的, 越贵重心越诚。 佛像装饰好了,就用四头牛合力拉的车辇拉载着出佛寺去到城中游城, 这拉车的牲畜是牛而不是马,倒也不是用不起马,而是马容易受惊, 不如牛稳重乖巧好操控, 所以用牛。这牛也是早就养起来的沾染了佛气的大青牛,先送到佛寺里养的油光水滑威武雄壮的,才能拉的动千金重的佛像。 拉载佛像的车辇后头会有几百僧侣唱经护卫, 跟在僧侣和佛像之后的,则是伴随着五花八门的各种伎乐团队进行绝活表演。 他们会带着佛像在整个桐城内外周游展示,接受万众礼拜瞻仰,然后傍晚再送回佛寺里面去。 这就是行像盛典,比过年还要热闹上十倍不止。 郭氏在桐城独大,占据了最高处的城楼, 老夫人和郭继业带着夏川萂这些婢女早起在此等候,等佛像一入城,老夫人会第一个从城门楼上往下撒花, 她撒完了, 其他人家参与行像盛典的家主们才会跟着撒。 这个撒花的顺序是权位的代表,英国公老夫人在桐城就是最大的权贵, 然后才是郭继业、张郡守等这些家主们和家主继承人们。 可能是今日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忙活着出府来这门楼上等待行像盛典有些累着了,老夫人撒过花将佛像迎进城门之后就有些精神不济。 她这个年纪的老人可不经累,夏川萂看到了,就告诉郭继业,让郭继业劝老夫人去歇息歇息,不要与佛像一起巡游桐城了。 她可以等下晌佛像从另一个城门出城的时候再去那个城门门楼上去送佛,然后或者跟着佛像一起去普渡寺住上三五日的或者就打道回府都行。 就现在,她精神头不足,可以趁着行像要一天的空档好好去休息休息,完全不用硬撑着身体和精神跟着佛像去巡游全城。 郭氏此次供奉的香油线香金银钱财等物足够显示老夫人供佛的虔诚了,不用再搭上自己的身体。 要真跟着游城再游出事来了,大家伙哭都没处哭去。 在郭继业心里,自然是老夫人最重要的,是以他去劝老夫人回府歇息一回,等下午再去另一处城门。 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供佛虔诚,并不表现在外在物资上,而是身体力行的修行己身,获得无量功德。 郭继业无法,只能以人群众多为由,让老夫人站在门楼上观礼,就不要下去和庶民们争抢了。 老夫人只好同意,她年迈腿脚不好,确实不宜再加入人群去跟随,站在城楼上迎送佛像,也能表现她的虔诚。 先说服老夫人留在城楼上,然后夏川萂又表示,为了不误了送佛像出城门的吉时,不如先行一步去出城的门楼上等着。 于是只站了不到小半个时辰,老夫人就在郭继业的陪伴下,在夏川萂周姑姑等仆从的伺候下下了门楼,登上彩车,从另一个街道拐弯去送佛城楼。 只是,或许是因为今日大家伙都从家中出来看热闹了,所以街上到处都是人,马车行驶的就有些慢了。 老夫人坐在马车里长舒口气,夸夏川萂想的周到:“要是再晚一些,说不定就来不及送佛出城门了。”桐城可不小,如今马车走的这样慢,要穿过一整个城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另一个城门呢。 夏川萂就抿嘴淑女微笑,道:“都是周姑姑教奴婢的。” 周姑姑伴在老夫人身边,半个身子都做了老夫人的支撑,闻言就笑笑,没有再邀功,更没有推辞。 老夫人参加行像盛典的整个流程都是她拟定的,夏川萂这些人只是全程配合伺候老夫人,夏川萂说是她教的,也并无错处。 傍晚,将佛像送出城门之后,老夫人就不愿意再坐车跟着佛像去普渡寺了,她要跟随佛像步行前往,然后在普渡寺里吃斋念佛七日,再回桐城国公府。 郭继业很担心,但这回他不管怎么说都拗不过老夫人了,他只能让府上的医者暗中一同跟随,以防老夫人突然身体承受不住,自己也步行跟在身后护送着一起去了普渡寺,看着老夫人与慈静大师一同进了禅室去说佛法,才将心神放了一半下来。 慈静大师精通医术他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就是老祖母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慈静大师会为她第一时间诊治的。 可惜老祖母身边不留人伺候,怕自己耽于享乐修佛不诚,不然他就可以多放几个婢女在身边时时伺候她老人家了。 慈静大师与老夫人说过一回佛法,出来就见到在禅室之外不住徘徊的郭继业。 郭继业见她出来了,忙迎上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询问道:“老祖母可有不适之处?” 慈静大师自有一股宁静幽远不疾不徐的气度,与郭继业行过佛礼之后才道:“女施主身体无恙,些许疲累休息一晚就好,郭少君无需太过担忧。” 听闻此言,郭继业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又是一礼拜托道:“劳烦大师多操心一下老祖母的身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修佛又虔诚,弟子实在怕她老人家身体吃不消,误了佛家清静之地。” 若是老夫人在普渡寺有个三长两短,郭继业会毫不犹豫的让这世间再无普渡寺。 慈静大师微笑应下:“郭少君放心,贫僧定会照顾好女施主,不会让她在寺中抱恙的,只是普渡寺乃女庵之所,实在不好收留男客,是以......” 郭继业忙道:“明日一早弟子就会离开,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大师暂且收留一晚吧。” 慈静大师笑道:“好说。” 郭继业随着一个小尼姑去到一处禅房休息,因为是在寺中,他只能和赵立睡一个禅房,夏川萂和其他奴婢们一起睡在另一处。 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慈静大师只留下了周姑姑一人陪伴老夫人拜佛,其他郭继业想要留下的人一概不留。 慈静大师再是世外高人她也是有脾气的,郭继业话里话外的威胁她,她不予计较,但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这让被赶出来的郭继业十分郁猝。 夏川萂也有些郁闷,这什么佛寺啊,拿着国公府的大批供奉,连人家孙子多派个奴婢照顾自家年迈的老祖母都不让,真是...... 夏川萂不想将难听的话安在慈静大师这样佛法高深的大师身上,但也难免要腹诽两句。 郭继业心情郁郁的带着夏川萂她们回去国公府,等回到府里,章华已经等着拜见郭继业了。 章华跟郭继业汇报完事情,来找夏川萂。 夏川萂一见他就笑的十分乖巧亲热,欢快行礼问好:“哥哥一向可好?” 章华也笑:“都好,你送的生辰礼我收到了,你...嫂子说让你破费了。” 夏川萂笑嘻嘻:“不破费,不破费,哥哥嫂子喜欢就好。” 三月二十五是章华生辰,夏川萂提前托人向洛京送了生辰礼物,一小罐子自酿蜂蜜,两把油纸伞,两匹绸缎料子,一匹熟绢,不算多么贵重,胜在稀罕,尤其是油纸伞,在现在的洛京那可是稀罕物,夏川萂一送就是两把,可把他婆娘给稀罕坏了。 这个妹妹挺有意思,是以这次随着胡商路过桐城,他特地来找这个妹妹说说话。 两人闲话,章华先问候妹妹的身体。 章华:“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只能在床上躺着,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见你能四处跑跳,为兄心中甚慰,骨头还疼吗?现如今在吃什么补品?上次走时答应你的红参这次给你带来了,你自个儿找个医家给看看怎么吃好。” 夏川萂一一回答:“骨头已经不疼了,如今只是食补,没再喝药了,劳哥哥挂念。哥哥送的红参妹妹就不与哥哥客气,都收下了。妹妹也有礼物要送给哥哥呢,哥哥等我一下。” 章华听这一圈的哥哥妹妹下来有些绕头,见夏川萂一溜烟的跑走去给他拿礼物,不由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道,这个便宜妹妹还真时时都在想着他? 夏川萂将一卷纸拿给章华,然后就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章华疑惑的展开纸卷,挑眉:“这是...我的画像?” 夏川萂笑眯了眼睛,道:“是呢,最近妹妹在学画,便按照记忆给哥哥画了一副肖像,哥哥看看像不像?” 人物白描,就是看着有点平,没加透视。 章华脱口而出:“像衙门里的师爷画的通缉画......” 夏川萂:...... 夏川萂脸耷拉了下来,嘴唇瘪着,一副我要哭给你看的样子对着这个便宜哥哥。 章华忙改口,连连点头道:“像,很像,连哥哥嘴角的痣都给画出来了,真像。” 夏川萂立即喜笑颜开,甜甜道:“哥哥喜欢就好,妹妹现在才学画画,日后会画的更好的,以后妹妹每年都给哥哥画一副怎么样?” 章华呵呵笑道:“好,好,怎么不好?劳烦妹妹了,呵呵,呵呵......” 这个妹妹能不能不要了?年年都给画通缉画像,这是诅咒他有牢狱之灾啊这是。 夏川萂见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心情很好的问道:“哥哥此次来桐城可是有什么事吗?哦,要是要紧的话可以不用跟妹妹说的,咱们就拉拉家常。” 章华收起画像,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们洛京国公府去年从胡商那里定了一批货,结果这批胡商在边关那边给劫了,二郎君便派我走了一趟,这不将这批胡商解救出来,正好遇上佛诞日路过桐城,自然是要来拜见老夫人和大公子的。” 夏川萂:“那可不巧,老夫人住到普渡寺去了。” 章华:“老夫人每年佛诞日都要到寺庙去住上一段时间的,以前咱们这个时候都不来的,今年有大公子在,必须要来拜见的。” 哦,原来如此。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1节 章华又问道:“如今有许多胡商在桐城售卖货物,妹妹可有兴趣去看看?” 夏川萂忙答应道:“好啊好啊,妹妹我还没见过胡商什么样呢。” 章华见她这样兴冲冲的,就泼冷水道:“就是黄毛子绿眼睛的,长的跟罗刹鬼似的,你见了可别吓哭了。” 夏川萂更感兴趣了,笑道:“不会的,哥哥先等等,我去叫砗磲姐姐们。” 外国人啊,我见的可比你多多了,还罗刹鬼,真不尊重外族同胞。 夏川萂问了一圈,只有砗磲和玛瑙愿意跟她一起出去逛街,砗磲又叫上了自家兄长长富,一起去跟郭继业请假要出门去看胡商做采买。 郭继业:“要采买将那些胡商叫进府里来就行了,外头闹哄哄的,看被拐子拐走喽。” 后面一句是说来吓唬夏川萂的。 夏川萂振振有词:“奴婢听说,有些货胡商是不给贵人们推销的,不如咱们亲眼去看一看,可有什么稀罕的都给公子买回来。” 郭继业说她:“你就是想出去玩了。” 夏川萂狗腿的给他端茶拿糕点,问道:“那咱们能去吗?” 郭继业:“让长富多带些人,别跟丢了。” 夏川萂一蹦三尺高,跟郭继业信誓旦旦道:“公子放心吧,奴婢们会小心的。” 桐城有府衙专门设的交易市场,任何交易,不管是一根青菜,还是金银珠宝器物百货,都只能在这个市场里交易,居民住宅区和通行的街道上是不允许商家开门做生意的。 但也不是说一点买卖都做不成了,有一种活动商贩叫货郎,他们用一副扁担挑着全部身家,小到针头线脑大到锅碗瓢盆都被肩膀挑到一副挑子上沿街叫卖,这种一人一挑子的小商贩是被允许的,若沿街开店开商铺就是不允许的。 章华和长富赶着牛车,带着夏川萂、砗磲和玛瑙三个小姑娘一起出门往东南角的市场行去,因为这牛拉的车是敞篷的轺车,所以三人坐在车里周围景致一览无余。 这还是夏川萂头一次坐视野这样开阔的车呢。 因为才是佛诞日的第二日,城中热闹依旧,到处可见僧侣为人讲经化解灾厄,然后从雇主手中获得钱帛和吃食。 当然也有乞丐,瞧着都是些老弱妇孺,数量还不少。 章华见夏川萂一个劲的冲着墙角晒太阳的乞丐堆瞧,就道:“北面去年年景不好,有许多百姓今春酒都失家失业的,只能往南逃荒来了。” 夏川萂:“哦。” 她没说什么官府救灾的可笑话,天高皇帝远的,皇帝和公卿们都在洛京享受眼前的太平岁月,北面年景不好百姓过不下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长富给市场看守小监门出示了一下英国公府的牙牌,这个小监门就诚惶诚恐的将他们放行了,没有跟其他百姓和商户一样收取进入市场的市场费。 一进入市场,入目所及的就是夏川萂记忆中的繁华景象了,街道两旁最多的是酒肆和茶楼,然后就是金店、粮铺、布庄、杂货铺、匠作铺、陶器铺等等。 也有见缝插针沿街摆摊的,卖的也都是一些农家菜蔬、鸡蛋、鸡鸭鹅犬等小型牲畜。 总之,只要是百姓日常所需物什,在这个市场里都能买的到。 因为这两日有胡商来桐城,所以,今日夏川萂见得最多最显眼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胡商。 他们穿着胡服,耳朵、脖子、手臂、手腕和腰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再加上乱糟糟的跟稻草似的棕色、褐色、土黄色的头发,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夏川萂他们在市场口下了牛车,步行走入市场街道中,在一个耳朵上至少戴了三对大耳环的胡商摊前停下。 这个胡商见夏川萂视线在他的黄金耳环和胸前的红宝石上面流连,就从一堆货物中抽出一个大匣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的都是各色宝石和黄金饰品。 胡商咧出一口带着黄斑的牙齿,热情推销道:“尊贵的小娘子,吾的这些宝石是西域最稀有最珍贵的,只有像您这样尊贵又美丽的小娘子才配让它们装饰您的颈项和腰肢。” 这一通不伦不类的怪腔调逗的砗磲和玛瑙笑的前仰后合,夏川萂却觉着这个胡商的文学修养很高,至少汉话说的很流利,就道:“我们家不缺这个,而且,你这些黄金不纯。” 胡商眨眨眼睛,夏川萂继续解释道:“就是不够耀眼,你看这个。” 夏川萂露出自己手腕上带着的一个深赤黄色的黄金镯子给他看。 黄金纯度越高,黄色越深,反之,像是这胡商身上带的和他匣子里储存的,就是青黄色、黄中带白色居多,最好的也只是淡黄色,远不如夏川萂手上这个纯度高。 夏川萂:“你的黄金不纯,我们买了还得拿到金店里去重新凝练,不划算,也没必要。” 这胡商也是个懂行的,见到夏川萂手上的黄金镯子,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迸发出更大的热情。 能随身戴着这样精美纯度高的黄金饰品,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遇到肥羊了啊! 第100章 第 100 章 被视为肥羊的夏川萂对着他的摊子一通挑剔, 不仅黄金纯度不够,宝石亮度也不行,猫眼石太小了, 鸡血石杂质太多了, 松脂倒是不错, 可惜没保存好, 被耗子咬了? 哟,这袋子蚕豆不错, 个大饱满,收拾的也挺干净,芝麻就算了, 瞧着没有咱们桐城本地种的好, 葡萄干还行,酸甜软糯,这个是什么? 这个胡商忙给介绍道:“这是咱从牛氏酋长那里收上来的柿子枣, 费了老大劲才给运到中国来的。” 牛氏酋长? 柿子枣? 夏川萂捡起一个看着皮滑光亮还挺干净的足足有她手掌长的“柿子枣”看了看,似乎很熟悉,放嘴里用牙齿咬了一下,嘶,真甜! 简直跟蜜一样甜的齁人。 这是晒干的椰枣啊,还有那个牛氏, 不会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中亚地区吧? 胡商见夏川萂龇牙咧嘴的,忙跟其他看热闹的人手舞足蹈的解释道:“很甜的,很甜的。” 一个不嫌事大的人喊道:“那人家小娘子怎么跟喝了三斤醋似的?” 长富看那胡商的眼神都要不对了, 夏川萂忙道:“是甜的, 是甜的。” “哦——”人群中一阵唏嘘声,好像没看到这个胡商吃瘪很失望的样子。 这胡商就搓着手嘿嘿嘿的笑, 嘴里还不住道:“咱就说是甜的吧嘿嘿......” 夏川萂将要了一小口的椰枣扔进这个麻布袋里,对这个胡商道:“你这枣子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胡商眼睛一亮,忙给夏川萂扎口袋,还问她:“小娘子就没看上其他的?价格好商量的。” 夏川萂十分财大气粗的挥手道:“我只要最稀罕的。”她指着那个装宝石的匣子,将话说的更清楚一些:“你要是有比你的拳头还大的宝石,连你这匣子里所有货我就都要了,你有吗?” 胡商从砗磲手里接过银钱,又见一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将夏川萂买下的那袋子椰枣提走,便将夏川萂当做哪个大户人家带着仆从奴婢出来玩耍的小姐了,便故作神秘的蹲下身跟夏川萂道:“您要的比拳头还大的宝石小的有,不过,还有一种更稀罕的花儿,小姐要不要随小的去看看?” 章华眼神一凛,一把半出鞘的宝剑就横在了这胡商和夏川萂之间。 这是把他当诱拐小孩儿的人贩子给防了。 胡商给吓了一哆嗦,抬头一看,乖乖,这是遇到煞神了啊。 胡商点头哈腰的陪不是:“章护卫,章护卫,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冒犯了。” 章华冷哼一声,对夏川萂道:“这些小贩能有什么好东西,哥哥带你去胡商汇聚的大铺子去。” 夏川萂对那个吓的面色有些发白的胡商安抚笑笑,道:“你若是真有比你拳头还大的宝石我还是要的,我们这就去哥哥说的胡商大商铺,你要是想卖给我,就去那里找我好了。” 胡商点头应下,表示等会就去找她。 等离了这个胡商的摊子,砗磲小声责怪夏川萂:“你有那么多钱吗?买几个糖果子就算了啊,这些个宝石咱们府上有的是,公子不也赏你好多块?” 夏川萂有一个很深的盒子,专门用来装各色宝石,都快装满了,她见过的。 夏川萂道:“那不一样,我那里的都是拇指大小的小宝石,不值钱的,要是能有拳头大的宝石,就能找工匠雕刻小物件,还可以刻印章,能做的东西多着呢。” 玛瑙:“你个小丫头做这些物件做什么?”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送给公子啊,公子有金印玉印还没有宝石印章呢,要是这次能寻到好的鸡血石,就送给他去刻个印章,既实用挂在腰间也好看不是?” 一听是要送给郭继业的,不仅玛瑙上心起来,就连砗磲和长富以及他带来的小兄弟们也都郑重起来,眼睛逡巡着两旁的胡商,看看有没有夏川萂说的那种拳头大小的宝石。 章华摇头失笑,他这个小妹妹是会收拢人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不介意她花钱了。 跟着章华到了他说的那个胡商聚集的大商铺,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消息了,章华带着夏川萂几个一露面,就有一个穿着汉家衣裳大腹便便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胡人迎了上来,用流利的汉话跟章华寒暄:“章护卫能亲来,老朽这商铺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章华拱手客气问好:“尔老板生意兴隆啊。” 尔胡商哈哈大笑,把这章华的手臂笑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夏川萂的视线突然落到人群中一个瞧着也很富态的商人身上,呀,这个商人,她见过。 元商正站在人群中看章华与尔姓胡商寒暄,突然发觉一道视线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寻着感觉望过去,是跟随章华一起来的一个瞧着五六岁的小娘子。 小娘子见他看过来,就抿着嘴对他笑了笑,还冲他点头,这是,认识的? 可是,他没印象了啊,他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若是以前见过这样一个小娘子,没道理他会忘记啊。 不过,商人嘛,最是圆滑变通,人小娘子对他笑,他自然也要回以礼貌的微笑了。 元商对着夏川萂拱手作揖见礼,手上拿着的仍旧是那个让夏川萂印象深刻的已经被盘出了浆的竹制蒲扇。 夏川萂之所以对这个元商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把竹制蒲扇,她在跟随夏大娘初来桐城的那一天,这个胖乎乎的商人就在离她们不远处一同排队进城。 章华和尔胡商寒暄完,带着夏川萂几个入了铺子,章华让砗磲、玛瑙和夏川萂自己去看,他则是在一群胡商的簇拥下去隔间喝茶说话。 不过,夏川萂一进门就被一盆放在铺子正中间的白色花朵给吸引了。她腿脚不受控制的径直朝那盆花走过去,但在不远处就停下了,因为她个子太矮了,而那花放的太高了,再继续走,她就该看不到了。 夏川萂指着那盆花对跟随为她们搞服务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哥道:“我要那个,你去帮我拿下来。” 这小哥吓的手都抖了,结结巴巴道:“这,这是,咱们的镇,镇店之宝,不卖的?” 夏川萂眼睛瞪的溜圆:“只有这一盆?” 小哥:“也不是,摆出来的就这一盆。” 夏川萂跺脚:“这不就行了,拿下来我看看,我要是看中了,就全都买下来,不会亏了你们的。” 这小哥惊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长富却是直接上前手一捞就将这盆花给取了下来,道:“不就是盆白球花,还镇店之宝,不嫌磕碜的。” 他在这小哥眼睛都要突出来的惊恐神情下随手一薅,将一枝顶着两朵白球的花枝给薅下来,递给夏川萂道:“这白球花在地里能长到三四尺高,这盆一看就是将花枝剪下来重新插进泥土里去摆在店里装样子的。” 夏川萂接过这枝所谓的白球花,用一只手捏了捏雪白的绒球,喃喃道:“棉花,真的是棉花啊。” 长富:“什么棉花?” 夏川萂忙问道:“这花是叫白球花吗?” 长富:“白球花是咱们叫的,这花还有一个雅名,叫做长寿花,因为这花养护好了能好几年常开不败,便给取了个名字叫长寿花,非常受老人家喜欢呢。” 长寿花—— 夏川萂内心十分复杂,这不是花,这是棉花植株花落之后结出的果实棉桃,棉桃成熟之后,分裂开来显露出白色的棉絮,就是棉花了。 因为是已经成熟的果实,自然会比新鲜花朵容易保存,常开不败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2节 以前看到文献记载,说古代棉花传入中国很早,只是是作为观赏性植物传进来的,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吗? 夏川萂握紧了这枝长寿花,问长富:“长富哥哥,照你这么说,我怎么没在老夫人那里瞧见过?” 砗磲道:“这个我知道,长寿花十分难得,老夫人那里曾得到过一盆,老夫人放了两日,就让送去普渡寺供佛了。” 夏川萂死鱼眼:“哦。” 又是供佛啊! 砗磲笑道:“看来这次胡商应该带来挺多这种花,用不着你操心,章护卫定会送到府里几盆的。” 夏川萂还是不大放心,也无心再逛这胡商铺子了,径直去找了章华,问他这里还有多少这种长寿花。 章华只当她喜欢这花,就笑道:“这次胡商队从西域带来了许多这种长寿花,送给老夫人的十盆我已经带到府里去交给公子了,剩下的都是要送往洛京的。” 夏川萂天真问道:“能都留下来吗?” 章华失笑道:“不能。” 夏川萂忙道:“我可以用钱买下来。” 章华斜眼看她:“不卖!” 这可是送到洛京各府中去的,不是钱能买下来的。 夏川萂十分不甘心,又问道:“哥哥什么时候离开桐城?” 章华:“明天。”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道:“哥哥先等等我,这长寿花一盆,不,一枝子都不要卖出去了,我都要了。” 说罢,就拿着那枝子长寿花拉着砗磲就往外跑。 章华奇怪:“你做什么去?” 夏川萂:“回府去找公子,哥哥一定不要再卖出去一枝哦。” 章华莫名其妙,但他今日出来就是陪小丫头的,见夏川萂跑了,他也不再逗留,跟尔胡商叮嘱了一下,要他暂时将长寿花给撤下来不要再卖,就要离开。 临出门前,正好碰到那个卖给夏川萂椰枣的胡商,这个胡商忙站在章华前面挡住他,着急道:“咱似乎看到小娘子跑了,不知道小娘子还要不要比拳头还要大的宝石了?” 章华停住脚,接过他怀里抱着的一个袋子,倒出来一看,果然是一颗比拳头还要大的红宝石,虽然有些杂色,但胜在足够大,就将这颗宝石重新塞进袋子里,对这胡商道:“你且去找尔老板结账,这宝石我要了。” 胡商殷勤的送走章华,嘿嘿笑着对跟在章华身后出来的尔胡商伸手道:“老大,结账来吧?” 尔胡商打了一下他伸出来的黑爪子,笑骂道:“少不了你的。”又看看章华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心里琢磨那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小丫头是个什么来头? 管章华叫哥哥,难道是他家中妹子? 也没听说章华家中有什么妹子啊?而且看穿着打扮排场气度,倒是更像是哪家出来玩的女公子。 尔胡商跟之前那个胡商一样,都把砗磲玛瑙和长富这些个跟出来的小子们当夏川萂的丫鬟和护卫了。 第101章 第 101 章 郭继业看着眼前已经被扯成棉絮的长寿花, 问站在案几对面的夏川萂:“你说你要做什么?” 夏川萂强调:“用这白球花的棉絮做冬衣。” 郭继业:“异想天开。” 夏川萂:“怎么异想天开了?木绵絮可以,芦苇絮可以,怎么这个白球花就不可以了?” 郭继业:“白球花稀少。” 夏川萂都要趴在案几上了, 急道:“那就种啊, 您瞧这棉絮里面包裹的就是棉籽, 就是白球花的种子, 咱们多收集这些种子,多种上一些, 不就都有了?” 郭继业拧眉:“没人会种这东西,而且,已经有木绵絮和芦苇絮了, 这白球花...絮, 并不是必要的。” 夏川萂急死了:“是必要的,十分必要的,您摸摸, 这棉絮又密又长还结实,塞进被子和衣裳里,不比单薄轻浮的木绵更保暖吗?” 郭继业扔下手中的棉絮,道:“这些都是你说的,若这棉絮果真这么好,怎么没有人发现?别人都是傻子, 就你聪明?” 夏川萂张张嘴,道:“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朝穿衣做被这块想过呢?” 郭继业看她:“那你为什么要朝这方面想呢?” 夏川萂:“......大概是因为, 奴婢从小就没穿暖过吧。来府里之前, 每到天冷了,奴婢就只能窝在草堆里不敢出门, 因为奴婢只有一身破单衣,没有过冬的绵衣,最冷的时候,也只能用破麻布裹上拾了一整年的木绵絮、柳絮、芦苇絮这些东西做一床棉被,勉强御寒。奴婢看到这个白球花的时候,就觉着跟木绵非常像,穿在身上一定很暖和,但长富哥哥告诉奴婢,这是富贵人家用来赏花的,富贵人家怎么会缺绵衣穿呢?他们自然不会想到要用这棉絮做棉衣棉被的,这花既然入了富贵人家的花园,贫苦人家自然也是不敢沾染的。” 说来说去,贵人们赏玩的东西,穷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郭继业听了这样一番话,沉默了一会,道:“你以后都不会缺绵衣穿了。” 夏川萂:“那不一样!” 或许是她表现的太激动了,郭继业抬眼凉凉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打动他。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没有用棉花做出实物之前她就是这样干巴巴的说到天荒地老,郭继业也是不会相信的。 夏川萂正色道:“公子,奴婢想将这次胡商带来的所有白球花都买下来,求公子帮一帮奴婢。” 郭继业:“不可能。” 不等夏川萂再跟他犟,郭继业继续道:“这些长寿花都是要入各府府邸的,就是本公子出面,也不可能全都买下来。” 又是这句话。 夏川萂退而求其次:“那除了送往洛京各府的,全都买下来。” 郭继业笑笑,问她:“你有多少钱?” 夏川萂:“一千金。” 这是她目前所有的钱币,不包括宝石器物等赏赐。 郭继业用下巴点点桌案上的那两团棉絮,道:“也只够买这样一盆的。” 夏川萂咬唇,她没问价格,没想到这么贵。 夏川萂看看郭继业,来到他身边,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袖,晃来晃去的撒娇哀求道:“公子,公子,好公子,帮帮您最喜欢的侍女川川吧。” 郭继业差点喷笑出来,等夏川萂求了他三回之后才问她:“你这是,要跟本公子借钱吗?” 夏川萂猛点小脑袋,殷勤道:“暂时借一点,算利息的,等奴婢将这花给种出来,奴婢再加倍还给公子好不好?您瞧,一只花里面有四五个种子呢,若是都种活了,那您能白得多少这种长寿花啊,到时候往各家送礼,送一盆,扔一盆,多好。” 郭继业好笑:“若是一粒种子都没种活呢?”不过这提议倒是挺不错,前提得是有懂得种植的花匠来精心培育。 夏川萂:“怎么可能?这么多种子,等奴婢好好问问那些胡商都是怎么种的,至少能种活一半吧?就算是只能活三分之一也是赚了啊,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公子......” 郭继业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弹下去,摇头可惜道:“夏川啊夏川,你只有对本公子有所求的时候才这样对本公子殷勤备至,本公子很不高兴,觉着你以前对本公子都是敷衍的。” 夏川萂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享受了所有人伺候和供奉的小公子,她做他的奴婢还不够敬业吗?她对他还不够掏心掏肺吗? 她明明,对自己都没有对他周全好吧? 郭继业欣赏了一下她这幅震惊到快要掉下巴的表情,心道差不多了,刚想开口答应下来,就听夏川萂瘪着嘴泄气道:“那公子是不愿意借钱给奴婢了?” 郭继业:“嗯......” 夏川萂牙一咬,打起精神来:“罢了,奴婢去找夏大娘和砗磲姐姐她们借一些,还有章华哥哥,他应该也愿意借一些给他的好妹妹的......” 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郭继业,只能垂头丧气唉声叹气的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房。 她都扮的这样可怜了,他就一点恻隐之心都不动一下的吗? 郭继业:...... 你话说的这么快,本公子很难办啊。 书房院子外头,章华正在等她。 见夏川萂哭丧着一张小脸出来了,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 着急忙慌的跑回来难道不是去求公子给她买花的?这是说了,公子拒绝了,小丫头伤心了? 夏川萂摇头,并不说她在郭继业这里受到的挫折,只是道:“劳烦哥哥再等我一会,我这就去拿钱,请哥哥暂时将能买下来的白球花都买下来。” 章华却是不说买花的事,而是将他从胡商那里得来的红宝石袋子给她,道:“你走的急,那个胡商将这块比拳头还大的宝石交给了我。” 夏川萂接过袋子看了眼里面的红宝石,肉疼道:“这得不少钱吧?要多少,我一并拿给你。” 原先她用不着钱,自己出钱买块宝石原石送给郭继业不算什么,但她现在急需用钱,再出钱买这块原石就有些抠抠搜搜了。 章华笑笑,说了一个数字。 夏川萂倒吸一口凉气,对章华道:“妹妹这些钱还是有的。哥哥暂且等我一下。” 章华目送夏川萂背影又重新进了这个有守卫把守的院子,心道,哥哥能帮的也就这些了,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其实章华也不知道夏川萂到底想做什么,但心中所想嘛,不管是什么,只要能达成,就是夏川萂的本事。 他想看看他这个半路妹妹在大公子这里到底能有多少分量,也不是无聊,就是好奇。 就是像是他们这等奴仆出身的人长期养成的一点好奇心,总想要攀比一下自己或者跟自己利益相关的人在主子那里的地位和分量。 夏川萂又回到了郭继业的书房,郭继业见小丫头才走就又回来,就让才进来的赵立等一等,他要听听这丫头又想做什么。 夏川萂堆叠着笑容将红宝石掏出来,放在郭继业面前的案几上,殷勤道:“公子,这是奴婢这次出门给您淘来的红宝石。” 郭继业挑眉,捡起这块拳头大的红宝石仔细端详,嘴里道:“贿赂本公子?”这丫头脑子转的还挺快,转头就找来礼物送他了。 夏川萂忙道:“可不是贿赂,在没见到白球花之前奴婢就开始寻么这大块的宝石了,不信您去问砗磲姐姐、玛瑙姐姐和长富哥哥,他们都知道的。” 郭继业唇角勾起,心中欢喜,嘴上却挑剔道:“这宝石杂色太多了,不算是上等红宝石。” 夏川萂接口道:“但是够大啊,您看这黑色纹理一条条的,像不像是大公鸡背上的羽毛?您让匠人给您雕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摆在案头是不是很有趣味?再不济,割了您看不上的地方,用红的出血的这块刻一方印章也很好呢。” 郭继业笑道:“经你这样一说,这倒是一块好石头了?” 夏川萂:“本来就是好石头,花了我这个数呢。”她伸出几根手指头给郭继业比了比。 郭继业故作惊叹道:“这可不少了,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夏川萂哀叹:“都是老夫人和公子赏赐的,真算起来奴婢一个子儿也没有呢。公子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告辞了。” 她很忙的,还要先去给章华送买宝石的钱,然后再理一遍手里现有的钱看看能买多少棉花,不知道章华收不收其他诸如手钏、璎珞、臂环等类似的首饰和装饰品,要不然她还可以再腾出些活钱出来。 若非可以,她不想真的去找人借钱,刚才那些话都是说来向郭继业卖惨的。 郭继业将宝石在手里一抛一抛的把玩,笑着调侃道:“这么着急走,是去筹钱买花儿去?” 都已经走到门槛处的夏川萂听了这话不免回头看了眼郭继业,这一眼里充斥着满满的哀怨,立即将赵立给逗笑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3节 夏川萂眉毛都要竖起来,笑,你还笑,姑奶奶没钱很好笑吗?你也在姑奶奶借钱的名单内,哼,你就笑吧! 赵立忙对郭继业道:“公子就别逗她了,您叫小的来不就是去买那什么棉絮花的?” 听到这话,夏川萂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也不急着回去找钱去了,狗腿的跑到郭继业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摇啊摇,小脸兴奋的红彤彤的,跟郭继业确定道:“公子,是真的吗?您真的要帮奴婢买花?” 郭继业斜眼看了她一眼,在她闪亮期待的大眼睛下哼哼道:“你不是自诩是本公子最喜欢的婢女吗?怎么这会又对自己没信心了?” 夏川萂腹诽,这还不是你刚才抱怨我对你不尽心往日里都是敷衍你了吗?这会又答应了,真是...... 海底针,难捉摸! 不过她喜欢。 夏川萂这回学乖了,甜甜笑道:“公子,您要奴婢如何回报您呢?” 提吧,尽管提吧,只要能将棉花都给她买回来,不管提多少要求,不管这要求多么刁钻,她都会满足他的。 郭继业将宝石高高抛起,在夏川萂等待的目光中随口道:“再说吧。” 夏川萂转动眼珠子:“那川川的花儿......”不会也要她等吧? 郭继业吩咐道:“赵立,你去和章华说,将多余的花都买下来,不要让他难做,要多少钱都从公中出。” 胡商远从西域将这长寿花带到中国来,就是打着大赚一笔的主意的,章华从中斡旋,肯定也是需要银钱的,都是为国公府办事,郭继业不会在银钱上亏待了章华。 又对夏川萂道:“你说的啊,到时候种出来加倍还本公子。” 夏川萂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下来,那还用说,种出来都是你的。 赵立出去找章华,临出门前还对夏川萂挤眼睛。 夏川萂忙在他身后喊了一句:“章华哥哥就在院门外。” 赵立挥挥手回答道:“知道了。” 看赵立走远了,夏川萂一边给郭继业收拾案几一边往外头望,好像这样就能听到赵立和章华的说话声一般。 郭继业“哼”了一声,夏川萂立即将心神收回,一心一意的为他收拾案几,郭继业这才满意了。 收拾的时候,夏川萂不免多看了几眼内容,发现这些木牍和竹简总体都在说一件事,开春以来,河北地区到现在都没下一滴雨,恐有旱灾。 旱灾? 夏川萂停住手,又打开木牍仔细看了一回,这是从邺城送来的消息,上面说漳水水位下降了一尺,两月以来未下一滴雨。 夏川萂不由道:“张氏就是出自邺城吧?” 郭继业:“是。” 夏川萂:“邺城就在河北,是邺城那边的张氏族人来信跟张郡守求救吗?” 其实这些世家大族并没有像是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草包到五谷不分只知道享乐,最起码的,风调雨顺的年景能让他们填满自家仓库丰富自己荷包的道理还是懂得的,而且,若是有天灾人祸的,第一个受到影响的是百姓,第二个受影响的就是他们。 因为如果有了天灾,他们自家大批农场田庄不仅要减产,他们还必须拿出部分存储粮来救济本地灾民,倒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要用粮来买安全。 因为他们知道,饿疯了的灾民可是很可怕的,邬堡都不一定能挡的住他们的冲击,一旦被灾民冲入家中,别说储存的粮食和世代传下来的宝物了,一家老小命都不能保住。 所以,一旦有天灾,当地世家大族都会第一时间找到灾情源头以及提出一些切合实际的解决办法,尽量减少灾情,如果实在不能,那就只能尽快组织阖家逃亡避灾去了。 当然,哪里都不缺乏一些蠢货,灾情都火烧眉毛了,仍旧若无其事的欺男霸女当睁眼瞎,这种人家结果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没有好下场。 打家业容易传家难,凡是能传家三五代还能不衰亡的人家,底线都很高。 正常情况下,他们并不会将百姓当猪羊任意宰杀,因为治下百姓于他们来说是财产,更是地位和名声的象征。 看看郭氏就知道了,郭继业这个才十多岁的小少君,都知道在自家地头安抚人心鼓励农耕的重要性,更何况是亲自去鱼肉百姓,这都是有损郭氏威望的行为,他是不会去做的。 郭继业略带惊奇的看了夏川萂一眼,道:“你比本公子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嘛,川川。” 仅凭一封书信就能判断邺城那边有信一定是跟张氏有关,这份敏锐让他惊奇又欣喜不已,自己的这个小丫头果然很有趣。 夏川萂咬了咬唇,试探着道:“这次出门,奴婢在城内发现了很多沦为乞丐的流民。” 郭继业:“哦,都是去年西北年景不好,不仅春旱,还冬季遭了白灾,边关百姓活不下去南下讨食来了。” 夏川萂:“那,公子就没想过招收这些流民到郭氏邬堡做活?” 郭继业:“西北民风彪悍,这些流民能活着走到这里,都不是好相与的,邬堡的百姓们不会愿意接纳他们的。” 郭氏邬堡就是一个小型的封闭性社会,内斗归内斗,等需要抱团的时候,就会一致对外,他们拒绝一切不稳定因素的加入。 俗称排外。 而且,饼就那么点大,要是再让流民加入,他们分的就更少了,傻子才会接纳流民。 本地豪族的弊端也就在这里了,他们只管当地安稳,外头纵使洪水滔天,只要不来到他们这里,他们都不会管的。 郭继业也是这样的,听到有流民来桐城,也只会先考虑这些流民是不是威胁到自家邬堡的利益,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客观想想,这到底跟郭继业也没什么关系,郭继业一来跟那群流民没什么感情和利益上的维系,二来他也不是桐城的父母官,实在用不着操流民那份心。 这完全是夏川萂自己求全责备了,就因为她骨子里的正义感和胸膛里那颗跳动的红心。 一听到哪里的同胞们受灾,不做些什么她就抓心挠肺的坐不住。 夏川萂转了转眼珠子,担心道:“公子,河北离河东很近吧?若是今年河北遭了旱灾,河北的百姓活不下去了,会不会也会向河东这边逃荒?” 郭继业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不大可能,河东和河北横亘着大青山,若是逃荒的话,河北的百姓更多可能会向河南、青州和徽州那边逃,那边一马平川都是平原,好赶路。” 夏川萂:“哦。”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小丫头倒是操上忧国忧民的心了。” 夏川萂听了这话就冲郭继业笑笑,她将文书都整理放好,然后推着小梯子来到一个书架前,踩着梯子上去找书看。 夏川萂一边翻书一边闲聊一般道:“该忧国忧民的是公子,奴婢只是您的一个小丫鬟...而已。” 找到了,她又确定了一遍用麻布套着的书卷外头缀下的小牌子,将之从书架格子里抽出来,抱好了小心下了梯子,来到郭继业身边,将怀里的两卷书卷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郭继业:“干嘛?” 夏川萂:“这两卷书目录牌上面标识说是记载了前朝旱灾应对策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如公子看看?” 郭继业随手翻开,道:“河北遭旱灾,又不需要本公子去救......”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还是翻开细看起来。 夏川萂翻开另一卷一同看,然后眉头越拧越紧,突然惊呼道:“大灾之后必有瘟疫,旱灾一定伴随着蝗灾!” 郭继业被她这一声惊呼给惊了一下,刚想斥责她咋咋呼呼的吓人,就见这小丫头将自己手中的那份书卷推到他的面前,指着一行字道:“公子您快看,那年河南也是闹灾,不过闹的是涝灾,饿死灾民无数,然后就是大瘟疫,这场瘟疫殃及全国,就连当时的京城都差点沦陷了......还有这个,洛京京畿地区闹的是旱灾......飞蝗遮天蔽日,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郭继业坐直了身子,一脸凝重的看着这卷文书记载,又仔细翻看比对夏川萂一开始塞给他的那卷,看完还不够,又自己来到书架前,翻找民政治理和灾害防治这一方面的书籍和历年文书记载。 这就是世家的底蕴了,有什么变故和风险,都能第一时间通过前人的记录迅速的判断形势,以及拟定出应对措施。 夏川萂还在地上一边转圈一边碎碎念:“公子,您说要是真有蝗灾,河东离河北这样近,不会蝗虫吃完了河北然后就都飞来河东郡吧?” 郭继业没好气道:“闭嘴,过来帮本公子找书。” 夏川萂答应的很麻利:“好嘞,公子,您想要什么样的书?” 这就对了嘛,剑都悬在头顶了,我就不信你还会无动于衷。 别人家死活不关你事,但若是天降横祸在自家呢? ...... 郭继业自己窝在书房里找了一下午的书不算,第二日还叫来府中幕僚们商议应对旱灾和蝗灾的对策,以及,还特地去郡守府拜访了张郡守。 至于他拜访张郡守过程和结果如何,夏川萂就不得而知了。 她现在的心神完全放在了棉花种植上。 如今四月上旬快过完了,棉籽再不下种,那就真的要误了农时了。 有赵立代表郭继业出面协调,除去一定要送去洛京的那些,章华将这次胡商带来的所有明面上的棉花都截留了下来,送入国公府落英缤纷居。 至于是不是暗中还有流传的,他就不得而知了,这是买花,又不是捉拿贼赃,没必要一定要将暗中流通的那些给掏出来,而且,走黑市的数量一定不会多,无伤大雅。 桐城里,各家听说郭继业买了这么多长寿花之后,除了暗中咂舌毛头小子财大气粗之外也都没再说什么,无他,国公府上还有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君呢,郭继业能买长寿花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孝敬老太君的。 至于国公府里,这么多长寿花都入了落英缤纷居,府里仆从见了除了好奇之外,也并没有传出什么闲话来。 因为落英缤纷居是郭继业的居所,赵立将所有珍贵的棉花都送到他这里来,这还能有什么闲话? 最好的当然要都送到公子那里去了。 夏川萂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去跟章华道谢,顺便送别,里面装着的是他给郭继业买宝石的钱。 章华抛了抛这个绣工精美的钱袋子,也没数,就系在了腰间,笑问道:“妹妹可得偿所愿了?” 这个妹妹真是了不得,自认已经很有眼界的章华这回是真的长了见识了,几万金啊,说花就花了。 夏川萂笑嘻嘻道:“得了,得了,劳烦哥哥费心操持了。” 能从那些为利是图的胡商那里将所有棉花都截下来,章华一定是操了大心了。 章华却是无所谓道:“在桐城,国公府就是最大的,那些胡商别的不说,眼力介是有的,倒也没太费力。” 别说在桐城本地,这些胡商若是还想平安去洛京,以及在洛京顺利出手手上货物,就必须按照他的规矩来,这点底气章华还是有的。 章华这么说,夏川萂可不能真这么信:“总归,哥哥是出了力气的,妹妹没有什么好谢谢哥哥的,这几罐子蜂蜜就先送与哥哥甜甜嘴吧,还有这些点心,都是能放的住的,带在路上给哥哥磨牙。” 还磨牙呢,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但心意嘛,贵在真诚,他也没指望才六岁的小丫头能送他什么和他心意的礼物,是以就很高兴的收下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章华临走前, 提醒夏川萂别忘了昨日她跟那个胡商说的“你要是有比你的拳头还大的宝石,连你这匣子里所有货我就都要了”的话。 章华也只提醒了这么一句,并没有教夏川萂要怎么做。 但夏川萂却是一拍脑袋, 差点忘了这件事。人无信而不立, 她既然将这话说出来了, 就得做到。 那个胡商她是没法子亲自去找了, 而是拿了一袋子用料十足的铜钱给长富,怕这点钱不够, 又狠狠心添了两罐子蜂蜜,请托他去找到那个胡商,将他的那匣子货都给买下来。 长富看着这不小的两罐子蜂蜜有些不舍得, 道:“你手里蜂蜜存货也不多了吧?” 夏川萂呲牙:“这是最后两罐子了。”大牛和樱桃留在东堡给她养蜂没跟着回来桐城, 最近送来给她的蜂蜜她都添做谢礼给了章华,只留了这两罐子,现在又送出去了。 长富问她道:“你拿蜂蜜当钱使, 公子知道吗?” 夏川萂眼神躲闪,长富一看就知道这是夏川萂自己做的决定,没经过郭继业的允许。 长富说她:“你主意还真大,”将蜂蜜罐子推回来,继续道,“蜂蜜我不能收, 这是公子的蜂蜜,我可不敢随意拿走。”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4节 夏川萂嗫喏道:“我没钱了。” 钱到用时方恨少,她以为她有很多钱, 但其实, 她只出去逛了一回街,买了两回东西, 就将钱花都花光了。 大牛让人给她送来的蜂蜜,这才是割的第二茬蜜,第一茬割的时候还在东堡,就得了一点,也没声张,凑了一小罐子送去洛京给章华做生辰礼物,剩下的一点她就都分一分兑水喝了。 就两箱子蜜蜂,能酿出多少蜜来?即便第二茬比第一茬多出不少,也正经没多出来多少。 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大牛让人送来给她的就是给郭继业的,所以不管是送蜜的还是收蜜的,都没做区分,直接送她手上了。 但其实,她还没来的及跟郭继业说呢,就往外送的差不多了。 长富不说,她还可以当做不知道混着糊弄过去,但长富特地拿出来说了,夏川萂只能认清现实,心想,等回头她就去跟郭继业自首去,任他怎么罚吧,反正她都欠了他好多债了,也不差这一回......吧? 长富一听夏川萂说自己没钱了,真是又好笑又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长寿花的事他知道原委,现在又看到了结果,随便猜一猜也能猜出中间的过程,现在花都已经到了他们府上了,夏川萂说自己没钱了,他是一点都不奇怪的,那花有多贵他可是知道的,他只是奇怪,她要那长寿花做什么? 不过,这都不是他该打听的事,要是能说,他的妹妹砗磲早就跟他说了。 长富笑道:“你少多少钱,我先给你垫上吧。” 夏川萂忙道:“那怎么行?我又不是没有......” 长富叹道:“川川啊,听哥哥一句,将蜂蜜拿回去找公子认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还在犹豫,长富只拿了她装着铜钱的钱袋子走了,留下了那两罐子蜂蜜。 夏川萂无法,只能一手一个拎着这两罐子蜂蜜回了落英缤纷居。 落英缤纷居里,郭继业不在,夏川萂知道他今日去拜访张郡守去了,只有金书和砗磲在忙。 忙着弹棉花。 这次章华一共帮她买到了二百多个包括棉籽、棉絮在内的完整棉铃,按照一个棉铃出四颗棉籽算的话,一共就有八百多颗种子,听着很多,但因为没有人种过,更加不知道怎么养护,所以,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全都是未知数。 可能一颗种子也活不了。 未免生变,昨晚收到第一个棉花开始,夏川萂就将棉铃上的棉絮扯下,剥出棉籽,挑出最饱满的另外分出来做种,让夏川萂惊喜的是,收上来的这些棉花,竟然是长绒棉。 直到刚才,金书和砗磲已经将所有的棉花都剥出来了,随意抽出一根丝,长度都在三厘米以上,第一次就买到了长绒棉,而不是短绒棉,夏川萂觉着自己十分有运气。 棉絮剥出来了,还是瘪瘪缩成一团,然后夏川萂就说,试着用弓弦弹一下吧,看能不能将棉絮给弹的蓬松一些。 用弓弦将絮子给弹的蓬松有弹性古来有之,比如用了一冬天的绵被拿出来晾晒的时候,就会用弓弦将之弹的重新蓬松起来,还有一些动物的皮毛处理,也会用弓弦将皮毛上的碎屑、碎毛通过弓弦的震颤将之都崩出来。 是以,夏川萂一说要用弓弦弹一弹,金书就知道怎么做了。 见到夏川萂又拎着那两罐子蜂蜜回来了,砗磲和金书都没多问,多问什么呢? 这样金贵的长寿花川川说想要,公子就二话不说的都给买回来了,买回来不说仔细打护好了放着观赏,还任她撕着玩,用一点子没来得及报备的蜂蜜算什么呢? 砗磲从昨晚到现在手撕棉絮已经撕麻木了。 这撕的是棉絮吗? 这撕的分明是一筐一筐的真金白银啊! 撕下来的棉絮都放在一个大箩筐里,现在金书正拿着她每天都要练习拉射的那把弓在对着大筐子里的棉絮弹弹弹。 夏川萂出去的这一会,金书已经找到弹棉花的感觉了,见夏川萂回来,就道:“川川你快来看看,是这样弹吗?” 夏川萂怎么知道怎么弹?她只知道棉絮是经过弓弦弹过之后才会变成又软又白又蓬松的棉绒的,具体是怎么弹的,她不知道。 夏川萂板着一张小脸,来到这个大筐跟前,放下蜂蜜罐子,用手指捻了一小撮棉絮,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弹的。” 砗磲狂翻白眼,哧道:“一看你就是不知道怎么弹的。” 夏川萂不由自主的眼睛微张,心道:你怎么知道的?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砗磲一看她那倔强的小模样就知道她在硬撑,自己也抓了一小撮被弹的飞起来的长绒,在手指间捻了捻,看着捻成细线的绒毛所有所思,对金书道:“你这样在筐里弹不行,太费劲了。” 金书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那怎么弹?” 砗磲抓了一大把棉絮放在一个案几上,道:“一点一点来,就在桌子上弹弹试试。” 夏川萂挡着金书的道了,砗磲将她推到一边,赶苍蝇一样的挥手赶她道:“你自己玩去吧,这里用不上你。” 被推到一边的夏川萂见两人分工合作弹棉花弹的有模有样的,只好耷拉着脑袋拎着那两罐子蜂蜜悄咪咪的走了。 她只会说,要真上手干,她是不会的,是以非常心虚。 结果一到院子就遇到了郑娘子。 一见到郑娘子,夏川萂反射性的就要将这两罐子蜂蜜往自己身后藏,但来不及了,而且显的她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娘子板着脸,走到夏川萂面前,夏川萂咽了咽口水,唤道:“大娘。” 郑娘子:“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夏川萂:“蜂蜜。” 郑娘子:“你想拎着作什么去?” 夏川萂:“放回庖屋里去?” 郑娘子:“庖屋里的其他蜂蜜呢?” 夏川萂:“送给章华哥哥了。” 郑娘子:“公子同意的?” 夏川萂:“......公子不知道。” 郑娘子:...... “夏川,你很大胆。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大胆的小孩儿。” 夏川萂:“......” 夏川萂乖乖听训。 郑娘子:“罢了,我也知道,我说再多,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你过来。” 夏川萂拎着蜂蜜跟着郑娘子来到了正堂台阶之下,郑娘子道:“跪下。” 夏川萂依言跪下。 郑娘子从袖口抽出一根两尺长的戒尺,指着夏川萂道:“你私自偷盗蜂蜜,我欲罚你,你服不服?” 夏川萂道:“大娘您说错了,这蜂蜜不是我私盗的,是我养的蜂蜜酿造出来,我的仆从送来给我的。” 郑娘子大怒:“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公子的,未经公子允许,就私自将蜂蜜送人,你这不是偷盗是什么?” 夏川萂张了张口,无从辩驳,但她还是强调:“我没有私盗公子的蜂蜜。” 郑娘子冷笑一声,也不同她分辨这些,只道:“伸手!” 夏川萂依言伸出了左手,右手她还要作画写字。 郑娘子抡起戒尺狠狠敲在她伸出的左手掌上,只一下,一道血红的血愣子就快速从她掌心升起,一开始夏川萂还发楞,反应了一下才是钻心的疼痛,疼的她“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然后用右手捂住左手瘫软在地上。 太疼了,她觉着比上次被打的半死的时候还要疼。 夏川萂瘫在地上哭了起来,郑娘子却是不为所动,怒道:“伸出手来。” 夏川萂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院子里的其他人来看,砗磲和金书也出来了,砗磲手上还拿着一缕棉绒和手搓的棉线,金书手上拿着弓箭,头发脸上衣服上还沾着棉绒。 两人见夏川萂瘫在地上捂着手哭,忙扑过来喊道:“川川,川川,你这是怎么了?” 郑娘子冷笑一声,道:“姑娘们且让让,妾身要管教奴婢,姑娘们还是冷眼旁观莫要插手吧。” 砗磲护着夏川萂怒视郑娘子,问道:“她犯了什么错,要郑娘子如此急言令色动用私刑?” 郑娘子嗤笑一声:“私刑?妾身若是动用私刑,就不会在这正堂前大明广众之下了。你问她犯了什么罪名?偷盗罪名可否?” 砗磲惊问:“她偷了什么?” 郑娘子:“蜂蜜。” 砗磲:...... 砗磲底气也不足了起来,只是道:“如果真罚不可,那也要公子来吧?” 郑娘子笑了,拿戒尺一下一下的拍打自己的手掌,道:“那么,姑娘是承认夏川犯了偷盗之罪了?” 金书站起来挡在两人面前,看着郑娘子和满院子闻讯而来的仆人们,大声言明道:“大娘可能不知道,那两箱子蜜蜂,最开始是公子让人摘了一整个蜂巢送给川川的,是属于川川的。后来将公子送的蜜蜂都养了起来,也是川川一人所为,不管是养蜂的方法还是带出去给蜜蜂觅食,都跟公子、跟郭氏无关,乃是川川自己的秘法。川川自己养出来的蜜蜂酿造的蜂蜜,自然也是属于川川的,大娘以为呢?” 郑娘子辩驳道:“她是郭氏的奴婢,她之所有都是公子的。” 金书道:“大娘听错了,我没说川川不是公子的,也没说川川将养蜂秘法上交之后郭氏养的蜜蜂酿造的蜂蜜不是公子的,而是说川川最开始自己养的那两箱子蜜蜂,公子已经赠送给川川了,不管是蜜蜂,还是这些蜜蜂酿造的蜜,都是川川自己的,不是公子的,也不是郭氏的。川川可以任意处置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没有偷盗!” 就跟主子赏下来的东西是属于奴婢自己的一样,奴婢可以任意处置,这不能归于偷盗。 郑娘子无语,如果抠字眼论逻辑的话,的确就是金书说的这样,蜂蜜是夏川萂的,她处理自己的蜂蜜,她没有偷盗任何人的东西。 但主与仆的权利归属本来就是霸道不讲理的东西,郑娘子要非说夏川萂送出去的蜂蜜属于偷盗,那也没有错。 只是,过日子哪能都是这些冷冰冰的对与错的规矩呢? 法理无外乎人情,这么多仆人看着,她/他们心中自有一杆秤,称量他们与主家之间的得与失,善与恶,付出与回报,值得与不值得。 公平与不公平,更多的是在人心,而不是在那些没有温度的条条框框。 而这些个条条框框,也是当权者定的,到底是不是公平的,也要两说,至少郑娘子自己知道,有些法度,衡量的是像郭继业这样主人的利益,而不是底层的百姓和她们这些仆从的。 金书见郑娘子面上露出些许迟疑之色,心下安稳了一些,她说这些并不是要反抗郑娘子的管教,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让夏川萂背负一个偷盗的罪名,这样的罪名一旦在此刻给定下了,就是事后公子再申明川川没有偷盗,那也无济于事了。 刚才围观的这些人只会认为夏川萂偷盗确有其实,只是因为公子宠爱她,才给她清洗罪名罢了。 所以,她只能现在就顶着畏惧的心情站出来,阐明事情的经过,分清蜂蜜的归属权,夏川没有偷盗,她只是没有经过公子的允许拿自己的东西去送人而已,这本身并没有错。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要先保住川川清白的名声。 金书看看周围仆从或是点头或是认同的神色,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骄傲来,原来,站出来大声说话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情。 金书放软了语气,郑重给郑娘子行了一礼,软声央求道:“大娘,川川将蜂蜜送给章华护卫其实是为了答谢他为公子从胡商那里买回来了大量长寿花,这一点大娘您也是知道的,川川代公子酬谢章华护卫,并没有做错,也没有做出格,对不对?看在川川是为公子着想的份上,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说罢就跪在地上叩首为夏川萂求情。 周围看着的仆从也有小声议论传来。 郑娘子看着金书的头顶,不辨喜怒道:“不成想你竟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往日里倒是妾身看错你了,金书。” 金书仍旧叩首坚持道:“请大娘饶过川川这一回吧。” 砗磲见到金书这样,她也不倔了,同样跪在金书身侧叩首道:“请大娘饶过川川这一回吧。” 夏川萂也不哭了,她膝行到郑娘子腿边,抱着她的小腿仰脸求饶道:“师父,师父,徒儿再也不敢了,师父,您就绕了徒儿这一回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5节 哦,对了,郑娘子已经答应教夏川萂射箭之术了,只是后来夏川萂受伤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教她而已,那么夏川萂叫她师父也没叫错。 求情的姿态放的很低,受罚的这个也拿出了小弟子的撒娇大法,而且,她刚才那一戒尺打的毫不留情,也算是罚过了,如此梯子都已经体面的搭好,郑娘子只能顺梯下来了。 郑娘子叹道:“行了,都起来吧。” 金书和砗磲都抬起来看着郑娘子,郑娘子没好气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怎么,怕我吃了这丫头不成?” 金书忙将砗磲拉起来,道:“是,是,咱们这就做活去,大娘自便,大娘自便。” 说完就拉着砗磲跑了,砗磲还想回头去看,都被她给拉了个趔趄,也顾不得再回头看了。 夏川萂仍旧跪在郑娘子腿边,仰着哭成花猫的小脸畏惧但信任的看着郑娘子,郑娘子不让她起来,她就不起来。 郑娘子挥手道:“都散了吧。” 来看热闹的仆从都听话的散去,只是嘴里还在窃窃私语刚才的事情。 郑娘子蹲下身,看着重新跪的板正的夏川萂,问她道:“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夏川萂想了想道:“若是我送蜂蜜之前去问过大娘,大娘是不是就不会罚我了?” 郑娘子这回是真的叹息了,她道:“夏川,你怎么就这么聪明。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总是要犯错呢?” 夏川萂小心看了郑娘子一眼,讷讷道:“大概是大娘太宠爱我了吧?” 郑娘子给气笑了,戳着她的脑门恨声道:“宠你的是公子,可不是大娘我。”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这些个长寿花都是怎么来的,足足几万金,公子眼睛都不眨的就都花出去了,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小小年纪就这样会蛊惑人,等到长大了那还得了? 夏川萂却是弱弱笑道:“我觉着,大娘的宠爱才是有用的。” 郭继业再宠又如何,说罚就罚的还不是眼前这尊大佛? 郑娘子对夏川萂对她的惧怕不置可否,能有所畏惧才好,要是这丫头真狂到没有惧怕的人,那这落英缤纷居她也待到头了。 她将夏川萂拉起来,道:“伸出手我看看?” 夏川萂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给她看,经过这一会发酵,被抽打过的手掌已经肿的老高了。 郑娘子故意按了一下,夏川萂疼的大大抽了一声气,郑娘子问她:“记住教训了吗?” 夏川萂忙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再不敢了。” 郑娘子冷笑:“但愿你真记住了才好。” 夏川萂:...... 夏川萂低头不说话。 郑娘子起身,对她道:“去上药吧,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早早起半个时辰,跟我学习拉弓。” 夏川萂看了眼自己肿胀的左手,应声道:“是,徒儿记住了。” 郑娘子点点头,不再管夏川萂,捡起滚在地上的那两罐子蜂蜜走了。 一直等郑娘子走的不见人影了,夏川萂才哀叹一声,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去找砗磲和金书给她上药去了。 砗磲臭着脸给夏川萂左手上药,夏川萂惊叹的对一手棉条一手捻线的金书夸赞道:“金书姐姐好厉害,要不是金书姐姐,我今天就惨了。” 金书也觉着自己今天厉害极了,她再次回味了一下挺身而出救夏川萂的经过,吃吃笑道:“我也觉着我今天好厉害,川川,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厉害过,我都不知道我这么会说话,嘿嘿。” 夏川萂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砗磲没好气道:“本来就不该有这一出的,也就是因为公子不在,否则公子怎么会在意这样一点小事?我瞧着,她就是看你不顺眼,抽冷子就想罚你。” 金书也不笑了,看着夏川萂不说话。 良久,夏川萂苦巴着脸道:“咱们做奴婢的,总要谨言慎行的。” 砗磲哼声道:“我瞧着,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跟你这辈子都不沾边了。” 金书小声道:“也不一定,川川还小呢,才六岁。” 就是这话她说起来干巴巴的,没什么底气。 看来打心眼里,金书都不认为夏川萂是个乖乖听话不惹事的乖宝宝。 夏川萂:...... 我可没想这样小小年纪就当刺头的啊! ...... 夏川萂原本就做不了太多的事,现在左手又受伤,还擦了药,整个人算是废了一大半。 夏川萂看着金书用手指捻棉线,建议道:“不如用纺车如麻一样纺线,这样一点一点的捻姐姐你的手多痛啊。” 金书道:“咱们就先捻一点看看能不能用。” 砗磲将已经弹的蓬松不已的棉花捋成一个长条递给金书,对夏川萂道:“还不是因为你,我都原本打算去借一个纺车来了,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你躺在地上打滚。” 夏川萂不好意思笑笑,金书放下手中的棉线,对砗磲道:“你现在快去借纺车,我再将剩下的棉絮给弹出来,等你借了纺车回来,咱们一起纺纺试试看。” 若果真能纺出线来,那是不是也能织成布匹做衣裳? 不知道织出来的布和蚕丝、麻线织出来的布有什么不同? 金书只想知道棉线织出来的布有什么不同,她想不到一旦这棉花真的能纺织成布,会对人们将来的穿衣习惯和社会变革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砗磲很快就借了一个手摇纺车来,两人砗磲捋棉条金书摇着纺车纺线,金书一看就是做惯了纺线的活的,虽然棉条和麻丝的手感不一样,但她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将棉条纺的又细又均匀。 夏川萂在旁认真看着,她没学过纺线,想要上手试一试,但看着自己包成熊掌的左手,只能悻悻的蹲在一边看着。 看了一会,猛然间想起,道:“留一点棉绒出来,给公子做个手套怎么样?” 其实最好能多留出来一些给郭继业做个夹棉马甲穿,但就这么一点棉花,还不知道能纺出多少线来,够不够织出半尺布来给郭继业做个手帕的,所以夏川萂只建议给他做个棉手套。 其实古代是有露指手套的,还做的挺时尚,有做成连指的,也有不连指的,材质有皮子的有锦缎丝麻的,若是冬天,还要絮上丝绵防冻,外表手心手背和手腕处绣着繁复的花纹,是一种冬日里很流行的时尚单品。 棉花有限,大件做不起,那就给郭继业用棉花做一副棉手套好了,让郭继业提前感受一下棉花的温暖。 金书想了想道:“那行,做手套也不难,就让砗磲给公子做一副。” 砗磲推辞道:“我那女红,补一补衣裳还行,做手套,我怕我做了公子看都不愿看一眼。” 金书:“你不做,霜华又回老夫人那里去了,谁来做?” 砗磲:“你做啊,咱们这里就你女工最好,你不做谁做?” 金书:“......我做的东西公子都不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川萂道:“金书姐姐就随意做做,不用绣花也不用做的多精致,能缝上边不散架就行了。” 金书犹豫:“这个,能行吗?到底是给公子的针线。” 夏川萂一锤定音:“就是做了让他试试这棉花暖不暖和,现在都是夏天了,他又戴不着了。” 金书一想也是,就道:“那听你的,我随便做做吧。话说棉花这个名字挺应景,我上手了这半天,觉着一定会很暖和,就是不知道纺织成布会是什么样子。” 金书从小学的就是针线、布料、刺绣上的手艺,这些丝麻绵之类的材质,她一上手就能摸出个大差不离。 夏川萂笑道:“等织出来就知道了呗。” 一定会让你们眼前一亮的。 然而,其结果并不如夏川萂所预想的那样,让郭继业眼前一亮。 第103章 第 103 章 当天晚上, 郭继业回来的很晚,可能还饮了点酒,夏川萂原本想将长寿花能防线的事给他说说, 但见他疲惫的样子, 还是住了口, 想着等手套做出来, 布也织出来了再拿给他看。 郭继业为了已经发生的旱灾和可能会发生的蝗灾跑了两天郡守府,第三天中午就回了府, 脸上也不辨喜怒,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夏川萂心中一突,心道这是遇着挫折了。 郭继业其实很好懂, 若是好消息, 他会笑,见了夏川萂还会跟她玩闹一下,但若是不好的消息, 就会像现在一样,面无表情,端着高深莫测的姿态,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手套已经做好了,布也织出来了, 夏川萂原本打算今天就将这织好的棉布拿给他看的,但现在见他心情不好,又不敢去招惹他了。 郭继业自己在书房里闷了半晌, 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就想去院子散散步,路过堂厅的时候, 听到隔壁一屏之隔的卧房里有小小的抽气声。 郭继业皱眉,抬脚进了卧房,正好遇上金书在给夏川萂手上擦药。 如果好好养着的话,夏川萂手上那一道伤放上一两天消肿就好了,但郑娘子让夏川萂每天早起拉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弓箭,夏川萂拉弓弦的时候,郑娘子就手拿戒尺站在她旁边亲自督导她,姿势必须标准,腰背必须挺直,手腕和手臂要发力正确,弓弦必须拉成满月状,否则小腿、屁股和后背上就会挨戒尺。 所以,夏川萂的左手,到了今天第三天,不仅没有消肿,反而肿的更厉害了,还有一两处已经磨破皮了,渗出□□出来,倒是没有出血,但给手掌上药的时候,钻心的疼。 郭继业冷不防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夏川萂和金书一大跳,一个反射性的藏手一个反射性的藏药,但都已经被看见了,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郭继业看见夏川萂红肿成一个猪蹄子的手,眉眼一立,喝声问道:“你这手怎么回事?” 夏川萂回答的很快,半点勉强都没有,道:“这两天拉弓弦拉的,公子,奴婢现在开始学习拉弓射箭了呢。” 语气里是满满的高兴雀跃。 郭继业沉着脸拉过她的手仔细打量,又问了一句:“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去问别人?” 他也是从拉弓射箭学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头一次练习拉弓弦的手什么样?夏川萂这手,一看就不是只拉弓弦受的伤。 夏川萂还想继续搪塞,但旁边的金书已经替她回答了,她道:“前几日川川拿大牛送来的蜂蜜酬谢章华护卫,被郑娘子知道了,罚了她一手板,这两日早晚又马不停蹄的练习拉弓弦,就成这样了。” 郭继业放开夏川萂涂满膏药的手,眉头舒展开了,脸色也重新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淡声问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两天睡在一个房间里,他愣是没发现这丫头手受伤了,藏的倒是好。 哦,对了,昨晚说砗磲肚子疼,她要夜里照顾,没睡在他房里,想来是察觉手已经肿到瞒不下去了才故意找的借口吧? 金书看了夏川萂一眼,回道:“川川跟所有人都叮嘱过了,不要告诉公子,若不是公子问起,奴婢也不会说的。” 郭继业去看低着头拿脚蹭地面的夏川萂,道:“你们倒是都听她的,”顿了一下,又对她道,“你随我来。” 金书去推夏川萂,夏川萂没办法,只能跟着郭继业去了小书房。 郭继业没去平日读书处理公务的书案后坐,而是在窗边一株君子兰边站定,问夏川萂:“为什么不跟我说?” 夏川萂站在他不远处,声音轻快道:“本来就是我做错了,师父教导我是应该的,我不让人跟公子说,是不想大题小做,这几天公子在做大事,不好分心的。”又不好意思道:“奴婢犯错,也会羞愧的,就不想让公子知道。” 郭继业回身看着她并不勉强的笑脸,道:“你倒是心胸宽大,无忧无虑的,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 夏川萂不说话了,眼神清明又倔强的看着郭继业。 郭继业笑了,道:“看来,你并不觉着自己错了,只是别人都说你错了,你就当是自己错了,但你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没错。”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6节 夏川萂一时没忍住走近了郭继业两步,轻声道:“公子,奴婢凭本心行事,送蜂蜜的时候就是认为蜂蜜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有权支配它们,所以才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送人的。公子也以为我错了吗?” 夏川萂故意不再以奴婢自称,而是用平等的称呼“我”。 郭继业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明媚的日光,道:“夏川,你只是一个奴婢,主意太大可不好。” 有傲骨是好事,但这要看长在什么样的人身上,夏川萂这样的,只会让人想要摧折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夏川萂又逼近了郭继业一步,问他:“公子也认为我主意太大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夏川萂就是想知道郭继业是怎么看她的,是跟郑娘子一样觉着她桀骜不驯想要将她的刺都拔掉,还是觉着她没错,认为她有权利处置自己的所有物。 是奴,还是一个人。 郭继业拨弄着兰草的叶子,良久,才幽幽道:“夏川,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你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但我的祖父曾跟我说过一句话,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今天,我将这句话说给你听,你我主仆共勉吧。” “我要做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自己......”夏川萂喃喃道。 夏川萂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道理她都懂,她以前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只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切都推翻重来,生存的苦难和挣扎已经让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的生活了。 她内心清楚要改变,但她本心本性上又不想改变,老话不也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夏川萂茫然了,是遵循世情还是遵循本心而活,她以后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对她最好的,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了。 外头阳光晴好,葱翠的君子兰在室内投下斜斜的一道阴影,覆盖住了夏川萂小小的身形,但这道阴影太过瘦小了,也只能笼罩住她的半边身子,这让她一半露在阳光下,一半站在阴影里。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明明暗暗沉沉浮浮的总是找不到一个锚点,也找不到继续前行的方向。 想不通就不想了,夏川萂没有难为自己的习惯,她强自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其他人身上。 比如眼前的郭继业。 刚才郭继业将英国公教导他的一番话都说给她听了,他一定是有感而发。 那么,这个“感”是什么? 夏川萂开口问道:“公子,和张氏商议抗灾不顺吗?” 郭继业:“....张郡守已经派遣老仆回老家协助族人应对旱情,只是他们认为蝗灾之说是杞人忧天了,邺城境内目前还没有发现大量蝗虫。” 夏川萂心下发沉:“只是没有发现大量蝗虫,并不代表没有蝗虫对不对?蝗虫繁殖也是需要时间的......张郡守怎么想的,难道张氏没有关于旱灾和蝗灾的藏书吗?再不济张郡守为官这么多年,基本的治民经验总是有的吧?他为官几十年遇到的都是风调雨顺吗?他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郭继业却是上下打量着夏川萂,道:“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你才是最奇怪的吧?你凭什么就认为为官数十载的张郡守不应对不知道在哪里的蝗灾是错的,而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呢?” 夏川萂张张嘴,心下发冷,她又在犯蠢了。 什么旱灾什么蝗灾的话本不应该是她这样的小丫头能说出来的。 夏川萂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不确定和蠢蠢欲动,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天平,一端是灾情下无数的人命一端是她自己超越了年纪和身份的认知,是保别人的命还是搭上自己的命让人当妖怪处理了? 话说回来,搭上她自己的命就能救百姓的命吗? 不,这是一个悖论,她根本谁都管不了,她只有一个人。 她还是一个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奴婢。 夏川萂嗫喏道:“是我..是奴婢错了,公子和张郡守是对的。” 还是保自己的命吧。 郭继业好似没有察觉到夏川萂的犹豫和挣扎,他倚在窗前,扯下一根兰草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像是闲话一般随意道:“给郡守谏言我已经做到了,听不听是他的事,不过,郭氏会未雨绸缪,预防即将到来的蝗灾和灾民冲击。” 夏川萂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郭继业:“本公子相信自己的判断,今夏一定不会太好过。” 夏川萂不敢说话,她怕多说多错,但她自己不知道,她看着郭继业的眼神是崇拜和敬畏的。 这就是未来的家主啊,虽然还是少年,虽然上头还压着好几座大山,但这就是几百年世家郭氏新生代最强的力量之一啊。 聪明敏锐,内心坚定,遇事果断,不受外界影响,并且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在这个时代,非百年豪族不能养育出这样的风流人物。 夏川萂相信,不论是眼界还是心性郭继业都是处在这世间最高水平之上。 相信自己,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这就是刚才郭继业跟她说那番话的意思,夏川萂从这一刻里领会到了。 她的内心突然就坚定了起来,她从未有哪一刻觉着她与他的心离的是这样近过。 天生我在这人世间,总归是有它的道理的,若是她一直畏首畏尾的,那么真的也会变成假的,天才也会变成庸才,人的大脑是会退化的,说不定等她苟上几年,就彻底被驯化成了奴婢了呢? 到时候,她连自我都没有了,更何谈实现自我价值和获得她心心念念的自由呢? 做,她要按照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做人,活,她好运遇到了郭继业,那么她以后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的活? 是他教她做自己,那么,她就要做自己。 夏川萂内心澎湃,她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语气都是跳跃的,她忍住内心的激动,神神秘秘的对郭继业道:“公子,奴婢有好东西要献给您哟。” 预防灾害的事情夏川萂帮不上什么忙,但她可以贡献一下自己的奇思妙想,比如将棉花的好处展现给郭继业看看。 郭继业看到了棉花的好处,就会在自家农庄里推广棉花种植,别家看到了郭氏种植棉花的好处,自然也会打听弄来种子在自家种植,这样棉花就能推广开来了,夏川萂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我怏怏华夏,怎么能缺少棉衣穿呢? 这纯粹是夏川萂天真到异想天开,中国古代历史上早在宋元就有棉花种植和纺织了,为什么直到近现代棉纺织工业才发展起来呢? 那是有特定的国/情和环境因素的,这一点等她以后自己推广棉花种植的时候就知道了。 就目前来说,她自觉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的。 郭继业看着这个突然就跟磕了丹药一样兴奋的不行的小丫头,挑眉猜道:“那些长寿花被你折腾出花样来了?” 夏川萂笑道:“砗磲姐姐和金书姐姐两个将它们给织成布了,公子您要看看吗?” 夏川萂得到的那二百多颗棉铃,拢共得到了八两多的棉花,这还没有粗棉细棉之分呢,除了留出来差不多二两的份额,剩下的六两全都纺成了线,织成了布。 现在布匹的标准幅度是两尺,这六两棉花一共得布五尺半,差不多1.2米,只能给郭继业做个无袖无领的单衣比甲穿,实在寒碜。 而且,手感太粗了。 好在是长绒棉,绒够长,布织的足够密实,又没有将细绒挑出来,也还算软,但即便如此,还是得了郭继业一个嫌弃的评价: “就这?” 夏川萂强调:“可以织布啊,也就是说,除了桑和麻之外,神州大地上又多了一种可以织成布匹的材料,这不好吗?” 郭继业似笑非笑:“本公子花了几万金给你,就得到这样一块喇手的布匹,你跟本公子说好?” 夏川萂忙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不是还得到了种子吗?等扩大种植,得到了足够多的棉绒,那就可以织出无数的布匹,就跟桑和麻一样。” 郭继业:“一来,咱们没有谁会种这花,二来,就是种出来了,百姓已经有桑和麻可以穿了,这布比丝差,比麻贵,你说你将布织出来了给谁穿?” 一句话,无利可图。 百姓们是很守旧的,因为他们抗风险能力低,所以他们不会轻易的就接受一个外来物种增加他们生存的风险的,而这个棉花,明显的比不上丝绸,又没有麻易得还便宜,百姓们为什么要接受它? 自讨苦吃吗? 而百姓们不愿意种植,这棉花产量上就上不去,没有产量,价格就打不下来,贵族看不上,百姓穿不起,简直是恶性循环。 而且,郭继业继续道:“听你所说,这是砗磲和金书花费了两天功夫得到的?处理起来也太费时费力了些,不划算。” 是的,前期挑拣棉絮剥出棉籽是需要人工和时间的,弹棉花也需要费时费力,然后才是纺织,而麻和丝,用上同样的人力和时间,却能得到更精美的布匹,这样看来,棉花就更没有竞争力了。 虽然只是随意挑剔了几下,但郭继业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棉花的缺点。 夏川萂无言以对,因为郭继业说的都是事实。 后世棉花为什么能普及到千家万户而且价格还很低? 那是因为从种植到采摘、到处理杂物到成絮全部都机械化了,人工成本都花在了后期成布的质量和成衣的设计上,可不就能普及了吗? 而现在,百姓们连种植棉花的动力都没有,更不要说推广普及了。 夏川萂强打精神,道:“还是要先试着种一下的,奴婢还欠着公子债呢。” 郭继业:“你最好能种出来,不然本公子可就亏死了。”还得忍受别人的嘲讽,至少他的书画先生张叔景已经知道他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胡商的所有长寿花,要是再让他知道他是买给一个小丫头的,他不得被人笑话死? 此时夏川萂心中得到棉花织出棉布的兴奋完全消失,剩下的全是负债累累的惶恐感。 她真的能种出棉花吗? 在此之前,夏川萂是很有心性一定能种出棉花的,因为她上辈子老家自留地里就有种棉花,她虽然没有亲自下地种过,但也算是从小看着老一辈种棉花种到大的,她照着法子种......应该没事吧? 问题大了好吗! 她好像记得老家棉种是经过杀菌拌药处理过的吧?下种之前还得给地里施肥?施的是化肥还是二胺来着?她一个都没有啊! 她只知道,棉花喜肥沃的土地,喜欢光照,耐旱,但并不耐寒,遭了,现在才开始下种的话,小半年才成熟,那不得到十月份去了? 十月份,天已经很冷了吧?她记得去年十月份已经开始刮冷风了...... 那她的棉花还来得及成熟吗? 夏川萂有的没的想了一通,冷汗都被她自己给吓出来了,郭继业见她神思不属的,就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本公子说的话把你吓着了?” 夏川萂强笑道:“公子,奴婢,奴婢能去围子乡去看看奴婢的地吗?奴婢想将长寿花的种子快点下种。” 郭继业:“我以为你更愿意将它们种在府里花圃中?” 夏川萂:“种子很多,可以在府里种一些,剩下的还是都种到地里去吧。” 郭继业眯眼:“听起来你会种的样子?” 夏川萂嘴里发苦,说出来的话也是无精打采的:“章华哥哥临走的时候跟奴婢说了一些,但现在又想想,奴婢也拿不准了。”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郭继业的脸色,就怕他听说她不会种棉花失望生气。 但夏川萂多想了,郭继业道:“还好本公子有先见之明,收留了几个在西域种过这种花的奴仆,让他们去伺候这些种子下种吧。” 胡商中也是有汉人奴隶的,为的是语言方便和向导带路,郭继业买下这么多长寿花,怎么会想不到买下奴隶照顾打理呢? 夏川萂大大松了口气:“这可是太好了。” 有这些有经验的奴仆打理,想来她的棉花应该能顺利结籽吧? 现在她已经不奢求更多了,只要能将这些棉花种子在这片土地上种活,她就算是达成目标了。 实用不行,那她种来当奢侈品售卖总行了吧? 夏川萂又将金书做的露指手套送给郭继业,原本以为郭继业会再挑剔两句,谁知他竟满意道:“絮夹层还行,就是不如木绵易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7节 夏川萂小声逼逼了一句:“比木绵保暖,还能重复使用,比木绵好多了。” 郭继业:“你说什么?” 夏川萂:“没什么。公子打算如何抗击蝗灾呢?” 说到这个,郭继业就有些发愁:“我这两天翻了许多前人记载,都没有找到有效的灭杀蝗虫的法子。” 其实这个时代百姓遇到蝗灾都是建立神祠,祈求蝗神不要给他们带来灾难。 这都是百姓们愚钝无知,郭继业连神佛都将信将疑的,更何况什么蝗神?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认为蝗神就跟瘟神一样,都是给人民带来灾厄的,是需要消灭的神祇。 神是可以消灭的,也是可以斩杀的,书中已经有无数的记载,说哪年哪月的那谁谁斩了龙王,那谁谁宠信了巫山神女,那谁谁杀了作乱的邪神......等等等等类似的故事不计其数。 古有先贤斩邪神,今就能有他郭继业灭蝗神。 只是,如何消灭蝗神的记载,却是不多。 具体来说他压根就没有找到。 夏川萂倒是很有信心的拉着郭继业来到书架前,信誓旦旦的道:“来来来,一人力小,二人力大,川川来帮您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蝗虫可是生物课历史课必学内容,属于高考必考内容之一,她背过无数次,现在还记得许多呢,就是真从这些书里找不到,她也得给生拉硬套的找出来。 人命关天,她必须给找出来! 第104章 第 104 章 夏川萂指着一卷《杂文广记》给郭继业看, 道:“这故事里面说,某某年蝗灾,百姓颗粒无收, 正在活不下去的时候, 突然天降大雨, 蝗虫纷纷落地, 陷入泥潭水泞之中被活生生淹死,由此可见, 蝗虫怕水......” 她又翻开另一个书卷,指着其中某一行文字,继续道:“这里面则是记载了一个乡里蝗灾之年发生的奇异事件, 说是天干物燥蝗虫横行之时, 一个百姓家中烛台倾倒,点燃了茅草屋,茅草屋火焰熊熊, 竟然在黑夜中吸引了蝗虫如飞蛾一般投入火光之中,这说明什么?” 郭继业:“说明蝗虫怕火?” 夏川萂:“呵呵,公子,几乎所有生灵,包括人类,都怕火。” 郭继业斜眼看她, 让她还不快快将玄机道来。 夏川萂也不卖关子,总结道:“这说明,蝗虫趋光。” 郭继业挑眉不解:“趋光?” 夏川萂合上书卷, 道:“对啊, 蝗虫不是飞向火焰,而是飞向光明,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蝗虫是昼行夜伏,这个故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因为这个百姓家的茅草屋被点燃了,照亮了黑夜,才吸引了蝗虫如飞蛾一般扑进了火焰中,所以......” 郭继业:“所以?” 夏川萂:“所以啊,如果蝗虫来了,那么在黑夜中点燃一团篝火,如果再撒上一些粟米麦穗这等蝗虫爱吃的食物,蝗虫就会自己扑进火中,然后蝗虫就被消灭掉了。” 郭继业点着头,若有所思。 趁着郭继业思考让蝗虫自焚的可能性的时候,夏川萂又翻开一卷书卷,开始在草纸上做记录。 蝗虫过境遮天蔽日——用渔网、草垫子覆盖可以保护粮草庄稼等物不被啃食。 蝗虫卵外有长约两至四寸的土壳保护——可人力拾取采撷,从根源消灭蝗虫。 其实蝗虫含丰富的蛋白质,不管是人吃还是捉来喂养鸡鸭鹅都是很好的营养品,但是吧,这里的人能提高主观能动性积极去杀灭蝗虫就已经踏出了很大一步,再让他们去吃蝗虫,夏川萂觉着不大可能,所以,吃蝗虫这一条,划去。 郭继业也在列条目,将水淹和火烧之法进一步完善,等写好要点,正好看到夏川萂要将“吃”这一条给划掉,不由怒容道:“夏川,本公子没亏待你吧?你怎么见到什么都要往嘴里送?” 夏川萂忙将最后一条给涂成黑墨,睁眼说瞎话道:“公子你看错了,定是今天看了太多书,将眼睛给看花了。” 郭继业:...... 郭继业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咬牙道:“既然本公子眼花了,本公子去休息,你没眼花,你就在这里继续给本公子找消灭蝗虫的线索,找不到新的,今晚不许吃饭。” 说罢,就将夏川萂手下草纸抽出,和自己的那份叠在一起揣进袖袋里,起身去找府中幕僚商议具体对策去了。 夏川萂送走郭继业,并没有听话的再去翻什么书卷,而是仔细看看书房外头没有人,就悄摸摸的从郭继业一个书案案脚下抽出一本粗纸装订的龙鳞装书册,赫然是一本《千工书》。 这本《千工书》是工匠研习的书,被夏川萂当做这个时代版的《天工开物》。 她翻到记载有造纸的那一页,见缝插针的在上面添了几个字,这本书上像是这样的见缝插针添些字的情况很多,大多都是后来者经过对记载之物进行实践之后进行的评价和删减改进方法,不仅字体不一样,就连墨迹都是有新有旧,这大大方便了夏川萂造假。 夏川萂故意没有将墨用的太浓,写的字只勉强能看,因为在这本书上做记载的人一看就没正统的练过字,这个人大概率是个工匠。 字写在粗纸上的那一刻就晕染开来,等一会差不多干了,夏川萂又将郭继业喝茶的茶盏打翻,打翻的茶水浸染了这本纸质版本的书,将上面的墨字浸湿,打湿部分的字都晕染开来,虽然还能分辨具体的文字,但字迹却是都没有形状了,这样就更分不清是她写的还是那个工匠写的,完美。 夏川萂合上书本,又爬到案几之下,将之重新垫在案几脚下。 这是夏川萂最简单的做旧方法了,纯粹糊弄人的,但她要的就是个出其不意,等到有一天有人偶然发现这本书的时候,它会起到一个源头的作用。 郭继业和幕僚们商议郭氏预防蝗灾的事情,夏川萂就开始忙活种植棉花的事情。 夏川萂并没有一下子就将所有的棉种都交出去,而是自己留下了将近四分之一的种子以防万一,剩下的她分了一半给郭继业派来的据说在西域种过棉花的奴仆,另一半她要种在府内开辟出来的花圃中,就近照料。 夏川萂曾跟郭继业央求过她要去围子乡看自己的地去,郭继业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去,还说她要是再胡搅蛮缠就将地都收回来。 无法,夏川萂只好和这两个据说会种棉花的奴仆见了一面,听他们说一说种植棉花的注意事项。 两个奴仆名字很好记,一个叫阿大,一个叫阿二。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两兄弟。 阿大先跟夏川萂道,中原地区和西域气候不一样,长寿花在中原地区不一定能种活,夏川萂表示理解。 阿大见夏川萂并没有听到种不活这话就拿生命威胁他,他便敢说话了,仔细将种植棉花的注意事项和对土壤的要求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夏川萂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我种花家的子民不管在哪里都是点满了神农技能的。 有这两兄弟,夏川萂突然就又对种植棉花信心满满了。 夏川萂又是给布帛又是给金银的重赏了这两兄弟,还给他们写了一封亲笔书信,要他们带着书信去围子堡找一位姓夏的女管事。 夏川萂:“夏大娘是我的养母,你们种植这长寿花的一切所需都可以跟她要,她会配合你们的。” 郭继业将围子乡的两顷地划给了夏川萂,后来又将围子乡分给了夏大娘照管,很明显是要夏大娘为夏川萂照管这两百亩地的意思。 最近夏大娘就住在围子堡里,一来熟悉自己“新得”的土地,二来,她要驯服围子乡的乡民们。 她和郭管事一内一外,一柔一刚,算是合作无间了。 不过,听夏大娘最近来信的意思,好像不大顺当。 “一群土匪头子从良,十分不好驯化!” 这是夏大娘信中原话。 围子乡的乡民们不好驯化,但雇佣几个去耕种土地却是很容易的,无他,郭氏,也就是夏川萂会发工钱给这些乡民们,大家都是在土里打滚的庄稼汉,这田地照顾的怎么样都是有目共睹的,做的不好,夏川萂会听从夏大娘的判断克扣他们的工钱,放到哪里都是能说出个理来。 所以,让阿大阿二两兄弟去找夏大娘雇佣围子乡的乡民给夏川萂种棉花,只要夏川萂给夏大娘书信一封就行了。 阿大阿二有了这一封亲笔书信,心下更定了几分,他们初来乍到,就是两个闷头种地的,跟着胡商们走南闯北的有些见识,但对这高门大户里的见识却是头一次,他们压根分不清郭继业和夏川萂的区别。 买他们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公子,给他们下命令的是个年纪更小的小娘子,他们便以为这两人是兄妹关系,至于养母什么的,他们想不清楚只当是他们没见识。 在他们心中,不管是郭继业和夏川萂都是可以主宰他们生死的主人,是以对夏川萂的吩咐十分不敢怠慢。 送走这兄弟两人,夏川萂去落英缤纷居对面的梅林边沿走了一遍,选了一处没有遮挡土地肥沃的高地,打算在这里将她留下的一半棉花种子给种下去。 夏川萂刚找好地,就见金书找了过来。 夏川萂挺诧异的,因为金书为了躲人,他基本上是不出落英缤纷居的。 金书在西堡的时候,要躲许大娘的妯娌许二媳妇,在东堡的时候,要躲许二郎和许家的小子们,回到了桐城,她要躲许大娘。 许大娘可以随意出入国公府,但她不能随意出入落英缤纷居,所以金书就躲在郭继业的院子里不出来,许大娘也无法。 今天金书却是出来了,夏川萂不免诧异。 夏川萂小跑着迎了两步,笑着对金书道:“金书姐姐,你今儿个怎么出来了?这里的花开的很好看呢。” 金书放眼四顾,正是初夏时节,奇花异草争相盛开竞艳,是很好看,但她来,不是看花看草的。 金书支支吾吾的,看着夏川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夏川萂转了转眼珠子,道:“我打算在这一片将棉花种子种下,姐姐帮我看看行不行?” 金书嗫喏着开口:“我不懂种花。” 夏川萂拉着她的手去看地,嘴里说着:“很好种的,姐姐帮我看看这些种子,是一个坑里下两个种好还是下三个种好?” 夏川萂塞了金书一把种子,金书紧紧握住这一小把种子,紧紧咬住嘴唇,生怕一开口就将喉咙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夏川萂停住脚步,仰头看着金书有泪花打转的眼睛,小声问她:“姐姐怎么了?不能跟我说吗?” 金书突然放开夏川萂,将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棉花种子塞到她手里,扔下一句:“没事,我回去了。”就落荒而逃了。 夏川萂蹲身将掉落在地上的棉花种子一一捡起,想了想,拦住一个来照料花圃的婆子问道:“许大娘现在在哪里?” 这婆子指着落英缤纷居不远处的一片花圃道:“我来的时候瞧见了,就在那呢。” 夏川萂道了一声:“有劳。” 就朝那边走过去。 夏川萂来到这片花圃,夏川萂仔细凝神听了听,就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花枝掩映下,许大娘正拿着一截柳条在抽打金书,边抽打边骂道:“没良心的小贱妇,才离了老娘多少时日,就敢不认娘了,没良心,白眼狼......” 她抽一下骂一下,金书就低着头沉默着承受着,并没有哭。 夏川萂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许大娘喝问道:“谁?” 夏川萂露出身形。 许大娘惊讶:“是你?” 金书也看过来,见是夏川萂,脸色大变,一步跨出挡住许大娘的视线,哀求道:“母亲,求您了母亲,您先回去......” 许大娘一把将金书推到在地,抬脚就向夏川萂走去,她还没开口说话,金书就抱住她的腿对夏川萂喊道:“川川,快跑!” 第105章 第 105 章 跑? 夏川萂愣了一下, 许大娘却是抬脚踹了一下金书,脸上堆叠着笑容对夏川萂道:“姑娘勿怪,这丫头失心疯了, 勿怪, 勿怪......”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8节 夏川萂不理她, 忙去扶被踹倒在一边地上的金书, 担心问道:“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金书来不及管自己, 只一个劲的推着夏川萂让她快走,不要在这里。 夏川萂半抱住金书抬头问许大娘:“许大娘来找我的是不是?你想做什么?” 夏川萂这话一出,金书也不推她走了, 怔怔的看着夏川萂近在咫尺的脸旁, 突然就流下泪来, 刚才许大娘拿柳条抽她的时候她没哭,许大娘用脚踹她的时候她没哭, 这会她却哭了,憋着气哭的不能自己。 许大娘鄙视的看了眼趴在夏川萂身上哭的金书,捋着新作的夏衫,对夏川萂和煦笑道:“金书骨头硬了,不好管教了,叫姑娘看笑话了。” 夏川萂:“大娘到底要金书姐姐找我做什么, 您直说就是。” 许大娘对夏川萂直接且不敬的态度不以为忤,她仍旧端着笑脸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姑娘手中有很多长寿花的种子, 想着你们小姐妹感情好, 便让金书这丫头去找你讨两颗试着种一种,谁曾想这丫头躲在公子院子中让人叫都叫不出来, 还推三阻四的糊弄我......”许大娘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金书,继续对夏川萂道:“既然姑娘自个儿找来了,大娘就不跟你客气了,如何,可否给大娘一颗两颗的?” 夏川萂:“原来是为长寿花的种子,大娘想要种子,直接来找我要就行了,做什么要糟践金书姐姐?” 许大娘短促的笑了一下,这一笑里说不出的嘲讽和不屑,道:“我教训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叫做糟践呢?” 夏川萂:“大娘却是想错了,如今金书姐姐已经不只是大娘的女儿了,她还是老夫人亲自挑选了来放在公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女侍,可不是大娘想教训就能教训的。” 许大娘:“哦?这么说,夏荷就白养了姑娘一场了不成?” 夏川萂将金书扶起来,对许大娘道:“大娘不必挑拨离间,不说夏大娘并未苛待我半分,她老人家就是手上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想到老夫人和公子,然后就是想着我和姐姐,可不似大娘你,动辄打骂孩子,毫无半点慈和宽仁之心。” 许大娘变了脸色:“你......” 夏川萂向她伸出掌心,掌心里赫然是一小把棉花种子,打眼一数不下十颗。 许大娘眼睛一亮,嘴里原本想要呵斥夏川萂的话语也转换了过来:“这就是那长寿花的种子?” 夏川萂:“大娘竟不认识?” 许大娘笑着恭维道:“这长寿花珍贵无匹,也就是老夫人和公子这样的贵人们才得享用,老奴能见上一回花就是阿弥陀佛了,怎么会识得这花的种子呢?” 夏川萂:“哦,”她收回手掌,随意道,“这不是那个什么长寿花的种子,这是狗尾巴花的种子。” “噗嗤......” 一声喷笑从花树后面传过来。 夏川萂瘪嘴:“砗磲姐姐,你还不快出来给咱们撑场子,躲起来做什么?” 砗磲挎着一个小篮子从花树之后转出来,笑吟吟道:“我原本只是好奇金书怎么突然出门了,便出来找她瞧瞧,别再让人欺负了去,谁知道竟然见到你在这里作弄人,嘻嘻,川川你可真调皮。” 砗磲对着许大娘微微一礼,随意寒暄道:“许大娘好啊,今儿个闲着,进来府里逛逛来了?” 许大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管是夏川萂还是砗磲都不是她可以轻易得罪的,这两个她得罪不起,只能对着金书疾言厉色呵斥道:“金书,你给我过来!” 金书瑟缩了一下身子,低着头挪着步子就要往许大娘那里去。 夏川萂心下暗叹,不管是在哪里,大人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能将做小辈的给压死,而且金书是收养的,养恩大过生恩,至少在明面上,金书必须听许大娘的话,不仅听,她还得毕恭毕敬的孝顺她。 有许大娘做对比,夏川萂更觉夏大娘的好来,楚霜华能有现在的性子,完全是夏大娘给惯出来的,要是楚霜华是许大娘养的,在刚一进府的时候,你看楚霜华敢意图撇下养母自己去奔前程? 许大娘不生吃了她。 夏川萂拉住金书不要她过去,还对许大娘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大娘何必生这样大的气?我不过是跟大娘开个玩笑,要是旁人,你看我会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许大娘冷着脸:“哼!” 夏川萂继续道:“大娘想要这长寿花的种子,何必要托金书姐姐,您自己来找我讨要,我也是会给的。” 许大娘:“哼!!” 夏川萂:“不瞒大娘,我手上有不少种子,正愁自己种不过来,想要找人分担一些呢。” 许大娘脸上冷色稍缓:“哦?” 夏川萂:“只是您也知道,这花可是公子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我怎么能随意送人呢?是以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可巧大娘就找过来了。我方才突然想到了一个换种子的方法,大娘要不要听一听?” 许大娘颔首:“你说。” 夏川萂清了清喉咙,道:“我意欲在花匠当中售卖这长寿花的种子,购买种子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拿着真金白银的来购买,钱货两讫,我将种子卖出去,以后不管是这种子能不能种活,种活之后得到多少长寿花都跟我无关,全部都归买家所有。” 许大娘点头,问道:“那第二种购买方法呢?” 夏川萂笑道:“这第二种吗,先交付三分之一的定金,将种子领回去种下,等开花结果之时用种出来的长寿花抵剩下的三分之二的种子费用。当然,我也不是贪图这点子种子钱,只是怕领回种子的人觉着这种子是白得的,就不尽心伺候,种死种活无所谓,倒是白白浪费了我的种子,所以我要提前收一些定金的,大娘说是也不是这个道理?” 许大娘露出一个微笑:“你考虑的很是。那么,你这种子作价如何?” 夏川萂:“十金一颗。” 许大娘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抢?!” 砗磲也小小抽了口凉气,一副看奸商的眼神看着夏川萂。 时年铜钱作价,八百五十枚铜板换做一两白银,也叫做一金,十金,都够一个五口之家三年花费了。 夏川萂将几颗种子在手心里抛上抛下的,老神在在道:“物以稀为贵嘛,谁让只有我手上有这花的种子呢?大娘您想啊,只要将这一颗种子种活,就能至少得到三四十朵长寿花,而一千金一盆的长寿花却只得花朵不到十个,三四十朵那可就是三四千金啊,您算算这账,十金的种子一转手就是三四千金,这天下间还有这样暴力的买卖吗? 夏川萂画的这个大饼实在是诱人,不过,许大娘冷笑一声,道:“前提是你得将这种子种活,否则就是鸡飞蛋打,白白扔了十金。” 许大娘聪明的紧,并不接夏川萂画的这个大饼。 夏川萂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么,大娘是不想要这种子了?” 许大娘觑了金书一眼,道:“要还是要的,不过你卖的太贵了,不如便宜一些卖我?” 金书拉了拉夏川萂,想要说些什么,砗磲伸手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别瞎掺和了,等着看就行了。” 许大娘眼看金书被砗磲拉到一旁,眼神晦暗不明。 夏川萂也回头看了眼金书,对许大娘笑道:“大娘,您是金书姐姐的母亲,当然不能是这个价钱卖给您。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白送您三十颗种子,您拿回去自己种,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许大娘露出得意的微笑,道:“你说。” 夏川萂:“等您将花种出来了,不管您最终能得到多少花朵,都要分我一半,如何?” 许大娘笑道:“你倒是不怕我将这些种子全都种死喽。” 夏川萂也笑道:“大娘您要是没有把握种活这花,您也不会非要逼着金书姐姐来找我讨要种子了,而且,您既从我这里白得了三十颗珍贵的种子,却是一个都没种活,让公子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您呢?” 许大娘不笑了。 许大娘脸色变的比刚才夏川萂戏弄她的时候还要难看。 从去年开始,许大娘就和范大娘联手,预备从郭继业这里分得一些土地上的监管权,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郭继业不仅得了围子乡,他还得了郭代齐这一脉的土地,还不等她们大展拳脚一番,郭代齐几乎所有的土地又都被郭氏给交出去了。 许大娘和范大娘大失所望,只好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围子乡上,她们都欲做第二个王姑姑。 但是,郭继业身边出了一个非常会吹耳旁风的妖姬,她不声不响的就从郭继业这里划走了两百亩山林和良田,郭继业为了帮助这个妖姬打理这两百亩地,竟然将这妖姬的养母提拔做了围子乡的内管事。 许大娘和范大娘忙活了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最后毛都没捞到,心里怎么能不恨? 许大娘只恨这个能吹耳旁风的妖姬不是她养的! 郭继业花费大笔金银几乎包圆了胡商的长寿花,府内外的管事能知道的都知道了,许大娘家就在桐城,人脉基本上都在这府里,所以她知道的更多一些。 郭继业买的这些长寿花都被摘了花絮剥了种子,花絮做什么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种子。 许大娘一边派人给金书送话,一边去找人打听这长寿花的习性,她很聪明的不直接问这花是怎么种出来的,她只问这花喜欢什么,养护需要什么注意事项,几月份开花,要光照还是要阴凉,喜水还是喜旱......等等旁敲侧击,自觉问的差不多了,结果回头一瞧,金书那边连话都没给她回一句。 一开始她还担心金书遇到什么事了,眼巴巴的进府来找她,结果人家屁事没有,许大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金书是翅膀硬了,想撇开她这个养母自己飞高枝了。 许大娘如何能忍的了这个,她也不挑日子了,直接给金书下命令让她去找夏川萂要种子,她就在这花树林子里等着她,她要不来种子,她今天就带她出府回家。 金书没有法子,只好去找夏川萂,结果她见了夏川萂,羞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提开口要种子了。 此时夏川萂问若是她白得了种子却种不出长寿花郭继业会怎么看她,直接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郭继业还能怎么看她? 认为她无能呗! 她费心尽力的忙活了好几个月最后什么都没捞到,好处全让眼前的这个毛丫头得了,许大娘嫉恨的心里都要出血了。 还是那句话,她不怨郭继业耳根子软宠信身边的丫鬟,她只恨郭继业宠信的那个丫鬟不是她家的。 夏川萂见这许大娘眼珠子充血定定的瞧着自己,一会神色狰狞的似乎想要咬下她的一块肉来,一会又眼神温柔慈爱的看着她,好像她是她的宝贝,看的夏川萂背后直发毛,心下悴道这许大娘不会是精分了吧? 良久,许大娘才收敛了所有的神色,对夏川萂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伸出手掌道:“将种子给我吧,你放心,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夏川萂忙从腰间挂着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大把棉花种子,数了三十个给她,末了,还多送了两颗给她,讪讪笑道:“大娘与旁人不同,我多送大娘两颗。” 许大娘笑的比哭还难看:“多谢。” 许大娘转头就走了,走的时候不曾多看金书一眼。 第106章 第 106 章 金书见许大娘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走了, 她追着许大娘的背影小跑了两步,就停下来泪水涟涟哭泣不已。 夏川萂抓了一把棉花种子塞进她的手里,劝道:“姐姐快追上去, 跟许大娘好好认错。” 金书摇头哭道:“不行的, 川川, 我不能要你的种子, 我成什么人了?” 她打心眼里觉着她要是将种子从夏川萂这里拿走,她就是落英缤纷居里的家贼, 仗着她跟夏川萂关系好就尽往外拿落英缤纷居里的好东西。 这让她十分羞愧且不耻。 眼看许大娘的背影就要看不到了,夏川萂催促她:“姐姐听我的,快去啊, 许大娘是你的母亲, 不是外人,你不能让她寒了心。” 不管许大娘为人如何,错都不能出在金书这里, 金书作为女儿,要听话,要孝顺。 金书曾经尽力保住她的清白名声,夏川萂愿意成全金书孝女的名声。 金书犹豫不决,砗磲也推她:“川川给你了,你就拿着, 再不快去她可就出府了。” 金书见夏川萂和砗磲都劝她去跟许大娘认错,她咬咬牙,到底拿着种子追了上去。 老话说的好,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金书对许大娘不是不孺慕的,她也知道许大娘对她只是利用, 但许大娘一开始就将这份利用宣示的明明白白。 她是很严厉,但她不仅将金书好好的教养长大,还教了金书一手刺绣真本事。 这府里谁见了金书不得夸一句娴静淑雅心灵手巧?要不老夫人偏就能从众多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中挑中她给郭继业呢? 金书心里是感恩的。 金书也是真的想为许大娘争气,但郭继业不喜欢她,她能有什么法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09节 金书面对许大娘的时候是愧疚的,这份愧疚时间久了就酿造成了惧怕,她很怕见到许大娘对她失望的样子,就越发的逃避,不愿意再见到许大娘。 看着金书远去的背影,砗磲一边从花树上采摘花朵,一边问夏川萂:“你真的要在府里售卖种子?不会只是说说的吧?” 夏川萂叹道:“这事呢,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估计府中长眼睛的都知道我有长寿花的种子了,若是我一个人谁都不给也就罢了,现在已经给了许大娘,就得给其他人,只好顺势就说要卖种子了。一颗十金,想要就付钱买,概不还价,很公平吧?” 砗磲嗤笑道:“你刚才还送给了许大娘好多个呢,”她努了努唇对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几个妇人,继续道:“那些人可都看见了,估计这会都传开了。” 夏川萂故意大声道:“要是有谁能像金书姐姐一样将我从郑娘子的棍棒底下救出来,我也给她三十颗种子做报酬。” 砗磲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嗔骂道:“你能不能盼着自己一点好?” 夏川萂嘻嘻笑道:“咱们每天都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就是好了。” 这话说的砗磲也笑了起来,摘了一朵粉嫩的花朵别在她的发箍上,打趣道:“这小嘴甜的,是不是偷吃蜜了......” 金书是笑着回来的,夏川萂看了也为她高兴。 金书找到夏川萂,给她手腕上套了一个金丝玛瑙镯子,又晃了晃自己手上戴的那个,笑着跟夏川萂道:“母亲让我给你的,说多谢你的种子。” 夏川萂跟金书手腕对手腕的比对新镯子,笑道:“许大娘还怪客气的,以后许大娘再托姐姐做什么要什么,姐姐都该跟咱们说才是,你不说,咱们要怎么帮你呢。” 金书仍旧讪讪的,道:“我在公子身边多亏了你跟砗磲照顾,公子才没将我给退回去,怎么好再麻烦你们呢?” 夏川萂说她:“姐姐这话可就外道了,你若是真将咱们当姐妹,就该敞亮些,不该支支吾吾的让咱们猜,最后还将好事变坏事,多不划算?” 金书将信将疑问道:“将种子给出去,算是好事吗?” 这种子多珍贵啊,怎么好随意给出去呢? 夏川萂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姐姐也知道,咱们谁都没种过这棉絮花,最后能种活多少还未可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种才好呢,固然有白撒种子的风险,但若是真有人能种活了,还种的很好,那咱们可就赚大了,等明年,咱们直接照着他的法子种就行了,也不用愁种子种不活的问题了。” 金书:“那这个种活的人肯教咱们吗?” 夏川萂笑道:“姐姐多虑了,他种花不是给自己种的,是给公子种的,公子若是让他负责棉絮花的种植,你说他会不会尽心尽力的种?” 金书笑道:“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种的。” 夏川萂:“这不就得了?如果许大娘真能种好这棉絮花,她就是大功臣,会让公子另眼相待的,姐姐在她那里日子也能好过些,我得了棉絮,姐姐得了许大娘的欢心,许大娘得了名声与好处,如此一举三得,我是真的很希望许大娘能种活这些种子的。” 金书抱住夏川萂的小身子,感动道:“川川,你真好。” 夏川萂也回抱住她,甜甜道:“姐姐才好呢。我还有事要求姐姐。” 此时的金书对夏川萂是无有不允的:“你说,我都帮你做到。” 夏川萂:“五月端午的时候,我想做些针线送给公子,姐姐教教我吧?” 金书也很感兴趣问道:“你想做什么针线?荷包?抹额?小衣?” 端午虽说还早着,但夏川萂要现学,她人又小,平日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分给针线的时间就少了,这样算下来,等到端午的时候她能不能学会还两说呢。 时间挺紧迫的。 夏川萂:“呃,我想做双鞋给他。” 金书诧异:“为什么要做鞋?做鞋挺难得,还得绣花。” 给郭继业穿的,鞋面必须得做刺绣。 夏川萂也很为难,道:“咱们得的...棉布,公子嫌太粗糙了,贴身的东西肯定不能做,我思来想去,也只好做双鞋子给他了。” 用棉布做千层底,这不是标配吗? 金书也点头道:“用粗布做鞋底还是得宜的,鞋面用缎的就行了。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做鞋的话,鞋底子我来帮你,但刺绣得你自己来,这可是门面,最能代表心意,这样,等找个日子,我带你去拜访喜嬷嬷,先让她老人家教你几日。” 夏川萂:“喜嬷嬷可是大家,如何能教我这个初学的小丫头?姐姐教我就行了。” 金书笑道:“那可不行,你是初学,也是打基础的时候,这时候见一见刺绣大家,能帮你拔升眼界,当年我初学刺绣的时候,母亲就备上重礼带着我去拜见喜嬷嬷,求她老人家将我带在身边教导几日,如今到了你,也该一样去开开眼界才行。”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也是,跟龙学龙,跟虫学虫,道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跟金书说好了找个合适的日子去拜访喜嬷嬷,夏川萂要卖长寿花种子的消息不仅满府都传遍了,就连东西邬堡也都托人找她来问。 夏川萂就明码标价,十金一颗种子,而且付了定金的,要是没种活,死了,也要补足十金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夏川萂希望大家能互通有无,交流种植心得,若是同样种了种子的人去问另一个种的好的人,这个人不能避而不谈。 最后这一点附加条件大家都很无语,谁会将自家绝活四处传播啊,傻了不是? 不过这个叫夏川的小丫头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有了这等好东西,不想着自家偷摸着种,居然就这么卖了出来,夏荷那婆娘真是养了一个败家女儿呐! 第107章 第 107 章 夏川萂一共只卖出去了一百多颗种子, 她还详细记下了他们的家庭住址和种子下种的地方,打算有机会的时候就去看一下他们的棉花苗长的怎么样。 怎么说都是十金一颗的种子,总不能胡乱种种然后就让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了吧? 夏川萂之所以只卖出去一百多颗, 是因为种子没卖几天就被迫停止了, 因为老夫人要回府了。 老夫人在普渡寺礼佛七日, 到了日子自然是要回府的。 郭继业亲自将老夫人从普渡寺迎回府中, 一入正堂院门,就看到了错落摆在廊下、窗台、堂室案几上的长寿花。 老夫人在普渡寺一心礼佛, 并不知道外界之事,见到这长寿花十分高兴,道:“这长寿花十分难得, 往年一年也得不了几盆, 今年倒是有许多。” 西域虽然和中原通商,但因为近几十年间年景不好,尤其是近十来年, 年景越发不好,小型叛乱常有,商路也就时断时续的,许多西域的货物就变得紧俏起来,尤其像是长寿花这等奢侈物,就更难得一见了。 郭继业笑道:“这还多亏了二叔, 有胡商不远千里的去洛京向他求救,他特地派了得力干将将这批胡商给解救出来,胡商一路携带的西域珍奇货物就很齐全, 这次, 孙儿留下许多与老祖母赏玩,这长寿花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老夫人还不知道郭继业几乎将所有能留下来的的长寿花都给包圆了, 她只觉这个曾孙儿孝顺她,因此十分高兴。 只是,她对郭继业的二叔,自己的那个次孙略有抱怨:“简直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国公府是缺他吃了还是缺他喝了,好好的官不做,非得去跟那些叽里咕噜的胡商混一起,也不怕丢了身份,让人瞧不起。” 郭继业笑道:“二叔喜爱交游,这不是什么坏事,洛京府内开销多仰仗他的经营。” 老夫人道:“他也是郭氏子孙,他既然享受了郭氏的荣光,为家业出些力也是应当的。还有,他就是太爱交游了,荤素不忌,惹的一身骚还得老身给他擦屁股,简直没有一点大家子风范。” 涉及长辈隐私,郭继业就只能赔笑了。 老夫人还记得郭继拙的事呢,马家能有那样的结局,自然是经过她首肯的,人老了,就越发不愿意看到这些聚啊散啊的,也不乐意再听那些污糟事。 郭继拙去洛京前来拜见她,当时她面上淡淡的,但此后只是想起来就不免要说上一嘴,可见她这个老祖母心中还有疙瘩没消呢。 郭继业另寻话头,道:“孙儿多买了一些长寿花,让人剥出种子来试着种一种,若果真能种活了,以后老祖母这里就可以满园长寿,不用再等胡商了。” 郭继业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天下大势或有所变,说不好下次是什么时候会再有胡商从西域而来,所以这次他在桐城截留的货物挺齐全的。 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长寿花真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或许是长寿花太大手笔了,所以大家都去关注这稀罕的花,倒是少有注意他还买了大宗其他货物的。 府中俗物老夫人是越发的不想管了,此次寺中礼佛她没有操半点心,却万事都妥当,她只觉从未有过的顺心安稳,所以她对郭继业道:“这家业都是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不用事事都跟老身说。” 郭继业还想再表一下老祖母的重要性,老夫人却是不耐烦的对他挥挥手:“我现在听着这些俗物就头疼,若是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就送来些,若是其他的,就不用进我这院子了。” 她已经为国公府操了一辈子的心了,如今国公府后继有人,她是半点心都不想再操了,以后啊,她只管享清福。 郭继业自然都应下来。 但是,老夫人才说了这话,还没过一个时辰她就自打自脸了。 郭继业跟她说他多买了一些长寿花,可没跟她说他这花式给夏川那丫头买了,还一下子都包圆了,足足花了几万金。 她是心疼那点子钱吗? 她是怕夏川那丫头小小年纪不知善恶不知轻重将她的宝贝曾孙给带坏了! 老夫人怒道:“去,赤珠你去将夏川那丫头给我叫来,老身问问她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赤珠咽了咽口水,忙去落英缤纷居喊夏川萂去了。 夏川萂正在跟金金书学习怎么给鞋子打样子,昨晚她已经给郭继业量好了脚长脚宽,先按照这个长度宽度打了一个草样,然后金书又教她怎么往外阔出去两分,再重新打一个样儿。 倒不是要郭继业将夏川萂的这双鞋子穿多久,而是因为他现在脚长的太快了,鞋子几乎一月一换新,要是不给他往大里做,估计等夏川萂将鞋子做好他也穿不上了。 夏川萂正在听金书传授做鞋经验呢,就见赤珠一脸紧张的进来了。 夏川萂和金书忙起身迎她,她却是拉着夏川萂一叠声的道:“你还当没事呢,老夫人叫你过去,”又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因为你让公子花钱买花的事。” 金书听了着急道:“这,这可怎么是好,赤珠你瞧着老夫人神情如何,是不是生气了?” 赤珠:“老夫人都拍桌子了,能不气吗?” 金书跌脚,对赤珠道:“你且等等,我这就去找公子回来。” 夏川萂忙拉住金书,道:“不好去找公子的,我这就随赤珠姐姐去见老夫人。” 金书焦急:“你不要命了,老夫人会罚你的。”她怕夏川萂挨打,她这么个小人,估计连一棍子都吃不消。 夏川萂道:“老夫人不是不讲理的人,姐姐将织好的布、纺好的线、弹好的棉花以及种子都给我包好,我带去见老夫人。” 金书咬咬牙,将东西都包好抱在怀里,道:“我与你们一起去,东西是咱们一起做下的,老夫人要罚咱们就一起受罚。” 赤珠问道:“砗磲呢?怎么不见她?” 夏川萂:“邢大娘来府里了,砗磲姐姐去见她了。” 此时郑娘子走了进来,见到赤珠点头致意,叹道:“行了,收拾收拾与我一起去见老夫人吧。” 夏川萂不解:“大娘?”老夫人要见的人是她吧?郑娘子怎么一起跟着去?老夫人也让人叫她去了? 郑娘子神态肃然,道:“你们都是我管的,如今做下祸事,自然也是我管教不严之过,理应去找老夫人请罪的。” 夏川萂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和郑娘子、金书一起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一进老夫人的院子,就见珊瑚已经站在阶下等着她们了。 珊瑚攒起一个客气的笑容,对郑娘子道:“且等等吧,老夫人在里面问话呢。赤珠,老夫人吩咐你来了让你先进去。” 珊瑚虽然态度刻意客气,但并没有避之不及的疏离、惊恐、厌恶、幸灾乐祸这等负面情绪,夏川萂见了不免先松了一口气。 看来老夫人还没有定她的罪,估计这会正在了解情况呢。 没有定罪就好,只要老夫人还能听的进去话,她就还有陈情的机会。 赤珠听珊瑚让她进去见老夫人,忙拾阶而上匆匆进了门去,连看夏川萂一眼都不敢。 规矩就是如此,在主人门前喧哗像个什么样子,菜市场吗? 赤珠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赤珠走了,一时间这正堂阶下庭院里分外寂静,只有轻风吹佛而过的细微声响。 珊瑚低垂着头如入定一般站着不动,她视线定在自己身前三步处,不敢乱瞟,就怕接收到郑娘子、金书、夏川萂三人询问的视线,她心里在打鼓,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她们什么样的信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0节 老夫人将所有人都叫进去一一询问关于夏川萂的事情,她是因为跟夏川萂接触最少的一个,所以只问了几句话就给放出来在这里守门,其他诸如玛瑙、范思墨这等跟夏川萂接触多的人就留在里面被周姑姑仔细盘问,事无巨细一点都不放过。 珊瑚一面惧怕老夫人的权威,一面为夏川萂可惜,她其实很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估计她们这些一同进来的丫鬟们就没有真的厌恶她的,唉,有这次的事,还不知道夏川萂到底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夏川萂和郑娘子、金书足足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银盘、玛瑙、范思墨相继走出,然后没一会徒四居然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又等了两刻钟,最后出来的是砗磲和邢大娘。 砗磲见到夏川萂,对她摇摇头,一脸沉重的跟着邢大娘走了。 周姑姑出来,唤道:“夏川,老夫人叫你。” 夏川萂踏上台阶,周姑姑又道:“郑娘子和金书且先等等。” 夏川萂停住脚步,对周姑姑道:“姑姑,我能带着包裹进去吗?” 周姑姑问道:“包裹里是什么?” 夏川萂:“......棉絮和棉布,就是用长寿花的花朵做的,还有种子。” 周姑姑无语,从金书怀里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道:“我帮你拿进去。” 夏川萂:“多谢姑姑。”又安慰金书,“姐姐在外头等我吧,没事的。”又对郑娘子行了一礼,就跟在周姑姑身后进了门。 虽然关了门,但正堂内并不黑,因为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上点上了两根蜡烛。 黄色的,是蜂蜡。 对着蜂蜡燃烧的亮光,老夫人在翻看一叠一叠的粗纸,夏川萂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平日里抄写的佛经,她抄写完一卷,就会寻机送到府里来,托周姑姑给供奉在老夫人的小佛堂里。 从未有一日间断,所以数量挺多的。 除了占据了大半个案面的佛经之外,案几上还摆着一把做工精美的油纸伞,一碟子子芝麻脆饼,一碟子油豆皮,一碟子葱油鸡蛋饼,还有一个碟子里面赫然放着两粒棉花种子,另外还有一个酒坛子。 都跟夏川萂有关。 夏川萂跪下叩首道:“奴婢夏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长寿安康。” 周姑姑上前,将包裹放在摞的高高的佛经上,打开,跟老夫人小声说了几句。 老夫人不叫起,夏川萂就只能维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趴伏在地上。 夏川萂在心里数着数,等数到一百零三下的时候,老夫人道:“起来吧。” 听声音,无波无澜的,不像是怒急的样子。 夏川萂起身,地板坚硬,她起身的时候不免晃了一下身子,都落入老夫人的眼中。 老夫人道:“近前来。” 夏川萂依言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拉起她的手,仔细翻看她的手心手背,见她手上黄一块红一块的,还有细长的印子,就问道:“你开始学拉弓了?” 夏川萂:“是。” 又捏了捏她手指头上的针眼,又问道:“也开始学针线了?” 夏川萂:“是。” 老夫人:“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没有这样好学的,会写字,会读佛经,会读经史子集,会做糕点,会品鉴美食,会酿酒,会画图纸做机巧东西,会养蜂,现在又要忙着学拉弓,学针线,还想学种花,哦对了,你还很会伺候你家公子,你想要什么,你家公子就给什么。” 最后这句话说的重了,夏川萂很知趣的又跪了下去,低头认错。 老夫人从包裹里捡出一片粗纸,问道:“这是什么?” 夏川萂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小声道:“奴婢打算给公子做一双鞋做端午节礼,这是鞋样子。” 老夫人用张开手指大体量了一下,点头道:“继业的脚又长大了几分。” 夏川萂:“这是往大里画的,怕等鞋做好了公子脚又长了鞋子穿着不合脚。” 老夫人放下鞋样子,捉了一团棉絮在手心里握了握,用拇指搓了搓,仔细感受了一下绵软温馨的触感,颔首评价道:“虽不如丝绵,也不差了。” 放下棉絮,拿起棉线在指尖绕了绕,又用力拉了拉,手指勒的生疼,线却没断,道:“这个线很结实,好。” 老夫人最后双手拿起了那块用棉线纺织而成的粗布,先是摩挲了一下布面,然后展开,在烛火下细看布匹的纹理,还让周姑姑过来,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看上身的效果,良久,才问夏川萂:“你打算用这布做些什么?” 夏川萂老实回答:“奴婢打算用这布给公子做鞋底。” 老夫人:“花了万金得了这么一点布,就用来做双鞋底?你可真够奢侈的。鞋面用什么?” 夏川萂:“......用缎子。” 老夫人将布放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垂着眼问夏川萂:“你自己说,老身该如何罚你?” 夏川萂:...... 夏川萂张了张嘴,却是问道:“老夫人认为奴婢该罚吗?” 老夫人笑了,伸手将她扶起来,笑道:“夏川啊,老身刚才问了所有跟你交好的人,他们虽然对你看法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或以‘川川聪明’开头,或以‘川川聪敏’结尾,现下看来,他们都没说错。” 夏川萂适时低头,表示羞赧。 老夫人看看案几上的东西,道:“以你的功劳和恭谨来说,几万金不算什么,但有一点,大家都说继业对你有求必应,不惜靡费万金讨你欢心,你怎么说?” 夏川萂抬起了头,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反问老夫人:“老夫人,公子真的‘只是’‘为我’花了万金吗?老夫人相信公子是只为自己高兴的纨绔?” 郭继业多精明啊,光她知道的他从胡商那里换来的就不止有香料、马匹、金器、梵文佛经等奢侈品,她不知道的地方,郭继业还不知道截留了多少胡商的货物呢。 然而传出来的只有棉花一件事,她这是纯属为郭继业背黑锅做罩子,棉花之外的东西就都是灯下黑,无人在意了。 老夫人扶额,周姑姑板着脸喝道:“川川,不得无礼。” 老夫人摆摆手,对夏川萂道:“行了,咱们都白操心了,这两个孩子心中有数着呢。” 一个不声不响的甩黑泥,一个闷头闷脑的任黑泥在自己身上扎根,这主仆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纯属瞎掺和。 万金的事,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心存怀疑。 老夫人在内宅混了一辈子,最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的道理,是以,她听了郭继业为了宠信夏川眼睛都不眨一下花了万金的事虽然生气,但她也没一下子就给夏川萂定了罪名,而是叫来所有跟夏川萂有交往的人一一问过去,以此来判断夏川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让郭继业给她花费万金的目的和动机是什么。 这一听不要紧,听完之后她简直要瞠目结舌了,她哪里是给曾孙送了个丫头啊,她这是给曾孙送了座金山啊。 小丫头是挺能花的,但人家更能挣,最重要的是脸面,别家没有的,郭氏有,就是在郭氏,也只有曾孙手中有,光这一点,万金就值了。 这就行了。 老夫人对夏川萂道:“行了,带着你的布和鞋样子走吧。” 夏川萂没有动,问道:“老夫人不罚奴婢了吗?” 老夫人:“罚你什么?老身还没有老糊涂呢。” 夏川萂反而皱起了小眉毛,对老夫人央求道:“老夫人,您还是罚奴婢吧。” 老夫人稀奇的对周姑姑道:“你瞧瞧,你瞧瞧,居然还有人上赶着讨罚的,”又对夏川萂道:“你说说,老身为什么要罚你?” 夏川萂闷闷不乐:“大家都说公子宠奴婢,面上见了都笑呵呵的,背后却都骂奴婢就会作妖呢,奴婢不喜欢这样,不如老夫人罚一罚奴婢,这样府里有些人的心气才会顺下来,以后就不会总盯着奴婢了。” 夏川萂是不怕被人说的,但郭继业不行,现在苗头才起来,老夫人耳朵听不到,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但若是时间长了呢? 等郭继业因为宠信房中丫鬟名声受损的时候,老夫人就该皱眉了。 老夫人一皱眉,夏川萂能得什么好? 所以,还是罚一罚吧,消一消眼前的这股子邪风,大家就都顺心了。 老夫人不笑了,叹道:“过慧易夭,你啊,就是太聪明了,太聪明遭天妒,是该化解化解。” 想了想,到底没想出个“化解”的法子,就问周姑姑:“你给出个主意吧?” 周姑姑也想了想,道:“不如继续让她跟着奴婢学佛吧,平一平她的性子,也能少遇到一些小人。” 老夫人道:“这法子不错,那就罚你在佛堂禁足一个月,除了跟你周姑姑学念经,不许见任何外人,你可记住了?” 夏川萂再次跪下叩首:“奴婢记住了,多谢老夫人仁慈宽和饶恕奴婢。” 老夫人叫她直接去佛堂,郭继业那里她会去说。 夏川萂抱着包裹,临走前支支吾吾的问老夫人:“奴婢还能给公子做鞋吗?”要是不能做,她的鞋样子就废了,得等她出了佛堂之后再做了。 老夫人却是误会了,笑的慈爱道:“你倒是一心想着你家公子,罢了,每天做完功课就做一做吧。” 夏川萂抱着包裹孤零零的去了老夫人的小佛堂,这个小佛堂她并不陌生,曾经她是这里的常客,是以虽然来了这里,但她很安心。 周姑姑从正堂出来,身后没见着夏川萂,金书脸色白了白,第一个问道:“姑姑,川川呢?她...怎么样了?” 周姑姑仍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对郑娘子和金书道:“老夫人罚夏川在佛堂禁足一个月,你们这就回去吧。” 郑娘子挑眉,只是禁足一个月? 金书急忙道:“姑姑,我能给川川送些被褥衣裳过去吗?” 周姑姑颔首道:“可。” 金书放下心来,还让见人,说明问题不大。 金书匆匆给周姑姑行了一礼,就风风火火的回落英缤纷居给夏川萂收拾东西去了。 郑娘子对周姑姑颔首致意,也想离开,就听周姑姑开口道:“郑娘子,老夫人请你进去。” 郑娘子入内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问郑娘子:“你对夏川这丫头怎么看?” 郑娘子谨慎回道:“一身反骨。” 周姑姑冷声道:“郑娘子是说老夫人看错了人吗?” 郑娘子忙敛目致歉道:“奴婢不敢。” 心下叹息,看来夏川根本没事,估计老夫人罚她禁足一月也是罚给外人看的。 老夫人道:“你是继业的教养娘子,你如何管教他的丫头老身无可置喙,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伤了这丫头的根骨,更不要伤了她的性命。” 郑娘子心下一凛,道:“奴婢不敢。” 老夫人道:“老身不是责怪你,老身已经老了,精神头一年不似一年了,以后常伴继业那孩子身边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夏川不是不受教的,你好好教她,她会记得你的好的。你们好了,你们辅佐的主子才会好。” 郑娘子福礼道:“老夫人教诲奴婢记下了。” 老夫人笑道:“用不着这样拘谨,你们公子最近身条长大不少,多亏你平日里精心照顾,你有功!” 郑娘子忙道:“照顾公子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老夫人挥手:“理儿不是这么算的,周蔷,将老身备好的料子首饰拿来赏给这孩子。” 周姑姑对郑娘子笑笑,去取老夫人说的赏赐去了。 趁着堂室内只有她跟郑娘子两人,她对郑娘子招招手让她近些,小声问道:“你们公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1节 郑娘子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老夫人说她:“都是过来人,你害羞个什么劲?” 郑娘子只好道:“奴婢冷眼瞧着,公子曾有一次......” 老夫人倒抽口气:“你说,继业自己给那丫头...看了?” 郑娘子无奈点头,但为了不让老夫人误会,她还是多加解释道:“公子应该没有那心思,可能只是想逗一逗那丫头,但他只愿意跟夏川亲密也是真的,砗磲还好些,金书至今连衣裳都没能给他换过一回呢。” 老夫人这下是真发愁了:“这可如何是好,等小丫头长大还得十多年呢。” 郑娘子后退两步,估摸着道:“许是咱们公子自尊自重,大家风范,等过上两年,许了妻室就好了呢?” 老夫人惆怅道:“但愿吧。” 不过,不管是真有心思还是逗人玩,郭继业能用那东西去跟夏川调/笑,至少说明曾孙是个正常的男儿,这就行了。 挺好。 第108章 第 108 章 当天晚膳时间, 郭继业去和老夫人用晚膳,金书和砗磲结伴去给夏川萂送被褥和换洗衣裳。 两人到的时候,夏川萂正坐在一个小几后面用晚膳, 楚霜华就坐在一旁, 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见砗磲和金书结伴来了, 忙起身迎她们。 砗磲将她按在座位上, 见案几上摆着一碟酱油茄子,一碟子盐渍豆腐干, 一盘子由葵菜、水芦菔、鸡毛菜洗净拼成的时蔬拼盘,两个巴掌大小的小圆簸箩里放着一个薄薄的炊饼,另一个在夏川萂跟前的菜碟里, 已经被用了小一半。 这炊饼烙的薄薄的, 金黄酥脆,看这就很有食欲,但是, 实在是太清淡了。 不过这里是佛堂,不好见荤腥。 这里的荤腥不仅指鸡鸭鱼肉类杀生食物,还指葱、蒜、韭菜类气味大的菜蔬,所以夏川萂这顿晚饭,不仅没有丁点肉类,还非常的寡淡。 吃着估计只有盐的咸味吧。 砗磲小声嘀咕:“跟喂兔子似的。” 夏川萂抿嘴微笑, 楚霜华没忍住解释道:“都是从老夫人和公子的膳食里分出来的。”她觉着夏川萂的待遇已经很高了,她们都是提前吃饭,只有夏川萂和老夫人、公子同时用膳, 老夫人还不够优待她吗? 砗磲笑笑点头, 不再说什么。 老夫人和公子的膳桌上光鸡鸭羊肉就好几种,跟夏川萂这一桌子能一样吗? 两人话不投机, 都很克制也更加客气。 夏川萂捡了一根生鸡毛菜塞进嘴里跟兔子一样一节一节的往嘴里进,道:“挺好吃的。” 真挺好吃的,她都把这些生菜当饭后水果吃的,如果能用开始烫一下再吃的话会更卫生一些,不过这里纯天然无污染,种出来的菜洗掉泥基本上都是可以生吃的。 砗磲朝外头看看,见没人盯着她们,就悄咪咪的从被褥里掏出来一个大纸包,打开给夏川萂看,是鸡蛋糕。 这鸡蛋糕是蒸的,虽然也是金黄粉嫩,但到底少了一份焦香。 砗磲给她掰了一点放她菜碟里,又将纸包好,重新塞进被褥里。 金书再旁半捂着嘴跟夏川萂道:“咱们就知道你在这里没什么吃的,就将新送来的鸡蛋糕给你带了些,你快想想还想吃什么,等下次咱们来看你的时候都给你带来。” 楚霜华听了这话明显想说什么,但自从她被送回老夫人这里已经学乖了不少,虽然心里不赞同,但到底没说出来。 夏川萂将这点子鸡蛋糕送进嘴里狠狠一吸,浓郁的甜香味填充了味蕾,一百分的满足。 呜,这鸡蛋糕配着鸡毛菜吃真是别有风味啊,得记下来这独特的吃法。 至于下次想吃什么,嗯,她想吃烤的流油的鸡蛋糕,还想吃桃酥,吃外表酥脆内里松软的面包...... 但是,这些都是烤的,需要烤炉。 烤炉啊,也不是不能做一个出来。 砗磲见夏川萂眼珠子咕噜噜的直转,还边吸鸡蛋糕边点头,就对金书道:“快,将咱们带来的纸和笔拿出来,这丫头又有新点子了。” 金书也笑着将她手边放着的另一个包裹打开,砗磲将吃饭的案几给腾出空间,金书将纸摊放在夏川萂面前,又拿出砚台、墨条和毛笔摆上,砗磲到了点茶水在砚台里,开始磨墨。 两人默契的就跟做了千万遍了一样。 夏川萂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陷入沉思,她觉着自己比这府里的正经公子郭继业还要有派头。 瞧啊,郭继业只有她一个笔墨丫头,而她,居然有两个! 楚霜华也被这阵仗给唬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绣棚,来到夏川萂身后,她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夏川萂挠挠鬓角,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开始画面包窑。 托她日日练习作画的福,她现在画出的东西别人总算能认出是个什么东西了。 只是,砗磲:“你画个坟包做什么?” 夏川萂下笔的手顿了一下,在线条上留下一个浓墨点,她忙将笔抬起,解释道:“这是一个烧烤窑,”她指着那个像是倒扣的碗一样的半圆弧道,“这里面是中空的,可以烧炭,炭燃烧的热气会聚拢在里面不散,然后将放进去的糕点烤熟。” 砗磲一脸精明的点头长长“哦”了一声。 夏川萂看了她一眼,砗磲忙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太灿烂了,一看就很假,估计她压根有听没有懂。 不过,没关系,烧过窑的人一定能看的懂。 夏川萂继续在这个窑包下面画上灶膛和排烟通风的通道,然后开始标用料和尺寸。 总的来说,只要掺了稻草的黄泥、青砖和储热的铜片就行了,用料唾手可得,关键是设计,顾名思义,这烤炉是烘烤食物的,所以聚热性要好,木炭烧出来的热量要凝而不散,才能将食物烤熟。 但是,要留通风口,因为不通气,木炭就烧不着,烧着了也会憋死。 这就是难了。 通风会散热,不通风火烧不着,怎么办? 这就是这烧烤窑的技术难点了。 夏川萂将能想到的都画下来、写下来,然后交给砗磲,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姐姐让长富哥哥找个懂烧窑的人看看吧,要是不行就自己改,直到能烤出一份焦香的鸡蛋糕来就成了。” 砗磲煞有介事的点头:“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吃烤的鸡蛋糕了!” 金书也憋笑点头不止,夏川萂就扑到砗磲身上去挠她痒痒,一边笑一边道:“可是姐姐们问我想吃什么的......” 笑闹了一通,夏川萂也不想吃饭了,这餐饭着实没什么可吃的,有收残渣剩饭的妇人过来收拾餐具,夏川萂就留下了那个还没吃的炊饼,剩下的就都让她收走了。 砗磲和金书去给夏川萂铺床,这佛堂里的床只是一个靠墙的矮榻,光秃秃的,没有帐子也没有席子,好在两人带的齐全,给夏川萂铺上席子,又铺上褥子,然后再一层麻布床单,然后是被子和枕头。 夏季天热,但这佛堂阴凉,是以两人还是给她带了被子来。 角落里有一个空的藤箱,金书打开看了一下,对夏川萂道:“这个藤箱发霉了,你就不要用了......” 还有股子怪味,放衣裳进去给熏着了,衣裳就不能穿了。 正说着呢,楚霜华和砗磲抬着一个木箱子过来,楚霜华听了这话接口道:“我将我用的箱子空了一个出来,你且先用着。” 金书笑道:“怪道佛堂里居然有个箱子,我还奇怪是做什么用的,原来是你带来的。” 楚霜华拢了拢落下来的鬓发,笑道:“我来看自家妹妹,自然要带着东西来的。” 砗磲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扁平的掀盖盒子,掀开,盒盖上镶嵌着一方铜镜,盒子里隔出了六个小格子,分别放着一柄桃木梳、一小盒擦脸的油膏、还有一盒...胭脂。 竟是一个妆奁盒子。 砗磲迟疑着道:“除了这油膏,其他的她大概都用不上。” 金书夺过这个妆奁盒子合上放在夏川萂床头,忍笑道:“谁说用不上的?我瞧着川川每天都可以用一用?” 夏川萂直翻白眼:“姐姐们想玩笑直说就是了,隐隐藏藏的忒没趣儿。” 三人就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孙姑姑一过来就见这边欢声笑语的十分和谐,就笑道:“你们还在这玩呢,公子这就回去了。” 砗磲和金书忙跟孙姑姑行礼问好道:“姑姑好,姑姑咱们这就回了。” 孙姑姑微笑颔首,对两人道:“老夫人说你们可以三日一探,不是探望的日子来了可是不让见人的。” 砗磲和金书忙都答应下来,两人又跟夏川萂告别,砗磲临走前还拍了拍自己装了图纸的荷包,意思是下次来给你带烤点心。 见砗磲和金书两人手拉手的出了佛堂走远了,孙姑姑才对楚霜华道:“老夫人那里要人伺候,你快去吧。” 楚霜华也走了,留下夏川萂和孙姑姑。 孙姑姑站在那里等着孙姑姑和她说话。 没人在,孙姑姑对夏川萂就要亲热许多,她拉着夏川萂的手在床榻上坐下来,对她道:“我要给你母亲写信,你可有话要跟她说吗?” 夏川萂明了,孙姑姑一定会在信中说她被老夫人罚的事,因为不管孙姑姑说不说,至少这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被罚了,那么夏大娘那里就一定会知道。 孙姑姑来问她有没有要跟夏大娘说的,就是要夏大娘安心的意思。 因为夏川萂被禁足,她是不能向外头传信的。 当然,砗磲或许可以通过邢大娘给夏大娘传递消息,但那是刑家的好,不是她孙姑姑的,所以孙姑姑来了。 夏川萂也念孙姑姑的好,跟她道:“劳烦姑姑告诉大娘,说我没事,都很好,请大娘尽心照料长寿花, 另外,我有一个烘烤方子要给我家大娘,请姑姑等一下。” 孙姑姑不知道这个烘烤方子是个什么方子,便站在一边等夏川萂又重新画了一个烧烤窑出来。 夏川萂并没有不让孙姑姑看,孙姑姑就拿着这个方子一头雾水的问道:“这是要烤什么的?”烧烤窑嘛,一定是要烤东西的,不是烤就是烧。 夏川萂回道:“是烤点心的。” 说罢,又在图纸的背面写上可以试着烤一烤鸡蛋糕,若是烤的焦香可口说明这窑就成了。 砗磲找的烧窑师傅一定是西堡的,夏大娘会在围子堡和去东堡寻找,两方多试几回,总能有一个成功的吧? 反正农闲嘛,大家都要找活做的。 孙姑姑带着图纸揣着一肚子的复杂心思走了,让夏荷知道这丫头被关起来了还能想着吃新鲜的,定就明白人没事了,这比说多少好话都管用。 人都送走了,佛堂内只剩下夏川萂一个,顿时觉着冷清起来。 夏川萂自己呆呆站了一会,什么也没想,就来到佛像前,点燃一柱清香,开始敲木鱼念佛经。 晚课时间到了。 念完一段汉文翻译的经文,她又回头开始唱梵文,没错,汉文佛经可以读、诵、念,但梵文佛经,就是要用唱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2节 在老夫人这里做丫头的时候,周姑姑教过她学习梵文,等去了郭继业那里,她也没懈怠了,每天都有温习,若是有忘记的或者不确定的,她会问郭继业,郭继业也学过梵文,若是郭继业也不会的,她会来老夫人这里找周姑姑请教。 总之,学过的东西,她是不愿意轻易就忘记的,是以,她唱起一些梵文佛经来也非常纯熟。 只有一些,不是全部。 因为周姑姑教梵文不像是教abc一样从最基础的字母、单词、结构、语法等开始教,而是直接上口读大段的经文,读的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所以,夏川萂只会唱她学过的梵文,周姑姑没教过她没来得及学的,就不会了。 梵文唱起来,会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好似带动五脏六腑以及身体既能都震颤起来一样,有别样的魅力。 夏川萂还挺喜欢唱经的。 周姑姑站在佛堂门口看了好一会,听夏川萂一句梵文都没唱错,心下欢喜,有哪一位老师不喜欢聪明又勤奋刻苦的学生呢? 她虽然是第一次收徒弟,但也知道,不是所有的徒弟都是夏川这样的,这应该就是佛祖说的慧根了,周姑姑不禁在心里想。 等夏川萂唱完一回经,周姑姑才抬脚迈进佛堂。 夏川萂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周姑姑,便趁势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跟她行了一个佛礼。 周姑姑回以佛礼。 在这佛堂里,周姑姑就似那已经出世许久的修行者,在这里,红尘俗世都是扰人修行的存在,所以她没说其他的,而是掀开夏川萂面前的一页佛经,对夏川萂道:“接着往下学吧。” 做了这么一回晚课,夏川萂内心也很平静,闻言应道:“是。” 夏川萂就这样早晚跟着周姑姑学梵文唱佛经做功课,做完佛法上的功课,才是她自己拉弓、习字、作画、做针线的功课。 日子过的很平静很单调,但一点都不枯燥无聊,夏川萂很享受这样忙碌学习的日子。 除了三日一回的探望,夏川萂这里除了周姑姑每日来教她佛法,只有楚霜华被允许来看她。 楚霜华会跟她说一些外头发生的事,尤其是夏川萂叮嘱的棉花种子出苗怎么样了之类的,老夫人院子里就种了几颗,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先跟夏川萂说一说这苗的长势。 相比于以前在郭继业那里的时候卯着劲的争表现求上进,在老夫人这里,楚霜华明显平静从容许多,说话也不疾不徐的带着骨子宁静平和的味儿。 离了郭继业,那个初见让夏川萂眼前一亮只一眼就让人倾慕的小姑娘似乎又回来了。 夏川萂跟周姑姑学佛法的时候,偶尔楚霜华也会来听一听,但她只听,并不提问,不像夏川萂一样,周姑姑教她一句,她有一万个问题等着提问。 不过,在周姑姑不在的时候,楚霜华也会问夏川萂一些问题。 比如,楚霜华就很不理解:“川川,佛说彼岸是一个无欲无求无悲无苦的极乐世界,但若是人无欲无求,岂不成了行尸走肉,怎么还能感到快乐呢?” 瞧瞧,从辩证角度上来说,这个问题就提的很有水平。 但夏川萂也很会偷换概念,她回答道:“我觉着,佛祖说的这个无欲无求,应该是不贪欲,不强求,顺其自然,就能满足快乐,就能得大自在。” 楚霜华幽幽道:“你是说我贪心又强求吗?” 夏川萂牙疼,但也正色回答道:“姐姐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上赶着强求别人不喜欢的呢?”就比如郭继业,那是你能强扭的瓜? 楚霜华沉默良久,才闷闷道:“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一辈子只做一个小丫鬟,然后年纪大了嫁一个同等身份的奴仆,生几个家生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怎么甘心。 夏川萂了然,这就是个圣斗士,就是搁后世,那也是个生命不停止工作无止境的工作狂。 夏川萂觉着,她的这位姐姐就是选错了郭继业这个人生目标,若是换一个奋斗目标,说不定会有不同的境遇。 至于换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才是对楚霜华好她不知道,但夏川萂明白一个道理,她道:“姐姐,不管你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但有一点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你自己得配得上那个高度,比如说一个男子跟姐姐感叹道:‘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姐姐该如何应对呢?” 楚霜华没有读过《诗经》,当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女曰鸡鸣》,更不知道这是一首描述夫妻恩爱生活祥和的诗歌,所以她无言以对。 夏川萂又道:“那我换一个家常的,如果一个贵族男子问姐姐如今粮价几何,鸡子作价几何,菜蔬作价几何,姐姐要如何应对?” 楚霜华笑了:“既是贵族男子,如何会问这等庸碌俗物?” 夏川萂:“......那姐姐觉着公子会问吗?” 楚霜华面上笑容消失了,要搁郭继业这里,他当然会问啊,他不仅会问,他还要控制粮价呢。 夏川萂:“那我再问一个作乐方面的问题,如果一个文人雅士要抚琴唱歌,要姐姐与他舞蹈作伴,姐姐要如何应对?” 楚霜华明显有些慌张了,道:“我..我不会跳舞,母亲说那是不尊重,都不教我的。” 夏川萂:“......” 楚霜华忙问道:“要是别人要求你跳舞助兴呢?川川你会怎么做?” 夏川萂回答道:“那得是看什么场合什么人了。如果是两人作伴那自然是要跳的,跳舞只是助兴,会不会的无所谓,只要让弹琴唱歌之人尽兴让自己高兴就行了。要是人多的话,我会言明我不会跳舞,但我有自己的绝活,舞剑、射箭、投壶......哪怕就是敲敲碗碟做配,只要有自己的特色也是好的。要是故意刁难的话,呵呵......” 这个呵呵就很有味道,楚霜华几乎能想象夏川萂不顾场合反击回去的场面了,但谁知,夏川萂补充道:“......若是有人故意刁难,也是要看场合的,总之,不管是软还是硬的应对,就是不能丢了自己的风骨,这样,即便别人说起来,也会除了笑话之余再提一句佩服或叹息的话吧?” 楚霜华:“......川川,我做不到你这样的。” 夏川萂想了想,道:“那就因势利导好了,总归不能丢失了自己的。” 楚霜华若有所思,沉默点头,一面和夏川萂做针线,一面时不时的就拧一下眉头,然后再舒展开,没一会又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手里的针线怔怔出神,还背过身去偷偷抹泪,抹完了泪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继续手里的活。 这是一个内心世界十分丰富且心思敏感细腻的小姐姐。 也有的时候,夏川萂会向楚霜华请教刺绣针法,原本说好的金书带她去拜见喜嬷嬷的事这会自然不了了之,但给郭继业的鞋子还要按照进度做,是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夏川萂就就近请教楚霜华。 楚霜华的针线固然比不上金书,但绝对秒杀夏川萂。 楚霜华看了看已经裁好的靛青色缎子鞋面,问夏川萂:“你打算绣些什么样式在这上头?” 夏川萂道:“是端午节礼,所以我想绣五毒虫在上面。” 楚霜华看了看夏川萂,道:“这可不容易,绣虫子除了有形还要有神,你才初学,恐怕绣不好。”就差没说她野心不小了。 夏川萂:“我打算绣的简单些,姐姐教我针法和配色就行了。” 她也知道绣的形神具备很难,所以她打算走卡通版,线条简单些,只要有个模样就行了,关键是针法,她一种都不会。 楚霜华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劝,按照夏川萂的要求教她针法,然后让她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绣。 夏川萂在苦苦和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这五毒虫做战斗的时候,夏川萂想吃的烤鸡蛋糕烤面包终于做出来了。 这日正是被允许探望的日子,砗磲和金书带着一大篮子的糕点过来,掀开一看,全是烤的金黄酥脆的大馒头和鸡蛋糕,虽然有几个明显的烤糊了,但焦香焦香的,一闻到这个味道夏川萂就舌根急速分泌唾液。 夏川萂抓起一个“大馒头”就贴脸咬了一大口,唔,好香、好甜、好好吃! 夏川萂一面跟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感受嘴里的味道,一面观看手里的吃食,密密麻麻硕大的蜂窝孔,酥脆的皮,松软的内里,这就是面包啊。 又捡起一个鸡蛋糕,就像她要求的那样,表面有凝固的油脂,这种油脂夏川萂太熟悉了,这是经过烘烤分泌出来的油,而不是直接刷上去的。 金书一个劲的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夏川萂狂点头:“好吃,好好吃。” 砗磲和金书都笑了起来,砗磲道:“你再猜不出这是谁烤出来的。” 夏川萂好奇问道:“是谁?” 砗磲喟叹道:“这是思墨烤出来的。” 夏川萂:“思墨姐姐不是回了东堡吗?” 范思墨自然也是来看过她的,前些日子来看她的时候跟她说了她会随范大娘回一趟东堡,是以夏川萂知道。 砗磲略略抱怨道:“是啊,思墨回了东堡家中,正好听说夏大娘在找会烧窑的窑工,她便去问了,可不就将你那个烧烤窑给打听出来了吗?” 夏川萂嘿嘿直笑:“我就是让大娘安心,没想到她真四处找人做窑呢?” 砗磲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理夏川萂了。 金书推了砗磲一下,对夏川萂笑道:“你是不知道,砗磲将图纸交给长富小哥,长富小哥不敢耽搁,先是在府里府外的问了一圈,都道是看不懂这窑是怎么烧的,长富小哥没法子,就趁休沐的时候回了西堡,结果找好窑工才开始试着垒窑呢,思墨这边就已经将第一个窑垒出来试着烧了,只是听说,火候没把控好,一窑的点心都成了焦炭,哈哈。” 夏川萂才是惊叹了:“思墨姐姐居然自己垒了窑?她可真厉害啊!” 金书叹道:“谁说不是呢?难得范大娘十分支持她,给她找了好几个帮工,要不然光搬砖就废老大劲了。” 夏川萂忙点头认同,范思墨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实在是想不出她自己搬砖和泥的样子。 砗磲也佩服道:“论灶头上的手艺和灵性,咱们是再比不过思墨的,她试着垒了三次窑,前两次都失败了,等第三次上才烤出来一盘鸡蛋糕,她觉着不好吃,又去调整了鸡蛋糕的配方,这才烤成现如今这个样子出来。” 夏川萂又咬了一口鸡蛋糕,激动道:“就是这个味儿,是不是很香很香?思墨姐姐可回府了?我要见她,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金书笑道:“思墨带着好几篮子烤好的糕点回府,给咱们送来一篮子,其他的就都拿去老夫人那里了,现如今正在跟老夫人回话呢。” 夏川萂扭扭屁股,盼望道:“那等拜见完老夫人,她会来看我吧?” 砗磲:“当然会啦,她跟咱们说她还要和你讨几个能烤的糕点方子呢,你这会吃完了就可以先想想了,等会她来了就给她,这样咱们就有新的点心吃了哈哈哈。” 说到后来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明显是觉着自己贪嘴了。 金书陪着一同笑,吃甜品能让人快乐,谁能拒绝快乐呢? 夏川萂起身从自己枕头底下掏出来一沓子纸,抽出几张来给砗磲,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们的烧烤窑做出来了......” “你准备好什么了?” 夏川萂循声望去,见果然是范思墨过来了,身后跟着楚霜华。 夏川萂蹬蹬蹬的迎了上去抱住她的腰甜甜道:“好姐姐,川川可想死你了!” 范思墨哈哈大笑,拧着她的小耳朵打趣道:“我看你是想着我的糕点窑了吧?” 夏川萂嘻嘻笑:“都一样,都一样。” 范思墨弯腰扶了扶她的发箍,又捋了捋她额前一圈细毛,亲热道:“可真是个大宝贝,快快快,先让姐姐亲香亲香。” 说罢就抱住她不放,拿自己的脸去和她贴贴,这还是跟夏川萂学的,小脸贴贴表示亲昵。 夏川萂也笑嘻嘻的跟她贴,两人一大一小在门口贴个不停,让跟过来看夏川萂的郭继业十分无语,以袖掩面转身离开,嘴里还道:“本公子什么都没瞧见。” 话落人都走出老远了。 夏川萂:...... 范思墨:...... 两人面面相觑,楚霜华很不文雅的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进去夏川萂的临时卧房内吃烤出来的糕点去了。 高强拿手指头点点夏川萂,给她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就去追郭继业了。 赵立倒是留下来多说了一句:“川川啊,你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影响不好。” 说罢,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夏川萂瘪嘴:“......什么嘛,来也不说一声,悄不生息的不是吓人吗?” 砗磲和金书出来,恰巧看到郭继业三人离开的背影,砗磲奇怪道:“公子这么多天都对川川不闻不问的,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3节 金书纠正道:“公子没有不闻不问,咱们上次带来给川川的新衣裳新被褥不就是公子吩咐人新做的?川川每日吃的饭都从徒四那里出,也是公子吩咐的。” 还有很多,公子虽然一次都没来看过川川,但该做的他也都吩咐了下去,让川川在佛堂里过的更舒服一些,头一日喂兔子似的饭菜打那以后再也没出现过,这一点金书都是知道的。 砗磲哼哼两声,对夏川萂道:“公子很照顾你了。” 夏川萂点头道:“我都知道的,算了,等回头再跟他好好道歉吧,快来,思墨姐姐将窑做出来了,咱们尝试着多烤一些新式糕点出来,这头一个,就是面包......” 除了面包,还有夏川萂心心念念的桃酥,蛋糕系列,饼干,蛋挞...... 总之,只要她想到的烤出来的点心,她都想试一试。 范思墨看着手里一沓子的点心方子,沉默一瞬,然后意味深长道:“川川啊,老夫人禁足你在佛堂,是让你静心的吧?你不跟着周姑姑好好修佛法,怎么竟想着吃的了?” 夏川萂不乐意道:“也没有时时刻刻都想嘛,除了修佛,我还有好多时间呢,又不能到处走,只好动脑子想想了。” 范思墨奇怪问道:“你不是在给公子做鞋吗?怎么还会有时间?” 楚霜华在旁捧着一个“面包”啃,闻言就道:“这丫头说什么做针线时间久了脖子疼,眼睛也会发花,所以她都是做两刻钟就要歇两刻钟的,那些点心方子就是她歇息的时候写出来的,还写废了好多纸,比给公子做鞋可要花功夫多了。” “写字也要用眼睛呢,那会子就不嫌眼睛疼了。” 楚霜华虽然言语讽刺抱怨,但话语里的态度可比以前亲近太多了,可见在佛堂相伴的这些日子,姐妹之间感情亲近不少。 夏川萂噘嘴道:“还要不要了?不要就还我。” 范思墨忙将到手的方子藏到背后,道:“要,怎么不要?你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呢,我可得好好拜读。对了,老夫人赏了我好些个东西,还要在府里重新起个糕点窑,这样我烤糕点就不用回东堡了。赏赐我都收起来了,不动,等你出来了再去好好选几样才好。” 夏川萂大声道:“我就选最贵的!” 范思墨哈哈大笑:“都给你都成!” 众人都笑了起来,楚霜华也摇头笑着叹自己这个妹妹不好惹,跟所有人都打成了一片。 等夏川萂要出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端午了,但给郭继业的鞋却是已经做好了,托了砗磲和金书给郭继业带回去。 郭继业看着到手的鞋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就只好面无表情。 赵立看了一眼鞋,想了想说辞,道:“挺......独树一帜的。” 郭继业横了他一眼,赵立闭嘴了。 高强却是撺掇道:“公子快试试,鞋嘛,别管看着如何,合脚才是真的。” 郭继业在砗磲的帮助下换下一只鞋,站起试了试,还走了几步,挑眉道:“鞋底厚实,还不错。” 第109章 第 109 章 夏川萂给做的这双鞋名为千层底。 两层棉布中间加一层糯米粉熬成的糨子糊在一起为一层鞋底子, 这样的鞋底子一共摞了三层,因为粗布厚实,也因为中间打了糨子, 所以, 这三层鞋底子一纳在一起, 那厚度, 直接超过了一寸。 更别提,为了换洗方便, 夏川萂还多做了一层鞋垫,另外再加上最底层的牛皮,算下来, 光鞋底子就有五层了。 所以, 第一次见到这鞋的人首先惊讶的就是这鞋的厚度,穿上这鞋的郭继业,瞬间拔高两三厘米, 视野一下子宽阔了许多呢。 除了吸引人眼球的鞋底,另一个扎眼的就是鞋面上的绣花了。 赵立指着鞋面最前端的一个张牙舞爪的东西猜道:“这应该是毛刺球吧?浑身都是刺,不是毛刺球就是荆棘团子。” 替夏川萂送鞋的砗磲和金书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她们头一次看到这双鞋的时候也猜了好久上面绣的都是什么,结果都没猜对,反倒将川川给气了好歹。 高强指着脚后跟上的那一坨, 也猜道:“总不能这个也是毛刺球吧?我怎么瞧着像那啥?” 赵立一看也沉默了,这样一坨,真的很像某种动物排的便便, 但用脚指头猜也知道, 川川肯定不会绣坨便便在公子的鞋上的,所以, 这到底是个啥? 郭继业抢过另一只鞋子也套在脚上,对高强和赵立两人道:“随我去老祖母那里。” 猜个什么玩意,亲自去问问才是正经。 老夫人见才晌午郭继业就来他这边了,原本还心里纳闷是有什么事呢,结果祖孙两个坐下,郭继业扯起下摆,露出脚上的新鞋,一下子就吸引了老夫人的目光。 老夫人:“......哪里得来的怪模怪样的鞋子?” 郭继业接过周姑姑给他端来的茶盏,饮了一口,他饮茶的空档,周姑姑也瞥了一眼他脚上的鞋子,表情扭曲了一下,跟老夫人道:“奴婢瞧着,似是川川那丫头做的。” 老夫人眉目上挑:“那丫头口里说的做鞋,就是做的这样一双?” 周姑姑回道:“看这鞋面的料子和...绣工,的确是那丫头的手笔。” 郭继业放下茶盏,问道:“姑姑可知道这鞋面上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听郭继业这形容——“玩意儿”,周姑姑就知道夏川萂又在作怪了,吸口气道:“奴婢也说不好,公子还是直接去问她吧。” 这真是冤枉夏川萂了,她真的是有很认真很正经的对着画出来的图样下针绣的,怎么这一个两个都不相信她没有在跟郭继业开玩笑呢? 老夫人让郭继业伸出脚来给她仔细瞧瞧鞋面上的图案,仔尤其是在鞋后跟的那个图案上多瞄了两眼,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这是端午节礼,又是五种图案,而且鞋后那一坨,真的很像某种毒虫,顺着这一个虫子的猜测继续比对,就能猜出其他图案都是什么了。 只是吧,老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糊作一团又这样形象——暂且算是“形象”吧——的图案样子,是以对郭继业道:“你不是说她在绘画上有些天分吗?就这?” 郭继业觉着很丢脸,收回脚站起身,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我去问问那丫头这到底绣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夫人见郭继业一阵风似的走了,不由对周姑姑道:“那丫头不是故意气人的吧?” 周姑姑:“......川川不敢的。” 老夫人:“......看来这丫头于针线刺绣上没啥天赋。” 周姑姑:“人无完人,那丫头其他地方都强的过分,女红上欠缺些奴婢倒觉着正常了。”否则要别人怎么活呢? 老夫人点头,道:“好在继业那里有金书在,以后让那丫头少碰女红就行了。” 她实在不忍心让自家曾孙戴着那样的女红出去见客,不成体统。 已经被顶头大老板决定以后少碰女红的夏川萂正在和范思墨品尝小蛋糕,那啥,中午了,她早上吃的那点子东西都消化完了,这会儿正好加餐。 自从听说范思墨从夏川萂这里得了好些个点心方子之后,爱上吃绵软酥脆烘焙点心的老夫人就特地准许范思墨可以和楚霜华一样,随时出入佛堂去见夏川萂。 范思墨带来的蛋糕有两份,两份都很焦香,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实际上,吃在嘴里味道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范思墨道:“一份是我用大铁鼎压实了慢火烘出来的,一份是用窑炉烘出来的,我觉着各有风味,你吃着如何?” 夏川萂吃的连连点头,其实将大铁鼎的盖子压实了跟后世的高压锅原理差不多,铁鼎的底层又厚,聚热快散热却慢,这样一来,铁鼎内里跟面包窑烧起来内里差不多,都能将蛋糕烘焙的蓬松绵软。 夏川萂曾经还用家中蒸馒头的铝锅烘过蛋糕呢,所以大铁鼎,效果只有更好的。 夏川萂大大惊讶道:“没想到大铁鼎居然还有这样的功效,思墨姐姐你可真聪明啊,这样都能想的到,这蛋糕我吃着都很好吃,各有各的好处。” 范思墨笑道:“我试了好几种材质的炊具,铜鼎、铜锅、铜甑,陶瓷烧铸的鼎和甑,都试过,但觉着还是这铁制的更好用一些。” 夏川萂暗搓搓的夹带私货撺掇范思墨,她拧着小眉头做思考状,道:“既然铁制鼎这么好用,怎么不用铁多做一些锅啊甑啊豆啊这些炊具用呢......” 夏川萂正在卖力表演呢,就听郭继业背着手进来凉凉道:“你还没忘记你的大铁锅呢?” 范思墨和夏川萂忙起身见礼,视线下垂,正好看到郭继业迈步的时候露出来的一截脚面,上面两只张牙舞爪的东西狰狞不已。 范思墨嘴角抽动了一下,夏川萂却是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 郭继业对两人点点头,道:“免礼。” 郭继业站在两人面前,眼睛盯着夏川萂看了一会,终究还是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夏川萂的嘴角,道:“你这里沾了东西。” 夏川萂眨眨眼:“...???” 夏川萂脸面向范思墨,范思墨也瞧见了,忙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夏川萂又将脸转回来,眼神询问郭继业“这下没有了吧”? 赵立和高强同时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去看他们家公子。 郭继业拿手指点点夏川萂,在一旁放着的一个圈椅上坐下,对夏川萂招招手,道:“来来来,你来跟本公子解释一下,你这鞋上面绣的是个......什么花样?” 夏川萂看了一眼郭继业大马金刀坐着露出来的鞋子,理所当然道:“五毒虫啊?公子以为是什么?” 郭继业不可置信的指着脚面上的张牙舞爪的一团,问道:“五毒?你来说说,这是五毒中的什么?是蛇还是蝎子?” 夏川萂:“......是蟾蜍和蜈蚣。” 赵立和高强也围了过来,猜度道:“原来是蟾蜍和蜈蚣吗?这一圈刺原来是蜈蚣的脚,我就说怎么一圈毛刺,还以为是毛刺球呢。” 夏川萂:“???!!!” 夏川萂憋红了脸,攥着小拳头质问道:“怎么会是毛刺球?毛刺球有什么吉祥如意的含义吗?!” 高强忙安抚道:“没,咱们就是随便猜猜,随便猜猜哈。” 夏川萂撅着嘴生气了,她好不容易设计出来的蜈蚣绕蟾蜍的图案,结果被认成了个什么毛刺球,她觉着委屈! 高强忙指着郭继业脚内侧的一个图案猜道:“既是五毒虫,那这一个一定是蛇了吧?” 夏川萂脸涨的更红了:“那是壁虎,壁虎!” 高强挠挠头,不敢继续猜了。 赵立看了一眼抱臂坐在圈椅里斜视夏川萂的郭继业,小心问夏川萂:“那脚后跟那一坨......” 还未问完,夏川萂就攥着拳头喊道:“那是蛇!盘起来的蛇!你以为那是一‘坨’什么?!” 夏川萂在“坨”这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已经处在爆发边缘了。 范思墨背过身去摇摇晃晃走远了一些,不行,她快忍不住了。 第一次见到这双鞋子的时候,范思墨也是没忍住一通乱猜,最后建议夏川萂重新做一个鞋面,要是赶不及的话,她可以帮着绣出大体样子,再让夏川萂扎上几针,就算是她给郭继业亲手做的鞋了。 但夏川萂不让,坚持要将自己亲手设计亲手绣的鞋给送出去,现在可好了,基本上凡是见过这鞋的人都认不出鞋面上绣的图案是什么,川川估计要气死了吧? 但是,真的很想笑啊,川川在其他方面都聪明的厉害,怎么偏在这女红上就这么...惹人发笑呢? 偏公子还真就将这鞋子穿上脚走出来了,还穿着这鞋子来质问川川...... 不行了,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 赵立也讪讪笑道:“哦,那是蛇啊,咱们一开始就猜的那是蛇呢,是不是?公子?” 夏川萂眼眶里已经有泪花在打转了,要是只有一个两个的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也就罢了,但是: 所有人! 所有人,就没有一个能猜对她绣的是无毒虫的! 这让她觉着分外委屈,还很难过,呜呜,这个世界就没有懂她的人吗? 咳咳,其实她不知道,老夫人已经猜出来那是五毒虫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4节 郭继业轻咳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噘着嘴红着脸眼睛有泪花的小丫头的肩膀道:“是五毒,其实本公子第一眼就猜出来了,只是这些人偏不信邪,本公子无法,就只能带他们来你这里确认了。你们瞧,本公子就说那应该是蛇吧?你们偏不信!” 这时候就不提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指着鞋面问夏川萂绣的都是什么样式了。 仗着身高优势夏川萂瞧不见,郭继业疯狂跟自己的两个贴身亲随使眼色。 赵立和高强捏着鼻子道:“是,是,还是公子的眼力好,咱们都没瞧出来那是蛇呢,呵呵,呵呵。” 夏川萂不信道:“真的?” 高强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不信等砗磲和金书来了你问她们?公子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是五毒虫,正应了端午驱虫的习俗哈哈。” 夏川萂这才缓和了脸色,擦了擦掉落的泪珠,对郭继业道:“还是公子有见识,端午节礼嘛,又是五个,一猜不就猜出来了?” 郭继业见小丫头委屈极了,还掉了泪珠子,就夸赞这鞋道:“鞋底又软又踏实,走得快,不累脚,还稳当,真是一双好鞋,川川,你辛苦了,本公子对你做的鞋很满意。” 夏川萂强调道:“鞋面上的绣品也是很有意义的,脚踩五毒,无病无灾,保佑公子平安的。” 郭继业强自喜欢道:“是,图案寓意很好,绣的......头一次就能绣成这样,很不容易了。手扎的狠了吧?伸出来给你家公子看看?” 夏川萂伸出一只指腹上遍布针眼的手指头给郭继业看,郭继业掰着她的手指头拧眉道:“针眼怎么这么大?不像是绣花针扎的。” 夏川萂:“纳鞋底的时候扎了两个,我就试着纳了两回,其余都是霜华、思墨、砗磲和金书四位姐姐帮我纳的。鞋底太厚了,要用锥子锥出洞来再穿粗针引线才行。” 郭继业语重心长劝道:“川川啊,你这手,是写字作画的手,若是整日让针给扎的都是窟窿眼,以后还怎么拿笔呢?听本公子的,以后不要拿针了,你想要什么针线,说出来本公子安排绣娘去给你做,好不好?” 高强也忙帮腔:“是啊川川,你这绣工学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不用再精进了,真的,咱们公子这里哪里缺少绣娘啊,你还是在你擅......” 赵立捣了他一下,接口道:“就在你喜欢的技艺上面下功夫就行了,对了,我可是听说丑夫又新做了一批纸,谁去要都不给,就给你留着呢,公子去拜访张先生的时候说不定会带上你,你要是画技有退步,张先生可会不喜的。” 三人轮番劝,夏川萂可算听出来了,就是劝她以后不要在刺绣上下功夫了,就是嫌她女红做的不好呗。 夏川萂也不是个拧巴的孩子,只好怏怏道:“那行吧,我这几天先放放手上的女红,多练练画吧。” 郭继业嘴快问道:“你还做什么了?” 夏川萂:“就绣了块帕子,估计公子你也看不上,就不给您了。” 郭继业矜持道:“既然已经绣了,怎么好浪费了?你难道还能送其他人?” 夏川萂看了郭继业一眼,心道打死我都不送你了,回头我就拆了。 心里狠话还没放完呢,范思墨就带着一个针线笸箩过来了,小笸箩里放着一个绣棚,绣棚上绷着一方大尺寸的烟青色手帕,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 绣棚靠下的位置绣了一个半成品的绿色......叶子。 应该是叶子吧? 高强和赵立两个人互打眉眼官司,都不敢猜这是什么叶子。 既然拿过来了,夏川萂就故意昂着小脸笑吟吟问道:“两位哥哥猜猜吧?川川绣的这是什么?” 话虽然是对着高强和赵立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郭继业,明显是想让他猜的样子。 高强和赵立两个开始一步步的往后挪,郭继业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道:“你们两个来猜猜看,猜中了本公子有赏。” 高强和赵立咽咽口水,互相推搡了一回,高强仗着武艺高强剩了半招,将赵立推在前头。 赵立拿着那个绣棚对着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猜道:“是柳叶,你们看这叶子扁长,还是绿色的,一看就是柳叶。” 夏川萂冷酷道:“不对。” 眼睛看向高强让他猜。 高强借着赵立的手也仔细观察了一回,猜度道:“应该是竹叶...吧?” 其实他没看出来这哪一点像是竹叶的,但是郭继业穿戴的纹绣大多跟竹子有关,所以他就猜了一个竹叶。 夏川萂脸耷拉的更厉害了:“不对。” 眼睛又看向郭继业。 郭继业可为难了,既不是柳叶也不是竹叶,那这个形状的叶子还能是什么呢? 郭继业原本想糊弄过去不猜了,晃眼看到夏川萂背后的范思墨对他指了指门后窗台边摆着的一株兰草盆栽,郭继业笑道:“这是兰草叶子吧?瘦长且风骨卓然,定然是兰草。” 夏川萂对着高强和赵立两个狠狠瞪了一眼,对郭继业展颜笑道:“果然还是要看公子,不错,这正是兰草,才绣了一片叶子,奴婢还打算再绣两片呢。” 郭继业哈哈笑道:“本公子觉着一片就足够了,这样,你把这片兰草叶子绣完就行了,本公子明日出门就带着它了。” 夏川萂一听郭继业明天就要着急带在身上,觉着自己送的礼物得到了认可和喜欢,她心里也欢喜,便笑道:“那奴婢今天就收收尾,今晚就托思墨姐姐给公子送去。” 郭继业点头应允,道:“都可。你这里可还缺什么没?” 夏川萂摇头:“过几日奴婢就能出佛堂了,奴婢这里不缺什么的。” 郭继业:“既如此,本公子就回了,你好好在这佛堂待着,到日子就回落英缤纷居,砗磲和金书都等着你回去呢。” 说罢就转身带着高强和赵立离开,夏川萂送到佛堂门口就止步,范思墨跟了出来,要送三人出佛堂小院。 在院门口,郭继业轻舒口气,对范思墨正色道:“你劝劝这丫头,好好在佛堂安分待着,别再想着折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范思墨:“......谨遵命。” 等看不到主仆三人背影了,范思墨先是对着院墙弯腰闷笑了一会,才整了整面上神色,又回了夏川萂那里。 ...... 端午过后,夏川萂原本满心期待的出了佛堂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棉花长的怎么样了,但她等来的,却是河北爆发大蝗灾,已经朝广平、河南、东州、青州、兖州等地扩散开了,河东和河北虽然中间隔了小半个广平郡,但现在连广平郡都出现了蝗灾,河东郡还远吗? 一得到蝗灾已经在路上的消息,张郡守立即召集手下各县乡的官吏和乡豪们商议对策,其中第一个就亲自书写帖子送往国公府邀请郭继业来共商大事。 毕竟这个蝗灾还是郭继业第一个提出来的,只是当时他没采纳而已,而且,据他得到的消息,他虽然拒绝了郭继业全郡防蝗的建议,但郭继业自己却是带领着郭氏佃户们做了很多防蝗的措施的,比如大力采收蓖麻编织渔网这些明面上的工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继续呢。 在河东郡众官吏和乡豪们到来之前,郭继业受邀来到郡守府,先是客气见礼一番后,不等面现犹豫的张郡守开口,郭继业就主动献上了他整理完善的治蝗四策。 张郡守心下松了口气,论年纪和辈分,他都是郭继业的爷爷辈,要让他开口跟郭继业讨要一个之前他否决的说法,他觉着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 好在这孩子非常有大家风范,明事理懂眼色更愿意照顾长辈的面子,不等他开口就主动现出策略,直接进入正题,免了他的尴尬。 张郡守在心里已经打算好了,不管郭继业献出来的这个“治蝗四策”有没有用,事后他都会替他跟朝廷请功,大家你来我往,相互成全才是皆大欢喜嘛。 只不过,等张郡守看完这套详细且实施性很高的“治蝗四策”之后,有些惊疑不定问道:“贤侄这四策是从哪里得来的?可否有实效?” 治理蝗灾古来就有先贤在做了,这一点张郡守自然是知道的,是以他没有愚蠢到跟没见识的庶民们一般去敬什么蝗神,而是思考这水淹和火烧、采卵、捕捉的有效性有多强。 郭继业道:“小子是从家中藏书中整理出来然后加以完善的策略,并未实验过,是以并不知成效,不过,蝗虫已经到了广平了,没两日就能进入河东境内,不如府君带领我等去广平境内试上一试看看这策略效果如何?” 张郡守被他这大胆不羁的提议给惊了一下,踟蹰道:“这,本郡是河东郡的郡守,如何能到广平境内施展治蝗之术呢?” 郭继业拱手道:“府君也是为广平郡的百姓着想,想来广平郡的府君也在为蝗灾头疼呢,府君带领我等去救援广平郡,广平府君只有感恩戴德的,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维护虚名而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遭灾吧?” 理由都给找好了,张郡守十分心动,但他也没有一言堂一下子就定下来,而是跟郭继业说起张叔景来。 张郡守叹息:“唉,原本是为族中着想,特地遣了你那先生回邺城替本郡尽些孝义,谁知道竟突然生了如此祸事,唉,老夫悔不听贤侄之言呢。” 郭继业忙谦虚道:“那个时候,小子也都是些妄言,那时若是府君听了小子之言,小子也拿不出这“治蝗四策”的,府君就更不会信小子之言了。如今蝗虫还未至,小子的“治蝗四策”也拿出来了,府君也愿意采纳小子之言,可见天意在府君,在我河东郡啊。” 总之,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张郡守听的心花怒放,对郭继业更喜欢了几分。 有张郡守和河东郡第一大豪族郭氏提议,其他治下官吏和豪族们也无二话,纷纷派出族中和官署中得力干将跟在张郡守身边听他调度先去广平郡和河东郡边界(其实是广平郡内)去蹲守蝗虫大军,务必不能让一只蝗虫飞过边界进入他们的家园河东郡。 第110章 第 110 章 虽然张郡守他们在广平郡严防死守, 并发动当地百姓捕捉杀灭蝗虫。 但毕竟是临时行动,且这个时候广平县乡的官吏们自己都放弃抵抗了,一些邬堡也封闭起来一同抵御蝗虫的冲击, 没有邬堡庇护的百姓们都在慌忙逃窜, 着实难以组织, 是以蝗虫还是不可避免的向西面的河东郡而去。 好在张郡守虽然才上任头一年, 但官威凛然,有郭氏打头, 河东郡的各路乡豪们也都服他,张郡守亲自坐镇蝗虫大军即将经过的乡里,按照蝗军的推进路程和距离, 以乡里为单位, 强硬组织起一支又一支的抗蝗队伍。 郭继业领头出物资出钱粮,网拢飞蝗的渔网郭氏一力承担,且是一下子拿出来的全是成品, 可见郭氏料敌先机,让人侧目同时又不得不让人佩服。 除了网天空飞虫的渔网,郭氏还提供了夜间易燃且耐烧的桦树皮。郭氏邬堡范围之内有一片很不小的桦树林,郭继业一早就组织人手去桦树林里收集桦树脱落的树皮,是以夜间引蝗的燃料和粮食郭氏也一应承包了。 至于挖沟引水埋蝗和采集蝗虫卵这等需要人力的活,自然就要由别家承包了, 没道理郭氏已经出了物资出了钱粮还要人郭氏再出人吧? 而且,郭氏在更西面,要人郭氏调人过来也不现实啊, 所以, 更靠近广平的乡豪们就担任了组织人手地面灭蝗的重任。 没办法,他们不担任不行啊, 谁让蝗虫第一个落脚点就是他们的家乡呢? 不好好的组织人手彻底消灭蝗虫,难道任由蝗虫大军将他们的家底都给吃了不成? 河东郡的抗蝗大业一直持续到夏收开始,虽然偶有遗漏让蝗虫飞到了河东郡内,但小猫三两只,着实算不上危害,是以,河东郡在张郡守雷厉风行果断决断下算是完好无损,胜利迎来夏收。 看着田野里黄澄澄的麦穗,张郡守得意的哈哈大笑,提笔写下了捷报以及表功奏章,让人快马加鞭送往洛京。 可惜,张郡守高兴的太早了,洛京那边早就因为今夏各地爆发蝗灾焦头乱额,他们倒不是替百姓们受苦担忧,而是河北周围诸郡几乎颗粒无收,他们的夏税肯定收不上来了。 如今接到张郡守的奏章,听到河东郡保住了,老皇帝不由展颜,总算不是坏消息了。 老皇帝大笔一挥,河东郡夏税增加三成,然后将张郡守的表功奏章都允了,另外让朝中文章做的最好的官员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份嘉奖张郡守的圣旨,连同加税的批复奏章一同送往河东郡。 收到奏章的张郡守立即黑了脸,练那篇文采斐然夸他的文章都不香了。 张郡守又叫来郭继业,将老皇帝的批复给他看。 郭继业看到这个批复也很无语,他们河东郡治蝗有功难道是做错了? 保住收成的结果就是加税?! 郭继业将批复还给张郡守,问道:“府君如何打算?” 张郡守道:“这是圣旨,必须遵循。” 郭继业:“......多加三成税,太重了,恐怕百姓们会闹。” 张郡守:“郡内有驻军,有百姓闹的话那就去镇压吧,恩威并施,应该就没事了。对了,你的嘉奖也一同来了,本来老夫想为你请封功曹之职,但陛下亲任你为都尉,掌一郡之军事,陛下对你隆恩甚重啊。” 张郡守是知道郭继业身上有校尉之职的,他还是太子伴读,身份上天然就要比别人更尊贵一些,所以,他给郭继业请封的是功曹之职,做他的左右手,辅佐他治理河东郡。 张郡守手下有很多功曹,有管水利的,有管田亩的,有管畜牧的,有管账簿的,郭继业这个功曹,他打算让他去管粮仓,也跟郡内乡军沾一点边,也不算是埋没了郭氏家传了。 但是,上面似乎更看重郭继业的武勋底蕴,直接任他为都尉,掌一郡之军事,在张郡守之下,他就是河东郡的第一军事长官了。 张郡守要用兵,得征求他的同意才行。 当前官场默认的,这个地方都尉,都是由郡守兼任的,这样一郡之军政大权全部都在郡守手中,增加了郡守的权柄,这样才会有“人才”来地方上做官,治理一方百姓。 现在张郡守组织抗击蝗灾有功,不仅要多交三成的税,还将他手里的权利给分了一小半出去,张郡守此时心中就跟吞了一万只苍蝇一样,咽下去,十分恶心。 不咽下去吧,又实在噎的慌。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5节 郭继业那是一般人吗? 英国公的长房嫡孙,背后有英国公老夫人全权支持,英国公都奈何不了这个长孙的超然地位。 而且,郭继业本人并不是个草包纨绔,此次抗击蝗灾之中他提出来的“治蝗四策”已经证实了十分有用,前途肉眼可见的光芒万丈。 还有,再说政治智慧方面,人家也很圆滑机变,不缺雷霆手段,更是十分懂得讨上官欢心。不说他来桐城才半年,就基本上将桐城郭氏族人权利给收拢在手中,就说他主动献出隐田支持张郡守初来乍到站稳脚跟的情义来看,张郡守都不能不同意不让他上任都尉之职。 而且,他还是自家三子张叔景的学生,算是自家小辈,张郡守就跟不可能为难郭继业了。 不仅不能为难,还得帮他把这个都尉官做好喽,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郭继业听了皇帝的任命之后却是紧皱了眉头,对张郡守道:“小子年少,怎能掌一郡军务?若是府君觉着小子还可一用,就让小子跟在府君身边做一书童,涨涨见识就行了,这都尉之职,小子是万万不能胜任的。” 张郡守笑了,他慈和笑道:“你啊,就是太过谦虚了,需知谦虚太过就是虚伪了,老夫觉着你能胜任,陛下也觉着你能胜任,那么你就一定能胜任都尉之职。好了,你就不要推脱了。” 郭继业长揖在地,坚持道:“府君若是不同意,小子会书信请求太子和祖父代小子上书辞官的。” 张郡守忙将他扶起,脸上犹豫之色更甚,踟蹰道:“这个,你让老夫再想想。” 张继业担忧道:“府君,您说,如果小子上书请辞的话,陛下会不会另外派遣一个都尉来河东郡任职?” 张郡守眼神如利剑一般射向郭继业,郭继业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道:“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要任小子为都尉呢?这不是有功反受其害吗?” 张郡守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以为,本郡要如何是好?”他也不称老夫了,而是拿出一郡之主的锋利来,问属下解决难题的对策。 郭继业道:“不如仍旧由小子挂职都尉,但小子不参与郡中军务,一切以府君马首是瞻。” 张郡守挑眉:“只是占个名头?” 郭继业笑道:“是。” 张郡守迟疑道:“只是对你可就太不公平了。” 明明郭继业才是治蝗首功,到最后却是基本什么都没得到,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就能咽的下这口气? 郭继业仍旧谦逊道:“小子如今还在学习,实在做不了事,没得尸位素餐,给府君添麻烦。” 张郡守这才哈哈笑着拍了拍郭继业的肩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郭氏家学渊源,别人可以说在这个年纪做不了事,你不可以。这样,你若是想要学习,仍旧可‘兼任’功曹之职,管管郡内的粮草仓库军甲器械俗物,就当长长见识了。” 郭继业又推辞了一番,跟张郡守来了一回三次三受,这才接下功曹这个二把手的官职。 郭继业和张郡守相谈甚欢之后,出了郡守府衙,回到自己府中,脸就耷拉下来了。 他也没回落英缤纷居,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郭继业将在张郡守那里看到的皇帝批复、圣旨以及和张郡守的对话一一复述给老夫人听。 这不能算是府中俗物,这是关乎郭氏选择以及前途的大事,是以老夫人听的很认真,并且沉沉思考,然后道:“你做的很对,张郡守不仅是河东郡的宰执,张氏更是大族,虽比不上郭氏,但张氏子弟多有为官做宰的,势力不可轻忽,你一个毛头小子敢要他的强,弄不好就要结下梁子了。” 郭继业背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沉着脸道:“让我不解的是,明明河东郡有功,怎么反而又是加税又是分权的?好像陛下生怕郭氏和张氏不起矛盾一般。” 老夫人也耷拉着脸道:“这就是帝王平衡之道。大家都是世家大族,郭氏有的藏书别家未必没有,这么多年,怎么只有你总结出‘治蝗四策’来,别人就都是傻子草包不长脑子的吗?” 郭继业停住脚,赫然张大的眼睛不可置信道:“老祖母的意思是......” 老夫人:“能者多劳,木秀于林,儒家讲中庸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次河东郡保住了夏收保住了百姓是有功,但衬的其他遭灾的郡府就太脓包了,尤其是河北诸郡,简直就是脓包中的脓包,如果陛下不能有所表示,咱们郭氏和张氏就等着被围攻吧。你祖父是个爆裂脾气,人家不敢惹他,就只能去欺负你爹你叔和你,张氏会更惨,他们族中没有像你祖父这样硬仗腰子,族中子弟任的也都是中下等官职,而且还是在地方,人家有的是法子收拾张氏。” 郭继业恍然:“怪不得孙儿问张郡守对加税怎么看的时候,他很平淡的跟孙儿说‘这是圣旨,必须遵循’,然后他更在意的是都尉分权之事,而不是他自己能少收多少税,想必他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就想到这一层了。” 百姓缴税,看着是百姓给朝廷交的,但实际上,这些税第一个是要过的是当地郡守的手,一郡到底要往上交多少税,要看这个郡守想交多少。 张郡守不在意上头说的多交三层税,那就是默认他自己愿意大出血,他之所以更关心都尉之职,完全因为任这个职位的人是郭继业。 如果换一个人来任职都尉从他手里夺权柄,你看张郡守还会不会又是恭喜又是跟人上演三辞三受的戏码? 如果郭继业接任了这个职位,那么张郡守一定会忍不住的跟郭氏起龃龉,这样郭氏跟张郡守有了矛盾,以郭氏的战斗力,张郡守在河东郡能过几年以至于他以后还有没有官途都不一定呢。 当然,这个谋算都是在郭继业是个冲动自大的毛头小子的基础上展开的,可惜,那些人,或者是老皇帝都错看了郭继业,认为郭继业这个年纪的小子眼高于顶整日里摩拳擦掌的想着建功立业让别人高看一等,有了掌一郡军队这样的香饵,郭继业一定会护住不撒手。 这样如果张郡守不放手权柄,郭继业第一个就会跟他杠起来,这样郭氏和张氏就对上了。 但郭继业并不是个没有成算的毛头小子,他天生的警觉让他嗅到这里面的不对之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推辞了。 且是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很体面的推辞,这一点让张郡守面子里子都保住了。 现在手中权利没有分走,只是损失一点荷包就能保住张氏子弟的官途,让其他犯了红眼病的人消气,张郡守这下是赚大了好吗? 而且,皇帝有美词嘉誉赐下,如此足够张郡守治蝗美名传遍天下了,张氏得一美谈,说不定他张郡守之名会名留史册,只要搞定了郭氏,张郡守做梦都会笑醒的。 只是从百姓身上多收三成税而已,张氏不仅有了名声还有了前途,张郡守还求什么呢? 他一定会努力缴足今夏河东郡税额的。 第111章 第 111 章 因为要忙夏收, 郭继业又任了一地之功曹,监管整个郡的粮仓出纳,是以接下来要有大半个月要在外东奔西走。 他完全可以窝在桐城国公府中做一个人形印章, “总领”全局, 但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份实职工作, 新鲜感高涨, 是以他打算亲力亲为,全程参与今年河东郡的夏收。 所以, 夏川萂她们又去了围子堡。 为什么是去围子堡而不是粮产更多的东堡或者仓库最多的西堡,而是去了穷不拉几的围子堡呢? 自然是因为,围子堡差不多位于东西堡的中间地带, 还和其他豪族田庄相连, 从交通上来说,围子堡更适合沟通联系。 郭继业做的是整个河东郡的功曹,又不是郭氏的, 所以他就选择就近在围子堡办公,从各大小豪族那里催收粮税。 夏税有粮税、布税(生绢、生丝、麻)和人头税以及其他各种名目的捐苛杂税,但最重要的还是粮税,尤其是今年北方大部分郡县不是遭了旱灾就是遭了蝗灾,朝廷赈灾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粮草赈济,所以, 今夏的粮税就尤为重要了。 而且,郭继业已经给洛京的祖父去信,问问有没有可能今夏粮税不运往洛京, 而是由朝廷赈灾官员直接从河东郡将粮税作为赈灾粮运走, 这样可以减少一来一回的粮草消耗。 但信已经发出去五六天了,一点消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没反馈回来, 这让郭继业每晚都要拧着眉头看上好久的舆图,还写写画画的,不知道在忧虑什么。 郭继业也只能晚上忧虑一下了,白天他得跟河东郡的大小豪族们斗智斗勇让他们缴足了税额。 如今朝廷向百姓征发的税已经到了十税三的地步,百姓已经被越来越沉重的税赋压的喘不过气来了,要是在十税三上再加三成税,不考虑百姓们情绪上的问题,只问这能力,肯定是缴不齐的。 百姓缴不齐税,为了不被拉走做苦役抵税,也是为了能不被饿死,只有抛弃土地阖家卖身为奴这一种还算是光明的选择。 百姓都卖给各豪族世家为奴了,那这税区哪里收? 自然是要找这些豪族们收啦,郭氏本身就是最大的豪族,其中门道这大半年来郭继业已经懂了很多了,所以,他收税的重点都在这些豪族身上,而不是那些贫苦的百姓。 郭继业打算先将这些豪族都全额收个遍,然后再算算还差多少,少的部分再分派到百姓头上,看看这样分摊下来的税会不会小一些。 当然,这个想法他并没有说出去,而是晚上睡觉之前自己窝在卧房里自己算,除了帮忙的赵立和夏川萂,高强可能都不清楚他们每天晚上不睡觉算来算去的到底算的是个什么。 事关今夏河东郡的无辜百姓们能不能少缴税的问题,夏川萂干活十分积极,不管是计算今年各家豪族应交税额,还是在尘土飞扬中巴拉历年税收案卷都十分卖力。 她暂时放下了手头画画、针线、研究美食、出去遛弯观察棉花种植这等琐事,每天凌晨送走郭继业之后,她除了吃饭打拳抄佛经之外,一整个白天就都窝在郭继业的卧房里——这里也是他暂时的书房——算算算。 然后等晚上郭继业回来有时间之后和他汇报、比对她白天算出来的数字,和白日里郭继业了解到的数字是不是吻合,若是有出入,出入点在哪里。 有了夏川萂这样一个能干的小帮手,郭继业去每家收税的时候报出来的税额准确的吓人。 有不服的,郭继业就当场和他们的家主或者管事人开算,若是还有推脱不交的,那好吧,咱们来算一算你们家去年、前年、大前年乃至近十年来少交的粮税数量。 现在正好是朝廷最困难的时候,为了给陛下和朝中诸公分忧,请诸位补足往年偷税漏税的税额吧。 什么?你不认? 我记得你们家的那谁谁谁还在洛京求官/学/媳妇吧?你家女婿/儿子/兄弟/叔伯等等是不是在哪哪哪做官做僚属做家丞什么什么的啊?要不我给那谁谁谁去封信问问他做的怎么样balabalabala...... 这个时候,人脉广博姻亲遍布天下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都不用动真格的,郭继业只要站在人家门庭里这样一通数落,气势上就足够吓人了。 再者,一般有眼色的人家见到郭继业居然亲自上门催税都是客客气气的请进门去好生说话好生商量的,也只有一些故步自封家中子弟也都庸碌无为好多年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地头蛇才会跟郭继业这个一看年岁就不大的少年硬刚。 这样的人家不知者无畏,俗称傻大胆。 你这土老帽地主老财欺负欺负佃户家的女儿还行,你要是一头撞上郭氏这堵大墙,下场只有一个——头破血流。 郭继业当然也没拿人家怎么着,他就是带着一溜穿甲带刀的府卫在人家门前一站,然后摆上案几,当着所有看热闹人的面儿让账房先生当场算出这家十年以来偷税漏税的数额,并勒令三日/五日/七日内补交齐全。 如果不能按时缴足历年亏欠的数额,他作为张郡守的二把手,河东郡的功曹,有权利有义务强行破门收取。 是不是很像一言不合就抄人家的恶霸? 但郭继业所行所为完全都在当世法度之内,他身上还领着一个校尉的军职呢,手上有领军之权,而且,他还是英国公的嫡长孙,是被允许蓄养三十私兵护卫自身的。 再不济,前些天陛下还下旨亲封他为河东郡的都尉,总领整郡军马大权。 虽然他跟张郡守说他只是挂职,一切以张郡守马首是瞻,但那是对内的默契,对外,他就是这河东郡的正统都尉。 虽然都尉大印、虎符、朝服这等象征军权的东西都在张郡守手中,但张郡守对外宣告的圣旨,以及郭继业的身份——他是英国公的嫡孙,还是太子的伴读——都可以撇开外物的遮掩,直达本质。 郭继业只要人站在这里,什么大印虎符的就都是陪衬,有与没有没什么差别。 这就是郭继业狡猾的地方了,在张郡守面前,他面上是将军权给推出去了,但一旦动真格的,他就还是河东郡实打实的都尉,河东郡的军马仍旧掌握在他的手中。 在没有战事不需要动兵的时候,张郡守这个文官以及他手下那些基本不涉军的官吏们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也意识不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但一旦有需要用兵,而且是郭继业本人需要动用军队的时候,这其中的差别就会图穷匕见了。 总的来说,军队,还得是看谁的拳头够硬,而不是看谁更会耍心眼。 收税也是这样,郭继业为什么这么积极的亲自投身到此次收税大业中? 最大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每年一郡收上来的税,是要截留一部分供养当地乡军的,也就是河东郡的军饷足不足,就看他税收上来多少了。 郭继业家中祖传的就是做征战沙场的将军,他虽然人还小,但他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支持完全就是按照一个将军治理手中军队的方式来的。 所以,虽然他还没看到河东郡的乡军,但在他心中,他已经是他们的将军了。 咳咳,意识到这一点后,夏川萂是偷偷的笑了很久的,她一直觉着郭继业这个少年有些过于早熟了,但现在看来,他哪里是早熟啊,人家这完完全全就是一枚中二少年嘛。 非要亲自去收税养自己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军队,这不就跟玩军事游戏的少年一样? 只不过,人家这个军事游戏,可是实打实的实操,可掌握他人生死的那种。 夏川萂算出来的追缴数额并没有算拖欠利息,只是纯数额,但就这,也足够让郭继业色变的了。 而且,不光是其他豪门大族,漏税最多的,就是他们郭氏。 怎么说呢,郭继业居然一点都没有意外。 有一点他心中门清,那就是每年朝廷供给边疆军队的军饷都是严重不足的,他从小到大最深最大的一个印象就是几乎年年月月日日,祖父回府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朝中某某大臣又克扣军饷,某某大臣又撺掇皇帝延误、挪用军饷等等,骂完之后,就坐在书案后开始愁眉苦脸的想法子从哪里能抠出一些粮草来送去边关。 郭氏能将军权牢牢握在手中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郭氏每一代都出将才,而是因为郭氏愿意养军。 朝廷不出,郭氏就自己想法子补足,这是一种不能言说的默契。 说出来,味儿就不对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6节 而为了能少支出供养大军军饷,朝廷居然将边疆大将经商之权过了明路,让他们自己去想法子筹备军饷供养他们手下的军队。 而这个让将军自行筹备军饷的结果,正是他的祖父英国公明里暗里全力促成的,为此,他放弃了郭氏在军中的部分军权给其他想沾染军权的势力,成为在家养老轻易不出府的半闲散国公。 就是为了能让戍边在外的军卒们能吃上一口饭。 而这个过了明路的养军方法——经商,这是郭氏多年以来养军的秘诀。 所以你看,英国公的嫡次子郭继业的二叔郭守礼爱经商爱钱财那也是家学渊源,完全不坠祖宗威风的。 但于一国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决定,朝廷出军饷供养军队是为了守卫国家的安全,若是放权让一家乃至多家供给军饷,那这个大军到底是国家的还是某一个私人的呢? 为此,推动这个政策过了明路的英国公一夜之间头发几乎全白,在家闷了几天,听闻大儿媳妇的奴仆们想找由头让郭继业回老家桐城孝顺老祖母的时候,英国公便将郭继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一段日子,就打发他来桐城了。 世道不好过,没必要将家中子弟都关在京中坐井观天,趁着这个孙儿年少还能四处走动,就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吧。 英国公未必不知道郭氏也是偷税漏税大户,话说回来,若是抄了他郭氏能供养朝廷整个大军,都不用假手他人,英国公自己就亲手抄了自家。 问题是杯水车薪。 但若是让所有偷税漏税的大户都缴足税额呢? 也不用全部,十之四五就够了。 就比如现在,郭继业看着手里的两份几乎相差无几的数字陷入沉思。 一份是他已经收到手的税赋数目,一份是夏川萂窝在房里算出来的应缴纳数目。 夏川萂都洗脚换衣回来了,见郭继业还同一个姿势盘腿坐在床上想个不停,就开口问道:“公子,可有哪里不对吗?” 郭继业将两份数据在手里卷了卷,叹道:“没有不对的地方。” 夏川萂奇怪:“那您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郭继业以手垫头仰躺下来,长叹道:“等明天再收一家,今年整个河东郡的税就都收齐了。” 甚至还有超的。 不用向百姓收税,只目前追缴和当年缴纳的这些,就已经满足皇帝要求的河东郡多加三层税的要求了。 而手上这些,只是他已经收上来的,还有大把没有收上来以及还没开始收呢...... 夏川萂算完今天的数据就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现在从郭继业嘴中听到确定的话,十分高兴趴在床沿问他:“那是不是百姓们就不用缴税了?” 郭继业就着仰躺的姿势横了他一眼,哼声道:“不可能,这几日你家公子带着府兵在郡内‘横征暴敛’的弹劾奏章估计这会已经到了陛下案头了,要是再不向百姓收税,就得有御史来河东郡将你家公子绑回洛京面圣去了。” 夏川萂噘嘴抱怨:“他们可真是爱管闲事,都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 郭继业笑了两声,看着帐顶金钱纹路的图案心道:“你这丫头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话说这丫头还真不愧是当神棍的好手,为了能让他每日收税不要懈怠,没美其名曰预祝他收税顺利,居然说服郑娘子派人去桐城府中取来了这印满了金钱纹路的布料,连夜和砗磲、金书两人一起给他做了这个床帐子挂他床上,好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成排结对的钱币,下一瞬间,好似就能嗅到铜钱的臭味。 唉,这丫头居心歹毒啊,居然用这种方法催促他干活! 见郭继业看着帐顶不说话,夏川萂就催促问道:“那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向百姓收税呢?若是将税都收上来,多余的这些税怎么办呢?总不能都上交朝廷吧?会不会肥了某些人的荷包?” 郭继业猛的坐起身,夏川萂被他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就要向后仰,郭继业眼疾手快的托住她不知道在哪里的腰将她给拢了回来。 还不等夏川萂从惊吓中回神,郭继业压抑着声音对夏川萂道:“川川,再帮我做一份账目。” 夏川萂看着眼前声音怎么听怎么兴奋的少年,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是没有遮掩的勃勃野心。 夏川萂咽了咽口水,也小声问道:“公子是想要一个关于此次向各家收税、追缴税额的假账目吗?” 郭继业:“聪明!” 夏川萂:“那已经收上来的这些税公子打算怎么办?” 郭继业又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夏川萂,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藏起来了。” 夏川萂倒抽一口凉气,惊问道:“这可不是十石千石的粮草布匹,而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子要怎么藏?而且,公子每天大体从外头收上来多少税,张郡守那里的耳目和其他有心人都看的到吧?就是不知道具体数目,他们都是积年的老把式了,大体估么估么也能估么出来吧?” 这怎么藏啊,那可是几千吨几万吨十几万吨的粮草和布匹啊,光烧几日几夜都烧不完呢,要怎么藏?! 郭继业挑眉道:“你家公子就那么憨直吗?他们看到的,自然都是本公子想让他们看到的,追缴的粮草和今年新收的都是分开收的,而且是交叉收取,接收粮草的也都是本公子的人,做账目的也是本公子的人,现在粮食还没入库,粮草还在本公子手中,本公子当然是想交多少就交多少,而且,本公子给足了张郡守面子,又有功与郡,今年郭氏夏税不交了总成吧?” “而且,本公子自有藏粮食的法子,就不跟你说了,哼!” 郭继业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夏川萂却是十分心虚底气不足道:“那,那,公子你这是贪赃枉法...不是,是截留税赋,糟了,这截留税赋的罪名比贪赃枉法还要命呜呜呜......” 夏川萂担心的话还未说完,她的腮帮子就被郭继业扯住了,郭继业狞笑着凑近了她,道:“小丫头,你居然说你家公子有罪,嗯?是不是皮紧了?” 夏川萂头往后一扯就解救出了自己的小脸,她捂着半边脸控诉的看着郭继业,用眼神指责他:我说的有错吗?你明明就是截留了朝廷的税赋,你还不是藩王呢,你就有胆子截留朝廷税赋,你不要命了! 被捅出来整个郭氏被盖上谋反的帽子,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郭继业却是抱臂一手抚摸着下巴奇怪问道:“川川,本公子没教你三纲五常和刑律吧?你这股子正义感哪里来的?” 夏川萂瞪圆了眼睛,怒道:“我明明是在为你着想!” 郭继业忙讨饶道:“好,好,为我着想,为我着想,那你就再多为你家公子想想呗,再去做个新的账目出来。” 夏川萂嘟嘟囔囔:“您手下不是有很多个账房先生吗?怎么不让他们做?”就会使唤她! 郭继业伸脚下床,理所当然道:“如此重要之事,本公子当然不信任他人,本公子只信本公子的好女侍川川你,有没有很感动?” 夏川萂嘟着嘴抱怨:“完全没有!” 又小声确认道:“是不是公子您手下的人也闹不清您到底收上来多少税?” 郭继业拿一卷书轻敲她脑门,嗔道:“废话真多,快去干活。” 夏川萂只好做到郭继业办公的案几之后,按照郭继业的要求给他做账。 听郭继业说话的空档,夏川萂四处逡巡了一下,没见到高强,只有赵立在门外头守门,透过绢纱糊的窗子,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他走动的身影,刚才屋内她跟郭继业的对话也不知道站在门外的赵立有没有听到。 但不管有没有听到,只要郭继业想,赵立会当自己没有听到的。 年后早春来的时候,为了取暖,也是为了增添人气,这围子堡三间不大的石头屋子里西间住了郭继业、她和赵立三人,东面衣帽间挤着住了郑娘子、砗磲、金书、楚霜华四人,高强则是在另一个院子里暂住。 三间不大的屋子里住了七个人,还有郭继业这个尊贵小公子冗沉的私人家当,相当拥挤。 如今盛夏,还是那些家当,甚至还多了郭继业违规从桐城府衙搬来的一箱又一箱的历年税录文书让夏川萂查阅,虽然这间屋子里只剩她和郭继业住着了,但仍旧十分的拥挤,比上次来的时候还拥挤,所以郭继业仍旧被迫窝在床榻旁边办公。 哦,办公案几对面就是她睡觉的小塌。 赵立和高强则是在外头廊下轮流值夜。他们夜里值夜的时候不能睡,就是轮班睡的时候也不能睡死了,要一直保持警觉性。 这样一天两天还行,但这已经有二十多天白日黑夜不停歇的转了,十分的辛苦。 不只是夜间如此戒备,就是白日里,能进这个院子的也只有郑娘子、砗磲和金书三个,她们要做郭继业这里他、高强、赵立以及她们的所有杂务,甚至包括扫院子和打扫灰尘浆洗小衣裳,除此以外,这院子里是不允许进其他任何人的。 因为屋内夏川萂在算账。 每一个人都不轻松,夏川萂白日里更是要一个人算大量的账目,每天都累的头晕眼花,看字都是转圈圈的。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夏川萂不禁看着案几对面一面在地上踱步一面跟夏川萂说注意事项和他对账目要求的少年怔怔出了神,人们都说她多智近妖,明明真正多智近妖的是眼前之人才是吧? 她只是在小道上取巧,而眼前的少年却已经参与一郡政务,然后角逐天下大势了。 掌军,囤积粮草,就是在角逐天下大势,甚至郭氏还有铜矿、铁矿开采权,兵甲的铸造权...... 这似乎是刻在郭继业骨子里的血脉基因,都不用激活的,他生来就会。 并且能做的很好。 郭继业见夏川萂跟傻了一样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不由担心的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指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要不明天再做?” 夏川萂回过神来,叹气道:“不用,今晚先打出个草稿来,等明天公子不在的时候,我先试着做一做,看公子满不满意吧。” 郭继业笑道:“怎么,这会不嫌你家公子大逆不道,不想干活了?” 夏川萂又是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有公子的打算,奴婢只要听公子的就行了。” 郭继业弯腰低头凑近了瞧她,打趣道:“哟,小丫头学会听话了?还怪让人稀罕的。” 夏川萂很没有奴婢样儿的给她家公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公子最好祈求你家川川做的账目没有破绽,要不然公子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郭继业站直了身体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哈笑了三声,对仰头看他的夏川萂道:“你就放心吧,你一个小丫鬟的命操着我整个郭氏的心,看都把你累的不长个头了哈哈哈。” 气的夏川萂暴起拿笔杆子戳了他好几下才解了他诅咒她长不高的怒意。 夏川萂每天都窝在房间里做账目,外头郭继业是怎么操作的,郭继业跟她说的她知道,不跟她说的,她就不知道了。 这种事,夏川萂也不敢多问,她连好奇心都不敢有,所以她每天都乖的很,惹的砗磲和金书背地里问了她好几回公子是不是欺负她了。 夏川萂苦笑不得,只能再三解释没有,她就是有些累了,不想动弹而已。 砗磲和金书听了,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然后下一顿饭她就吃上了牛脑子、羊脑子、狗脑子、猪脑子等各种动物的脑子。 砗磲振振有词,说这叫缺什么补什么! 第112章 第 112 章 孟夏末, 郭继业这个功曹终于“按时”“缺额”将河东郡的所有税赋都收上来了。 郭继业耷拉着脸十分不忿的私下跟张郡守汇报道:“百姓们缴不起税咱们早就有预料,但是那些大门大户的有的是存粮,就这都不愿意交, 简直不将府君和我郭氏看在眼里。” 张郡守却是好奇笑道:“老夫可是听说你连人家十年欠的税都给算出来了, 还带着府兵上门去追缴, 怎么就这都没凑足数额吗?” 郭继业转了转眼珠子, 凑在张郡守耳边狡黠道:“收上来一些,但小子将张氏的地亩赋税给抵了, 看着就少了。” 张郡守莞尔,拿手指头点点他,笑道:“你啊, 小心别家找你麻烦。” 能抵了他张氏的赋税, 郭氏的赋税自然也是抵了的,张氏和郭氏都有大量的土地,两家加起来要交的赋税总额光地税就是一个大数量, 更何况还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需要交的税,虽然他张氏以往也没交多少,但能被人想着抵上,张郡守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只是郭继业这一手薅别家羊毛贴自家牲畜身上的行为估计要犯众怒了,他这个做长辈的不得不提醒一下做事不顾后果的冒头小子。 郭继业却是一脸天真的忧国忧民道:“小子这也是不愿辜负皇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咱们都知道从百姓身上是收不到多少税的,为了能尽快凑足要交的税,小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且, 那些人家确实是欠了朝廷巨大的税额,小子只是去提醒了一下, 让他们每家都交上一些,这样凑一凑,只要能过了今夏加税这一关就成了。” “为朝廷分忧,为府君分忧,是保障我河东之地安宁的必要之事,想来这些人家应高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说到这里,又长叹道:“即便如此,这税还是缺了一些,要是补足,恐怕要延误朝廷定的缴税时间了。” 张郡守忙摆手摇头道:“哎,不用补了,不用补了,这些就足够了,陛下仁慈,应该会体恤我河东郡为朝廷多收税之不易的。” 郭继业心下暗笑,张郡守这是被明明有功却要被打压给弄怕了,要是加了三成河东郡都能缴足了税额,那这河东郡很富裕啊,加三成这是加少了,得再加一些才行。 郭继业就是想通了这个道理,他才卡着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报给了张郡守,河东郡今年就交这些税,再多了,就没有了! 张郡守拿着手里郭继业报给他的赋税在堂下来回踱步,郭继业就跟没了骨头似的斜斜摊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昏昏欲睡,好似没有看到张郡守的犹疑似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7节 良久,张郡守转身朝堂上桌案走去,路过郭继业的时候还踢了一脚正一下一下点着头假寐的郭继业。 郭继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惊醒,手里捧着的茶盏也歪倒打湿了他胸前夏衫,看的张郡守直摇头。 这还是一个毛手毛脚一点都不稳重的少年啊,比他孙子没大多少,啧。 张郡守招呼他过去,郭继业只随意用帕子擦了擦夏衫上多余的水渍就没管它了,这夏衫用的料子是真丝纱绫的透气透汗,只要没有多余的水分,一会它自己就干了,不用在意。 郭继业来到张郡守面前,见他走笔游龙一气呵成写了一份奏章,其他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有一句是重点,今夏河东郡要留下十分之二的税赋作为军用,以抵御河北叛军。 没错,河北境内起了叛军。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北方一年比一年冷,时不时的就伴随着不可抵御的天灾,有的时候是春夏干旱,有的时候是夏秋水涝,更多时候是一年又一年向南面推移的雪灾。 最开始几年北面百姓们还能向南面河北境内逃荒,可现在河北之地也一年不似一年了,各山寨草稞子里都聚拢了不少劫匪,这些劫匪来历也很明确,就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聚众为匪,反了朝廷。 前几年朝廷还出兵剿匪,但今年够呛,因为今年不止河北之地,青州、东州这边也遭了蝗灾,大家伙都没吃的,落草为寇的百姓会更多,朝廷能拿出来剿匪的就这么多兵马,顾了东面顾不了西面,顾了北面顾不了南面。 河东郡正好夹在东面和北面之间,所以,张郡守特地给朝廷打申请,他要保存河东郡内足够的军粮,以组织起一只有力的乡军游剿叛军。 这个叛军只是在张郡守的猜测之内,具体有多少,以及会不会来河东郡张郡守自然不会提,他只是“如实”上书,让读到这份奏章的人都有一种叛军一定会去河东郡的错觉。 所以他这个一郡之首要早做准备。 十分之二,相比于河东郡交上来的这些税赋,不多。 完全在皇帝和朝廷诸公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管是洛京的掌权者们信不信张郡守的说辞,但按照成例,是要给各郡留下军粮的,张郡守这次虽然留下的有些多,但人家也说了,那是抵御叛军用的。 而且,地方上有叛军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切都在两可之间,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准许。 张郡守扔下笔,询问郭继业的看法。 郭继业想了想,道:“小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府君示下。” 张郡守:“你说。” 郭继业沉吟道:“小子曾书信洛京祖父,询问从河东郡向受灾各郡发粮的可能性,但至今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祖父只回了一封听从府君安排的信件,其他的都没提起。府君可知这是为何?” 张郡守看了郭继业一眼,道:“小子太过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 郭继业垂手谦逊道:“请府君教我。” 张郡守叹道:“你以为,你我收上来的这些税赋就全都是朝廷的吗?就会全都用在百姓身上吗?” 郭继业:“......” 张郡守继续道:“那先是陛下的,才是朝廷的,等轮到百姓的时候,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呢。这话我也只教你一回,以后是再不说了。” 郭继业忙低头道谢:“多谢府君教导。” 张郡守摆摆手,对他道:“行了,忙了这些日子你也累狠了,放你几天假,回府好好歇歇吧。” 郭继业笑道:“多谢府君体恤,城中闷热,小子正想奉老祖母去邬堡躲夏呢。”在北方,孟夏时节才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是以郭继业是真的打算带着老夫人去邬堡消暑的,只是他要去哪个邬堡,郭继业就不明说了。 张郡守笑道:“尽管去,有用的着你的地方老夫会送信去国公府,你留好送信的人就行。” 郭继业离开府衙,脸上虽没有特别高兴,但也带着惬意的微笑,对跟随的高强和赵立道:“去西市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顽器,买回去送给那丫头......” 向各郡发粮的事是他故意提出来的,收税之前他是真的给祖父去信询问这种操作的可能性,但等他收税半途的时候他就明白其中的道道了,今天特地问出来,就是打消张郡守对他的疑虑。 下官在上官面前,还是蠢一些更安全......吧? “先生好兴致。十五叔好久不见。”郭继业眯眼仰头看了看半空中挂着的大太阳,不由心中感慨,他这位书画先生真是好雅兴啊,大热天的出来逛街,他的这位十五族叔也很有兴致陪友人逛街。 张叔景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已经参与政务的学生,由衷赞美道:“两月不见阿业你长大不少,越发龙章凤姿光彩夺目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是最雌雄莫辨的时候,身形挺拔向上,容貌绝美,即便在如此酷暑之下热汗涔涔,那也是雅香悠然,不像是成年的大老爷们,一身的汗臭熏天。 郭守丰邀请道:“咱们正打算去茶铺喝杯凉茶消消暑期,十九郎你要不要一起?” 郭继业笑道:“我才刚跟府君告了假,要奉老祖母去邬堡躲夏呢,等采买完东西就要回府跟她老人家汇报,是以恐怕没有时间跟两位长辈喝茶了。” 郭守丰笑问道:“哦?那你们打算去哪个邬堡?到时候我也还去给老夫人请安。” 郭继业回道:“还要问过老祖母才行。” 郭守丰颔首,那就是还不确定了。 张叔景说他:“买东西让下人去就行了,何必要你自己亲力亲为?” 郭继业道:“给老祖母的东西,下人们选的我不放心,定要亲自挑选的。等天凉爽了,学生请先生去西堡做客如何?到时候再好好跟先生赔罪。” 张叔景笑道:“那感情好,西堡背山,想必到了秋日定有另一番动人景象。” 郭守丰接口道:“正好给你画下来,收入云舒君珍藏。” 张叔景笑了起来。 他们好友伴游尽兴,郭继业此时告辞也无伤大雅起来。 张叔景回头目送郭继业背影离开,对郭守丰感叹道:“你这族侄,日后定飞池中之物。” 郭守丰手中把玩着碧□□箫,调侃道:“别说的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这也是你学生。” 张叔景边走边叹道:“只是书画先生而已,某又没教他经济立世之学,实不敢称先生尔。”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管自己的恩师叫做老师,郭继业管张叔景的称呼为先生,那就是普通教授他技艺的师傅而已,算不上有人生引导的老师。 郭守丰却是不以为意,道:“他可是太子伴读,他要是叫你老师,你敢答应?” 张叔景心道,只要他敢叫,我就敢答应,他自认自己书画双绝的名头是可以做太子的老师的,但这话说出来可就有媚上的嫌疑了,这跟他潇洒在野名士的名头不符,是以他口上豁达笑道:“你说的很是,还是咱们老友相伴于山水之间来的潇洒快活,走,去茶楼尝一尝冰茶饮子去,正相宜哈哈哈哈......” 郭继业回府的时候,老夫人正在歇晌,郭继业回了落英缤纷居,站在院子花圃里种活的那株棉花...小树旁欣赏了一下开出来的粉色、红色、紫色的花朵,这一株之上开了三种颜色的花,也是罕见。 他现在也明白了,这总是被川川叫做棉花的植物开出来的花和其他鲜花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它本身扎根在土里的茎秆枝丫跟其他诸如芍药、月季、玫瑰等花也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那雪白的长寿花是怎么开出来的呢? 他非常期待等着看那种白色的花朵开在枝头的样子,不过,现在的棉花开着也挺好看的。 为了便于欣赏这种新种的棉花,不如将消暑的地方定在围子堡? 川川的田就在那里,她让人在良田里种了大片的这种棉花,他之前已经看到了,一大片的花田开出花朵之后也是很壮观的。 欣赏完新奇的花朵,郭继业穿过院子进屋,正倚坐在门槛上绣花的金书起身见礼。 郭继业问道:“川川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金书小声回道:“川川在歇晌,砗磲去和思墨说话去了,奴婢在这里守着门。” 郭继业瞥了她手里的绣棚一下,上面有一簇鲜红粉嫩的牡丹花,金书忙将绣棚藏到背后,脱口而出解释道:“奴婢闲着没事,给川川做个肚兜......” 说完自知失言,忙低下头去。 在郭继业面前,她总是会忍不住的紧张。 郭继业轻咳一声,留下一句:“挺好看。”就进屋去了。 金书松了口气,拿帕子拭了拭额头沁出来的汗重新坐了回去继续绣花。 公子一向不需要她伺候,所以她就不进去找没趣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盛夏午后, 热浪一浪高过一浪,炙烤的墙根阴影里的兰草都无精打采,只有蝉鸣在一阵接一阵的喧闹, 衬的屋内屋外都越发的静谧。 落英缤纷居的后堂屋内小厅, 一进门一左一右的过道两旁各摆放了个硕大的铜鼎, 铜鼎里装着冰块, 正有袅袅寒气从雕着狰狞兽头的顶盖孔隙里逸散,为这炎炎夏日室内消暑趋燥。 郭继业一进屋就舒爽的长舒一口气, 他走到案几旁,提起鹤颈屋形大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消暑的茶饮一饮而尽。 温和的液体入喉,瞬间解了喉间的干渴, 他回味了一下, 是绿豆甜饮,还放了莲子、百合、杨梅、茶叶,不甚酸也不甚甜, 有茶叶的清香也有干果的醇厚,十分可口。 若是能冰镇一下还能更合他心意。 郭继业拎着铜壶来到一个铜鼎边,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鼎里的冰有些许融化,他将铜壶放在冰上,打算等上一刻钟再拿出来喝。 郭继业转过屏风进入卧房, 入目就是一个在粗麻席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小丫头。 她双臂双腿肆意铺满了整个床榻,嚣张的像要拥抱整个世界,后脑勺陷在填了半数谷粒的小枕头里, 脑袋微微侧歪, 露出粉嫩雪白的小脸,下巴高高昂起, 直冲苍穹,小嘴微张,有绵长轻微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并没有打鼾。 郭继业被她这大开大合的睡姿给搞的无语凝噎,好在她身上穿的长衣长裤虽然宽松凌乱但很严实,倒也没有衣不蔽体。 说到穿衣,郭继业就不免腹诽这丫头“穷酸”,好好的丝缎料子做的衣裳不穿,非要穿什么细麻布做的,说什么透气吸汗还能蹭痒痒,夏天贴身穿着最舒服。 此时,睡的正熟的小丫头身上就穿着金书给她简单裁剪的麻衣麻裤,麻裤中间的裆是缝起来的,即便是膝盖外曲双腿大张的仰天躺卧这等不雅姿势也没有露出腿/间片寸肌肤。 不过,她没有穿足袜,所以光明正大的露出了幼嫩的脚踝和肉乎乎的脚丫子,小脚丫子背上还有一个红包,应该是被蚊虫叮咬的。 郭继业瞥了一眼那个红包,就对着她身上穿着的上衣下裤直皱眉头。 因为这身麻衣麻裤只有上衣右掩的衣襟处绣了一朵雪白的小棉花团子,其他各处就都是光秃秃的灰白颜色,没有半点彩色刺绣。 这是细麻布没有经过漂洗加工过的原色,瞧着十分的伤眼睛。 怎么会有人心安理得的将抹布穿在身上而不羞愧的? 而且,这细麻衣裳只用清水过了一回而不是仔细浆洗的,上身穿了一会之后这细麻料子就变的又软又疲,软趴趴疲津津的支棱了开来,和肌肤半点不贴合,野性十足,倒是跟小丫头现在的睡姿分外相符。 突然,小丫头裸露的脚背开始在身下粗麻编织的席子上蹭啊蹭,郭继业仰天翻了个白眼,知道这是被咬的那个包又开始痒了,她在睡梦中感觉到痒意就本能的拿脚背对着席子蹭。 这就是夏川萂嘴里念叨的蹭痒痒了。 呵呵,玉簟编织的凉席她嫌太滑了,就让人用最粗的麻线给她织了这么一个丑不拉几的粗麻席,整日跟得了个宝贝似的睡在上面,还跟他细数这粗麻席的好,什么透凉透气不吸热,正适合夏天睡,推荐他也试一试。 郭继业当时怎么回怼她的来着? 哦,郭继业怼她说他不招蚊虫喜欢,所以用不着这粗麻席蹭痒痒,哼! 郭继业上前捡起已经半掉落在地上的小毯子给她重新搭上肚子,似乎是嫌热,小丫头随手一扑棱小毯子就又滑落下去,这回是彻底掉在了地上。 郭继业:...... 郭继业弯腰捡起小毯子,捏了捏,是挺厚实的。他走了两步来到床尾挂衣杆前,将小毯子挂上,又扯下一块三尺长两尺宽丝麻混纺的单层轻薄布巾,向后一扬,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那块被扬出去的布巾像一只蝴蝶一样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布巾一角大剌剌的显露出一只绿油油毛茸茸的毛刺球刺绣图案,这只毛刺球就像是坐着魔毯乘了风快意飞翔,晃悠悠飘呼呼精准落到小丫头的脑袋上,盖住了头脸。 外物侵扰,睡的正熟的小丫头一把从自己脸上薅下毛刺球布巾抱在怀里翻了个身,屁股朝上继续呼呼呼的大睡。 郭继业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他就知道一点子动静根本吵不醒这丫头。 郭继业来到书案后,原本想找本书卷读一读打发这漫长的午后时间,不知是空气太过安静,还是某个睡死的丫头呼吸太恼人,他只看了一会书卷就有瞌睡虫频频袭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8节 他也不坚持,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起身脱下外衫,来到床前,踢掉鞋子躺在凉席上一秒睡了过去。 夏川萂醒来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的不知道今夕何夕,等她将脸埋进枕头里闻了口又苦又清的药香,没一会就清醒了过来。 这小枕头是她今夏才絮的,里面装了决明子、干菊花、蒲公英、金银花等药材,还挑拣晾晒了粟米壳、黍子壳,以及今夏新收的麦粒,混在一起装了这么个枕头。 她睡着挺好,还特地送了郭继业一个大的,可惜,郭继业宁愿睡硬邦邦的玉枕瓷枕也不愿意睡这谷粒药枕,只能放在他床上当摆设。他还不同意夏川萂另送他人,十分的护食。 坐起身,夏川萂扯下怀里的单薄布巾看了下,见是自己的手工作品之一,就用它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热汗,旋身下床。 穿草编凉鞋的时候看了下脚背上的红疙瘩,已经不痒了,就等消下去了。 看了下时辰,已经未时末了(下午三点钟),再睡下去晚上该走觉了,她来到郭继业床边,轻轻推他肩膀,小声唤道:“公子,公子,该起了。” 郭继业觉浅,夏川萂手才搭上他的肩膀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听她唤他唤了好几声,才睁开眼睛,坐起身对夏川萂懒懒道:“你去叫人抬水,本公子要沐浴。” 郭继业火力壮的不得了,夏川萂靠近他就像是靠近了一个小火炉,她伸手摸了摸他躺过的玉簟凉席,触手火热,再看他的背,已经洇湿了一大片。 夏川萂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转身哒哒哒的跑了。 郭继业视线在她倒腾的飞快的脚上一直停留到她转过屏风身影消失,这丫头野性未驯,脚上穿的居然是草鞋,还是编织的全是洞洞的草鞋。 偏她穿草鞋的脚上未着足袜,这跟赤脚行走有什么区别? 就是再穷苦的穷汉脚上都要想法子穿上一双足袜,这丫头偏就不爱穿。 她喜欢光着。 看过小丫头光脚穿鞋,郭继业动了动黏糊糊的脚丫子,索性蹬掉足袜,赤脚踩上脚踏,伸出左脚在床尾够了一下,够到了一双......草鞋。 这双草鞋更过分,木屐不是木屐,草鞋不是草鞋,脚指头全都露在外头,脚后跟也没个着落,就一个鞋底板,数根草绳缠绕套过脚背,穿在脚上踢踏踢踏的,是够凉快了,就是很不成个体统。 但他在自己屋子里穿穿没问题吧? 一会还要沐浴呢,赤着脚方便。 沐浴、用膳,等到晚风轻吹的时候去跟老夫人请安,赏月的时候顺便说了去邬堡躲夏的事。 老夫人在城里也呆着闷的慌,郭继业邀请,她就顺势答应了。 隔了一日第三日出发,也并不是直接就去围子堡,而是去了西堡的将军府。 将军府里自然是早就收拾好了,就等老夫人入住。 到了西堡半山腰,温度瞬间下降不少,夜间睡觉都觉着凉沁沁的,十分舒服。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四处走动,原本计划要去围子堡看棉花田都不愿意去了,她就待在将军府中,每天等着邬堡里的大娘婶子们小媳妇们来给她请安,她就坐在高堂上听她们家长里短的说话,然后留她们一起吃点心吃茶用晚膳,直到月上中天才放她们走,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再等着她们一起用早膳...... 如此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的这样重复着过,老夫人乐此不疲,一点都不觉着枯燥乏味。 将军府“日日笙歌”,郭继业觉着自己就是个外人,已经近不了老祖母的身边了。 老夫人白日里玩的高兴,夜里睡的香,精神头十分好,抽空对郭继业道:“总待在府里成了个闺阁小姐了,出门走走,不管是去打猎还是去访友,只要带足了人就行了。” 郭继业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打算邀上几个新结识的好友去大青山打猎,只他一个就带足了三十个府兵武装齐全的去,安全上自然不用担心。 但也不能带上夏川萂她们,他是去和猛兽搏斗的,又不是去春游的,自然不能带着婢女去。 临走前,夏川萂跟郭继业请示她想去围子堡住几天,她的棉花田在那里,她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其实夏川萂离开围子堡还没几天,但是她上次去基本上就没出过门,净窝在屋里算账了,等好不容易按照郭继业的要求算好,她都精疲力尽了,只想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她还没休息好的时候,郭继业就又带着大家回了桐城,所以,她还真没看过几眼她的地盘。 趁着这次郭继业不在,她想去好好看看自己的田地,还有一小片山坡,一个小山头,上次去的时候小山坡上已经开了好多杜鹃花了,估计这会都开满了吧? 郭继业也知道小丫头辛苦了,是以很痛快的答应下来,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她去围子堡住。 夏川萂身边有樱桃和大牛跟着,围子堡那边有夏大娘在,是以郭继业并没有在夏川萂身边再放人手,只让护卫将军府的府兵将夏川萂好好送到围子堡交到夏大娘手中就行了。 砗磲和金书很想和夏川萂一起去围子堡,但是邢大娘和许大娘都强硬的将自家女儿接回了家。因为她们日常都在郭继业身边当差,一个月都见不上几回面,做父母的自然是想念的。 而且,夏川萂回围子堡相当于回自己家,因为夏大娘在那里,她们跟着去算什么呢?打扰人家母女团聚不是? 砗磲还好,金书那是一点都不想跟许大娘走,但没办法,自从她进了国公府差不多有一年了,一次也没跟许大娘回过家,这次她要是再拒绝了,那外人就该说闲话了。 金书强颜欢笑不得不跟许大娘走了,楚霜华则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老夫人告假和夏川萂一起走,因为赤珠被她的父母接到普渡寺去还愿了,可能要在寺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样老夫人身边就缺了一个得力助手。 周姑姑也考虑到了,她便让楚霜华留下来,等赤珠回来之后再给她放几天假去夏大娘身边尽孝也是一样的。 而且,郭继业身边的丫头都回家探亲,是因为他这个主子不在府里,丫头们没事自然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去忙一忙自己的事,老夫人又没事,她身边的丫头怎么能擅自离岗呢? 所以,除了留守国公府的珊瑚和琉璃,老夫人身边现如今只剩下银盘、范思墨、玛瑙和楚霜华,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是以,此次去围子堡,真的只有夏川萂一个。 夏川萂到了围子堡第一天就忍不住一定要去自己山间地头去看看。 夏大娘完全不让。 夏大娘虎着脸训她:“好不容易养成的皮肉,在大太阳底下疯跑几天就成了黑炭了,你就跟上次一样,待在屋里玩就行了。” 夏川萂非常想反驳说她上次待在屋里没有玩,但她知道轻重,她不能让夏大娘知道她曾经待在屋里都做过什么,是以,她跟夏大娘商议道:“让樱桃给我打着伞,日头晒不到我不就行了?” 夏大娘完全不为所动,道:“你跑的比樱桃快,樱桃可追不上你,真是奇了怪了,你从出生起就在这野地里跑,还没跑够吗?” 夏川萂嘟囔:“那不一样。” 夏大娘:“哪里不一样了?都是泥土和树木庄稼,哪里都一样,乖啊,你要是无聊,就让樱桃给你铺纸磨墨作画吧?你看窗外这竹子长的多好啊......” 看了眼窗外早就冒出墙头许多的竹子,夏川萂没有再跟夏大娘犟嘴。 见夏川萂消停了,夏大娘心下也松了口气,她越宝贝这个女儿,就越不想委屈了她,好在这是个听话的丫头,她也就不用担心争吵伤感情了。 可惜,夏大娘真是放心的太早了。 第二日早膳时候,夏川萂戴着一顶樱桃连夜给她做好的竹篾编织薄纱做帘一直遮到腰部的帷帽出来给夏大娘看。 夏川萂咯咯笑着在夏大娘跟前转了一圈,帷帽轻纱之下的容颜若隐若现,只能从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里听出这是个小女娘。 顶着夏大娘张大的双目,夏川萂笑问道:“大娘您看,我戴着这样的帷帽出去,太阳就晒不到我了,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看看风景了?” 夏大娘这回可算是领会到夏川萂的难搞了,怪不得她总听见郑娘子罚她的消息呢,原本以为郑娘子严苛瞧她姓夏的不顺眼,现在看来,如果她是郑娘子,她也很想罚一罚这丫头。 但是,郭继业喜欢。 老夫人也喜欢。 灵巧是真的灵巧,聪明是真的聪明啊。 就是想着法子违抗她的心意让人十分火大,虽然心里拱火,但也不得不承认,咳,她也想要这样一顶能遮阳的帷帽。 夏川萂终于被允许去她地里好好瞧一瞧去了,只不过,她的身边除了樱桃和大牛之外,夏大娘又派了刘嫂子和车夫老陈两个大人跟着。 刘嫂子是楚宅的掌勺娘子,老陈是一同将夏川萂从荒村带出来的车夫,这两人都是夏大娘信任的人,将夏川萂交给这两人夏大娘才会放她自由的跑。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夏川萂没有半点生分的跟两人打招呼:“刘嫂子,陈大伯。” 刘嫂子乍着手受宠若惊的笑,老陈倒是只给夏川萂点一下头就扛着锄头不说话了,他是个沉默的性子,身手却很稳,十年如一日的从没有出过差错,是以只要出门,夏大娘就一定会带上他。 刘嫂子则是被夏川萂的气派给震住了。 去年这个时间还在楚宅的时候,夏川萂只是一个瘦的只有眼睛的黄毛丫头,哦,头上连黄毛都没有呢。 如今一年过去,她就摇身一变成了公子身边最得宠的丫鬟,就连主家娘子夏大娘都要仰仗她的宠信高升,再见夏川萂,刘嫂子可不就敬畏大过亲热吗? 受夏川萂的要求,在将地拿到手之后,夏大娘就将之前郭继业说的那处小泥塘给挖深挖大,撒上荷花种子之后,如今已经成了一方小荷塘了。 夏川萂来到这处小荷塘,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一处之所以成为一处小泥塘,是因恰巧有溪水从山上流下,因为只是淅淅沥沥的小溪,流到低洼处就都渗入砂石之下了。 若是块好地,有这水源滋润,时日久了定能成为一块良田,但是,这一处山底凹洼聚水之处乃是砂石,根本没有多少泥土,所以,就只能放弃了。 夏大娘组织人手一点一点将这里的砂石清理出来,又在塘底填入从别处挖来的淤泥,倒上水,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山溪滋养,撒入的荷花种子很快就在适宜的温度下生根发芽,然后顶出水面,舒展叶子,开花结果。 大牛指着荷塘上游几颗大树之处对夏川萂道:“我在那里放了一箱子蜜蜂,让它们专门采荷花的蜜吃。咱们今年这一塘荷种的晚了,是以现在才开花,蜜蜂酿出来的荷花蜜恐怕不会太多,等明年就好了,明年咱们一开春就撒种,三月就能见到荷花苞了。” 夏川萂掀开帷帽看了看大牛手指指的方向,煞有介事的点头,对大牛道:“就劳烦大牛哥多操心了。” 大牛就嘿嘿嘿的憨笑,连连道:“不劳烦,不劳烦。” 如今大牛一家已经被夏大娘划为夏川萂的佃户了,夏川萂倚重大牛,大牛显而易见的就是夏川萂以后的大管事了。 郭氏的大管事都是什么样的威风,大牛可是从小看到大的,再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做上大管事。 是以大牛他们一家都对夏川萂尽心尽力,夏川萂说一他们绝不说二,夏川萂指东,他们绝对不朝西看。 看过荷塘,听大牛保证她晚上就能吃上这荷塘里养的鱼,喝上荷花蜜之后,夏川萂又越过荷塘,去看她的棉花田。 因为是头一次种棉花,虽然有阿大阿二两兄弟精心种植,仍旧有一多半的种子没有成活,所以这一片棉花田看着挺大,但田里的棉花植株却是稀疏错落无序,甚至中间有一处空地都断层了,阿大解释说那一块地地气没有跟上,长出来的花苞还没开就都落了,为了不让它们和其他强壮的植株抢夺地气,就都拔了。 所谓的地气,就是营养,如果棉花开花的时候没有及时追肥,或者追肥不当,花苞不等盛开就会脱落。 但是,夏川萂没有化肥,她也没法子去沤制有机肥——她顶着大太阳出门夏大娘都如临大敌,更不可能让她去刨粪坑——所以,只能暂时这样了。 或许是因为棉花还没有驯养的缘故,夏川萂见到的棉花都是高植株,并不是她印象中进过多次培育选种的矮植株,每一株上开的花也不多,最多也就二十多个,这还是去顶之后,跟她印象中的一株棉花开上少则三十来个多则上百个的花朵差距太大。 一朵花就是一个棉桃,成熟之后就是一个棉铃,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年这一批棉花会有丰收,但不会是大丰收。 夏川萂告诉自己,她最新定的小目标就是不赔本,所以,她这是初步有望实现小目标了,做人做事嘛,不要好高骛远,踏实前进才是真理。 夏川萂叮嘱阿大阿二,棉花结果的时候一定要追足了肥料,要多少肥尽管去向大牛要,又叮嘱大牛,东堡沤了许多牛羊粪做田肥,不要心疼钱,要是围子乡这边粪肥不够,就拿钱去东堡买,拿蜂蜜去换,总之今年一定要保证现有的棉花都能成功结出棉铃来。 大牛是知道这一批棉花不仅仅是夏川萂的,更是郭继业的,所以他很郑重的答应下来,打定注意晚上就跟他哥他爹支应一声,让他们明天就开始带着蜂蜜去东堡收牛羊粪。 虽然郭氏今年有了养蜂的技术,但产出仅有的那一点蜂蜜都会先向上供应,对郭氏这些佃户奴仆们来说,蜂蜜仍旧是紧俏货。 他让他爹他哥拿着蜂蜜去换牛羊粪比用钱去买还管用。 自从郑娘子因为一点子蜂蜜归属打了夏川萂一顿,郭继业就特地说明了大牛自己养的蜂产的蜜都归夏川萂,所以,夏川萂现在手中确实是不缺蜂蜜的。 看过棉花田,夏川萂又在大牛的带领下去了山脚,如果荷塘那边算是山脚缓坡,那么这一面山脚就算是陡峭的峭壁了。 当然,这个陡峭是在夏川萂眼中的,在大牛眼中,这只能算是一处山头,他徒手就能攀岩上去。 这处山头之上种满了栗子树和松树,大牛说现在树上已经挂了果,再有半个来月,夏川萂就能吃上新鲜的栗子和松子了。 这种美好的愿景听的夏川萂雀跃不已,想要爬上山去看看。 对夏川萂提出的要求大牛犹豫不已,夏川萂现在是他的主家,小主家有需求,他本能的想满足,但碍于危险和劳累,他又不敢带她上去。 大牛犹豫不决肉眼可见的为难,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陈瓮声瓮气的开口道:“山上有熊瞎子,不能去,去背面的竹林,砍两颗竹子回邬堡让你刘嫂子给你做竹筒饭吃。” 好耶,不能上山,去砍竹子也行啊,夏川萂很听话的跟着老陈去砍竹子去了。 看着前头在樱桃和刘嫂子护持下左面跑跑右面跑跑的夏川萂,大牛落后半步跟老陈道谢。 老陈扛着这次出来还一次都没用过的锄头哼声道:“毛头小子做事不牢靠,小女君要是耍脾气,你就将她抗回去交给夏娘子管教,总之不能有一丁点危险,咱们谁都担不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19节 夏川萂是郭继业的人,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郭继业问罪起来,别说他们这些人,就是他们的主家夏娘子都讨不了好。 所以,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 第114章 第 114 章 夏川萂在围子堡住的乐不思蜀, 她每天不是跟着老陈去赶山——她自己以为的——就是跟着大牛带着樱桃去放蜂,她还坐着小船去荷塘中央采莲花剥莲子,就差放声高歌一曲“江南可采莲了”。 她每天在外头“疯跑”完了, 回到坞堡里就开启狂吃模式, 试图让自己长一点个头, 不长个头, 长点膘也行啊,她这小身板, 她真怕一阵风来就给她吹走喽。 夏末秋初是蔬菜瓜果最丰盛的时节,也是动物增肥最快的时候,夏大娘又疼她, 每天让刘嫂子变着花样的给她荤素搭配着做她喜欢吃的, 别说,也才十来天的功夫,夏川萂就被养的小脸溜圆, 感觉腰带都短了一截。 她终于如愿的长胖了。 这日傍晚,月亮已经升到半天腰了,大牛突然急匆匆的来找夏川萂。 夏川萂奇怪:“大牛哥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大牛一家在围子堡不远处新建了三间茅草屋,大牛的父母和他大哥以及大哥新娶的媳妇住在那里,就近照顾夏川萂的地亩。 大牛差不多每天下午都会抽空回一趟家中看看,一开始夏川萂还以为是大牛不放心家里, 后来大牛总是能带回来一些家长里短的跟她说,夏川萂就知道他回家是从他父亲和大哥那里收集消息去了。 今天也一样,按照往常惯例, 大牛会在坞堡关闭前一刻钟回到门房休息顺便值夜, 若是有新的他觉着有价值的消息,等到第二天会跟她说。 但是这会子离关闭坞堡还有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呢, 大牛才走了有两刻钟吧?怎么这会就回来了?还神色匆匆的样子。 出事了? 果然出事了。 大牛言语紧张道:“我爹和我大哥刚才东堡回来,说是河北有叛军已经杀到广平郡了,说不定明后天就能到咱们河东郡了。” 夏川萂悚然一惊,忙确认道:“消息可信吗?路大叔他们是听谁说的?” 大牛正色道:“是我爹和我哥听去广平做生意的郭氏族人们说的,他们两个今天去东堡收芸薹籽,原本打算在东堡住上一晚明天再收一些再回来的,但下晌遇到从广平来的商队,就想去买些新鲜货物一起带回来,恰好听到他们跟族老们说起叛军入广平的事。这些他们常年在周围几个郡行走,消息非常灵通,我爹和我哥不敢耽搁,立即就带着收好的芸薹籽回来了。我爹来的时候,东堡的族老们已经开始四处送信召集族人集议,应该错不了。川川,咱们要不要现在就收拾东西赶快回西堡老夫人那里?” 在大牛眼中,不管外头怎么乱,老夫人这里一定是最安全的,是以一有危险临近,他第一个就想带着夏川萂回西堡。 夏川萂正色道:“先等大娘回来,你亲自去找郭管事和葛老翁过来一起商议对策。” 大牛一想也是,郭管事是郭继业派来管理围子乡的外管事,夏大娘是内管事,葛老翁是围子乡最德高望重的乡老,这三人是围子乡的话事人,不管是现在走还是明天走,都要先知会这三人的。 大牛去喊人去了,樱桃却是惨白着脸六神无主的看着夏川萂,抖索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一副下一刻就能晕厥过去的样子。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扶住樱桃让她坐下,担心问道:“樱桃姐姐,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樱桃倏地一把抱住了夏川萂,牙齿打颤道:“叛军..叛军要来了,川川,咱们快跑,叛军来了,叛军最喜欢吃小孩了,川川,快跑!” 说着竟一把将夏川萂抱起,直直的就朝外冲去。 樱桃抱着夏川萂跑的踉踉跄跄,夏川萂都怕她下一步就要摔倒在地上,但没有,一直等到要出院子大门了,两人都没有摔倒。 夏大娘正和温媪有说有笑的从外头回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樱桃跟失心疯了一般抱着夏川萂朝外跑,不由大惊失色厉声喝道:“快放她下来,作死呢你个贱丫头!” 夏大娘的这一声爆喝好似一道惊雷在樱桃头顶炸开将她惊醒,她踉跄奔跑的脚步陡然顿住,然后白眼一翻,摇摇晃晃的就要栽倒。 夏大娘眼疾手快的将夏川萂从她手里抢过来,夏川萂来不及顾自己,伸手拽了一下软倒的樱桃,夏大娘一时没抱稳她,一同歪倒在樱桃旁边,还好温媪在旁及时扶了一下,都没受伤。 因为有夏川萂拽了那一下做缓冲,樱桃并没有直愣愣的摔在地上,而是软绵绵的倒地,现在则是晕厥了过去。 夏川萂见状忙喊道:“大娘,快救救樱桃姐姐。” 夏大娘在樱桃人中狠狠掐了一下,樱桃猛的倒吸一口大气醒了过来。 她人虽醒了过来,神色却是十分的仓皇无助眼神万分的惊恐,见到夏大娘,就拽着她的袖子哭了起来,她哭也不敢大声哭,只噎着嗓子呜咽道:“大娘,叛军来了,快跑啊大娘......” 夏大娘眉头皱的能夹死文字,温媪却是惊道:“叛军?什么叛军?哪里来的叛军?!”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对夏大娘道:“咱们先去堂厅,我已经让大牛哥去喊郭管事和葛老翁去了。” 原本夏大娘想让樱桃去休息,但樱桃惊恐过度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她们,夏大娘只好让她留在角落里,让温媪看着她不许出声添乱。 夏川萂担忧道:“樱桃姐姐是听到有叛军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夏大娘叹气道:“当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跟个猪崽一样被倒绑着宰食,救下之后,才知道她跟她的姐姐是被他们的父母易子而食,她姐姐已经下锅被吃了一半了,她是因为还小还不会哭也不闹腾才被留着第二天吃的。” 夏川萂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易子而食,就是逃荒的父母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就跟其他有孩子的人换一下,这样因为是吃的别人家的孩子心中就不会愧疚了。 樱桃一听到“叛军”这两个字就被吓成那样,可见当年发生的事她并不是无知无觉,只是碍于年纪太小,不会反应罢了。 不会反应,不代表不会害怕,相反,差点被吃这件惨事正是她短短人生中最恐怖的记忆。 夏大娘见夏川萂白了脸色,以为是她吓着了,就将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然后轻声细语的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夏川萂将大牛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下,夏大娘一脸凝重道:“如果是东堡行商的族人带回来的消息,那当是可靠的。” 夏川萂急道:“那怎么办?公子还在山中行猎呢。” 夏大娘也是无法,只得道:“等郭选来了再说。” 郭选正是郭管事的名字。 郭选和葛老翁来的很快,要不是因为葛老翁的腿脚,他们还能来的更快。 除了郭选和葛老翁,大牛的父兄也被大牛叫来了。 大牛的父亲路老汉是个脊背佝偻唯唯诺诺的苍老汉子,看他又瘦又小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他能有路大壮和路大牛这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 大牛的哥哥就叫大壮,他们的名字跟他们的身形非常符合。 路老汉虽然腰背佝偻为人怯懦,但他说话间言语条理又清晰,认真的将他从进入东堡见到的听到的仔仔细细的复述了一遍。 路老汉说完,郭选又问了几个问题,夏大娘心越来越沉,葛老翁却是坐都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身,焦急道:“这是叛军要来了,老子得带着乡民们逃命去。”说着就要朝外头冲。 郭选眼睛一厉,喝道:“你们要逃到哪里去!” 葛老翁顿时停住脚,肩膀上下剧烈起伏,呼呼呼的大喘气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却是没有再往外头冲。 是啊,他们围子乡的乡民就是逃荒逃叛军逃到这里来安家才成了围子乡,现在,他们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郭选放缓了声音,对葛老翁道:“你们围子乡如今可不是无主游民了,你们现在是郭氏的佃农,是生是死,该与郭氏共进退。” 葛老翁猛的转过身来,这一个有力又迅猛的转身可真不像是个半百老人了,实际上,从面相上来看,说他七十古稀都有人信。 但他这一个转身完全不输一个壮年汉子,感情这老头以前都装的老迈不堪呢。 尤其是他此时下颌下压,一脸狰狞眼睛凶狠像是狩猎大型猛兽的样子盯着郭选,让人瞧着就不由心下发憷。 葛老翁粗噶着嗓子艰难道:“你是说,郭氏会带着咱们一起走?” 郭选对他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半点不怵,他冷笑道:“这里就是郭氏邬堡,走什么走?走遍天下都没有比这里更安全了。” 葛老翁先是一怔,然后恍然大悟一般醒过神来,哈哈大笑道:“不错,是小老儿迷障了,这里已经是郭氏的地盘了,英国公战功赫赫,嘿嘿,他的子孙总不能坠了祖宗威名吧?” 郭选对他这幅疯癫样子摇头,止住他继续发癫,吩咐道:“某这就快马加鞭赶去东堡,兴许还能赶上郭氏族中聚议,你现在就回去通知前后围子乡所有乡民们收拾东西做好准备向西堡迁移,你们这里人还是太少了,围子堡也小,护不住所有弱小。” 葛老翁一听郭选居然会带着他们所有乡民去郭氏西堡,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直转圈,连连保证道一定会通知到所有乡民,连夜收拾,只要郭选吆喝一声,随时都可以离开。 郭选正色道:“我不在的时候,这邬堡里的妇孺,尤其是夏川小娘子就都托付给你了,她要是有半点差池,你们围子乡..嘿嘿......” 葛老翁神色一凛,浑浊的老眼看向一直被夏大娘搂在怀里安抚的夏川萂,跟郭选保证道:“大管事您放心,就是拼着小老儿的命..不,就是拼上我围子乡所有男儿的命不要,也会护这小女娘无恙。” 郭选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重重拍了拍葛老翁的肩膀,对夏大娘点点头,吩咐大牛道:“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夏川,她就是你们全家人的命。” 大牛忙点头应和,大牛的父亲路老汉和兄长路大壮也都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和儿子/弟弟保护好夏川萂。 夏川萂人越重要,对他们来说就越宝贝,以后能得到的好处就会更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大牛一家都能想明白。 夏川萂却是心中奇怪,她的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不过,等郭选走后,葛老翁回去将围子乡的小孩一批一批的往她身边送,以及这些孩子的母亲着急惊慌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回头寻找她,等看到她好好的坐在那里之后就一副心神安定的样子的时候,她就明白郭选一再强调她重要性的用意了。 总不能她是人形安抚剂,那些妇人心生恐惧看她一眼就都被安抚住,不再害怕了吧? 郭选再三嘱咐旁人她很重要,却将她留在了围子堡,而不是立即连夜让人护卫着送去西堡,就是要将她打造成一个活的定心丸啊。 看吧,一个很重要的人留下了,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郭选再一再二再三的强调她的重要性,给人的错觉就是她真的是一个重要到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小孩。 而且,每次郭继业来的时候都带着夏川萂,郭继业不在的时候,夏川萂仍旧能堂而皇之的住在围子堡的正堂,她可以随意出入围子堡,围子堡中的所有人包括夏大娘在内都在围着她一个人转...... 在葛老翁他们这些围子乡的乡民看来,夏川萂虽然比不上郭继业,但也差不多了。 所以,准确的说,郭选是将夏川萂留给围子乡做人质了,偏葛老翁他们还真的就认。 郭选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前土匪现围子乡的乡民们不要着急,要好好听话,要听安排,不要闹,不要怕,更不要生乱,你们手中有咱们郭氏的“人质”,只要她好好的,咱们一定会带着你们去西堡避难的。 郭选就是这么个意思。 明白了郭选的意图之后,夏川萂倒是没因为郭选利用了她而不高兴,她只担心自己身份不够,担不起这份沉重的责任。 夏大娘带着温媪、刘嫂子和樱桃连夜收拾细软等一切能带走的东西,老陈则是叫来他们带来的所有人手分发刀箭锄头钁头等兵器利刃,围子乡留守的十多个府兵们也都兵甲齐全的上了角楼警戒,一旦发现可疑情况就会大声示警。 已经入夜,围子堡从未如此灯火通明过,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夏川萂一个人坐在厅堂正中的高位起镇定人心的作用,大牛和大壮一人持刀一人持棍站在她左右护卫,他们的父亲路老汉则是站在阶下不让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的小孩和妇人们挤到夏川萂跟前。 夏大娘抽空来到夏川萂身边,弯腰欲要抱起她。 夏川萂知道夏大娘这是要带她先走,但是,这个时候,夏川萂不能走。 如果没有明白郭选的意图,她会选择跟夏大娘一起连夜离开。 但现在她明白了郭选的用意——不能让土匪从良的围子乡的乡民么成为郭氏邬堡境内新的劫匪——她就不能一走了之了。 夏大娘眼睛一瞪,就要强行带她离开。 夏川萂忙唤道:“大牛哥。” 大牛为难的靠近了夏大娘,一个是他的前主家,一个是他的现主家,他真的不好做。 夏大娘柳眉倒竖,眼睛喷火喝问道:“你要忤逆我?!” 夏川萂急忙跟夏大娘摆事实讲道理:“大娘,外头到处都是围子乡的壮丁,您带着我,是走不了的。” 夏大娘:“胡说,老陈一个能打五个,一定能护着你去西堡。” 夏川萂:“那您呢?温媪呢?刘嫂子呢?樱桃姐姐呢?陈大伯只有一人,他护住了我,你们怎么办?” 夏大娘皱眉:“想忒多,你跟我走就行了。” 夏川萂安抚着夏大娘不让她太过生气,小声将她的猜测跟夏大娘一一仔细一说。 夏大娘脸色一霎红一霎白的,原本她没在意那些围子乡的老弱妇孺们,现在听了夏川萂的话,再往厅堂下看,立即汗毛倒竖,有一种被狼群包围的感觉。 夏川萂见她的话吓着夏大娘了,就安抚道:“等郭管事回来就没事了,大娘,我现在真不能跟您走,我最好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她们......不会让我出事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0节 夏大娘颤颤悠悠的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我不信,都是你猜的。” 夏川萂:...... 大牛离的近,刚才夏川萂说的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说实话,他也是不信的,他想去确认一番,但他答应了郭选寸步不离的跟着夏川萂,他哥大壮是个憨直的汉子,空有一身力气不会跟人打交道,他爹就更指望不上了。 他想了想,半蹲下身跟夏大娘商议道:“大娘不如去找老陈确认一番,他老行走江湖多年,一些门道一看就知道。” 被一提醒,夏大娘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道:“对,对,我去找老陈问问,”仔细嘱咐夏川萂道:“你在这里小心着些,我一会就回来,我不回来,谁叫你都不要跟着走,知道吗?” 夏川萂应下,返过来安慰她:“有大牛哥和大壮哥在,我会没事的,大娘小心,尽量不要露出要逃的痕迹,这样会让看到的人不安的。” 夏大娘脸上恍惚之余又神色复杂的定定看着夏川萂,将她抱在怀里抚摸了一会,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大娘我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活的。” 夏大娘走了,因为她的停留也是因为她一来就想抱走夏川萂的动作引起了一些妇人的警觉,眼睛一直盯在夏川萂这边,这会夏大娘走了,夏川萂就对那个盯着她的妇人笑笑,继续端坐在案几之后,充当定海神针。 心里又更加确认了几分自己的猜测。 她跟夏大娘,估计已经被包围了吧? 夏大娘连围子堡的大门都没走出去,就被围子乡几个扛着锄头钁头和棍棒的汉子们给拦住了,他们说外头这里有他们这些汉子守卫,夏管事只管在屋里陪着小娘子就行了,保管不会有一只苍蝇飞进这邬堡扰了小娘子和夏管事。 夏大娘心下发颤,面上却是信任有加的样子,问他们她的车夫老陈在哪里。 一个汉子说了一声“俺去喊人”就转身飞快跑入夜色中,落脚无声,一看就是擅于奔跑的好手。 夏大娘只等了一会老陈就匆匆赶了过来,他粗布衣裳外头套了半件皮甲,只护住了前胸和后背,左面腰间别了一把砍柴的斧子,右面腰间挂着一个箭壶,左面肩头露出一把青铜长剑的剑柄,右面肩上则是挎着一把弯弓,左手里还提着一把大刀,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森森寒光,艳羡了所有看到他这一身装备的围子乡的汉子们。 老陈刀尖向下对着汉子们团团行了一个江湖礼,道了声:“有劳。”就带着夏大娘往邬堡里面走。 等离开了一段距离,老陈带着夏大娘隐入阴影里,不等夏大娘开口就小声道:“外头手中有兵器的青壮至少有三百来人,咱们恐怕不那么容易走。” 夏大娘压抑着怒气道:“围子乡的青壮不是只有一百来人吗?”那两百来人都是哪里冒出来的? 老陈嘿声道:“女人杀起人来比男人还狠呢,也算青壮,而且,那些瘸腿断手的人都是恶狼,比青壮还要厉害几分。” 夏大娘顿时气血翻涌,身形摇摇欲坠,老陈忙掺住她。 夏大娘话音里带上了哭腔,跟老陈将夏川萂的猜测说了一遍,然后骂道:“黑了心肝吃里扒外的郭选,回头我定要跟老夫人和公子告他一状!” 老陈沉默,还是为郭选说了一句:“以现在形势而言,郭选的做法是对的,内部乱起来比外人杀进来还要可怕,稳住围子乡的这些人,东西堡就能有更多的应对时间。” 夏大娘不敢置信的瞪着老陈,那模样好像立即就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老陈瞥开眼去,掩下砰砰直跳的心脏,劝道:“夜路不好走,现在谁都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暂且待在邬堡里才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有我老陈在,你跟小女君都不会有事。” 夏大娘恨恨的从阴影里走出来,走之前还狠狠的踢了老陈一脚,然后快速的回了前厅找夏川萂去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既然不能走, 那也不能干等着,不让离了堂下人的眼,夏大娘就让人从后堂卧房、库房里抬来带不走的草垫子摞在地上, 又让去取了被子褥子等用品铺在草垫子上供她和夏川萂、温媪、刘嫂子、樱桃几人休息。 夏川萂也不矫情非要和大家一起熬夜, 特殊时候, 她得保持身体健康和精力充足, 力求不给大人添麻烦,所以, 她就依言躺下合眼睡觉。 这间阔大的堂厅被人为的分为了泾渭分明的里外两部分,里面是夏大娘、夏川萂、大牛等她们自己人,外头则是围子乡的带着孩子的妇人们。中间没有遮挡, 夏川萂她们在做什么外头的人一目了然, 外头踽踽喁喁的噪杂声也一丝不落的传到里面来。 心里有事,所有人睡觉也睡不踏实,夏川萂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睡在她旁边的夏大娘起身, 她瞬间睁开眼睛,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耳朵里有喧闹声传来,是郭选回来了。 夏川萂也不继续睡了,侧躺着听郭选和夏大娘、葛老翁说事。 郭选声音很沉重,他道:“我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郭氏族老下令收拢族人和乡勇们向邬堡靠拢, 抵御叛军突袭。 我仔细询问叛军是怎么回事,族老们告诉我说是范阳守将何思明反了,一路带着灾民南下要去洛京清君侧, 说是北面连年遭灾都是因为皇帝身边有奸佞小人得势猖狂, 上天降罪示警给他们,才会搞得民不聊生。他们接收到上天的旨意, 便带着无辜受害的灾民们去替皇帝诛杀奸佞,这样老天爷就会原谅大周,就会风调雨顺了。” 夏大娘和葛老翁都无语,上天示警、清君侧这等事真不好说,但显然,河北灾民们是信的,所以才会跟随何思明一起反叛。 葛老翁瓮声道:“何思明听着像是新生的叛军。” 郭选点头,道:“是才起事的,往年都没有他。” 夏大娘焦急的是另一个问题:“不是说要去洛京吗?那叛军还会来河东吗?” 郭选脸色更加难看了,道:“我也问过族老这个问题,大家都认为,叛军十有八九会来河东劫掠。” 葛老翁忙问:“如何就这般肯定?” 郭选:“因为今年大河以北十几个郡,只有咱们河东郡没遭灾,顺利收到了粮食,都知道河东有粮,叛军不来河东去哪里?” 葛老翁拄着拐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压抑着声音哭嚎道:“没粮遭罪,有粮还要遭罪,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葛老翁之言让郭选和夏大娘心里十分不好受。他们都是从出生就生活在郭氏邬堡地盘上的,可能某些遭灾的年份日子不会太好过,但也没真的挨过饿。 他们不似葛老翁这等从出生起几乎没有吃过一次饱饭的人对粮食有太大的奢求,但这一次,他们是真的感到了世情人心的险恶。 今年郭继业未雨绸缪帮河东郡保住了夏收,那是真的一点好都没落着,先是老皇帝多收三成税,现在有了叛军生乱,人家哪也不去,第一个先来河东郡。 不,他们压根就是直直奔着河东郡来的! 就因为河东郡今年夏收打到了新粮食! 这很可能也是叛军来的这样急这样突然的原因,要不然哪里有叛军新起事,似他们郭氏这等人家应该会提前收到消息才是。 但是这次,他们别说提前收到示警了,还是因为在外经商的郭氏族人发现不对赶回来报信他们才知道有叛军向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夏大娘问道:“不知道郡守府那边有没有收到消息,河东郡有乡军,应该能阻挡的住吧?” 郭选:“族老们已经派人去郡守府送信了,但也不能寄希望于河东乡军,咱们得靠自己。” 乡军说白了都是游兵散勇,不成气候,压根不能跟何思明带领的正规军比。 什么叫做叛军? 叛军就是背叛了某某某的军队,往往比土匪还要可怕十倍,这些常年疏于训练的乡军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 夏大娘也明白这一点,问他:“什么时候走?从哪里走?” 原本从围子乡去郭氏西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南面出了郭氏地盘,绕上官道,走一段官道再向北向西进入西堡势力范围(夏川萂第一次去西堡的时候走的路),这条路好走是好走,但绕远路,还绕出了郭氏地盘,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是个好选择。 另一条路是今春新开通的。 今年开春的时候,郭继业就组织人手开辟了荆棘岭通道,修通了西堡到围子乡的水渠,让原本分隔的两块地域给直线连通了起来,大大缩减了围子乡到西堡的距离。 新开通的这条路近是近了,缺点就是要翻越荆棘岭。 荆棘岭顾名思义是一个布满荆棘的丘陵,路又是新开通的,人走的本来就少,若是再少人清理维护路面,疯长了一个夏季的荆棘说不定已经覆盖住这条小路了,对老弱妇孺来说并不好走。 郭选:“走荆棘岭。” 夏大娘和葛老翁都同意,荆棘岭虽然难走,但毕竟是在郭氏坞堡境内,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了郭氏地盘。 路好选,不过,在离开的时间上郭选有些犹豫,道:“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现在就走,我看外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早走早放心。另一个是让人养足了精神天亮再走,毕竟咱们拖家带口的得有小一千人,还都是老弱,路又不好走,况且,叛军入河东郡还得一天,等到咱们桐城,还要一天,再加上行军补给,会更慢,咱们时间上是宽松的。我只有一人,如何选择,看你们两位的。” 郭选一家老小都在西堡,他来围子堡属于出门上班,自从夏大娘来了,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在家休沐了。 最近他都待在围子堡,是因为这段时间老夫人在西堡将军府,要是那些大娘婶子们在老夫人跟前说一嘴他明明是围子堡的大管事却整日在家抱婆娘,他脸就不用要了。 是以,郭选几乎是和夏川萂同时在围子乡住了下来。 葛老翁听了郭选的话第一个道:“现在就走,咱们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保家小安全就行,早走早利索。” 夏大娘也点头道:“现在就走。”若不是有这些拦路的乡民,她们这会应该快到西堡了。 郭选看看外头天色,颔首道:“再有一个时辰鸡就要打鸣了,你们没有其他话,咱们现在就向西堡赶,顺利的话还能赶上朝食。”这是最理想的状况,路上什么意外都不要出,平安顺畅的到达西堡。 葛老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传话去了,他们围子乡的人才是大头,他得快点,不能让夏大娘等他们。 夏大娘一转身,就见夏川萂已经将温媪和刘嫂子她们都叫起来了,大牛的嫂子大壮嫂也在樱桃的搀扶下挺着肚子站起了身。 大壮嫂是路大壮今年春末新娶的媳妇,如今已经有孕四五个月了,大牛不放心她嫂子在外头撑着,就半夜将人叫过来塞给樱桃,让她帮忙照应一下。 这会大牛的母亲路媪提着一个硕大的铜壶和食盒从偏堂门进来了,见到夏大娘先是稳稳的行了一个屈膝礼,笑道:“娘子先喝些热面引子,肚子热乎些好行路。”别人都在躺着休息,她却能提着热乎吃食过来了,定是早早就起身做吃食去了,可见这妇人的勤劳能干。 路媪是目前夏川萂见过的最高最健壮的妇人,她甚至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壮一些,见到她,就知道大牛和大壮的身形随了谁了。 路媪虽然人生的粗犷豪放,但她说话却是温声细语的,很有几分温柔软语的味道,和她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据夏川萂所知,夏大娘当初之所以收路家一家做佃户,就是看中了路媪的能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大娘对路媪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又对夏川萂她们道:“都吃上一些吧,从现在起到西堡都不会再进一口食。” 路媪放下仅用一根手指勾着的一个大餐盒,掀开盖子开始给众人分派瓷碗,她没有从大铜壶的壶嘴里倒,而是打开壶盖,从餐盒里摸出一个长柄勺子,用勺子从里面勺了一勺......面疙瘩汤来。 怪不得她说是面饮子,夏川萂还在奇怪这个面饮子是个什么样的饮子呢。 夏川萂捧着瓷碗抿了一小口,微微烫正好好,她就又吨吨灌了两大口,热汤入腹,心绪都被熨帖的安稳了起来。 说真的,这面疙瘩汤真不好喝,汤烧的浓稠,一定没少放面粉,还放了野菜,但应该是没放进汤里多久就盛出来放进了铜壶,因为这野菜她吃着有的生有的熟有的半生不熟。 这面疙瘩汤除了野菜之外,就是盐。 齁咸,路媪一定没少放盐。 汤不好喝,夏川萂可也没少吃,这个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饭食,简直感恩。 但碗实在是太大了,夏川萂努力又喝了一口,觉着汤已经到了嗓子眼了。 大牛忍了又忍道:“川川,我帮你喝了吧。” 守着大铜壶给大家添饭食的路媪看似凶狠实则落手温柔的呼了大牛一巴掌,对夏川萂笑笑,道:“奴婢给小女君准备了一些糕点,可以带着路上吃,汤喝不下就不要喝了。” 夏川萂不好意思将还剩半碗的汤给了大牛,大牛跟喝水一样仰头一饮而尽,一口就给干了。 路媪果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来递给夏川萂,夏川萂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压扁了的鸡蛋糕,有糖有盐有油有奶有面的鸡蛋糕,简直就是救命粮。 夏川萂将这块鸡蛋糕仔细包好藏进外披的氅衣里,对路媪甜甜道谢道:“谢谢路媪,我会和樱桃姐姐一起照顾好大壮嫂的。” 路媪眼睛笑的眯起,瞧着夏川萂的脸上是满满的喜欢,她对夏川萂道:“你大壮嫂有她男人呢,小女君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说话间大家伙三两口填饱了肚子,都站在夏大娘跟前听吩咐。 夏大娘肃容道:“车马已经备好了,带好自己的东西,咱们现在就走,大牛你什么都不用拿,抱好川川就行了。” 大牛郑重点头应下,然后长臂一捞就将夏川萂举高放在了左面肩头,夏川萂忙抱住了他的脑袋,让自己坐的更稳一些。 夏大娘:“......等会要坐车,过荆棘岭的时候你再这样扛着她就行了。” 大牛憨憨笑笑,都应了下来。 大牛扛着夏川萂踏入夜里,虽然天还黑着,但早秋的夜晚月朗星稀,夜空中没有乌云遮挡,再加上守夜的人不知道点了多少火把,将本就清亮的夜晚照的亮如白昼。 夏川萂坐的高,视野就比旁人更加宽阔,入目所及,到处都是人头攒动,鸡鸭鹅牛羊狗的叫声不绝于耳,猛一瞧上去乱糟糟的,但若是细看,其实乱中有序。 这年头大家都抱团,一个小团伙就是一家或者几家带着姻亲血缘关系的人。他们团团围着自家的全部家当,有车的上车,没车的就挑担背筐提桶,大人提鸡逮鸭,半大孩子牵牛骑驴,这是家中尚算富裕的,绝大多数都是家贫如洗的,只能带着仅有的一点家当护好老人孩子,等待乡老的吩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1节 这些能等待的都是手脚麻利估计也没有多少家当可以收拾的人家,还有一些人正拖家带口的从远处向这边聚拢,夏川萂猜这些赶来的人应该都是后围子乡的乡民,因为后围子离的远,所以他们要走更远的路。 不免就着急匆忙了些。 反观夏大娘这边,全都是一水的大青骡子拉的木板车和带车厢的马车,木板车装载物品,马车则是坐人。 木板车上绑着他们这一行人的所有铺盖衣裳细软等物,最多的还是书籍。夏大娘的吩咐说是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但像是郭继业留下的一些大件箱笼穿戴等物就没有带走,因为夏川萂坚持要带上所有书籍,那些占地方占重量的古董摆件以及大毛衣裳就被暂时放弃被留在了坞堡中。 反正只是暂避,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东西存在坞堡中就行了。 其实依夏大娘的意思,她们只带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和细软走就行了,那些笨重的书籍实在没有必要带走,但夏川萂坚持,加之这是郭继业的书,她也就给带上了,白白占了三辆骡车。 骡车周围和后面散落跟着牛羊驴子等牲畜,这些牲畜离了人不行,只能将它们带上。 夏大娘看她的人包括负责给夏川萂种地的几家佃户和阿大阿二也都在,就上了第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小马车,让刘嫂子和大壮嫂这个孕妇做,其他坐不下的就去后面坐木板车。 大牛将夏川萂塞进马车,老陈在半空甩了一个响鞭,马蹄哒哒哒的踏动,车动了起来,他先是跟着走了一段,见自家老爹已经在老娘的保护下坐上了木板车,哥哥大壮则是骑马走在载着大嫂的那辆马车旁边,他也不再用两只脚走路,手一撑屁股就坐上了车辕,和老陈并列护卫着这辆马车和马车里的人。 夏川萂扒着车窗往外头看,她见到仍旧有人从后围子处向这边跑,就担忧问道:“不等等他们吗?” 夏大娘哼声道:“这些人就跟蚂蚁一样,黏上了甩都甩不掉,你就别瞎操心了。”她心里膈应围子乡的乡民,一说起他们脸上就不好看。 夏川萂也无法,她现在首要做的就是不要给这些大人们添麻烦。 虽然她觉着以她们和围子乡加起来近千人的老弱妇孺,死守围子堡等待西堡或者东堡的府兵来接他们才是上上之选。 即使叛军离的还远,但夏川萂总觉着,这个时候出去赶路就是在冒险,实在让人担心,但围子堡不一样。 这是一座小型的石头堆砌成的坚固堡垒,以围子堡现有的防御和兵器、粮食储藏量,围子乡的一百多个青壮男劳力完全可以守住她们近千人的老弱妇孺。 据城以守才是上上策,这个时候在外头赶路算什么呢? 是,西堡是不远,坐车的话小半天路程,用脚走的话也只大半天就能到,先不说路上好不好走,就说这个时候,西堡那边真的会毫无间隙的接收这近千人的老弱吗? 难道都不需要先沟通一下的吗? 郭选是去的东堡打听消息,他应该也跟东堡的乡老们说了围子乡的情况,那么要接收这些乡民的话,不应该是东堡吗? 怎么反倒去西堡? 西堡为主,东堡为辅,夏川萂不认为东堡能做的了西堡的主。 或者西堡是郭选的老家,也或者他手上有让西堡接收乡民的信物,亦或者他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总之,这里所有人,包括葛老翁在内,都听郭选的话。 夏大娘即便现在心里对郭选有了意见,但大局当前,她仍旧给足了郭选脸面,有郭选在的地方她会退让半步,郭选说话的时候她会认真倾听,她对郭选的每一句话都认同,即使要提建议,也委婉商议,郭选听了最好,不听,她就不再多说。 夏大娘的退让让郭选在他们这行人中的威望进一步提高,他们这支队伍里只需要听到一个声音就行了,因为这样可以凝聚人心,能少生事端。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上下里外一条心,全心全力奔安全。 所以,即便夏川萂认为最好不要走,即便她心中有许多疑惑,但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夏川萂不再看外头,她关好车窗,掀开夏大娘的氅衣从她的臂弯里钻进她怀中紧紧搂住她的腰,蹭了蹭,不再开口说话。 夏大娘轻抚她的背脊,也是无言。 车厢里没有照明,娘俩就依偎在黑暗里被晃晃悠悠的带向前方。 路上很安静,只有草虫的鸣叫窸窣声和夜枭的嘎嘎怪叫声,前面夏大娘这一行队伍行走章法有度,从容不乱,但等到后面围子乡的队伍就又杂又乱不成队形了,但即便是乱,也没有掉队的。 葛老翁骑着一匹瘦马来回赶了两趟,心下叹息之余也放松了许多,在他看来,只要到了西堡他们这些老弱就能安全了,辛苦这一下就辛苦这一下吧,等到了西堡,他们就可以休息了。 葛老翁骑着瘦马走到队伍最前头,和郭选报了一声“无虞”就沉默着门头赶路。 但是,他越走心越紧,越走越觉着不对劲。 逃荒半生的老人警觉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成了本能,他倏地勒紧了老马停了下来仔细倾听风的信息。 郭选见他突然停了下来还在奇怪呢,就听他高声大喝道:“不好,有埋伏,警戒!警戒!警戒!” 在他第一声“不好”喝声喊起来的时候,围子乡的壮丁们就已经绷紧了肌肉摆好架势准备随时进攻了。 郭选被这老头吓了一大跳,抱着夏川萂坐在马车里的夏大娘也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低,且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夏川萂也紧紧抱住了夏大娘,一瞬不瞬的听着外头的声音。 郭选汗毛树立,低声喝问葛老翁:“怎么回事?!” 夏大娘和郭选的低声询问几乎是在葛老翁大喝“警戒”之后的同一时间响起,中间间隔了半个呼吸时间都不到,葛老翁或者听见了,也或者没有听到,总之,他没管两人,而是举着豁了口但被打磨的锋利无比的半把青铜剑嘶喊道:“杀!!!” “杀!” “杀!!” “杀!!!” 围子乡的汉子们嘶喊着冲向了从前面茂密草丛中冲出来的乌压压人群,葛老翁骑着他的那匹瘦马一马当先砍飞了一个冲在最前头的人...... 前面已经陷入厮杀,郭选猛的一个机灵,当即抽出了腰间佩剑,咬牙骑马冲了上去,邬堡里的十个府兵得留下来护卫夏川萂她们,此时能冲锋陷阵的只有他一个壮丁了。 好在郭选骑的是膘肥体壮的大马,都不用费心劈砍,光骑着马快速在人群中冲刺就能靠马的撞击和踢纵酒能给敌人造成不小的杀伤力。 而且,太弱了。 相比于叛军,这批埋伏者实在是太弱了。 郭选干脆暂时收起了剑,专心控马在这些埋伏者们中间穿梭,仔细观察。 越观察,他眉头皱的越紧。 这些人,瞧着不像是叛军,倒像是逃荒的灾民聚伙成匪。 第116章 第 116 章 带头的葛老翁并没有将队伍带进埋伏者的伏击圈内, 而且经过葛老翁提醒,那一百多个青壮乡民是有准备的主动迎战,再加上郭选骑着壮马左冲右突, 十分悍勇, 所以, 这一波伏击者很快就四散溃逃了。 队伍暂时停下, 葛老翁和郭选查看留下的伤残和死尸。 葛布麻衣草鞋,衣不蔽体, 不算面黄肌瘦,好几个竟然还红光满面的,但瞧着也不像是能日日吃饱饭的样子...... 葛老翁沉声道:“都吃过人肉。” 郭选面上一凛, 抬脚踏上一个被马撞断了腿骨还没死的伏击者, 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伏击者原本就惊惧疼痛欲死,被他这么踏一喝,当即就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郭继业:“......” 葛老翁冷哼一声, 抬脚过去弯腰一个抹脖,鲜血喷洒,这个昏死过去的伏击者喉断而死。 葛老翁来到另一个断了胳膊折了脚的男人面前,一个乡民立即跟郭选一个动作踏上了这个注定残疾的男人胸膛止住他的挣扎,葛老翁将断剑横在这个男人脖子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张口:“啊啊啊......” 这个男人吓的只会嚎叫了, 葛老翁眉头都没皱一下,短剑横切,男人止住了声音, 也停止了呼吸。 葛老翁又向另一个半残的男人走去, 这个男人吓疯了,大喊大叫道:“俺们是河南湖县来的乡民, 俺们是良民,俺们是良民啊啊啊......” 一个手持棍棒的乡民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良民会吃人肉?会半路伏击?狗娘养的畜生!”说罢一脚跺断这个男人的胸骨,男人仰天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抽搐几下,死了。 葛老翁继续找下一个人问话,就这样问一个杀一个,等问/杀完所有人,前因后果也被拼了个七七八八。 前面说了,河北遭了旱灾和蝗灾两重天灾,并且蝗灾向四周扩散,导致周围郡县都遭了不同程度的大小灾,其中也包括河南。 河南遭了蝗灾的灾民们活不下去,一部分继续向南逃荒,另一部分,则是渡过大河,进了河北。 这些渡河向北的灾民属于“消息灵通”的那一类人,他们听说河对面的河东郡不仅没有遭灾,还向朝廷多纳了三成的税赋。 这可把他们这些活不下去的人给羡慕坏了,都能给朝廷多交税赋,那得多收了多少粮啊。 走,去看看,没道理他们遭灾受难没有活路,河对面的就风调雨顺老天厚爱吧? 他们就去河对面找活路,谁断他们的活路,谁就是他们的死敌! 他们从风陵渡渡河,一路走一路抢,很快就聚集了相当一批人抢到了桐城附近,他们不敢去冲击桐城,就转道去了郊外。 不知道该说他们点背还是他们运气好,桐城郊外除了郭氏明明还有其他诸如唐氏、刘氏、张氏等家族的邬堡,但他们偏偏一个也没遇上,就这么横冲直撞的一路来到了郭氏的地盘。 郭氏收到有叛军在路上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通知游散在外的族人和佃农们都带着家当向邬堡汇拢避险,所以,这些半夜摸到郭氏田野的逃荒人只找到了几间没有人没有粮食只有没来得及搬走的家具的空屋,他们原本打算在空屋里歇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发的,但是,他们当中居然有人起夜的时候看到了夜间赶路的围子乡一行人。 瞧那领头的车马,瞧那拖家带口的家当,啧啧,肥羊中的肥羊啊! 这些吃人肉活命的也不是混干的蛮人,他们远远看到了围子乡赶路的队伍并没有冒然惊动,而是绕道去了前路隐在人高的草丛中埋伏了下来,准备来个突然伏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趁乱杀光了拿刀剑棍棒的汉子,这长长一队的货物和女人不就都是他们的了?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并不是善茬,而是他们的前辈,土匪从良的前土匪头子现围子乡的乡老葛老翁。 葛老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并且及时警戒,主动出击,将他们几乎全灭。 郭选对扔掉拐杖就跟换了个人的葛老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他知道葛老翁这个老头是凶悍的,他一个老头敢和壮勇们上山杀野猪就可见他的悍勇。 但这葛老翁也是也是怯懦的,这老头在他面前就没将腰杆直起过。 不管是凶悍还是怯懦,他都没想到葛老翁还能这样血腥。 杀人不眨眼,说的就是这个姓葛的老头了。 郭选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开始反思他以前是不是对这老头太过分了,这老头没半夜里去他的住处用那把断剑给他抹了脖子是不是说明他平日里烧香拜佛足够虔诚,佛祖才保佑他活到了现在? 葛老翁见郭选一直在摸着脖子看着那些死尸出神,不由提醒唤道:“郭管事?” “啊?啊?葛老翁您说,您说。”郭选忙从反思中回过神来客气回应。 有些过于客气了,惹的葛老翁奇怪的多看了他一眼,才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要继续赶路吗?” 郭选平心静气,看了看差不多再有两刻钟就能露出鱼肚白的天色,想了想,道:“我想继续赶路,老翁以为如何?” 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外头动静的夏川萂拉了拉同样聚精会神听外头动静的夏大娘,夏大娘低头,对上一双明亮但急迫恐惧的眼睛。 夏川萂小声跟夏大娘道:“大娘,不能继续赶路了,趁着还没走远,快回邬堡!” 夏大娘拧眉,夏川萂匀了口气,继续小声分析道:“逃走的那些人一定是回去叫更多的人去了,再不回邬堡据守,被新来的人围困在荒野,咱们就都走不了了。” 夏大娘听说有可能还会来更多的人,面上现出恐惧之色,但她在天人交战,这是夏川萂一个小孩子说的。 夏川萂是很聪明,她闲来没事捣鼓一些美味佳肴还行,但决定人生死的大事? 能行吗? 夏大娘能对夏川萂说出来的话犹豫不决天人交战相信或者不相信就已经是将她当做不寻常的孩童对待了,要是像樱桃或者其他跟夏川萂差不多大的孩子说这样的话,你看夏大娘不大耳朵瓜子扇过去? 夏川萂急的浑身冒汗,声音里带着祈求央求道:“大娘,快做决定吧,真的不能再等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2节 夏大娘咬咬牙,刚想开口,就听外头葛老翁也考虑结束了,他道:“都走到这里了,前面就是荆棘岭,岭上都是荆棘,易守难攻,上了岭,咱们就安全了一半了。” 葛老翁的判断不能说不对,但是,真的来不及了。 他们审讯那些活下来的人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再加上刚才的商议和思虑,又浪费了更多的时间。 葛老翁和郭选达成意见一致,根本没有去问一直坐在车里的夏大娘,而是直接下令继续前行。 夏大娘见车已经动起来了,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了,她低头看着夏川萂,重新犹疑了起来。 夏川萂闭了闭眼,在夏大娘怀里坐起身,双掌合十唱起了祈福经。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祈求佛祖保佑,让她们这不到一千人的队伍逃过此劫吧。 漫天诸佛并没有听到夏川萂的祈祷,在天光一线最黑暗的时刻,如飓风一般的队伍从荆棘岭的方向朝他们奔过来,葛老翁再次嘶吼道:“迎战!” 那一百多个围子乡的男儿们带着自己趁手的武器向前奔去,他们需要远离队伍开辟战场,以免惊了队伍里的马牛骡子等牲畜,避免发生踩踏伤亡。 这次葛老翁没有选择冲锋陷阵,而是拉住要去冲杀的郭选,厉声道:“撤退,快向围子堡撤退!!” 马车里的夏大娘简直悔死了,她恨不得给一刻钟之前的自己一巴掌! 如果她早点说出撤退的话,现在他们就不用匆忙迎战了,至少队伍有调头的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男人们悍不畏死的在前头拼杀,女人们带着孩子牵着牛羊在后头仓惶调头撤退。 说是撤退,逃跑更加恰当。 夏大娘心中懊悔万分,她却是忘了,即便她提出要回围子堡的话,外头掌握生杀大权的两个男人也不会听的。 夏川萂此时却很稳,夏大娘的心已经乱了,她不得不稳。 夏川萂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可靠一些,她对夏大娘建议道:“大娘下令吧,扔掉车上冗沉行礼,让跑不动的人都上车,加足脚力像围子堡跑。” 此时夏大娘是再不敢耽搁哪怕一瞬了,夏川萂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打开车门对已经全神以待的老陈和大牛道:“老陈驾好马车,大牛你去传令,扔掉车上行礼,让孩子都上车,大家伙都往回跑!” 大牛大喝一声:“得令!”去人群中传话去了。 大牛去传话,老陈可不会等他,他早就在荆棘岭那边的灾民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调转了马头,现在夏大娘一下令,他就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马匹吃痛,拉着马车向围子堡的方向奔去。 夏川萂巴着车窗从缝隙里往外头看,等路过队伍中断的时候,夏川萂大声道:“停下,停一停,快停下......” 夏大娘不明所以,还是要老陈放缓马车速度停了下来。 老陈生气问道:“做什么停下?!” 夏大娘也不知道,夏大娘答不上来,夏川萂却是直接打开车窗对外头喊道:“快把孩子送上来,快把孩子送上来!” 外头是已经得到撤退的消息,不得不抱着孩子忍痛舍弃行礼准备撤退的妇孺们。 队伍的中段是一个受保护的位置,这里待着的是整个围子乡最珍贵的财富,也是延续下一代的有生力量。 只有队伍里的强壮男人和拖后腿的老人们都死光了,她们才会是最后被处决的人。 这些妇孺们正焦头烂额的自行撤退呢,就见一辆奢华——在她们眼中只要是马车就都是奢华的——的马车向她们这边奔来。 马车放缓了,马车停住了,马车窗里探出一个小娘子的脑袋,她向她们呼喊,要她们把她们的孩子送上马车。 啊,那是郭氏小女君的马车! 这个一看就被养的娇气漂亮的小女君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待了一个晚上,她们都认得她。 年轻的母亲们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惊喜求生之意,她们没有做丝毫的犹豫,抱着自家孩子就往马车里面塞。 马车就这么大,要是慢了,自家孩子可就上不去了。 后头又跟上来两辆马车,正是载着温媪刘嫂子和大壮嫂这个孕妇的那两辆。 两辆马车同样停下,立即有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往马车里面塞。 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接过一个孩子塞进马车,自己从马车里出来跳下了地,正是大牛的母亲路媪。 原来自从队伍遇到伏击之后,路媪就从木板车上了载着大壮嫂的马车去护着正怀着孕的儿媳妇了,至于路老汉,他是男人,则是和大儿子大壮留在了前方作战,给自家老婆儿子还未出世的儿子/孙子争取更多的逃生时间。 路媪从车窗里温声嘱咐樱桃和怀着孕的大儿媳妇,道:“你们两个跟娃娃们在马车里安稳待着,翁婆护着你们,不会有事的。” 樱桃紧紧的贴在大壮嫂怀里,惊惧的瞪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路媪,似是傻了一般,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路媪的话。 倒是大壮嫂,她一手揽着樱桃,一手抚着自己凸出的肚腹,稳稳坐在马车里,她的腿边已经坐满了三岁五岁不等的孩童,还有源源不断的孩童被塞进来。 她眼睛瞧着马车外头那些只能靠双脚挺着肚子逃命的孕妇们,面色苍白,但眼神坚毅,她对路媪坚定道:“婆母放心,儿媳会护好自己和孩儿的。” 同为怀了孩子的妇人,她可是比她们幸运太多了。 路媪点点头,阻止了一个继续往马车里塞孩子的年轻妇人,妇人都要哭了:“求求了,求求了,让他上去吧,他才两岁,不占地方的。” 路媪无法,只能让这个两岁的不知道男女的小娃娃上了马车,但再多就真不行了。 温媪和刘嫂子也要下马车,被路媪劝阻了,她们是伺候夏大娘的奴婢,看着是做活的,但腿脚根本没有她们这些常年在田地里奔走的妇人利索,一来怕这两人拖后腿,二来,这本就是夏大娘安排给她们坐的马车,路媪可以选择自己走,但她不能要求这两人跟她一样,而且,马车里需要大人照看拥挤哭泣的孩子们。 夏大娘就在前头最大的那辆马车里,说不定就正看着她们呢,路媪更加需要顾及夏大娘的感受。 路媪敢肯定,下令停下马车装载孩子的这个命令,一定不是夏大娘下的,恐怕是那个小女君没有征求夏大娘的同意自己下的。 这是一个拥有菩萨心肠的孩子呢。 路媪关紧了马车门,对那些或一脸喜色空手站立或抱着孩子流泪的年轻妇人们大声道:“孩子都是我们的命根子,就是咱们豁出命去,娃娃们都不能有事!” 年轻的母亲们顿时激动起来,跟着大喊道:“说的对!就是俺们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娃娃们出事!” 路媪先让这些年轻的母亲们发泄了一会,见士气上来了,就继续大声动员道:“现在,拿起你们手边的武器,有孩子的抱好孩子,孩子在车上的护着自己、马车和其他抱孩子的姐妹,咱们一起向围子堡赶!” 她对最前头也是装了最多孩子的马车夫老陈颔首,示意他可以赶车了。 老陈咬牙甩了个马鞭响,催动马儿动起来,还得小心不要让马车起步太猛,颠了马车里面的娃娃们。 他虽然心里一直没有停下骂骂咧咧,但他赶车的手却不是一般的稳。 一看就是个赶车的老把式了。 马车严重超载,里面装满了不能磕碰的娇弱娃娃们,外头围满了护卫着马车也是护卫着自家孩子的母亲们,马车自然没有了之前的速度,日奔千里的骏马只能溜溜达达的朝围子堡的方向赶去。 好在缓行的马儿有夜草可以吃,脾气倒是都安顺的很。 马车外头,和女人们一起步行的路媪还在跟这些没见过鲜血的母亲们絮叨:“......邬堡的墙壁是石头垒的,轻易攻不破,邬堡里藏有刀剑,你们拿上刀剑就能护好自己和孩子,邬堡里还藏有粮食,饿不着自己和娃娃们,邬堡里还有花椒,用花椒能换钱,邬堡里还有蜂蜜,甜的嘞......” 有了向往,有了盼头,这些看着瘦弱的母亲们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能化成猛虎,化成恶狼,撕碎所有威胁她们和孩子生命的敌人。 马车内,夏川萂在尽力安抚惊恐哭闹的孩子,像是五六岁跟她差不多的孩子已经有些懂事了,有着小动物的直觉同时能约束自己安静待着,但两三岁的还不懂事,离了自家母亲就只剩嚎啕大哭了。 夏川萂安抚好这个,那个又哭了,去安抚那个,手边这个又哭了。 夏大娘就抱着手臂冷眼看着陷在娃娃堆里手忙脚乱的夏川萂,哼,她自己也没比这些只知道哭的屎娃娃大多少,就想着做大人哄孩子了。 简直自作自受! 老陈被震破天的屁孩子们哭的心烦气躁,没忍住气沉丹田大吼一句:“别哭了!谁再哭老子宰了祂!!” 老陈这一声吼比夏川萂磨破了嘴皮子的哄更有效果。 准确的说是立竿见影。 三辆马车上的娃娃们都跟炸毛的小鸡仔子们一样搂做一团,都闭嘴不哭了。 不过,跟着马车步行的母亲们则是不乐意了,她们眼神不善的盯着老陈。 老陈暗骂一句,瓮声瓮气道:“咱们这是逃命,娃娃们哭个不停,若是有灾民冲过来,你们能提前听到动静?” 此时天际已经开始破晓,一抹鱼肚白即将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如狼一般盯着老陈的视线收回了。 她们虽然护犊子,但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个逃命的时候,娃娃们保持安静才是最好的。 夏川萂怀里抱着一个看着不知道是两岁还是三岁的娃娃,对夏大娘讨好的笑笑,道:“咱们回去了邬堡也需要人手护卫不是?” 夏大娘冷笑:“就靠这些路都站不稳的屎孩子?” 夏川萂瞪大了眼睛,小脸认真道:“都说为母则强,他们的母亲会拼命的。” 夏大娘不为所动,送给夏川萂一个冷的掉冰渣子的“哼!!” 第117章 第 117 章 虽说马车要慢行, 但也不能真跟游玩似的慢悠悠的走,老陈控马技术高超,要走的路都是今年新修的, 相对来说平缓, 所以, 其实回的时候比走的时候要快很多。 跟着马车行走的母亲们也开始气喘吁吁, 需要咬牙坚持才能跟的上马车行驶的速度。 前面有马蹄声传来,老陈顿时将背上一直背着的长弓取下搭上弓箭对准了前方向他们这边奔来的骑士。 等骑士两三个呼吸间越发靠近车队, 有眼睛尖利的妇人惊呼道:“是大牛,路媪,是你家大牛来了。” 路媪也瞧见了, 她抹了把脸上头上的汗水, 展颜笑道:“是俺家大牛。” 老陈箭尖下移,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弓箭松弛的保持着半月状, 等到大牛骑马来到车前一米处勒马停下顺势调转马头,老陈问道:“你怎么是从邬堡那边过来的?” 夏大娘让他去给队伍传信,老陈驾驶着马车并没有等他就载着夏大娘和夏川萂往回赶,按说大牛应该是从他们的后方来才对,怎么他反倒去了他们前面,从邬堡的方向过来? 大牛满头满脸的汗水露水混合泥土和成的泥道子, 没等老陈说完他就急问道:“川川呢?大娘呢?” 夏川萂勉强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来,车里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她行动受阻, 所以她大声喊道:“大牛哥, 我在这里,大娘也在车里。” 大牛从打开的车窗里看到了一大窝的小孩, 真的是窝,小孩叠小孩,小孩架小孩,就跟窝在鸟窝里刚出生的雏鸟一般,颤颤巍巍的你踩我我踩你,等待外出觅食的鸟妈妈们带着肥美的虫子回来填饱它们的肚子。 此时大牛出现在车窗外,这些小家伙们就都齐齐转头来看他,真的很像听到鸟妈妈叫唤就探头过来接虫子的小小鸟啊。 啊,马车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 大牛不合时宜的思维发散了一下,但事态紧急,只一瞬他就重新集中精神跟夏川萂和夏大娘道:“不能回邬堡了,已经有好几百人朝邬堡方向去了。” 夏川萂一个抬脚没站稳就摔到了孩子堆里,她鼻子磕到了一个小孩柔软的脸盘,小孩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却被激的眼泪鼻涕之流,夏大娘将她捞起放到车门边,一面开车门一面恨声骂道:“真是上辈子造孽让老娘遇到你这个孽障!” 夏川萂此时却是没工夫哄夏大娘了,她一手扶住老陈的肩膀站稳身体一手随意在脸上抹了抹,随手将眼泪鼻涕在自己身上蹭干净。 她问大牛:“你瞧着是叛军还是灾民?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大约有多少数?” 大牛早就学会数数了,要不然他搞不清自己到底养了多少蜂箱多少蜜蜂。 大牛回道:“和咱们遇到的人一样,都是衣不蔽体披散头发的灾民,还有一些人脸上有刺青,不知道是不是囚犯,他们从南面直奔咱们的邬堡而去,大约有三四百人。” 三四百人,正面攻打有守卫的邬堡估计也就能让墙角掉些碎屑,但是,冲击她们在野的这一队妇孺不要太轻松。 夏川萂又问:“西面怎么样了,敌人消灭了吗?” 大牛脸上现出悲痛之色,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还没学会控制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哽咽道:“老人们留下断后,都不要命的冲在最前头,但太多了,从荆棘岭冲来的灾民超过五百之数,咱们根本打不过,好在郭管事聪明,他点燃了牛羊骡子驴子的尾巴撞到好多人,局面一控制住,郭管事就不放心你们这边,又怕还有灾民团伙队伍,就先让我骑马去邬堡探情况。我从南面绕路,探明另有灾民向邬堡那边冲去,不敢多停留,就赶来找你们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3节 队伍中开始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抽泣声,在这样的世道,老人会是最先被舍弃的一批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也会自觉的用自己仅存的□□和生命去拖住敌人给自己要保护的人争取逃生的时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围子乡那些主动迎战灾民的老人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里的妇人,或许是主动赴死的那些老人的女儿、孙女、儿媳、孙媳,乍一听闻此等消息,怎能让她们不悲痛伤心呢? 夏川萂在这些抽泣声中大脑急转,大牛刚才只说局面可控之后就骑马去探敌情了,并不代表西面的战局已经结束且胜利了,从荆棘岭到邬堡,用两只脚走的、用马车缓行自然要不少时间,但若是像大牛一样快马奔驰,从荆棘岭到邬堡再在从邬堡返回找到她们,也就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所以,她们至少还有两刻钟——半个小时——逃亡的时间。 灾民们是用两条腿跑的,比不上大牛骑马奔驰,她们逃跑的时间还能更充裕一些,但也不能太乐观,毕竟跟着马车徒步的都是体力不足的女人,还有大着肚子的孕妇,进了围子岭之后恐怕就要舍弃马车,抱着孩子继续用脚了,会更慢。 夏川萂板着小脸拍了拍老陈的肩膀,下令道:“调转方向,进围子岭躲避!” 老陈没有二话,立即震动一下马缰绳,驱动马匹调转马头由东向北,马车转动车轮,改为向北面围子岭的方向驶去。 他不是没有判断的应声虫,而是刚才大牛已经说了,灾民是从南面来的,他们不能去南面,不能去东面邬堡,不能去西面荆棘岭,只能调转方向去北面的围子岭。 老陈驾驶着马车带头,后面两辆小马车立即紧紧坠在后面,跟车的妇人们也都沉默跟上,她们都是没有大主见的人,更不会质疑刚才还说要去围子堡怎么现在就要进岭了,有人下令她们就会勉力跟随,力求不会被丢下。 夏川萂站在晃晃悠悠的车辕上对大牛道:“大牛哥你去将咱们转道的消息去报给郭管事和葛乡老,让他们杀光敌人就进围子岭寻咱们。” 大牛应了一声,调转马头的空档看见了自家跟车的母亲和坐车的大嫂都好好的,他给她们扯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就骑马飞快奔走了。 夏川萂没有再回到马车,她扶着老陈的肩膀站在车辕上目光坚定的望向前方薄雾笼罩的山岭。 夏大娘眼神发直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或者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愣愣的发呆。她倚坐着打开的车门,一腿伸直挡住要往外爬的孩子,一手放在夏川萂腰背上扶着她,让她站的更稳当。 更是默默的支持。 此时已经天光放亮,红色的朝霞开始从地平线上晕染开来,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公鸡早就开始尽职尽责的一声接一声的打鸣报时。 “很快了,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灾民来驱赶了......”夏川萂喃喃给自己打气。 只要天一亮,南面的各家邬堡就会发现灾民夜间抢夺踩踏的痕迹,他们会利用各种方法互相传讯守望相助,很快西堡和东堡那边的人就会收到围子堡受到灾民冲击的消息,然后派人来侦察,然后派人来围剿,然后她们就能得救了。 只要她们能及时躲起来,不出晌午,她们就能得救了! 夏川萂在心里仔细数着时间。 因为知道背后可能有敌人来追击她们,马车行驶的比之前快了许多,因为走的不是专门修的康庄大道,马车也颠簸了许多。 马车里的孩子们随着车厢的摇晃磕碰在一起,一些磕疼了的孩子开始放声大哭起来,只要有一个小孩哭了,剩下的小孩就跟被传染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嚎啕大哭。 老陈这次没有再大声何止,夏川萂也没有时间和心力去哄,就只能任由他们自己哭。 会哭也是好事,哭的越大声,代表生命越旺盛。 再去看看只有十岁的樱桃,这孩子现在已经吓的连哭都不会哭了。 没有大人去哄,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哭声渐渐小了下去,除了一些小孩子还在抽泣之外,其余小孩自己哭了一会就渐渐不哭了。 二十分钟,她们用了二十分钟来到了围子岭脚下。 大青山是群山主脉脊梁,椒山只是它众多分支枝丫当中不起眼的一个。 但即便只是不起眼的一个,它的周围也分出去了很多浅浅平平的脉络,这些跟毛细血管似的脉络,就是随处可见的矮小丘陵。 荆棘岭是郭氏西堡倚靠的猗(yi三声)云山下分出来的一个不毛丘陵,围子岭就是椒山分出来的一支。 相比于荆棘岭上除了荆棘寸草不生,围子岭就要丰饶许多,尤其是岭脚半腰处爱长苜蓿草,许多围子乡的乡民们都会来此放养牛羊牲畜,因此来到围子岭,其实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 但她们真正的家在这围子岭的东面不远处,却是有家不能回了。 因为围子乡的方向开始有浓烟升起,不是炊烟,而是那些入乡抢劫的灾民们将她们的茅草屋给点燃了。 天杀的劫匪! 有人捂嘴哽咽,有人低声咒骂,也有人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些逃荒的人在开始烧杀抢掠的行为之后,夏川萂就将他们从灾民的行列里踢出了。 来进犯邬堡田庄的这些人已经不再是无辜灾民,而是货真价实的劫匪! 岭路崎岖难走,夏川萂下令道:“下车,走着进岭。” 老陈当先跳下马车,将夏川萂抱在了怀里,伸手掺了一下坐起的夏大娘,将她扶下了马车。 路媪上前开始从马车上一个接一个的抱孩子,其他妇人也分别分散到三辆马车旁边,她们当然记得自己的孩子在那一辆马车上。 有一个人专门从车里抱孩子,其他人就围在她身边等着,见是自家孩子,就抱着走远,让出空地给其他人。若不是自家孩子,也会帮着递把手,将孩子传到祂的母亲那里去。 即便心中悲痛愤怒,也没有人闹事,尽量保持安静管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 她们都是温顺的妇人,绝大部分都有逃荒的经验,她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谁闹事,谁就会是被杀鸡儆猴的那个,也是最容易被队伍排挤被丢弃的那个。 所以她们都很懂事的候在一边等命令。 她们过于听话了,夏川萂在心中模拟的一些解决矛盾的策略以及调动人心的话术完全用不上。 她见孩子都抱完了,就清了清喉咙,大声问道:“有没有孩子受伤的?或者生病的?孕妇呢?你们还好吗?” 她问了一遍,等了两息,有个带着哭腔的妇人小声回道:“俺家娃娃有些发热。” 路媪也无奈回道:“有两个孕妇月份很大了,瞧着快要生了。” 其实还有一个孕妇已经在路上流产了,她一直紧紧坠在队伍最后头,咬牙拼命忍着不敢让更多的人知道,怕不吉利,更怕被丢弃。 路媪也知道忌讳,所以夏川萂问起来,她只报一直坚持着走到这里快要临盆的两个,这两个她不能不报,肚子多大是藏不了的,若是在半路生起来,是等还是丢,得给夏川萂和夏大娘她们准备和考虑的时间。 至于流产的那个,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夏川萂心脏“砰砰”狠狠跳动了两下,她张了张嘴,对那个开口说自家娃发热的那个妇人道:“你上前来。” 这个妇人依言上前,她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看不出性别。 她手上还牵着一个看年纪似乎七八岁,肤色黑黢黢的小女孩,小女孩并不怕生,她眉毛淡的几乎没有,枯黄的头毛乱糟糟的用细麻绳在后脑勺绑了两个歪歪扭扭要散不散的小揪揪,她不大的眼睛咕噜噜乱转,好奇的盯着夏川萂瞧个不停,见夏川萂看过来,她还对夏川萂露出一个豁牙的笑脸。 在夏川萂见过的小孩当中,眼前这个属于很野的类型。 夏川萂去瞧妇人怀里抱着的那个脸蛋红的不正常的小孩,小孩精神萎靡的靠着母亲的脖颈,大拇指塞在嘴里一吸一吸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这会已经不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哭不动了。 从表面看,这小孩肯定是发烧了,但是感冒引起的发烧,还是惊吓引起的发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引起的发烧,夏川萂一概不知。 她只看过医生,不会给人瞧病,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队伍当中也没有郎中,也没有像才公那样不是郎中却是懂治病的医家。 夏川萂很沉稳的吩咐:“路媪,你去兑一些盐和蜂蜜水,就用咱们马车上带着的烧过的温水,让所有的孩子和孕妇都喝上一些,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不希望有谁掉队。”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照顾好那两个要生的婶子,等进了岭,找到安全的地方,她们就可以生娃娃了。” 路媪忙都答应下来,抹了抹眼睛里突然流出来的泪水,麻利的按夏川萂吩咐的去马车上翻找。有妇人将自家孩子交给其他人照看,默不吭声的腾出手来去帮路媪。 夏川萂只能先给孕妇和孩子们补充一些糖盐水分,帮她们增加一些抵抗力,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大人喝水走着就能喝,给孩子喂水也只要停住脚喂一下就可以了,喂完了就能继续跟着队伍行走,是以夏川萂没有再等,她下令所有人带好自己手头的东西和孩子,丢弃马车,开始进岭。 马车上仅有的一点东西被绑在了马背上,老陈抱着夏川萂骑了一匹,夏大娘自己骑了一匹,最后一匹分给了大壮嫂,其他人包括温媪、刘嫂子和樱桃都跟在马匹后头,相互搀扶着,在迸射出的朝霞金光中走进了薄雾笼罩的围子岭。 第118章 第 118 章 在丘陵中行走, 爬高踩低是正常现象,对夏川萂这一行本来就很疲惫的人来说就是意料之中的非常困难。 走了半个多时辰,不仅没有行进多少距离, 还慢慢的有人开始掉队。 这样下去不行。 夏川萂问老陈:“这岭里就没有便于藏匿易守难攻的地方吗?这样下去不用劫匪找到咱们, 咱们自己就先倒下了。” 夏川萂头一次进来这围子岭, 她只在舆图看到过有这么个地方, 但岭里面什么样一点都不清楚。在她眼中初秋的围子岭就跟原始森林没多大差别,见不到半点人为开发过的痕迹。 或许遮天蔽日的树木少一些?但灌木丛很多, 还有很多都是带着尖刺,一不小心就会在皮肤和衣衫上喇下一道口子。 老陈一直保持警戒状态在最前头带队,此时听夏川萂问话便回道:“这边的岭我也没进过几回, 不太清楚。”因为夏川萂的田地在东面, 所以他日常都是在岭东活动,岭西这边只是来过,并不熟悉。 夏川萂又回头望了一下跌跌撞撞的队伍, 退而求其次道:“先找水源休息一下吧,咱们得养精蓄锐。” 万一真有敌人,她们得有最基础的力气做最起码的反抗。 老陈沉吟道:“去队伍里问问,若有常进这边岭的人可能知道哪里有水源。” 夏川萂点头同意,正想喊话让路媪过来,就听一个尖利穿透性极强的童音问道:“你们是要找水潭吗?我知道哪里有。” 夏川萂四处找了一下, 从自己的马肚子底下找到了一个黑黢黢乱糟糟好似在泥地里打过两回滚再出来的小女孩。 啊,是那个正在换牙野性十足的小女孩,她的那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发烧了, 她不跟着她的母亲, 怎么在她马肚子底下? 马儿似乎被她尖利刺耳的说话声给惊扰,四蹄急促的原地踢踏跳跃了两下, 老陈忙手上用力控马,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安抚马匹。 被马匹带着起伏不定的夏川萂心都提了起来,提醒的话才到嗓子眼就见这个小女孩跟个灵活的山猫一样往外跳了一下就躲开了马蹄的踩踏。 只一下就躲开了。 夏川萂眼睛都睁大了半圈:好厉害!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夏川萂探头询问道:“你知道哪里有水?” 小女孩仰着脑袋大声回道:“我在这里放羊,知道哪里有水可以不让羊渴着。” 夏川萂大喜:“你快带咱们去。” 小女孩大声喊道:“你再给我喝一口你的甜咸水我就带你去。”新出的太阳在山岭中抛洒下灿烂的金线,有细碎的金子蹦进她仰头看向夏川萂的眼睛,闪烁着狡猾狡猾的光芒。 夏川萂差点喷笑出声。 路媪见前头停了下来,就赶过来查看,正好听到小女孩对夏川萂的喊话,不等她呵斥出声,就听夏川萂问她:“路媪,你那里还有兑的甜咸水吗?” 放了蜂蜜和盐兑的水可不就是甜咸水吗? 听夏川萂问话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路媪放下心来,回道:“没有了。”这又是蜂蜜又是盐的,只有不够的,再没有剩下的。 夏川萂点头,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块麦芽糖展示给小女孩看,她道:“没有甜咸水了,给你这个麦芽糖怎么样?” 比大拇指肚还要大的淡黄色麦芽糖在她摊开的掌心里沐浴着太阳的光线,反射着金子般的光芒,小女孩大大咽了下口水,跳起来就要去够。 夏川萂及时收回了手掌,对不可置信瞪着她的小女孩甜甜笑道:“你得先带咱们找到水才能给你哦。” 小女孩狠狠瞪了夏川萂一眼,用更加大的声音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就一蹦一跳的拐去另一个方向,速度居然很快,她都不会累的吗? 不过,夏川萂忙开口喊道:“你慢点,大家伙儿跟不上。” 小女孩的嘟囔声被山风送到夏川萂耳中:“真麻烦......”脚步却是依言慢了下来。 路媪担忧道:“不如奴婢先跟这孩子到她说的那个地方去看看,若是合意,咱们再过去,若是不合意,也不用走冤枉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4节 她倒是没有怀疑这小女孩在说谎,整日里驱赶着牛羊牲畜在野外游荡的孩子最是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有能吃的果子,她担忧的是这孩子认为好的地方,不一定适合她们这两百多人的队伍。 夏川萂想了想,对老陈道:“不如咱们停下略休息一会,先将马给路媪骑一骑去探水源怎么样?她们这样来回会更快。” 老陈转头去看夏大娘,他是夏大娘的护卫兼车夫,他只听夏大娘的。 夏大娘颔首,道:“可,”又对路媪道:“快去快回。” 路媪忙行了个福礼应下,都没有踩马镫,一个飞身就上了老陈和夏川萂骑着的那匹马,然后熟稔的控着缰绳来到停下等她们的小女孩身边,她在马上弯身一捞,就将小女孩捞到身前,惹的小女孩一声惊呼。 小女孩咯咯笑着给她指了方向,她就控着马哒哒哒的向那个方向去了。 夏川萂眼睛发直:好帅! 想学!! 夏大娘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故意叹道:“她可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你一辈子都学不了她那样。” 夏川萂不服:“从现在开始我也可以在马背上长大。” 夏大娘在温媪的搀扶下找了个有厚厚草甸的地方席地坐下,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直接伸直了双腿缓解肌肉疲劳。 她一面锤自己的腿一面对夏川萂翻白眼道:“白日发癫呢,你先将你手上功夫学好吧,那个保命,你过来,都不累的吗?” 夏川萂依言过去靠着夏大娘同样摊腿坐下,她一直精神紧绷着不敢放松一瞬,夏大娘不说还好,她一说,夏川萂立即感觉有一股深沉的倦意袭上心头。 她掩唇小小打了一个哈欠,夏大娘将她搂在怀里,叹道:“眯一会儿吧。” 夏川萂一面用手背揉眼睛一面道:“不行,我怕会睡过去。” 夏大娘想说睡过去就睡过去,但她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来。 路媪回来的很快,她满面喜色跟夏川萂和夏大娘汇报道:“是个口袋形的山谷,易守难攻,在那里休憩十分相宜!” 夏川萂精神一震,夏大娘和老陈也都现出喜色,如果路媪说的是真的,那她们就不用再赶路,在那里停留休息等郭选和葛老翁他们找来就行了。 小女孩一被放下马就朝夏川萂这边奔过来,但被老陈给挡住了前路。 谁能惹谁不能惹小女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她在老陈前面不远处停下,探头跳脚叫唤道:“给我糖,给我糖......” 夏川萂起身一瘸一拐的来到她跟前,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麦芽糖给她,许诺道:“等咱们都到了那个地方,我再给你一块。” 小女孩似乎没有听到夏川萂的许诺,她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夏川萂伸出的手掌里躺着的麦芽糖,夏川萂又向她走了一步,想要将糖给她,但她似乎受惊一般,反倒退后两步。 她警觉的看了夏川萂一眼,然后猛然伸长胳膊从夏川萂手中抢走了麦芽糖,一把塞进嘴里,眯起眼睛,幽幽长长的呻/吟一声,享受起了口腔中泛滥的甜蜜。 真跟小猫一样。 老陈喊她:“川川!” 夏川萂回头一看,长长的队伍都站起来准备再次出发,听说已经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她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上了期待和希望。 夏川萂转头对小女孩道:“听好了,你在前头带路,等到了谷中,我会再给你一块糖。” 这回小女孩听到了,她紧紧抿着唇对夏川萂使劲点头,然后转身就向前冲去。 夏川萂忙在后面喊道:“慢点儿,咱们跟不上。” 这孩子精力真是不一般的充沛,她都不会累的吗? 路媪将夏川萂送上老陈的马,笑道:“小女君不急,奴婢已经知道路,不会迷路的。” 夏川萂点头,对这位身手矫健的女性道:“您再去给大家打打气,走的快一些,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咱们也好快一些休息。” 路媪微笑应下,她对能够找到易于躲避又方便防御的地方休息显而易见的高兴。 就像路媪说的那样,这是一个口袋形的山谷,说是山谷,其实叫做洼地更恰当一些。 因为低洼,所以从发源于大青山流下来的溪流才能在此汇聚,形成一个小女孩口中的水潭。 水潭不大,也浅,好在有石子垫底,不至于一有动静就浑浊不堪,但若是取水的话也要小心一些,毕竟能喝清水谁愿意喝混水呢? 女人们都累坏了,一进谷地就都坐在地上大喘气,再不能动一下,倒是那些半大少年们还有精神,也有力气拿着自家的饮水器具去水潭里盛水喂给自家母亲。 活命的时候,也不必在意水里是不是有寄生虫了。 夏川萂倒是还能走路,她见老陈自从进谷就一直在谷口四周查看,就过去问道:“陈大伯,您是想怎么堵住这个口子吗?” 对夏川萂的聪明这一路老陈已经见识到了,但仍旧会被她偶尔再惊一下。 老陈点头,指着谷地的高处给夏川萂道:“你看这里的石头,都是不能成材的小石,若是有巨石,就能从上头滚下来堵住这个口子了。” 夏川萂手搭凉棚逡巡了一下高高岭脊上的草木山石,确实没见到足够大的石头,她道:“砍伐那些松树栗子树不行吗?” 此时老陈又觉着夏川萂傻了,他道:“怎么砍伐?用你的小手将它们连根拔起吗?” 夏川萂看着他的腰间道:“你不是有斧头吗?只要两棵树就能堵住这谷口吧?” 老陈顿时护住自己的宝贝斧子,戒备道:“那可不行,要是砍树砍豁口了,再砍人可就不利索了,这是要命的事,绝对不行!” 夏川萂:...... 夏川萂跟她他讲道理:“那要是真有敌人找来了,你一个人能砍几个?咱们是肯定帮不上你的忙的,不添乱就很好了。” 老陈:“......” 夏川萂继续道:“要是有两棵树挡在这里,他们进不来,您就可以站在高处放冷箭,一射一个准儿,这多痛快?” 这么浅显的道理老陈当然明白,但是吧:“你说的轻巧,我这斧子已经磨了好几年了,再磨就不出刃了。”主要还是他舍不得。 夏川萂气呼呼,这人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居然小气起来了,据她所知平日里夏大娘没有亏待他吧? 夏川萂大声道:“等回去了,我让公子在赏你把好的总行了吧?” 老陈忙道:“行,行,可是你说的啊,可要记好了,不能反悔。我这就去砍树,你们警觉些,不要以为到了这里就万事大吉了。” 说罢就跳跃飞身,手脚并用的爬上谷地高处砍树做路障去了。 夏川萂突然有种被套路了的感觉,问一旁坐在石头上休息的夏大娘:“我觉着他就是想要一把新斧子?” 夏大娘用帕子擦着脖子上的汗,这会日头已经升起来了,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她听到夏川萂的话不由好笑道:“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 夏川萂鼓鼓腮帮子,去帮路媪的忙了。 路媪正带着几个还能动的妇人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除草搭火做灶,见到夏川萂过来,忙扔下手里刚拔出来的野草一边甩手上的泥巴一边迎上来问道:“小女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夏川萂:“我来看看你们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 路媪顿时笑了起来,连带着她身后那几个蹲身拔草的妇人们也都笑了起来,路媪屈膝给夏川萂行礼,笑道:“多谢小女君体恤咱们,不过不用了,如今寻得休憩处,小女君尽管安坐,一会就能有热乎乎的米粥吃了。” 夏川萂忙问道:“咱们带的粮食够吃吗?” 路媪回道:“奴婢出发的时候特地在马车上箱底放了一小袋粳米,就是以防意外小女君没米可吃,小女君放心,这袋米您吃上十天半个月的都尽够了。” 夏川萂鼻头发酸:“......我是说,咱们现有的粮够大家吃饱吗?” 路媪脸上笑容弱了些,但又马上扬起,指着谷地高处那些迎着日光生长的栗子树和松树道:“现如今栗子都熟了,咱们都有手有脚,还能挨饿不成?” 夏川萂点头:“那我带着小孩们去捡栗子去吧?” 路媪忙道:“可不敢让小女君去,奴婢会让大孩子们去捡的,小女君保重好自己就行了。温媪,劳烦你照看好小女君,莫让她去涉险。”路媪见温媪过来,就向她拜托道。 温媪对路媪点点头,牵起夏川萂的手,温声道:“川川,大娘叫你过去呢,你就不要跟大家伙添麻烦了。” 夏川萂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温媪走了。 路媪一直看着夏川萂确实是回到夏大娘身边好好坐下,这才去继续整理可以生火做饭的空地。 夏川萂这才发现,她们这一行二百多人妇孺随身带着的东西还真不少,尤其是绑在背上的粮食和陶罐碗碟,估计只要能带在身上的家伙式,她们都没有舍弃。 反倒是夏川萂和夏大娘这边,随身带的都是金银珠宝衣裳鞋袜等随身细软,锅碗瓢盆基本没带,夏川萂更惨,她只选择带书,结果半路还给丢了。想到那好几车的书,夏川萂就一阵的肉疼,希望那些劫匪就当那些书是垃圾,弃之荒野不要管,等她回去再捡回来。 还是路媪有心,临行前硬是在马车里塞了一袋粳米,蜂蜜和盐各放了一罐子,走之前给她们盛面饮子的大铜壶和大瓷碗也带上了,装开水的水罐子更是带了四个,就塞在马车座位底下,进围子岭的时候夏川萂下令用烧开的水兑蜂蜜和盐,用的就是这些大罐子里的水,水喝完了,罐子就由队伍里的人抱着一路来到这里。 相比于年幼的夏川萂和没有逃过荒的夏大娘,路媪可是有经验有想法的多了。 夏川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大太阳下晒的她有些发困了,夏大娘就用手掌盖住她的脸,轻声道:“睡吧”。 如今差不多算是安全了,夏川萂也不硬撑了,放任自己昏睡了过去。 刘嫂子抱着一捆焦黄的鲜草过来铺散在地上,对夏大娘轻声道:“这草用烟熏过了,没有虫子。” 夏大娘点点头,温媪在草上铺了两层兽皮,这兽皮是从马车座位上扒下来的,很窄,边缘处亦有很大的磨损。 樱桃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过来,刘嫂子见到她就温声哄道:“好孩子,咱们安全了,你挨着咱们不会有事的啊。” 樱桃的遭遇她也听说了,对这个以前不十分看得上的憨丫头多了一分怜惜,此时只要她好好跟她们一起呆着,不要添乱就行了,也不吩咐她去干活去了。 樱桃却是摇摇头,仍旧是木着脸不说话,她放下怀里抱着的大包裹,打开,众人一看,全是夏川萂的东西。 衣裳鞋袜就不用说了,一身叠一身,看颜色,得至少有三四身的样子。 除了衣裳,居然还有小毯子小枕头小布巾小帕子,另外还有两个扁平的盒子,温媪和刘嫂子不知道这是什么盒子,夏大娘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夏川萂的两个妆奁盒。 一个里面装着铜镜梳子油膏花钿等物,另一个里面,装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发箍,得有十几个。 怪不得包裹这么大,感情樱桃这是将夏川萂的日常起卧穿戴全给带来了。 樱桃拿出小枕头和小毯子放在铺好的兽皮上,又合拢了包裹系好,重新将这个大包裹抱在怀里。 夏大娘轻叹一声,将已经睡熟的夏川萂放平在这个露天床榻上,给她盖上小毯子,调整姿势遮挡日光,让她能睡的更舒服些。 此时夏大娘有些明白先贤书上说的“过慧易夭”是什么意思了。 单看这一路的意外逃亡,她们这些大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还要根据形势做决定带着大家安全逃离敌人的夏川萂? 在不知不觉中,她担负起了她们这两百多人的生命安全,让每一个人都活着寻觅到了安全的谷地,而她仅有六岁。 这一次逃亡,不知道耗费了小丫头多少心血,此前一个夏天养出来的红红小肉脸全都白养了,一夜过去,重新变的苍白萎靡起来。 尽管夏大娘她们已经为她创造出了最舒适的休息条件,但夏川萂却睡的并不安稳,她一改以前四仰八叉的霸道睡姿,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汲取安全的小动物一般依偎在母兽身边尽快修养生息,恢复体力和精力,迎接未知的战斗。 妇孺这边暂且安顿下来,围子乡的男人们,处境却并不乐观。 在牺牲了老人们之后,围子乡的勇士们勉强和从荆棘岭那边来的劫匪战成平手,郭选先是派遣大牛骑马从南面绕着去围子堡探查敌情,等他们将劫匪压着打之后,他又派遣了五个人从荆棘岭去西堡求救,等劫匪见势不好一哄而散逃走之后,他们又将跑不动的劫匪审讯一番全部杀死后,大牛也骑着快马回来了。 让他惊喜的是父亲和兄长都活着,兄长大壮虽然替父亲挨了一砍刀,但他身上穿着皮甲,只是皮肉伤,能救父亲一命,这一点皮肉刀伤完全不算什么。 大牛不敢耽搁,将夏川萂一行妇孺们进了围子岭的消息说给郭选和围子乡的男人们听。 男人们听到自家媳妇、孩子安全的进了岭,心中的忧虑暂且放下几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葛老翁问道:“你就只见到妇孺们,没有见到其他逃走的乡人吗?” 大牛很确定的回道:“只有妇孺,没有另一队人。” 葛老翁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5节 当时逃走的除了夏大娘一行以及路上遇到的队伍中段的妇孺们,行走在队伍中前端的壮妇和半大少年们也在混乱的第一时间往回撤退。 按说这些人可比那些带着幼小孩子的年轻媳妇孕妇们有力气多了,应该逃在这些人的前面,怎么大牛只遇到了妇孺,没有遇到这一伙人呢? 郭选安慰道:“大牛是从南面骑马走的,那些人是从北面走的,黑灯瞎火的不辨方向,若是走迷了路,遇不到也很正常。” 为了不吸引匪徒的注意力,逃的时候自然是熄灭了火把的。 葛老翁只能道:“但愿如此。” 郭选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葛公拿个主意吧。” 逃命这等事,在前辈面前,郭选就不班门弄斧了。 葛老翁没有半点犹豫道:“先去围子岭找娃娃们。” 郭选颔首,没有意见。 那些妇孺们实在让人担心,不去看一眼怎么能放心? 葛老翁继续道:“郭管事,咱们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吧。” 郭选挑眉:“您老什么意思?” 第119章 第 119 章 葛老翁道:“郭管事, 您跟咱们不一样,您家小都在岭那边,翻过这座岭, 您就能回家了。咱们家小都在岭的那边, ”他指了指荆棘岭斜对面围子岭的方向, 继续道, “她们生死不知,咱们得去找她们, 就是死,也得死一块儿。您实在没必要跟咱们一起冒险,如今天光已经大亮, 匪徒也都去了东面, 您现在过岭,安全上无虞,咱们也就无需送您了。” 葛老翁这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 不管算是人情上还是道义上,都为郭选考虑到了。 但是:“您老是不是忘了?咱们公子的女侍现如今也在围子岭呢,我要是放她不管,等公子回来了,命或许能保住,前途就别想了。老郭我还想荣华富贵, 享子孙福呢,葛公您方才这话却是说早了。” 说到夏川萂,葛老翁不是不感叹的, 逃跑路上发生的事大牛都说的清楚, 娃娃们都挤在马车里,不用拖累他们母亲也能保的命在, 这恐怕是他们这次逃亡中得到的唯一好运了。 他们遇上了一个愿意对他们仁慈的主家。 葛老翁承诺道:“您放心,夏川小女君对咱们仁厚,咱们就是拼死也会保得她性命在,”又看了看郭选,砸吧一下嘴,道,“您要是有心,可以去西堡带府兵来围子岭找咱们。” 围子堡估计这会已经被占领了,他们也回不去,只能跟妇孺们在一起,暂避围子岭。原本打算去西堡,除非西堡那边派人来接,否则,他们仅剩的这点人是不能护着他们围子乡的妇孺们再去西堡了。 现在看来,连夜去西堡避难这个决定做的太过草率了,他们也太倒霉了,匪徒来了桐城郊外别家都没事,就让他们给遇上了,好像是老天要亡他们围子乡,见不得他们好。 郭选皱眉:“咱们已经派了围子堡的府兵去西堡求救了,某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吧?”他见葛老翁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的样子,陡然明白,去求救的人原本就都跟围子乡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或许能将围子堡的消息带去西堡,但能叫来援兵? 这会郭选自己心中都是存疑的。 是将夏川萂暂时交给围子乡的人他亲自去西堡求救,还是去围子岭将夏川萂找回来然后再去西堡? 如果只考虑夏川萂一人的话,郭选是有把握一人一骑平安将夏川萂带去西堡的。 但是,听大牛话里的意思,夏川萂是个聪明且重情重义的人,她未必愿意只自己一人回西堡,啧,这可就难了,要是他强行带这丫头回西堡,回头她再在老夫人和公子面前给他上眼药,那他这好心不成了驴肝肺了? 既然这好人风险太大,那他就只有第一个选择可以选了。 郭选再三考虑的空档,其余还能活动的围子乡的勇士们已经开始收拢溃散的牲畜,整理流散的家当,套车赶骡的准备再次出发了。 郭选找到葛老翁,正色道:“葛公,某再三考虑,决定亲自去围子堡求救,您老放心,郭某以性命发誓,一定将援兵带去围子岭......” 葛老翁忙打住他的话,道:“郭管事,您已经够仁义了,实在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郭选只当他是客气,仍旧再三保证一定会带着郭氏的府兵来救围子岭的乡民们,然后就骑上他那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大青马带着自己养的心腹手下朝荆棘岭的方向离开了。 一个黝黑汉子凑过来问葛老翁:“翁老,这姓郭的真能带府兵来找咱?” 葛老翁嘿声道:“最好找不到,谁知道来的是兵还是匪。” 这汉子不说话了,狠狠“呸”了一声继续干活去了。 这年头世道乱的很,是兵是匪是良是草根本就没法分的清楚。昨晚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匪徒们原本不都是老实种地的良民?还不是化成匪徒半夜来抢他们? 葛老翁点了一下人手,原本他们围子乡的老弱病残有近五百人,经过这一夜,死了得有小两百人,活下来的也都带着伤,活下来的是还能喘气,但什么都做不了,跟死了也没差了。 让他欣慰的是青壮勇士们只死了三人,让他心痛的是牛羊牲畜们几乎全跑了,有的是受到惊吓跑的,有的是被点燃了皮毛去冲击敌人烧死了。 他们围子乡十几年的财富积累经此一战算是全没了,好在还有人在。有勇士们在,妇孺们在,他们就还有希望。 只要有人在,他们就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葛老翁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葛老翁跟自己的瘦马告别,瘦马的腿骨折了,站不起来了,只能等死。这是一匹老马,就是腿好好的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葛老翁浑浊的眼睛掉下一颗老泪来,他抚摸着老马干瘦的脖颈喃喃告别道:“老伙计,老伙计,老伙计......” 老马流泪不止,眼眸留恋的望着初升的朝阳,在葛老翁喃喃送别中闭上了眼睛。 葛老翁薅了一把苜蓿草放在老马嘴前,最后抚摸它的脖颈,转身向重新组好的队伍走去。 现在的队伍只有不到两百人,两头骡、五头牛、一头小毛驴,板车倒是不少。 留下的这些板车基本都是夏大娘和夏川萂她们的,因为乡民们自己的板车逃的时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所以眼前这些板车上装的也都是些值钱的细软、粮食等物。 简而言之,都很值钱,各种意义上的。 阿大和阿二以及夏大娘身边的几个佃农占了两头牛车一头骡车,葛老翁猜之所以只占这三辆,估计十这几个人当中有人不会赶车,所以只占了三头牲畜。 葛老翁对此没说什么。 他见一些箱笼被放在草地上没有搬上车,就问道:“这箱子怎么回事?” 一个夏大娘的佃农道:“这箱子里装的都是没用的东西,咱们车拉不了,就不要了。” 葛老翁见笨重的实木箱子上锁着精致厚重的铜锁,就问道:“里面装的什么?” 佃农:“......书。” 一个围子乡的汉子在葛老翁耳边道:“是夏川小女君的书箱,他们嫌沉也嫌占地方,就不要了。” 葛老翁笑笑,对阿大阿二他们道:“你们若是当真不要了,不介意老翁带上它们吧?” 阿大爽朗笑道:“老翁自便。” 葛老翁对他们拱拱手表示感谢,围子乡的汉子们围拢过来两人一个将这几十个书箱给抬上了木板车。 分给他们的牛骡只有四头,只能拉四辆木板车,剩下的木板车也都是贵重的财产,汉子们就自己背着麻绳自己拉,能拉多少拉多少。 葛老翁骑上个那头小毛驴跟骑马的大牛在前头引路,汉子们就拉着板车奋力在后头跟随。 也难怪阿大他们不愿意带着这些书箱,又笨重又占地方,还压根没什么用处,带着它们纯粹找罪受。 但为着他们活下来的媳妇孩子,围子乡的汉子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硬是将这些“没用的”书箱拉到了围子岭下。 大牛知道夏川萂她们马车拐头的地方,找对了方向,顺着明显的车辙印和队伍行走中踩踏的痕迹就能找到她们进岭的地点。 汉子们都十分心焦,因为他们在寻来的路上发现了血迹,妇孺中应该是有人受伤了,再想到她们当中有十多个孕妇......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们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葛老翁下令道:“虎子你带着三十个汉子先进岭寻找,剩下的留下来藏行礼。”木板车是进不了岭的,只能就近藏起来。 葛老翁问阿大他们:“诸位义士如何打算的?” 阿大拱手客气道:“咱们只有几个人,带不了多少东西,就都留下来请葛翁帮忙照看了。” 这是要葛老翁他们给他们干活藏车的意思。 葛老翁拱手客气道:“好说,好说。” 阿大再次感谢一番,就骑上骡子和牛,跟在虎子带领的三十个人的队伍身后进岭了。 葛老翁他们藏木板车的时候发现了夏川萂她们丢弃的三辆马车厢,葛老翁看着被砸的稀巴烂的马车厢,脸色凝重道:“有匪徒找来这里,你们找找看,是进岭了还是去了什么地方?” 有擅于查看痕迹的汉子寻着草伏地的方向寻找过去,松了口气回来对葛老翁汇报道:“瞧方向是从东面来的,在马车厢的地方逗留之后,又回去了东面,没有进岭。” 葛老翁仍旧不放心,来回踱步道:“进岭的口子多的很,他们没从这附近进岭,不能说明他们没从其他地方进岭,尤其是他们若是占了咱们的家,进岭就更方便了。” 有汉子着急道:“那怎么办?” 葛老翁下令道:“藏好车,带上家伙式,咱们去家里看看去。” 有汉子咽口唾沫,喏喏问道:“咱们,不进岭了吗?” 葛老翁骑上小毛驴,狠声道:“要是有恶狼盯梢,进了岭有什么用?去打了狼窝,让他们知道咱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就不敢进岭了。” 汉子们齐齐叫喊:“打了狼窝!打了狼窝!打了狼窝!!” ...... 夏川萂一觉睡到夕阳西下,谁都没喊她,任她睡到自然醒。 夏川萂是被饿醒的,她动了动疲软的身体,立即有一双手将她半扶半抱起来,夏川萂睁开酸涩的眼睛,认出来是夏大娘。 夏川萂张张嘴,有瓷碗端过来,正好怼进她张开的口中。 夏川萂顺势喝了一口,是温热的蜂蜜水。 夏川萂吨吨吨的喝光一晚蜂蜜水,这才觉着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夏川萂看了看四周,见多了十几个汉子,不由高兴道:“是他们找过来了吗?” 夏大娘又从温媪手中接过来一个碗,用汤匙搅拌了一下,舀了一汤匙汤塞入她的口中。 夏川萂品尝了一下,弹弹的,好像肉,却没有半点肉的腥臊之气,还带着点鲜美,再尝了一下,呜,有胡椒,还有盐,其他就尝不出来了。 夏川萂又让夏大娘喂了一汤匙,边嚼边问道:“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夏大娘:“蛇羹。” 语不惊人死不休! 夏川萂僵硬在当场,浑身汗毛直立,舌根急速分泌唾液,不知道是该咽下还是该吐出来。 夏大娘凉凉道:“只捉了这么一条,都舍不得吃,全留着给你了,在火上煨了一天,就等你起来吃了。” “哦。”夏川萂从容咽下,接过夏大娘手里的碗,咕咚咕咚仰天一饮而尽,嗯,确实挺鲜的。 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缓缓升起,就跟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夏大娘看着这丫头脸上慢慢升起的红晕,心下笑意升腾,她就知道,她这么一说就是再可怕的东西这丫头都能面不改色的吞下。 夏川萂转头看了一下四周,还是那句话:“大家找来了吗?怎么就这......十来个人?” 温媪回道:“一开始找来了三十多个人,又走了十个的人去报信去了,但是等了半天没这十个人都没回来,不放心,又去了五个,也是到现在都没回来,实在让人担心。” 听说夏川萂醒了过来,路媪也找过来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6节 夏川萂忙问她:“怎么回事?我听说......” 路媪点头,脸上带着担忧之色,将葛老翁一行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听到自己的书都给带到了岭外头的时候夏川萂还惊喜了一下,等听到人走了就没消息之后,她就心下开始发沉。 她大脑急速转动,仔细分析蛛丝马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围子乡和围子堡离这里太近了,咱们进岭的时候就发现乡里有人进去烧房子,葛翁他们留下来藏行礼的时候,或许发现了匪徒的痕迹,他们不放心,可能去了乡里查看去了。” 路媪点头,继续猜测道:“定是跟发现的匪徒交手,才一连出去两拨人都没有再带消息回来。” 夏川萂站起身,看到谷口方向已经横着两颗粗壮的栗子树的树干和枝丫,有小孩子穿梭在其中捡还没有掉完的毛栗子球,那十五个围子乡的汉子则是在附近不安的徘徊,倒是老陈,坐在一块大石上一下一下的磨自己果然豁口的斧头。 夏川萂对路媪道:“您再让两个人结伴去探消息,要紧嘱咐他们......” 路媪忙道:“我将他们叫过来,小女君自己使唤他们就行了。” 夏川萂有些犹豫:“他们会听我的吗?” 路媪笑道:“您将他们的媳妇孩子都保住了,要他们把命给您都行。您还不知道吧?那两个足月的孕妇生了,母子平安!” 路媪是真的高兴,她原本以为这两人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的,但夏川萂吩咐将蜂蜜、盐和粳米都分给她们,她们吃饱了,又吃的好,自然就有力气将孩子生下来了。 夏川萂也是惊喜万分,连连道:“那可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瞧瞧人家,瞧瞧瞧瞧,长途跋涉逃命一番都能将孩子顺利生下来,这下她可是相信金老爷子写的郭靖的母亲李萍怀着他一路从临安一路逃难至蒙古还能在乱军中生下郭靖母子均安不是在胡诌而是真的了。 路媪让一个路过的小孩去传话将汉子们都叫过来,汉子们见到夏川萂,都叩首行礼,唤她:“小女君。” 夏川萂努力挺直了腰板,仰着小下巴大声道:“你们出两个人出去探消息,谁愿意去?” 一个汉子道:“小的跟杵子愿意一起去探消息,其他人留下护卫这里。” 一个汉子应了一声,想必他就是那个叫杵子的人。 夏川萂问这个说话的人,道:“你叫什么?” 这个汉子回道:“小的叫马全。” 夏川萂点头,道:“马全,你和杵子一起去探消息,记住,只是探消息,什么都不要做,以一个时辰为限,探到葛翁他们的行踪后,立即回来报给我知道,若是没有探到,一个时辰一到,你们也必须要回来报消息,一切以你们自身安全为重,记住了吗?” 马全和杵子大声应和:“谨遵命!” 安全和杵子出谷去探消息去了,夏川萂继续吩咐道:“敌情难测,咱们也不能干等着,这谷里树木众多,立即砍伐树木制造箭矢、棍棒、投枪等武器,越多越好,能做到吗?” 汉子们齐声应和:“能做到。” 只是,有一个汉子沉声道:“咱们缺乏利刃,削尖棍棒制作投枪非利器不能。” 关于这一点,夏川萂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需要的不是一把两把利刃,而是几十把几百把,要是有可能,夏川萂都想给在这山谷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孩子都配备上一把刀。 夏川萂想了想,道:“我听说你们将我的书箱都带来了,你们也看到了,书箱的锁和包边都是铜的,你们再派两个人悄悄去将箱子上的铜片都给剥离下来带回来,重新融了或许能再造一两柄利刃。” 汉子们齐齐咽了口口水,互相对视一样,小心道:“咱们不会铸造兵器。” 天哪,小孩子真天真,真难搞...... 吐槽的腹诽还没完,就听眼前他们新认的小女君道:“没关系,我会。” 真难搞.....啊?刚才说什么?!说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汉子又小心确认道:“您说,您会铸......造?”他声音都在发颤,就怕是听错了。 夏川萂自信笑道:“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上那些书?那些书里就写了怎么教人冶炼铸造!” 都是吹牛,那些书都是郭继业的,根本没有教人冶炼的! 一个汉子激动道:“那咱们把书都给您带来。” 其他汉子也都激动了,他们这才想起来,这小女君是他们仰望的氏族家公子身边的,她说懂冶炼,那就一定是能! 大雾ing~~ 夏川萂嘴角自信的笑容僵了一下,忙道:“书暂且存在箱子里,那些书可沉重,你们就只能去两个人,带不了多少,去的两个人要快去快回,我这里先起好炉窑,争取你们回来铜片就能入窑。” 夏川萂说的很详细了,汉子们都听懂了,立即选出两个腿脚最利索的人,带着从老陈那里“借”来的斧子,出谷去起给书箱包边的铜片和铜锁去了。 老陈:...... 算了,我还有大刀,还有青铜剑,还有弓箭,都比那把斧子强! 夏川萂在三个汉子的簇拥下去寻找空地垒窑——另外三个汉子仍旧去警戒,她要垒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泥窑,简单的熔炼一些铜片还是可以的,但在这之前,她要先...... 碳!! 夏川萂自信的小步伐顿了一下,遭了,没有碳,光靠木材烧出一千度的高温,怎么可能? “小女君?” 夏川萂指着地道:“你们去那里挖土,找少沙的地方挖,我去看看木材够不够。” 汉子们领命而去。 夏川萂在路媪的带领下去了她们储存柴火的地方,都是女人们一天劳动所得,只有枯枝烂叶,便于引燃,都没有几块大块的木头。 夏川萂欲哭无泪,突然,她眼尖的看到了一小堆黑石头。 夏川萂心中一跳,忙过去捡了一块查看。 路媪见她居然徒手拿那黑石头,想要劝两句,就听她兴奋问到:“路媪,这是哪里得来的?” 路媪:“......是黑丫带着孩子捡栗子的时候捡来的,能烧火,但有毒。” 夏川萂笑道:“我知道怎么去毒,路媪,我需要很多这样的黑石,您能派人去多采点吗?” 煤炭啊,她居然有煤炭,老天爷果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路媪说的有毒,是煤在燃烧的时候产生的二氧化硫和燃烧不充分导致的一氧化碳,人闻了自然就能中毒了。 但她知道怎么去除煤炭中的大部分硫,化学课本上都写了,洗一洗,然后和石灰石一起烧就行了嘛。 石灰石这山谷里就有,她看到了,路媪让人烧成生石灰,然后配上水,洒在她们的营地里驱逐虫子。 路媪嘴里说的黑丫,就是给夏川萂她们带路来这个山谷的小丫头。 夏川萂看着这个已经成为孩子王的小丫头,笑道:“原来你叫黑丫。” 相比于只敢站在远处观察夏川萂的其他小孩子,黑丫一点都不怕夏川萂,她伸着手掌挑高着眉毛对夏川萂道:“我听路媪说你要这黑石头,只有我知道哪里有,你再给我一颗糖,我就带着人去给你挖一箩筐回来。” 夏川萂已经按照承诺给了她两块糖了,她知道夏川萂这里还有,就在夏川萂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路媪呵斥黑丫道:“黑丫,不得无礼,你弟弟喝的蜂蜜水就是小女君赐下的。” 阿大阿二他们将夏大娘木板车上载着的蜂蜜带了好几罐子过来,夏大娘将之都给了路媪,让她看着用。 黑丫跺脚反驳道:“那是给他的,又不是给我的!” 路媪还要呵斥,夏川萂制止了路媪,她将荷包解下,扔给黑丫道:“这荷包里还有很多糖,在出岭之前,你都听我的,这糖就都归你了,怎么样?” 黑丫颠了颠荷包的重量,又打开看了看,果然有很多的糖,她一把将荷包塞怀里,不放心,解下腰间的一条麻绳,穿过荷包的活扣,将麻绳系在脖子上,这才将耷拉在胸前的荷包重新塞进怀里,这样荷包就不会在她爬上爬下的时候掉出来了。 真聪明! 黑丫拍了拍胸膛,对夏川萂道:“你说的,只要我听你话,这糖就都是我的了!” 夏川萂笑道:“我说的。” 黑丫一挥手,对跟她一起来的小孩们道:“孩儿们,跟我来!” 说罢,就带着一群孩子呼啦啦的跑了,跟个山大王似的。 夏川萂羡慕的看着一溜烟就跑远的小孩们,她就跑不动,也跑不快,真是让人羡慕啊。 路媪轻咳一声,提醒道:“泥土挖好了。” 女人们带着的工具,其中就包括一些铁制的钁头锄头等,挖地足够了。 其实夏川萂更想熔炼了这几把铁制农具,但想也不可能,她还是选择熔点更低的铜吧,只要把铜给弄出个模样出来,以后再弄铁就有经验了。 现造一个泥窑并不是简单的事,阿大阿二他们都被夏川萂使唤的团团转,终于在天黑之后将泥窑垒了出来。 不得不说,夏川萂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傻大胆,瞎折腾,正常情况下,像她这样头一次在野外垒窑炼铜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要是手残的,要是非酋的,别说是简陋的野外,就是工具材料齐全,也几乎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可能连最开始的泥窑都垒不明白,更谈成功。 但是,就像夏川萂说的,或许是老天爷真的站她那边,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在那两个汉子带着一大包的铜片铜锁回来之后,夏川萂让人做的带鼓风袋和小烟囱的泥窑已经烧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个长条模子,是等烧出铜水灌刀的模具。 泥窑的旁边堆着好几篓子黑丫带着孩子们挖回来的煤炭和石灰石,大火烧上一晚上不成问题。 夏川萂还在不满:“按说这泥窑做好了要阴干一两天再用比较结实,但现在咱们没时间,希望一会大火烧的时候不要裂开了。” 没有人应答她,他们也都是头一次垒窑冶炼,怎么知道怎么样才算是结实呢? 一个汉子用木棍夹铜片,一接触泥窑就高温自燃起来,老陈默默递过来一个长柄铁夹。 好你个老陈,竟然什么都有! 老陈扭头,避开夏川萂控诉的视线,哼,要不是觉着这丫头真有可能造出兵器,他才不会帮忙。 大家伙正兴致勃勃的围观炼铜呢,出去探消息的马全和杵子回来了,他们还带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留在谷地里的汉子们一见到这个男人就激动的迎过去,叫道:“虎子哥!” 虎子接过一个女人捧着的大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看他样子,一定是经过了艰难的战斗,累坏了。 夏川萂也过来,马全见到夏川萂就满脸焦急的禀报道:“小女君,有匪徒试图从东面的后围子进岭,翁老他们正带人伏击他们。” 夏川萂惊道:“匪徒知道咱们在岭里?” 虎子这会也喘过气来了,他借着嘴角的水抹了把脸,道:“不是冲咱们来了,他们没吃的,是想进岭打猎,这边山谷靠外,指不定他们就摸到咱们这边谷地来了,为了不暴露这里,咱们只能不让他们进岭。” 夏川萂问道:“他们有多少人知道吗?” 虎子:“......至少一千人......” 嘶! 凡是听到的人,具都倒吸一口凉气,心底升腾起惧怕之意。 第120章 第 120 章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虎子也说不清楚哪里来的这么多灾民, “那些人都十分凶悍,翁老说可能不全是灾民,很有可能是半路加入的河东境内的土匪, 要不然人生地不熟的, 河南的灾民即便进入河东境内, 也不可能这么巧的就进入了郭氏邬堡范围之内, 还来的这样顺利。”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7节 顺利的好像半路没有半点阻碍,一路畅通无阻的就这么进了他们围子乡。 夏川萂沉吟道:“若是河东境内的土匪的话, 倒也说的通,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有洛京那边的郭氏人来桐城给老夫人送寿礼, 半路就曾遇到土匪劫道, 还是咱们老夫人派了府兵去营救才将人给带回来。” 夏川萂说的是去年英国公世子夫人给郭继业送春华和秋月两个丫鬟的事,当时她听了这个消息,就觉着外头世道十分不安全, 好好半路走着都能遇到土匪。 现在好了,很可能这些土匪带着灾民们来邬堡抢劫来了。 说不好是不是专门冲着郭氏来的,哦对了,这围子堡和椒山,还是郭继业从别家手中抢过来的,虽然是合法合理的购买的, 但在其他人家眼中,可未必是合理的。 这里面到底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事,现在她只能猜测, 一件都证实不了, 还是先顾好眼下吧。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问虎子:“你来这里, 是葛翁有什么话吗?” 虎子对夏川萂一礼,道:“葛翁说,这些人已经占了围子堡和前后围子乡。葛翁让小女君和夏大娘、路媪决定,看看是不是继续向椒山迁徙,咱们正面打不过那些人,不能硬来,只能躲避。” 他已经听马全和杵子两人说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们能平安多亏这小女君,葛翁也让他们都听这郭氏小女君吩咐。是以虎子对夏川萂很尊敬,态度也很谦恭。 夏川萂听说这批匪徒竟然占了围子堡,心下不由更加沉重,围子堡光她知道的就存了不少的粮食和兵器甲衣,她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存了多少这些储备物资,现在全便宜了这些匪徒了。 当然,前提是这些匪徒足够聪明,能找得到这些。 夏川萂道:“匪徒占了围子堡,指不定手里有多少刀剑利器,咱们确实不能硬扛,但立即就走也不可能,有两个婶子刚生了娃娃。” 虎子也沉默,他们围子乡新添丁当然是喜事,但在这个时候,跟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有何区别? 虎子咬牙道:“我这就去跟兄弟们报喜,咱们拼命也不能让天杀的土匪进岭。” 夏川萂郑重道:“那就拜托各位了,但也不能硬拼,不是说是伏击吗?只要吓唬他们不往这边来就行了,等明天,咱们就去侦探地形,收拾出发。路媪,将挂好的肉都烤了,让人带去给外头的勇士们,他们要吃饱了才能战斗。” 葛翁他们从荆棘岭走的时候,带上了那些被烧死的牛羊的尸体,这些牲畜是烧死的,不是病死的,是可以放心吃的。 那三十个人进岭找夏川萂她们的时候,身上是背着这些牲畜进岭的,以羊肉最多,毕竟牛个头大,只能肢解了一人背一点肉,不像羊,一个汉子能背两个。 这些肉都被路媪带人处理好了,用盐淹了一个白天夜里就挂了起来,准备做成干肉便于储存。 在这里就要再次感谢阿大阿二他们了,他们几乎将夏大娘的车都带了回来,盐这种可以当做钱用的东西,夏大娘自然都要带去西堡。 这下都便宜了围子乡的人。 路媪虽然不是围子乡的人,但她是个温柔善良热心肠的人,围子乡的这些妇孺们都信服她,也愿意听她的调派做活。 路媪带人去将肉烤熟,虎子跟夏川萂郑重道谢:“多谢小女君体恤。” 夏川萂叹道:“应该的,有你们在,咱们才会安心赶路。” 知道后头有人保护,和完全不受保护的逃亡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前一个让人有盼头,即便只有一口气也能咬牙坚持,后一个,那就是看不到希望的挣扎,心气不一样,得到的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夏川萂再三叮嘱虎子,一定回去告诉葛老翁,大家都悠着点,别真的拼命,围子岭大的很,大家活命的机会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拼上性命。 他们真要都拼死了,说不定她们这些人的危险会更大。 夏川萂正在絮絮叨叨呢,那边有惊呼声传来,虎子和马全、杵子不由好奇看了过去。 夏川萂一拍脑门,咳声道:“我忘了,定是成了。” 成了? 什么成了? 虎子和马全、杵子三人对视一眼,都好奇的跟在夏川萂的身后朝喧闹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见到夏川萂过来,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来给她。 人群最中间的老陈用长柄铁夹从水中夹出一个手掌长短的铜片,说是铜片也不十分恰当,因为这铜片差不多有半指厚。 老陈用手指试了试温度,又将其埋入另一个大水罐子中降温,再次夹出来,已经可以用手拿了。 夏川萂忙问道:“可以开刃吗?” 老陈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高兴道:“能,当然能,比咱们专门打造的差不了多少。” 夏川萂也高兴道:“太好了,那今晚再多垒几个泥窑,多烧几个这样的铜片出来,咱们就能多几把利刃了。” 老陈又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铜片,思考道:“你先让人去垒窑,我再看看怎么造几个合适的模具,你造的这个模具太宽了,浪费......” 夏川萂自然都听他的,让他全力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她完全支持! 虎子看看热浪滚滚的泥窑,再看看打着赤膊向窑底铲黑石和石灰石的汉子,再看看一直宝贝拿着铜片不撒手的老陈,他有些看明白了,又有些没明白。 有个妇人给他端来了饭食,他一打眼,嘿,正是他婆娘。 虎子哪里还想着吃饭,他拉着他婆娘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虎子婆娘笑道:“咱们在炼铜造兵器呢,炼完了就能有刀使了。” 虎子非常想呵斥自家婆娘问她你在说什么屁话,但眼前的一切让他觉着自己自己才是个屁,要不然怎么连他家婆娘的话都听不懂了呢? 虎子就蹲在泥窑不远处一边端着碗吃麦饭吃羊肉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泥窑那边人来人往的忙活。 还真没白等,他刚吃完就另有一小锅铜水熔炼好了,被浇筑到一个模子中,然后等降温凝固,碎掉模子,取出长条铜片降温,然后,开刃...... 虎子并没有等到开完刃亲手试一试这铜片的锋利程度怎么样就必须要带着人背着肉离开了。 路媪已经带着女人们烤熟了肉条,他必须得带着这些加工好的熟肉回到翁老和兄弟们身边,告诉他们这谷地里的......神奇。 没错,在虎子眼中,这谷地变的十分神奇,已经超脱了他生来将近三十年的认知。 他得去问问翁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翁老知道的话。 夏川萂可不知道虎子心中是怎么想的,她睡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只觉精神的不得了,别的小孩都耐不住白日里的超强体力劳动都睡了过去,就她在营地里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看看守卫怎么样,看看人都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 但每一个被她问到的人都微笑说“没有,多谢小女君关心,咱们都很好......” 看到月亮快要升至中天了,夏川萂也下令让一直坚持到最后的路媪和老陈他们这些炼铜的人都去休息,他们都连轴累了一个白天了,应该去休息,明天才能有力气有精力继续劳动。 这些人也没有太坚持,他们的确已经很累了,再不休息明天要是倒了下去可就不好了。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倒头睡了过去,夏川萂才回到夏大娘身边那个专属于她的“小床”上躺下,仰头看着漫天星辰,对着漫天星辰祈愿,希望她们一切都能够顺利。 不知道郭继业那里怎么样了? 他还在大青山里打猎吗...... 夏川萂不知道,郭继业并没有像夏川萂以为的那样一直在大青山里打猎。 郭继业虽然和桐城的一些氏族子弟们进山去行猎,但他对外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跟桐城、跟西堡老夫人那里也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在老夫人这里收到东堡的传讯之后,他第一时间安排了府兵去大青山寻郭继业,让他赶紧回来西堡。 所以,在夏川萂她们进岭的时候,郭继业已经出了大青山,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西堡。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围子堡这边已经遭遇了由灾民化成的劫匪攻击的事,他还以为夏川萂她们还好好的在围子堡呆着呢。 郭继业没想到会有灾民进入了桐城郊外,河东郡即将有叛军到来已经很让大家惊疑了,谁都没想到会有灾民,而且是和当地土匪合在一起的灾民们直接进入了桐城腹地,所以,郭继业是带着府兵直接从西堡回了桐城,他得和张郡守合计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叛军。 郭继业刚带着郭氏一千府兵离开西堡没多久,从荆棘岭那边来派来求援的五个人就进了西堡,他们被带到了老夫人面前。 这五人也是郭氏府兵,是被派到围子堡守卫的人。 像他们这样被派到围子堡做守卫的人不是固定的,而是一旬一轮换,此次他们这五人是跟随围子乡的人一起来西堡,另外还有五人留在了围子堡继续守卫。 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到达西堡求援的时候,他们留在围子堡的五个同袍已经被杀害了。 第121章 第 121 章 老夫人在听说居然有灾民进入郭氏邬堡范围之后是惊疑不定的, 灾民不像是叛军,有组织有计划的可以不惊动沿途小的乡里行军,灾民就要散乱的多, 有相当一部分灾民, 在劫掠或者遇到一个可以暂时停留的地方之后就不会再选择继续赶路, 而是就地停留下来, 或者做流民,或者落草为寇, 总之只要能活命就行。 谁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且,灾民所到之处,不管是收留还是驱赶, 沿途郡县乡里总会有消息传出去的, 但完全没有,这五人所说的,有河南来的灾民出现在桐城腹地, 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灾民的到来就好像是有贼寇进到了自家抢劫,老夫人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的,她叫来正在组织邬堡防御战力的郭继方叫来,问他对灾民袭击围子堡这件事的看法。 郭继方对这个新消息也是心下惊疑,但他并没有猜度,而是立即跟老夫人汇报说应该派遣探子去探明虚实, 再做打算。 于是,在郭继方的安排下,出动了两个伍的战力, 分别从荆棘岭和官道两个方向出发去探明灾民的消息。 在探子派出去没多久之后, 郭选到了,他更加详细的说明了围子堡遭遇袭击的情况, 请求立即排除援兵去救援围子堡的乡民们。 郭继方让郭选再等等,现在西堡的乡民们正在以郭继方为首的郭氏族人们的带领下进行防御工事,到处都乱糟糟的,郭选的请求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郭选急得不行,到处请托要求出人去救援,为了不动摇西堡的军心,郭继方抽空跟郭选分析:“如果像是你说的,只荆棘岭一地就出现了不下五百人的灾民,而且是人人手拿武器具有一定战力的灾民,那么咱们至少也要出动五百府兵才能与之一战,是,你是说了这五百灾民被你们消灭了大部分,但你也还说了,围子堡那边新出现了三四百的灾民,而这些灾民之所以出现,很可能是之前你们遇到的那伙伏击你们的灾民逃跑之后叫来的援手,那你说,在这三四百人之后,还会不会有更多的‘灾民’隐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郭选无言以对。 郭继方继续道:“郭选,你是老人了,更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以你几十年的阅历,你来说说,什么样的灾民能有你说的这种战力?!” “你所说的这些袭击你们围子堡的人,真的只是灾民吗?” 郭选豆大的汗珠从头从脸从脖颈上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葛老翁那里有没有想到这些,但显然,事情早就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想象。 郭继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劝道:“郭选,西堡是有很多府兵,但分散在各处之后,就跟一把绿豆撒近红豆缸里一样,眨眼就见不到人了,所以,咱们人手紧张,就更加要用在刀刃上。” 郭选有些语无伦次道:“那围子堡的乡民呢?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于乱匪围杀吗?” 郭继方简直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他们已经逃入围子岭了吗?围子岭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进岭就跟进了自己老家一样,用得着咱们操心吗?” 郭选:“那......” 郭继方:“等探子探明消息,咱们出动府兵一下子将所有进犯的匪徒都给清干净了,不用专门去救,围子堡的乡民们自然就安全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行了,你也辛苦了,回家看看家小吧。” 从大局上来说,郭继方对突然出现的灾民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围子乡的乡民们又不是死物,等在那里等着不知道是灾民还是匪徒的人去杀,他们是会跑的,而且以那个乡老葛老翁的本事,人家还很会跑,只要把所有在西堡范围内流窜的灾民和匪徒都清理干净了,围子乡的乡民不管是在围子岭还是重新回到围子乡都可以继续安稳生活。 但郭选却觉着,自己只要没带去一个府兵去救援葛老翁他们,他就是食言,就是以后平安无事了,他在围子乡的威望也是大打折扣了。 正在郭选天人交战的时候,侦察消息的一个伍回来了,他们在官道附近侦察到了大量的灾民和土匪混在灾民中向桐城这边赶来。 郭继方一面快速向桐城郭继业那边送信,另一面则是由老夫人坐镇邬堡,他带着邬堡府兵们去南面邬堡屏障桦树林设障阻击匪徒深入邬堡范围之内。 郭继方带着府兵走了没多久,另一队荆棘岭的探消息的队伍也回来了,他们带来了更多的消息,围子堡已经被占领,疑似有围子乡的乡民在和匪徒在围子岭外围交战,具体战况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为了不引起匪徒们的注意,他们没有深入围子岭。 而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离他们收到有叛军来的消息之后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叛军不知道已经到达什么地方了,但肯定也已经不远了,是以在保证邬堡防卫的基础上,老夫人只派出了一支五十人青壮队伍在围子岭附近巡逻。 老夫人的命令是,不要求歼灭围子堡的匪徒们,只要给他们造成骚扰,暂时想法子牵制住他们的人力减少在围子岭的乡民们的压力就行了。 一切等郭继方那边回来再说全部歼灭的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8节 至于郭继业那边,他会在击杀叛军的第一线,邬堡这边的小意外就不要让他担心了,她会带领郭氏所有人守好郭氏大后方,让郭继业没有后顾之忧。 西堡五十人巡逻队这边,砗磲和金书、范思墨三个正在给长富的小队塞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尤其是各种防毒虫治感冒的药丸,砗磲就跟不要钱似的一包接一包的给他哥塞。 长富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斗篷,抖索着跟自家妹妹道:“这可不是给你哥我的吧?” 砗磲一把扯过来重新叠好塞到口袋里,挂在马腹旁边,道:“这是给川川的,天一天比一天的冷,夜里更冷,你要见到了她,就把这斗篷给她,披上不挨冻。” 长富无奈了:“谁跟你说咱们是去找川川的?” 砗磲不管,她道:“你们不是在围子堡那一带巡逻吗?万一呢?等咱们抽出手来定会杀光那些该死的匪徒,到时候川川就能从岭里出来了,到时候你见了她,什么都别听她的,直接带她回来西堡,知道了吗?” 长富见自家妹妹简直魔怔了,金书和思墨也都给其他人塞了满满的东西,说是给他们带的,其实都是给夏川萂带的,一个不知道跑哪里去的丫头,给他们带着这些东西不是白带吗? 哦,都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也不算白带。 长富无法,只能安慰自家妹妹和其他两个姑娘,道:“行吧,若是我见到了她,一定将你们的深情厚谊转告给她,要她不要再调皮了,赶快回家,你们这些姐姐们都在等她回家呢,行了吧?” 砗磲重重点头,肃着一张小脸跟他哥道:“就是这样!哥哥,你一定要将她找到带回来啊。” 长富都答应下来,问她:“还有没?没有咱们这可就出发了啊?” 砗磲摇头:“没有了。哥哥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跟阿爹阿娘和哥哥们都在家等你回来。” 长富刮了刮自家妹妹的鼻子,笑道:“这才像话嘛。”总算不是一心只想小丫头了。 砗磲目送自家哥哥带着手下快马出了邬堡朝荆棘岭那边驶去,等看不到人影了,才叹道:“回吧。” 三人无言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没个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没有了往日无忧无虑的笑容。 金书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道:“为什么不派人去救呢?以往老夫人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砗磲道:“川川只是一个小丫头,跟邬堡所有人的安全比起来,她......” 微不足道。 范思墨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们不敢去求老夫人,但除了老夫人,她们也不知道该去求谁进围子岭救人,就只能寄希望于长富的巡逻队,希望他们在巡逻的时候“巧恰”遇到夏川萂,然后将她给带回来。 这显然是异想天开,但她们除了这么做,也不知道再该做些什么努力了。 金书走着哭了一会,哭的砗磲和范思墨心里难受极了,金书哭越发不能自己,干脆蹲在地上埋脸大哭起来。 砗磲和范思墨就也蹲在她一左一右愁眉苦脸的陪着她。 金书呜呜咽咽半遮半掩道:“要是公子......” 话未说完,就被砗磲和范思墨齐齐给推搡住了,砗磲小声警告她:“你不想要命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别说是你,就是川川回来了也落不得好,咱们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 她们公子是干大事的人,若是她们偷偷想法子给公子送信说川川不见了,要是扰了公子的心,先别说公子那里会不会真的去救川川,只要让老夫人听到一点风声,老夫人会先要了她们的命。 金书自己捂着嘴一个劲的摇头,将所有的话都憋进心里,哭的几乎晕厥过去,被砗磲和范思墨半拖半抱的弄回了将军府。 夏川萂并不知道外头到底怎么样了,等到进岭第二日天一亮夏川萂就醒了,她让路媪带领妇人们将所有的吃食都弄熟,然后等葛老翁那边的最新消息。 等到太阳升的老高的时候,葛老翁亲自领着近百个汉子进了谷地,每一个汉子的背上都背着不同数量的猎物和工具,可见葛老翁他们除了在岭的外围做伏击之余并没有闲着。 猎物自有路媪她们去收拾,夏川萂只想知道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葛老翁看着更老了,精神也萎靡不已,但还能撑着。 他慢慢跟夏川萂和夏大娘汇报:“昨天那真是一场险战,咱们仗着地形优势悄悄消灭了他们进岭打猎的人,到了晚间他们见进岭的人没回去,又派了两百多人进岭,但那时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他们一进岭就遭遇了咱们的伏击,碍于天黑,他们也不恋战,就退了。幸好虎子他们带着肉粮找到了咱们,要不然,还不知道昨夜要怎么过。” 说罢,就对着夏川萂深深一礼,夏川萂忙扶住他,问道:“那您怎么今早就带人回来了?那些人退了吗?” 葛老翁喘了口气才继续道:“今早天一亮咱们就准备好继续伏击了,昨晚是因为天黑他们不敢进岭,今天天亮了,没道理他们会放过,”夏川萂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就跟咱们想的一样,一开始进岭好几百人,咱们就在树间沟壑间跟他们周旋,但中途就都被叫了出去,咱们好奇,派人跟过去一瞧,是郭氏邬堡那边派人来攻打围子堡了,他们便都撤了人去应对郭氏府兵去了。” 夏川萂高兴道:“是西堡那边的人来救咱们来了?” 葛老翁却是不乐观道:“老朽亲眼看过了,攻打围子堡的只有五十来人,虽然都骑着马穿着皮甲,但对上超过千人的土匪......”葛老翁摇头,没再继续说。 夏川萂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只有五十来人?老翁您没看错吧?” 葛老翁抹了把脸,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慢慢浮现出难过,他道:“老朽比小女君更加盼望能有更多了人来救援,但确实只有五十来人。” 夏川萂不相信,她双手把着夏大娘的胳膊轻轻摇晃,小心翼翼的问夏大娘:“大娘,您相信老翁说的是真的吗?” 夏大娘将夏川萂揽在怀里,叹息道:“川川啊,咱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能有五十穿皮甲的人来救,算是郭氏的仁义了。” 夏川萂不能相信:“五十个人怎么够呢?五十个人怎么够呢,不够的,不够的......” 夏大娘忙拍她的背哄道:“好孩子,不哭啊,不哭啊,别怕,大娘会护着你的,不哭啊......” 夏川萂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哭了,她忙擦干净脸,问葛老翁:“老翁打算怎么办?” 葛老翁:“老朽打算带着乡人进椒山,椒山上有咱们乡人看山的小屋,在那说不定能藏一阵子。” 夏川萂点头,又问:“今天就走吗?” 葛老翁迟疑,看了眼营地里的妇孺们,还是狠心道:“现在就走。”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对葛老翁道:“葛老要不要听我说一说?” 葛老翁忙客气道:“您请讲,您请讲。” 夏川萂:“外头有府兵暂时牵制,一时间匪徒们是不敢再进岭了,二来,看老翁带来的人数,应该留了部分守卫在进岭的口子那里吧?若是真有人进岭,他们会来给葛老报信。” 葛老翁点头,道:“老朽留了百来人继续守着。” 夏川萂继续道:“三来,咱们这些人昨天这个时候找到这个谷地,满打满算也才休息了一天一夜,而且大家伙随身携带的工具几乎没有,粮食吃的也差不多了,就这么什么都没准备的继续跟着葛老爬上,一定会吃不消。” 葛老翁颔首,这些他都想到了,就问道:“小女君以为该怎么办呢?” 夏川萂谨慎道:“不如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天一亮就继续进山。您看这谷地里差不多什么都有,咱们也采了许多的长草,今天大家伙齐心协力,编一些背篓筐子篮子,将猎来的猎物和其他粮食都做熟,这样进山准备的更充分一些,您老以为呢?” 葛老翁砸吧砸吧嘴,道:“小女君考虑的比老朽周全,就按小女君的吩咐做吧。” 夏川萂:“啊?” 葛老翁笑道:“老朽逃荒了一辈子,还从没见过像小女君这样带队伍的,老朽听说了,一个没少,您都将咱们的女人孩子带到了这里,一个都没少,哦,还多了两个......” 葛老翁平复了一下,继续喘着粗气沉重道:“老朽老了,一辈子也算是有些见识,知道什么样的人能信,什么样的人不能信,像您这样的人,老朽认为可信,就愿意信。” 葛老翁话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夏川萂胸膛鼓荡,热血沸腾起来。 她小脸红扑扑的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她压抑着升腾起来的兴奋跟葛老翁确认道:“您说真的吗?真的愿意信我?” 葛老翁郑色道:“老朽信您!” 夏川萂不由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前后两辈子,她还从未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这让她不好意思同时,又觉着自己十分的厉害,十分的有成就感。 她的身体里生出了满满的干劲。 夏大娘笑道:“川川,既然葛翁如此信任你,你快去跟路媪她们吩咐活计去吧。” 夏川萂忙道:“是,是,我这就去,今天一定能收拾好,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看着夏川萂连背影都带着踌躇满志的跑去路媪那里,葛老翁笑道:“夏娘子可有什么话要吩咐老朽吗?” 夏大娘将目光从夏川萂金光闪耀的小脸上收回,直接道:“老翁可能联系上外头的伏兵,我打算带着川川寻上府兵直接回西堡。” 意思就是不跟乡民们一起走了。乡民们人数众多,还多是妇孺,五十个府兵根本没法护卫匪徒们的冲击,但只带夏大娘和夏川萂两个再加上阿大阿二他们几个,由府兵们骑马带着离开不是问题。 前提是要找到府兵接应她们。 葛老翁脸上笑容消失,夏大娘要带走夏川萂,他没有理由强留。 良久,葛老翁才道:“老朽会让人留意的,夏娘子也可派人去寻,多一个人手寻到的机会更大一些。” 他是怕夏大娘不信他,为了不让她们娘俩离开故意敷衍她。 夏大娘客气笑道:“那就劳烦葛翁了,还请葛翁不要告诉川川,这孩子重情重义,恐怕不会听老身的话独自离开。” 葛老翁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心下不由泛起一阵接一阵的苦涩来,原本以为得到了老天厚爱,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要问逃荒逃难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粮食吗?是武器吗?是足够的人手吗? 都不是! 逃荒逃难最重要的是运气! 遇到了贵人,哪里还用逃?跟着贵人什么都有,哪里还用逃呢? 经过昨天一场,葛老翁早就看出来了,夏川萂就是他们的贵人。 而现在,这个贵人就要飞了,偏葛老翁还不敢动其他心思。 从来贵人都是天赐,不是他们想留就能留下的。 第122章 第 122 章 夏川萂还不知道夏大娘打算瞒着她等待时机就带她走, 她有很多打算要做,现在就要加快进度了。 她将所有会编背篓编筐子的人都集中起来,争取今天天黑之前能编出至少一百个大的背篓出来, 其他不会编织的, 就去拔草, 编织需要用的草也是有要求的, 若是能寻到荨麻最好,将荨麻的皮薅下来能搓出麻绳出来, 也也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之一。 因为白日里烧出来的烟很可能会暴露他们的位置引来外人,是以夏川萂打算等入夜再继续烧窑炼铜。 昨天从书箱上取下来的铜皮铜锁熔炼之后也只得到了一个巴掌宽的铜片,一个半个巴掌宽一边厚一边薄的铜片, 另外就是一个差不多一个手指长半个手指粗的铜锥。 那两个铜片被打磨开刃, 然后嵌入木棍中,做成两把小砍刀,在夏川萂看来更像是一个小刺刀。 这两把小砍刀被磨的非常锋利, 削木棍唰唰的,就跟切豆腐似的,只不过可能缺少某种稀有元素的原因,还是不够硬,容易卷边,但没关系, 卷边之后可以用石头砸平磨锋利了继续用。 那个小铜锥被老陈打磨开刃之后,用布条裹了一端送给了夏川萂,要她防身用。 夏川萂把玩着这个只比她巴掌长一点的小铜锥爱不释手, 觉着布条不趁手, 就找到樱桃,将自己那个装着十几个发箍的妆奁盒子拿出来, 交给老陈道:“这发箍都是用铜丝绞成的,你把它们都拆了,将这布条换成铜丝缠上去,这样会更趁手一些。” 老陈看了眼她那些镶嵌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宝石珍珠丝带金银叶子花的发箍,砸砸嘴,道:“用不了这么多,两三个就差不多了。” 夏川萂笑道:“都拆了吧,这些铜丝说不定能派上其他用处。” 老陈捡了一个用粉色小米珠攒成的蝴蝶为主体,玉片为花瓣,嫩绿丝带做流苏点缀的发箍,笑问道:“都拆了,你舍得?” 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些发箍,外头小姑娘可能都没见过,能得到一个就宝贝的不得了,他怕夏川萂这会慷慨送出去了,回头又后悔了。 夏川萂挑眉道:“你觉着我会缺这些东西?等回头出去了,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都拆了!” 这话老陈倒是相信,以夏川萂的本事,他还真没见她缺过这些红的绿的。 老陈笑道:“行,都拆了,多出来的我给你做把弹弓,你学过箭术,玩弹弓能行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29节 夏川萂惊喜道:“那就劳烦大伯了。” 老陈抱起妆奁盒子,豪放笑道:“不麻烦,挺有意思的哈哈。” 是真挺有意思的,这难逃的,怎么就一点都没有紧迫感呢?这丫头总是有本事给人希望和信心,让人坚信,跟着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倒她们。 看完兵器,夏川萂见黑丫带着一群小孩们在砸栗子,如今正是栗子成熟的季节,有些栗子自己成熟,壳斗裂开,用杆子一打就哗啦啦的从树上往下掉,然后在地上捡就行了。 但也有些还没没完全成熟,她们也等不及栗子完全成熟,就连壳斗一起打下来,然后用石头砸开带刺的壳斗,将栗子扒出来。 费事不说,还容易扎手。 夏川萂想了一计,她见营地里有很多裁好的粗树干,就让一个汉子将粗树干中间用绳子绑在一个大石头上,在树干的一头绑上一个稍小点的石头,这样一个一头重的跷跷板就做成了。 找一个石板放在绑着石头的那一端底下,石板周围垒上一圈石头做遮挡,和石板组成一个石头窝,这样一个简易的石碓就做好了。 夏川萂脚踩跷跷板的另一头做示范,只见她一抬脚,绑着石头的那头就重重砸向石头窝里的毛栗子,围着夏川萂的小孩顿时发出一阵“哇”的惊叹声。 夏川萂脚踩下,石头翘起,脚抬起,石头砸下,如此三回,夏川萂道:“看看栗子砸的怎么样了?” 黑丫当先过去查看,她也不嫌扎手,捡起一个被砸的稀巴烂的带刺壳斗,兴奋道:“烂了,都砸烂了。” 夏川萂叫了一个小孩过来按住树干的这头,叮嘱道:“你要是放下了,那边石头就会砸下,就会伤着看情况的人,有人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松开,知道吗?” 见这孩子答应了下来,夏川萂才来到这一头看了一下,果然壳斗都裂开了,夏川萂道:“这个石碓还是太简陋了,等到了山里,咱们再做一个更好的,这样栗子壳也可以轻松砸碎了,路媪她们做活可就轻松多了。” 黑丫敬畏道:“你可真厉害,懂的真多。” 夏川萂笑道:“你要是想学,我都可以教你。” 黑丫忙大声道:“想学,我想跟你学!” 夏川萂站起身,背着手道:“那你们先把这些毛栗子砸出来吧。” 黑丫就跟小兵一样抱手学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江湖礼,大声喝道:“得令!” 然后就一把推开那个帮夏川萂按住树干一头的小孩,自己墩墩墩的砸了起来。 夏川萂扶额,这丫头不仅野,还很霸道,十分的护食。 那个被推了一个屁股墩的小孩也没哭没恼,而是来到石窝旁仔细看着石窝里的栗子,见壳斗被砸出了边缘,就道:“黑丫,你等一下。” 黑丫不听,仍旧一个劲的砸。 夏川萂道:“黑丫你停一下。” 黑丫这才停下,跟夏川萂学的一样一脚踩住那头不放。 只见这小孩捡起一跟木棍将没砸到了壳斗扒拉到窝中央,然后道:“黑丫,可以砸了。” 黑丫去看夏川萂,夏川萂点头,黑丫才又一下一下的踩了起来。 这小孩真聪明,夏川萂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这小孩眼睛一直盯着石头窝,听夏川萂问他话才抬眼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叫小狸,我爹叫石虎。” 夏川萂恍然:“原来你是虎子家的。” 小狸是个做事很认真的小孩,夏川萂问话他就乖乖的答,不问话,他就认真看着石窝,盯着毛栗子看出壳的怎么样。 路媪和葛老翁也发现了这石碓的好用,石碓并不少见,实际上在围子乡就有一个公共木碓,但那个木碓造型大且复杂,乡人们只会用,完全没有想过可以自己做一个出来。 像是夏川萂这样三两下做个简易的出来就不可能了,主要是没有人会朝这方面去想。 在乡人们眼中,木碓属于技术活,不跟师父学上三年五载的,是做不出来的。 这就是知识的垄断和乡人们思维的局限性了。 葛老翁经过夏川萂的同意,带着汉子们做了一个主干更粗更重的木碓出来,用来砸碎猎物的骨头和栗子壳。 这样只忙了不到一个时辰,不仅所有的罐子里都熬上了砸碎的骨头汤,还收获了一小袋子的去了壳的栗子碎,可以直接入口的那种。 现在木碓正在给麦粒去壳。为了能够长时间储存,也是因为不便处理,乡人们随身带的麦子都是没有脱壳的,煮的麦饭也是带着壳一起煮的,不仅难嚼,还十分的喇嗓子。 这种带壳煮的麦饭夏川萂还没进国公府之前也吃过,但很少吃,因为这种麦饭已经属于很好的食物了,一般情况下轮不上她吃。 现在有了木碓,就可以将麦粒粗粗去壳,要是再多砸几下,能将脱壳的麦粒砸成碎粒,熬煮出来不仅好吃还省柴火,关键时候,也可以直接入口裹腹。 看着忙的热火朝天的大人小孩们,虎子找到葛老翁小声问道:“真的送小女君走吗?” 葛老翁叹道:“你可看到了,人家是贵人,不是咱们能留的住的。” 虎子一边拿着新做的砍刀削矛尖,一边示意葛老翁道:“您瞧这刀,多好使,昨晚我亲眼看到咱们的人亲手烧出来的。” 葛老翁也看着这把简陋且丑陋的砍刀啧啧惊叹道:“是把好刀,好刀!” 虎子不甘心道:“这都是小女君教咱们的,翁老,想想办法,咱们不能没有小女君呐!” 葛老翁立即虎了脸,警告道:“不许动歪心思,听到没有?” 虎子咬牙:“您就舍得?” 葛老翁狠狠搓着麻绳:“......不舍得又怎么样?老天让她离开,咱们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虎子仍旧不甘心,但葛老翁说的话他不得不听,想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出来,但脑子里全是浆糊,要他冲锋陷阵去拼命一点问题没有,要让他想个解决问题的法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 最终还是道:“我去看看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没有。” 葛老翁看虎子一阵风的跑了,手里还舍不得放下砍刀,摇摇头,不去多管了。 一直等到天黑,夏大娘明显的焦躁起来,因为被她派出去寻找府兵的阿大和大牛回来了,他们都说在她们之前进岭的地方守了一天都没见到葛老翁他们说的府兵经过。 夏大娘再三确认:“其他地方呢?其他地方你们去找了吗?” 大牛仔细回道:“我出去找了一下踪迹,并没有府兵从那个方向经过,阿大继续蹲守,我又向东寻了一里地,也没见到有马踏的痕迹,咱们见天色不早了,就回来了。” 夏大娘急的直转圈:“怎么就这么不巧,怎么就没从那个地方经过呢?现在天都要黑了,明天天亮就要走,哎,夜里就更找不到人了,唉,怎么就这么不巧......你们说,能不能让他们多留一天?” 大牛沉吟道:“恐怕不会。府兵不见踪影,匪徒们说不定就要进岭,那是一千多人,不是一百人,要是那些人真找来了,这些汉子们只能拼命,所以为防万一,明天他们是一定要走的。” 夏大娘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徒叹奈何。 葛老翁这边,虎子眉飞色舞的:“可真是太不巧了,咱们的人找了一圈都没再见到府兵的踪迹,说不定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啧啧,再往南就要出岭了,咱们哪里敢出岭,只能蹲守,结果毛都没等到一根,嘿嘿......” 他是真的高兴今天没再见到府兵,这样小女君不就得跟他们进山了吗?总不能他们明天都走了,就留小女君她们在这个不甚安全的谷地吧? 那他们成什么人了! 葛老翁也嘿嘿直笑,但他忙敛了神色,捣了一下笑的跟个傻狍子似的虎子,警告道:“严肃点,要是让夏娘子看到你幸灾乐祸的样子老子宰了你!”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暗笑了起来。 虎子被他一提醒,搓了搓脸转头去看夏大娘那边,顿时吓了一跳,忙提醒葛老翁:“来了,夏娘子来了。” 葛老翁顿时换成一副愁苦的老脸,起身跟夏大娘见礼:“夏娘子,对不住,您的嘱托......唉,是咱们无能。” 夏大娘也无奈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府兵行踪不定,蹲守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唉,明天只能跟你们一起走,还要你们多照顾了。” 葛老翁忙客气道:“应该的,应该的,夏娘子放心,只要有咱们围子乡的汉子们一条命在,您和小女君安全上无虞,只是路途艰苦,要您多包涵了。” 夏大娘叹道:“无妨,只要能保命就行了,您说这些太客气了......” 夏川萂见夏大娘愁眉不展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路上劳累的事,就跟夏大娘道:“乡勇们拆了两个木板车上的木板回来,等明天要是爬上实在辛苦,大娘就坐在木板上,让乡勇们抬着您,这样您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爬山了。” 夏大娘刮她的小鼻子:“就你聪明。你忘了咱们还有马,骑马还累不着我,倒是你,我这会觉着比昨天要冷一些,说不定夜里会更冷,你将衣裳都穿上,别夜里给冻着了,这荒山野地里也没医没药的,你要是冷着了,就只能硬扛了。” 夏川萂忙应下来,去找樱桃添衣裳去了,这个时候可不兴生病,是真的能要人命的。 她要是发烧烧傻了,她宁愿烧死。 唉,说到烧傻,黑丫的弟弟这两天好好养着温度倒是降下来了,但是黑丫自己跟小伙伴们吐槽道:“以前皮的不行,打都打不到,现在叫他都不答应的,跟个傻子似的......” 夏川萂怀疑黑丫的弟弟可能烧着脑子了,但她不敢说,只能叮嘱路媪不要吝啬夏大娘带来的食物,该吃吃,该喝喝,好东西吃到肚子里才是好东西,要是路上不得已丢了,才是真的浪费了。 黑丫弟弟或许有些不好,但刚生了娃娃的那两个产妇却是好的不得了,这谷地里的水潭是个野潭,里面生活着好些个无忧无虑的鱼虾泥鳅,都被捉了上来熬成鱼汤给她们下奶补身子,牛羊肉也没少吃,按她们自己说的,这两天吃的前所未有的丰盛,不像是逃难,倒像是享福来了。 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谷地有风,没有帐篷等物遮挡,对刚生产的产妇十分不友好,若是落下头疼脚疼腰疼等生产痛的毛病,那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总比没命强。 第二日天一亮,葛老翁留下十几个汉子在岭的外围继续警戒,其余所有人都已经吃过热乎乎的早饭,背上新编的竹篓子,将孩子和分到的吃的往里面一放,手上拿着新得的棍棒、投枪、砍刀、石头锤等武器、工具,走出了这片庇佑了她们两天的谷地,继续朝山内进发。 若是从后围子乡那边穿过围子岭进椒山并不难,因为有进山的路,夏川萂这一行穿过围子岭进椒山就十分艰难。 因为没有路。 葛老翁带着汉子们在前头找路,虎子就带着人手拿着砍刀镰刀斧头木棍等工具开路,尤其是看好是不是有蛇蜈蚣等毒虫,好让后头背孩子的妇人们好走一些。 一开始还挺顺利的,但走着走着,越进山,空气越潮湿,雾气也越大。 到现在太阳都没有出来驱散山间雾气,今天应该是个阴天。 夏川萂气沉丹田喊道:“停!” 队伍慢慢停下。 虎子逆行过来,询问道:“小女君怎么了?” 夏川萂摸了把脸上沾着的水汽,道:“看样子,可能会下雨,让大家伙披好蓑衣,以防下雨手忙脚乱,别再往前走了,先找能躲雨的地方。” 虎子应了一声,去前面将夏川萂的顾虑跟葛老翁一说,葛老翁道:“蓑衣不够,你带人先去找能躲雨的地方。” 还是夏川萂想的周到,说谷地里草多,岭上每天都有这么大的雾气萦绕,说不定会有雨,便让手巧的扎了一些草蓑衣。 因为人手和时间都不够,也就只草草编了几件,现在就要用上了。 不管会不会真的有雨,也走了一上午了,找个落脚点歇歇也成。 第123章 第 123 章 葛老翁他们临时找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山壁歇脚, 队伍刚沿着这处壁脚停歇没多久,淅淅沥沥的山间小雨就慢慢悠悠的飘洒下来。 山壁只是微微内凹,并不能有效避雨, 但山壁上方倾斜生长的栗子树给他们做了回天然伞盖。 夏川萂伸出手臂在掌心接了一滴沁凉的雨水, 因为没有风, 所以这雨丝只是微斜, 没有飘进他们躲雨的地方,算是好事。 葛老翁感叹道:“等这场雨停, 这山间的板栗就该丰收了。” 夏川萂蹲身捡起一个被她们踩进腐殖土里面的饱满栗子,对葛老翁道:“这山里栗子长的真好,咱们走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一颗花椒树, 反倒见到了许多栗子树, 怎么这山不叫栗山,反倒是叫椒山呢?” 葛老翁道:“咱们来的那年,椒山外围的山岭就已经有这么多的栗子树了, 这山再往内走,就几乎寸草不生,还是王氏在山腰山顶种活了一些花椒树,花椒金贵,便起名叫椒山,也是宝山的意思。” 哦, 原来如此。 这山间小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差不多下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停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0节 雨停之后,大家也没多耽搁, 继续启程赶路。 按照葛老翁说的, 围子乡在椒山上建的守林小屋在乡里的西北面,谷地在更西面, 要去守林小屋,应该向东北方向走。 但是,重新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仍旧没有见到熟悉的花椒树,更没有熟悉的守林小屋,不过,葛老翁说的“寸草不生”的半山腰倒是见到了。 所谓的“寸草不生”,是说这里没有长出对人有利的植物,并不是说一点草都不长,全都是裸露在外的岩石乱石等光秃秃的现象。 实际上,这里不仅生长着矮小的灌木丛,斜坡上还开满了大片的野菊花,石头缝里也是见缝插针的长着旺盛的牛筋草葛藤等植物。 老陈带着夏川萂骑的这匹马一路上都在溜溜达达的自发寻找能吃的苜蓿草,倒是不用他们专门喂了。 只是,都没有花椒树。 夏川萂不由嘀咕:“是不是走错路了?”在山里迷路是很正常的事情。 葛老翁也担心是走错路了,他跟夏川萂道:“不如先在这处空地休息下,老朽叫几个手脚麻利的爬树上去找找方向。” 夏川萂同意,叮嘱道:“雨后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要爬树的话小心些。” 葛老翁都答应下来,队伍暂且停下休息。 夏川萂让老陈驱马继续爬坡到了一处崖边,好从高处观看此山周围地形。 山峦叠嶂,绿涛起伏,云遮雾绕,如临仙境...... 一句话概括,不像是有人的地方。 夏川萂仔细分辨,还问老陈:“你能分出围子堡大概在哪个方向吗?” 老陈调转了下马头,给她朝东南方向指了一下,道:“应该在那个方向。” 夏川萂疑惑:“你是怎么肯定的?” 老陈又调转了下马头,指着正南面平原洼地,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城池盘踞?那里就是桐城。围子堡差不多在桐城正北的方向......” 夏川萂明白了,如果以桐城为参照物的话,围子堡在桐城的正北,那么围子乡和椒山差不多在围子堡稍西的方向,但是他们现在...... “咱们是不是偏离椒山继续往西了?”夏川萂喃喃道。 老陈笑了笑,道:“跟我的判断差不多,我猜咱们现在差不多已经进了猗云山地界了。” 猗云山,正是郭氏西堡倚靠的山头。 夏川萂惊喜:“那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到西堡了?在哪呢?是不是在西南的方向?” 夏川萂干脆站起在马背上,让老陈扶住她自己转头四顾,好像这样就能让她看到西堡一样。 老陈无语道:“早着呢,猗云山是大青山的分支,大着呢,西堡建的隐秘,还不知道在那个沟沟里藏着,咱们在这里是找不到的。” 要是站在山头就能找到西堡,那就不是以防御和隐藏著称的坞堡了。 夏川萂顿时失望不已,她还以为不用人来接,他们自己就能找去西堡呢。 坡下有人在喊,应该是探方向的人回来了。 回到人群中,葛老翁对夏川萂道:“咱们走偏了,椒山在东面那个山头,咱们来了隔壁山头。” 夏川萂:“那咱们要去椒山得怎么走?” 葛老翁沉沉道:“下谷地,翻过去。” 山岭有凸起的山脊,自然也有凹下去的谷地,两个山头之间隔着的就是一个谷地,要不然就不是两个山头,而是一个山头了。 夏川萂担忧道:“不知道谷地里有什么,又下过雨,恐怕不好走。” 葛老翁颔首道:“先让人探路吧,探明了路再走。” 他们谁都没有说再走回头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就不可能再回去。 夏川萂道:“已经下晌了,不如就地扎营,等明天探明了路再出发吧。” 再走也走不了几里地,要是困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天再黑了,可就不好了,不如就在这一处还算宽敞的空地驻扎下来,明天再说。 葛老翁也觉着这样比较好,就点头道:“那老朽这就去安排......” 因为今天下了雨,又是山间,水汽比在山脚谷地中的时候要大的多,也是为防夜间会再次下雨,夏川萂取消了男人们去打猎的计划。 她和葛老翁查看过地形之后,选了一个坡度陡峭的山壁。男人们将壁脚的碎石、腐殖土和草木铲平清理出来,然后点燃篝火熏烤山壁,同时这些篝火将会作为他们今天的灶膛使用,等睡觉的时候,被烤的暖烘烘的篝火下方的土地和草木灰就会成为他们休憩的床铺。 床铺选好了,还差屋顶,没有屋顶就不能遮挡山风和露水,所以,还要有人去寻找大石和可以作为支柱的粗木以及繁枝,以山壁为墙壁搭起一个长长窄窄的草木棚子。 夏川萂在空地上走了七八步,差不多有两米的距离,然后用脚划出记号出来,叮嘱男人们:“不要怕麻烦,不要怕用木材,多打几个桩,将空间隔的窄一些,这样搭起来的棚子就会很牢固,不会半夜被山风吹走。” 男人们都按照她说的做,先用石头和木头靠着山壁打桩,隔出一个个挨着的空间,然后女人们在这些隔出来的空间里燃起篝火,架上陶罐,开始做晚饭。 一捆一捆的长草和灌木被采集回来摊开在空地上晾晒,可惜现在已经是下晌了,也没有太阳,所以也只能先放着空一空水分。 人多力量大,等天黑的时候,一排以山壁为墙的低矮草棚子已经搭建好了。这一排草棚子只有差不多三十米长,因为山壁只有这么长,一共隔出了十五个单间,高度只有一米。 只搭了一米高,是因为这样可以省材料,也方便搭建,更是因为低矮稳定性会更强。 山壁长度不够,要想让他们这四百多人都能睡进草棚子里,需要将草棚子朝深里搭,但木材石材实在有限,也仅仅搭深了不到两米,挤一挤能够睡三到五个成年人。 足够了。 因为这才九月份,秋老虎还一阵一阵的,是以没有安门帘,这让这草棚子看着更加简陋了。 葛老翁摸着扎实的草棚子喜欢的不行,夏川萂却有些牙酸,这一溜的草棚子,她怎么看怎么像鸡棚,可能老家的鸡棚都比他们住的这个草棚子要豪华吧? 老家的鸡棚至少还有个栅栏,还是用砖垒的,而他们的这个,是用石头、灌木树干和草搭起来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危房。 偏这些乡民们欢喜的不得了,好像得了什么大宝贝,让她吐槽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只要和父母在一起,小孩子在哪里都无忧无虑的,这一个个的小单间可把他们给稀罕坏了,大人们忙着摊平草木灰铺上枯枝枯草准备睡觉,小孩子们就成群结队的在这一个个的小单间里窜来窜去,夏川萂都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撞到承重柱上将这些草棚子给撞塌了。 夏川萂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下路媪:“赶了一天路了,大人小孩都累了,先休息吧。” 她一个小孩子说着这样大人的话,怎么瞧怎么好笑,路媪却是恭敬应了下来,然后通知各家将孩子都叫回来,准备睡觉了。 夏川萂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不见半颗星斗,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才黑没一会,应该是六点还是七点? 不管是几点,都该睡觉了,躺在自家草棚子里,夏川萂闭上眼做最后的祈祷,希望今夜无雨。 但夜间还是下雨了,一滴接一滴密集的雨滴不间断的砸落在地上,让睡在草木灰、油布和枯草铺就的“床”上的夏川萂听的分外清晰,这山雨,就像是下在她的耳边一样。 夏川萂坐起,睁眼黑不隆冬的。 “川川?” 夏川萂焦急道:“大娘,下雨了。” 夏大娘轻拍她的背,道:“没事,外头有巡逻的,快点睡吧。” 这还怎么睡得着? 夏川萂试探着叫了一声:“外头有人吗?” 还真有。 一个汉子冒雨蹲身探头大声问道:“小女君有什么吩咐咱的。” 夏川萂大声问他:“外头雨下的大吗?你们淋雨了吗?有棚子塌了吗?” 这个汉子笑回道:“雨下的不大,翁老说这雨下不长,一会就能停了,小女君放心,咱们都披了蓑衣,还打了油纸伞,没淋着,棚子也没塌,也没进水,大家伙都睡的好着呢,小女君也快睡吧。”夏大娘随身带着的几把油纸伞早就贡献出去了,其中有一把就被拆出油纸,铺在了她们身下防潮。 夏川萂稍稍放下心来,又叮嘱他:“路媪那里有老姜,等雨停了你们就生火煮老姜水喝,可以驱寒。” 这汉子笑的更大声了,连连应道:“咱们晓得了,晓得了,小女君快睡吧,睡饱了才能长的高......” 夏川萂:“......那我睡了,你们巡逻小心点。” 真是的,不会她不长个的事被人给知道了吧? 这不可能!夏大娘不会说,温媪和刘嫂子她们就更不会说了,樱桃到现在都还不愿意说话呢,所以,真的只是巧合吧? 只是大人哄小孩子睡觉的话...... 带着这样的嘀咕,夏川萂重新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夏川萂从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虽然还带着潮湿的水汽,但空气十分的清新,深吸一口气,浑身舒服的感觉即将要升仙了。 纯天然氧吧,就是这么棒! 他们这个临时营地选的好,雨水全朝下走,又是背靠着山壁,搭棚子的草长出半截,做了屋檐,这让他们睡觉的地方除了有些潮湿,并没有被淹。 葛老翁端着一个大瓷碗笑呵呵的过来和夏川萂打招呼:“小女君早啊,昨晚睡的好吗?”他正在吃早饭,早饭是碎麦粒、碎栗子和肉加盐熬的肉粥,香的嘞,他一连喝了两大碗都没够,这会听说他们的小女君醒了,端着第三碗就过来问好了。 夏川萂裹紧了身上唯一的小斗篷,笑道:“翁老早啊,我昨晚睡的很好,翁老睡的好吗?”虽然晒着太阳不冷,但她才起床,还是裹紧了些,不要吹了山风才好 葛老翁仰头哈哈笑道:“好,怎么不好?伸得开腿淋不着雨,睡的比家里还舒服呢哈哈哈。”看他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路媪擦着手过来,说葛老翁道:“什么话非得现在说,让小女君吃口热乎的先。” 葛老翁忙道:“是,是,先去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说。” 给夏川萂的早餐是熬的香浓的粳米粥配野鸡蛋,以及炙烤的两条用胡椒粉、花椒粒、盐和蜂蜜腌制的红肉,夏川萂已经学会不去问她吃的是什么动物的肉了,总归不是人肉。 夏大娘她们已经吃过了,只有夏川萂起的晚,一个人吃。 夏川萂扒着野鸡蛋的壳,跟陪着她的葛老翁闲聊:“你们掏到野鸡窝了?” 葛老翁喝一口肉粥,舒心笑道:“小子们闲不住,天一亮就寻着野鸡的叫声摸过去了,不成想掏了母鸡窝,正好给小女君加餐。” 夏川萂笑道:“翁老替我多谢他们。”说起来,这里所有人当中,她是最受照顾的那个,虽然在野外生活了四五天了,却也并没有真的受什么苦,走路有马,也不缺吃穿,她应该要感谢大家伙的照顾的。 葛老翁豪迈挥手,咳声道:“跟小女君教咱们的比起来,都不算什么,老朽也叮嘱了这些小子们,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带回来,献给小女君。” 夏川萂笑了起来,只当这老头是在说客气话,商业互吹嘛,她懂,她都懂。 夏川萂也适时吹捧道:“还是咱们围子乡的男人们有本事,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打猎,不管在哪里都饿不着......” 夏川萂这话听在葛老翁耳中实在好听极了,男人们毕生追求可不就是这样吗?出门被人赞一声勇武有本事,回家被赞一声养家有能耐,夏川萂夸他们围子乡的男人们有本事有能耐,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葛老翁哈哈大笑的声音都快要将昨日新盖的棚子顶上的野草掀翻了,夏川萂耳朵都被他震的嗡嗡响,不由在心里嘀咕,这老头是吃了仙丹了,不然心情怎么这么好? 两人正围着一个小火塘捧着碗笑呢,就见一个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大喊大叫着跑过来了。 “翁老,翁老,您快看,您快看呐......” 葛老翁扭头嚎了一嗓子:“喊什么?!”声音洪亮的一点不像是个七旬老人,对了,话说这个葛老翁到底多少岁来着?他真的有七十岁了吗? 这男人跑的最快,等他跑到葛老翁跟前的时候,身后另有四五个汉子也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这男人先是手撑大腿喘了两下,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蹬腿的蜜蜂给葛老翁,喜道:“您瞧,这是什么?” 葛老翁抬手给了这汉子一巴掌:“瞧什么?你给老子瞧个死蜜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1节 “唉唉唉,您老怎么还急上了呢?别急啊,您听咱说啊......”这汉子忙抱头鼠窜,便蹿还边不服气的嚷嚷。 这一闹后头那四五个人也跟上来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直接开口道:“翁老,咱们寻到走散的乡人了。” “什么?在哪里?!”葛老翁放过那个被他追着拍的汉子,忙过来询问道。 这个稳重的汉子正色道:“不知道在哪里,但咱们见着采蜜的蜜蜂了,跟着蜜蜂,应该能寻着他们,城子和大头几个守着蜜蜂,等蜜蜂采完蜜就会跟着追过去,咱们几个先回来报信。” 夏川萂是知道围子乡还有一波逃跑的乡民跟她们这一伙人失散了的,现在这是有消息了吗? 夏川萂走过来,好奇问道:“只凭蜜蜂,你们就确定是走散的乡民吗?” 那个跑在最前面的汉子凑过来笑道:“小女君您不知道,自从大牛在咱们围子乡养起了蜜蜂,咱们好奇啊,碰到了就要看上好几回,时间长了,这家养的蜜蜂什么样,野生的蜜蜂什么样一眼就能分的出来,咱一见到那群飞来飞去采花粉的蜜蜂,就认出来是家养的。在咱们围子乡,能家养蜜蜂的,也只有小女君你了。” 夏川萂惊叹起来:“你们好厉害。” 她也算是听明白了,当时逃的急,夏大娘下的最后一个命令是丢弃行礼让人上车都逃命去,定是走散的那群乡民在混乱之中赶走了那几辆装载着她们蜂箱的骡车。 算起来,乡民们失散了已经有整四天了,这四天他们是怎么过的?他们还能打开蜂箱放蜂,是不是说明也过的还不错呢? 夏川萂都是往好处想,葛老翁却不是,他脸色凝重道:“多带些人手去找,不要走远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赶紧回来。”又对夏川萂请求道:“这些蜜蜂都是小女君的属下大牛养的,还要请大牛随他们走一趟,去认认到底是不是小女君的蜜蜂才行。” 夏川萂忙大声喊道:“大牛,大牛,你来一下。” 夏川萂喊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到她喊声的人将话传到大牛那里,大牛忙跑过来,问道:“川川你叫我?” 夏川萂道:“这几位大叔说看到了你养的蜜蜂,一会你跟他们一起去认认是不是?” 大牛眼睛一亮,道:“太好了,就是不是,也可以捉了来重新养起来,我正愁咱们的蜂蜜不够吃了呢。” 夏川萂笑道:“先帮着寻人吧,说不定咱们丢掉的蜂箱还都能找回来呢。” 大牛高兴道:“那感情好。” 大牛和汉子们一齐叫了人手寻人去了,夏川萂见葛老翁耷拉着脑袋不笑了,就安慰道:“您别太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一会他们就跟着咱们寻去的人一起回来了呢?” 葛老翁打叠起一个笑容来,温声道:“借您吉言。还没跟您说呢,天一亮我就派了人背着干粮去椒山探路去了,等他们回来了,咱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椒山了。”他放眼四顾这个昨天才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笑道:“这地方不错,等有机会,咱们再来这里建座小木屋,打猎的时候可以暂住哈哈......” 等到下晌的时候,跟着蜜蜂去寻人的大牛他们回来了,如愿以偿的带回了走散的一百多个乡人。 这一百多个乡人以青壮妇人和十几岁的青少年为主,个个都灰头土脸的,见到失散好几天的亲人们都放声大哭起来。 有亲人的亲人们聚在一起抱头大哭庆祝逃得生天,失去亲人的也能寻到友邻们团聚,互相说着这几天的惊险生活。 但也有哭闹的地方,一个汉子拽着一个少年的胳膊大声吼道:“你说什么?!娘呢?什么叫死了?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咱娘死了?!” 旁边有人在劝:“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啊......” 这汉子大吼道:“老子没法好好说!俺娘逃命的时候都不忘带上这瘪犊子,一样都是逃命,俺家两岁的娃娃没事,他跟俺说俺娘一个大活人没了?不行,这事没完!你给老子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老子今天宰了你喂狼?!” 这汉子暴怒不已,那个被他拽着胳膊的少年却是哭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要不是有人拉着,这个大吼着老娘没了的汉子真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宰了自家兄弟去喂狼。 第124章 第 124 章 “拉肚子?”夏川萂惊讶问道:“你是说, 大雁哥的母亲是拉肚子拉死的?” 大牛点头,唏嘘道:“是,我去的时候, 他们正用拆开的蜂箱板做棺材, 要将大雁的娘给下葬呢。嗐, 他们不懂养蜂, 蜂子在箱子里憋闷了三天又摔又惊的死了大半,要不是将蜂箱拆了, 剩下的蜂子今天也活不了。这蜂箱一拆,活着的蜂子飞了出来,让咱们给发现了。”要不然茫茫大山, 要到哪里去找人去? 夏川萂点头, 道:“蜂箱再做就行了,蜂子也可以继续养起来,大牛哥, 你想不想做个师父,教围子乡的乡民们养蜜蜂?” 虽然养蜂的方法是夏川萂教给大牛的,但其实养蜜蜂非常不容易,要 时常被蛰之外,怎么样将它们养的好怎么养产蜜多可不是人三言两语就能教会的,这些都是大牛日日夜夜自己琢磨出来的, 算是他的独家绝活,郭氏的人都要时常来请教他,对他尊敬又客气, 夏川萂不能轻飘飘的一句“去教人养蜂”就打发了他。 更何况, 现如今路媪俨然已经成了围子乡仅次于葛老翁的乡老,于情于理夏川萂都要对大牛更尊重一些。 大牛却仍是憨憨的, 他道:“川川你怎么说,咱就怎么做,你是想要围子乡的人养蜜蜂吗?他们多一项手艺也成,你也能多些进项。” 上次因为一点蜂蜜夏川萂差点被人说成“偷盗”的事大牛知道后很是生了一回闷气,以至于后来郭氏的人来问他养蜂秘诀,这个憨憨就直接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说,你去问问公子,公子要是让我跟你说,我就跟你说。” 人家问他为啥,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跟人说了? 他就说:“万一我告诉你别人再说我泄露了郭氏机密呢?会被打死的!” 很让人无语的同时也都哭笑不得,说他憨,听不懂人话,不懂人情世故。 还是郭继业后来特地明确了大牛自己养的蜂子产的蜂蜜都归属于夏川萂,大牛才又开始继续跟人讲怎么养蜂了。 经此一事,大牛也将郭氏和夏川萂分了开来,郭氏是郭氏,夏川萂是夏川萂,既然他们一家都归了夏川萂,那么他以后只听夏川萂一个的就行了。 夏川萂想扩大养蜂规模,他是赞成的,谁还嫌钱多呢?只要对外说是他养的蜂子太多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就雇佣围子乡的人来替他放蜂就行了,产的蜜和蜡就都还是夏川萂的。 夏川萂强调道:“是你做人家的师父,传授一门手艺的师父!不是随便教一教就行了,也不是谁都教,你要在他们当中仔细挑选一番,挑出你看的上的,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徒弟,你就是他们的师父,他们要听你的话,孝顺你,给你干活。” 大牛嘿嘿笑了起来,挠着后脑勺,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又凑在她耳边小声问到:“川川你有看中的人吗?我收来调/教好了给你做个使唤小童怎么样?” 夏川萂:“......你先教着吧。” 心下嘀咕,到底是谁说这个大牛哥憨的? 再看看在乡民间挥斥方遒总领全局的路媪,又觉着理当如此了,有这样的母亲,自然是没有真憨的儿子。 夏川萂叫来葛老翁、路媪以及几个打猎的、探路的、伐木的、垒窑的、寻找水源的等进行其他活动的头头们,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是从今往后到出岭回家之前,每一个人喝的水都要是烧开过的白开水,在外奔走的人也要注意,如非必要,尽量喝热水,不要喝生水,避免引发疾病。 二是大牛打算收几个徒弟教授养蜂的技艺,问问围子乡的人有愿意跟他学的吗。 夏川萂话说的很客气,她道:“大雁母亲实在可惜,明明逃得生天,却败在一口水上,咱们要引以为戒,能不喝生水就尽量不喝......” 这一点完全没问题,葛老翁他们更加在意大牛收徒的事。 被叫来开会的汉子和女人们都眼睛盯着葛老翁,要他说话。 葛老翁心里也跟有猫爪子在抓一样,他小心道:“咱们都晓得喝生水的坏处了,以后都听话喝热水,只是,小女君真打算收徒吗?” 夏川萂纠正道:“是大牛哥收徒,不是我收。” 葛老翁忙道:“是,是,是大牛收,不是小女君收......大牛真能收徒教养蜂?”问的还是夏川萂。 谁不知道大牛是夏川萂的人啊,大牛会养蜂也是夏川萂教的,不问她问谁?她不发话去问大牛他敢同意不? 夏川萂很干脆道:“是,大牛哥会收徒教养蜂......” 话未说完与会的男人们和女人们都欢呼起来,夏川萂忙道:“要挑选啊,只收能学的会的,不是所有人都收的。” 葛老翁他们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学不会咱也没脸继续做人徒弟啊。” 看着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的男人女人们的背影,路媪感叹道:“原本奴婢还发愁怎么治服后来加入的百来号人呢,小女君一句话就将所有的人心给聚齐了。” 养蜂可是郭氏不传之秘,除了郭氏当家人发话将技艺传给谁之外,就只有夏川萂可以选择教谁不教谁了。 只要掌握了养蜂这一项技艺,以后就算是隐在大山不出去,这些乡民们也饿不死了。 还搞什么鸡毛蒜皮的心思啊,好好讨好小女君将手艺学到手才是正经啊! 路媪这是将夏川萂当老谋深算的谋士了,心下越发敬畏,但其实夏川萂是真的是在为以后打算而已。 人多力量大啊。 前路茫茫,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再发生什么,可能明天就出去这大山了,也可能明年都出不去呢? 总不能干等着吧?得做好以防万一的打算。 现在还是九月份,蜜蜂还能再采一阵蜜,再多等几天,天冷下来,进入深秋,花朵都谢了,蜜蜂也开始准备过冬了,再想养蜂就得等明年了。 再落雪之前,他们应该还能再收获一批蜂蜜吧? 当然,大牛说的培养几个自己人也可以顺便看一看,真不是她心眼多啊...... 夏川萂努力正色道:“我要是说我只是无心之举,路媪您相信吗?” 路媪给她行了一礼,忍笑道:“小女君说是什么,奴婢就信什么。” 夏川萂无力道:“......您去忙吧,替我向大壮嫂问好。”大壮嫂虽然是孕妇,但不曾闲着一刻钟,她深藏不漏的有一手庖厨上的好手艺,就跟在刘嫂子身边打下手给夏大娘和夏川萂做饭。嗯,那蛇羹就是她炖的,给夏川萂吃的炙肉也是她做的,鲜嫩又美味。忽略食材的来源,夏川萂真的很喜欢吃她的手艺。 路媪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力量壮大了,而且大家都一条心的奔日子,快乐冲满希望的氛围蔓延开来,就连失去母亲的大雁都不再悲痛。 因为他的娘子大雁嫂手轻,第一次就成功将子脾在嗡嗡飞的蜂群中从蜂箱中取了出来,被大牛赞有养蜂的天赋,成为了他的弟子之一。 大雁抱着儿子揽着媳妇一脸傻笑含泪接受众人的恭维和祝福,前路是好的,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营地里多了一百多号人,要忙的自然有很多,夏川萂找到葛老翁,问起另一个让人担心的事:“您说去椒山探路的人今早天一亮就出发了,现如今太阳都要落山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葛老翁沉吟道:“咱们在山里行走,三五天不回来都是常事,要找路得更麻烦,小女君无需担心,他们都带足了粮水、弓箭刀斧,只要不遇上土匪和狼群大虫野猪这等猛兽,人就没事,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了。” 狼群和野猪群嘛,今春的时候已经被郭继业带着人手给剿灭了,一年都没发现大形野兽的痕迹,所以他认为椒山除了人之外,很安全。 夏川萂看了看其他忙活的人,让葛老翁蹲下他们说悄悄话。 夏川萂小声道:“我还有一个担心,围子乡去椒山是有路的,您说,土匪会不会顺着这条路去椒山?” 葛老翁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夏川萂继续道:“现在是秋天,花椒可以采摘了,土匪们会不会去椒山上收花椒?” 是不是很有趣?做土匪的也会做劳动自己上山去收花椒? 但你要知道,人家在做土匪之前也是地里刨食的农夫,怎么就不能自己去收花椒去了? 白得的,为什么不要? 花椒可值钱嘞! 葛老翁一拍大腿,咬牙道:“老朽这就再派人顺着痕迹去寻人,看看能不能把人找回来。” 夏川萂仍旧担忧道:“走夜路会不会不安全?要不等明天再去?” 葛老翁沉声道:“等不得,今天是个大晴天,天上没有云遮挡,月亮星星都能照下来,带足武器和火把,走夜路不成问题。” 夏川萂:“......一定要小心啊......” 葛老翁派人去椒山的方向找去探路的人,等到第二日晌午的时候,人终于回来了。 只不过,人人背上背着一个大背篓子,看着沉甸甸的。 葛老翁喝虎子迎上来问道:“回来了?路上没事吧?” 去找人的一个汉子笑道:“没事,听您老的,咱们寻着踪迹去找人,找到就回来了,路上没遇到其他人。” 葛老翁沉着脸问去探路的人,道:“寻到椒山了吗?什么情况?” 去探路的一个汉子脸垮了下来,抹把脸上的汗回道:“寻到椒山了,咱们原本还想去小屋看看,我记得小屋里有弓箭和镰刀,想取回来用,但......花椒被人采了。” 虎子跺脚骂道:“定是那些天杀的土匪!” 另外一个汉子也恨声道:“咱们猜也是,就悄悄摸过去远远看了下,得有几十号人在采椒,咱们不敢惊动他们,就走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2节 葛老翁点头道:“你们做的对,要是惊动了他们,你们就回不来了......” 马全掀开一个背篓上盖着的野菜,好奇问道:“你们背的什么回来?猎物?” 原本一脸恨意的汉子立即展颜,也掀开一个背篓上的野菜憨笑道:“咱们赶一赶,原本该是昨晚就能回来的,这不想着小女君会烧炭,咱们就转道去了石头山,采了这些黑石回来。” 石头山? 石头山是个什么鬼? 后来去找人的一个汉子也笑道:“咱们看草地上的踪迹不像是回来的样子,原本以为他们是遇到追击,寻着踪迹找过去,谁知道竟是去采石去了。你们瞧这篓子,还是现编的,一点都不结实,路上还散了回架,咱们现又搓绳子给绑了一回,要不然早回来了。” 夏川萂探头去瞧,呃,她也没比这背篓高多少,根本看不到背篓里有什么。 虎子哈哈一笑,将一个背篓拉到一处平整的空地上,一推,哗啦啦淌出来一堆拳头大小的黑石头,正是煤炭。 其他人也纷纷将黑石倒出来,堆成了一个小山,在太阳下闪着金属的光芒? 金属? 闪光? 原煤有这么闪吗? 葛老翁见人都回来了,他还有其他事要忙,烧煤之类的事就交给虎子看着办,自己便先离开了,留下夏川萂和虎子他们一起。 夏川萂蹲身捡起一个黑黢黢的石头对着太阳光线仔细观看,除了黑,除了闪,并没有看出什么其他来。 虎子看着五大三粗的,一直在和其他人说话,但他留了一只眼睛在夏川萂这里,他见夏川萂对着一块石头看来看去,就过来蹲身问道:“小女君可有看出什么不妥吗?” 夏川萂沉吟道:“你打盆水来我洗洗看。” 不等虎子吩咐,一个汉子转身快步端了一盆水过来,虎子接过夏川萂手中的石块,投在水里好好洗了一下,还在衣襟擦了一下多余的水分,然后递给夏川萂。 经过水洗之后,石块表面沾着的泥巴和黑煤被洗去,露出黑中泛灰,灰中泛青的金属色泽来。 夏川萂惊疑不定的接过这块看着和其他煤炭没甚大差别的石块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又从煤块堆里巴拉出了几块,虎子照样在水盆中洗了一下,摆放在地上。 夏川萂捡起两个同样色泽的石块相互敲击,有金石之声发出。 夏川萂想笑,又怕太不稳重了,就努力板着脸,但她又实在太高兴了,脸上肌肉自然向上扬起,大脑却要给肌肉下命令不许动...... 她这一会笑一会不笑一会又想笑努力不要笑的怪模样看的人一头雾水,虎子小心开口询问:“小女君?” 夏川萂张口欲要回答,出口的却是“哈哈哈”的大笑声...... 算了,不忍了。 夏川萂一面开怀大笑一面对虎子他们道:“这是铁矿石啊哈哈哈哈......” 虎子他们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不明白这什么“铁矿石”有什么好笑的? 这“铁矿石”是什么好东西吗? 虎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把玩着一块洗出来的石头,好奇问夏川萂:“这什么铁矿石是一种宝石吗?” 夏川萂:“啊?你们不知道铁矿石?” 虎子他们都摇头。 夏川萂指着一个汉子手间拄着的一把钁头,道:“你们那钁头就是用铁锻造的,这铁矿石就是出铁的。” 这汉子也惊疑了,道:“这是咱们从郭氏那边赚的,您说这钁头就是用这...铁...造的?不是恶金造的吗?” 郭氏开春挖渠修路,允许他们围子乡的人去做工赚粮赚钱,他咬牙去做了两个月的工,赚回了这把钁头,宝贝的很。 夏川萂一拍脑门,瞬间在脑门上印上一个黑印子,瞧着就跟印堂发黑了一样,她笑道:“瞧我,你们都管铁叫恶金的,这恶金就是铁......” 还不等她进一步解释什么是铁以及铁的用处,就见虎子着急忙慌的找来问去:“谁有帕子,哎呦谁有干净帕子......” 这几个汉子也顾不得听夏川萂说话了,忙纷纷拉着最近路过的几个妇人娘子,终于借来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手帕,又有一个汉子早就端了另外一盆清水过来,虎子打湿了帕子,在夏川萂目瞪口呆中给她清擦额头。 湿漉漉的粗布滑过她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然后就见眼前的大脸长长舒了口气,喃喃道:“干净了。” 夏川萂不明所以:“怎么了吗?”说着就用手掌摸了一下,又是一个黑印子印了上去。 虎子简直要哭了,忙制止道:“别,您可别再摸了,黑,黑......” 他可不敢说夏川萂“印堂发黑”,不吉利,他只能手忙脚乱的继续给她擦干净,眼睛还一个劲的朝她手上瞧。 视线下垂看看自己黑黢黢的手掌,夏川萂“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自己给自己额头盖了一个黑印子,那不就是...... 确实不好看。 虎子见她笑的没心没肺的,就劝道:“小女君啊,您想做什么吩咐咱们就行了,不用自己上手啊,快洗洗,洗的白白嫩嫩的多好看。” 夏川萂在汉子们戏谑的目光下洗干净手,笑道:“行,你们来。你们把这些煤都装进背篓里,带去水边都洗一洗,将这种颜色的石头挑出来,我有大用。” “好嘞!” “您瞧好吧......” 其他汉子依言将煤都给重新装起来,虎子仍旧蹲在夏川萂身边,问她:“您这是......要炼矿吗?” 夏川萂笑道:“试试看能不能炼出来,你们不是垒了好几个窑吗?正好用上。” 虎子就嘿嘿笑了起来。 夏川萂教他们围子乡的人炼铜,他们可都稀罕坏了,一到这里就没忍住四处找泥垒窑烧了起来,昨天垒的窑都烧裂了,他们就有人猜是土不行,就四处找黏性更高的黄黏土,又给重新垒了几个新的出来,这回就没再烧裂了。 虽然没有多余的铜给他们烧了,但看着这么几个新垒砌来的窑,他们心里舒坦。 夏川萂道:“这回得先将矿石敲碎,最好捣成粉末才能行,走,咱们去找老陈借斧头去,再去问问路媪可还有带着的石灰石......” 石灰石可是个好东西,放在火力烧一烧,烧成生石灰,然后放在水里搅拌成石灰水,洒在营地四周可以杀灭大部分虫子,他们在谷底里的时候,在黑丫的带领下采了许多回来,随身携带,就是为扎营的时候准备防虫用的。 她早该想到的,椒山为什么只长花椒?为什么这漫山遍野的栗子树长的这么好?还有野菊花,苜蓿草,葛藤...... 这些要算起来,这些植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它们都嗜铁。还有发现的煤矿、石灰石这些品质不算好的矿物,也都是铁矿的伴生矿。 她早该想到的,每年八月十五她都要早一个星期回老家,是因为老家的月饼特别好吃吗? 不是,是因为她可以去家乡风景区游山玩水采栗子摘柿子啊。 她们老家那一片山区,据说刚解/放那会就是个铁矿区,只不过不是富矿,而是一座贫矿杂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后来改革开放,倡导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她老家那附近的山就都被保护了起来,当地政府封禁了铁矿区不再开采,而是将之开发成了风景旅游区,用品尝当地山区农家美食来吸引游客消费观光...... 嗨呀,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看看这片山区,跟她老家是多么的像啊! 都长栗子,都长花椒,只不过她们老家大力推广种植板栗,好获得巨大的经济效益为老百姓创收,人家王氏大力种植花椒树,那也是为了获得巨大的经济效益为王氏创收啊。 殊途同归了都,她怎么就这会才想到呢? 真是太不应该了,她真是猪脑袋! 夏川萂跑来跑去的打算带人用土窑炼一炉生铁出来,葛老翁却是和夏大娘愁坏了。 葛老翁垂头丧气道:“椒山回不了了,咱们的家被占了。” 夏大娘脸色奇差,她月信来了,荒郊野地的简直糟糕透顶。 夏大娘道:“老陈跟我说,这里差不多就是猗云山了,不如派人向西面去寻一寻西堡?” 葛老翁其实心里已经对郭氏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会外头指不定怎么样了,郭氏还会想着他们? 但夏大娘这样说,他也不能拒绝,就道:“放心,老朽这就派人去西面山里寻,花上功夫,总能寻到的。” 夏大娘点头,道:“有劳。” 她的长处在看人买人调/教人,不在野外生存,是以除了想着去寻西堡回家,她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办了。 葛老翁讷讷回道:“应该的。” 葛老翁见夏大娘萎靡的闭眼休息,就知趣的离开了,他想去找夏川萂说说以后的打算,但见夏川萂兴冲冲的给人分派活计围着一堆黑石头忙的不亦乐乎,就不忍心去打扰。 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小孩子,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难得见她这样开心,就让她多玩一会吧。 葛老翁在这个不大的营地里四处转了一圈,没人敢指使他干活,也没人敢跟他逗趣说话,无法,他就拖来一捆粗麻条,找了个有太阳晒的地方盘腿坐下,伸出一条干瘦的腿,撸上裤腿,在掌心“呸”了口吐沫,开始在腿上搓麻绳。 搭在腿上的两股麻条,在手掌的搓动下滚了起来,卷起了腿上的汗毛—— “嘶.......” 长舒一口浊气,心口的那股子无处宣泄的憋闷感顿时散了开去。 唉,不管了,老了老了,想不动也干不动了,都交给年轻人去想去干吧。 第125章 第 125 章 看着眼前混做一堆的灰不拉几的生铁渣渣, 夏川萂有些神游天外。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一百来斤的铁矿石到底能出多少生铁?一斤?半斤?还是二两? 是矿太贫?还是冶炼的方法不对? 算了,搞不清就不搞了, 就出了这么一点矿, 她想要打个铁锅得猴年马月去, 不过, 有一点很让她意外,那就是他们得到了一些脱硫脱焦后的焦炭, 至于是怎么得到的,她就拿不准那个度了。 落日晚霞中,夏川萂坐在一个小石块上, 捏着一个山鸡腿啃一口看一眼堆在一起的生铁渣渣和焦炭渣渣, 打消了炼铁的热情。 等啃完鸡腿,夏川萂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她环顾一下拥挤的营地,问葛老翁:“咱们接下来去哪里?”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半腰平地上吧?天一天比一天冷了, 总不能露天过冬吧? 葛老翁咳声叹气道:“老朽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老天好似专门跟他们对着干一样,走到哪哪受阻。 葛老翁见夏川萂沉默下来,就安慰道:“老朽已经派人去往西找郭氏西堡去了,等上几天,说不定就能找到了呢?” 夏川萂摇头:“咱们不能将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寻找上。” 葛老翁:“那要怎么办?” 夏川萂:“......这里不能长住, 地势危险不说,用水打猎生活都不方便,如果能找到一处水源, 趁着天还暖和, 咱们在岸上空地建上几间茅草屋,也可暂时安顿下来。” 葛老翁眉头拧的更紧了, 道:“小女君是说,咱们就在这山里安家,不走了?” 夏川萂:“如果围子堡肃清,外头安全了,咱们自然还是要出去的,只这又是土匪又是灾民又是叛军的,实在不好预料外头世道如何,咱们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等下去,做好长远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得先让娃娃们都有个挡风的屋子住,要不然等天冷了他们受不了的。” 葛老翁点头:“都听您的吩咐。老朽这就安排人手,明天天一亮就出发找能安家的水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3节 葛老翁是舍不得围子乡的,他是想在山里躲几天就再出去,继续过以前的生活,但夏川萂话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外头乱一天他们就在山里什么都不做的等一天吧? 还是要做长远考虑的。 夏川萂才忧虑天要变冷了,夜里就起了山风。 等天亮起来,意料之中的许多小孩鼻孔下面挂上了鼻涕,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前日那场秋雨下下来,就像是一个信号,天气是真的一天比一天冷了。 夏川萂心下焦急,不想待在营地里无所事事,她让老陈骑上马带上她去视野开阔的山顶转悠,想要寻找能安顿他们这一行五百多人的谷底。 水往低处流,能有河水流淌的一定是谷底,从高处往下看,总能更容易寻找一些。 一连换了两个高地,都没能见到有开阔的谷地,夏川萂有些丧气,老陈见她蔫头蔫脑的,就道:“去西面山头看看?” 夏川萂疑惑:“西面山头?那得越谷吧?” 老陈:“不用,转过半山腰就是,我打猎的时候发现的。” 夏川萂无可无不可:“那就去看看。” 老陈带着她围着山腰转了半圈,然后穿过长满了灌木和一种矮小的树木的林子,果然一个不高不陡的山头露了出来。 他们登上这个山头,放眼四顾,有一片还算宽阔的谷地映入眼帘。 夏川萂挑眉,指着那个谷底问老陈道:“你觉着那里可以暂居吗?” 老陈摇头:“没去过,看着都是草,不知道有没有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湿地,湿地的话就不能住人,有毒虫,人也容易生病。” 夏川萂点头,道:“回去吧,派个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夏川萂原本打算派人去这个谷底查看一番,等她回去后,早上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两个。 这个人正在跟葛老翁和路媪汇报,见到夏川萂回来,就等了等,重新跟她汇报了一回。 汉子兴奋道:“咱们从西面谷底寻着水源找过去,绕过几道弯,寻到了一条丈宽的河......” 夏川萂眼睛一亮,忙问道:“水深吗?河岸窄吗?” 这汉子笑回道:“水有小腿深,河岸一开始是窄的,还有一段是下水趟过去的,但也就淌了半里地,就出现了一个山谷。这处山谷不大,但缓坡上有黏土,可以夯土打墙,高地不渗水,全哥觉着可以住人,就让咱们两个回来报信,问选那里能不能行。” 葛老翁当即拍板道:“我亲自去看看,虎子你守好营地。” 夏川萂没不自量力的要跟着去,她道:“带几个会烧窑的过去,先起一炉窑试试土的黏性强不强。” 虎子好奇问道:“咱们还要炼铁吗?” 夏川萂:“......不,咱们烧砖。” 虎子震惊:“啊!” 夏川萂思虑道:“夯土太费时费力了,用砖和黄泥垒的话,只要烧出足够的砖,垒房子就快多了。”要是不对地基做过多要求的话,只要砖够人够,一天就能起出十几座三室一厅不成问题。 葛老翁他们当然知道砖房的好处,但砖可贵,能有夯土茅草屋住就很不错了,哪里敢想住砖房呢? 虎子眼睛放光道:“小女君干脆跟咱说说怎么垒这砖窑,等到了地方让他们连夜垒窑试一试能不能行?” 那几个垒窑自认已经是个熟手的汉子们也都凑过来,竖着耳朵听夏川萂讲。 夏川萂:...... “我只知道一些,究竟怎么样我也没见过,更没垒过,我也没把握到底能不能烧出来,你们还要多试一试才行。” 虎子笑道:“咱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您只管说,剩下的都交给咱们。” 夏川萂就先将她记忆中烧砖的大体流程给说了下,原本她觉着听简单的流程,说着说着她更加拿不准起来,但那几个有了烧窑经验的人却听的连连点头,还若有所思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们听到的和她说的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又是一夜过去,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个汉子浑身露水的回来通知大家:“翁老说那是个好地方,要咱们赶紧收拾东西都过去帮忙?” 虎子更关心另一件事:“怎么样,窑能烧起来吗?” 这汉子咧嘴大笑道:“能烧!咱们一宿没睡连夜垒了一个半丈宽的土窑出来,烧了一个时辰都没裂也没塌,我来的时候全哥正带着人做砖坯呢,嘿嘿,说不定等咱们到了,就能有青砖盖房了!” 虎子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那个好地方去,连连催促路媪道:“快,快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过去。” 路媪安抚笑道:“哪里有这么快?听你说的那地方可不近,还要涉水,咱们拖家带小的天黑之前能走到就算是好运了。” 虎子:“那怎么办?” 路媪:“你别急,烧砖耽误不得,你这样,分三百青壮出来,你带着小女君和他们先过去帮忙,我留下,剩下咱们这边可以分批再过去。” 虎子皱眉:“走了三百青壮,留下的都是弱小,这怎么能行?” 路媪:“......咱们在这住了这么几天,安全上无虞,你们先走,你们先走,咱们随后跟上,不会出问题的。” 虎子去看夏川萂,夏川萂也道:“咱们只是把能干活的先带走,留下几个身手好的做护卫,我也觉着不成问题。” 夏川萂和路媪都这么说,虎子也不再犹豫,当即拍板,让身上有把子力气的,包括十多岁的少年和孩童,带上能带的东西,随他立即出发去那片新发现的谷地。 就像葛老翁说的,新寻到的谷地的确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不说,关键是安全,在这个基本上没有路的年代,来到这里,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封闭的世外桃源,好好经营下去,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几十上百年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个他们自己的桃花源呢。 在没有机械的年代光靠一双手一根钁头开发一块新地艰难可想而知。但对围子乡的这群人来说,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放,先放开手脚建造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才是最重要的。 夏川萂其实是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但她“见多识广”,有些弯路就可以在出现苗头的时候纠正过来,这让他们造泥坯烧砖起地基的速度加快不少。 等到最后一批妇孺带着家当过来的时候,五天已经过去了,原本青绿一片高出河岸两米多高的半坡腰地上,横空出现一个宽三十米长逾白米的平整场地,都是他们这五天日以继夜的一点一点铲、一点一点刨出来的。 场地的一头垒着高高的砖垛,场地的另一头已经用青砖打好了一层地基,就等开始在地基上垒墙盖房了。 在这个广场再往上西南角,则是分布矗立着几座有大有小完全不一样的砖窑,之所以没有具体的数字,是因为有些窑已经废弃不用了,有些窑还在垒盖过程中,不知道最终能不能投入使用。 有一个专门烧窑的小组吃住都在这里,专心研究怎么烧窑,已经进入痴迷状态了。 分派人手安置营地路媪已经经验丰富了,她能将所有人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夏川萂一点都不用操心这些,她现在一心想将火炕给捣鼓出来。 夏川萂之所以坚持要在地基上铺地砖,是想建烟道通地暖,这样他们这个冬天取暖的成本将大大降低,就是没有棉衣穿没有棉被盖他们也能挨过冬天。 她带着人已经试了好几天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要烟道长度超过两米,烟就不听使唤了,不是回烟将火憋死,就是跑的太快存不住热量。 夏大娘来找她的时候,夏川萂这灰头土脸的蹲在烟道里找原因,其他给她打下手的汉子们则是噤若寒蝉的在另一个空地上悄咪咪的夯泥砖做炕板,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炕板是架在烟道之上做支撑的,需要比烟道宽,得用黏土和草屑和成泥,将四块青砖黏在一起,阴干,能够承受一定的摔打和重力抗击之后,才是一块合格的炕板。 夏川萂找不到失败的原因,一身的低气压,看到她的人都不敢去招惹她,但这个人不包括夏大娘。 夏大娘看着浑身□□子的夏川萂,不由皱眉嫌弃道:“你这是爬烟囱去了?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都比现在干净多了......” “烟囱!我怎么没想到,烟囱啊,装烟囱啊!!”夏川萂突然大声叫喊了出来,打断了夏大娘的话。 夏大娘看看跟魔怔了似的大喊大叫叫人来做烟囱的夏川萂,忍了忍还是过去拧着她的耳朵咬牙道:“你说,你多久没吃饭了?你都不饿的吗?啊?!” “哎哟哎哟轻点,轻点啊......”夏川萂踮着脚捂着被揪住的耳朵,一面给人使眼色一面求饶道:“好大娘,我再说两句,再跟他们说两句就去吃啊。” 夏大娘只能恨恨放手,催促道:“快去,说完就跟我去吃饭.......” 虽然火炕做成功还要更多的实验,打好的地基上一圈矮墙已经垒起来了,跟住在半山腰的营地时一样,先做好隔断上头搭上树枝野草等做遮盖,铺上草木灰晒干的枯草等物,就可以住在里面了。 等到第二天,掀开临时的草木盖子,可以接着往上垒。 同样是为了节省砖料,也是为了稳固性,新盖成的房子不高,应该有两米吧?是用横木支撑做成的平房,不是常规的三角屋顶,因为他们缺少可以做房梁的大木。 但也不是一百八十度的平角,而是中间用砖头垫高,然后一层树枝一层枯草这样搭上三层,做出坡度来,好倾斜雨水,如果冬日下雪的话,也好除雪,不至于给屋顶增加太多重量。 正当夏川萂他们不知日月的忙着建设新家园的时候,有人找来了。 听到有人闯进来的时候,夏川萂耸然一惊,不是说这里是封闭的河谷吗?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夏川萂:“知道是什么人吗?” 来报信的汉子一脸的惧怕:“不知道,都穿着甲衣带着刀剑戈矛,虎老大带着咱们的人拦着不让他们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夏川萂:“我去看看。” 这汉子忙拦住她,道:“虎老大要咱来保护您的,小女君您不能去。” 夏川萂正色道:“这里是郭氏的地盘,除了郭氏的人,我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能穿着甲衣全副武装的找过来。” 这汉子一听到郭氏,就怔愣了一瞬,让夏川萂逮着机会跑了出去。 汉子忙追了出去,他倒不是追不上夏川萂,而是不敢违逆她,只好一路叫着“危险”,一路劝说夏川萂不要过去。 对峙的地方在河道边,一看就也是顺着河道找过来的,夏川萂也没真没脑的就冲到来人面前,而是趴在土堆后头往下面看。他们新建的家建在高于河道的半腰处,可以居高临下的看清楚下面的情况。 现在是虎子正带着几十号人气势汹汹的和对面二十个穿甲衣带头盔手持戈矛得人对峙。 看来人那一身装扮,夏川萂心先放下了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有人在头盔,为首一人突然转头看了过来,此人虽然为首,但并没有穿甲衣带头盔,是以他转过头来,夏川萂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夏川萂也不躲藏了,露出身形高声喊道:“乌大哥,误会,是自己人,乌大哥,咱们都是自己人呐!” 夏川萂激动的差点滚下山坡去,等她到了乌疾面前,早就蹭了一身的泥,瞧着跟个泥猴子一般了。 但她笑的非常开心:“乌大哥,你好呀,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吗?” 乌疾抱臂斜眼看这个丁点大跳脚跟她打招呼的小丫头,问道:“你谁啊?”知道他姓乌,难道真是认识的? 他认识这样乌不溜秋又机灵的上天的小丫头? 夏川萂脸上笑容僵了一瞬,立即继续大声道:“您忘了,今春您和乌大匠来围子堡和公子会和,乌大匠和徒四寒暄的时候,您就跟在身旁的,我也在,我就站在徒四身边,徒四还跟乌大匠介绍我了呢,您忘了?” 夏川萂说的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具体人和事都说的清楚,乌疾长长的“哦~~”了一声,在夏川萂已经裂开嘴笑的笑容中凉凉道:“不记得了。” “你!!”夏川萂气急,认为这个乌疾是在耍她玩,不由激动的指着他的鼻子喊道:“你竟然不记得了!当时徒四可是说了,我是公子最看重的侍女,他说这话的时候你还看了我好几眼,我记得你,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夏川萂气的脸都红了,要不是限于身高,她那沾着黑灰和泥土的手指头一定会戳到乌疾的脸上,虎子怕乌疾恼羞成怒再给她一下,忙上前抱住她,将她给带回了自己队伍中。 乌疾却是掏了掏耳朵,恍然大悟道:“哦哦,我记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个公子身边特别有名的侍女,叫......叫童川的那个是吧?” 夏川萂更加暴怒了:“是叫夏川,夏川!” 这回乌疾才算是真正正眼看她了。 他将被虎子抱在臂弯里的夏川萂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奇怪道:“你真是那个会制伞会养蜂的夏川?年纪倒是对的上,但这长相......你不是小子假扮的吧?” 夏川萂:...!!! “还有,你怎么在这犄角旮旯里?你没有跟在老夫人身边?” 夏川萂已经冷静下来了,从乌疾前后态度来看,这人十分谨慎,一直在试探她,等套出她确切的消息之后才敢认她,只是仍旧存疑,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对乌疾道:“乌大哥,说来话长,不如咱们进去说话?” 乌疾似笑非笑:“你还没说你身边这些人都是谁呢?咱们进去了出不来了怎么办?” 夏川萂安抚住愤怒的虎子他们,对乌疾解释道:“他们都是围子乡的乡民,我是跟他们一起逃难到这里的,乌大哥你要是从西堡来,应该知道我不在西堡吧?” 夏川萂相信,以她和砗磲、范思墨之间的情谊,两人一个西堡一个东堡土生土长的人,一定会托关系寻找她的,乌疾要是从西堡来,应该听说才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4节 果然,乌疾点头道:“倒是听刑长矛说起过。” 夏川萂笑道:“长矛大哥是砗磲姐姐的堂兄,定是砗磲姐姐托他打听我的去向了。” 乌疾无可无不可道:“那行吧,我带两个人跟你们进去看看,其他人就在这里待命,可不许打起来啊。” 乌疾这话是对他的手下说的,也是对虎子他们说的。 虎子抱着夏川萂,客气道:“既然是客人,自然要好生招待,刚才以为是歹人来犯,对不住了。” 乌疾也打起了官腔:“无妨,无妨。” 乌疾点了两个人跟着他随夏川萂一起进他们的新家,路上,夏川萂跟乌疾打听:“乌大哥,你们是怎么寻来的?外头怎么样了?灾民和土匪都退了吗?叛军呢?公子有消息传来吗?” 她问的挺多,乌疾只答了一个:“我是寻着长烟找来的,你们在干什么呢?没日没夜的长烟不断,咱们还以为是起了山火呢,结果昨天一场雨下来,停了半天,又烧起来了,今天比前几天烧的还更厉害了。” 夏川萂和虎子对视一眼,夏川萂嘻嘻笑道:“您看过就知道了。” 不是夏川萂不想隐瞒,而是实在隐瞒不住。 乌疾一踏入广场平地,眼前的景象全都映入眼中,他看着远处的竖窑和已经搭建完成的青砖大屋,恍然道:“你们在烧砖?我说怎么这里突然就冒起了长烟。” 夏川萂逮着话中漏洞问道:“乌大哥常在附近行走吗?以前这里都是什么样子的?” 乌疾:“......” 乌疾看了眼好似只是寻常好奇问话的夏川萂,皮笑肉不笑道:“小丫头还是话少一些更可爱。” 哦,不会是问到关键点了吧? 夏川萂放眼四顾这深山谷地,他们当初来的时候,是逆着水流向西北,也就是向猗云山更深处行走的,如果这里已经出了猗云山的范围了,那么一定是进了大青山主脉了。 乌疾说他发现一连好几天这里都在冒烟,昨天下雨之后又继续冒,判断不是山火,就特地过来查看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乌疾在附近驻扎了不止好几天啊,而且,看看他带来的那些人,全副武装擅于攀爬的样子,更加不像是临时进山,从西堡进到这大青山,即使快马加鞭有路可走,也得需要不少时辰吧? 而且,在西堡,能看着山岭深处的大青山之内一个小山谷内有白烟长升? 乌疾...跟在乌大匠身边,都是姓乌,不是血亲就是当亲儿子养的徒弟...... 想想讳莫如深的北郭,再想想当初她要求跟着郭继业去郭氏冶炼的地方去看看郭继业严词拒绝的态度...... 嗨呀,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夏川萂不住的在虎子怀里将头转来转去,视线跟探照灯似的在周围大山间逡巡,好似远处大山里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不世出的大宝贝一般。 虎子不由奇怪道:“小女君在找什么?” 夏川萂对乌疾笑了下,道:“咱们有贵客到访,我瞧瞧翁老和大娘他们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第126章 第 126 章 虽然同在郭氏做事, 夏大娘和乌疾并未见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夏大娘行走人世间寻找遗漏的明珠, 乌疾在深山老林中铸造绝世名器, 两人怎么会遇的上见的着呢? 不过, 乌疾也仔细说了一下外头的事。 乌疾:“......历经旬日, 方公子带领府兵和乡勇们肃清了邬堡境内的流匪,现如今, 郭氏境内已经没有流匪流窜了。” 葛老翁十分激动:“那就是说,围子堡安全了?” 乌疾:“是,长富小哥带着府兵游骑在围子乡里里外外寻了好几日, 都没再寻到一个流匪, 除非有人躲在这深山里来,否则露头就被逮了。” 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夏川萂。 夏川萂就嘿嘿嘿的笑, 她能躲她自豪,咋地? “不过,你们也不要高兴过早,流匪虽然肃清了,但叛军却是实实在在的到了河东境内,现如今公子正带着乡军与叛军对战, 具体战事如何还未可知,东堡和西堡以及郭氏其他邬堡都已经收拢合围,打算先渡过今年这个冬天再说。” 言外之意就是外头邬堡内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人家都已经安顿好了, 未必再愿意接收外人,还是好几百个外人。 葛老翁仍旧十分高兴, 连连道:“明白,明白。” 葛老翁借口出去和虎子他们商议详谈去了,留下夏大娘招待乌疾,反正这一次,她是一定要跟乌疾离开这里的。 闲谈的时候,乌疾对这个新盖起来的青砖大屋十分感兴趣,道:“这屋可真聚暖,屋里屋外两种感受啊。” 夏大娘客气笑道:“是这丫头瞎捣鼓的,说是就跟烧灶一样,在外头烧上柴火,屋里就暖烘烘的,好过冬。” 乌疾:“哦?灶口在哪里?某可能去看看?” 夏川萂刚想开口说“好啊”,就听夏大娘先一步道:“都是泥腿子把式,没什么好看的,乌侍卫要是果真感兴趣,等回到西堡,让这丫头亲自现给老夫人垒一个出来,到时候乌侍卫亲眼看着,不比在这泥地里掏灰强?” 夏川萂立即改口道:“是啊乌大哥,我都想好了,等回到西堡先给老夫人造一个,您还不知道呢吧?老夫人冬日里害冷,可难过了,你说咱们要是给她建一座暖烘烘的屋子让她老人家在里面过冬,她老人家会不会很高兴?” 那天真浪漫的小模样,要是她现在不是灰扑扑的假小子做派,可能会更可爱一些。 乌疾扯动脸皮做出一个假笑模样,道:“若果真如夏川姑娘所说,与我郭氏来说定是大功一件,老夫人定会重赏。” 夏川萂眼睛都要放光了,惊喜道:“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离家在外这么久,还担心回去老夫人会怪罪我呢,现在好了,我有此大功,老夫人不仅不会怪罪我,还会赏我呢,对了,乌大哥,你能将咱们找到,那也是大功一件,老夫人也会赏你的吧?” 乌疾:“夏川姑娘......” 夏川萂忙纠正道:“乌大哥,您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川川就行了,大家伙都这么叫我的。” 乌疾:“......川姑娘......” 夏川萂板起了小脸:“乌大哥,都说了不要客气啦!” 乌疾抖动了下脸皮,磨牙道:“......川川啊,你打算什么时候随你乌大哥我离开这里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还要请乌大哥再等等,我先去和翁老他们说一声,您放心,咱们一定会给您留出最好的屋子招待您,这里您可以随便溜达,我去去就回啊......” 夏川萂留下夏大娘作陪,自己跑去找到葛老翁他们,上来就问:“怎么样?是留还是走?” 葛老翁很坚定:“走!” 虎子有些为难:“有些乡民想留下,觉着这里比外头好。” 路媪则道:“孕妇们的肚子等不得,有一个再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深山老林里就只能等死了,老身也同意出去。” 三人都看向夏川萂,听她怎么说。 夏川萂觉着这很好办,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出去,出去的还可以再回来,留下的也可以再出去嘛,就当是走亲戚了。” 葛老翁道:“老朽总觉着不简单,那位乌管事,他会同意咱们留下吗?” 他这样一说,夏川萂心中也是一突,若是这里果真离郭氏的秘密基地很近,那......肯定是要确保周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的。 这凭空出现一个小村算是怎么回事? 夏川萂沉吟道:“刚才乌大哥问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走,而不是让咱们自己选个日子自己出去,想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虎子有些舍不得,道:“咱们屋子刚建起来,日子才见起色,就要舍弃了这里,这让兄弟们怎么甘心?” 夏川萂安慰道:“回到乡里咱们仍旧可以造新窑,建新屋嘛,要将这里建设的适合人居住,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出去了有现成的,不也挺好?” 虎子闷沉着脸点头:“我去好好跟兄弟们说说,都不要有意见。” 虎子离开了,背影怎么看怎么颓丧,夏川萂有些不理解的挠挠头皮,问葛老翁和路媪:“真这么喜欢这里?” 路媪笑道:“他们是喜欢这里有奔头,出去了要低头弯腰做人,不比在这里自由自在,所得全是自己的。” 葛老翁:“不说这些,劳您去跟那位乌管事说,咱们还有女人孩子,还要收拾东西,腿脚也不快,还要他多包涵。” 夏川萂:“没关系,多宽限几天呗,咱们也不想流落到这里呢。” 即便大家很舍不得,等第三天的时候,他们还是离开了这个初步建好的家园。 虽然这里确实除了一座泥砖屋还什么都没有,但这里毕竟都是他们一砖一泥亲手建起来的,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又哪里会说舍弃就能舍弃的呢? 临走的时候,有很多乡民都抹起了眼泪,看的夏川萂心情也惆怅起来。 乌疾将发现围子乡乡人的消息第一时间报了出去,第三天的时候,乌疾没有出现,但郭氏派了人来帮忙给围子乡的乡民们“搬家”。 其实除了几个蜂箱之外,他们这些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行礼,郭氏仍旧派了人来帮忙,很难不让人怀疑有监督的意味在。 夏川萂坐在老陈的马上和长富说话:“真没想到,来接我们的竟然是长富哥哥你。” 长富笑叹道:“砗磲那丫头见我一次就问我一次找到你了没有,搞的我都害怕见到她了,这下好了,将你接回去,这丫头就不用再烦我了。” 他虽然嘴上嫌弃自家妹妹烦,面上却是宠溺纵容的,觉着自家妹妹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 夏川萂:“是我让她们担心了,我虽然跟着大家伙一起逃难,大家伙都十分照顾我,一点罪都没受着。” 长富看了看她虽然洗干净,但仍旧黑了好几个度的小脸,就调侃道:“等回去好好用珍珠粉擦一擦,看着就跟以前一样了。” 夏川萂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调侃她黑了。 她笑道:“这算什么,不用擦珍珠粉,搁屋里养一个冬天就养回来了......”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围子堡的乡人们逃亡二十多天后,终于又回到了他们的家园。 只是,走的时候他们的家还好好的,回来之后,他们的家已经破败不堪了,有些人家全都化作了一捧灰烬,被流匪给烧了。 围子堡也变的残破,大门没了半边,许多房屋都能见到火烧的痕迹,这些痕迹都很信,还能闻到空气中未散干净的烧焦的气味。 长富叹道:“那些流匪虽然占了这邬堡,但很爱惜,应该是打算经营这里的。” 夏川萂点头:“我也听说,椒山上见到有流匪去采摘的痕迹,想来他们是想据堡以守的。” 围子堡虽然小,她很喜欢,没道理别人见了不喜欢,那些流匪想要占据这里扎根经营起来也很正常。 长富:“是,这邬堡看着虽小,但十分坚固,咱们也是派了两千多人来打了好几天才打下来。你还不知道吧,你那棉花田一点都没糟蹋,都保了下来,我走的时候去瞧了一下,都开花了。” 夏川萂这回是真的惊喜了:“您说真的?棉花田没事?” 长富大笑道:“当然没事。那些流匪连花椒都不放过好好采摘,又怎么会去糟蹋那样名贵的花呢?我们来攻打的时候,他们还在花田里忙着除草施肥呢,很是勤勉哈哈哈......” 夏川萂:“......” 夏川萂咧嘴想笑,但她不知怎么的,张嘴却是哭了起来。 把长富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吗? 夏川萂摇头:“没,没什么,不用管我......对了,那些..流匪怎么样了?” 长富:“还能怎么样?抵抗的杀死,捉住的送走呗......那些流匪们见打不过咱们,就干脆放了把火,想要毁掉这里,嘿嘿,可惜主屋都是石头造的,火烧不起来,反倒让咱们趁机攻了进来,将他们都捉拿了。” 夏川萂:“......都捉拿了?没有杀死吗?” 长富笑道:“都是壮劳力,杀了可惜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5节 夏川萂没有再问那些“壮劳力”都被带到哪里去了,敌人肃清了,她们也安全回来了,但她看着这座狼藉的邬堡,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要说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大概是难过吧。 为那些想要停留却不被允许的所有人,因为他们是侵略者。 目前围子堡空了下来,围子乡的乡民们还能回家的就回家,不能回家的夏川萂就做主都收留进这座邬堡里,至少有个栖身的地方。 除此以外,邬堡虽然残破了,但不能没有防守,夏川萂就拜托虎子召集乡勇进驻邬堡,暂时充当守卫的职责,路媪就管理邬堡内务,葛老翁坐镇邬堡,内外调停。 夏川萂带走的那些书籍也都找回来了,看着这些在外受雨淋受虫咬的书籍,夏川萂将樱桃留在堡里,专门打理这些书籍。 先擦拭掉水分和泥土,然后再摊晾晒干,然后等以后有机会再看着修补吧。 留了一夜安排好事务,第二日一早,夏川萂和夏大娘挥葛老翁、路媪和虎子他们,只带了大牛一个,在长富的护卫下向西堡而去。 第127章 第 127 章 秋风瑟瑟入城郭, 虽然没有坚壁清野,但马车行驶在通往西堡的官道上,几乎不见半个人影。 秋粮已经收走, 建在田野里的小屋也都人去屋空, 偶尔见到有佝偻的人影显现, 那也是留下来守屋的老人, 风烛残年,拥有看淡生死的豁达 , 不再畏惧突发的变故。 距离桦树林一里之内设了三层路障,每通过一层路障,长富都要向守卫关卡的人出示出行令牌, 以及检查马车上坐着的人和载着的货物, 检查通过了,才会放行。 转过桦树林,进入西堡范围之内就是另一番景象, 靠近坞堡的场地上晒满了粟米、豆子、芝麻等谷物,田野也没荒废了,有的翻起了垄亩,撒上了牛粪和草木灰,等待播种冬小麦,有的种上了菜蔬, 绿油油的苗叶迎风舒展,十分喜人,还有农人挥舞着??头和铁锨疏通渠道沟壑, 好在冬日里存住更多的雨雪, 方便来年春耕。 路过东郭的乡里的时候,乡里已经在外围筑起了高墙, 挖好了沟壑,做好了陷阱,乍一眼望过去,通往乡里的路已经挖断了,但他们肯定有沟通外界外出的通道,要不然郭外的田地无人打理,不应该是这样井井有条的模样。 马车辘辘行驶,驶过浮桥,通过坞堡栅栏,进入坞堡大门,这才从清泠泠的旷野进入喧嚣吵闹的人世间。 夏大娘感慨道:“以往咱们这些人都喜欢住在郭里,坞堡内的宅子一年到头都是空的,现在,恐怕那些空宅子里都住满了人了吧?” 郭里空间大,可以种花种草归置园林建大宅子养奴仆,日子过的宽裕又舒服,不像是邬堡内,限于空间,一家都挤在一座小宅子里,连个院子都没有,对习惯了过有奴仆伺候的人来说十分不习惯。 但现在,外敌当前,不得不带着家小和财货进邬堡避祸,所以这邬堡里面看着就要比以往热闹十倍百倍,放眼望去,街上到处都是人。 夏川萂心道,如果围子堡的乡民们来了邬堡,估计也只能去郭里讨生活去了吧?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邬堡之内的。 在将军府角门前,一下车夏川萂就被金书一把抱住了。 金书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中呜呜呜的哭,夏川萂也鼻间酸涩,强忍着拍着金书的背,笑道:“姐姐莫哭了,我都没事,好着呢......” 砗磲、范思墨、玛瑙、赤珠四个也都抹起了眼泪,砗磲还又哭又笑道:“佛祖菩萨保佑,可算是回来了,胳膊腿的都在,平安顺利,大吉大利,阿弥陀佛......” 郑娘子过来笑道:“好,好,平安回来就好,来来,都别堵着,先跨火盆祛祛霉气。”在郑娘子看来,夏川萂被裹挟着去逃难,全都是因为倒霉,要不然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她出事了呢? 一个婆子笑吟吟的端着一个烧着木炭和桃符的火盆过来,放在门前,要夏大娘和夏川萂跨过去才能进门。 金书放开夏川萂,含泪哽咽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吧。” 夏川萂给她擦擦脸上的泪水,被夏大娘牵着跨过火盆,在众人大声叫好中进入了将军府。 赤珠笑道:“老夫人还在等着呢,你们且先回去,等夏大娘和川川拜见过老夫人再团聚吧。” 众人都叮嘱夏川萂给老夫人磕完头赶紧回来,她们都等着她说话呢。 夏川萂都答应下来。 众人散去,在去老夫人院中路上夏大娘感慨道:“你这丫头人缘真好。” 夏川萂也笑道:“都是因为姐姐们就在府中,大娘的亲朋若是都在的话,也会来迎大娘的。” 夏大娘只是笑,没再说什么。 老夫人确实在等夏川萂,不止老夫人在,周、孙、王三位姑姑也都在。 她们并不是在等夏川萂,而是恰好郭继方在跟老夫人汇报今年过冬事宜。 郭继方:“炭火储藏比往年还要多三层,粮草又重新盘点了一遍,全都满仓,另外多辟了两个万石以上的大仓库,以防万一,布......皮毛......” 郭继方一面汇报,孙姑姑和王姑姑两个一面拿着账簿核对,等郭继方汇报完,两位姑姑都跟老夫人点头,表示没问题。 老夫人笑道:“辛苦你了,替老身赏赐乌疾,多亏他跟他师父费心。” 郭继方笑道:“老祖母您说什么话,十九郎在外拼杀,最惦念的就是老祖母您了,咱们上不了战场,在后方孝顺老祖母还是能的。哦,对了,这次乌疾回来,跟孙儿说十九郎的侍女叫夏川的,弄了一个什么火炕,说是能将屋子跟烧灶一样烧起来,人住在里面暖和的跟春天似的,十分神奇,老祖母听说过吗?” 所以说,郭继方专门挑这个夏川萂回府的时间过来,完全是带着打算过来的。他是不信乌疾说的什么“温暖如春”的话的,但这是乌疾说的,又让他不得不信。 所以干脆找这个时间过来探寻一下。 关于这个什么“火炕”,不仅老夫人没听说过,三位姑姑也都没听说过。 周姑姑道:“可巧今日那丫头回府,不如等她来给老夫人磕头的时候,老夫人叫进来问一问她?” 要说老夫人一年到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肯定就是冬日手脚冰冷夜里难熬了,现在听说居然还能有大冬天里温暖如春的屋子,自然是被勾起了十二分的好奇心,那是一定要见一见问一问的。 所以,赤珠才会亲自去门口迎夏川萂,她也是怕夏川萂跟众人寒暄废了时间,让老夫人久等。 赤珠一通报夏大娘和夏川萂就进去了,一露面,原本还在说笑的孙姑姑她们都不说话了,盯着夏川萂张大了嘴巴,一副见鬼的惊讶神情。 夏川萂顶着上头几道这样的视线跪下给老夫人叩首:“夏川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良久,老夫人才道:“免礼。” 夏川萂和夏大娘依言起身,老夫人对夏川萂招手道:“你过来。” 夏川萂走进几步,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后对周姑姑讶道:“真是这丫头,这猛一瞧,差点没认出来。” 周姑姑也无语凝噎,将放在夏川萂身上的视线移开,也道:“确实......变了不少。” 夏川萂:...... 你们这样子,倒是很像第一次见到非洲人的样子啊,至于吗? 王姑姑倒是在夏川萂的衣服上多做打量,笑道:“你这穿法倒是讨巧。” 夏川萂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皮毛丝帛混搭的穿法,腼腆笑笑,道:“只带了夏天衣裳,现在天冷了,就将皮毛囫囵裹上了。” 这倒是夏川萂过谦了,她虽然在野外生活了二十多天,但她不是一个人,而是受好几百人照顾着生活了二十多天。可以说,她得到的,都是他们这一伙人能得到的最好的。 而且,夏大娘带着她走的时候,几乎带上了她们所有值钱的家当,自身衣裳和绸缎料子更是不少,夏川萂自己在屋里穿的是麻布衣裳,出门的话,她穿的都是郭继业特地吩咐给她做的上好真丝绸缎的,要是穿的差了,郭继业会嫌弃她给他丢人。 比如现在,她上身穿的是乌黑发亮兔皮披肩小斗篷,下身围的是只到小腿的棕色鹿皮花朵小皮裙,小斗篷和小皮裙下则是蓝色绸缎撒花衣裙,裙子只到脚踝以上,便于行走和奔跑。 脚上蹬的野猪皮短筒靴,露出的靴筒外面两侧用绸缎攒成的花朵和结子做装饰,让原本灰扑扑光秃秃的鞋子瞬间灵动靓丽起来。头上带着一个已经陈旧了的发箍,但发箍上该有的珠宝缎带装饰都有,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草编的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花篮,小花篮里簪着一朵小巧可人的野菊花,野菊花旁边还趴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蝈蝈,富贵又不乏野趣。 夏川萂这一身穿戴虽然与这个时代的传统衣冠不符——既不符合贵族家庭的优雅和体面,也没有草民、庶民的潦草和糊弄,但古今中外对美的理解是共通的,夏川萂这一身童装装扮在王姑姑眼中看来就很夺人眼球。 孙姑姑可是不好糊弄,笑道:“这是老夏的手艺吧?她这手艺在咱们当中向来是拿得出手的,这皮子也是难得的齐整。” 夏大娘笑道:“皮子都是围子乡的乡勇们猎来的,我针线上的功夫也是不如以前了,现在少做,倒是还能入得你的眼。” 孙姑姑和王姑姑就都笑起来。 围子乡的乡勇们每天都会组织人手去打猎,也是探路探消息,打回来的猎物品类不一,兔子最多,獐子、狐狸、野猪、麋鹿这等也能常有,像是老虎棕熊之类的大型猛兽就没有了,一个是难以见到,另一个就是见到了也难以杀死,都是远远避开的。 狼就更没有了,狼是群居动物,杀死一头狼,最好将整个狼群都消灭了,否则,将会受到无休止的骚扰,所以,一般情况下,乡勇们尽量不去招惹狼。 打来的猎物,经过硝制之后,乡民们会挑出品相最好的留给夏川萂和夏大娘,夏大娘闲着没事就和路媪做皮毛衣裳来穿,乡民妇女们羡慕夏大娘她们的手艺,过来学也没遭到驱赶,倒是拉进了夏大娘她们和乡民的距离。 两人流落在外许多天,原本以为得是想象不到的凄惨,不成想,这两人除了变的黑些瘦些,其他都没有......呃,夏川这孩子黑了不止一些,还长高了,算是有很大的变化吧。 老夫人欣慰道:“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很好,回到家了,就好好修养吧。” 夏大娘和夏川萂都感激的应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郭继方轻咳一声,周姑姑笑道:“我怎么听说,川川你在外头还没忘了烧灶?可是又弄出什么新吃食了?” 夏川萂还一头雾水呢,我逃命来来不及呢,怎么会想着弄吃的? 夏大娘就笑道:“小孩子到了野地里就撒欢,这孩子有大家伙护着,一刻都闲不住,见人家在建房子,就非要说弄个灶出来,让烧出来的烟在地底下跑,问这样地板上面会不会也很热?乡民们都很友善,也都宠着她,她说了,人家就哄着她玩照着做了,还别说,地底烧起来,脚踩在地板上真挺热乎的。” 周姑姑她们听的眼中异彩连连,忙问夏川萂:“可能造个新的出来,咱们也见识见识?” 夏大娘笑道:“她哪会,都是围子乡的泥瓦匠造的。” 周姑姑她们就都去看老夫人,老夫人就道:“咱们重金聘请他们来给老身造个这样的屋子怎么样?” 孙姑姑就笑道:“哎呦,这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这还用问吗?七公子,这事可就拜托您了。” 老夫人说重金聘请什么的那是客气话,她们这些人要是真当老夫人客气那可就是真蠢了。整个围子乡都是老夫人的奴婢,她想要一个带地龙的屋子,围子乡的乡民们就得感恩戴德的给她做出来。 郭继方笑道:“老祖母放心,他们逃难这么久,秋收都耽误了,屋舍也都没了,想来是缺粮少衣,孙儿让人带着粮食和布帛去请,定能给老祖母请来的。” 老祖母点头笑应道:“都是可怜人,不要亏待了就行。” 姜还是老的辣啊,夏川萂此时心中对夏大娘那是一百个大写的佩服。 火炕自然是要献上去的,夏川萂也打算好了用这个火炕技术给围子乡的乡民们换些过冬的粮食等好处,但她这个打算,就很有双方做交易的味道,丁对丁,卯对卯,冷冰冰,没人情味。 像是夏大娘这样三言两语的说出来,让老夫人主动提起付报酬请人来做火炕,立场瞬间颠倒了。 乡民们有求于人和老夫人“有求于人”意义能一样吗? 一个是卑微祈求,一个是应差凭手艺做事,一个低头弯腰,一个直着腰板,当然是后者更有尊严。 也更有奔头。 但是,夏川萂还有一个请求要说。 趁着气氛正好,夏川萂提了出来:“老夫人,围子堡已经残破了,乡民们的屋舍也都烧了,请老夫人允许围子乡的乡民们自行修缮邬堡。” 老夫人未说话,郭继方先笑道:“小女侍,修缮邬堡可是个大工程,钱粮人石材一个都不能缺,这个时候他们拿什么去修?咱们西堡这边人手短缺,帮不上忙的。” 要不是看这小丫头似乎在老夫人这里被另眼相待,郭继方才不会跟个丫头片子说这么多呢。 夏川萂忙道:“不用帮忙的,让他们自己修缮就行了,能修缮成什么样,都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只是先要老夫人首肯,他们才敢动工。” 既然如此,老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到底,围子堡也是郭氏的邬堡,修出来也是郭氏的,若是修的不好,等明年年头好了,再派人去重新修缮就行了。 回西跨院的时候,夏川萂是蹦蹦跳跳的跑回去的,回来的两个目标一下子都实现了,怎么能让她不高兴呢? 在门房,夏川萂找到大牛,高兴道:“快去给翁老他们送信,就说他们可以选地造窑烧砖开工修缮邬堡了。” 大牛也很惊喜:“真的?我这就去传信,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砗磲和金书都迎了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不免好奇问道:“什么传信?谁高兴坏了?” 夏川萂笑哈哈道:“围子堡不是被打坏了吗?老夫人同意咱们修缮了。” 砗磲斜眼看她:“你跟谁咱们呢?还有,修缮个邬堡,你高兴什么?” 夏川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6节 “唉呀姐姐,这都说来话长了,来来来,川川好好跟姐姐们说说这几天的遭遇......” 大牛好笑的看着夏川萂被砗磲她们带走,自己找人给围子乡的人传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西跨院这边夏川萂接受了砗磲她们这些小姐姐们爱的洗礼, 等到第二日一早,虎子就带着十个围子乡的乡勇们来到了西堡将军府。 他们拜见过老夫人之后,就来拜见夏川萂, 夏川萂打眼一看, 全是认识的。 夏川萂笑道:“怎么样?老夫人赏赐的粮食够你们过冬的吗?” 虎子搓着手嘿嘿笑道:“托福, 托福, 省着点,吃到明年这个时候都尽够的。哦, 小女君您吩咐的采摘下最好的棉花,咱们给您带来了。” 虎子他们是带着一个大箱子过来的,夏川萂原本以为是他们的家伙式, 却原来是棉花。 打开箱盖, 夏川萂掂着脚探头一瞧,确实都是裂开的很饱满的棉花,枝条没有修剪, 但采的很长,留出了足够的修剪空间。 夏川萂叹道:“咱们头一年种就能种出这个样子,多亏了之前你们帮忙。” 虎子笑道:“这您就外道了,这不是咱们应当的?” 夏川萂笑道:“你们就没先献给老夫人?说不定还能再得一回赏呢。” 虎子:“老夫人什么没见过,咱们怕不懂规矩惹了老夫人厌,就没敢提, 嘿嘿。” 夏川萂看了一眼这个开始长心眼子的壮汉,对大牛道:“先抬进咱们院里,交给砗磲姐姐, 让姐姐看着打扮一下, 再给老夫人送去。” 大牛带着人抬着箱子进了西跨院,夏川萂拉着虎子继续说话, 虎子也蹲下来,方便和夏川萂聊天。 夏川萂:“你真打算给老夫人新起一个房子?” 虎子忙道:“怎么可能?咱们什么手艺,咱们造出来的屋子,就是老夫人不嫌弃,咱们自己也不敢造呢。”怕塌喽。 夏川萂笑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虎子也笑道:“我说的是改造,先让老夫人选出一个房舍来,咱们给在合适的地方修上炕,只是作为睡觉和休憩所用,老夫人要是满意的话,就在她老人家常住的房舍内再修上。”修地龙是不可能的,那得重新打地基才行,他们也不会。 夏川萂赞道:“聪明。” 虎子道:“我记得小女君一开始要的就是这火炕的,咱们山谷里的那个,因为地基横向设的窄,做出炕来看着就跟地板一样,这府里的房舍又大又深,完全不需要,只按照您最初的构想,直接修炕就行了。” 夏川萂继续赞道:“还是你聪明,能想到这些可是太不容易了。” 虎子眉飞色舞的:“都是小女君教的好,嘿嘿......” 虎子正嘿嘿笑着,大牛带着人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砗磲。 夏川萂忙跟两人介绍:“虎子,这是砗磲姐姐,砗磲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围子乡的勇士,那头大野猪就是他猎的。” 虎子忙跟砗磲见礼,腰都要弯到地上去了,砗磲也回礼,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砗磲对夏川萂道:“哪有让客人在外蹲着的道理,你也不请进来让咱好好招待,咱们也好谢过人家这些天照顾你呢。” 不等夏川萂开口,虎子忙告辞道:“您太客气了,咱们还有差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临走还跟夏川萂挤眉弄眼的,看在砗磲眼中就很不尊重。 砗磲气道:“你就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看把你带坏了!” 夏川萂讪讪笑道:“他们都是乡民嘛,自由散漫惯了,以后我都教他们,他们下次就不会了。” 砗磲看看周围,见没人听见,才带着她进了西跨院的门,正色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以后还要和他们一起?他们在围子乡,你在西堡,你想什么呢?” 夏川萂低头不语,用脚一下一下的踢着打扫的干净整洁的青石板地,一晃一晃的用沉默表达她是有想法的。 砗磲突然鼻子一酸,觉着这个妹妹出门一遭,回来就跟她生分了。 砗磲转身回屋,夏川萂忙跟上,砗磲跑了起来,夏川萂就一声一声的“姐姐,姐姐”的叫着跟在她身后。 金书将两人一前一后的跑过来,砗磲还一脸的愤怒,忙问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砗磲大声叫喊道:“你问她!” 金书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心虚的别开眼。 金书笑问道:“川川,怎么了?不能跟咱们说吗?” 夏川萂心道,早晚要说的,现在就说了吧,她就开口道:“我打算跟老夫人请命,回围子堡监督乡民们修缮邬堡。” 砗磲指着夏川萂对金书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才回来一天,就又想着跑了,你是能挖的动地,还是能挑的动水,人家修缮邬堡需要你去?!” 金书也沉默了,她自然跟砗磲一样,是不想和夏川萂分开的,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夏川萂忙上前安慰两位姐姐,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嘛,我只是去围子堡而已,西堡离围子堡这么近,我可以时常回来探你们的。” 砗磲:“你还说,你还说,这么近,你怎么二十多天才回来呢?” 夏川萂:“这不是...意外吗?现在邬堡内外流匪都肃清了,咱们都是安全的,当然就可以想回来就回来啊。” 砗磲还要辩驳,金书却是开口道:“川川,你还没跟老夫人请命吧?” 夏川萂点头,继续说她的打算:“围子堡那边的棉花要收获了,听阿大和阿二说,棉花收获期要有一个多月呢,这可是一大笔财富,老夫人也很重视的,我打算跟老夫人说去围子堡看棉花丰收,老夫人应该会同意的吧?” 砗磲冷笑:“哼!” 若是以采收棉花为借口的话,的确无可指摘,毕竟当初花费重金种植棉花的人就是夏川萂。 金书犹豫道:“我听母亲说,她种的棉花也结絮了,要是母亲请命去......” 夏川萂轻声问道:“姐姐,你会吗?”你会请命老夫人让许大娘去围子堡看着采摘棉花,从而将我留下吗? 金书咬唇扭头,小声回道:“......不会。” 砗磲又是一声重重的“哼”声。 金书突然道:“川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围子堡?” 砗磲不可置信的瞪着金书,金书讷讷道:“砗磲你跟我不一样,你父母兄弟都在这里,我...我无家无业的,公子又不在,我和川川一起走,老夫人也能放心些吧?” 砗磲跺脚气道:“你们!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在这西跨院里算什么?” 夏川萂嘀咕:“郑娘子不是也在这院里吗?” 砗磲指着夏川萂“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索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夏川萂和金书忙去哄她,她就哭道:“你们良心被狗吃了......” 闹的夏川萂哭笑不得同时又觉着这姑娘实在可爱,让她十分舍不得。 ...... 只要弄明白方法,盘一个火炕出来并不难,虎子也没藏私,郭继方派了泥瓦匠来给他们打下手,虎子就尽心尽力的教,还生怕人家学不会似的,将每一个步骤说的特别详细,弄的郭继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继方看着眼前正在升腾着热气的炕面,对热络道:“好兄弟,中午咱们吃羊肉,好好犒劳犒劳兄弟们。” 虎子也客气笑道:“那感情好,不过,就在这院外设一桌咱们吃就行,这里不能离了人。” 郭继方疑惑:“这不都烧起来了?不是说烘干就行了吗?” 虎子指着竖的高高的烟囱,道:“您看那里的烟,是不是一团一团的?估计是这烟道里在倒气呢,咱得看着那烟囱里的烟变成一缕一缕的才行。” 郭继方啧啧道:“可真讲究。” 虎子咳声道:“您过奖了,咱们也没正经烧过几回,若是中途出了问题,还得您多包涵,在老夫人面前给咱美言几句,莫要怪罪才好。” 郭继方道:“这你就多想了,老夫人仁慈宽和,怎么会怪罪呢?这样,我让人在这院里给你们设两桌,我带几个兄弟们过来作陪如何?” 虎子忙谦恭道:“您这就是折煞小子了,使不得,使不得。” 郭继方一拍虎子肩膀,道:“就这么定了,再客气就是看不起兄弟了。” 虎子忙道:“不敢,不敢......” 虎子之所以这样不藏私的将手艺都教出去,是因为夏川萂已经经过老夫人同意去围子堡了,他自然是知道夏川萂去围子堡做什么去的,他心里着急赶回围子堡,恨不得这府里的泥瓦匠今天就都学会,他明天就可以带人回家去了。 但可惜,他不亲自给老夫人修出一个热炕出来,郭继方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现在才是试修,等到真正在老夫人住的房间里动工,还早着呢。 围子堡这边,夏川萂一出现,乡民们就都放下手头的工作迎了出来。 葛老翁尤其高兴,见到夏川萂连连道:“真没想到,您能来的这么快。” 夏川萂也大笑道:“我在西堡又没什么事,老夫人留着我也没什么用,如今堡里还算安全,就同意我出来了。跟您介绍一下,这是金书姐姐,她是来给咱们当账房大管事的。” 金书被她介绍的脸颊微红,葛老翁跟她见礼,她忙回礼,唤道:“翁老。” 葛老翁“哎哎哎”的应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几分,十分的欢迎金书的到来。 寒暄过后,夏川萂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葛老翁:“窑已经重新造起来了,老朽瞧着比以往更高更大,一窑至少能出两千块砖。” 一个一次能出两千块砖的砖窑不算小了,据夏川萂新打听来的,郭氏现在一个砖窑也就能出五千到八千块呢。 夏川萂道:“先烧着,我来的时候,见虎子哥在府里泥瓦匠间混的很开,希望他能打听出来郭氏烧窑的技巧。” 现在什么烧窑冶炼制陶之类的都是被垄断的技术,夏川萂不会提让郭氏给派个技术工来指点围子乡的人烧窑这样的蠢话。 但虎子可以拿技术换技术,这就看郭继方手到底能松多少了。 葛老翁却道:“老朽现在已经十分知足了,烧的不多,多烧几次就行了,咱们日夜烧,不会丢了修缮邬堡的进度的。” 夏川萂看看晴朗无云的天空,叹道:“已经连着好几年都是寒冬了,早日将邬堡修好,咱们也好早一日安心过冬。” 说到天气,葛老翁也气不打一处来:“贼老天,就是不让人过安生日子......” 夏川萂对围子堡的修缮是有新打算的,若是只是平修围子堡本身的话,或许能塞下小一千的大小伙子护卫,但一定住不下两三百的家庭。 家和单纯睡觉的床铺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所以,为了增加凝聚性,也是为了提高可抗性,夏川萂打算改建围子堡。 围子堡的主体她不打算变,还是以修缮为主,但在围子堡外围一百米之内,她打算重新修出一个圆圈行的防御圈出来。 这个防御圈将是由一户一户的房屋拼成的,最外层的墙体加厚,有敌来犯的时候,这层围墙就是墙垛,住在屋里的人可以通过墙垛上留的暗孔进行射击杀敌。 在没有敌人来犯的时候,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墙体,因为墙体足够的厚,可能夏天会闷热一些,但冬天就会足够保温,只要在屋内烧起一条火炕,就能给整个房屋供暖。 这是她的设想,而现在,就看围子乡的这些乡民们能不能将她的这个设想实现出来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7节 第129章 第 129 章 燕山雪花大如席, 桐城的雪花也没小多少。 在这飞扬白雪的日子里,郭继业带领自家府兵回到了郭氏邬堡。 天寒地冻的,叛军见河东郡实在是块难啃的骨头, 失去的比得到的多, 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抢不来过冬的粮草和棉衣, 总不能冻死饿死吧?算了, 去其他地方修整一番,一河之隔的洛京他瞧着就很不错。 叛军走了, 郭继业只是河东郡的郡尉,打走了侵略家园的坏蛋,他也就回家看老祖母了。 他先去了最东面的东堡, 见安稳无忧, 就没多待,带着人马穿过东堡去西堡。 只是,在路过围子乡的时候, 他不免奇怪的勒停了马匹,透过风雪仔细打量眼前的......邬堡。 瞧着好像是自家的邬堡,又好像不太像? 高强迎着风雪疑惑道:“那是围子堡?不是说被流匪烧了?这是被砸了吧?” 赵立无语:“你见过被砸的邬堡还多出半圈围墙的?” 郭继业:“去看看。” 于是骑队改道,从向西改去向北,朝前面那个看着跟狗啃过似的邬堡行去。 马匹在距离邬堡还有半里地左右的时候被迫停了下来,因为眼前是丈许的壕沟, 因为有积雪覆盖,可能还会更深。 在壕沟对面,错落分布着十几个丈高的砖窑, 之所以确定是砖窑, 是因为窑的不远处整齐码着高高厚厚的青砖。砖窑只有一个还在冒青烟,其他都已熄火停工, 披上了亮白深厚的雪衣。 郭继业这一行好几百人骑着大马出现在这里,早就有人在高处的望楼望到去通风报信了,唯一一座还在冒青烟的砖窑里转出三个人来,一人手持戈矛,一人横握长刀,还有一个身背箭壶,手拉弓箭,矛头、刀尖和箭矢都对着郭继业这一行突然出现的人。 这三人都身着粗麻单衣,乍一来到冰雪世界中,头顶直冒热气,可见砖窑里面温度之高。 中间持刀之人对着为首的郭继业、高强、赵立三人在风雪的怒嚎中大喝道:“来着何人,止步不杀!” 高强也气沉丹田回道:“主家来访,何故刀兵以对?”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说实话,郭继业这一行人的装备实在骇人,人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的不是他们常在郭氏府兵身上穿的皮甲,而是黑色铁甲,骑士马上悬挂的大刀弓箭齐全,有的除了大刀,还有狼牙棒、长枪、大锤、马矟(shuo一种马上用的长矛)等一些个人风格强烈的兵器。 三人宁愿高强说的是实话,要不然,面对这样一群敌人,他们连迎战的勇气都未必能有。 郭继业道:“升起旗帜。” 一面黑色大旗在风雪中飘展开来,一个鲜红的“郭”字映入三人眼帘,同样映入了望楼上警卫的眼帘。 这是郭氏大旗,因为已经进入郭氏邬堡治理范围之内,扛着大旗迎着风雪赶路实在不便,是以郭继业就让人将旗帜收了起来。郭继业是回自家,又不是来找事的,对面的人面对陌生人谨慎小心是好事,他便让人升起旗帜,自证身份。 旗帜都打出来了,眼前之人自然也是郭氏的兵卒,三人都不敢怠慢,为首一人转了转眼珠子,对郭继业一行道:“主家有何吩咐,咱们万死不辞。”有什么话对咱们说吧,说完快走。 还是高强回道:“咱们要回家歇息,从何处可进邬堡?” 这话说的,这要是你家,你不知道从何处进门啊? 不等三人再继续周旋赶人,突听身后有马蹄声传来,三人转头一望,就见从邬堡方向飞来十余骑。 这十余骑渐近了,三人看清楚了来人,纷纷唤道:“虎老大。” 虎子是见过郭继业、高强、赵立三人的,但现在双方隔着一道壕沟,还隔着飘飞的大雪,三人也都穿着战甲,战甲之外还披着战袍,虎子一时间并不能认的出对方到底是郭氏的哪一位将军。 虎子抱拳大声道:“诸位稍候,某这就来拜见。” 说罢,就一拉缰绳,沿着壕沟走了一段,从一处通道过了壕沟,又沿着壕沟朝郭继业一行打马过来。 到的郭继业跟前,虎子还欲再问眼前之人名号,就听赵立道:“原来是围子乡的朱虎,郭氏少君在此,还不快拜见?” 虎子心下一惊,竟是郭氏少君郭继业当面吗? 虎子不敢怠慢,忙跳下马来,他身后跟着的汉子们也都跳下马来,随着虎子一齐跟郭继业叩首拜见:“围子堡朱虎携乡勇九人扣见郭氏少君。” 郭继业开口:“免礼。” 声音嘶哑,还是透过头盔穿过风雪过来,只有两个字并不能辨别出眼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到底是不是郭继业。 虎子带领乡勇起身,对着郭继业仰头恭敬道:“不知是少君当面,有失远迎,万望恕罪。少君风雪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赵立:“我等路过见此变化甚大,便过来瞧瞧,如今见尔等乡勇有勇有谋,训练有素,便更想进去看个究竟了。” 虎子扒了扒遮住半张脸的厚毛围脖,露出整张脸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道:“不敢,咱们只是护卫家园罢了,在少君面前,不敢说有勇有谋,训练有素。”赵立说了这样长的一番话,虎子已经听了出来,此人正是郭继业身边深受倚重的护卫之一,是以他心下安定了下来,戒备也少了许多。 郭继业问道:“现在这邬堡中是谁在当家?” 虎子:“......夏川小女君。” “呵!”郭继业突然笑了一声。 高强也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谁这么大手笔烧砖造城墙,原来是那丫头。” 行了,虎子这下是彻底确定了这一行真的是郭继业本人带领的郭氏府兵到了他们围子堡了。 虎子忙道:“少君快请进邬堡躲避风雪。” 郭继业:“带路。” 虎子先是上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三角小旗来对着邬堡方向挥舞传递信号,然后对郭继业道:“少君且随某来。” 说罢,当先带着其余九个乡勇打马前行,为郭继业等人带路。 相比于郭继业这一行一水的健壮彪悍的高头大马,虎子他们这十人骑着的马就要参差不齐寒酸多了,全都是老马、瘦马和拉车的矮脚马,其中有两三人在风雪中将马骑得歪歪扭扭的,想来是新学的吧? 郭继业倒是没嫌虎子他们带路带的墨迹,一路走一路仔细观察着周围。 原来这壕沟是中断的,虎子带路穿过的路并不是壕沟之上的浮桥,而是一截平实的土地,只是这平地两边被挖了壕沟而已。若是有敌人攻来,占据这两面壕沟的平地,倒是也有一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过了这壕沟,行了十丈之地,一座影影绰绰的草盖门楼现了出来,再打马走近了,就见这门楼虽然设的简陋,瞧着却是十分的气势不凡,宽有丈半,高......得超过两丈了吧? 郭氏西堡的门楼高也只有三丈,这个残缺的小邬堡就敢设两丈的门楼,野心不小。 门楼草盖之下挂了一块原木牌匾,上书“围子堡”三个板正大字,字迹生涩稚嫩,一看就是小丫头的手笔。 虎子见郭继业停住马一直瞧他们的门楼,就提醒道:“请少君入邬堡。” 郭继业:“不急。” 说罢就当先调转马头沿着邬堡的墙体朝西而去,他要亲自看看这邬堡建的怎么样。 虎子一惊,不知道郭继业意欲何为,高强和赵立以及身后的骑士们却是都打马跟上,虎子无法,只得跟随在后面。 不能说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原来他们在远处看到的邬堡外围跟“狗啃过似的”并不是错觉,而是这邬堡外围压根就没建完,郭继业打马骑行了只有不到百米就被迫停下了。 郭继业看着“豁然开朗”的邬堡内部和露出参差边缘青砖的墙体默然不语,高强却是惊呼道:“这墙这么厚的吗?得有两丈深吧?你们不是按城墙的标准建的吧?” 跟过来的虎子嘿嘿笑道:“不只是墙,咱们建的其实是一间间的屋子,只是外层的墙体厚而已,屋子既可以居住,也可以当女墙。要不是气温骤降将土地都冻死了,即便是下雪,咱们也会继续挖泥烧砖继续建下去,现如今天寒地冻的,没办法只能停工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他想继续将这既可以做城墙又可以做房子的建筑建完的干劲。 赵立道:“我怎么瞧着这...屋子你们建歪了?” 虎子笑着解释道:“没歪,屋子建完是一个圆环形的,正好将里面的石头邬给围拢起来。” 赵立颔首:“原来如此。” 虎子干脆道:“都到这里了,不如咱们就直接从这里进邬堡吧?” 高强和赵立都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从大门过。” 高强也笑道:“就是,咱们公子回家,难道要走这..侧门不成?” 这其实连侧门都不是,这是穿墙而过啊。 虎子忙告罪,道:“大门已洞开,还请少君移步正门。” 虎子在有墙的那一边,他看不到对面有人抬着一顶小小滑竿轿过来,正对着邬堡内部的郭继业看到了,他对着那顶有帷幔遮挡风雪的小轿勾唇一笑,调转马头重新去了正门。 已经掀起帘子伸手欲要和郭继业打招呼的夏川萂:.... 她话都到嗓子眼了,结果人消失了? 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滑竿的汉子也傻眼问道:“小女君,咱们还要继续走吗?” 夏川萂:“跟过去看看是怎么了?” 汉子继续往前,越过建了一半的青砖房子墙体,入目是马蹄踩踏扬起的雪团雪雾雪粒子。 当先的汉子紧忙低头,后飞的雪粒子打在他的斗笠上,没收到半点伤害,正掀着帘子奇怪张望的夏川萂就没这么好运了,她“呸呸呸”三声,赶忙放下帘子遮挡扑面的雪雾,气呼呼下令道:“回去,去正门迎接。” 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转身就走了吧?只能是去正门了,这贵公子脾气! 果然,重新回到围子堡正门之后,郭继业打马立在门楼之下,不再前行。 虎子又纳闷了:“少君?”不是要从正门进吗?这到了正门,怎么又不走了? 高强也是不解,他给赵立打眼色,赵立嘿嘿笑了两声,对虎子道:“再等等。” 虎子真想问一句,还要等什么啊?等人来接不成? 还真是。 一百来米的距离,即便是抬着滑竿在风雪里走,那也是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虎子一看到这顶带着帷帐的小滑竿就知道是谁来了,无他,这座小滑竿还是虎子带着人亲手给扎的呢,还专门派了两个身强体壮信得过的人给夏川萂抬竿,就是为了她能在邬堡内外走路方便。 主要是为了节省时间,毕竟人家一步的距离夏川萂要走上三步,实在费时费力。 虎子迎入门楼之内,来到滑竿左右问道:“小女君怎么来了?咱们这就要进去了。” 夏川萂掀开帘子,探着身体对骑在马上浑身包裹在铁甲之内的郭继业笑道:“公子回家,川川怎么能不出来迎接呢?” 高强看着夏川萂这模样笑了起来,打趣道:“几月不见,川川你威风了啊,现在出门都要人抬着了。” 滑竿来到郭继业面前,夏川萂看着他笑道:“我人小力微,出行不便,为了不被大风吹走,只好这样了。” 郭继业:“伶牙俐齿。” 夏川萂惊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嘶哑粗噶,完全不复他以往的清越悦耳,这是,嗓子受伤了? 夏川萂看看越发大的风雪,道:“先进去吧。” 滑竿让开,请郭继业先行。 郭继业不再停留,双腿微夹马腹,马儿缓缓前行穿过门楼,进入邬堡。 滑竿伴随在郭继业左右在邬堡之内缓慢行走,越靠近原本的石头坞,人气越旺。 这邬堡里的人好似无视了这漫天的飞雪一般,躲在一个接一个的草扎棚子里热火朝天的忙活。 有驱赶着骡驴牲畜拉磨的,有抱着碾杆压碾的,有摇着撑子做豆腐的,有支着鏊(ao)子摊煎饼的,还有牵着猪羊宰杀牲畜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8节 赵立不由喃喃道:“这么热闹的吗?” 高强干脆指着一个妇人手下的一个黑色圆金问道:“那是什么?瞧着不像是铜金?”那妇人一手面糊——这是面糊吧——一手刮板,面糊倒在这金面上,妇人就跟刮墙腻子似的将面糊一抹一刮,热腾腾的白雾升起,两息之后,妇人从边缘起皮,用力一撕,一个圆圆的....面皮就被揭了下来,摞在一边已经积累了很高的面皮垛上。 夏川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笑道:“这是铁鏊子,烙煎饼用的。”她将烧煤的方法送给乌疾,终于和乌大匠沟通上,又废了一些力气从他那里不仅换来了大铁锅,还有各种铁制炊具,这个铁鏊子就是因为她想吃煎饼了,特意请乌大匠做了好几个。 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出去,她收到这些铁鏊子一个都没留,全安在街道边上了,便于所有人共同使用,除此以外,像是石磨、石碾、木碓等便民设施也都是设在路边公用。 虽然是设在路边,但分布有序,隔开空间,既不阻碍道路,又便于乡民劳动,便利又热闹。 这几天下雪,乡民们齐心协力给这些公用设施盖上了草棚子,非常爱惜。 高强更在意吃食:“那东西叫煎饼?是吃的吧?”他吸了吸鼻子,满是粮食的甜香。 夏川萂笑道:“是吃的,刚烙出来可好吃了,我去给你买一个来尝尝。” 夏川萂拍了拍滑竿,滑竿去到那个正在烙煎饼的妇人那里,郭继业停下马等她。 夏川萂唤道:“马嫂子,我买三个煎饼,回头你去找金书姐姐结账。” 马嫂子早就注意到郭继业一行了,不只是她,所有在外在内活动的人都或明面或暗地里看着郭继业一行,只是见到夏川萂陪伴在旁,他们又没收到指示,只能“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其实心神都紧绷着呢。 马嫂子听到夏川萂说话,忙起身亲热笑道:“说什么买,你要多少,嫂子就给你烙多少。” 夏川萂笑道:“嫂子不用客气,”吸了吸小鼻子,“煎饼糊了。” 马嫂子爽朗一笑,又坐下身来麻利的揭煎饼,三两下揭下给她叠好,嘴里还道:“糊了更好吃,焦香焦香的。” 她将手里叠好的这个煎饼递给夏川萂,往鏊子底下塞了把柴禾,红色的火焰燃起,持续烧热着鏊子,她又去舀面糊继续摊第二个。 夏川萂接过手里烫手的煎饼,嘴里呼喊着:“快,公子,可热乎了,您快尝尝......” 向来矜贵从来不在街上随手吃东西的郭继业:...... 郭继业移开了视线,就当他没看到没听到有人跟他说话。 高强长臂一伸,从夏川萂手上抢过这个热烘烘新出锅的煎饼,笑道:“让哥哥我来先尝尝好不好吃,呜,香,真香,好吃,太好吃了!” 手中空空还有余温的夏川萂:...... 那边马嫂子又摊好了一个,夏川萂接过来,直接给了赵立,对还在继续摊煎饼的马嫂子道:“嫂子,今天咱们邬堡要宴饮众位将士,劳您多烙些煎饼送去给刘嫂子,还是去找金书姐姐结账。” 马嫂子忙答应下来,看了看后面一溜的盔甲骑兵,感叹道:“那得不老少吧?这点煎饼可不够吃的,咱再叫几个人来帮忙,把几个鏊子都烧起来,一起烙快。” 夏川萂问:“发酵的面糊够吗?”烙煎饼可不是用的死面糊糊,而是经过一夜发酵过的面糊,里面不仅有麦粉,还会掺杂蜀黍粉(高粱)和稷粉(小米)粟米粉,看个人口味做选择。 马嫂子笑道:“下雪天没事干,可不就躲在棚子里烙煎饼吗?今天不止我家烙,还有几家等着排号呢,放心,糊糊尽够的。” 夏川萂笑道:“那就劳你们费心费力了,等回头一起去找金书姐姐结账。” 马嫂子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哎哎”的答应下来。 给这几百人准备主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马嫂子可不敢自己做主全都送出去,是以夏川萂要她去找金书结账,她也就不再推辞。 马匹继续走了起来,一路上,夏川萂不仅给郭继业一行几百人定下了主食,还定下了猪羊犬肉食,菘菜芦菔干菜咸菜豆腐等菜食,甚至还有酒水,等走到石头堡大门口的时候,郭继业一行人的餐食已经备好了。 郭继业下马,对夏川萂道:“你这邬堡什么都有,可不像是遭劫过的。” 夏川萂眼睛都笑弯了,道:“您还不知道呢?我...奴婢种的棉花丰收了,老夫人赏了奴婢好些钱财,奴婢都拿去换了牛羊牲畜和粮草了。” 郭继业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当先踏进门。 夏川萂头皮一紧,忙从放低的滑竿上跳下来,追上郭继业的步伐,道:“没忘了公子您的,给您的奴婢都存了起来,一点都没少您的......哎呦!” 郭继业大踏步在前面走,夏川萂倒腾着小短腿快跑在后面追,郭继业停下脚步,夏川萂也忙停下脚步,被来回踩踏过的雪地滑的很,夏川萂及时刹脚没刹住,双脚滑行了一段距离后意料之中的屁股着地,滑倒了。 一点都不疼,她本身就矮,身上穿的又多,滑了这么一下还挺好玩的,她咕噜一下翻个身麻利爬起,拍了拍手上的积雪,仰头对回头看她的郭继业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包裹在头盔之下的郭继业眯了眯眼睛,转身再次朝正堂走去。 夏大娘带着金书在庭院里等候,见到郭继业进来,忙福身行礼问安:“公子。” 郭继业点头,夏大娘和金书忙让出道路,随着他的脚步进了正堂伺候。 正堂火塘里烧着旺盛的炭火,烘的整个堂室暖烘烘的,这温度,热的有些不正常了。 高强和赵立相互帮忙摘下头盔,卸下最外层的铠甲,然后过来帮郭继业摘下头盔,还要继续卸铠甲,被郭继业制止了。 此时夏川萂也进来了,她在门口跺跺脚上沾着的雪,问堂室正中的郭继业道:“公子,要怎么安置您带来的人呢?” 郭继业站到火塘边烤手,淡淡道:“徒四跟着,让他去安排就行了。” 夏川萂:“......那奴婢去嘱咐一下朱虎,要他配合。”这邬堡内外不管是做事的还是守卫的,全都是围子乡的人,他们不懂郭氏行事的规矩,可不要起了冲突才好。 说罢,就匆匆一礼去安排去了。 郭继业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对夏大娘和金书道:“你们与我说说,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的事。” 夏大娘和金书对视一眼,道:“奴婢先与公子道来,那日,咱们突然收到有叛军来河东郡的消息......” 夏大娘是亲历者,也是亲眼看到夏川萂是如何运筹帷幄里外调停调度买粮换畜将围子堡经营成如今的模样的,是以她虽然说的平平无奇,但其中的惊心动魄未雨绸缪精心设计亦能感人心神。 夏川萂回来的时候,夏大娘刚好说完一个段落,等着郭继业问她问题,夏川萂见郭继业保持着她离开的姿势站着烤火,就道:“公子不如回后堂洗漱一番,朱虎会带着乡勇们配合徒四安顿好您带来的将士们的,等您收拾好了,咱们就开席为您接风洗尘。” 郭继业看着跑的小脸红扑扑的夏川萂,道:“可。” 第130章 第 130 章 夏川萂带着郭继业来到后堂, 后堂已经大变样了。 原本后堂只有一间正门,现在左右各新开了一道门一道窗。 右面的门关着,窗半开着透气, 窗下粉色红色的梅花正在怒放, 左面的那道门窗都打开着, 也不怕进了寒气。 有两个力健仆妇正抬着满满的一桶雪过来, 见到郭继业和夏川萂,俱停下来见礼。 郭继业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夏川萂解释道:“囤水呢。”又问这两个仆妇:“热水烧好了吗?” 一个仆妇忙答道:“都烧好了。” 夏川萂点头, 对郭继业道:“奴婢吩咐她们先烧好热水,看公子要不要沐浴洗漱一番。” 高强边随着郭继业进屋一边道:“这么冷的天,就是有热水......这么暖和!” 的确很暖和, 说是暖如三春一点都不夸张。 夏川萂笑道:“这屋子重新建了火炕, 火炕一烧,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了。” 她脱掉外头披着的大氅,跟在郭继业身后进了东间, 东间也是大变样了,郭继业以前装衣服的衣橱和箱笼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面和墙齐高的到顶衣柜,除了开窗的那面,其余两面墙都占了。 高强和赵立面面相觑,郭继业转头去看夏川萂, 意思是让她去取他换洗的衣裳。 夏川萂打开一个柜门,里面只孤零零的挂了一件棉衣外袍,以及, 一身里衣里裤, 而且看材质,是麻的吧? 又打开一个柜门, 这个柜子里面是一个一个的隔断的格子,一个格子里整齐叠放着一沓衣裳,一个格子里放着一双鹿皮短靴和足袜,其他格子都空着。 打开这两个柜门,夏川萂就不动了,赵立不由道:“我记得公子有很多衣裳放在这里的,哪去了?” 夏川萂瞧了眼郭继业,低头用脚蹭着青石地板,讷讷道:“流匪曾经攻占过这里,公子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奴婢就都给烧了,这里外一身,是奴婢新做的,没成想公子会突然来,就没提前备下公子惯常穿的新衣裳。”其实是被住在这里的流匪给穿过了,夏川萂干脆一把火给烧了。 至于没有再准备新的衣裳,这也不能怪夏川萂,她倒是想从西堡西跨院将郭继业的衣裳带两身来围子堡呢,可郑娘子不会答应的,围子堡只是一个落脚点,郭继业要是回来,自然是要先回西堡老夫人这里的,去围子堡做什么? 郭继业点头,道:“就穿你备的这些吧。” 赵立也笑道:“以前的衣裳公子估计都穿不上了,回头还是得新做。” 他伸开双臂,高强和赵立上前给他解下甲衣,夏川萂忙拉过一个“丰”字形的衣架子,方便挂盔甲和刀剑,道:“公子长的可真快,还好这身衣裳是往大里做的,公子应该能穿的上。”郭继业是真的长的很快啊,走之前夏川萂能到郭继业的腰腹,这趟回来,夏川萂只能到他的腰了。 随着甲衣一件一件被解下,一种臭馊馊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夏川萂顿时同情起来,好家伙,这里面衣裳是穿了多久没换过了?大冬天的都能穿馊喽,也不知道这衣裳被汗湿过多少次,这么能忍的吗? 真是受大罪了! 夏川萂忙拉过一个包着坐垫的凳子,穿着中衣的郭继业坐下,夏川萂狗腿的走到他前面,兴冲冲道:“公子抬脚,奴婢帮您脱靴子。”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兴致盎然的小脸,突然勾唇笑了一下,依言抬起了一只脚,高强和赵立站立左右,四只眼睛看着夏川萂双手抱住了郭继业的靴子,用力一拉—— 呕! 一股刺激堪比生物炸弹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冲击的夏川萂直翻白眼,本能占据了理智,她扔下手里的靴子,夺命狂逃出了这间屋子,身后追来的是高强猖狂的大笑声。 夏川萂站在门口对着门外森冷的冰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然后,眼含泪花一脸控诉的看向东屋或大笑或戏谑回望她的三人。 呸!臭男人果然是臭男人,一点都不掺假的! 赵立将郭继业的另一只靴子脱下来,郭继业自己退下足袜,高强将足袜团吧团吧塞进两只靴子里,然后就一手一只靴子来到门口,路过慌忙躲避的夏川萂的时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夏川萂捏着鼻子跟出来,见高强将靴子扔雪地里,就问:“怎么处理?” 高强笑道:“你还想处理啊,扔了吧,公子不会再穿了。” 夏川萂委屈道:“这靴子穿了多久了?你们那么艰苦的吗?公子都不换鞋袜的?” 高强:“也就穿了十来天吧,咱们每天都要操练,哪有时间刷鞋洗袜子,都是穿烂了直接扔的。” “哦。”估计也只有郭继业这样位高权重财大气粗的人才能穿一双扔一双吧?别的士兵估计就是鞋子烂了也会一直穿下去。 郭继业没有换衣裳,仍旧是穿着那身臭馊馊的中衣,赤脚屐拉着一双草编脱鞋舒展着手臂从东屋出来,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小丫头,去了西屋。 西屋同样大变样,原本郭继业睡的实木大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又宽又长的大火炕,火炕侧面贴着整齐光滑的拼接木板,还算美观,火炕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芦苇篾子编的席子,席子上放了一张小小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本草纸订成的书册,书册半翻着,露出歪七扭八不成体统的字迹。 之前摆放案几的地方换成了一张实木大书桌,书桌之后,是一整面顶天立柜的大书架,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竹简木牍和纸张,书架下头还摞着一个个的书箱、书筐、卷轴篓子,明显是书架上放不下的,只好堆在地上了。 原先夏川萂睡觉的地方靠墙靠窗摆了一张竹制床榻,既可以晚间睡觉,也可以白日里靠坐读书休憩。 夏川萂见郭继业一直看那张炕,就解释道:“床也不能睡了,就挪走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床,正好冬天到了,干脆砌了一条火炕。” 郭继业围着这个大火炕转了一圈,还上手摸了摸,火热火热的,其实老夫人给他的通信中提过这么一嘴,说是围子乡的乡民献上来一种泥床,叫火炕,睡在上头热乎的骨头都酥软了,十分得她老人家心意。 赵立也稀奇的上摸下瞧的,高强更直接,他趴在炕脚找了一大圈,稀奇问道:“灶口呢?不是说这火炕是烧的吗?我怎么没瞧着灶口?” 竹床旁边摆着一个两尺高的泥炉,泥炉里烧着煤球,泥炉之上是一个铁片,铁片之上是一个小小铜壶,铜壶里是温着的开水,泥炉旁边挨着竹床是一个四方的高脚小案几,案几上放着一个漆盘,漆盘里摆着四只茶盏。 夏川萂掀开一只茶盖,轻松的拎起小铜壶倒了半杯热水,也没盖茶盖,直接捧着茶盏来到郭继业面前,道:“公子,先喝口水吧。” 郭继业接过茶盏,吹吹袅袅热气,慢慢抿了一小口。 夏川萂回答高强道:“灶口在隔壁耳房,那里被我改成了一个浴室,热水常供,方便洗漱。”又对郭继业道:“公子要不要过去看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39节 郭继业也很好奇这个所谓的浴室是什么样,捧着热水道:“带路。” 夏川萂笑笑,领头越过炕头和书桌之间的通道,来到墙边,推开了一道小门,转头对郭继业笑道:“这里是互通的,不用走外头的门。” 穿过这道小门,就来到了隔壁。 高强一看隔壁这屋子就哈哈笑道:“你早说啊,这不是灶间吗?” 只见隔壁这间只有丈宽的小耳房,在靠火炕的这面墙砌了一个硕大的灶台,灶台上是一口直径三尺的圆形大铁锅,灶口里正烧着木柴和焦炭。 郭继业站在墙的侧面观察这堵比正常墙体要厚上一半的墙,上手摸了摸,触手温热,就问道:“这墙也通了火不成?” 夏川萂解释道:“这墙是火墙,中间是空的,灶口烧着的烟会通过中空的墙,墙就是热的,和火炕一样的道理。” 郭继业:“两间屋子取暖,靠的就是这面火墙了吧?” 夏川萂笑道:“正是如此。” 赵立指着与火墙对立的墙壁上挂着的一个莲蓬样的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 夏川萂:“水洒,洗淋浴澡用的。” 赵立:“那上面那个箱子......” 夏川萂:“水箱,装热水用的。” 倒不是夏川萂标新立异,有大浴桶泡澡还嫌不够,非要弄个花洒出来,是因为夏川萂觉着直接泡浴桶不干净。 一开始夏川萂没想要装这个花洒的,是因为她整日在工地泥地里跑,身上头上手上脚上沾的全是泥土碳灰,手脚好洗,头上和身上就只能洗头洗澡了,洗澡又只能洗浴桶澡,进浴桶之前还得先把头洗干净,澡桶又不是活水的,洗头水就是洗澡水,夏川萂洗了两次就接受不了了。 要是十天半个月的洗一回大浴桶还行,这样日日洗浴桶澡,虽然有人帮忙,夏川萂还是烦的不行,干脆找丑夫来给她做了这个水洒和大水箱。 水洒是竹节筒的,架着大水箱的架子是青砖垒起来的,托着硕大的水箱十分牢固。 大水箱外头是木板拼接的,里面则是桦树皮包裹的。桦树皮油性非常大,都可以做桦树皮舟,做个水箱大材小用。 夏川萂指着放在青砖台子之下的木墩墩踏梯给郭继业解释道:“这里有踏梯,踩着踏梯给水箱装满水,公子可以先在水洒下冲洗一下头发和身体,然后再去大浴桶里泡一泡热水澡,疏散一下筋骨。要是水箱里的热水不够了,还可以继续加。”这是洗淋浴唯一麻烦的地方了,得现加热水。 夏川萂又指着水洒之下青石地板上的一个个凹陷的小孔洞,道:“这是下水道,洗澡的水会通过这些个孔洞流到外面去。洗的时候穿着草鞋就行了。”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间耳房的地怎么是内凹的,原来是聚水的。还有这草鞋,穿脱十分方便,隔开了青石板,避免寒气凉脚,若是夏天的话,直接赤脚洗就行了。 高强踩着踏梯上去掀开水盖看了一下,惊呼道:“这水箱里有水,”伸手试了下,又道:“是热的,还烫手呢。” 夏川萂小小跳了一下,为在这里伺候的仆妇们的勤劳和周到,她仰头笑呵呵道:“我去迎你们前吩咐了要多烧些热水,大锅里的水烧热了就直接给装上了吧?” 夏川萂拧下竹梢阀门,一股热水带着蒸腾的白气喷洒而下,夏川萂试了试水温,又拧死阀门,问郭继业:“公子要不要现在就洗一洗?很方便的。” 郭继业笑道:“你都备好了,本公子若是不洗岂不是拂了你的心意?” 夏川萂笑了起来,道:“多谢公子赏脸,川川感激不尽。” 三人都笑了起来,高强高兴道:“公子先洗,公子洗完我也试试。”在冰天雪地里不觉着有什么,这进了暖屋,又见了热水,他现在浑身痒痒。 在通往外界的门两旁一边放了一个大水缸,夏川萂掀开芦苇盖子踮脚探头一看,雪化的差不多了。 夏川萂笑道:“你们可以一起洗啊,公子稍等,奴婢让人将浴桶取来。” 夏川萂巴着门朝外头喊了一声,立即有四个个仆妇抬着两个大浴桶过来,两个仆妇留下,另外两个仆妇回去又抬了一个浴桶过来,留下的一个仆妇笑道:“咱们怕小女君这里热水不够用,又另外烧了一大锅,要不要咱们用水桶给小女君送来?” 夏川萂慷慨,几乎给每间住人的屋子都盘了火炕,要说这热水,石头堡里几乎处处都有,是一点都不缺的。 夏川萂笑道:“你们想的周到,咱们有三只浴桶,要很多热水呢。” 四个仆妇就都笑了,不敢朝屋里看,只是对夏川萂行礼告退,去提热水去了。 等三个大浴桶里都装满了热水,灶上也大火烧了起来,这个小耳房气温又上升了许多,并排放着三个大浴桶,也拥挤的只剩人可以侧身走路了。 夏川萂关好大门,插上门栓,对三人道:“公子快洗吧,奴婢去给您和哥哥们准备换洗的衣裳。” 说罢,就穿过小门,关紧,踟蹰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好奇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门倏然拉开,已经脱的只剩裤子的郭继业低头看向夏川萂。 被吓了一跳的夏川萂呆傻的仰头看着郭继业,缓缓“啊”了一声。 郭继业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声音粗噶的问她道:“怎么,想进来一起洗吗?” 后头高强和赵立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夏川萂脸蛋爆红,转头跟狗撵似的跑了。 郭继业哼笑一声,甩上了门,脱掉最后一件衣服,站在了热水之下...... 夏川萂拍了拍滚烫的脸蛋,进入东间,对上了金书奇怪的视线。 夏川萂忙道:“金书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会看到她的糗事了吧? 金书:“我来了有一会了,不是你说取几件换洗的衣裳来的吗?呶,我照着朱虎的身形在织房挑选的,都在这了。” 因为今年收到了棉花,夏川萂就在堡内专门设了一个织房,组织乡里妇女们来织房纺织布匹制作棉衣。 这个时代的衣裳都是直裁,一件衣裳在一定身高范围之内,高矮胖瘦的人都能穿,除非像是朱虎高强这等身高优越身材强壮的人,就必须要另外多裁布料制衣了,所以,织房做出来的成衣,只有大小两个型号,金书直接将大号的衣裳鞋袜拿三套过来就行了。 只是:“给公子穿这麻衣好吗?”金书不无担心的问道。 虽然今年收了不少棉花,也织出来一些布,但光留给老夫人和郭继业、夏川萂以及几位姑姑大娘那里就几乎用光了全部,所以织房里提供的成衣仍旧是以麻布为主,顶多棉衣里塞的棉絮是棉花,而不是木绵。 夏川萂起身打开衣柜,将里面那身上衣下裤的里衣取出来,道:“给公子穿这身棉麻混纺的就行了。”新布料出来,当然要先给大老板做一套啦。 金书也道:“这是新布料,好穿的很,不算辱没了公子。” 一半麻线一半棉线混纺出来的料子有多重好处,比麻料更软更舒服更保暖,也更耐磨,又比单纯的棉料更透气更挺括。想要细布,就用更细的棉线和麻线织,想要结实耐穿的厚布,就加粗线,她们甚至纺织出了蓬松柔软吸水性好的面料,被夏川萂用来做擦脸擦身体的毛巾浴巾使用。 金书道:“等明年,咱们一定要多种棉花,将棉种都种上,明年估计就能人手一身棉衣了。”她已经爱上这种能做衣裳的花朵了,她身上穿的就是棉花絮的棉衣,简直暖和极了。 夏川萂也叹道:“希望如此吧。”要想人人有棉衣穿,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有理想是好的。 夏川萂另起了一个话题,问道:“金书姐姐,我听着公子的声音十分不对,你说要不要去西堡将才公请过来给看看?” 金书笑了,道:“这个我也问过夏大娘了,大娘说公子这是年纪到了,变声了。” 夏川萂顿时睁大的眼睛,惊奇道:“原来公鸭嗓子就是这样的吗?” 金书想了想鸭子的叫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小声说夏川萂:“你可别在公子面前这样说,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夏川萂也捂着嘴小声嘻嘻笑了起来。 东屋里也有煤球炉子,这屋里没有火炕,温度比西屋低了不止一两度,取暖主要靠这个煤球炉子。 金书起身,用铁钩子勾起铁盖,探头看了眼,见煤球烧的已经见白了,就来到墙根,捡起靠墙立着的铁夹,从贴着墙放的窄木箱子夹了一个合捧大小的煤球出来。 煤球有蜂窝眼,金书夹着新煤球的两个蜂窝眼放进炉子里,校对了一下,对准了炉子立正烧着的煤球眼,使上下贯通,拿开夹子,抬脚在煤球上一踩,煤渣稀碎声音传出,新煤球已经进入炉子了。 每次见金书利索干脆的换煤球,夏川萂都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既视感,十分的喜人。 金书弯腰拿铁钩子勾了勾炉子底部,勾出一些烧白的煤渣出来,然后将墙根一个大铜壶提起放在炉子口上,对夏川萂道:“路媪特地送来的,是用豆浆熬的米汤,她说可以先给公子垫垫肚子。” 夏川萂点头,道:“先煮着吧,等公子洗完了再问问他要不要吃。” 金书点点头,看着夏川萂欲言又止。 夏川萂奇怪,:“姐姐想说什么?” 金书迟疑道:“是大家伙让我问你的,罢了,也是我想问的,川川......这回公子回来,你是不是......要跟着回西堡了?” 夏川萂:“......不知道,要听公子的。” 金书:“......我不想回去了。” 夏川萂正色道:“姐姐是公子的侍女,如果公子自己不说,姐姐不要提留下的话。” 金书叹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仆随主走,没有说不的道理。可是,我在这里还有些用处,回了西堡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绣绣花,扫扫地,还要躲着人......我在西堡没有半点用处,不如在这里......” 在这里,她是这邬堡的账房大管事,管着几百号人的吃穿用度入账,乡人多领一斗米都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能领取,在这里,她有了前所未有的体验,她似乎找到了此生努力的方向,她不想失去这份踏实和美好。 夏川萂也能够理解金书,别说金书了,就是她,也是不想回西堡的,在这里,虽然事多又苦又累,但她感受到了难得的自由。 但是,郭继业回来了,她不知道郭继业对围子堡这番变化是什么看法,所以她也不知道这座她新建起来的邬堡等待着它的到底是个什么命运。 “川川?” 两人这惆怅着呢,就听浴室里高强的喊声传来? 夏川萂忙跑去西屋门口,问道:“在呢,怎么了吗?” 高强笑喊道:“公子要你进来给他洗头。” 夏川萂气呼呼:“才不去呢,你帮他洗!” 浴室内顿时想起豪放的笑声,那欢乐劲就差吹口哨了,夏川萂气道:“你再笑我就不给你衣裳穿了!” 高强立即哀嚎道:“别啊,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 赵立也笑道:“川川别理他,咱们洗的差不多了,衣裳拿来了吗?” 夏川萂这才和颜悦色道:“拿来了,穿好里衣出来就行了,我放在门口椅子上,还有擦水的大浴巾,你们自己拿着穿啊。” 夏川萂拉过一个椅子,金书特地将给郭继业的里衣放在上面,还没放好呢,夏川萂就眼尖的看到门动了下,忙手快的拉住门把手,果然里面传来拉门的拉力,夏川萂大声道:“先别出来啊,外头有人呢。” 高强不满道:“哥哥又不怕你看......” 金书吓了一跳,怕高强真光着出来了,忙扔下里衣跑了,留下夏川萂气的跳脚:“你敢出来,我、我......” 门拉的更用力了:“你欲怎么样?” 夏川萂还真不敢怎么样,只能气急转身“啊啊啊”的跑了...... 第131章 第 131 章 三人洗完, 披头散发一身热气的出来,高强喟叹道:“骨头都轻了三斤。” 为了防止进风,夏川萂放下了棉帘子, 屋内顿时暗了好几个度, 她便多点了几盏灯照明。 郭继业坐上了热炕, 夏川萂也爬上炕, 拿着在炕上烘的热乎乎的干毛巾站在郭继业身后给他擦头发。 见高强竟然想湿着头发就往外走,就喊道:“干什么去?擦干头发再出去, 外头下雪呢你忘了?!” 高强:“尿尿,憋不住了。”这丫头,把茅房设在外头, 他不出去尿哪里? 夏川萂:...!!! 夏川萂忙喊道:“先等等, 带上帽子再出去......”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0节 高强无所谓道:“没事,哥哥不怕。” 眼看高强就要开门出去,夏川萂生气大喊道:“你给我回来!” 夏川萂这声带着命令的大喊气势可强, 震的郭继业都直缩脖子。 夏川萂站在炕沿上跟个山大王似的叉着腿掐着腰双眼喷火的看着高强,见他果然停下脚步看过来,就抬高下巴,命令道:“东间最南面的柜子里有帽子,你找一顶带着出去,尿完赶紧回来擦干头发。” 正拿着大毛巾呼噜头发的赵立飞踢了高强一脚, 高强躲过,委委屈屈的去找帽子戴了。 夏川萂这才又重新回到郭继业身后继续给他擦头发,哼, 小样, 治不了你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夏川萂忙道:“是不是渴了?你这个时候可不能干了嗓子。”说着就从旁边的炕几上端了一碗冲好的蜂蜜水给他润喉, 又道:“东屋炉子上热着香粥,不稠,可以当水喝,公子要不要来一碗?” 郭继业用气音道:“......来一碗吧。” 夏川萂立即担心了:“是嗓子疼吗?这可怎么办,风雪交加的不好去请才公来,要不奴婢去问问有经验的老人这变声期该怎么养护嗓子?” 夏川萂说着就要下炕,她还得给郭继业去倒香粥,喝点热乎的总归是对嗓子好的。 郭继业:...你知道的还挺多。 赵立见夏川萂爬上爬下的实在不方便,就道:“你在炕上等着,我去倒。” 郭继业皱眉道:“不用,少说话就行了,”又问道:“怎么就你和金书两个在?砗磲呢?” 夏川萂见赵立去了,就又重新回到郭继业身后,解释道:“奴婢跟老夫人请命来西堡看着收棉花,金书姐姐不放心奴婢就一并跟来了,砗磲姐姐也想来,但邢大娘不让,将她接回家了,就没来。”怪不得从回来就话少呢,她还以为是不高兴了呢。 郭继业:...... 夏川萂继续笑道:“但砗磲姐姐趁长富哥哥来这边巡逻的时候偷偷跟着跑来几回看奴婢两个,住上几天就走了,这几天下雪才没来了。” 郭继业:“嗯。” 赵立端来热浓的粥水,郭继业接过来一边吹气一边啜饮。 夏川萂擦着他的头发,感慨道:“公子头发粗糙了好多,要不奴婢给您梳点桂花油吧?” 郭继业:“不用。” 夏川萂非常惋惜道:“好吧。”赤珠送了她好大一瓶桂花油,说是普渡寺的小师傅们闲来无事做的,专供各家女眷。 夏川萂倒是想用,但她实在用不上,只能分给砗磲和金书用,不过赤珠也送了她们,夏川萂这瓶桂花油就一直留着没用。 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头发的了,偏人家又不用,怎么能不让她惋惜呢? 郭继业可不知道夏川萂在暗中惋惜,他正在看赵立站在空地上展示新衣。 高强这会回来了,脱下毛皮帽子,抓过炕上搭着的一块干毛巾开始呼噜自己凌乱的头毛。 夏川萂看到他就问:“洗手了吗?” 高强忙道:“洗了,洗了,在隔壁用热水洗的。”隔壁仆妇们正在给他们洗换下来的馊衣裳,打扫他们用过的浴室呢,开着门,他就进去瞧了一眼,顺便洗了手。 夏川萂满意点头,道:“东间有香粥,你自己去倒了喝。” 高强“唉唉唉”的去了,他现在是怕了这丫头了,不照做就挨凶,真可怕。 赵立一手一件棉袄一手一件棉裤展示给郭继业看,问夏川萂道:“这里面絮了棉花吧,摸着真软乎。”虽然里子是细麻布的,面子是粗麻布的,但确实又厚又软乎,光看着就很保暖。 夏川萂笑道:“是啊,今年收了许多棉花,最好的送去给老夫人,留了一些给公子,剩下品相不好的就都弹了,一部分留着絮棉衣棉被,一部分纺成了线,混着细麻织成了布料,公子身上穿的就是棉麻混纺的布料,公子穿着怎么样?” 郭继业一手端碗一手轻捻身上布料,道:“很好。” 夏川萂对他言简意赅的“赞美”很满意,笑道:“因为预料到今年会是个寒冬,就多留着棉絮絮棉衣,纺织的布匹就少了,等明年开春多种一些,以后这种布料就都能穿上了。” 郭继业颔首,表示允许。 高强端着碗站在一旁边喝粥边看赵立穿新衣,等他穿上之后就上手去摸,拉着他的腰带研究道:“这绳子是穿在里面的?哟,前面还有洞洞......” 赵立可烦死他了,踢他他道:“去去,穿你自己的去。” 赵立穿上棉衣棉裤,系好带子,然后又扯过一件夹棉的粗布袍子,摸着袍子面问道:“这料子可真厚实,也是用棉花织的吗?” 夏川萂:“是用苎麻粗线和粗棉线织的,虽然粗糙,但非常耐磨,不容易破。” 赵立喃喃道:“耐磨,不易破......” 郭继业也放下碗,缓声道:“给我摸摸?” 赵立将自己的这件夹棉袍子拿到郭继业手边,郭继业感受了一下这布料的触感,问夏川萂:“可还有布头?” 夏川萂:“有呢,”她拉开南面炕头一个吊着的小帘子,露出帘子里面一个双开门的木柜,木柜上头摞着被褥,她打开柜门,拿出一个大笸箩出来,继续道:“金书姐姐有时候会在这里做衣裳,这里面有......找到了。” 夏川萂将翻出来的几块粗料布条、布头给郭继业看。 郭继业拿起那个布条,用力拉扯了一下,对赵立道:“将我的匕首取来。” 赵立给他取来匕首,双手扯住布条,郭继业手执匕首用力劈下,布条断成两节,但藕断丝连,断口也很毛躁。 郭继业眼睛一亮,他能感受的到,匕首挥下时布条受到的阻力,不是一般的布料可比的。 郭继业又对着一块布头又刺又砍又戳打一番,最终满意道:“很结实,可以军用,你还有多少?” 夏川萂冷漠脸:“拢共没得了几匹,孝敬老夫人一匹,剩下的都裁了做了衣裳,只有有功之臣才能穿呢,还是金书姐姐去拿,才能拿来三件。” 郭继业突然问:“你衣柜里给我的那件不是?” 夏川萂瞧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这是粗布,奴婢怎么会用粗布给您做衣裳呢?您那件棉袍是用细棉做的面儿,不管穿里面当夹袍还是当外袍穿外面都可。” 郭继业:“......本公子也不都是穿细布的衣裳。” 夏川萂心下暗笑,嘴上却小小委屈道:“哦,奴婢记下了,下次再有这样的布料,先给您备上一身......” 正说着呢,夏大娘在外头回禀道:“公子,宴席备好了,可要开宴?” 郭继业颔首,赵立来到门口,掀开帘子对外头撑伞的夏大娘道:“公子有令,两刻钟后开宴,先请诸位将士入席。” 夏大娘领命而去。 夏川萂也听到赵立的话了,忙跳下炕去给郭继业拿衣裳鞋袜。 高强也快速穿好棉衣外袍,束好头发,来帮郭继业穿衣。 郭继业也是同样的棉衣棉裤,只不过,他的棉衣里子是软稠的,面是棉麻的,棉裤同样是细稠的,外头的面儿是和高强赵立外袍同款的粗布。 郭继业看了眼给他拿外袍的夏川萂,夏川萂给他笑出了一口小细牙。 开玩笑嘛,开开玩笑可以活跃气氛,还能有小惊喜,不挺好的? 郭继业小小“嘁”了一声,但心情明显更好了起来。 穿上棉衣棉裤夹棉外袍,穿上足袜毛里鹿皮靴,一个清朗斯文俊秀的翩翩少年郎出现了。 原本以为郭继业会很臃肿的,絮了棉花的棉衣棉裤嘛,谁穿过谁知道,但这样臃肿的衣裳穿在郭继业身上大牌范立即就出来了,可能是他个头高?可能是他身材比例好?也可能是他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谁知道呢,夏川萂只知道,眼前之人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有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夏川萂拉了拉他到短靴之上的衣襟,唔,眼前人是真实的。 郭继业低头看她:“干嘛?” 夏川萂仰头看他,问道:“还要束发吗?” 郭继业:“......没有外人,勒条抹额吧。” 夏川萂从自己妆奁匣子里翻找出一条玉色的绸带,见上面玉珏金珠玛瑙宝石都有,就道:“就这条吧。” 郭继业在炕沿坐下,夏川萂抱着妆奁匣子上炕,给他收拢鬓发编了细辫用玉环扣好,然后用玉带勒过额头,在脑后系好,一个富贵闲人出炉了。 她又从匣子里挑出一个珍珠手链,打开他右胸前的盘扣,将手链套在盘扣豆豆上,再扣上盘扣,行了,淡雅的装饰也有了。 夏川萂站在炕上打量他,赞叹道:“要是再有一把折扇就好了。” 郭继业一面接过高强递给他的匕首在身上藏好,又接过赵立手里的宝剑随手翻了一个剑花,问道:“折扇是什么?” 夏川萂眼角抽动了一下,得,这是一个上马杀敌的将军,现在要去宴请他手下的将士,不是去以文会友的文人雅士,要什么折扇啊。 夏川萂嘟哝:“没什么,就是一把扇子。” 郭继业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扇子是女人用的东西。”敢给他用女人的东西,要她好看。 夏川萂摆摆手,盘腿坐在炕上赶人道:“知道了,公子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郭继业皱眉看她:“你不去?” 夏川萂奇怪:“奴婢去干什么?” 郭继业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是这邬堡的主人,你不去,是不是太失礼了?” 夏川萂陡然愣住了,她急促的眨了下眼睛,不确定道:“我...奴、奴婢应该...去吗?” 郭继业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直接下令道:“穿好你的衣裳,随本公子去见将士们。” 夏川萂一骨碌爬起来,连连道:“马上,马上,这就好了......” 第132章 第 132 章 前厅正堂摆宴, 遵循分桌而食的规矩,上首虽然只摆了一张案席,却是安了两个座位, 一看就是两个主人。 这就让来参席的将士们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说这个小邬堡今年才归属郭氏名下吗?难道除了主家少君, 这个小邬堡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邬主? 这倒是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安坐好了。 若是只郭继业一个主人, 那好说,他们按照辈分资历分坐左右依次排座就行了, 现在有了两个主人,而且这邬堡的护卫队长那个叫虎子的也带着卫兵进来堂屋,是不是也是来参宴的? 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坐了。 若是是, 他们会跟着自家主人的座次列席, 若是不是,他们就按照老规矩列席。 还有,这次他们算是主人还是客人呢? 主人有主人的列席方法, 客人有客人的列席方法,若是一个不小心坐错了,可就闹笑话了,会让人说不懂礼数。 这对时人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批评了。 虽然不得列席,但他们聚在厅堂当中也不无聊, 更不尴尬。 一个腰悬宝剑身着硬甲的汉子围着火塘转了一圈又一圈,指着燃的正旺的炭火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炭火?瞧着不像是木炭。” 虎子热心解说道:“这是焦炭,是乌大匠今年烧出来的新碳, 比最好的木炭还要耐烧, 供热力度还要大,就是没有竹木、香樟木、松柏木烧出来的碳能散发雅香, 算是个缺点了。” 另一个着同样身着硬甲但一看就斯文俊秀的青年道:“往这碳离撒些香料就行了,算不得什么缺点。”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1节 虎子就笑道:“您说的是,只是咱们乡人鄙陋,不会制香,只能干烧这焦炭取暖了。” 另一个将士则是好奇打听:“这乌大匠向来手紧,轻易不往外漏好东西的,这围子堡居然能从他手中得来东西,定有过人之处,朱首领可愿解我等疑惑?” 虎子憨憨笑道:“不是咱们藏私,实在是咱们也不懂这里面的道道,都是咱们的小女君要来的,想来他们是有什么交情吧?”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面露好奇问道:“哦?不知这位小女君,是何方女公子呢?” 虎子谦虚笑道:“咱们小女君的身份,且容某先卖个关子,但某可告知,诸位享用的大澡间和棉衣皆为小女君所赐,等会宴席享用之菜蔬佳肴,亦为小女君所制,诸位暂且稍候哈哈哈......” 虎子已经收到夏川萂会出席的消息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人来给她撑场子,既然会出席,他们女君的场子自然得先热起来。 虎子是带着自豪得意的语气说的这番话,听到这话的人却没有笑话他小家子气,一点子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拿出来说道,没见过世面。 都是混军队的,又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在场的人当然知道这样一衣一餐代表了什么。 衣是夹棉的棉衣,就跟专门为他们冷硬的铠甲而生的一般,贴身穿在铠甲之内不止舒服更加保暖,安全感不要太足。 餐食吃什么,今天进邬堡的路上他们也都看到了,肉菜都有,还有酒水,这一餐有酒有肉,他们还求什么呢? 这个时候,徒四带着帮工的汉子们进来,徒四大嗓门笑道:“都来了?这就开席了,来让让,别碰着了。” 一人问道:“徒四,你这弄什么呢?” 徒四笑道:“羊肉汤啊,一整头羊熬的汤呢,可浓可香,油水也足,保证你们今天吃的肚里流油。” 有人失笑:“在堂上现做吗?” 徒四随口道:“那可不,外头下雪,等汤从庖厨里端上来都冷了,你愿意喝啊?” 话虽是这个道理,但这是堂上,又没灶台,只一个塘火,要怎么做啊? 这人正在奇怪呢,就见两个汉子抬着一个三只脚上架着一个圆圈的三角支架过来了,这支架的脚是两面直角内折的,每一面至少有两只宽,虽然只是单看着薄的支架,但稳定性是足够的。 三角支架架在了火塘之上,又有两个汉子抬着一个大铁锅安放在支架之上的圆环之上,圆环箍住了大铁锅三分之二处,一个汉子在火塘里添了两根粗木柴,火焰窜起,舔舐上了圆弧锅底。 铁锅很快就烧热了,锅内的水珠滋滋想了起来,然后被蒸发成水汽散入空气中。 “热的好快。”有人惊呼道。 也有人担心道:“这......瓮这么薄,不会中途漏了吧?” 徒四哈哈大笑道:“要是中途漏了,咱家将脑袋割下来给你盛酒喝。” 众人就都笑起来,虽然徒四只是一个灶上的伙夫,但他们行军可缺不了他,是以对他都要敬上三分,有人就问道:“这是什么?” 徒四道:“大铁锅啊,还能做菜,做的菜又快又好吃,等会你们就都能吃上了。” 又有两个汉子提着一个大水桶过来,徒四是以他们放在地上,他自己上去一手提把手一手托桶底,将桶微微倾斜,一股乳白的汤液倾倒入锅中,伴随着蒸腾的白雾,一股股浓香飘散开来。 众人吸吸鼻子,果然是羊肉汤。 徒四拿大勺子搅拌了一下,浓汤随着他的搅拌不断的贴上烧热的铁锅边缘,哧啦哧啦作响,香气顿时又更加强烈了几分,木柴的火焰燃烧到最大,没一会汤就汩汩冒气了气泡,这是烧开了。 徒四招手,一个汉子忙手捧一个大木盆上前,徒四一手端起大木盆,将木盆里满满的羊杂倾倒入锅中,徒四对围观的众人笑道:“等再烧开,就可以吃了。” 一人调笑道:“徒四,就这点,够咱们谁吃的?” 徒四拿手指头指点着他,狂傲道:“今晚你要是不把锅底给干干净喽,老徒就不放你出这堂门!” 众人俱都仰天大笑起来,空气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他们在战场营地里的时候,也曾这样露天围着灶台烧汤喝,是以都没觉着在堂上现烧羊肉汤有什么失礼之处,相反,反倒觉着这有一种别样的热闹和欢乐。 众人正围着火塘笑呢,有眼尖的就看到他们主君带着一个小人儿进来了。 郭继业笑道:“好热闹,你们这是吃上了?” 众人忙给他见礼,口称:“少君。” 郭继业颔首,走到汤锅面前围着转了半圈,对夏川萂道:“这又是你弄出来的?” 夏川萂嘻嘻笑道:“这样吃热乎嘛。” 言谈之间随意又亲热。 其实原本夏川萂还想围着这火塘垒个圆桌出来,中间砌出灶口来,吃饭的时候就安上铁锅现炒现吃,尤其是吃火锅最相宜,不用餐的时候,用木板合口一盖,就是一张会议桌,多么方便。 但可惜,被夏大娘一票否决了,说什么不成体统,她只好请乌大匠给做了这铁架子,用的时候可以架锅了。 话说,这位乌大匠不愧是大匠,自从烧出焦炭之后,已经能摸到钢的边缘了,别说钢了,前段时间他老人家还烧出了蓝色绿色黑色的玻璃出来,着实将她惊艳住了。 郭继业点点她,没说什么,转身走上上座。 众人视线随着他身形转动,就见那个和他们少君说话很随意的小丫头跟着他们少君上了台阶,然后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 时人以右为尊,郭继业坐了右边,夏川萂就在左边坐下了。 郭继业对众人道:“落座吧。” 众人:...... 这丫头到底谁啊? 虎子嘿嘿一笑,对众人拱拱手,带着手下坐在了夏川萂这边的席位上。 众人也按照规矩,入了郭继业那边的席位。 夏大娘和路媪带着两列仆妇们进来了,每一个仆妇手上都捧着一个漆盘,漆盘上有一碟子卤肉片,一碟子卤豆腐干,一只酒碗,一个小酒坛。 夏大娘来到郭继业案旁,先给他上了两种凉菜和酒,路媪才在之后给夏川萂上了凉菜和酒。 夏大娘起身拍拍手,堂下两列仆妇们整齐划一的转身面向客人,蹲身上凉菜和酒。 上好酒菜之后,夏大娘又拍手,仆妇们躬身趋步退下。 夏大娘和路媪则是在郭继业和夏川萂身侧留了下来。 郭继业对上堂下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端起酒碗,笑对众人道:“诸位,尔等追随本君杀退敌人,还河东郡以太平,诸位有功,本君满饮此碗浊酒,敬诸位英勇无畏!” 众人亦双手捧碗敬郭继业:“敬少君英勇无畏!” 主宾皆满饮。 夏大娘又给郭继业斟满酒水,郭继业再次端起酒碗,道:“我等能有今日之功,皆仰赖兵卒不惧生死冲锋陷阵,此浊酒敬所有披肝沥胆的兵勇!” 众人亦再次双手捧碗敬道:“敬所有披肝沥胆的兵勇!” 主宾皆等了一息,堂外传来一阵接一阵整齐划一的嘶喊声:“敬少君,敬勇士!” 原来这堂室内是主宴,宴请的是有军职的将领,兵卒们则是分别在另外的小厅中开宴,皆能饱足。 听到外头传来兵勇们响亮的敬酒声,堂内之人皆笑了起来。 主宾再次满饮。 夏大娘再次给郭继业斟满酒水,郭继业再一次端起酒碗,这已经是第三碗了,郭继业不由感叹道:“天公不作美,让我等在此暂避风雪,风雪虽恼人,亦能福荫来年春耕,是以,此碗浊酒,祈盼来年丰收!” 内外皆举杯共敬:“祈盼来年丰收!!” 主宾再一次满饮。 郭继业摔下酒碗,哈哈大笑道:“开席!” 夏大娘再次拍响手掌,一直等候在侧室的仆妇们再次入内,手上同样捧了漆盘,只不过,这次漆盘上呈放的是各种碗碟,碗碟里放着切好的葱姜蒜胡椒花椒等调料。 仆妇们这边上好调料,徒四那边也安放好桌案,桌案上也列好的漆盘,漆盘之上放着一个陶瓷大碗,他拎着大汤勺一勺接一勺的将羊肉浓汤盛入大碗中,仆妇们列队上前,端着盛着浓汤的漆盘给主宾上汤。 汤上完了,郭继业去看夏川萂,让她演示一下这汤怎么喝。 夏川萂对他笑了一下,从放调料盘里捏起小铜勺,从放各色调料碟子里分别舀入些许青盐、胡椒粉、青葱粒和酸醋放入浓汤中,放下小铜勺,又捡起大汤匙搅拌浓汤,对郭继业道:“愿将此汤献与少君。” 郭继业挑眉笑道:“可。” 路媪将夏川萂按照郭继业的口味调好的汤移到郭继业面前,夏大娘将郭继业面前那碗没有调过的汤移送到夏川萂面前。 夏川萂开始按照自己的口味调汤,亦对上堂下灼灼视线,她大方笑着示意道:“诸君可依自己喜欢的口味,添入自己喜欢的香料,调出自己喜欢的汤品......” 众人暂且按下心中好奇,俱都拿着小铜勺调起自己眼前的汤来。 郭继业当先舀了一汤匙的浓汤送入口中,品尝了一下,对众人笑道:“咱们都是从风雪中来,羊汤可以驱寒散邪,诸位就莫要挑剔繁文缛节,咱们都随意些,今日吃好喝为首要。” 按照宴席规矩,三敬酒不是这么敬的,宴席第一道热菜品也不是汤,但在这里郭继业就是规矩,而且他说的也是实情,大家穿着冰冷铠甲迎着风雪行路本就艰难,自己人吃饭喝酒,就无需考虑那么多的宴席规矩,先吃口热乎的是正经。 郭继业已经动筷了,众人也不再多言,纷纷捧碗吃喝起来。 夏川萂坐在上面逡巡堂下,发现有的人豪放的捧着碗大吃大嚼,喝完一碗,舒服的长长叹气,然后叫喊着徒四再给他满上,也有的人跟郭继业一样,用汤勺一勺一勺的品,佐以卤牛肉和卤豆腐干再喝上一口小酒,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一席餐食,众人出身品类教养一览无余。 夏川萂见有的人已经两碗汤都喝完了,有的人一碗汤也即将见底,对夏大娘示意道:“上热菜吧。” 夏大娘再次拍手,仆妇们端着热腾腾的大菜上来,鸡鸭鹅是是没有的,围子乡的鸡鸭鹅在之前那次逃难中几乎都跑光了,新养的都还没长大,大菜上的是兔子。 兔子虽然肉少,但长的快,还可以从岭上猎取,属于易得好养的畜类,杀了吃肉也不心疼。 上完兔肉,就是由水芹菜、芋头条、芥菜条三种菜蔬合炒的爆炒三鲜。 徒四看着这盘炒菜啧啧称奇,他是后来的,给大家伙熬个羊肉汤还行,这爆炒菜蔬这种新菜,他就不行了。 此时在庖厨大间里忙活的是刘嫂子。 上完菜蔬,又是蒜瓣腊肉、凉拌胡芦菔丝、菘菜豆腐炖排骨、豆沫野菜、闷烧蹄膀(豆芽做底菜)、韭菜鸡蛋、清炒莲藕,最后一道是胡瓜芦菔生菜双拼,上来给大家伙解腻的。 没有饭后水果,上盘生黄瓜生萝卜也很飒。 自从有了火炕,像是黄瓜、韭菜、豆芽这等菜蔬也可以在冬日里试着种一种,只是这蒜苗、韭菜和豆芽好弄,种的黄瓜就死了一大半,长成的结了果也赖赖巴巴的,是以给众人上的黄瓜只有一个,还是带着毛刺的小黄瓜,虽然小,但胜在够嫩。 自从上了最后这道生菜双拼,众人就都放下筷子,捏着这根嫩胡瓜惊叹连连,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在餐桌上看见夏天才有的菜蔬,话说这围子堡周围没有温泉吧?是怎么让在夏天结果的菜蔬在冬天里长出来的?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是储存到冬天的,没见这小胡瓜上头还顶着鲜嫩的黄花吗? 而且这一掐一包水的样子,也不像是储存了小半年的。 今日饭菜实在丰盛,还有很多新奇菜色,众人只顾着目不暇接的吃了,此时最后一道蔬果上来,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心中大大的疑惑就再次浮现上来。 羊肉汤锅早就撤下去了,火塘里的木柴也都烧成了灰,有仆从拨开灰烬,重新露出火塘里的焦炭来。 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焦炭仍旧烧的火旺,不见半点颓势。 饭吃完了,是不是该说说话了? 其实宴饮的时候是不讲究食不言的,喝酒吃肉不说话有什么趣味? 是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大家伙是有在闲谈畅聊的,只是大家说的都是菜色酒水这等闲话,对坐在郭继业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一句都没提。 这宴席都到尾声了,大家再都憋着不问,可就没机会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2节 此时,坐在郭继业下手第一位的一位老将端着酒水对郭继业笑道:“十九郎,你不给咱们介绍介绍你身边的那位女公子吗?” 管郭继业亲切的叫十九郎,一看就是郭氏族人,而且还是很亲近的长辈。 郭继业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笑对众人道:“是我失礼了,我来为诸位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老祖母派与辅佐我的女侍,叫夏川。” 他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喧哗起来。 竟是一个奴婢? 他们将这个丫头的身份都猜了一遍,从哪个世家和郭继业身份相当的小女君,到郭氏或者老夫人这边的亲戚,再到郭继业哪个老师家的师妹...... 都猜遍了,就是没猜到竟是郭继业身边的一个奴婢。 那个说话的郭氏老将倒是猜出了一些,无他,他原本是西堡的守将,郭继业去西堡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小丫头,那时候他只是瞥了一眼这丫头,并不当回事,今日这丫头又堂而皇之的坐在郭继业身侧,虽然心中觉着熟悉疑惑,却也没朝那方面确认。 现在郭继业自己说出来,倒是让他恍然了。 只是,一个奴婢堂而皇之的随着主人坐席,是不是太胡闹了? 郭继业先让堂下喧闹了一会,是以夏大娘又给他倒了碗酒水,夏川萂也示意路媪给她倒上一碗。 郭继业端着酒碗道:“小心喝醉了再当着客人的面耍酒疯。” 夏川萂捧着碗小小啜饮了一口,甘甜的淡淡酒香回荡在味蕾间,她喟叹道:“喝酒壮胆,公子太过出其不意,川川得做好准备。” 这是米酒,还是路媪给她勾兑过的,除了能闻到淡淡酒香,淡的就跟水一样,一点酒精度数都没有,小孩子喝一点就当活血养生了。 郭继业哼笑一声:“你会怕?” 夏川萂豪迈的一摔酒碗,一点酒液撒在案几上,掷地有声道:“不怕!” 郭继业台子都给她搭起来了,她要是现在缩了,以后也不用考虑出头的事了。 堂下喧闹慢慢淡了下来,那个老将继续开口问道:“老夫不解,十九郎为何以奴为主,请十九郎解惑。” 郭继业笑笑,动了动身体,将一只腿曲起,脊背后靠在靠背上,一手端着酒碗担在高高曲起的膝盖上,一手松松放在另一只盘放的膝上,摆出这么一个慵懒肆意的姿势。 郭继业笑道:“说到为主,我有一个提议,还请六伯替侄儿参谋参谋。” 六伯,就是郭继业下手席位的第一人,叫郭守义,和郭继业的父亲英国公世子郭守礼一个辈分,还是很亲近的亲戚,郭继业平日里都叫他六伯。 郭守义是个虎背熊腰精神矍铄的老将,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他宝刀不老,平时为西堡守将,维持西堡的防御工事,为郭氏训练府兵。 以郭守义现在的年纪,已经用不着他上战场了,此次跟在郭继业身边,是因为郭继业算是第一次接触军事,他跟在身边是为这个侄儿保驾护航的。 郭继业投桃报李,郭守义跟着他走,他就将郭守义的儿子郭继方任为西堡新的守将,负责这次整个西堡和老夫人的守卫工作。 以后,郭继业不在的时候,就是郭继方说了算了,算是半个邬主。 郭守义听郭继业说他有一个提议,心下警醒起来,问道:“十九郎有什么提议?” 郭继业笑对郭守义举了举酒碗,也是对众人说道:“我欲以夏川为围子堡的邬主,众人以为如何?” 静,满堂皆静! 就连夏川萂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只是将她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不成想,竟是直接让她做邬主。 郭氏在同城有偌大的产业,光大型邬堡就三个。 一个是隐藏在山间的西堡,一个是设在半山包围平原上的东堡,另外一个,则是在桐城和东西两邬堡中间的高堡。 若是将这三座邬堡连起来,再加上桐城的国公府,就是一个“人”字。桐城国公府在“人”字的最顶端,西堡和东堡是“人”字的撇捺终点,而撇捺的汇聚点,就是那间名为“高堡”的邬堡。 在来西堡或者去东堡的中途,一般郭继业都会去高堡做补给,桐城外的那间刘老媪经营的中途歇脚的客栈,就是高堡的产业。 郭氏除了这三个大邬堡之外,还有几个小型邬堡,都是郭氏族人或者依附郭氏的人自己建的,围子堡就是这样的小邬堡。 但不管是大型邬堡还是小型邬堡,都会有一个邬主。 郭氏是这些邬堡的大主人,邬主就是管理这些邬堡的人。 之前,西堡有将军府,一般西堡的邬主就是国公府的主人,一年以前,西堡的邬主是老夫人,自从郭继业来了之后,西堡的邬主就自然而然的换成郭继业。 东堡的邬主是郭代齐,自从郭代齐身死之后,东堡就没有了邬主,按说应该再另选出一个邬主的,但郭继业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了下来,东堡的郭氏族老们碍于他风头正盛,想着先放一放也好,所以目前,东堡邬主也是郭继业。 高堡另有邬主,其他小邬堡也有邬主,因为围子堡是今年才归属郭氏的,也是没有正经邬主的。 现在,难道这个小小邬堡,要迎来它的新主人了吗? 但是,不该是个奴婢! 郭氏没人了吗? 郭守义脸色沉了下来,正色劝诫郭继业道:“十九郎,我郭氏男人人才济济,不该轮到个小丫头来执掌一堡。” 这小丫头还是个奴婢。 郭继业对郭守义安抚笑笑,又问在座诸人:“诸位也是这么认为吗?” 虎子当先道:“老将军此言差矣,郭氏子弟人才济济,应该去战场、去朝堂、去更广大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报复,执掌一个小小邬堡,实在大材小用了。” “夏川小女君,仁慈宽厚,有才有德,在之前逃难中护得我乡中妇孺安稳,我围子乡五百七十八口人都服她,愿意拥护她为咱们围子堡的邬主!” 虎子手下的人也都纷纷响应,要拥护夏川萂为他们的新邬主。 第133章 第 133 章 虎子半点不畏惧的迎向这位老将锋利摄人的视线, 他今日是打着为他们围子乡讨立场的主意来的,自然不能轻易退缩了。 他朱虎虽然前半辈子是草莽一个,但后半辈子还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为他人奴仆替他人卖命和自己当家做主护卫一个邬堡守护一方乡民还是不一样的。 是奴是主, 就在今晚一搏, 他朱虎自当尽全力。 眼看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 徒四打圆场笑哈哈道:“说起来,这邬堡是够小的, 上次来的时候,咱家就觉着这邬堡忒穷酸,就两间屋子, 够谁住的?今日再来, 这邬堡竟然扩建了吗?修的倒也......呃,变大了些,就是太寒碜了, 谁修的?可真没水准呵呵。” 徒四原本是想说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却是对上了夏川萂似笑非笑的视线。 徒四脖颈后头汗毛直立,就听高坐的小丫头笑回他道:“是川川画了草图让乡民们修建的,都是用青砖砌的,徒老大,你也懂修邬堡吗?要你说, 怎么修才更加结实防御力高呢?” 在座众人视线都去看徒四,徒四嘿然一声,不干了, 一手把着一个已经吃了一半的大蹄膀狠狠咬了一口, 边吃边对夏川萂道:“小丫头,老徒只懂烧饭, 不懂筑邬堡,你别来问咱家。” 夏川萂长长“哦”了一声,坏心眼的问他:“公子想要川川做邬主,徒老大你怎么看?” 徒四一口蹄膀噎在喉咙里,他扔下手里的蹄膀骨头,一手捶胸一手拿手指颤抖着点着夏川萂,一面艰难往喉咙里咽一面更加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话语道:“小丫头,你害咱家!” 夏川萂昂高了下巴,对徒四道:“徒老大,你不支持川川吗?算了,以咱们之间的交情,就是徒老大你不支持我,川川答应给你的酒,也不会昧下不给你的,你就放心吧。” 徒四终于咽下嗓子眼里的肉,捶胸顿足道:“让你多话,看人家赖上你了吧?!” 他这番作态,也变相承认了他跟夏川萂之间确实是有交情的,夏川萂虽然自己说要是徒四不支持她怎么怎么样,但徒四也没真的将不支持的话说出口,相反,他还出口为双方紧张的气氛解围,算是友好的一方。 郭守义还是劝郭继业道:“不说郭氏子弟,就是郭氏老成持重的管事也大有人在,十九郎,任用邬主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郭继业却道:“可是,我觉着这棉衣很好穿,这酒菜也很好吃,这些都是夏川的功劳,六伯总不能让侄儿无视功臣,有功不赏吧?” 郭守义眉头皱的更紧了:“既是你的女婢,你多赏赐一些女婢得用的赏赐就行了。” 郭继业笑笑,幽幽道:“若是女子有功,不说我郭氏,就是在整个大周,历朝历代,都没有不赏女子之说,夏川虽然是我的女侍,但她品性端庄,敏慧好学,又仁爱有礼,德行出众,得众人拥护,更能护得住一方乡民,我实在找不到不让她做邬主的理由来。六伯,您若是以她奴婢的身份来反驳她,那将为我郭氏出生入死战死沙场的奴仆出身的府兵卒将置于何地?” 郭守义猛的直起身:“你!” 郭继业脸色凝重下来,继续对众人道:“诸君,以及在外的兵卒们,今日我郭继业既然能任用一个小女侍作邬主,他日诸君有功,不管今日出身如何,不管往日地位如何,只要能为我郭氏立下功劳,就能登高得位,我郭氏乃是诸君的青云梯,而不是诸君的绊脚石,诸君有多少才华尽管施展,我郭氏,定有高位配得上诸君的才华!” 郭继业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猛的将酒碗摔碎在正堂之上,轰然巨响传播开来,亦如他刚才说的话,掷地有声! 这是一个誓言,郭继业以郭氏立誓,说出来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不容反悔。 在场众人神色都激动起来,场外更是喧嚣起来,郭继业带来的兵卒们顶着风雪来到正堂门口,单膝点地,大声喝道:“誓为少君效死!” “誓为少君效死!!” “誓为少君效死!!!” 郭继业起身,夏川萂亦起身,郭继业牵着夏川萂的手来到正堂门口,众人也都起身神情火热的追随他来到正堂门口。 郭继业对众位兵卒们道:“你们既为郭氏效力,就会得到应有的礼遇,你们追随本君杀敌,你们的家小就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你们护卫的不是他人的荣誉,而是自身的安危和荣誉,你们与我郭氏共存亡,我郭氏亦待尔等如子侄......” 这是郭继业说的,也是郭氏这么多年坚守的,要不然,怎么郭氏能长居国公之位不衰,要不然,怎么郭氏就能盘踞桐城几百年不见龟缩之势? 上在堂室之内的将士,下到堂室之外的兵卒,都怒吼起来要为郭氏效死,场面一时间热烈火热非凡。 夏川萂身在其中,一时间好似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冷静冷眼旁观着这古代封建社会大地主大豪强大世家是如何凝聚家族势力去攫取更大的军功更大的权利的,一个热情澎湃的参与其中,心中满是与郭氏共存亡维护郭氏荣光的迫切感和荣誉感。 是啊,郭继业代表了郭氏给了她应有的地位和荣誉,让她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有这样的好老板,作为员工的她,怎么会不为他肝脑涂地呢? 少做一些努力偷懒少出一些力,她都觉着自己狼心狗肺,浪费了老板的看重! 夏川萂成为围子堡新邬主的事情就这样在激荡火热中定下了,所有人都很满意,唯一可能不会满意的郭守义,在这种凝聚人心的情况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夏川萂只是新任邬主,以后来日方长,他的确是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夏川萂这面标志立的太好也太及时了。夏川萂身份够低,年龄够小,给郭氏卖命卖力的人,难道连一个做人奴婢的小丫头都比不上吗? 郭继业今日能给夏川萂这样的大的身份地位上奖赏,就像郭继业自己说的一样,来日他们立下更大的功劳,只会比夏川萂得到的更好更高更强! 这样的诱饵实在太香了,以后郭氏整体战力只会更上一层,面对这样的好处,郭守义不能拆郭继业的台。 而且,从另一方面,郭守义也算是见识到了郭继业这个年轻人的厉害之处,郭氏下一代能有这样的少年,他是自豪骄傲的! 宴席散去,郭继业和夏川萂回到了后堂。 后堂门口,金书站在廊下眼睛一直盯着前堂那边,她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神情激动的在廊下走来走去,见到郭继业和夏川萂回来了,忙走入风雪中,先是给郭继业行了一礼,就来到夏川萂身边,又是摸她的脸又是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傻笑。 夏川萂也拉着金书的手高兴道:“姐姐,公子任我为围子堡的新邬主,姐姐高兴吗?” 金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拉着夏川萂的手不住的摇晃,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咯咯笑道:“我都听见了,怎么不高兴?我真是太高兴,太开心了,川川,你太厉害了,姐姐为你高兴,你太厉害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都留了下来,是真的喜极而泣了。 夏川萂也连连点头,还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笑道:“是啊是啊,好开心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咳咳!” 夏川萂和金书都转头看去,郭继业给两人翻了一个大白眼,扔下一句:“蠢不死你们!”就掀帘子进屋去了。 夏川萂和金书对视一样,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强也扔下两人进屋去了,留下赵立提醒道:“你们不冷吗?要说话先进屋去说。” 夏川萂拉着金书朝屋里走去,金书到了廊下就不再进去了,她笑道:“川川,今天你好好休息,等明日咱们再说话啊。” 夏川萂笑道:“姐姐等我,等我伺候好公子上炕之后,就去找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3节 金书好笑道:“公子睡觉可离不了你,你恐怕去不了我那里了。” 夏川萂睁大了眼睛,失笑道:“怎么可能?公子在外这好几个月我也没跟着,还不是过的好好的?现在又有了火炕,也不用我暖被窝了,你尽管给我留门,等伺候好公子我就去找你,咱们好好说说话。” 金书看了眼屋内,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对夏川萂点头道:“好吧,我先等着你,公子要是不放你走,你就叫这院里的吴婶子去给我说一声,我再关门不迟。” 她还是觉着夏川萂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了的。 送走金书,夏川萂掀帘子进了后堂,探头朝东间看了一下,不在,那就是在西间了。 转过屏风,果然看到郭继业正坐在书桌后头翻看她做记录的卷宗。 高强正坐在竹床上倒水喝,赵立则是去了隔壁打热水等会要给郭继业泡脚。 夏川萂端着高强倒好的一杯清水来到书桌前,给郭继业放在手边。 郭继业眼睛看着卷宗,随口道:“说完了?” 夏川萂笑道:“就说了一小会,等会回去再继续说。” 郭继业掀掀眼皮觑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夏川萂期期艾艾的来到他身边:“那个,那个......” 郭继业手指翻开下一页,问道:“什么?” 夏川萂:“......那什么,你真的要让我..呃奴婢做邬主?” 郭继业:“不习惯自称奴婢就不要说,我也没要你一定以奴婢自称?” 夏川萂摸摸鼻子,心下更加高兴一些,笑嘻嘻道:“做公子的奴婢挺好的,川川一点都不亏嘿嘿。” 郭继业又看了她一眼,继续翻开下一页:“哼。” 夏川萂又问了一遍:“公子真要我做邬主吗?” 郭继业:“你说呢?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都当众宣布你做邬主了,总不能食言吧?” 夏川萂又荡漾了,嘿嘿笑道:“我,那啥,就是太没有真实感了,嘿嘿,公子您真好~~” 郭继业好笑:“现在觉着本公子好了?以前都是腹诽本公子不好吗?” 夏川萂忙道:“哪有?!公子您一直很好的,川川可愿意伺候您了嘿嘿。” 郭继业再看她一眼狗腿谄媚的小模样,笑道:“你以后在人面前可有些风骨,让人知道你在本公子面前这么谄媚,风评不好。” 夏川萂忙表忠心:“川川不怕!” 郭继业:“本公子怕!” 夏川萂:!!!... 高强在旁端着茶盏噗噗直笑。 夏川萂哼哼:“好嘛,以后不这样了,哼哼,人家高兴嘛,撒撒娇都不行......” “噗哈哈哈哈......”高强一时没忍住大笑道:“川川,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想要撒娇,来哥哥这里,哥哥以后关照你啊。” 夏川萂:“呸!谁要你关照。” 若的高强又是一阵大笑。 赵立端着热水盆进来,隔壁的门开着,他在隔壁也能听到这边的动静,他笑道:“川川,你现在就这么高兴,以后你立了功,公子再赏你,你还要怎么高兴呢?” 夏川萂赧然道:“那什么,第一次嘛,公子第一次赏你的时候,你不高兴吗?” 赵立想了想,道:“公子第一次赏我的时候倒是没有很高兴,但被挑中做公子的亲卫的时候,我就跟你现在一样高兴呢。” 夏川萂重重点头:“这不就行了?” 第134章 第 134 章 夏川萂实在高兴, 围着郭继业转来转去,一直将他伺候到炕上,看他被子都盖到腿上了, 又去封了灶火, 就打算告辞了。 夏川萂:“公子, 川川就在一墙之隔的小院, 您有事让两位哥哥喊一声就行了啊。” 郭继业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躺下了。 夏川萂:...... 又怎么了吗? 赵立送她出来, 一路欲言又止的。 夏川萂:“赵立哥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赵立微微弯腰凑近了她小声问道:“跟公子住一起不好吗?” 若是以前,赵立会直接让夏川萂留下,但她今天才做了坞主, 虽然只是一个残破的小坞堡的坞主, 但态度还是要改变一下的。 夏川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跟公子男女有别,大家都长了一岁了, 再住一起就不合适了。”这样的道理还要她说出来吗? 赵立很纠结:“那半夜......要怎么办?” 夏川萂也是心下一沉,更加小声询问道:“公子......还会做梦吗?” 赵立挠挠头皮,有些拿不准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但公子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不大习惯,头几天我夜里都不敢睡的。” 夏川萂:“这里不算是新地方吧?” 赵立看了她一眼, 凉凉道:“我瞧着挺新的,哪哪都新。” 夏川萂:...... 好吧,虽然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 但除了墙体, 一切都大变样了,哦, 连靠床睡觉的火墙都是她让人新砌的呢,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是新屋子新地方也没差。 夏川萂跺脚:“不走了,我这就回去。”想想要是大半夜的再起床,再顶着寒风来一趟,可能还要好几趟,还不如就住下呢。 什么年纪大了,都是虚岁,不算的,唉。 夏川萂去跟门房守门的吴婶子说了一下,让她去给金书送信,然后就又回了后堂。 郭继业正拥被倚在炕上翻看图纸,见夏川萂又带着兜帽披着大氅沾着雪花回来了,就问道:“忘带东西了?” 夏川萂哀叹道:“金书姐姐睡的院子锁门了,想必是已经睡下来,这大半夜的又下雪,不好再叫她起来,我就只好回来了。公子啊,收留您可爱可怜的侍女川川一夜吧?” 赵立已经铺好竹床了,西间只有一张炕一张床,只能睡两个人,但坞堡里竹床木板床一次性做了很多,移一张竹床过去东间,竹床下头放一个火盆,再加上一个煤球炉子,高强就睡在东间了。 赵立听闻此言,就笑道:“那这竹床给你睡,我去东间和高强挤挤。” 高强在东间听到了,就道:“夜里会不会冷?那床在窗户底下,会从窗缝里沁寒气吧?”他这边窗户挺冷的。 赵立将手放在窗户附近感受了一番,道:“是很凉,我睡还行,川川要睡的话,估计会冷。” 夏川萂也不知道这竹床睡着怎么样,只要在这西间,她一直都是在炕上和书桌那边活动的,竹床她是打算夏天睡的。 夏川萂也爬上竹床感受了一下,嘶,就跟吹冷风似的。今年春天来的时候,虽然夜里还是冷,但那时候毕竟已经是春天了,她那时候睡的还是带围子的实木榻,也有挡寒气的作用。 但现在正是寒冬最冷的时候,这张竹床,就是一张常见的两边带栏杆的床,还直接贴着墙放在窗下,那就不是一般的冷了。 夏川萂爬下竹床,看了看屋子中间的位置,道:“要不,把床往里挪挪?” 郭继业淡淡道:“本公子还没到让人睡在过道的地步。” 夏川萂:“那我要睡哪里?” 赵立:“......要不,你睡炕?” 赵立顿时接受到了两道视线的狙击。 赵立:“那啥,炕不是挺大的,你们就是横着一人睡一边都能睡的开吧?” 夏川萂去看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火炕,虽然靠南墙放着储物柜,但留出的长度仍旧超过一丈。 宽虽然不足一丈,但也得有两米了吧? 不管是横着睡还是竖着睡亦或是斜着睡,都不会睡到地上去。 这炕原来垒的这么大的吗? 但是?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 两人对视一眼,又纷纷将视线移开,不等夏川萂继续再想办法,郭继业就开口道:“就睡炕吧。” 夏川萂:...... “哦,那行,那我..我去洗漱。” 夏川萂跑去隔壁洗漱了,赵立摸摸脑袋,问郭继业:“那公子,小的还睡在这吗?” 郭继业瞥他一样:“你还想去哪里?” 赵立忙继续弯腰铺床,床单褶皱抚平,被子再拍击的更蓬松一些,枕头窝窝要窝出来,还要做什么来着? 床已经铺好了,他还要做什么? “公子,要不要收一下图纸和书册?”赵立试着询问道。 夏川萂喜欢用纸写字,她在外头做记录的笔也不是毛笔,而是用布条绑着的炭笔,不用担心纸张晕染的问题。 从宴席回来郭继业就开始翻看这些图纸、文书、粗纸订成的书册,刚才上了炕,他又将没看完的搬上了炕,打算睡前再看一会。 郭继业道:“不用。” 好吧,赵立蹬掉鞋子盘腿坐上了床,等侯吩咐。 夏川萂在隔壁洗漱完,抱着棉衣穿着换好的里衣回来了,郭继业曲起两条腿,给她让路。 夏川萂从炕尾爬到炕里,然后将自己棉衣展开挂在床头架子上,这里靠近火墙,明天早起就可以有暖暖的棉衣穿。 夏川萂:“公子,要不要把你的衣服也拿过来暖着?” 郭继业:“不要。” 把穿的衣裳挂床头,什么毛病。 夏川萂“哦”了一声,看了看位置,又问:“公子要不要睡里面?” 她睡外面,半夜口干她可以伺候喝水。 郭继业拿过一张图纸比对,头也不抬的回道:“不要。”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4节 夏川萂“哦”了一声,坐在后脚跟上,试了试炕温,又问:“公子有没有觉着热?先给您换床薄被吧。”今天烧了很多热水,炕烧的有些热的厉害了。 郭继业:“......你好烦。” 夏川萂噘嘴:...... 赵立扭头,不去看炕上两人。 夏川萂轻咳一声,对赵立道:“赵立哥哥,劳你倒盏清水过来放公子炕边,炕太热了,可能夜里会燥。” 赵立忙探身从竹床尾高脚案几上的漆盘里翻开一个空茶盏,倒上清水,然后下床端去放在郭继业炕头的另一个高脚案几上。 赵立:“不用盖盖吧?” 夏川萂:“不用,散发水汽用的,盖上就散发不出来了。” 夏川萂爬去南头的炕柜,拉开帘子,从叠放被褥的柜子上头找到一床小被,拉,没拉动,我再拉,呵,我拉拉拉拉—— 呜,被褥塌下来,她被活埋了。 “川川!”赵立正站在炕头微笑看夏川萂拉被子呢,一眨眼就见小丫头让塌下来的被子给埋了,顿时吓了一跳,忙爬上炕尾将小丫头给扒拉出来。 吱哇乱叫四肢扑腾头毛凌乱的小丫头终于重见天日,拿红彤彤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偷觑另一头的郭继业,嗯,人家小公子仍旧八风不动的在低头看书,就是你要是嘴角没有翘的那么高的话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赵立帮忙又将被子重新堆放去柜子顶,随口问道:“怎么这么多被子,还这样重。” 夏川萂拉着自己的小被子来到炕头,回道:“都是今年新做的棉花被,至少六斤一床,给公子准备了好几床,都堆在这里了。” 郭继业房产多,指不定要住在哪一处,既然有了,当然要先紧着给他多准备几床。 赵立:“哦,我说咱们用的被子怎么都是新的呢,等走的时候,给公子带上一床。” 说实话,夏川萂这个围子堡可能不缺吃,但明眼的,很缺布料,在没有西堡支持的情况下,她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床新被子,只能说她有心。 听到走的时候给郭继业带着新被子,她就嘀咕:“公子又不缺新被子盖......” “咳,你说什么?”一旁郭继业问她。 夏川萂忙道:“没,没什么,公子还没看完吗?” 郭继业指着一张舆图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全都种上芸薹?” 夏川萂瞥了一眼郭继业指的围子岭外围位置,道:“是啊,都种上,能养好多蜜蜂呢。” 郭继业:“你有这么多人去开荒打理?” 夏川萂:“......芸薹应该很好种的吧?不都是荒地里随便长的吗?”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又抽出另一张图纸,问道:“那打算怎么建角楼?” 夏川萂又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她画的新围子堡建成后的展示图,就拿手指指着图上画着的倾斜的屋檐,道:“没有单独设角楼。这墙是两层的,下面空间阔大可以住人,上面空间矮小可以藏粮藏兵器藏射手,就跟咱们这座石头屋的二楼一样,在远处看,是隐藏在屋檐下的。” 意思就是这一圈所有的屋檐之下到处都是角楼,也是迷惑敌人的一种方式。 郭继业揉了揉眉心,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不就告诉所有人这屋檐有秘密?”石头屋的屋檐机关是隐秘,只有邬主和心腹之人知道,现在夏川萂将这种隐秘机关建在民房顶上,下面住的人家肯定知道,这就是变相的公布了这种隐秘的建筑方式。 夏川萂小小委屈道:“简易版的,只有形状看上去唬人,我倒是想比照着石头坞的机关给他们建上呢,但我自己不会建,也没找到会建的人,只能建成开放式的两层,方便上下了。” 这年头,各种技术都是各家珍藏的,宁愿毁掉也不会外传,他们现在正住的这座石头坞不知道是哪位大拿建的,外人根本看不出门道来,楼梯都是隐藏起来,只有触动机关才会打开,然后通向二楼,二楼更是和屋脊、屋檐和大柱浑然一体,要是无心之人看了,只会认为是屋脊本身,而不会想到机关隐藏上去。 至少流匪们占了这石头坞二十多天,一点都没有发现屋檐之内另有乾坤,只能对屋子表面做做破坏。 郭继业笑笑,随口道:“这种机关乌老大就会建。” 夏川萂眼睛顿时闪亮了起来,郭继业给她泼冷水:“没有我的命令,他不会透露给你的。” 夏川萂:“......哦。”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明显在打什么主意。 郭继业又指着舆图上的一处空地,上面画了一个圈,标着“种植春小麦”的字样,道:“我要是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唐氏的田地吧?” 夏川萂撇嘴:“唐氏没护好他们的佃农,这块地靠近围子堡,流匪驱赶截杀了这些佃农,这里的地就都空了,若是开春他们没来收地,我打算就占了。” 郭继业:“人家也没说不要吧?人家要是真不来收地,你就占了,算不算是抢?” 夏川萂振振有词:“我这怎么算是抢呢?我这是可惜好好的熟地白白荒废了,岂不要遭天打雷劈?” 郭继业张了张嘴,有些惊奇的看着理所当然的夏川萂,道:“不成想,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做恶霸了。”能将抢占他人土地说的这样清新脱俗,也是她的本事了。 夏川萂半点没有被“骂”到,她反而摆出一副恶霸嘴脸,龇牙咧嘴的欺身到郭继业面前粗声粗气调戏道:“大美人儿,今儿同床共枕,你害怕吗啊啊啊...阿嚏!” 夏川萂进一步,郭继业就退一步,夏川萂话说完,郭继业已经半躺倚靠在靠枕上,他长发翘起,正对夏川萂面孔,夏川萂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郭继业什么身手啊,从夏川萂开始酝酿打喷嚏开始,他就灵活的向内移动了一下,正好让夏川萂半个身体都伏在自己腿上,对着炕外空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小恶霸顿时变成小小狗,有够狼狈的。 赵立简直不忍直视,扭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自己憋笑去了。 夏川萂讪讪,薅过郭继业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自己鼻子,团吧团吧扔炕脚的脏物筐子里去了。 夏川萂哼哼唧唧道:“唐氏佃农跑了那么多,来年春天肯定没有人手继续耕种了,我打算跟他们好好商量一番,将这块地买下来。” 郭继业:“外头无地无家无业的灾民多的很,唐氏不缺给他们种地的佃农,你想多了。” 夏川萂:“......好吧。”小小掩口打了个哈欠,一天没停下,人在热炕上,她有些困了。 郭继业还想再问一些不解的地方,见此便收拾纸张,随口道:“明天随我一起回西堡。” 夏川萂顿时不困了,忙问道:“不是......您才任我为邬主吗?我还要回西堡吗?”去了还能回来吗? 郭继业奇怪看她一眼:“任你为邬主,跟你回西堡有什么关系吗?” 夏川萂:...... 郭继业:“你带上棉花种子,回去西堡也跟各田庄管事们见见面,说一说明年种植棉花的事。” 夏川萂惊喜问道:“公子已经决定明年开始推广种植棉花了吗?” 赵立将郭继业收拾好的纸张书卷放回书桌上,郭继业拉过被子躺下,道:“等商议过之后再说吧,你不是有会种的好手?一起带上。” 夏川萂也没有被打击到,她现在手上种子还不多,要是真人人都要种,她也没那么多种子,是要好好计划计划。 这火炕虽然在炕头做了多宝阁做遮挡,但并没有安装床帐子,赵立见郭继业已经躺下了,就跟夏川萂道:“川川,我要吹灯了。” 夏川萂也忙躺下,拉好被子,对赵立道:“好了。” 灯灭,室内陷入黑暗之中。 好一会,夏川萂用气音问道:“公子?您睡着了吗?” 郭继业:“......嗯。” 夏川萂凑近了一些,问他:“公子,我还能回来吗?” 郭继业:“......你说呢?” 夏川萂谨慎问道:“我是邬主,要是不回来,是不是擅离职守?” 郭继业:“哼。”声音里带着绵绵笑意。 夏川萂不理解了,更加凑近他一些,问道:“是还是不是啊?” 郭继业:“你要是不睡,本公子不介意踢你下炕。” 夏川萂:...... 夏川萂躺回去,睁眼想了一会,心道要是不让她回来,郭继业会正面告诉她的,他不说,就是还要回来的意思。 就是这样。 夏川萂放心了,眼一闭,秒睡过去。 郭继业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踏实的,但他想错了,他睡的很踏实,只是仍旧半夜惊醒几回。 第一次惊醒,他还以为他被偷袭了,紧接着大腿同一个地方就又狠狠挨了一脚。 郭继业彻底醒过来,捏了捏手里捉住的“罪魁祸首”,温软细腻,还会动...... 啧,这不会是小丫头的脚丫子吧?! 郭继业坐起身。 “公子?”赵立也醒了。 郭继业:“没事。”他吹亮火折子,昏黄微弱的火光下,是小丫头粉嫩熟睡的小脸和随着他坐起身半个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郭继业眉头跳了跳,他怎么记得睡之前他跟这丫头一人一个被窝来着? 什么时候混做一起去的? 赵立又问了声:“公子?” 郭继业吹灭火折子,重新躺下,道:“没事,睡吧。” 赵立不明所以,但听郭继业说话声音,并没有往日半夜惊醒时的疲倦和堕怠之意,也就没再多问,只是人虽躺下了,还是留了些心神在。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似醒非醒之间,郭继业猛的一下又一次坐起。 赵立也惊醒,这次他直接吹燃了火折子,警醒问道:“公子?” 郭继业咬牙:“没事,你继续睡。” 赵立不明所以,但他也听出来了,郭继业确实没事,要真有事,就不是现在咬牙切齿又偏偏无奈的样子了。 郭继业十分想将夜里睡觉不老实乱踢人小丫头给踢下床,但他这次忍了,并决定以后这丫头就是冻死都不会再跟她睡一床。 郭继业想了想,半跪起身从炕尾柜子上拉下一床厚被子,重新将小丫头移到她自己的被窝里,然后给她腰部以下用厚被子压住,还在两人之间垒了一个被墙,这才又重新睡下。 但他显然低估了小丫头穿山甲的属性,小孩子主打一个灵活多变和精力充沛,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反正一晚上,郭继业是记不清自己到底醒了多少回了。 等到第二日鸡鸣声响起,沉寂了一个雪夜的邬堡亦重新活了过来。 夏川萂睁开眼睛,在被窝里歪七扭八的舒展筋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咦,这是什么? 踢了踢,暖的耶...... 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意欲嗜人的红眼睛! 夏川萂吓了一大跳,一骨碌爬起来急切问道:“公子,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郭继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说呢?”声音嘶哑粗噶,却是有气无力,就像是熬了一宿没睡一样。 夏川萂更加疑惑了,睁着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郭继业掀开被子,露出一只腿,撸上裤腿,指着腿上的青青紫紫问夏川萂:“你怎么说?” 夏川萂是真的给惊住了,咋咋呼呼道:“这是,这是......这是之前受的伤吗?怎么伤的?有药吗?还疼不疼?怎么不早说......”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5节 郭继业气急,放下裤腿大吼道:“夏川,以后休想再跟本公子一床睡!” ...... 一直到套车离开,郭继业都没再理夏川萂一下,夏川萂自知理亏,也不敢去触他霉头。 夏川萂带着棉花种子和阿大阿二两个随郭继业去西堡,夏大娘和金书留下来看家。 金书见郭继业始终一副臭脸的样子,就说夏川萂:“你居然敢踢公子,你胆子够大!” 夏川萂委委屈屈:“半夜里睡着了嘛,我怎么知道会踢人?咱们一起睡觉的时候我也没踢你嘛,到底是不是我踢的还要两说呢。” 金书一言难尽道:“......你踢了。” 夏川萂:“啊?” 金书叹道:“我没说而已,而且你踢我一次,我就都躲着你,看来公子不仅没躲,还让你踢了一夜。我听说小孩子夜里睡着只要踢中了一次,就会一直踢一直踢,要是踢不到,就不再踢了,看来是真的。”要不然公子的腿一夜之后就淤青了。 夏川萂此时是真的愧疚了,同时心里庆幸,郭继业半夜没将她踢下炕真是好脾气啊! ...... 随着郭继业的回归,他的侍女夏川萂成为新邬主的事也都传开了,有德高望重的来找郭继业谈话,郭继业就道:“我已经当着众位将士的面宣告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族老们扼腕叹息,自然是不服夏川萂这个小丫头的,但也无可奈何,郭继业说出去的话他们也不能真的撤回,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老夫人对郭继业的任命无所谓,她只是心疼郭继业,人长高了,但也瘦了黑了,恰好天寒地冻的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就将他拘在身边给他进补。 这可苦了夏川萂,不止要见西堡的管事们谈棉花种植的事,还得帮着郭继业算此次郭氏府兵出兵的军饷花销和入账,没错,张郡守是有给郭氏府兵发军饷的,只是看着这微薄的军饷,夏川萂那是一阵接一阵的叹气。 除了这些算账核对的琐事,最后郭继业竟然连公务文书都要她帮他处理了,这简直岂有此理! 哦,他叫来西堡,感情就是要她给他干活来了? 还得任劳任怨笑脸以对不能有半句不好的话,你知不知道压榨童工是违法的啊?! 报复,这是红果果的报复。 她要反抗,可惜不能。 今年冬雪似乎要比往年下的更大更持久一些,好在郭氏今年有火炕御寒,就是没有火炕的,也能几家子聚在一起去乡老管事或者干脆去西堡求人买上几篓子青砖请人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帮忙砌个大火炕,安不安全的另做考虑,熬过这个寒冬吧先。 郭氏还好,算是准备充裕御寒,郭氏以外的地方就是人间地狱了,大冷天的冻死饿死在自己家中、路旁、野草窠子里的不计其数。 庆宇二十四年这个冬天不止乡野庶民们不好过,就是朝廷宿老们也不好过。 范阳守将何思明的两万叛军在洛京三十里郊外和青州守将陆怀山带领的一万叛军会和了,两人达成协议,让洛京诸公们给他们这些苦命的没粮吃没衣穿没饷拿的兵卒子们一个说法。 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朝野哗然。 有主张杀出城去给那些没有王法的贼人一个厉害瞧瞧,有主张息事宁人,发还亏欠的军饷,让这些叛军重新归良各回各家的。 正在朝中诸公在老皇帝面前吵闹不休的时候,英国公郭代武带着密信进宫了。 胡掳破边城,兵临境门关下,或将南下! 国中有叛军,这是关起门来自家人打架,若是让胡掳破关而入,踏灭的就是家国尊严了。 孰轻孰重,老皇帝掂量的清楚。 他不再犹豫,按下叫嚣着打出城去消灭叛军的臣子,抄了几个蹦跶的最欢的人家,凑足了何思明和陆怀山要求的军饷,派使臣送出城外,并令两人去金銮殿谢恩。 两人心下狐疑,他们是反叛者,是带着叛军兵临城下来逼宫的,这老皇帝不说要治他们的罪,反而要让他们进皇城去觐见? 假的,这其中一定有诈。 反正军饷已经到手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等着被老皇帝杀头吗? 这两人不是不谨慎的,走前还特地找人捉刀上了一份谢恩的奏折,然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可惜,两人大军即将开拔的当夜被人设计了一出炸营的戏码,有军卒亲眼看到两人意欲携带皇帝发给他们的军饷私逃,被发现的军卒们斩于马下。 ...... “卷款私逃?这样低级的理由,真不会有傻子相信吧?”夏川萂收到这些来自洛京的消息的时候简直要惊掉眼珠子了,这两人怎么就死的这么儿戏呢? 郭继业:“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人死了,三万叛军被重新收编,即将发往境门关,去抵御胡人进犯。” 夏川萂:...... 夏川萂捏着信报,闷闷无言。 夏川萂重新拆开一封信,看了一眼落款,就递给郭继业,道:“是英国公写来的。” 郭继业接过来阅览一遍,随手放在了炕几上。 写信的木牍是向上摊开的,露出字体,不是隐秘信件。 夏川萂心下实在好奇,拿手指探了探,见郭继业没反对,就拿起来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看过之后,夏川萂脸色大变,猛的在炕上跪直了身体,惊慌失措问郭继业道:“这信是不是写错了?不是给公子的吧?是不是给七公子的?川川这就拿去给他。” 郭继业对夏川萂的反应给奇怪了一下,道:“当然是给我,祖父的亲笔书信,怎么会错?” 夏川萂煞白了脸色,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可这..这是英国公要您去边疆作战,抵御胡掳入侵南下,这怎么可能呢?!” 郭继业:“这怎么就不可能?本公子是郭氏嫡长,是英国公的长孙,英国公以战勋卓著,郭氏子孙上战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夏川萂:“这正常吗?这怎么是正常的呢?世子呢?为什么世子不去,非要你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去?!” 郭继业:“......夏川,你逾矩了。” 夏川萂跌坐在炕上,满脸茫然的看着郭继业,她有说错什么吗? 这不对,这一定不对! 英国公嫡子庶子嫡孙庶孙嫡枝旁支一大堆,成年的更是不知道凡几,为什么最后上战场的反而是年仅十四岁的郭继业? 第135章 第 135 章 “年岁十七以下四十以上者皆不在应选之列......” “各家抚恤先列出章程来, 土地、良种、府中人事选用......” “兵甲器具......” “马骡牲畜......” “先期粮草......” “我名下土地、宅院、商铺都交由夏川经营,赵管事和郑大娘辅佐......” “川川?川川?公子叫你呢。”砗磲提醒道。 夏川萂回过神来,郭继业在和手下人议事, 因为说的是出征大事, 所以与会议事者都是郭继业军中将领和府中才干, 原本这样的议事夏川萂和砗磲这样的小丫头是无需在场的, 但郭继业让夏川萂来,她就来了, 砗磲作陪。 一开始说的都是外事,夏川萂有听,也有记下, 但这不关她的事, 她虽然在场,心却是旁落在外,所以提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夏川萂是有听没有反应的。 经过砗磲提醒, 她的心神才转回来,哦,说到她了。 说她什么?哦,要她经营郭继业名下的土地和...... 夏川萂:“啊?”茫然加无措。 怎么交给她经营?赵管事和郑娘子不才是他身边的两大金刚吗? 郭继业见她愣头愣脑的样子,只随口对众人说了一句:“诸位都认认人,以后见了别认错了。” 夏川萂顿时接受了在场所有视线的洗礼。 她倒是没有退缩, 面上更无惶恐,只是心中提不起劲来。 自从她知道郭继业要出征并且开始紧急准备起来之后,她的心神时不时的就游离外出, 表现在外好似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我自巍然不动的从容, 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变迟钝了。 不管是对外界的反应还是她以前十分外放的情感都困顿住了。 郭继业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分派任务任命人事, 好似叫夏川萂来就是为了刚才那么一句似的。 夏川萂对此只有了一个茫然的反应之后,也没有更多了,继续当一个背景板听郭继业安排诸项事宜。 一直等到夜间安歇,夏川萂仍旧是那副木木讷讷的样子。 正在埋案处理公务的郭继业不由好奇问道:“真就这么不能接受我去边疆?”这丫头怎么想的? 夏川萂仔细想了想,道:“就是没着没落的,也不是不能接受,你早晚都要上战场的嘛。” 这年头壮丁上战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他们有兵役,一个男人一生当中,总要去一次战场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去是另一回事,尤其这个人还是才十四岁的少年,还是上初中的年纪呢。 郭继业走了,她要怎么办呢?重新回老夫人那里吗?还是去围子堡做个小邬主? 哦,她还给她派了活计呢,帮他经营产业。 说到经营产业的事,夏川萂就问他:“郑娘子和赵管事都能替你打理产业,公子为什么让我打理呢?我......只是个奴婢,年纪还小,也没人服我吧?您就不怕我将您的产业都给败坏光了?” 郭继业看她一眼,问道:“你会吗?” 夏川萂:“这可说不准。” 郭继业笑笑,解释道:“大娘和赵管事管管人还行,论生财有道,本公子还是更看好你。” 夏川萂讷讷:“公子都要去边疆了,还要那么多财做什么?” 郭继业放下手里的公务,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幽幽问道:“夏川,你说,此次朝廷出兵,能供给多少军饷?” 夏川萂张张嘴,闷闷道:“我怎么知道?” 郭继业:“......能有一成我就很高兴了。” 夏川萂皱眉:“怎么可能?朝廷不会让士兵饿着肚子去打胡人吧?” 郭继业:“养军,自有其他法子,朝中诸公只看军功,不看生死。” 夏川萂:“......那也太欺负人了吧?英国公呢?英国公会同意?” 郭继业:“祖父自然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大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开拔,就看祖父能从朝中拿到多少军饷和粮草了。” 夏川萂:“......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胡掳踏破山河吧?” 郭继业:“守卫河山的军卒都饿死了,就是山河破碎,他们也看不到了吧?” 夏川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6节 不可置信、惊怒、了然、无奈、惶恐等神色一一从夏川萂脸上略过,俱都被郭继业收入眼底,他垂眼看着红亮的茶汤,幽幽道:“所以,夏川,你现在还觉着这场战事与你无关吗?等我等壮儿战死沙场,你在桐城,还得到能安稳吗?” 夏川萂气馁道:“就是现在,叛军四起,世道将乱,在哪里真的能得安稳呢?桐城不会,洛京......估计也不会。” 郭继业默然不语。 案几上的油灯噼啪炸了一个火花,夏川萂拿剪刀剪了一下灯花,想了想,叹道:“所以,你很需要钱,朝廷不给,你得想法子自己赚钱养军。” 郭继业:“......嗯。” 夏川萂:“可是,你在桐城就这么点产业,你能养得了多少呢?一千?两千?再多就不够了吧?” 郭继业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他半靠在圈椅中,手捧茶盏,眉目低垂,半个身体隐藏在阴影中,半个身体裸露在灯火下,光与暗将他斜斜劈成了两半,跳动的灯火摇曳了光与影,扭曲了他的笑容。 如鬼似魅,明灭无常。 夏川萂捕捉到了这个扭曲的残影,一时间让她大皱眉头。 郭继业幽幽道:“大军开拔前,我会梳理郭氏麾下军卒,年过三十五者,会退下来成为郭氏府兵,拱卫桐城。” 夏川萂:“不是说年过四十者才会退吗?” 郭继业:“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在军中,三十岁还算年富力强,过了三十五......”他摇摇头,继续道:“这些退下的老兵都交给你,你不是想要唐氏的地吗?人我已经给你了,能不能拿到,拿到了能不能守住,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夏川萂惊愕不已,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道:“你这是..撺掇我去明抢啊。” 郭继业挑眉:“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要唐氏的地吗?怎么又成我撺掇你了?” 夏川萂:“我是想用怀柔手段买地,不是带人去抢占。” 郭继业:“有什么区别?唐氏会卖地给你?恩威并施才是上策。” 夏川萂:“......你直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好让我心中有数。” 郭继业说了一个数字,夏川萂抠了抠耳朵:“多少?” 郭继业又说了一遍。 夏川萂呵呵笑了起来,道:“皇帝能有你们家这样的臣子,真是他们的福气......” 郭继业对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置可否,只是强调道:“这也是你家。” 夏川萂矢口否认:“才不是,我是奴婢,可以脱籍的。” 高强和赵立在一边听的直咂舌,再次刷新了夏川萂胆大的认知。 郭继业却是对她推脱干系的做法很赞赏,点头道:“要是真有这么一天,本公子祝你鹏程万里。” 夏川萂:...... 夏川萂顺了顺心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憋气不已。 “总之,你要是想着靠你这点资本养几十万大军,就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郭继业不说话了,仍旧是那个姿势坐着,只是无端的落寞孤寂,这让夏川萂有些不忍心了。 她活动了一下腿脚,换了一个盘坐的姿势,开口道:“那什么,我一直想问来着,公子,到底为什么是您上战场,而不是您的父亲,世子大人呢?” 郭继业:“......想要点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我想要做下一个英国公,自然要名正且言顺。” 夏川萂试探问道:“那您的父亲......” 郭继业回答的很快,明显心情有些烦躁了,他道:“父亲是父亲,我是我,夏川,你要不是不愿意就直接说出来,我会找其他人做。” 夏川萂郁猝,大声道:“你也不用激我,你的事,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了?我哪一次不是给你办的又快又好?” 郭继业无语:“......我没激你,我说真的。” 夏川萂也知道是自己有些激动了,她只是突然觉着,这少年...不免有些美强惨了,一时没忍住而已。 夏川萂还是发愁道:“不管怎么说,要...”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道:“...我给你养军都是不可能的事,我做不了。” 郭继业奇怪的看着她,赵立在旁悄咪咪道:“川川,有没有可能,公子只是让你给他提供一点点帮助呢?”公子什么时候说要她提供养军的所有钱财和粮草了?他们公子只是说了他很需要钱,要小丫头帮他赚钱吧?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让小丫头养大军了? “呃?是吗?公子?”夏川萂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重新拿起公务看了起来,叹气道:“你要是想,也可以的,本公子不挑的。” “别,别,我可没那本事给国库赚钱,我就是一个奴婢,奴婢知道吗?只要伺候主人舒服就行了,做不了其他的!”夏川萂忙申明道。 “哼!”这是郭继业给她的回答。 郭继业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出征前的各项事宜,夏川萂心中纵然有许多疑惑,许多不理解,但既然郭继业选择去战场,谁也不能阻拦他,唯一能说话的只有老夫人。 但老夫人只是叹气,不曾多言一句。 随着一封接一封北方边境告急的军报传去洛京,朝野上下迅速动作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方各地常平仓接到皇旨,大军途中会从附近常平仓提取粮草,大军没有经过的县乡,则由当地郡县派遣乡军护送粮草交付大军。 常平仓储存粮草应对灾年和战事,这几年北方天灾连连,皇帝都没有下旨动常平仓,如今北方战事已起,再不动用常平仓,等胡人攻进来,这些丰年储藏的粮食还不是都便宜了敌人? 这当然是最糟糕的结果,朝中不乏有大臣认为英国公在耸人听闻,只是想借着战事谋取好处罢了,这都多少年了,胡人除了在边城打打秋风之外,一次也没攻破北方防线,越过长城,没道理这次就能攻破境门关来到长城以内了吧? 对此,皇帝的做法是让这些个说“英国公借着战事谋取好处”的大臣们随英国公出征,代替他这个出不了洛京的皇帝亲自去边关看看英国公到底有没有在耸人听闻。 不得不说,能坐稳三十四年皇帝的就不是个草包,他这一手混不吝的损招一出,朝堂顿时一静,再没有人敢瞎逼逼了。 笑话,要他们在洛京喝着茶品着酒高谈阔论还行,要真去边关,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能混到皇帝面前的就没愣头青,这点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这是苦了那几个专门为了跟英国公唱反调而瞎蹦跶的人,这下好了,将自己的命和前途给蹦跶进大半进去了。 英国公早就见惯了这些朝臣的嘴脸,只是临了临了,还是不免心灰意冷。 他不是他的父亲老英国公,老英国公亲身在北境待了十年,杀的胡人五十年不敢南下,也杀的庶出长兄胆寒,庶长一脉远走桐城,再没机会重回洛京中枢。 他是老英国公唯一的儿子,是长子也是嫡子,不管是做世子还是做英国公,都没人跟他争抢,他也不用上战场,老英国公逝去后,他就名正言顺的成了新的英国公。 相比于战场,生于安乐富贵窝的他更熟悉朝堂,相比于父亲的戎马倥偬,他要更殚精竭虑。 因为他要养父亲留下来的边境大军。 一年接一年的,他都以为此生都不用上战场了,谁知道老了老了,被父亲杀退的胡人大军又回来了。 然而这次,他却是没有父亲那样的自信和心气再一次杀的胡人不敢扣关了。 他不行,他的儿孙行吗? 看着蝇营狗苟的长子和纸醉金迷的次子,英国公不由大摇其头,他的这些儿子们,连他当年都不如,上了战场,自己找死倒也罢了,要是累的大军......郭氏的累世英明恐怕就要葬送了。 他的儿子们不行,那么孙子们呢? 英国公突然想到了远走桐城的长孙。 说起来,他这个长孙的处境,和自己父亲老英国公当年的处境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父亲当年出征之时年已弱冠,而这位长孙,今年只有十四岁,是周岁还是虚岁来着? 十来岁的少年,敢上战场吗? 直到大军开拔之前,英国公心中都是对这个长孙存疑的,等到了桐城郊外,看到这个长孙的时候,英国公心中的那点子疑惑顿时就打消了。 能不能领兵作战上了战场才能试的出来,但这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气神,让他似乎看到了五十年前的父亲。 他郭氏的少年英才啊,理应如是! 郭继业打马上前,马上行礼唤道:“祖父。” 英国公郭代武颔首,道:“去见你曾祖母。” 郭继业点头,错身郭代武半个马身,迎英国公及其亲卫进西堡去拜见老夫人。 西堡正堂,郭代武一脚踏进门槛就涕泪叩首,唤道:“母亲!” 老夫人亦是老泪纵横,在周姑姑她们的搀扶下来到老儿面前,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痛哭:“我的儿啊......” 一同候着迎接英国公的夏川萂去看跟随在一旁的郭继业,郭继业一身戎装,眉眼低垂,面无表情,好似眼前母子相见的感人场景与他无关似的。 倏地,郭继业转头抬眼朝她看过来。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不敢再胡乱打量。 母子抱头痛哭之后,周姑姑清场,留老夫人、英国公、郭继业在内详谈。 具体详谈的什么,夏川萂不得而知。 半个时辰之后,英国公接上郭继业出了西堡,在郭氏族老族人的相送之下,带着大军和粮草向北而去。 夏川萂一直随着为大军送行的人走出老远,一直等看不到郭继业的身影之后,才随着众人回去西堡。 原本打算回去西跨院的,但路过前厅厅堂的时候,夏川萂脚步一拐,去了老夫人的后院,后院偏厅,就是小佛堂。 夏川萂站在小佛堂里,看着端坐高位俯视芸芸众生的佛祖,她想,她应该去给佛祖烧上三柱清香,保佑战事顺利,出征的人都能平安回来。 但她内心里自己也清楚,她是不信佛祖的,与其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玄学,还不如相信自己来的快。 夏川萂站了一会,到底没有去烧香叩拜,一转身,见到老夫人就站在佛堂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她多久了。 夏川萂:“......老夫人。” 老夫人迈过门槛,进入佛堂,来到佛前净手,拈香,燃香,进香一气呵成,然后退后三步,跟夏川萂站在一起,抬头看端坐高台的佛祖。 袅袅檀香升起,很快模糊了佛祖慈悲的面容。 老夫人:“送走了?” 夏川萂:“......嗯。” 老夫人:“为什么不祈求佛祖保佑?” 夏川萂低头,良久不语。 老夫人:“......回吧。” 夏川萂看着老夫人转身,一个人脚步蹒跚的朝佛堂门口走去。 夏川萂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夫人,您为什么不阻止公子上战场?”您不是最疼这个孙儿吗?为什么不阻止他? 老夫人转头看着夏川萂,道:“夏川,继业有他该做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他。”她的夫君是英国公,她的儿子是英国公,她的孙子、曾孙,以后也会是英国公。 英国公的爵位得自武勋,她不会阻止自己的儿孙去战场博得生前身后名。 这亦是每一位英国公必经之路,她原本以为她的儿子会免于战场之行,谁知还是没能免得了,临老了,还要带着大军北征去杀胡人。 老夫人的视线太强烈了,也太坚定了,夏川萂无颜面对,只能低下头,讷讷道:“奴婢知道了,老夫人。” 家国安危匹夫有责的道理她当然懂,要是在她的祖国有强敌来侵犯,别说老板参军了,就是她自己,都要申请上战场去捍卫国土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7节 但在这里? 说到底,她对此世、对这里还是没有归属感,这里是郭继业的家国,所以他去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国,所以她不想让亲近的人去送死。 古来征战几人回。大周天灾年年不断,朝廷败坏至此,连军粮都要将军自己筹集,夏川萂实在看不到郭继业打胜仗平安回来的机会。 老夫人走了,留下夏川萂继续盯着高台之上的佛祖金相看了一会,到底还是过去上了三柱清香,叩拜过后离开了。 ...... 郭继业走了,日子还是要照过。 夏川萂手底下能用的土地和人手都多了,她就不再满足于只建设一个围子堡,一个围子堡是满足不了郭继业留给她的这些人手的。 夏川萂在威逼利诱让周围类似于唐氏这样的让出他们根本护不住的土地同时,还说服夏大娘、范大娘和许大娘她们去周遭郡县采买收拢灾民来河东郡给她开垦荒地,同时按照自己的构想,在西堡和东堡分别种起了大片的棉花和油菜花。 她这种滥用良田的行径受到了郭氏族老们的大力打压,不是去老夫人面前告状,就是在各处围追堵截她。 咋地,还想捉住她打她一顿不成? 还真是! 要不是她身边跟着大牛和郭继业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做护卫护着她,说不定那次她还真的被捉住胖揍一顿,即便如此,那次她逃的也够狼狈。 还是最后她逃到老夫人的卧房里被楚霜华给藏了起来她才避过那次劫难。 但是,族人们仍旧告到了老夫人面前,说夏川萂胡闹,放着百顷良田好好的粮食不种,非要种野菜种名花,简直败家! 又声讨夏川萂擅自收留灾民,给粮给钱给地养着他们不干人事,浪费钱粮不说还可能会为郭氏带来灾祸,实在是个扫把星! 接着声讨她胳膊肘往外拐,宁愿将琉璃净瓦卖给外姓之人,也不愿意卖给他们,这是他们郭氏烧出来的透亮净瓦,不说免费先供他们享用,他们竟然掏钱买都买不到,简直岂有此理!! 老夫人心里门儿清,重点在最后这一个,来告状的人拿着钱去找夏川萂买玻璃瓦没买到,恼羞成怒,来她这里评理来了。 老夫人对这些族人三天两头的来找她“评理”简直烦不胜烦,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她已经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时间久了,也练就了一个说睡就睡的技能。 告状的人正说在兴头上唾沫星子乱飞呢,周姑姑就过来打断他们,要他们小声些,老夫人睡着了。 对老夫人居然在他们的吵闹下还能坐在座位上睡着这件事他们也很无奈,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既然老夫人耐不住疲劳睡着了,他们也只能下次再来了。 等人都走光了,正在打鼾的老夫人瞬间坐直了身体,将桌子拍的啪啪响,怒道:“还不将那丫头给我请出来!” 老夫人此话一出,正候在隔壁的楚霜华立即将一个扎着羊脚小辫的小丫头给拽出来,然后“狠狠”朝堂中空地上跟摔一捆大葱一样摔了出去。 夏川萂“哎呦”一声,滑跪半丈后半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请罪:“老夫人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嘿,她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霜华姐姐这手扔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纯熟了,看着动作够狠,其实是她自己滑过来的,嗯,今日这地板擦的同往常一样的滑,甚好,甚好。 老夫人哭笑不得指点着堂下跪的歪七扭八的夏川萂,问道:“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夏川萂将屁股放在脚后跟上,跪的板正些,回道:“就是那些玻璃瓦,拢共没烧出来多少,我还打算高价出售给北方大豪强,从他们那里换些粮食出来直接送去公子那里呢,谁知道这些族老们非要和奴婢‘买’,他们那是买吗?那是想白拿!奴婢要是真低价‘卖’给了他们,那就是从公子嘴里夺粮,这可是要命的事,奴婢怎么能答应呢?只好躲着。谁知道竟是躲出不是来了,要不是有人护着,今日川川就要挨揍了,老夫人要为您可怜的川川做主啊啊啊......” 说着说着就委屈的“哇哇哇”的哭了起来,老夫人以手扶额,头顿时更疼了。 老夫人指着堂下哇哇大哭的丫头对周姑姑道:“还不快去哄,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周姑姑忍笑去哄夏川萂,这次与郭氏族老们的明争暗斗,夏川萂在老夫人的“偏心”下小胜一招。 随着夏川萂一年一年的长大,也随着郭氏相继推出了蜂蜡、蜂蜜、火炕、煤球炉子、菜籽油、棉花、琉璃净瓦、软纸、铁锅、钢刀......等等新物之后,郭氏族老与夏川萂之间的“战争”越发频繁,到了后期差不多已经达到一月一两次的高频率。 以至于,每月老夫人不亲自为夏川萂断两个案子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也随着夏川萂与郭氏族老们斗了这么多年少有落败还有压过的趋势,夏川萂在河东郡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比如七年之后的现在,夏川萂想见张叔景只要亲自写个邀请帖就行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能作为奴婢偶尔跟着郭继业去蹭一蹭这位书画大佬的课程。 第136章 第 136 章 竹外桃花三两枝, 春江水暖鸭先知。 孟春将尽仲春伊始的时节,桃花尚未含苞,江水确实已经回暖, 无声滋润新的生机了。 桐城东市最气派的那座酒楼, 一楼喧嚣, 二楼静雅, 三楼私密,总有一间厢房能满足来客的所有需求。 现下正是早午, 尚未到宾客满堂之时,二楼静雅隔间之内,空旷静谧, 只有一位美髯文士倚靠临水窗台, 从撑合的贴纸花窗间望向楼下一水莲池。 莲池之内微风徐动,春波荡漾,三两只鸭妈妈正带着一群小黄鸭疏忽来去, 追逐嬉戏,自在浮水,好不快活。 文士手中捏着一折双开合的纸质请帖,请帖硬而挺括,青石洒金的折面厚重贵气,内里娟秀劲瘦的字体风骨俨然, 已经十分拿得出手了。 文士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这张请帖,视线随着幼嫩的小黄鸭不住来去,心里却是思量着这张请帖的主人。 谁能想到, 昔日一个他瞧都不会多瞧一眼的奴婢, 今日竟能成河东一方呼风唤雨的人物呢? 张氏镇守河东郡八年有余,现如今在河东地行事还不如小丫头一句话管用, 想想还真是让人惊奇呢。 “小女君这边请。” 文士终于将视线从幼鸭之上移开,寻声望去,见是这酒楼的大掌柜,正弯腰引着两位少女从蜿蜒小路而来。 一位少女豆蔻之年,远远瞧着修眉俊眼,脸蛋嫣然,想来近看也应是琼鼻花唇,领如蝤蛴(qiu qi)。她梳着两个双丫髻,两朵金玲随着她的走动转首轻轻摇荡在耳畔,俏丽灵动,一身深深浅浅的碧绿轻衣罗裙,外披夹棉氅衣,手上提着一个小巧竹篮......她在酒楼大掌柜殷勤侍奉下从明媚春光中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过来,带着孟春的料峭和仲春的暖融。 另一位少女看着要大一些,十七八岁的年纪,同是双丫髻,她生的眉目淡淡,肌肤黄黄,不知是不是没用头油,发髻虽然梳的扎实,发髻上的碎毛茬确是胡乱支棱着,远远瞧着像是两个刺猬卧在这丫头的头顶,偏这少女一边一个发髻之上绑了两颗相思豆,唔,就像刺猬背上刺了两颗红果一般,倒也活泼可爱。 这个年纪大的少女一身靛青粗布劲装,腰肢用皮带勒的细细的,皮带上勾着弯刀、匕首、荷囊,背上背着一个瘦长匣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珍贵物件。 她一手按放在刀鞘上,警觉的巡视四周,似乎想要从小路周边的灌木丛和合欢树上找到突然蹦出来的歹人一般,细致且灵敏。这是一名女护卫。 这个女护卫如鹰隼一般的视线略过他,似乎是认出了他是谁,只一眼,就不在意的略过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前面的豆蔻少女身上。 两位少女一路被引到二楼雅室,美髯文士虽然已经翘首以盼,但在两位少女被引进来的时候,他依然依窗靠坐,只是在掌心轻拍请帖笑道:“菩萨女相邀,某不胜荣幸。” 一直被大掌柜恭敬以待的豆蔻少女盈盈一礼,亦是笑道:“我以为先生会称我罗刹鬼?” 文士起身哈哈大笑相迎道:“夏川啊夏川,能将罗刹鬼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的也只有你了。” 夏川萂回笑道:“云舒君说笑了,学生不敢。” 这些年来,为了从河东郡大小豪强当中攫取更多的土地和佃农,从他们手中弄得更多积压的粮食,夏川萂冷硬和怀柔手段交互使用,将他们给折腾的背地里骂娘,当她面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于是就暗中给她起了个“罗刹鬼”的名号。 与之相对的,河东郡被压迫的佃农和来到河东郡逃荒的灾民们就对她感恩戴德,因为当世崇尚佛法,便给她起了个“菩萨女”的名号。 局夏川萂自己所知,“菩萨女”的叫法要早于“罗刹鬼”好几年,也就是说普罗大众们更能先一步接收到她的好,对她也更加感恩,反之豪强大族们就要耐/操的多,只要给足了他们想要的利益,不触动他们根本的情况下,一点子粮草佃农他们就当货物一样,压根看不到眼中。 还是后来夏川萂以荒地浪费为由,强力从他们手中夺得大片土地,触动了他们传家的根本,才被安了一个“罗刹鬼”的名头。 还是暗中偷偷叫的,啧,一群胆小鬼。 云舒君张叔景看着眼前谈笑自若风度礼数俱佳的少女,听她叫自己先生,在自己面前自称学生,就感慨道:“说起来,当年某无胆无识,沧海遗珠,今日你叫某一声先生,倒教某愧不敢当。” 夏川萂不乏敬意笑道:“虽说先生不认同我,但先生也同意我去听先生讲课,我有不解之处,先生也曾耐心解答,你我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若是先生不弃,我倒是想真的拜先生为老师。” 张叔景笑道:“老师就罢了,你只跟某学了几天画,你能有今日成就,靠的全是自己,跟某无关。不过,某虽不才,尚有些许薄名在外,你要是叫某先生,还得拿得出一二名作才行。” 张叔景可不敢自称夏川萂的老师,当年是他挑剔夏川萂的出身,拒绝收她做弟子,现在夏川萂初见功成,他可不会去摘这喷香的果子,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但夏川萂要在外叫他一声先生,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名师嘛,总要有些脾气的。 夏川萂笑笑,示意芸儿将一直背在背上的瘦长匣子取下来。她见张叔景看了好几眼芸儿,就介绍道:“这是我的婢女芸台。” 芸台就是黑丫,后来做了她的婢女。她觉着黑丫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但夏大娘觉着这名字卑贱,就让她给黑丫重新起一个。她自己去问黑丫想要个什么名字,当时黑丫正在拿着大铲子炒油菜籽,听她问想要个什么名字,就说她想叫芸薹。 在芸薹作为一种油料推广开之前,芸薹只是一种野菜,夏川萂就给她写了“芸台”这两个字做名字,既是谐音“芸薹”,也是希望她能学富五车。因为朝廷有一个官署的名字就叫芸台,是藏书的地方。 芸儿对张叔景的打量恍若无觉,她将后背长匣取下,轻轻放在了两人对坐的案几之上。 夏川萂亲自打开长匣,从中取出一个卷轴出来,芸儿适时取走长匣,并将杯盏推到案几边缘,确定案几面上没有水渍才作罢。 夏川萂拿出这个卷轴,张叔景神色就微变了,等她展开卷轴,露出里面的画作,张叔景神色更是变的郑重其事起来。 这是一副怎样的画啊,骨丰神秀不足以形容画上之人的神采半分,神工意匠不足以描述画作的构思和意境,有人赞美名家名作丹青过实,张叔景瞧来也就那样,因为他自己也能做到,就不觉着那是技艺高超到不可达成了。 但眼前这幅不同。他单只知道这丫头调色有天分,但不曾想到色彩能斑斓成这样还不显纷杂,莫不是将这世间色彩都采撷来夯入这幅画中了吧? 单只这一项调色的技艺,世间再无能出其右者。 张叔景小心的端起这副人景结合的画作,一时远观,一时近看,一时又拿到窗边对着日光仔细调整角度比对,足足有两刻钟,芸儿都要怕他一不小心将这画弄坏了,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他才重新将画作放在案几上,珍惜的铺好,神色复杂问道:“这是你的画作?” 夏川萂:“......是。” 张叔景:“只凭此作,你已经足够名扬天下了,某教不了你了。” 夏川萂却是好奇问道:“先生没瞧出来画中人是谁吗?” 张叔景也很奇怪夏川萂怎么会这么问,但也如实回答道:“栩栩如生,是郭氏少君继业。” 时人画人物首重神与意,这幅画上的人物神、采、形、意四者兼具,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郭继业了。能画的这么像,也是这画的另一个特点,但在他这样的大家看来,这画的构思和色彩才是最重要的,像与不像倒是不重要了。 夏川萂有些不确定问道:“他......真的长这个样子吗?” 张叔景失笑:“你是他的侍婢,他长什么样你不知道?” 夏川萂敛眉落寞:“我只做了他一年的女侍,却是已经七年未见了,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夏川萂是真的不大记得郭继业长什么模样了,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少年,好看到只要他在周围所有景和人就都失了颜色,万物都成了他的陪衬,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挪不开视线。 等她某一天突然发觉她居然有些记不住郭继业的模样的时候,夏川萂是有些慌张的,她怎么会忘记那样一个人呢?那个给了她新生活的少年,理应是她世界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她居然这么容易就忘记了吗?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橡皮擦,它能抚平一切人与物曾经存在的痕迹。 她开始在纸上描摹她记忆中的模样,每画完一副,她就拿去给老夫人、郑娘子、赵管事等熟悉郭继业的人去看,问他们她画的像不像,每一个人都说很像,画上的人就是郭继业,但她总觉着画中人十分的虚假遥远,并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绝美少年。 这一幅画,是她努力画了半年才最终完成的,人物角度她选择背影半回首的形态,只露出锋利的下颌,可以窥见一角的俊秀侧脸,挺俏鼻梁,半只神光内蕴的眉眼,其他就全都隐藏了起来。 选择这个角度作画,可以大幅度的模糊人物的面容,从而重点突出人物的神采和性格特点,以神和意定格人物的身份和自身特征,这也是当世最寻常的一种画法。 张叔景也叹息怅然:“是啊,七年过去了,昨日少年如今已经是驻守边境的大将军,如今应当是另一种风采了。” 夏川萂嗤笑道:“什么大将军,恐怕朝野都不记得边境还有郭氏少君这号人物了吧?” 如今大家津津乐道的是再一次杀退胡人三百里不敢进犯的英国公,是学富五车美名在外的英国公世子,是风流多金的英国公次子,是新崛起的少年才俊郭继拙,是与世家大族联姻交好的英国公小世子们...... 谁还记得郭继业是谁呢?! 郭继业,你居然混到查无此人的地步,你当年可曾想到今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人家英国公一家压根不在意战场上杀敌的是谁,守卫国门的是谁,人家只要在洛京的纸醉金迷中享受着英国公爵位世代传下来的军功就行了。 多么潇洒,多么惬意,多么成功的人生赢家啊。 郭继业你被人当成冤大头吸血,凭什么要本姑娘支持你无底洞似的养军费用?!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8节 你乐意被吸,本姑娘可不乐意! 张叔景对夏川萂的嘲讽不以为意,笑道:“都是为家族效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郭氏在,他才是郭氏少君,若是郭氏没有了,他也就是一个莽夫而已。” 夏川萂脸顿时耷拉下来,脸色难看眼神也开始不善起来,张叔景忙轻咳一声,问道:“你拿这幅画来,不会就是让某给你品评一番吧?要只是如此,某可以亲手为你这画题跋。” 名人为一副画亲手题跋,是对这幅画最直接最有力的评价和赞美,能否将画的作者一推成名,就看这个题跋者名气够不够大了。 张叔景主动提出要给夏川萂的这幅画题跋,可见他是真的非常欣赏喜欢这副画。 对这个提议,夏川萂当然求之不得,但她还有另一个目的,道:“学生还有一个请求。” 张叔景很好说话:“你说。” 夏川萂:“请先生帮学生为此话题一字句。” 张叔景:“什么样的字句?” 夏川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张叔景:“......” 夏川萂解释道:“学生在画上虽偶有小得,但书法上实在没什么造诣,便只好来麻烦先生了。” 张叔景:“无妨。”他都主动提出给画题跋了,现在再多写几个字有什么? 只是:“某能问一下,你题此诗句有和用意吗?” 夏川萂捧起茶盏,吹了吹茶水浮沫,幽幽道:“提醒世人,他们的太平岁月是一个少年用命守住的,他们不应该忘记他。” 张叔景卷提笔沾墨的手顿了下,芸儿忙双手伸出捧在毛笔笔尖下方,就怕笔尖上多余的墨汁滴落在画卷上,污染了这幅画作。 张叔景重新匀好墨,在画作右上空白处一挥而就,然后仔细打稿,细致构思,在卷轴上方和下方专门留出来题跋的空白处写下这幅画的由来、故事、品评等赞语,以及写明画作的作者出身、籍贯、名号等注解。 写到名号的时候,张叔景特地问她:“你有号没有?” 夏川萂:“没,先生帮忙取一个吧。” 张叔景想了想,道:“某觉着菩萨女这个号就很好,就用这个吧?” 夏川萂无所谓:“可以。” 都写完之后,张叔景看了下,道:“还缺一个印跋,你有印章没有?” 夏川萂:“有,但不能用在这里。”她的印章都带有令法效力的,她不想用在一副画上。 张叔景放下笔,道:“等回头你备个印章自己印上去就行了。” 夏川萂一笑,道:“不用那么麻烦。” 她看了看张叔景题字的毛笔,太粗了,不适用,就伸手从自己一只丫髻上取下一只花簪,用簪尾沾了墨汁,在画作左下角画了一个倒立的“人”字形,作为此画的印跋。 张叔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随口道:“禾苗啊,我姓夏名川字萂,印跋自然得是我的字啦。” 张叔景:“......谁给你起的字?”他怎么没听说? 夏川萂随手将花簪重新簪到发髻上,笑道:“我自己刚起的。” 张叔景劝她对自己的字不要这么随意:“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取字都是意义不同的,理应由你的父兄长辈德高望重的师长选良辰吉日正经取一个才称的上你现在的身份和名望,你......你这样随意给自己起一个字,是不是太..草率了?” 其实他想说夏川萂对自己太轻慢了,这样会让人看不起她,但他现在对这个有实无名的学生莫名有些不自知的畏惧,表现在外就是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斟酌再斟酌,慎重再慎重。 夏川萂却笑道:“我没有父兄,也没有德高望重的师长,能能资格给我取字的人此时正在边疆喝西北风呢,怕是无心也来不及给他的婢女取个字这样的小事了。” 老夫人倒是能给她取一个,但...... 夏川萂还是想给自己取,她本来名字就叫“夏川萂”,给自己取字为“萂”有何不可? 张叔景对夏川萂的身世无言以对,现在他并不想触夏川萂这方面的霉头,万一惹的她不高兴了,他有什么好处? 张叔景却是不知道,他真的是想多了。 夏川萂什么样的身份从她此世出生起就已经既定了,而且,出身贫寒对她来说并没有身份和名声上的负担。 逆袭啊,你知道什么叫做逆袭吗? 只有出身足够低微,当你站到眼高于顶的人面前还必须对你笑颜以对的时候,这才叫逆袭,这才叫打脸。 这才叫成就! 只要你站的足够高,历史都会记住你,然后让以前看不起的人都仰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所以,夏川萂根本没把自己的出身当回事,像张叔景这样将谨慎小心刻到骨子里的人,才会将自己的出身当做负累和资本。 夏川萂将卷好系好的卷轴推给张叔景。 张叔景疑惑:“送给我?” 夏川萂:“还请先生将此画传扬天下。” 张叔景了然:“你要名?” 夏川萂:“是,我要名,但我要的不是菩萨女的名,而是无双公子的名。” 张叔景:“无双公子......你说郭继业?” 夏川萂:“是。” 张叔景想着画中人的绝世姿容,不由皱眉道:“以色名扬天下,你跟郭氏少君没仇吧?” 夏川萂唇角勾勒出一个莫名的微笑,调侃道:“色名也是名啊,总比籍籍无名强吧?” 张叔景叹道:“川川......某..我能叫你一声川川吧?” 夏川萂脸上笑容真诚了几分,道:“自然。” 张叔景对夏川萂语重心长道:“川川啊,这人呢,有的年少成名,这是好事,但也有的人,是要厚积薄发一朝成名天下知,而且,阿业如今也才弱冠......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意也是好的,但真的,不用如此着急替他扬名的。” 夏川萂:“若我偏要现在替他扬名呢?” 张叔景:“那你问过他了吗?他愿不愿意以此方式扬名天下?” 夏川萂倒是很奇怪道:“以色扬名难道不好吗?难道先生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惊艳于他的才华而不是惊异于他的风仪姿容?他本就生就天人之姿,纵使名扬天下世人也总会将他的容貌气度放在首位,然后才是品评他的才学功绩,我现在先替他将名气打出来有何不可?况且——” 张叔景:“况且什么?” 夏川萂语气悲叹无奈:“况且,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郭继业年纪是不大,但他也再无十来岁的少年时了,我将此画传扬天下,也是纪念他在战场上为国为民拼杀的少年时光。” 明明是才豆蔻年华的少女,嘴里说着这等老气横秋的暮气话语,居然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违和感,也是奇怪。 大概是这人年少掌权,经历又与旁人十分不同,对类似的感叹和感悟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张叔景手指在案几上扣扣作响,他沉吟道:“将此画作名扬天下不难,但是,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夏川萂笑了,她笑的志在必得。 她道:“若我未猜错,张氏此次高升洛京中枢,是打算参与到新帝即位的大事中去吧?” 张叔景扣动案几的手指倏然停下,眼睛眯起,淡淡道:“真龙犹在,何论新帝?” 夏川萂不接他这茬,继续道:“张氏如今名声有了,功绩有了,差的就是一个机会了。如今老皇帝病重,天不假年,太子式微,诸皇子蠢蠢欲动,都想争一争那至尊之位,若是张氏能押对宝,以张氏现在的实力,下一个五十年常驻中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叔景手掌收回在膝盖上,脊背也不由挺直了起来,平平道:“你想多了。” 夏川萂继续道:“先生啊,论百年世家根基,谁能比得上郭氏呢?郭继业还是您的弟子,天然的同盟,您不想借一把郭氏的东风吗?”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事实证明,世家和世家还是不同的,有的常驻中枢指点江山长盛不衰,有的只能在地方上作为一方豪强苦苦挣扎,等待一飞冲天跟进门庭的机会。 张氏自认已经遇到这个让邺城张氏更进一层的机会了,也没什么比扶植一位新帝登位大宝更大的功劳了。 就像是郭氏,郭氏是强,但人家并不只一味的在军功上强,人家还特别有眼光,在扶植新帝登基这件事上,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了三次,却次次都成功了。 你成功一次,可能还是运气使然,你成功两次,可能是你有真本事,你若是一连成功三次呢? 是不是有种天命所归的味道了? 夏川萂苦口婆心劝道:“先生啊,举大旗这方面您是新手,跟郭氏取取经不好吗?至少去探探郭氏的口风吧?或者您已经探出来了?不要告诉我,您到现在,张郡守都已经上书回京述职了,您还什么都没打听没做准备?” 郭氏到底是支持谁看好谁,您一定会是第一个打听的,而且是打着宁愿敬着也不得罪的想法来见我。 要不然,我一给你发帖子你怎么就提前在此等候了呢? 总不能是我魅力非凡吧? 张叔景成名几十载,被个小丫头句句说到点上不免有些恼怒,也不再隐瞒,嗤笑道:“就凭你这副画?将此画名扬天下跟打听郭氏的目标有什么关系?” 夏川萂:“可以‘惊起一滩鸥鹭’啊?相信我,先生,郭氏想要郭继业永远回不来的大有人在,您将此画传扬天下,郭氏自然会有人联系您,到时候要什么价码,就是您自己说的算了。” 张叔景惊异:“你竟然是想挑动郭氏内斗?你到底是何居心?” 夏川萂哂笑:“先生您说笑了,郭继业的存在本身就是郭氏的内斗根源,您怎么能说这内斗是我挑动的呢?难道你不说我不说郭氏之内的斗争就不存在了吗?郭继业在边疆劳苦功高这么多年,这些年在朝野之间的名声就跟死了一样,您都不觉着奇怪吗?” 张叔景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说实话,家业大了,内斗是不可避免的,别说郭氏这样的顶级豪族了,就是他们张氏,他跟他的兄弟之间也有些龃龉呢。 哦,对了,现在的世子夫人还是郭继业的继母,这个继母为英国公世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是嫡子嫡女,郭继业的存在对她们来说,估计就跟眼中钉肉中刺一样,不拔不痛快。 而郭继业自己,除了英国公老夫人支持他,洛京族中掌权之人,真正支持他的恐怕不会多。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郭继业战死沙场才是对这些人最好的结局。 郭继业是英国公的嫡长孙,他要是战死沙场,那军功......嘶,至少可以够郭氏人吃两代了,至少可以荫蔽到郭继业的子侄辈,操作的好了孙辈也不是不可能? 呵呵,真是—— 好大一块肥肉啊! 夏川萂的这个提议,张叔景只是将一幅画作带回洛京,一来能将郭氏内斗浮于水面,二来可以拉拢一些郭氏族人从中打探一些消息,三来嘛,能有如此名画传世,还是他随手教出来的学生,这与他再次打响名声不是十分有利,那是神来之笔。 能有名师的名头打开局面,可比他进京后东奔西走扬名好太多了,相比于前两点,第三点其实更能打动他。 但是:“这与你有什么好处呢?”张叔景总觉着这丫头目的不一般,想要听听她自己怎么说。 夏川萂也很痛快回道:“我要他活着回来!” 第137章 第 137 章 夏川萂放下给张叔景的伴手礼——一个小竹篮——就打算告辞离开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49节 张叔景好奇, 掀开竹篮里盖着的青布,拎出一条腊肉来。 张叔景:...... 夏川萂笑咪咪道:“一直没有给先生交束脩,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就带了条腊肉给老师, 聊表心意。先生可别看不上这腊肉, 这可是郭氏坞堡里专门养殖的黑豚肉, 一年才出一栏,小猪仔出生满月就都劁了, 吃豆渣长大,还定期吃药杀寄生虫,豚肉吃着一点都没有腥臊味, 先生可尝尝, 若是吃着好,我再给先生送。” 张叔景冷漠脸:“你有心了。”哪怕你送块墨都比送块猪肉强吧? 夏川萂欣赏了一下当代书画大家的青红脸之后就心情很好的告辞了。 酒楼大掌柜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直在外头候着,现在又恭敬的将她送走, 就像是送走了一尊财神爷。 可不就是财神爷吗? 原本他这酒楼都打算卖了回家种地去的,可巧天降一尊财神爷,不仅给他出资重新修缮了酒楼,还拿出许多见都没见过的菜色,重新开张第一天就火到现在,好几年过去了, 这酒楼还有继续火下去的架势。 要不说是财神爷呢?起死回生说的就是他了。 夏川萂离了酒楼,漫步在东市春日拥挤的街道上。 以前,老百姓要进这东市做一些小买卖, 不仅要交入城费, 还要交入市费,占据摊位还要交摊位费, 要是挡了别人的道还要受讹诈,除非你要交足了保护费。交了保护费还不行,要是遇到拿了东西不给钱的,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咽,不仅没处说理去,要是遇到心眼坏的,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商贾低贱,桐城上头的官老爷只要收足了大额商税和市税,这东市里是如何“竞争”的他们一概不管。 不过,自从夏川萂接手这个东市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税务就都给废黜了,老百姓进城进市场摆个摊位只要交上一个铜子的摊位费就行了。 她则是派驻府兵、选拔乡里处事公正有名望的乡贤以及和桐城官署进行三方合作,进驻市场,重新制定市场买卖条理,维护市场秩序,监督市场管理......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征收商税和市税。 这个商税和市税是针对大商铺大商家的,至于平头百姓,只要交纳一文钱的摊位费就行了,如果要开店铺,还要缴纳相应的商铺税,这个商铺税跟店铺占用土地大小有关,但相较于以前老百姓攒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出一间店铺,现如今每年交的商铺税就跟白给似的。 只要是在东市缴纳的费用,统一都会得到一张缴纳税务凭证。 若是有不平之事,只要拿着这张凭证就能受这市场的保护,别说遇到坑蒙拐骗、以次充好、欺男霸女了,就是你觉着自己东西卖贱了都可以拿着这张凭证去找东市管理办说理。 几年下来,这市场早就进入良性发展,也越发的人气兴旺了。至少有一点,这市场里已经不见乞丐的踪迹了,倒不是被轰走了,而是夏川萂那里总是缺人手,这些乞丐,就是缺胳膊断腿眼瞎脚拐的,只要你乐意干活,都能在夏川萂这里找口饭吃。 好吃懒做死乞白赖的也有,自有地方安置这样的人,总之,夏川萂这里不养闲人。 夏川萂一面走在市场街道上观看着人间百态,一面思考其他的事情,虽然没买什么,却也兴致盎然。 芸儿见她漫无目的的瞎走,就开口问道:“咱们不回府吗?” 这街上有什么好逛的,都是人,蹭着刮着了都是糟心。 夏川萂却是很喜欢这份热闹的烟火气,道:“中午了,咱们找个面摊子吃碗臊子面再回去。” 芸儿不走了,她停下脚步等夏川萂回头看过来,才对她认真道:“外头的吃食不干净,你要是想吃臊子面,回府我亲自做给你吃,就不要在外头吃了吧?” 夏川萂还想坚持,但看着一脸倔强的芸儿,只好打消了在外头吃碗面再回府的念头。芸儿什么都好,身手好,心地好,做事细致又认真,交给的事少有办不妥的。 就是特别死心眼,认定的事谁说都不管用,她要是非要在外头吃面,这丫头就敢将她暴力抗回府。唉,她打不过她,只能跟她回国公府。 一路上,芸儿都不住的跟她说她会做好几种面,也会调好几种酱料,还跟她保证她吃了一定满意。 夏川萂知道芸儿这是因为顶撞她内心不安,想要好好表现让她高兴,她就笑应道:“好啊,再加两个荷包蛋,要溏心蛋。” 芸儿将夏川萂点餐当做“原谅”她的信号,立即高兴道:“好,就烧两个溏心蛋,一定又糯有水,保管你吃的满意。” 两人除了东市就坐上马车,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里寂静无声,准确来说,是寂寥空旷。 以前国公府里来来往往都是人的时候,就不曾拥挤过,现在这府里几乎看不到人,就更加空旷了。要不是知道这是兴旺隆盛的英国公的府邸,进入这里的人一定得以为这府上主家落魄衰败,已经无力供养这偌大的府邸了。 自从大前年英国公大败胡人从边境回朝,特地来桐城拜见老夫人,两人发生了一次非常大的争吵,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从那以后,老夫人怒而搬离这国公府,从此长住西堡将军府,之后没多久,这府里人就都满满散了。 英国公曾在西堡将军府门前长跪不起,都没得到老夫人的原谅,此后三年,老夫人不仅没再见洛京那边来的人,就连九月寿辰洛京那边的寿礼都被退了回去,仿佛一定要与洛京国公府断绝关系一般。 老夫人和英国公母子之间的事谁也调和不了,这国公府不免日渐荒废,不过,郭继业的落英缤纷居一直是有人留守打理的,因为夏川萂来桐城的时候会住在这里。 老夫人默许夏川萂可以继续住在国公府,还是就住在郭继业原先的房间中。 两人回落英缤纷居的时候,才徇和朱狸已经等着了。才徇是才公的孙子,朱狸是朱虎的儿子。 朱狸就不用说了,如今朱虎已经是夏川萂手下一员,猛将了,朱狸顺理成章的跟在夏川萂身边为她效力,至于才徇则是有些出乎夏川萂的预料,她还以为才徇会在才公的安排下,要么去为郭继业做事,要么通过举荐,进入朝廷官员系统。 谁知最后竟去参加了夏川萂自己准备的人才选用考试,然后在她身边做了一个主簿,专门替夏川萂起草一些冠冕堂皇的文书。 夏川萂在桐城设有宅舍,专门给这些进城办差的人免费住,算是员工福利了。今日夏川萂来桐城见张叔景,这两人就相约来府中见一下她,顺便汇报一些公务。 芸儿去给夏川萂做面,问两人吃不吃,才徇客气的说已经吃过了,朱狸却是不客气道:“早膳吃的早,这会正好饿了,多揉些面,再加两个溏心蛋,我最近总是挨饿,你做少了我吃不饱。” 芸儿狠狠盯了他一眼,评价道:“饭桶。”说罢,就转身去忙了。 朱狸嘀咕:“从小就讨人厌,长大了说话还这么不好听,以后谁会娶她?” 夏川萂笑道:“我觉着芸儿挺好的,她跟在我身边,就是以后不嫁,自有我养她。” 朱狸有些吃味道:“您就惯着她吧,她这看谁都不顺眼的脾气都是您惯出来的。” 朱狸和芸儿都是围子乡的人,又是同时来到夏川萂身边,这么些年过去,三人可以说是相伴着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夏川萂又没有主仆尊卑那一套,所以私下相处说话就随意些。 才徇则是不同,他是接受着当世正经君臣教育长大的,朱狸可以和夏川萂没大没小的,他只当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他跟夏川萂虽然小时候也见过,但并不相熟,所以他跟夏川萂日常相处就客气守礼,公事公办的时候多。 趁着芸儿去做面的空档,夏川萂和两人相商着处理公务。 朱狸先道:“青州的海盐这些年一直暗中销售火爆,早就引起朝野震动了,我得到消息,已经有大私盐贩子和朝中阁老勾结,想方设法的意欲吞并咱们,楚氏势单力薄,那边不像是有能力应对的样子,为了少些麻烦,咱们是不是帮一把?” 楚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也是郭继业的母家,虽然已经没落了小三十年了,但有老夫人在,这么多年楚氏在青州慢慢积蓄实力,近几年已经靠着晒盐、煮盐迅速崛起了。 楚氏从默默经营土地耕读传家改经营私盐,当然是夏川萂撺掇的。 那一年郭继业军中粮草告急,高强亲自来桐城调取之前郭继业在桐城存积的粮草应急,夏川萂见到高强的时候都没敢认出来,高强瘦的不行,但一双眼睛如狼似虎,凶厉嗜人。 高强见到她只有一句话,有多少粮草钱财都拿出来,再多都不嫌多。 也是那个时候,夏川萂才发现她看似手上有很多钱有很多土地有很多粮草,但在郭继业这里,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为了不让郭继业饿死,夏川萂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宿,终于让她想出来一个能短时间内获取无本暴利且可实施性非常强的法子:晒盐。 青州沿海,还是老夫人和郭继业母亲的老家,想要经营私盐,老夫人那里一定有路子。 老夫人也正在为儿子孙儿的性命担忧的在佛祖面前长跪不起,夏川萂既然有这样的法子,她老人家当即二话不说,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将夏川萂和信一起送去青州楚氏家主那里待了小半年。 小半年后,青州海盐悄然出现在了各郡县乡里的百姓餐桌上,所获暴利,乃至后续几年的盈利,夏川萂一分没留,全部通过各种渠道送去了边关郭继业那里。 楚氏作为地头蛇,自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更是有再次扬帆起航的实力了,只是,他们多年远离朝堂,仍旧存在力有不怠的地方。 且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楚氏现在还不太敢出头,就怕还没起来再招致祸端,将多年努力付诸东流。 这是关系家族能不能再次崛起的大事,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朱狸就怕楚氏太过谨慎小心,最后抵不住朝、野两方联手的压力,最后选择祸水东引,将他们这边给推出去做了挡箭牌。 在表面上,夏川萂经营盐业是跟郭氏分开的,她完全属于单干,楚氏或许不敢将锅扣在郭氏头上,但一定敢扣在夏川萂头上。 尤其知道夏川萂有老夫人护着,夏川萂若是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不要太简单,这样对面模糊了目标,楚氏自然就可暂时高枕无忧了。 朱狸十分清楚这里面的利益关系牵扯,因为一开始跟随夏川萂去青州的就是他的父亲朱虎,就是现在,朱虎还是青州盐业那边的主要负责人,朱狸跟在夏川萂身边出入将军府老夫人身边,看得多了,遇到这样的问题自然就知道怎么解决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为了后续能少些扯皮的麻烦,还是在苗头出现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吧。 夏川萂扣扣桌面,思量道:“既然他们紧追不放,那就放条饵出去给他们咬,和乔氏的合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朱狸笑道:“乔氏这会已经将第一批盐晒出来了吧?三皇子眼看就要得利,若是有豺狼去他嘴边夺食,啧啧......” 乔氏是东南望族,也是三皇子妃的母族,夏川萂选择将晒盐方子交给乔氏,自然是打着三皇子的主意。 不管在哪个朝代,盐都是暴利中的暴利,所以,在头一年解了郭继业那边的急之后,夏川萂就已经开始考虑找盟友的事了。 独木不成林,她一家有海盐只会招致豺狼虎豹群起而攻之,但若是两家有盐、三家有盐、n家有盐呢? 她一人可是供给不了天下所有餐桌上的盐的,多几家出来制私盐,老百姓也能从中受益不是? 至于朝廷,连军饷都不愿意出的朝廷,她管他去死呢! 在老夫人的推荐下,夏川萂最终选择了乔氏,乔氏靠海,有晒盐的先提条件,他们还是当地望族,人、钱都不缺,而且有三皇子妃这面大旗做靠山,嘿嘿,一般人也动不了他们。 乔氏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但现在,作为第一个分到最大一块蛋糕的人,乔氏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来。 比如先承担一波来自朝中阁老的火力。 且让咱们先试试三皇子的战力如何吧。 夏川萂:“现如今洛京局势暗涛汹涌,一丁点动静都会引得众人侧目,将三皇子突然有钱的消息散播一些出去,其他的就不用咱们管了。”都是人精子,闻着味儿自然就会寻过去,寻的越久,她这里时间越宽裕。 朱狸嘿嘿笑了两声,道:“得令。” 朱狸说完了,该轮到才徇了。 才徇道:“洛京丰楼去年所得已经汇总完毕,女君要看一下账簿吗?” 夏川萂:“......不必了,我信得过你。”账目来来去去就那些,都印在她的脑子里,一本子账簿有什么好看的。 才徇:“多谢女君信任。” 夏川萂在意的是丰楼的另一个功能:“过年这几天可有什么新闻吗?” 从洛京那边传消息到桐城是需要时间成本的,现在快正月中旬了,传来的正好是洛京过年期间的新闻事件。 才徇:“一些值得注意的新闻消息我已经汇总好,就夹在女君手中的账簿里。” 夏川萂打开账簿一看,果然账簿中另外夹了一个薄薄的纸折子,想来这才是才徇真正想给她看的,啧,这家伙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她还以为真的只是要她单纯看账簿呢,下回他再让她看什么东西,她一定先仔细翻翻看再说。 夏川萂笑对才徇道:“你有心了,果然将丰楼交给你才是最合适的。” 才徇微笑接受夸奖,朱狸在旁嗤嗤冷笑,就看不惯才徇这幅慢吞吞的酸腐样。 在夏川萂看不到的地方,才徇对朱虎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倒是让朱狸不好意思起来。 见夏川萂并没有当场看这些他收集来的消息,才徇心下满意,就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才徇:“我另外得到一些洛京英国公府的消息,说是去年年初在丰楼闹事的那几个郭氏子弟,包括世子夫人所出三公子,都没被允许进入祠堂祭祖。” 夏川萂挑眉感兴趣问道:“消息真实可靠吗?” 才徇也笑道:“是传消息的人亲眼看到的,可靠。” 夏川萂也笑了起来,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要说英国公为什么不让那几个郭氏子弟参加祭祖,别人或许不知道,夏川萂却是一清二楚。 自从确定郭继业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小可怜之后,夏川萂就打算另辟蹊径进军洛京了。 没办法,在桐城她或许还可以说的上话,在洛京,她就是两眼一摸瞎。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0节 初次进驻洛京,夏川萂打算经营一座酒楼,这也是她最擅长也最有把握做成的。 还是老套路,她先去问老夫人,她要是想在洛京开一座最大的酒楼,让所有达官贵人们都去她的酒楼里喝酒吃饭外加娱乐,她得先准备些什么? 听完夏川萂的描述之后,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然后让周姑姑带人又是开库房又是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好几个大箱子,大箱子里还套着许许多多的小匣子。 拿出小匣子,周姑姑就找出一大串的铜钥匙来开匣子,开出一个,老夫人就查看一个,见不是她想要的,就重新放回去锁好。 夏川萂就看着两人忙活了小一个时辰,才找出老夫人想要的那个。其中,夏川萂自然也没干看着,她还帮老夫人搬匣子来着。 老夫人仔细查看过这个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小匣子之后,就将这个小匣子给了夏川萂。 夏川萂真的好奇极了,打开一看,豁,居然是洛京京郊好大一块地的地契! 老夫人见夏川萂不明所以,就解释道:“你要建酒楼,首要的就是得要有地,洛京那地方寸土寸金,每一处土地都是有主的,这个是当年老国公交给我的,放在那里也是闲着,现在就交给你了。” 夏川萂倒是不嫌这样一大块地烫手,她只是有些在意:“这是洛京郭氏的地,给我用不大好吧?老夫人您嫁妆里没有多余的地吗?”在郭氏的土地上建酒楼,那最后这酒楼是她的还是郭氏的? 要是属于老夫人嫁妆的地那就没问题了,老夫人差不多算是跟英国公闹翻了,她的所有财产将来都会归属郭继业本人,最不济,也会归还楚氏,这里面的空子可就有的钻了,夏川萂自认能拿稳这个还没见影的酒楼。 要是洛京郭氏的,呵呵,夏川萂可不想拿鸡蛋碰石头,关键是不值当。 老夫人对她的小九九哭笑不得,道:“这是当年新婚的时候,老国公交给我的,我不发话,谁都抢不走,你尽管用,亏不了你。” 哦,原来是新婚礼物啊,那多不好意思嘿嘿。 有了这块地,夏川萂就有了平地起高楼的资本,反正大把的钱财和人力投进去,又是建在郭氏的地上,而且老夫人超品国公夫人的爵位还是很唬人的,没两年,被夏川萂命名“丰楼”的一座大型酒楼就这样建起来了。 丰楼建筑倒也寻常,只是吃的喝的玩的花样特别多,十分吸引洛京城中闲得发慌有钱没处花的纨绔子弟们去消费取乐。 估计最多的还是攀比。 别人没玩过的我玩过了,嘿嘿,阔绰! 别人有的我没有,怎么可能?定要去瞧上一瞧,然后想法子也弄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然后就出事了。 夏川萂收到的消息是,去年夏天郭氏以及姻亲子弟在丰楼与其他家子弟斗球输了,然后以丰楼是郭氏产业为借口,让丰楼给他们垫付大笔的赌资。 这群纨绔子弟一共输了有多少呢? 整整一万两白银! 丰楼又不真是郭氏的,自然拒绝垫付,然后这群郭氏子弟就擅自对丰楼的大掌柜施行了家法。 丰楼暂时关闭,丰楼副掌柜、账房、小厮等“逃”回桐城找夏川萂,夏川萂将他们带到老夫人面前问怎么办? 这是您的儿孙,我可不敢处置他们,要怎么办,您老说了算。 于是由老夫人亲派的以周姑姑为首,王姑姑为辅的“钦差”队伍拿着老夫人的印鉴、亲笔书信以及老夫人赐下的一根大棍去了洛京,当着英国公的面,摆出印鉴和书信,将那几个闹事的郭氏子弟的......腿给敲断了。 用的就是老夫人赐下的那根大棍。 敲断腿的人当中就有世子夫人的次子,郭继业的继弟三公子。 当场看着“敲断腿”的英国公脸色都没变一下,客气的送走周姑姑,然后又跟会留在丰楼坐镇的王姑姑保证,以后一定会严加约束子孙,再不会让老母亲为儿孙操心云云。 这就是丰楼事件始末。 夏川萂还知道,当天闹事的人当中还有世子夫人嫡女的未婚夫婿,然后在那位三公子断腿的第二日,英国公亲自上门将这门婚事给退了。这个退婚的理由夏川萂也知道,就是最直接最常见的敷衍说辞:齐大非偶。 时隔半年,丰楼事件的后续又来了,英国公拒绝这些丰楼事件的参与者参与郭氏祖先大祭。 不让祭祀祖先,这跟除族有什么区别? 夏川萂挠着下巴,八卦问道:“世子夫人就捏着鼻子认了?” 才徇笑的温文尔雅,道:“英国公还在呢,就有小辈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轻慢老夫人,英国公要是忍的下,他就不是......呃,孝子。世子夫人也只是世子夫人,这是英国公亲自下的令,世子都不敢二话,世子夫人又能怎么样呢?” 他其实想说的是“英国公要是能忍得下这口气,他就不是老夫人养的”,但这话太粗俗了,所以他改为了“孝子”。 但“孝子”这个词,在这个场景里用在英国公的身上还是很促狭的,该懂的都懂,自己意会就行,完全不用说出来。 夏川萂对才徇说的世子夫人不能怎么样不置可否,她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就不掺和了。” 此时,芸儿煮的面已经端上来了,再不吃芸儿该来抓人了,夏川萂就不再多说,和朱狸一人占据一个大碗,呼噜噜的嗦起面来。 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的才徇:...... 你们礼貌吗? 第138章 第 138 章 夏川萂和芸儿两个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围子堡, 她们是骑快马回的,通往桐城的路修的又宽又好,所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围子堡早就大变样了, 在夏川萂拥有的土地和人口越来越多之后, 原本大家都是想进一步扩大修建围子堡的, 但被夏川萂否决了。 太麻烦了, 不如来个一劳永逸的。 她组织人手,尤其是先逃荒到河东郡没有土地没有粮食的灾民们以工代赈, 在荆棘岭和围子岭的东侧外缘沿着地势挖了一条长长的鸿沟。 从鸿沟里挖出来的土就堆积在沟的两侧,修建成高高的堤坝,这样即便鸿沟挖的不深, 叠加上高处水平面的堤坝就足够高深了。 这条宽两丈深两丈半蜿蜒长度十几里的鸿沟平日时候可以储存水源调节干旱时节田地和生活用水, 等到涝雨时节也可帮忙泄掉部分上游河流洪水,避免洪水泛滥淹没农田房屋。 在夏川萂一开始种荷种棉花的那块洼地,则是彻底被挖成了一个人工湖泊, 连通了鸿沟同时,也将东堡和围子堡的陆路给彻底隔绝开来。 这鸿沟和大湖也不是一日之功,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挖出来的,但是,围子堡修外墙,居民建屋, 猪圈盖栏就是搭个鸡窝狗窝都需要用到青砖,而要烧砖窑,就需要用到大量的泥土, 除了烧砖, 围子堡周围的有些不能种植的沙土地也需要填土治理,所以, 连接鸿沟的那个大湖之所以没变成拥有堤坝的水库,就是因为从这湖里挖出来的沙土都被烧成青砖、填埋洼地沙地搞基础建设去了。 另外,青砖也是可以盈利的商品,只供附近的乡里,虽然不是暴力,但维持围子堡的基本开销还是可以的。 这样,等鸿沟和大湖挖完通水,围子堡就成了一块背靠椒山面向鸿沟的半封闭式宝地。 这鸿沟一出,围子堡周围所能容纳的人口和土地陡然放大何止十倍,既能有效的安置灾民,又能开发荒地,发展土木工程,可比扩展修建什么坞堡跺墙豪气多了。 至于这壕沟修道别家地界上去,这就是另外“血雨腥风”的故事了。 如今正是准备春耕的大好时节,鸿沟两岸到处都是拿着?头铁锨挥舞劳动的乡民乡勇们正给鸿沟清淤,今年这条鸿沟到底能不能发挥它最大的调水作用,就看这几天他们能不能将这条“宝渠”修缮得力了。 有人远远看到夏川萂和芸儿过来,放开喉咙吆喝一声,一整条渠上的人就都直起腰,寻声找了过去,还都挥舞着手臂大声的跟夏川萂打招呼。 听到来自渠上的招呼声,正骑在马上踏在桥上过鸿沟的夏川萂展颜一笑,也挥舞起手臂跟他们大声的打招呼,于是渠上的汉子们就都欢呼雀跃起来,顿时这段渠都被欢乐淹没了。 夏川萂喜欢这样接地气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热情,芸儿就垮了脸,等过了鸿沟,真正走到围子堡的土地上之后,不免跟夏川萂抱怨这些农夫泄露了夏川萂的行踪,要是有敌人,一定弄不错他们的目标——夏川萂——在哪里。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芸儿再一次强调道。 夏川萂无奈,芸儿曾经被当做死士训练了差不多一年,等夏川萂知道并将她“救”出来的时候,芸儿不仅将杀人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就连一些死士思想也深深植入她的脑海中,并化作她性格的一部分,不管夏川萂怎么试图纠正改变她这一点,都半点效果都没有。 芸儿就是认死理,别人教她尽量隐藏行踪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危险,她就一直照着做,并对夏川萂这种在乡民们面前“大出风头”的行为十分看不惯,觉着她不“高贵”了。 夏川萂只能跟她保证道:“在咱们自家地盘安全上还是能有保障的,等去了洛京,我就都听你的如何?” 芸儿显而易见的惊喜:“去洛京你也会带着我吗?”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当然要带上你啦,你可是我的大护卫,我不带谁都会带上你的。” 于是芸儿就开心大笑起来,在空中甩了一个大大的响鞭,又吹了一个口哨,两匹马儿就哒哒哒的奔跑起来,夏川萂忙控好马缰压低身体配合马儿越来越快的奔跑,心道芸儿这种沟通牲畜的能力不仅没有随着年龄的生长而退化,反倒被她琢磨出一种特殊的驱使方法,比如她就很会控制她的爱马,这明明是她养大的马,却更愿意听芸儿的使唤。 她一面心中吐槽一面分神听风中芸儿恣意的承诺:“你放心,任何人想要伤你半分,都需踏过我的尸骨哈哈哈......” ...... 夏川萂头一天回到围子堡,第二天一早就有西堡来人请夏川萂去西堡,说是老夫人有事情找她。 夏川萂很纳闷,一般都是她有事情去找老夫人,老夫人却是几乎没找过她,她老人家手上有无数的人为她做事,夏川萂只是其中一个而以。 这次老夫人特地让人来叫她过去,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吩咐她吗? 夏川萂不敢怠慢,打算带上芸儿一个就轻装出发,西堡那边什么都有,她只要人过去就行了。 在夏川萂离开前,金书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了过来,见到夏川萂和芸儿两个,就道:“我与你一起去。” 金书如今不光是围子堡的大管事,她还执掌夏川萂的金印,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更是轻易不会出围子堡,现在居然要亲自跟去西堡,还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夏川萂不由好奇问道:“姐姐知道老夫人找我什么事?” 金书笑笑,道:“大约能猜的出来,不过就算不是我想的这件事,快到月中,也该到西堡去跟郭氏族老们对对账簿了,早一天晚一天的都一样,不如跟你一起去,人多也热闹。” 夏川萂:“......” 神神秘秘的,更加让人奇怪了。 一路上夏川萂都在跟金书打听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劳动她这个掌钱粮的大管事亲自出马为她保驾护航? 可惜这些年金书早就练就了油盐不进的本事,不管夏川萂怎么问怎么说甚至连撒娇大法都用上了金书就是不开口。 好在从荆棘岭走去西堡并不远,夏川萂也没缠金书多久就到了西堡。 走在东郭乡间小道,夏川萂人气比在围子堡还要旺,大家都认识她,见了她都会亲切的称呼她一声:“川川女君。” 嗯,说实话,这称呼不伦不类的。 川川是昵称,女君是尊称。夏川萂可以在围子堡理直气壮的做她的女君,是因为他人给予她的社会身份高于围子堡的所有人,且一直都是,所以从一开始围子堡的乡民们叫她“小女君”她就敢认。 但在西堡,生活的基本都是郭氏族人,从身份上来说,她只是他们的奴婢,他们可以叫她一声川川表示对她的喜爱和认可。 但现在又叫她一声“女君”,就有诙谐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了。 偏还前缀加上她的小名,听在耳中就更显亲昵了。 好像她是他们家中的小辈,而不是他们的奴婢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郭氏族人真巴不得她是他们郭氏的小辈呢,至少他们郭氏的小辈可不会“六亲不认”的让他们拿着钱都买不到她手里的好东西。 但这丫头就能一边宰他们一边冷酷无情的跟他们说他们得等到某年某月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 这怎么可以? 太不尊重长辈了,太不顾念同族之情了。 这丫头的心怎么就能这么狠?! 内心虽然叫嚣着“狠心的丫头”,但面上却是笑的一个比一个亲热,笑话,没看凡是跟这丫头好的人都能先一步从她这里得到好处吗? 不说邢家那一家怎么怎么发达了,就说金书那个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小丫鬟,现在都也已经是他们讨好的人物了,唉,他们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能掌大印呢? 要是...... 唉,不说了,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悲伤的眼泪啊。 夏川萂对所有人都笑脸以对,有人拉着她说话她也很有礼貌的停下听他们说话,给人一种她很好相处很好脾气的错觉,实际上,在她手上折戟的郭氏族人不知凡几,甚至有几家彻底离开了西堡,不知道这些人拉着她热情寒暄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想的? 金书跟在夏川萂身边,见夏川萂万分友好的跟这些人东拉西扯说闲话也没催促,相反,她很感兴趣的看着眼前仿佛离家多年的游子归家的感人场面,但实际上,夏川萂是三五天就要来西堡一趟的,每次来都要拉着说上这么一回,这些人也不嫌腻歪。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1节 她有时候都觉着,西堡才是夏川萂的家,而围子堡则是她的“工作单位”。 嗯,工作单位也是夏川萂自己说的。 还是玛瑙从将军府里找过来,夏川萂和金书一行人才顺利从热情的族人当中脱身。 走在去见老夫人的路上,玛瑙说她:“老夫人和郭氏族老们都等着你呢,你还在这跟这些人逗趣。” 夏川萂脸色微变,戒备的看着玛瑙,谨慎道:“那些老头不会又去老夫人面前告我的状去了吧?这些日子我都安分守己,可没得罪他们啊?” 玛瑙“噗嗤”一下乐了,道:“原来你也知道是在得罪他们啊,我还以为你是看他们不顺眼,故意整他们的呢。” 夏川萂立即喊冤:“哪有,我可都是为了整个郭氏好,他们这些族老反倒一心只想着自己,我这样大公无私公平公正的人,能惯着他们吗?” “那必须不能!” 进了后院,赤珠也早就在后院门口等着她了,听到她那句斩钉截铁的“那必须不能”,不由眉头狠狠跳了跳,对还要为自己辩驳的夏川萂道:“行了,行了,有多少话一会说不得,大家伙就等你一个了。” 夏川萂可好奇死了,问赤珠:“到底什么事啊?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似的。” 可能是听到外头夏川萂说话的声音,夏大娘也从老夫人正堂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楚三和楚霜华,赤珠还要说什么,夏大娘就在她身后对夏川萂招手,笑道:“好孩子,快来吧。” 夏川萂:...... 夏大娘和楚霜华在就罢了,怎么楚郎君也在? 夏川萂来到夏大娘身边,疑惑问道:“大娘?” 夏大娘已经从半老徐娘过渡到了老年阶段,但她活的却是比七年前还要年轻有风韵了。 她见到夏川萂面上有大大的疑惑,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柔语道:“别急,是好事。”从满脸的宠溺和爱护来看,她对这个女儿真是爱到疼到骨子里头去了。 夏川萂对夏大娘这副温柔模样早就习惯了。自从她做上了围子堡的坞主那一天,夏大娘就待她一天比一天温柔,也不再一逮着机会就对她说教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奴婢了,反倒开始教她如何看人挑人的本事,身为被宠爱被偏爱的当事人,夏川萂自然是不觉着有什么。 但夏大娘身后的楚三和楚霜华则是再一次没忍住频频对夏大娘侧目。 无他,在楚三这里,夏大娘强势了一辈子,在楚霜华这里,夏大娘就是她逾越不过去的大山,两人都习惯了她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她在夏川萂面前的“温柔小意”。 唉,恐怕从今天开始,夏大娘注定会成为他们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存在了。 夏大娘对金书笑道:“老夫人已经知道你也来了,让你在此稍后,等会叫你你再进去。” 金书对夏大娘微微福礼,笑吟吟道:“知道了。” 夏大娘对金书和她身后带来的人点点头,然后就跟小时候第一次牵着她进国公府那样牵着她的手进入了正堂。 正堂里,老夫人一人高坐在上首,郭氏西堡、东堡、高堡的郭氏族老乃至附属郭氏的大小邬主们都齐齐分列站立两旁,见夏大娘牵着夏川萂进来了,齐齐回头,亲眼看着她从他们中间走向前方。 夏大娘将夏川萂送到议堂最前方就退到一侧,看夏川萂福礼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笑道:“免礼。” 夏川萂看看这不一般的阵仗,笑问老夫人道:“不知老夫人叫奴婢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拍了拍她面前案几上的一沓文书,笑的慈爱温和道:“从今日起,你在老身面前,就不用自称奴婢了,你说要不要特地将你叫来告诉你?” 夏川萂脸上笑容消失了,她眉头蹙了蹙,不解道:“老夫人什么意思?夏川不明白。” 夏川萂是不喜欢自称奴婢,但在老夫人跟前不一样,在这位阅历与智慧并存的慈爱老人面前,夏川萂心甘情愿的拜服,一直都是以奴婢自称。 老夫人示意周姑姑将文书拿去给夏川萂看。 周姑姑小心的将文书一摞一摞的放到一张大红漆盘上,然后端到夏川萂面前让她细看。 文书有很多,夏川萂看不完,她就一直给她端着漆盘,面上始终带着微笑,一点都没有屈尊降贵的不耐烦。 分列而站的郭氏宿老和邬主们也都知道此刻意味着什么,是以,大家都不着急催促。 夏川萂翻看着这些文书,有些是有些年份了,比如她的卖身契,有些则是明显泛黄泛旧的,比如夏大娘的卖身契,夏大娘的良人户籍以及和良人楚三的结契婚书。 有些是近几年新办的,比如她的放良契书、良人户籍以及寄养在夏大娘名下的养女文书凭证。 这什么时候办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早就已经不是奴婢而是一个良人了? 她完全不知道啊?! 夏川萂稳定了一下心神,继续翻看。 在她的良人户籍下面,则是一叠又一叠的地契和奴契。 地契足足有两指厚,有桐城东市商铺的,有青州盐田的,还有她在北方几地为了中转特地购买的一些零星土地,她买地的时候,用的是老夫人超品国公夫人的名号买的,是以买的时候很顺利,现在,这些地就都过让到她个人名下了。 然后,这些所有的地加起来,都没有两张地契有分量。 一张是围子堡所属范围内所有山川土地的地契,包括椒山、围子岭、半个荆棘岭到鸿沟、大湖以及中央的石头坞,而这张地契附属的则是在这片土地之上生活的所有人口、牲畜、田产、屋产等各种财产的文书凭证。也就是说,从这张地契生成之日起,一整个围子堡就都已经是她的个人财产了。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放下围子堡的地契,翻开另一张地契。 居然是丰楼的土地所有权! 如果说围子堡让她心神大震的话,那这张属于洛京郭氏祖产的土地契书就让她瞳孔地震了。 围子堡原本就不属于郭氏,它最开始是郭继业买下来的,购买土地的代价以及契机就是夏川萂研究出来的点心方子,而且,围子堡归属郭氏仅仅一年的时间,再之后的几年,现在的围子堡完全就是夏川萂一手打造出来的。 所以,将围子堡过给夏川萂,不管是对内郭氏一方还是对外其他盯着郭氏的豪族们,围子堡归属于夏川萂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点不存在任何争议。 实际上围子堡就是夏川萂的,她差的一直只是一个名分而已,而现在,这个名分,老夫人也已经给她补足了。 但洛京的丰楼性质完全不同。 是,丰楼是夏川萂建的,但建丰楼的前提条件之一是土地是郭氏的,之二就是这楼名义上是一位超品国公夫人的。 在洛京这种京师之地建酒楼,不管建的多么豪华多么赚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座楼归属谁。你得有九成以上的人都不敢打主意的底气,才能开始思量你想建一座什么样的楼。 而且,最让夏川萂震惊的是,这是郭氏的祖地,不是老夫人后来买下的,也不是她本人从楚氏带来的嫁妆,这是郭氏从大周定都洛京开始就传下来的祖地,除非子孙散尽不得不割舍,这块地的所有权,都会只属于郭氏。 这是郭氏的永业田,与英国公爵位并存,分家都不能分出去的。 当初夏川萂同意在这块地上建丰楼,那是因为老夫人拿出来的这块地契上确实写着老夫人有这块地的处置权,只要是郭氏子弟,老夫人想将这块地给谁就给谁,属于老英国公给新婚妻子将是郭氏独一无二的主母承诺:他会与妻子共同孕育子嗣,共同传承英国公爵位与郭氏荣光,这块祖地就是最好的见证,因为最终,妻子会将这块地传给有着自己血脉的子孙,将郭氏的荣光继续传承下去。 这是老英国公的爱情浪漫宣言,是记录在族谱和族中大事记录簿上不可更改的,所以老夫人才断言她对郭氏这块地有绝对的处置权。 而几乎板上钉钉的,这块地最终只会属于郭继业,所以夏川萂才会同意在这块地上建了丰楼。 因为这个丰楼,就是她为郭继业建的。 而现在,老夫人居然将这块地割出来给了夏川萂这个外人?! 夏川萂慌乱的拿着这张重于千金的地契,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这个,是不是弄错了?”她反复看着地契上一个接一个的红印,道:“这些大印,不是真的吧?” 老夫人无语。 其中一个郭氏族老哧道:“夏川,你这话真好笑,怎么,咱们就都是吃饱了没事干了,专门聚在一起拿一张假的地契跟你闹着玩不成?” 这个族老一看就是经常跟夏川萂不对付的,他这揶揄外带讥讽的话一出,立即引起了其他看夏川萂不顺眼的族老们附和:“就是。” “这就吓住了,往日威风都是假的不成?” “该,让你目中无人!” “哈,你们快瞧她那傻样儿......” 夏川萂简直要气死了,现在是说以前恩怨的时候吗? “你们瞧清楚了,这可是郭氏与爵位并存的土地!你们老祖宗传下来的,现在给了一个外人,你们就没意见,没什么想说的吗?!” 另一个族老抠抠耳朵眼,对夏川萂道:“有意见就不会拿出来了,我说夏川,咱们给都给了,怎么,你居然没胆子接吗?哎呦呦,传出去可要笑死外姓人喽~~” 夏川萂气结,她手都发抖了,质问在场的这些郭氏宿老们:“你们这么胡搞,英国公本人同意吗?洛京郭氏十一房的族人们同意吗?他们也有族老吧?你们都将人家搞定了吗?你们说给就给了,你们考虑过我的处境吗?哦,我现在要是带着这块地的地契去了洛京,你们能保证你们的那些同族们会不会将我吃干抹净吗?!” “啊,都说话,别都当哑巴了!!” 吼完之后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们这是在河东郡斗不过我,就想借刀杀人,让你们的洛京族人们将我给噶了,然后你们坐收渔翁之利是吧?我可告诉你们,我是没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大不了我扔下这摊子去北境投奔郭继业去!” 郭氏宿老们面面相觑,然后俱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夏川萂。 又有一个宿老探出头来小心说夏川萂,道:“丫头,原来你对咱们也有忌惮呢?老夫还以为你都当咱们是秋后的蚂蚱,以看咱们在你面前蹦跶取乐呢?” “去,你才是秋后的蚂蚱......” “你是不是被整怕了,这话也是你一个宿老能说出来的?” “滚滚滚,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代表不了咱们......” 这个宿老可能说话太直接了,顿时引起了其他宿老们的强烈反对。 虽然夏川萂这丫头是很难搞,但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搞不过她的。 夏川萂:...!!! 感情她说来说去全都白说了。 老夫人高坐在上施施然的看夏川萂被一群老头们“围攻”,这样的戏码她这些年看多了,只不过以前都是夏川萂一人对战这些老头们不落下风,今天则是她被一群老头包围不知所措,嗯,挺新奇的。 这些宿老们说不通,夏川萂就去看老夫人。 夏川萂正色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张地契太贵重了,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意义非凡,奴婢...我是不知道老夫人是如何取得英国公同意将这块地转让的,但这烫手山芋......我不能收,也不敢收。” 老夫人笑叹道:“除了这块地,其他的你都没意见吧?” 夏川萂又随手翻了一下其他的契书,即将出口的那句“没意见”噎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夏川萂捡出另外一张户籍文书仔细查看,见上面确实写着楚地第**代孙,妻夏荷,女......楚霜华,养女夏川,字萂。 这是楚三的户籍文书。 夏川萂惊异的看向一直在旁站着跟个隐形人似的楚郎君,嘴巴张大开来,久久合拢不上。 她跟楚氏也算是老交情了,说实话,楚氏的族谱她也曾翻过,根本就没楚三这号人物。 许是夏川萂的神色太惊异了,楚三唰的一声展开手中千金难得的纸折扇,遮住半张面容,尴尬的对夏川萂笑笑。 同样在列的一位代表楚氏做见证的楚氏宿老给夏川萂解释道:“这位亦是楚氏子弟,说起来,您是夏娘子的养女,也算是咱们半个楚氏女,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呵呵。” 夏川萂憋了憋,还是道:“你忘了,楚氏族谱我也曾有幸瞧过的......”就是编,也编的靠谱些吧? 这位楚氏宿老,说是宿老,实际上也才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年纪,站在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当中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他人虽年轻,但他这慢悠悠说话的腔调又与其他拿架子摆资历话当年的老头们不相上下,此时这位年富力强的宿老就对夏川萂摇头晃脑道:“你之前看的那本是好几年前的老族谱了,最近这两年族中有出息子弟见长,咱们这些老不死的就重新修订了族谱,将一些流落在外又认祖归宗的分支都重新记录在册,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了,唉,说来说去,都是咱们这些不孝子孙无能啊......” 这楚氏宿老一语三叹的万分感慨,夏川萂却只听到了那句“流落在外的分支”这句话。 感情,为了能将楚郎君纳入你们楚氏,你们这些楚氏宿老不惜重修族谱是吧? 但是,为什么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2节 这位楚氏宿老又上前将楚霜华拉出来,对夏川萂笑道:“你们姊妹从小一起长大,你虽是妹妹,但本事却比你这姐姐强出百倍去,以后霜华还要劳你多费心。”又对楚霜华训道:“霜华,你虽是姐姐,需知‘学无先后,达者为先’的道理,以后遇事要多问问你妹妹的主意,知道吗?” 楚霜华盈盈下拜,还对夏川萂挤挤眼睛,笑道:“是,霜华记住了,以后一定多听妹妹的话。” 夏川萂冷漠脸,哦,知道了,人家楚氏根本就不是为了楚郎君,而是为了能给楚霜华一个正经出身呐! 楚霜华和夏川萂不同。 夏川萂从几岁上开始就因为会吃会做点心主意多在郭氏族人和外姓人诸如王氏面前十分出名,郭继业还曾特地将她带到张叔景面前请张叔景收她为弟子。 更别说后来,为了能斗赢夏川萂,一些郭氏族老们将夏川萂的出身宣扬的沸沸扬扬,乃至于到现在,外头一些在夏川萂手上吃过亏的大豪族们背地里骂夏川萂的时候都要以“那个奴婢......”做开头。 所以,夏川萂的来历和出身压根就是压不住改不了也是无法回避的,所以在给夏川萂重新做户籍的时候,就实事求是的照实记录,定点都没有更改。 但楚霜华就不一样了。楚霜华是生活在内宅的女子,她只跟在郭继业身边差不多半年,后来就被老夫人要了回去一直拘在身边伺候。 说是伺候,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教养! 楚霜华因为是老夫人的娘家女娘,所以才会从小养在身边,权做对娘家的寄托。 这年头,养在深闺人未知的女子太多了,关于楚霜华的身份,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最妙的是,楚霜华出现在国公府人前的时候就是姓楚,这下连名带姓都不用更改了,若不是夏川萂知道楚霜华的底细,现在有人跟她说,楚霜华就是楚氏女她是一点怀疑都不打,直接选择相信的。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将楚霜华变成楚氏女? 今天的给她的震惊太多了,而且,这些全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办出来的,只能说是老夫人早就开始有心准备。 而且,在河东郡,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这些文书凭证给做出来,也就只有老夫人一人了。 尤其是她的良人户籍,在三年前,她夏川萂居然就已经脱离奴婢身份了,而她本人却一点都没察觉,或许她身边的人有察觉的,但都有志一同的选择了隐瞒她?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巴掌将她狠狠抽醒,夏川萂啊夏川萂,你以为你已经掌控了一切,但实际上呢?你连自己是奴是良都不知道,这些年,你真的已经变强了吗? 夜郎自大,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文书就这么些文书, 一些诸如身份户籍这类的文书是早两三年甚至更久就办好的,无需再多言,但关于围子堡土地的转让以及土地上的矿产、人口、工坊、畜产等更改就需要三方签订和见证了。 这签订文书的三方就是郭氏、河东郡衙署和夏川萂三方, 见证, 则是张氏和楚氏, 另有旁观的大小邬主以及其他与郭氏、夏川萂交好的同盟, 甚至有龃龉的一些家族也派遣了族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观看,顺便瞧瞧可有有利可图的地方没有。 夏川萂虽然是主家, 但签订文书这种细致又庞大的活计她一人是完不成的,她呆在这里就跟老夫人一样,只是起一个图章的作用, 具体签署就需要金书带着夏川萂的那一套财会和主簿班子与郭氏族老们进行审核、交接。 在夏川萂还在震惊楚霜华身份上的转变以及洛京丰楼土地的归属的时候, 老夫人已经示意做交接的人可以入场了。 金书以半个主家的身份带着自信的微笑陪伴在张郡守左右步入正堂。 刚才告知夏川萂即将发生的“大事”的时候,张氏就已经派了子弟来旁观做见证了,这会让金书等人进入, 居然看到了张郡守的身影。 所有人都对张郡守见礼,就连老夫人都在周姑姑的搀扶下起身迎接。 张郡守连走两步迎上老夫人,当先一礼以子侄辈笑着问好道:“老夫人高寿,本郡不请自来,老夫人莫怪。” 金书趁张郡守和老夫人见礼的时机跟夏川萂咬耳朵:“张郡守来了有一会了,原本赤珠她们要通报的, 但张郡守说要和我聊一聊,就没通报,这会就一起进来了。” 原来如此。 夏川萂戏谑的瞧了金书一眼, 这会不是打趣的时候, 但夏川萂这个戏谑的眼神也足够金书不自在了。 金书长的美丽温柔,勤奋刻苦, 谦逊自持,更难得可贵的是这些年跟在夏川萂身边,逐渐显露了她与生俱来的数算天赋和管理上的本事,真正是如金子一般大放光彩。 若是她的身份再高一些,出身再好一些,来求亲的豪族大户们估计早就踏破围子堡的门槛给踏破了。即便现在她仍旧是奴婢之身,也照样是迷的一些豪族子弟们不要不要的,张郡守也曾表示愿意聘请金书为他儿子的良妾,这话都没到金书耳中,就被夏川萂给直接拒绝了,并表示这话以后提都不要提。 张郡守见良妾的路行不通,就开始打继室的主意。金书还是个妙龄少女,在夏川萂眼中,她自是千好万好配得上世间所有好儿郎,但这世间礼法不是这么算的,除非她能像夏川萂一样称霸一方,做一方大豪强,还有郭氏做背景和倚靠,才可以在政治和财力上有联姻的大资本,才能有底气有能力挑拣自己的婚姻对象。 但金书只是夏川萂手下一个得用的管事,即便自身条件过硬,只她出身奴籍这一条,就阻断了她婚姻上几乎所有的上升空间。 良贱不婚,是写在大周律法上的婚姻准则之一,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家选当家主母的时候第一个看的就是家世,就是当下金书脱了奴籍,还是那句话,她不是夏川萂,她能选择的根本就不多。 现在,张郡守居然拿出一个继室的身份来给金书,就是夏川萂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张郡守的魄力。 为了张氏能更进一步,只有不断的从外界攫取助力作为托举自身的筹码,张氏走的才能更稳。一个儿子的继室主母之位算什么?要是有人能跟他说,只要管那人叫一声亲爹,张氏就能举族飞升,估计张郡守会毫不犹豫的跪地叫“爸爸”吧? 也就是在张氏上升的这个节骨眼上,金书才能有机会实现阶级的跨越。 别说继室咋咋咋地,继室也是嫡妻,张氏在邺城也是一方十分有实力的豪强,现在张郡守官职上虽然还是郡守,但他正在搏京都的中枢官位,政治上的助力他已经找好了,现在若是再加上夏川萂提供的财力支持,说他必将入主中枢太过不谦逊了,但也算的上十拿九稳。 一旦张郡守入主中枢,张氏的家族就会更上一层楼,那么张郡守儿媳妇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张郡守若是想给自家儿子聘请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家闺秀做继室,也是有大把的人家上赶着给张郡守做选择。 所以夏川萂才佩服张郡守的魄力,这是真舍得啊。 若是金书真嫁过去,至少她自己的地位和子孙的地位是稳的了,这就是自身价值的变现和社会地位的飞升。 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呢?不就是活得自在同时寻求自身价值吗? 张郡守给夏川萂透露了这么一个口风,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夏川萂当然不会如拒绝良妾一般直接拒绝,而是将选择权给了金书自己。 金书惊喜的同时也是犹豫的,她年纪已经满周岁十九虚岁二十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她原本以为以后差不多也就是嫁个管事,谁曾想竟能有机会做豪族的一位主母呢?她当然是惊喜的。 但她又很犹豫,她自认离了夏川萂,她就什么都不是,如果她嫁去了别家,那她就将失去现在的一切,这绝对是她不想的,她宁愿不去做主母也不要离开夏川萂。 夏川萂要她仔细考虑,现在还不急,因为张郡守只是看准了金书这个继儿媳妇,但还没选出联姻对象呢,若是张郡守选个五毒俱全的出来,夏川萂也是不会同意的。 金书这是嫁人,是给自己选老公,给自己以后的儿女选父亲,又不是做生意,就是以后夫妻两个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也不能恶心人吧? 张郡守这次来西堡,见到金书在外等候,没有先让人通报老夫人,而是选择跟金书谈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将人选选出来了? 这个人选,将决定夏川萂在张氏身上投资财力的大与小,张郡守可要好好考虑好了。 夏川萂和金书只打了一个眉眼上的官司,就将注意力都放在老夫人和张郡守身上了。 对张郡守的不请自来,老夫人当然不会怪罪,她客气笑道:“原本以为张郡守即将高升必定事务繁忙,不敢叨扰,便只寻常下了个帖子告知原委,倒是老身失礼了。” 张郡守哈哈大笑道:“如此佳事,本郡不亲临见证,或为憾事矣,”又对陪伴在老夫人一旁的夏川萂道:“夏川,哦,从今天起,该叫你夏萂了,从本郡第一次见你就断言‘此女定非燕雀之流’,果然,也才几年时间,你就已成河东郡内数得上的一方豪强,奇哉,佩哉哈哈哈!” 张郡守称呼的是夏川萂的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叫她的名,夏川萂就知道,定是昨日张叔景回家将夏川萂的托付和打算都说给张郡守听了,张郡守这个老狐狸,原本只是派了族中得力子弟来做见证,在听说了她的打算之后,竟然不是让张叔景代他来西堡,而是自己亲自来,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张郡守认为此计可行,而且打算不只是争取她财力上的支持,而是更进一步的跟她结盟,共同在洛京这潭浑水中摸出一条大鱼出来! 啧啧,瞧瞧,相比与张郡守这个老子,张叔景这个儿子就显得谨慎太过,缺少看人的眼光和过人的魄力了。 至少张郡守从来没有因为夏川萂是个女子还是个奴婢就轻视低估她,反倒暗中支持她,和她一起合作重新经营东市,将东市变作衙署和他自己的聚宝盆,现在还打算利用联姻的方式加深加固这一层共同利益体的关系。 双方客气又不失热络的寒暄一番,早有奴仆在老夫人右面空地上新安放了一个案几,请张郡守上座。 张郡守落座之后,堂上给老夫人和张郡守上好茶点,堂下则是摆开一溜的桌椅案几,当场在诸人见证下进行资产交接。 看了一下上首说笑的老夫人和张郡守,趁别人开摆账簿文书大印的空档拉着在旁等候的金书小声问道:“姐姐老实与我说,今日之景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金书无奈笑笑,道:“我跟你说过的,自从去年十月份,老夫人就开始让郭氏族老们清查郭氏在河东郡的所有产业......” 夏川萂点头应道:“是,我要金书姐姐好好配合来着。” 金书点头,继续道:“也就是在这个清查的过程中,我发现老夫人特地让人将围子堡的所有土地、产业都单独分了出来重新归拢做一起,那个时候,我就隐约察觉到一些,不过,我猜测的是老夫人会将围子堡单独分割出来正式交给你,却不知道,老夫人竟是这样大手笔,从根上将你给分了出来,自立门户。” 对资产清查的进度金书了如指掌,所以这次老夫人派人来找夏川萂过去,还说族老们都等着了,金书才会选择带着人手和夏川萂一起过来,早晚都会叫她来,不如一起来的干脆,省的再去围子堡叫人了。 她原本以为是提高夏川萂在郭氏的地位,让她做类似于族老的人物,不成想竟是分家立户。 以后这围子堡就是姓夏,不是姓郭了。 夏川萂内心复杂难言,感慨道:“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脱离奴籍是肯定的,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跟老夫人谈,而是想等着郭继业回来和他谈,但现在,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老夫人早就替她办好了,这让她窝心感动的同时,又十分的惶恐。 先给自然是有所求,不知道老夫人是要她做什么? 金书笑道:“你也不用太过纠结此事,你又不是接不下,不管如何,我都是一定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夏川萂在她耳边调笑道:“是,多谢姐姐‘支持’妹妹我了?” 金书横她一眼,不再理她,去到她的领域“指点江山”去了。 夏川萂摸摸鼻子,心道金书姐姐真是越来越放的开也越来越自信了,这还是以前那个连郭继业院子都不敢出的小丫鬟吗? 夏川萂站在外围一时间用不上她,她眼尖的见老夫人离席去更衣,便悄声跟了过去。 出了正堂去了偏厅,老夫人回头对夏川萂招手,夏川萂忙小跑过去扶住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都要做大家长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夏川萂嘟囔:“就是川川飞到天上去,也还是老夫人的小丫鬟呢。” 老夫人笑叹道:“你啊,是真的豁达。”完全不将自己的出身当回事,话里话外的自称奴婢、小丫鬟,甚至还拿自己的出身去气人,可不就是豁达吗? 老夫人曾不只一次的见夏川萂叉着腰和那些族长族老们吵架,说什么“你连个奴婢都比不上”“你输在我这个奴婢手上你有光吗?”“哈哈你还不如一个奴婢你说你是不是个废物啊”......诸如此类的话,简直气的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们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敌人生气,夏川萂自己就痛快了。 豁达不豁达的,纯粹是个人见仁见智,夏川萂心中有大大的疑惑,此时就问了出来,道:“老夫人,英国公...是怎么同意将祖地割让的?” 老夫人哼哼两声,道:“儿子孝顺老母,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夏川萂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她就说嘛,母子两人冷战了两年,一连两年老夫人都原封不动的将所有来自洛京的寿礼、节礼等孝敬给退了回去,怎么去年九月份老夫人过寿和过年老夫人就将礼物收下了呢? 原本她还心里嘀咕到底是亲母子,就是有气过上两年也就消了,现在看来,为了取得老夫人的原谅,英国公这是不得不妥协啊。 再联想到去年从十月份开始老夫人让人清点郭氏产业,唉,老夫人这......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夏川萂嘴巴张张合合,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踌躇复杂纠结的愁模样看着老夫人,就是问不出心里的话。 老夫人晾了她一会,在周姑姑的服侍下暂时留在偏厅和夏川萂话家常。 老夫人:“川川啊,你今年十四了吧?” 夏川萂应道:“是,过了今年六月就周岁十四了。” 老夫人颔首叹道:“十四啊,不小了,你可有想过以后?” 夏川萂心下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来,她道:“以后就好好经营围子堡,挣更多的钱,等公子回来。”应该说是将郭继业从边关给弄回来,这也是她跟老夫人心照不宣的目标。 老夫人呵呵笑道:“你现在又不是继业的奴婢了,你是你,他是他,等他做什么?” 若是以前,夏川萂是郭继业的奴婢,她有义务有责任为郭继业效劳,现在夏川萂已经自己当家做主了,他们就是身份平等的两个人,就没有义务和责任为郭继业做事了。 从今天开始,夏川萂和郭继业就得分开来看。 夏川萂先是恍然了一下,特地转换了一下身份,才又失笑道:“是,往边关送了这么多年的钱粮,都习惯遇事先想他了。嗯......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奴婢了,但咱们主仆的情谊还是在的,他要是看的上我,以后咱们还可以做好朋友?为了好朋友能平安从边关回来,钱粮方面还是要继续支持的,至于等他回来以后的事,就再说吧。” 其实夏川萂只享受她上升的过程中的成就感,至于获得这么多的钱财粮食等资本具体要干些什么,她就没计划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3节 主要是她没什么太多的欲望,钱财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个的数字而已。与其堆积着招老鼠,还不如拿去支持郭继业去。 老夫人落寞叹道:“是啊,只要能平安回来,老身即便现在去见祖宗,也能瞑目了。” 夏川萂忙安慰道:“老夫人,公子身边有许多护卫,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老夫人摇头道:“不,夏川,你还小,你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河东一地呼风唤雨,但洛京,那是天下英才云集之地,他们若是不想让一个人从战场上回来,有的是办法阻挠,这跟继业身边有多少护卫无关。” 夏川萂:“......是,所以我才在洛京建丰楼,好不至于做瞎子聋子。” 老夫人颔首:“你一定奇怪我今日行事吧?” 夏川萂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道:“老夫人太优待我了。”尤其是丰楼的土地所有权。 老夫人摆摆手,道:“不,我只恨能拿出来的太少,不够给你的。” 夏川萂:...... 老夫人叹道:“从三年前......哦,现在已经过年了,应该是四年前了..从四年前你跟我说你要在洛京建丰楼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一定是在想法子将那孩子救回来。老身也不怕你笑话,当听说继业会留在边关做边将镇守的时候,老身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这一辈子,生于娘家兴旺之时,嫁于郭氏鼎盛之时,虽然一辈子只孕有一子,但这个儿子也是孝顺懂事能支撑的起偌大的家业,我原本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安稳的过下去,但事无恒常,我娘家楚氏当年在皇位争夺中落败,抄家流放只在朝夕之间......” 夏川萂握住了老夫人颤抖的手,她还是头一次听老夫人亲口说起她的娘家楚氏之事。唉,楚氏,那曾经也是数得上的一方大族,要不然也不能和声望正盛的郭氏联姻,最后是老夫人杀出重围做了老英国公的正室嫡妻。 当年的楚氏和郭氏是不相上下的大家族。 当年之事夏川萂已经通过一些卷宗和其他人的诉说了解清楚,但当年祸事从老夫人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有另一番岁月沉淀后的萧索和淡然。 老夫人缓了一下,继续道:“当年啊,楚氏男丁在天牢中死了大半,剩下的就都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了,至于女眷,不堪凌辱殉节者不知凡几,留下来的都是不到十岁的孩童。那个时候啊,宁儿也就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从青州老家去洛京与守成定亲......” 夏川萂了然,楚宁就是郭继业的母亲,她从青州去洛京路过邺城的时候,在路边捡到了郑娘子和赵管事,这一节故事,夏川萂曾听郑娘子说起过。 老夫人:“......两个孩子原本已经定好了成亲的日子,楚氏一夕之间坍塌,我将宁儿接到身边,以她已经是郭氏妇的身份保下了她,但也只保下了她一个,其他在赦之列的孩童,就都迁回青州老家了,哦,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楚朗就是当年被赦免的孩童之一,楚源亦是。” 夏川萂点头,楚朗就是现在在正堂里代表楚氏做见证人的楚氏宿老,楚源则是现在楚氏的族长。 老夫人:“......当年我一心想保下宁儿,硬将两个孩子凑成堆,以为是为宁儿好,不成想竟是害了她......” 老夫人摇头,叹道:“齐大非偶,齐大非偶,宁儿已经不是太师府的嫡女,楚氏也落败了,她已经不配做英国公世子夫人了,别人的白眼我可以替她挡了,丈夫的轻视与冷淡却能要了她的命......” 夏川萂猛然攥紧了老夫人的手掌,然后又慢慢松开,垂下眼眸,掩饰了自己。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宁儿婚后好几年都无孕信,我急的不行,英国公去找世子说了一回,两个月后她就诊出了身孕,那个时候我心下就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貌合神离,但已经晚了......继业出生后,宁儿一直郁郁寡欢,等继业可以开蒙之后,她就丢下我这个老东西和继业这个小东西去了......” 夏川萂心下暗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 老夫人叹道:“川川啊,你知道吗?此后十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的决定,当年我若不是那么固执,退了这门婚事,将宁儿送入寺庙做姑子,一样能保下她,说不定今日她还能陪在我身侧呢?” 夏川萂:“......青灯古佛哪有红尘锦绣多姿多彩?” 老夫人苦笑摇头,道:“花花世界迷人眼,当年我何曾不是那个被迷了眼的俗人?”所以在宁儿死后,她才请旨来到了郭氏桐城老家,不愿意再看到洛京国公府那些人。 静寂良久,老夫人才叹道:“往事早已不可追,只能着眼当下了。继业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只要他活着,英国公的爵位就一定会是他的,撇过他另立他人,不合朝廷爵位继承法度,皇帝不会为英国公破此先例的,就是继业自己愿意让出爵位,别人也不会任由他活着碍眼,所以不管是他要不要这个爵位,他都得死。” “我原本以为他的祖父我的儿子会保下他,但......”老夫人讽刺道:“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跟说,继业只有留在边关建功立业郭氏才能安稳,我呸!好一个郭氏大家长,竟然以为继业留在边关就能保得性命,我这个老婆子都能想得到,留在边关只会给人更多的机会杀了他,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老夫人抓住夏川萂的手,激动道:“我原本都要心如死灰了,我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妪,怎么才能将我可怜的孙儿从凶险之地给救回来呢?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我不住的询问佛祖难道这就是那孩子的命吗的时候,你来了......” “你来问我,要是在洛京建一座酒楼,需要准备些什么?” 老夫人突然笑了起来,她一面流泪一面笑道:“看到你,我就看到了继业还能回来的希望,我居然忘了,没有你提供的那些钱粮,去他战功赫赫的英国公,说不定这个时候边关还在打仗呢,那老混蛋又如何能带着战功回朝受万人敬仰呢?不要脸的老东西,他竟然一次都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这又是老混蛋又是老东西的骂自己的亲生儿子,可见老夫人心中到底是有多恨英国公保存儿孙的“万全之策”。 “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我一定要将你扶持的更加强大有力,你越强大,继业就能有更多的助力,他祖父放弃了他,但他还有我这个老妪,还有你这个后起之秀,还有整个桐城郭氏做后盾,他还有赫赫军功,他并不是孤军奋战的,是不是?” “而我们,都不会任由他死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川川,你回答我,是不是?!” 夏川萂有些焦急的看着激动到激进癫狂的老夫人,忙拍着她的脊背安抚道:“老夫人,快深吸气,您莫要太激动了,我都听您的,您快吸口气,周姑姑,周姑姑......” 在老夫人和夏川萂谈话的时候,周姑姑就自动躲了出去,此时听夏川萂唤她,忙进来与夏川萂一同安抚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可不兴这样情绪激动大起大落,心脑血管会承受不住的。 老夫人好好平复了一下心绪,对夏川萂和周姑姑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夏川萂忙道:“怎么会没用呢?只要您在,我就有主心骨,您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咱们最大的助力。” 老夫人眼睛定定望着夏川萂,急切询问道:“你这是答应了?答应帮助得到国公爵位,取得他该得的?” 夏川萂只稍一露踟蹰之色,老夫人眼看就要重新激动起来,夏川萂忙道:“是,我答应了,一定帮他得到英国公爵位。” 这没什么不好答应的,她能有今天,就是郭继业开的好头,要不然,她现在也还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呢,于情于理,她都要帮郭继业变的更好。 只有他更好了,她才会平稳保住现有的一切。 唉,等老夫人仙去,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所以她才会向外找同盟,张氏就是一个好选择,有了同盟,等桐城国公府入住新的主人之后,她才能有更大的底气和筹码做谈判。 若是郭继业做了郭氏的主人,那她还担心什么啊,该她就都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至于郭继业本人会不会抢她的,应该不会吧? 她印象中的郭继业还是挺大方的,应该不会在意她这么一点财产才是。 第140章 第 140 章 其实夏川萂一开始只是打算在洛京为郭继业周旋, 通过某些朝臣上书皇帝将郭继业给调回洛京,这年头,边关大将不经皇帝调遣就私自离开视为谋反, 整个家族都要受累的。 郭继业更加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他是主将, 又不是小兵, 在遣返士兵的时候还可以贿赂上官放他归家。 所以,夏川萂的打算是, 趁着现在新旧交替的时候,利用丰楼这个诱饵,钱财开路, 投资几方势力, 不管是哪一方势力上位,都能将郭继业给调回来。张氏就是她选择投资的一方。 唉,她之所以大力投资张氏支持张郡守上位, 就是期盼他有朝一日能跟新帝进言,提醒诸位朝臣,边关还有个美貌小将可以回来为新帝效忠呢。 这不,预热她已经搞起来了,张叔景手中的画像就是了。 但是,郭继业能不能继承英国公的爵位, 就不在她考虑之内了。 她想的是,只要郭继业回来,什么爵位什么家主的, 他自己就能去争取, 她只要看着就行了。 老夫人用自己的权利给了她应得的,而且还给的更多, 要求就比她的计划多了一个帮他获得英国公的爵位这一项,怎么盘算都是她更赚吧? 所以夏川萂答应的毫不犹豫。 老夫人见她答应的并不勉强,就放心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念着他的,”要不然怎么能将那样一笔财富全都送去边关任由郭继业取用,“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夏川萂故作轻松笑道:“老夫人待我已经很好了,您也说了,我势单力薄,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关键时候还要您出来做定海神针呢。” 当世能压得住英国公的,除了皇帝,估计也就只有亲娘老夫人了。 老夫人笑道:“你放心,不看着继业继承家业,我是不会闭眼的。周蔷,你去把我备好的匣子拿来。” 周姑姑看了夏川萂一眼,听令去取匣子去了。 夏川萂心里琢磨着周姑姑看她这一眼的复杂意味,听老夫人继续跟她道:“我知道你是个跟宁儿完全不同的性子,当年要是你处在她的位置,怕是现在郭氏已经是你做主了。”哪里还有什么刘氏的事? 夏川萂嘿嘿直笑:“您老说笑了。”您老是不是将我给妖魔化了?还郭氏我做主,我有那么霸王吗? 老夫人拿手指头点点她,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谦虚,唉,宁儿就是心太软了,多愁善感,所以命数才不长久......” 感情我就是个心硬的家伙呗? 周姑姑带着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过来,老夫人接过小匣子,从腰间小荷包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匣子,见里面东西无误,就给了夏川萂。 夏川萂奇怪,拿起里面的东西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老夫人,这是......”今天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个让她震惊。 老夫人笑了,看着夏川萂这样震惊的样子,她的笑容里不无得意,对夏川萂道:“我说过,不会亏待你的。” 夏川萂忙合上匣子,拒绝道:“这个,我不能要。” 她可算是明白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大手笔了,恐怕就是专门为这一刻做准备呢,这才是她真正的酬谢。 那什么郭氏祖地,什么丰楼,在这个面前黯然失色,甚至那块地就是特地为这东西做配的。 帮助郭继业继承爵位,完全不需要让她自立门户,她是奴婢的身份更加能保证她一心一意的为郭继业效劳。 但若是...... 她就必须有匹配的身份了。 如果她再全心全意的帮他,那以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光是郭继业拒绝不了,就是世人舆论也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毕竟她是这样的有情有义,矢志不渝。 老夫人推回匣子,对她道:“这是老身的承诺,等他回来,继承国公之位之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你就撕了它。选择权完全在你,你不是宁儿,你不会受老身摆布的,这个,你愿意就有用,你不愿意,就没用。” 夏川萂满脸纠结的看着这个刻着龙凤呈祥的紫檀木匣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姑姑取来一个绣袋,替她将这个并不大的小匣子塞进绣袋里,挂在了她的腰间。 老夫人起身,拉着还在纠结不已的夏川萂,道:“走吧,估计张郡守已经等急了。”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罢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她不说,老夫人不说,周姑姑不说,这个东西就不存在。 行了,就这样办。 因为没有争议,又准备充分,交接的事办的很顺利,等到下晌,大家热热闹闹的开席宴饮,庆祝夏川萂成为一方新势力的家主。 她只是夏大娘的养女,她当然可以撇过楚氏,成为新的夏家家主了。 在酒席上,张郡守给夏川萂透露了一下金书夫婿的人选:“是老夫那次子。这个次子,没有他兄长精明,也没有他三弟的才学,但胜在人安分老实,膝下一子一女,长女已经嫁人了,长子也已经定了婚事了,金书姑娘嫁过来,无需教养子女,两人只要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夏川萂对张郡守说的“好好过日子”不置可否,她只是惊讶道:“居然是嫡次子,我还以为会是您的一位庶子呢。” 张郡守看了夏川萂一眼,笑道:“若是金书姑娘嫁给庶子,嫡子们可不会愿意,还是说你愿意金书姑娘嫁的夫婿前途平平最后只能分到一点家产出去自己过?” 这年头,一般家族不存在打压庶子的情况,只是放任。嫡子能有母家扶持,父族也能得到最大的助力,庶子就只能得到小部分父族的助力,然后前途如何就只能靠自己了。 如自己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家族不仅不会打压,还会加大对你的支持,嫡子也乐意看到自己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如果自己是个没本事的,那就只能分到一点家产,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若是不安分搞事情,呵呵,也无需经过朝廷律法,族规就能自己处置了。 夏川萂呵呵笑:“只要夫妻和美,单独过小日子也挺美的?”关键得是人好,和金书一心过日子。 张郡守凉凉道:“那咱们联姻的意义就不存在了。” 他许出子嗣的婚姻,是为了能从夏川萂这里得到财力上的现在和后续支持,如果金书分出去过小日子去了,那张氏对金书的约束力就小了,毕竟金书的夫婿只是一个庶子,跟嫡子不争名不夺利的,人家也不缺钱,虽然张郡守是亲爹,但无欲无求,就不用看张郡守这个亲爹的脸色生活,那张郡守还拿什么去和夏川萂要钱?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4节 如果这个庶子有争名夺利之心,抢了嫡子应有的,嫡庶颠倒,那可就家宅不宁了,为了金书,夏川萂一定会支持庶子这一方...... 张郡守是为求财上进来的,他可不想为以后的嫡庶之争头疼,家宅不宁,是自毁长城之兆,他今日的努力就是为了以后散家的吗? 所以,他才选了次子来联姻。 只是,夏川萂有些犹豫:“贵次子今年贵庚?” 张郡守:“......吾子今年四十有一。” 夏川萂脸瞬间黑了,张郡守忙道:“你们这些小女娘年纪小小不懂事,不知道男人年纪大了才更会疼人......” 夏川萂咬牙:“金书姐姐还想儿女双全呢,这......”还能生吗? 张郡守:“六十老翁怀中儿,吾儿身体康健,金书姑娘定能心想事成。” 夏川萂:“这个,我再想想......” 张郡守提醒她道:“吾儿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你不如去问问金书姑娘,说不得她会愿意呢?” 夏川萂憋了一下,示意张郡守过来,跟他商议道:“那啥,其实不一定非得是您的亲子,亲孙子也是可以的,真的,我保证,一分都不会少了您的。” 张郡守也跟她咬耳朵叹道:“年轻人好是好,但年轻人也年轻气盛的,未必能跟金书姑娘......过到一起去。” 夏川萂顿时冷了脸色,她自家知道金书身份上有缺陷是一回事,但这样当面被人家挑剔就是另一回事了,张郡守就差明说他家孙子看不上金书了。 张郡守见夏川萂脸色不对,心下吐槽小姑娘就是难搞,嘴上还要语重心长劝道:“老夫早已经问过小儿了,他也见过金书姑娘,已经立誓会好好对她的,你不如回去问问金书姑娘,这以后日子还得是她自己过,谁都替不了,咱们在这操这许多的心,说不定最后都是白/操/了呢?” 夏川萂非常想跟张郡守取消联姻这个条件,但理智想想,张郡守说的话也有道理,万一人家老夫少妻的真能过到一起去呢? 看看自以为为郭继业母亲好的老夫人,最后还不是以悲剧收尾,到了她这里,她不能以为金书好的理由拒绝了这个联姻。 夏川萂拍着自己的良心说话,要是张郡守的这个儿子再年轻十岁,真的轮不上金书的。 唉,男人三十岁才是正当年呢。 夏川萂摔袖道:“那我回去问问金书姐姐吧。”又问:“您就没跟金书姐姐提一句?你们不是说了好一会的话?” 张郡守捋须笑道:“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怎好直接跟金书姑娘提?” 但他释放了友好的信号,聪明如金书姑娘应该已经心中明了了才是。 唉,其实选中金书也是不得已的事,谁让夏川萂亲缘淡薄呢?要不是夏川萂对金书就跟对亲姐姐似的,他是真的不想选个出身如此低微的妻子给儿子的。 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丰楼说是日进斗金都是轻视了这座宝楼,它最大的作用除了敛财,就是消息汇聚,只要和夏川萂达成更进一步的联姻关系,他就可以共享丰楼的消息。 这一点对刚进京都的他来说是不可替代的。 恰好眼前这位已经打算进洛京了,有了金书这一层关系,他们以后联络也能更方便一些。 张郡守:“如果金书姑娘同意了,不如咱们选个良辰吉日,尽快让他们成婚?” 夏川萂觑了张郡守一眼,道:“我现在还离不开金书姐姐,要成婚,至少也要等到后年了。” 张郡守扼腕道:“良辰不等人啊,可不要误了好姻缘。” 夏川萂脸色更加不好了,敷衍道:“要真是好姻缘,不会挑早晚的。” 说完就不再理他,自己转身去找旁人说话去了。 她得去问问楚朗对楚霜华是怎么安排的。 第141章 第 141 章 楚朗正在和郭氏族老们亲热的联络感情。老夫人固然几如一日的照顾娘家楚氏, 但架不住人情难还,老夫人的人情可以不用还,她本就是出身楚氏, 能嫁到郭氏也是靠着楚氏昔日的荣光。 但郭氏的人情就是暗中标好了价码的, 是需要偿还的。 比如楚氏以前就有煮盐生意, 只是一来煮海实在耗费甚大, 二来楚氏已经式微,昔日看不惯楚氏的人就会时不时的打压欺负, 楚氏并不敢也没机会扩大产盐规模,因为产出来的盐销售不出去,没人敢买。 所以, 楚氏以往生产的青盐, 足足有一半都免费提供给郭氏,从而换取一些楚氏需要但又拿钱买不到的一些资源,剩下的一半, 除了自留的,再卖出去就基本没有利润了。 楚氏就靠着一年接一年的积攒这点盈利和在老夫人扶持下购买的田地恢复元气,然后终于老天开眼,天降财神,将夏川萂送到了他们身边。 煮海靡费,但太阳晒海就几乎是无成本白拿了, 一开始楚源和楚朗还担心销售的事,然后人家小丫头一出手就是三千青壮府兵,压根不在青州销售, 而是将这些府兵换了一身装扮化成镖人, 将这些青盐押送各地分散销售,在迅速敛财同时, 不忘建设销售据点,疏通渠道网络,此后几年,这些销售渠道就是楚氏和夏川萂共同维护经营了。 没有通过郭氏,郭氏想要继续获得免费的青盐,除了去找夏川萂,就只能来找他楚氏了。 夏川萂向来不好说话,郭氏捏柿子当然要找软的捏,这几年,楚朗可没少往郭氏这边跑。 但那又怎么样呢?此时供需关系转变,他在郭氏面前也终于可以站直腰杆,大声说话,并将胸中憋闷了三十年的那口气呼出来了。 怎一个畅快了得。 楚朗见夏川萂过来,立即放下对面的郭氏族老,朝夏川萂那边迎了过去。 楚朗笑问道:“川川,找谁呢?” 夏川萂:“找你。” 楚朗眼睛一亮,笑容更大了,继续问道:“找老夫做甚?”真想将这丫头永远留在楚氏,可惜楚氏跟她年纪相仿的子弟实在拿不出手,他就没敢提,也压下一些不知轻重的族人不要提,好在她现在也算是半个楚氏女,好好处着,情分总有的。 夏川萂往他身后看看脸色青黑的郭氏族老,楚朗忙道:“咱们就是说一些闲话,已经说完了。” 既然如此,夏川萂就对这个脸色又黑了一个度的族老笑笑,带着楚朗来到一个僻静处,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将我姐姐变作楚氏女到底打了什么目的?” 楚朗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为了跟你攀关系?” 夏川萂白眼:“少废话!” 楚朗敛了笑容,正经道:“我说真的,咱们是真的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处下去,不只是利益牵扯。你不是打算去洛京吗,老夫人想让霜华去帮你,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我就顺嘴这么一提,谁知老夫人就答应了呢?” 夏川萂警告的看着他,道:“你可别糊弄我,你自己说的,改族谱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楚朗:“四年,改族谱是四年前的事。” 四年,又是四年。 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英国公大败胡掳,带着赫赫战功班师回朝,也就是在这个夏天,老夫人与英国公决裂。 也是在这个夏天,夏川萂猛然察觉到郭氏看似平静水底下的暗涛汹涌,不由心生恐慌,她不再满足于安逸的待在桐城一角,继而产生了进发洛京的想法。 然后她去找了老夫人问建酒楼的事。 然后给她放奴籍,给楚霜华改身份,压着郭氏族老无条件的支持夏川萂的所有决定......都是从这个夏天开始的,具体来说是从她提出建酒楼开始的。 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将让郭继业活着回来继承爵位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了。 夏川萂不由问道:“老夫人想让霜华姐姐怎么帮我呢?” 楚朗笑道:“联姻。” 夏川萂冷漠脸。 楚朗笑道:“你那个金书姐姐不就在与张氏联姻吗?多一个霜华姐姐岂不是更好?而且,我楚氏也想拾回昔日荣光,霜华美貌无双,正是我楚氏重回世人面前的机会。” 楚霜华一人就连起了郭氏、楚氏和夏川萂三方势力,用好了她,事半功倍。 楚朗见她仍旧板着脸,就道:“我知道你是个心正心软的,想要的会自己去光明正大的搏取,不屑于阴谋手段。但你别忘了,这世间女子,呵,别说女子了,就是这世间男子,能有你这般心智成就敢于说‘不’的,寥寥无几,大家都在红尘中打滚,只要能达成目标,就不要在意过程了。” 夏川萂点头,其实她是知道的,楚霜华能有这样的际遇一定是欣喜若狂的。夏川萂很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要是谁敢这样谋算她,她定要人好看,但谁说被人利用就不是一种价值呢? 你看老夫人和楚朗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去找了楚霜华呢? 夏川萂终究代表不了任何人,金书不行,楚霜华也不行,唉,世道艰难,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妥协的过程,这话一点都不错。 夏川萂只好问道:“那你们找好联姻的人选了吗?” 楚朗道:“目前选定了郭氏二公子郭继昌。”就是郭继业的继弟,今年才十六岁。 夏川萂眼睛都张大了,不可置信道:“你们没选错吧?郭继昌才多大,两人年龄上就不登对吧?”楚霜华和金书年纪不相上下,今年都二十岁了。 这年头,贵族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才开始谈婚论嫁,等到二十岁嫁人的大有人在,所以两人以现在的年纪嫁人并不出格。 楚朗笑道:“一个让你入京的借口而已,刘氏肯定不会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落氏族的旁支女为正妻的,她一定会从中万般阻挠,而英国公,因为心中愧疚,定会尊老夫人命压着这位二公子娶霜华的,哈哈,到时候京都郭氏一定有好戏看了......” 一想到郭氏内斗楚朗就高兴不已,他的族姐楚宁是怎么死的他心中门清,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嘛,哼,等他去了洛京,一定会在这里面再加一把柴,让这内斗的火烧的更旺一些才好。 夏川萂看着楚朗这张大反派的阴郁脸就心下无奈,楚氏着实被压的狠了,楚朗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夏川萂提醒道:“做大事最忌讳心浮气躁,你可别为了一时泄愤就误了大局。” 楚朗立即展颜笑道:“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你放心,到时候咱们一起进京,只要你发话,咱就都听你的。” 夏川萂不屑道:“嘁,花言巧语,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嘴上说着都听我的,还不是人人心中有自己的算盘要打?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们实施你们的计划的时候能想一下我这个势单力薄的小丫头就谢天谢地了。” 楚朗嘿嘿笑道:“瞧你说的,好像咱们是什么冷心冷肺的负心汉似的......” 告别楚朗,夏川萂带着芸儿回了西跨院。 西跨院里,砗磲、玛瑙两个正在和才小慧说话。 三人见到夏川萂回来,都笑着站起身迎她。 夏川萂客气笑道:“小慧姐姐来了?” 才小慧拉着她的手热情笑道:“我是听说你今日回了西堡,特地来找你玩的。” 砗磲和玛瑙跟夏川萂无奈笑笑,夏川萂笑道:“那感情好,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姐姐近日都做了些什么?” 才小慧笑道:“我不是拜了喜嬷嬷为师吗?最近都在绣帕子呢,呶,这是我这些日子绣的最好的一个,特地留着送给你的。” 夏川萂接过这方手帕仔细一看,正是一支碧绿荷叶下交颈而卧的一双五彩鸳鸯。 夏川萂不由去看砗磲和玛瑙,两人又是对她抱歉一笑。 夏川萂面露犹疑道:“这鸳鸯帕子,不该是送给我的吧?姐姐可是有相中的意中人了?不如拿去送给他。” 才小慧脸上一红,嗔道:“你跟那些臭男人待的久了,也跟他们学着嘴上没个把门的了,女子私相授受,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沉塘的,女戒中都写的明白,川川,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女子......” 玛瑙端了一碗热茶过来递到才小慧手上,笑道:“茶沏好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武夷山乌龙茶,除了老夫人那里,也只有这里有了,你快尝尝。”快闭嘴吧你,谁耐烦听你个老鸹说教啊! 才小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打断了话,她来了也没一会,沏茶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好茶。这乌龙茶她也知道,因为夏川萂就曾送了她哥才徇二两,被她哥宝贝的拿回家跟她祖父才公分了,连她爹都只能偶尔从她哥那里喝上一回,更别提她跟她娘了。 是以玛瑙将茶端给她,她只当是正常的招待。 因为是用开水沏的茶,这茶盏已经热了有一会了,是以才小慧捧着这盏热茶烫手的很。 她想略放一放再喝,但左面是砗磲,右面是玛瑙,正对面是夏川萂,她环顾四周,竟是没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放茶盏的地方。 只能用手捧着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5节 这样一盏热茶在手,刚才说的什么霎时间忘了个干净。 夏川萂看了一眼玛瑙,玛瑙暗地里跟她挤挤眼睛,夏川萂心下直笑,暗道何苦来哉。 跟她来说女戒,才小慧是怎么想的? 夏川萂将这方鸳鸯手帕送还给才小慧,笑道:“姐姐要是绣个蒲公英绣个小鸭子我就收了,但鸳鸯实在不行。” 才小慧讪讪笑了两声,道:“我就鸳鸯绣的好。” 夏川萂打趣道:“定是姐姐总是绣鸳鸯,才能将这鸳鸯绣的活灵活现的。”就差没直说才小慧恨嫁了。 才小慧脸蛋更红了几分,夏川萂见她羞怯,不想听她的小儿女心事,就道:“姐姐在这里好好玩,我告辞了。” 说罢夏川萂就要起身离开,才小慧也顾不得羞怯了,端着茶盏急忙起身,满溢的热茶晃了出来,烫的她的手一个哆嗦,差点将手里的青瓷茶盏给摔出去。 砗磲见状忙将茶盏接过来放在案几上,玛瑙也拿着帕子一面给她擦一面担心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烫到?唉呀,有什么话慢慢说,做什么这样着急?” 才小慧见夏川萂就要踏出门槛去了,心下着急,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开,追上夏川萂急切道:“川川,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夏川萂奇怪,停下脚步问道:“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才小慧跑的气喘吁吁的,脸蛋殷红,却是一脸为难之色,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夏川萂笑道:“姐姐要是不好说出口,不如等回去想明白了再开跟我说?” 才小慧跺了跺脚,干脆直接开口道:“你带我一起去洛京吧!” 夏川萂被她这话惊了一下,就连跟上来的砗磲和玛瑙都觉着这话实在失礼。 砗磲问才小慧道:“你这话可跟才公,跟你父母说过?” 才小慧看了眼砗磲,虽然她面上表现的一直很克制,但从这一眼中,夏川萂看出了她心中的不耐烦。 砗磲也对她翻个白眼,挡在夏川萂面前直接道:“你要是来咱们这里玩儿,咱们就客客气气的好好招待你,你要是来无理取闹的,我奉劝你你还是哪来回哪去吧。” 砗磲向来是个不怕事的,她小时候都敢直接跟郑娘子对着干,现在一个区区才小慧算什么,都不够她一个回合的。 才小慧听了砗磲这不客气的话气急,碍着夏川萂在场不好发作,只是闷着气隔着砗磲对夏川萂道:“川川,我知道你去洛京是有大事要做,我去了可以帮你的,真的,你信我。” 夏川萂一直端着笑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从砗磲身后转出来,问才小慧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洛京有大事要做?” 才小慧见到夏川萂阴沉的脸色陡然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出口的话不免怯懦了些,讷讷道:“我,我......听我祖父说的。” 夏川萂“哦”了一声,凉凉道:“几事不密则成害,看来才公这人说话做事很随便啊,主家大事都能随口说给家人听,都说他老人家为人谨慎,原来竟都是虚言。玛瑙姐姐,让才公来见我,砗磲姐姐,看好她,不要让她乱走。” 玛瑙立即去传话让人去叫才公去了,砗磲则是掐着才小慧的胳膊将她拉走,关到了鸡舍里。 呵,当年夏川萂搭的那个小小鸡棚子早就变成一个砖瓦堆砌的鸡舍了,正好用来关人。 才小慧简直要惊呆了,十分不理解话正说得好好的,怎么夏川萂就说翻脸就翻脸了? 还将她关进这臭烘烘的鸡舍! 才小慧反应过来不由大喊大叫道:“夏川,你竟然敢关我鸡舍,你快放我出去,你大胆,我好心来给你送帕子,你竟然关我鸡舍,你良心呢......” 砗磲往鸡舍里扬了半盆米糠,正好扬到才小慧身上,鸡舍里的公鸡母鸡顿时扇着翅膀跳着去啄米糠,才小慧被鸡扑的“啊啊”跳脚,也忘了去骂夏川萂了。 砗磲见夏川萂脸色不好,不由劝慰道:“定是她偷听的,未必是才公有问题。” 夏川萂:“......我知道,只是,她为什么要跟去洛京呢?” 砗磲嗤道:“还能是为了什么,攀高枝呗?” 夏川萂拧眉:...... 砗磲叹道:“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她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来了这将军府,左一句有一句离不开公子,她这是痴心妄想,还想着打公子的主意呢。” 夏川萂咬牙道:“真是个祸害,走了都不能让人安生。” 砗磲反而道:“这跟公子有什么关系,蚂蚁逐蜜难道要怪这蜜糖太诱人了吗?要我说,公子这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夏川萂叹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去洛京的目的,搞的好像人尽皆知了一般,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砗磲也无言,叹道:“还是等才公来了,要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孙女吧。” 其实夏川萂担心的不是才公,而是才徇。 她可是知道,才徇很疼爱这个妹妹的,要是他归家跟才公谈论事情的时候都被才小慧偷听了去...... 夏川萂不由头疼起来,起先几年,她手上能用的人特别少,愿意投入她麾下且能担当大事的人更少,用才徇是不得已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现在才小慧这么一闹,就让她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了。 要是寻常事寻常人也就罢了,偏才徇负责的正是丰楼的账目和消息传递,这样紧要的职务竟然没做好保密工作,不管症结是不是出在才徇身上,都让夏川萂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已经动了换掉才徇的心思,但不是现在,现在当下紧要的是解决才小慧的问题。 才公满腹狐疑的来到西跨院,一进门就看到在鸡舍里鸡飞狗跳的一幕,顿时大惊,忙质问玛瑙这是怎么了,他的孙女怎么被关入鸡舍了? 玛瑙叹道:“您老先去见女君吧。” 听到此话,才公才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去见夏川萂。 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夏川萂笑眯眯的将才公送出来,然后示意砗磲将才小慧从鸡舍里放出来。 才小慧哭着扑到才公怀里,眼神控诉的看着夏川萂,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夏川萂微笑着走近,避开了鸡屎,帮她拍打了一下她身上沾着的米糠,对才公道:“今日小慧姐姐受到惊吓了,才公回家好好安抚她,我这里就不多留您了。” 才公端着客气的笑容跟夏川萂告别,心下叹息,这人啊,就怕比,比来比去,自家这个就成了颗草,唉。 ...... 夏川萂是在春耕过后开始启程去洛京的,此时正是季春三月,桃花盛开的好时节。 洛京得名于洛水。 一条洛水浩浩汤汤贯穿皇城内外,为整个都城以及遍布京郊的良田美第提供了活水之源。 夏川萂的丰楼就建在洛水三里之外,以丰楼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的土地都是同一个主人,以前是英国公郭氏的,现在则是夏川萂的。 只是,土地变更的事,目前只有有限的几家知道,且大部分都在桐城,至于英国公这边,他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夏川萂就不得而知了。 她虽然在洛京英国公府里安插了探子,但探子也不能住在英国公的阴影里不是?英国公又不是任人窥探的憨子傻子,不是什么人都能从他这里探到消息的。 阳光正好,憋闷在马车里就有些浪费这春日好风光了。 夏川萂换上粗布劲装,头扎马尾,腰悬宝剑,脚蹬皮靴,昂头挺胸骑在高头大马上,自认十分帅气的摆了一个睥睨的姿势,问从车窗里看她的郑娘子道:“怎么样?像不像风流潇洒的小郎君?” 郑娘子忍笑道:“像个调皮捣蛋的小纨绔。” 夏川萂脸顿时鼓成个包子,惹的夏大娘和其他人都欢快的笑了起来。 夏川萂:...... 算了算了,小纨绔就小纨绔吧,她不挑的。 夏川萂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身侧跟着同样骑马的芸儿和朱狸,三个小年轻身后则是六个一身彪悍之气的护卫,护卫之后才是郑娘子和楚霜华共乘的马车,马车之后就是护卫押送的行李,以及一路上跟着她们这一行寻求庇护的大小商队。 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面上瞧着阵仗实在不小。 夏川萂没有选择进入洛京,而是在北城门不远处,绕道向西南,去了处在洛水上游的丰楼。跟在他们队伍身后的商队们也都在此解散,去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现下正值晌午,洛水两岸到处都是踏青游春的男男女女,桃李芳菲,落英缤纷,美人美景,美不胜收。 夏川萂一路走来看着这一派春日盛景不由咂舌道:“不愧是京都,真热闹啊。” 要是在别处,虽也有闲人游春,但仍旧到处可见趁着天好下田劳作的农人,但在这洛京京郊,四野望去,皆是罗衣粉黛之人。 没错,这里的男人们比女人还爱敷粉扑香,不管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几十岁的大叔,对化妆品的需求那叫一个大。 怪不得思墨姐姐再三要求她加大胭脂粉底的生产量,只一个洛京就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啊。 低估了,完全低估了...... 远远的已经看到丰楼的影子了,丰楼东面空地上有一个蹴鞠场,此时这个蹴鞠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蹴鞠比赛,夏川萂瞧着十分稀奇,就打马走近了一些,打算观看一番。 既是蹴鞠比赛,自然设有观众观看比赛的席位,夏川萂来的方向正好是场地的侧后方,只有一道用生石灰划下的白杠做场地界限,其他地方就都空着。 夏川萂和芸儿、朱狸策马走近了,就停在白线之外看向场内,嗯,视野不是一般的好。 还不等夏川萂仔细分辨比赛的双方都是谁,就见远处一个黑点由远及近的急速朝她的面门射来,看来这个地方没有设观众席是有道理的,没有围栏阻隔的地方,非常容易遭受到被踢的乱飞的球体攻击。 眼看夏川萂就要满脸开花了,就见夏川萂侧后方的芸儿陡然飞身从马上跃起,凌空一个飞脚转身,将飞来的蹴鞠球按原路踢回的同时,灵巧的落回到马背上。 马儿轻轻打了一个响鼻,甩甩头继续低着头啃地上的青草。 夏川萂转头给芸儿竖了一个大拇指,芸儿对她扬扬下巴,跟斗胜的小公鸡似的,十分骄傲。 既然是个危险的地方,夏川萂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观看,她正要调转马头,就听场地内有人呼喊道:“兄台,等等......” 夏川萂转头去瞧,见是一个奔跑的满头大汗的少年带着三五个人朝她这个方向过来,心道原来是在叫她,她便停下来等了一下,听这少年做什么要叫住她。 乔彦玉原本是来道歉的,毕竟他这一队的球踢偏了,差点砸到人,他作为队长,理应来道一声歉。 等到走近了,看清楚坐在马上的人,不由在心中喝了一声彩:“好一个如琢如磨的少年郎!”只是瞧着身量尚小,稚气犹存,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小小年纪就风采卓然,不知道以后长大了会是怎样一个浊世佳公子。 乔彦玉心下喜爱,面上不由更加客气几分,站在场地之内拱手对骑在马上的夏川萂笑道:“方才实在抱歉,球踢偏了差点伤到公子,在下心中着实愧疚,特地在此致歉了。” 说罢当先躬身一礼,他身后跟来的几个少年、青年、大汉们也都跟着一礼,无他,瞧马上人通身的气派,可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在这个洛京随便一块板砖都能砸到几个皇家贵胄的地方,谁知道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夏川萂也客气的对乔彦玉拱拱手,笑道:“无妨,刚才那球,并没有砸到我,公子有心了。” 说罢就对乔彦玉一行点点头,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观看比赛。 乔彦玉被她这一开口亮出的一把清亮柔美的小嗓子给怔愣了一下,这嗓音,听着竟不像个小公子,难不成竟是个小娘子? 第142章 第 142 章 乔彦玉愣愣看着夏川萂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护卫打马离开, 他的小厮大鲸提醒了一句:“公子?”大家都等着呢,现在可不是发楞的时候啊。 乔彦玉被提醒,收回视线, 对身后跟他一个队伍的人道:“走, 今日定要赢了刘岚季那厮!”他将方才那疑似小娘子的相貌记在心中, 想着等会赢了比赛就再去找人道歉。 夏川萂原本想继续观看比赛的, 但郑娘子让人将她叫回去,说是丰楼的人估计已经等着了, 这里的比赛天天都有,不差今天这一场。 夏川萂原本只是好奇过来看看,她其实并不痴迷球赛, 等看过这比赛的大体模样满足了心中新奇之意也就罢了, 听郑娘子的带着队伍一路朝丰楼而去。 丰楼里,王姑姑和范思墨果然早就等着了,见到夏川萂带着人终于到了, 范思墨丢了以往的淑女风度,张着手哈哈笑着朝夏川萂飞扑过来。 夏川萂也飞身下马,扔下缰绳,朝范思墨跑去。 两人在中途拥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的互道别来重逢之喜。 王姑姑对这两个丫头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奈摇头,去和郑娘子寒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6节 楚霜华带着帷帽出了马车, 对着王姑姑盈盈福礼,王姑姑忙将她扶起,笑道:“小娘子可折煞老奴, 该是老奴向小娘子见礼才是。” 说罢就对着楚霜华规规矩矩的一个见礼。 楚霜华忙避了开去, 并不敢受这个礼。 郑娘子将王姑姑扶起,笑道:“这样多礼, 可是见外。” 王姑姑笑眯眯道:“应该的。”她敬的是楚霜华吗?她敬的是老夫人和夏川萂。 王姑姑跟郑娘子寒暄道:“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夏荷,不成想竟是你过来了。” 郑娘子叹道:“我毕竟在这洛京生活了十几年,老夫人便派了我过来了。” 王姑姑也知道郑娘子的底细,她是先世子夫人的人,也算是这洛京的老人了,熟人好办事,她来的确更合适。 夏川萂和范思墨解了相思之苦之后,就跟王姑姑和郑娘子招呼一声,手拉手的朝丰楼而去。 丰楼并不是一座楼,而是一个半开放的园林式建筑群。丰楼的主楼有四层,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地下这层主要用来藏酒,也藏一些珍奇货物和宝贝供“有资格”来参观的客人们挑选,这价格嘛,嗯,见仁见智。 既然是酒楼,那就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一楼就是大堂,一进门当中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上面杂耍、弹唱、说书、歌舞等各种绝活不停歇的上演,大舞台的四周就是一个个的坐席,可以边喝酒吃菜边欣赏舞台表演。 大堂中央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大堂四周则是用一个个的屏风、木板、栅栏、帷幔等隔出来的一个个相对隐蔽的小雅间,这样的小雅间既能接地气的从帷幔之后观看舞台上的表演,也能听外头大堂中央的人喝酒打屁,若是嫌大堂喧闹,就拉上帷幔,隔断俗世,面朝窗外,或可欣赏花飞满天,或可欣赏绿树成荫,或可欣赏鱼游浅水,亦或可什么也不看,只晒着阳光闭目养神。端看你想要哪一样了。 一楼喧嚣与静谧并存,二楼就是包间雅室雅乐助兴的地方,一般文人墨客或者大家子弟请客都在这里,关上门就是纯私密空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至于三楼,只有提前预定才会到时间开放,若是到了时间客人没来,那这三楼也会空着,不再招待其他客人。 不用说,自然是要先将钱款付清才能定下来。 主楼是吃喝的地方,其他分散在主楼周围用回廊连接起来的其他小楼就是副楼,这些副楼一般功能单一,有专供文人雅士品评书画谈诗论道的,有专供女眷挑选布料首饰赏花玩乐的,有棋牌楼,有琴楼,有茶楼,有香楼,还有兵器楼,以及赌楼。 王姑姑还通过宫中渠道弄来一些乐工奏乐调琴烘托气氛,以及时不时的请一些清倌来伴舞弹唱助兴...... 这里既接收男客,也接收女客,实际上,白天这里女客要远比男客多的多。 总之,除了带颜色的消遣,不管来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在这座园林找到自己的心头好。 这样的一座楼,若是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做支持,被人掠夺是肉眼可见的事。 范思墨带着夏川萂去了一座不起眼的独座小楼,笑道:“这里就是专门为你建的,别看小......”她在夏川萂耳边无声说了剩下的话。 夏川萂挑眉一笑,道:“姐姐给我的舆图上可别标出来。” 范思墨:“那舆图也就那样,凡是面上拿出来的都能被窥视,我自然要小心些。” 夏川萂随范思墨上了二楼,见郑娘子和楚霜华在王姑姑的引导下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就问道:“她们要住到什么地方去?” 范思墨理所当然道:“客院啊,楚小娘子来此只是暂住,等寻到机会就要住到城中国公府去的。” 夏川萂不由提醒道:“那是霜华姐姐。” 范思墨翻了个白眼给她:“你跟我说过了,我知道。” 夏川萂挠挠头,她们十个丫鬟,除了银盘之外,其余九个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选到老夫人身边的,别人或许可以无视楚霜华的底细,但相处甚深的砗磲、玛瑙、范思墨她们这些人却不能无视。 但实际上,在桐城西堡的时候,砗磲和玛瑙、珊瑚、赤珠,乃至金书全都无视了楚霜华,好像她真的是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教养的楚氏女一般。 范思墨因为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在丰楼开业之初就来坐镇了,现在见了楚霜华,也是一脸无视的样子。 这样不行啊。 夏川萂道:“霜华姐姐......” 范思墨接口道:“我知道轻重,原本也没多么亲近,以后只要敬着就行了,反正我跟她以后也接触不会深,就当寻常就行了。” 又笑道:“而且,人家现在是千金小姐,有距离才是体统,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是做了家主,还跟咱们这些人姐姐妹妹的混叫?” 说到后来,就又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 夏川萂也被逗笑了,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别想甩开我哈哈哈......” 两人嬉笑一回,夏川萂去准备好热水的浴室洗去一身的尘土,换上青萝纱裙,因为头发还微微潮湿,就松松的编了一个麻花辫垂在脑后。 唉,她的头发虽然长长了,但精心呵护着长了这么多年,连腰都没长到,麻花辫一编,顿时更短了。 好在发根强壮没有掉发,勉强算的上鬓发如云吧。 洗漱完,范思墨开始给她汇报近几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远些时候的消息都已经送到她手上了,近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出,范思墨又知道她要来,便都积压在手上,等她来了当面给她汇报。 范思墨道:“......前日,太子在二楼雅室喝的烂醉如泥,咱们不敢将他留宿,特定去太子府上请示太子妃,赶在宵禁之前送入城门,但还是被巡城的士兵给‘抓’了,第二日陛下震怒,将太子禁足在东宫......” 夏川萂脸色凝重起来,范思墨继续道:“太子前脚被陛下下旨禁足东宫,后脚御史台的大人就带着口谕来到丰楼,将大掌柜给训斥了一顿,说咱们丰楼敛财无度,奢靡成风,引诱太子堕落之类的话。” 夏川萂不由拧眉道:“这不像是陛下会说的话吧?” 范思墨笑道:“当然不是陛下说的,这是那个御史自由发挥的,陛下只有一句口谕:以后太子去丰楼不许接待。” 夏川萂:“原话?” 范思墨笑道:“对,是原话。咱们每月上交的商税可是直接入了陛下的内府的,陛下怎么会说什么‘敛财无度’的话?也就只有那些不知内情的酸腐们无知无觉瞎咧咧,让那些达官显贵们看笑话。”在皇城脚下开酒楼,还开的这么大,当然要给最上头说话最管用的那位交税啦。 夏川萂忙道:“可别小看这些酸腐小官,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小鬼要是给咱们宣扬一些恼人的言论,可会影响咱们的生意的。” 范思墨笑道:“所以我今日一早就特地点了一桌席面光明正大的送去了御史台,权作咱们的‘赔礼道歉’。”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他们什么反应?”不会嫌污了他们的清正之地的给扔出来了吧? 范思墨道:“都是肘子烧鸡烧鸭卤肉干果点心这等扎实的菜点,不带汤水,好分又好带,上头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他们可能会不屑一顾,但底层的那些小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京城居,大不易,他们想吃咱们丰楼的肉菜还得等同僚请客的机会,现在有白拿的,只要上面没有直接开口拒绝说不收,咱们就能送进去。” “只要咱们的席面进了御史台,外头看着的人就能道一句‘丰楼路子广’,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夏川萂感慨的抱了抱范思墨,道:“辛苦姐姐了。”她还记得,范思墨以前是个只想着吃的小姑娘,万事不上心的,现在居然都能学会打点人情关系了,唉,真是难为她了。 范思墨拍了拍夏川萂的脊背,笑道:“都是王姑姑教我的,唉,其实真做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八面玲珑的一面,以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国公府平淡安稳的度过一辈子,后来她见夏川萂一个人东奔西走的忙活着这么一个大摊子实在艰难,便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帮来帮去,最后竟帮到了洛京,还帮忙经营这样一座旷世奇楼,她自己都很佩服她自己。 说完太子和御史台的事,范思墨又说起另外一件事:“英国公府已经收到老夫人给二公子说亲的信了,世子夫人大发雷霆,被英国公给训斥了一顿,还要世子好好管教自己的妻子......”范思墨摇摇头,对英国公府内发生的事表示一言难尽,然后继续道:“这位二公子这两日心里不痛快,不敢在府内表现出来,就约了各家子弟在咱们这里玩蹴鞠,要是玩的晚了,也不回城,就住在这里。” 夏川萂不由道:“郭氏子弟还敢来丰楼玩呢?” 范思墨笑道:“这位二公子吃饭喝酒给钱,斗球输赢都认,人家正常消费玩耍,又不闹事,为什么不敢来玩?” 夏川萂笑道:“还真是,这位二公子面儿挺阔。”亲弟弟的腿都被打断了,还能毫无芥蒂的来丰楼该玩玩,该吃吃,是个做大事的人。 第143章 番外 真爱的味道 经年不见, 两人重逢总觉着对方与记忆中的小时候不同了,可能是因为两人都长大了的缘故吧。 再具象化一点,就是视觉与味觉上都大相径庭。 郭继业是视觉上的感觉, 毕竟三头身的小丫头和妙龄少女那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对夏川萂而言, 就是味觉上不同。 夏川萂最近总闻着郭继业身上有点不同的味道, 稍微靠近一些就能熏的她晕头转向。 夏川萂原本以为是熏香,但悄么查看过郭继业房间所用所有熏香之后, 夏川萂确定不是熏香。 那就是在哪里沾染的? 但高强、赵立两个和他形影不离的,怎么只有他身上有,两人身上就没有呢? 真是奇也怪哉。 近日换季, 中午头大太阳晒的人直冒汗, 郭继业就减了一件衣裳随手搭在了椅背上,夏川萂看到了,就捡起这件衣裳打算放去衣架上给他挂好。 挂衣裳的时候, 一片衣袂不可避免的贴了一下她的脸颊,呜,又是这个味道。 夏川萂一种心痒痒的异样感袭上心头,鬼使神差的,她头微微一低,鼻尖贴上了布料。 “你在干什么?!” 夏川萂猛然惊醒, 扭头看去,是郭继业又突然回来了。 郭继业拧眉不解的看着举止怪异的夏川萂,见她转过来的脸上带着大大的茫然, 但脸蛋却是殷红的不正常。 郭继业走进, 手掌覆盖上她的额头,担心问道:“是不是不舒服?头晕吗?”刚才是不是要站不住了才朝衣架“栽”去的? 夏川萂后退一步, 避开了他的手掌,将头摇成拨浪鼓,瓮声道:“没,没有不舒服。” 实际上,她现在就跟磕了仙丹似的,浑身暖融融轻飘飘晕陶陶,甚至耳朵里还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声,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睛变的水润,眼前郭继业过分英俊的大脸都变的雾蒙蒙的了。 这感觉好奇怪,让她想投入不断靠近她的怀抱的同时又慌张的想逃离。 她也遵循自己的感觉逃了,但脚步虚浮身形踉跄,只走了两步就被郭继业给半扶半抱住。 郭继业说了什么,但此时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浓烈熏然的味道占据了她的大脑,大脑嗡嗡作响,过滤了他的话语。 夏川萂直觉这样不行,想要推开他,但身体陡然凌空,她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放在了软榻上。 郭继业转头对外喊道:“赵立,快去请大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心和焦急。 这回她听清了,她顺势躺在软榻上,离郭继业远一些,努力平复剧烈的不正常的心跳和寻找五感。 赵立已经应声去请大夫去了,郭继业手掌又贴合到她的额头上,掌心内扣,摩挲了一下殷红火烫的脸蛋。 他不摩挲还好,他这一摩挲,原本就火红的脸蛋瞬间红的滴血,着实吓了郭继业一大跳。 郭继业意欲收回手掌,却感觉到掌下的脸蛋在他掌心蹭了蹭,他手掌一顿,转头对上了一双迷蒙水润的眼睛。 这双眼睛眨也不眨的久这么盯着他,盯的他心慌慌,盯的他意乱乱。 郭继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不自觉的喉咙发紧,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喑哑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川萂眨了下眼睛,轻声道:“我现在感觉很好。” 郭继业:...... 郭继业轻咳一声,将刚才一瞬间的不自在赶走,蹙眉正色道:“你现在脸红的不像样,应该是发烧了,你再等一会,大夫马上就来。” 夏川萂从下而上欣赏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啧,不愧是她从小就认定的神颜,从这个死亡角度望过去,眼前人仍旧英俊的不像话,简直就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 被这样的男人吸引简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她这会已经从刚才的接连失措和冲击中恢复过来了,她手肘撑塌身体后退,离这个“有毒”的男人更远一些,道:“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真的没事,她其实已经知道刚才自己是什么情况了,偷闻男人的衣裳被当事人抓包又羞又急又怕又慌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一时没控制住就这样了。 唉,要是当时就远离这里,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马上就能恢复过来,但他对她又横抱又摸脸的,她一时间能受得住这等冲击才不正常吧? 夏川萂如是安慰自己。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7节 心动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川萂想离开,郭继业自然不会放她离开,还扯过薄毯给她盖上,让她好好躺下。 夏川萂:...... 正欲说理的时候,赵立匆匆带着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进来了。 行了,这回是走不了了。 夏川萂老实躺在榻上,伸出手腕,她这会差不多已经平复心情了,她倒要听听这老大夫能说些什么。 老大夫一望二问三切脉一通操作,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无碍,就是一时经血失调,也不用吃药,别累着别冷着好好休息就行了。” 啥经血失调? 夏川萂还在意会这老大夫的医学术语的时候,她的身体诚实的给了她切实的反应,夏川萂身体一僵,梗着脖子端着腰不敢再动了。 赵立殷勤的送走老大夫,夏川萂对看着她的郭继业讪讪笑道:“我就说没事吧,那啥,你不是要出去吗?快去吧。” 郭继业又重新坐回塌尾,温柔道:“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不出去了,就在家里陪你。” 夏川萂忙道:“可别,你快去吧,我不用你陪,真的,我一个人就行。” 天老爷,大姨妈说来就来,都不打声招呼的,你倒是快走啊! 郭继业不高兴了:“你这是赶我走?”又斩钉截铁道:“不对,你这么着急让我走,是不是打算趁我走了跑出去见什么人?这回是哪个?” 夏川萂一脸复杂,心道你还真敏锐啊,我今天确实是打算要出去见人的。 郭继业看她这个样子顿时一脸“果然被我猜中了”的表情对夏川萂道:“坦白从宽,你今天打算要去见谁?” 夏川萂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哪有,我就打算在家好好歇息的,哪有什么打算见人啊?” 郭继业看了她一会,妥协道:“你说出来,我陪你一起去。” 原来这就是你的妥协啊! 夏川萂简直要暴躁了,咬牙道:“你!好!烦!!” 老娘要忍不住了啊啊啊啊! 郭继业顿时脸色变的更臭了,以前这小丫头眼里心里都是他一个,现在好了,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个野男人那里去了,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夏川萂不打算再等了,再等下去就要渗透了,就蜷起双腿绕过他打算起身,嘴里道:“都说了没事......” 郭继业抽抽鼻子,问道:“什么味道?” 夏川萂打算起身的身体再次僵住,不敢动了。 郭继业闻着味道凑近了,在夏川萂惊恐的眼神下说了一句:“你流血了?” 夏川萂猛然抽出抱枕糊到他脸上,大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郭继业倒是没被软软的抱枕伤到,就是被夏川萂这突然爆发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的目送她仓惶的背影离开,待欲起身去追,眼角视线瞥到了软榻上一抹红渍。 郭继业顿时不好了,他匆忙用手里的抱枕将这抹红盖住,也不去追夏川萂了,叫了一个仆妇进来收拾干净...... ...... 这一晚两人在烛火之下商议事情。 因为要在烛火之下看同一张文书和舆图,两人不免头对头的靠的近了一些。 又是那种好似只有她能问到的味道,从那天之后,夏川萂旁敲侧击的问过郭继业身边的好几个人,上到主人下到仆妇,都说没从他身上闻到异味,仆妇更是指天发誓她有好好浆洗郭继业的衣裳鞋袜和被褥,绝对没有偷懒...... 所以夏川萂断定,可能是自己的鼻子太敏感了,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闻到他身上有......体香吧。 这味道不难闻,更不臭,只能是他的体香了。 偷偷吸一口,嗯,可能靠的近了,她觉着气味比刚才更加浓郁了一些,再吸一口...... “好闻吗?”有性感声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温热的气息扑的她耳朵发烫。 夏川萂猛的后仰抽身,心下惊慌又戒备的看向一身松散衣裳的大美男。 在边关待了这么多年,这人身上多了很多随性,比如觉着热的时候穿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现下在自己书房,他就内里只着系带中衣,外头松松批了一件薄纱轻袍,聊胜于无。 郭继业对她小鹿一般的戒备心下好笑,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丫头只要靠近他,就会忍不住的吸鼻子,她还背着他偷偷问别人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异味,一开始他还当真以为自己身上味道难闻熏着她了,但有一次他瞥见小丫头通红的耳朵和悄悄远离他的模样,不像是被熏到的样子,倒像是......怀春了。 他心下欢喜同时又患得患失,总想找机会确认一下,他觉着现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郭继业倾身迫近,夏川萂屁股虽然还坐在席子上,但她上身随着他的靠近不住后倾,始终与他保持距离,刚想开口制止他突然的不合理行为,视线游移间发现,这个在不住给她压迫感的男人原本就松散的衣襟裂开更大,她只瞟了一眼衣襟之内,就忙将视线收回,老老实实放在他不断靠近的俊脸......人中上。 唔,嘴唇好......虽然有浅浅一层胡茬冒出,但真的好想..咬一口。 她忙将视线上移,定格在他的额头眉心间,伸出一手撑住他不断靠近的肩膀,又跟被烫到一样猛的收了回来,咽了口口水,道:“那什么,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郭继业停住不断欺身靠近的动作,捋了下她因为身体后倾而散乱的鬓发,勾唇微笑道:“川川,我发现你最近总是躲着我,你讨厌我了吗?” 夏川萂心砰砰的跳:“没有。” 郭继业语调落寞问道:“是吗?” 夏川萂点头,老实回答道:“是。”她从未见过郭继业这样失落的样子,让人想要把心都掏给他,把世上他想要的东西都拿给他。 郭继业眼神幽深的看着夏川萂,道:“我不信。你身边有了很多人,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唯一了,我在你心中已经不重要了吧?” 夏川萂忙辩驳道:“怎么会,你一直很重要的。” 郭继业满是狐疑,嘴中还是坚持道:“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夏川萂:“......怎么证明?” 郭继业唇角勾起,再次靠近在她耳边幽幽问道:“你如实告诉我,我好闻吗?” 第144章 番外 见鬼(已经修改,有新内容,看过的人可再重新看一下) 郭继业这男人实在有毒, 桃花运还极旺,总有她惹不了的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中年人明里暗里来找她示威,夏川萂烦不胜烦, 当下决定, 这个男人她不要了! 但是, 在决定抛弃之前, 她得先收回一点利息。 这一晚,趁着月色正好, 夏川萂气冲冲的找到郭继业,将自己小时候送给他的荷包从他腰带上一把薅下来,大声道:“郭继业, 以后姑奶奶就跟你没关系了!” 郭继业理了理被她薅歪掉的革带, 平静问道:“......又是谁找你麻烦了?” 夏川萂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将话说清楚,道:“没有谁找我麻烦,我就是不想再理你了。” 郭继业:“......哦。” 夏川萂气急, “哦”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以后都不会再理这人了。 她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在这之前,我要收回这些年花费在你身上的金钱和时间。” 郭继业饶有趣味问道:“你想怎么收回?”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你要赔偿我。” 郭继业十分痛快,半点不打折扣道:“应该的,你说怎么赔偿吧。” 夏川萂跟个土霸王似的宣告道:“我要亲你一口,这是你欠我的!!”脸颊耳朵却不争气的悄悄红了起来。 郭继业:...... 郭继业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不动声色道:“我同意了。” 夏川萂:“......你不许反抗?” 郭继业正襟危坐,慷慨悲壮道:“你放心,这是我欠你的, 不管你怎么..亲我, 我都不会反抗的。” 夏川萂顿时欢欣雀跃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谁反抗谁就是小狗。”哎嘿嘿, 为所欲为耶! 此时郭继业是盘腿坐在席子上的,夏川萂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准备好好找个角度狠狠亲他一口,好让她沾一沾美男子的大便宜再一脚踹了他,哼哼! 但是要弯腰,压着肺了,一定亲不痛快,她半跪下身,顿时比他矮了一大截。 这怎么行?她是来收债的,要拿出债主的款儿来,怎么能矮他一头呢?而且,仰着脖子,就跟索吻似的,这跟她当下情景不符,他欠她的,必须偿还,可不是她跟他要的。 她推了推这人宽厚的肩膀,命令道:“去床上。” 郭继业一直盯着她的眼眸陡然掀起一阵波涛,压抑着声音问她:“你确定?” 夏川萂瞧他这隐忍的样子,以为他不情愿,就昂这头倔强道:“这是你欠我的,你放心,亲完这一下,以后咱们就都没关系了!” 郭继业深深看了她一眼,依言起身,来到床沿边大刀阔斧的坐下。 夏川萂故作轻松自在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坐好了,就一脚踩上了脚踏,一腿屈膝抵在他叉开□□的床沿,同时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腰身下塌,唔,膝盖正好硌在床沿棱角上,不舒服。 夏川萂双手推了一下手下的肩膀,没推动,她双眼瞪大了一些,被按住的男人接收到信号,上身缓缓后倾,直到双肘支撑在了身后床上。 好听话! 夏川萂上身微微前倾,半身重量都移送到半压在身下的人的身上,感到轻松又舒服,她眼睛兴奋的闪闪发光直冒小星星,这下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是姿势还是场所都很合她心意,该开始亲......不是,该讨债了。 她缓缓凑近身下的人,对上身下男人幽深的眼眸,她心中顿时一紧,有些怂了。 那什么,她现在跟强迫良家妇男的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夏川萂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怂的,她再三确认道:“你是自愿的吧?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就不亲你了。” 郭继业喉头动了动,喑哑道:“我是自愿的。” 那就好了。 夏川萂找准角度,微微闭眼,对着近在咫尺的唇/瓣亲了下去...... 唔? 夏川萂睁开眼睛,脸蛋爆红,不好意思道:“亲错了,重新亲......”那啥,亲到下巴上去了,好囧!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没亲到目标,夏川萂还可以调整角度继续亲,第二次没亲到,她就有些慌了,越慌越出错,越慌越亲不到,最后她干脆捧着他的脸,对着他挤起的唇瓣狠狠嘬了一个响喯儿,负气道:“奈何不了你了,哼!” 哼完了她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一般打算雄赳赳气昂昂的班师回朝了。 郭继业目送小丫头得意洋洋的背影离开,抚了抚被嘬的生疼的chun ban ,无奈叹道:“真是见鬼了。” ......接......正......文...... 夏川萂是打着送养姐楚霜华来洛京英国公府定亲的名义来洛京的,楚源和楚朗却是比她提前一个多月就到了洛京。 楚源和楚朗两人已经在洛京城中赁好房舍,收拾打扫整洁后就住了进去。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8节 夏川萂头一日到了丰楼,第二日两兄弟就结伴来拜访。 三人见过礼,主宾落座,楚源笑道:“原本以为你们会在仲春到,最不济也会是季春上旬,不成想竟是一直都要夏初了才到。” 夏川萂笑回道:“堡中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不免耽搁了些,要楚家主久等了。” 楚源忙客气笑道:“哎,女君说哪的话,只要不耽误正事,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夏川萂就问道:“这么说来,楚家主这是选好日子去拜访英国公府了?” 楚源去看楚朗,楚朗就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拜访帖,是纸折子样式的。 这两年,书写用纸已经成了一种新兴的风尚,洛京文人雅士都以能用上好的雪纸书写作画为荣,豪门官宦世家送拜帖也以带着印花香气的硬纸折子为贵,楚朗特意拿这种纸折子拜访贴投送英国公府,至少不会被门房将他们当做上门求官求前途的人随意打发了。 楚朗笑道:“既然霜华已经到了,我等变打算明日投拜帖,后日是英国公休沐,若有回帖,正好带霜华上门拜访。” 亲事可以再谈,但这头一次上门拜访,总是要见一见吧? 夏川萂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到时候需要我陪同吗?” 楚源道:“你们是姊妹,自然要一同前往的。” 楚朗看着夏川萂,夏川萂对他笑笑,对楚源道:“我与你们想的相反,我就不去了,若是英国公想见我,自然会来丰楼找我的。” 楚源蹙了下眉头,想说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楚朗却是当先道:“若是你早有打算,咱们自然要听你的。” 夏川萂点点头,去英国公府拜访的事就暂时这样定下。 楚氏两兄弟要是想逛一逛丰楼,自然无需夏川萂作陪,夏川萂刚来,也无甚大事要事需要她处理,闲来无事,就捧着一大块米花糖坐在点心楼门前台阶上,看人炸爆米花。 现在小型的钢铁汁浇筑铁制品性能已经很稳定了,只要知道制作方法,浇筑一个手摇式炭火爆谷机就很容易了。 这么一个爆谷机试丰楼独有的,想吃小米、大米、黄米等谷物爆米花,就只能从丰楼的点心楼买,用蜂蜜搅拌压粘的米花糖则是丰楼的王牌点心。 相比于洛京的枯燥乏味守规矩,乔彦玉自然更喜欢丰楼的自由自在,若是再有三五好友相伴,真是快乐似神仙。 但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他已经在丰楼住了三天了,再不回城,他的母亲和王妃姐姐就该遣人来寻他了。 他打算今日下晌回城,但在回城之前,自然是要先在这丰楼里采购一番,比如这点心楼的米花糖。 点心楼前空地上从点心楼开门起就开始“砰砰砰”的炸米花,会一直不停歇的炸到点心楼关门,所以,即便是第一次来丰楼的,只要听到这时不时传来的“砰砰”声,就能循声辨位,寻找到点心楼的位置。 乔彦玉是这点心楼的常客,是以他并不被爆米花的花活吸引,而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正坐在台阶上捧着米花糖啃的少女。 这少女好眼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夏川萂正一面咔嚓咔嚓的啃米花糖一面饶有兴趣的看围着爆谷机一惊一乍的转圈圈的小朋友们玩呢,不觉一道阴影投了下来,夏川萂收回视线,抬眼看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不认识。 夏川萂以为挡着他的道了,便笑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挪挪屁股,做到了台阶的边缘处,给乔彦玉让出了路。 乔彦玉一听这嗓音,当即眼熟变熟悉,笑道:“原来兄台竟是女娘,失礼,失礼。” 第145章 第 145 章 夏川萂也认出了乔彦玉, 毕竟昨天才见过,不过,对乔彦玉的说辞她很不以为然, 好像她故意骗人似的。 于是她回道:“让兄台先入为主, 倒是我的罪过了。” 乔彦玉一愣, 的亲随听出了这话里的讽刺意味, 上前一步便想呵斥,被乔彦玉阻止了。 夏川萂将还剩一小半的米花糖放回小竹篮里, 里面还放着好几块没来得及吃的,她拍了拍手上的糖屑,站起身十分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 惋惜感叹道:“这洛京什么都好, 就是犬多,真是扫兴。” 说罢,不再看眼前主仆两人, 提着小篮子进去点心楼里面去了。 思墨姐姐正在做新点心,她可以去帮忙烧火。 乔彦玉目瞪口呆的看着骂完他是“狗”的少女施施然的进入点心楼,他的亲随大鲸都要气炸了,要不是乔彦玉拦着他,他一定去教训教训那丫头让她知道厉害! 大鲸:“公子,此人如此无礼, 您为什么要拦着小的?” 乔彦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对上少女明亮坦然的眼睛, 他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欢喜, 就连她骂人的话听在他耳中都不似寻常了。 乔彦玉:“......还未知人家身份,你不要添乱。” 大鲸知道轻重, 只能恨恨的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乔彦玉走进点心楼,甜蜜的香味越发浓郁,他深深吸口了口气,笑问迎上来的大掌柜,道:“可是有鸡蛋糕新出炉?先给本公子上一份。” 这鸡蛋糕虽然放上两三天也一样好吃,但最香甜可口的,还是新出炉的时候,那温软馥郁的甜香之气,光闻着都要醉了。 大掌柜呵呵笑道:“您来的可不巧,这新蛋糕...已经被人定下了。” 乔彦玉尚未作何反应,大鲸先一个受不了了,他觉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处处不顺心意,他颐指气使道:“哪家定的,你去问一问,能不能匀一些给乔氏如玉公子。”他嘴上虽说着‘问一问’,但心下已经笃定了这个定下蛋糕的人肯定会让一些出来给他们的。 无他,在这洛京里,谁不知道如玉公子是三皇子妃唯一的亲弟呢? 定蛋糕的人不给乔氏面子,总要给三皇子面子吧? 还真有。 大掌柜就跟一尊大肚弥勒一般笑的和气生财,对乔彦玉道:“实不相瞒,这一炉蛋糕只出了六个,是咱们范大家亲手为咱家小女君烤的,真匀不出来。” 大鲸瞬间跟被打了一拳似的,犹自不敢置信问道:“真是范大家亲手烤的?” 大掌柜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哈哈笑道:“可不是?” 大鲸和乔彦玉对视一眼,退居身后,不说话了。 这洛京谁不知道,这丰楼的点心楼就是靠着范大家的手艺独步洛京的。凡是爱嘴上这一口的,就没有不肖想范大家的手艺的,大鲸宁愿去得罪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也不愿意讨了范大家的厌。 乔彦玉笑道:“今日竟能偶遇范大家,实乃我等幸事,不知可能见一见范大家,以表吾等钦慕之心。” 乔彦玉不是一般人,他自是知道,这位范大家是位年轻温柔的女娘,是以话语中多恭维推崇。 大掌柜:“范大家有贵客相陪,却是不便。” 乔彦玉:“......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大鲸,去带上咱们昨日定好的糕点,这就告辞了。” 见到乔彦玉进来,早就有小厮将他昨天让大鲸来这点心楼定好的糕点拿过来侯着,此时乔彦玉发话,他们直接将点心递给大鲸,让他拿好。 乔彦玉原本是想在这楼里再选一些他看着喜欢的,此时自觉被佛了脸面,他也失了闲逛的心思,就打算离开了。 但他刚迈出点心楼的门槛,迎面就撞上一个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人,乔彦玉定睛一看,笑道:“拙兄,你游学回京了?” 郭继拙心里着急,步履匆匆,差点撞上人,正欲道歉,不成想竟是熟人。 郭继业笑回礼道:“乔兄,是在下失礼,方才可有伤到你?” 乔彦玉笑道:“没撞到,哪有伤?”他见郭继业神色匆忙,就问道:“拙兄缘何这般焦急?可有我帮忙的地方?” 郭继业忙推辞道:“将见故人,心下欢喜,便匆忙了些。乔兄若是无碍,在下这便告辞了。” 说罢就抬脚进了点心楼,将乔彦玉抛在了身后。 乔彦玉可是纳闷急了,这一个两个的,不是陪贵客就是见故人,难道,这范大家正在见的和郭继拙即将要见的,竟是同一个人不成? 乔彦玉看了下侧面的茶楼,对大鲸道:“你去将点心放好,我去茶楼坐会......” 郭继拙被大掌柜迎入二楼,郭继拙和乔彦玉不同,丰楼刚开业那会,日子可不好过,多亏郭继拙从中斡旋帮衬,范思墨这个点心楼才能在短时间内打出了知名度,并且碍于郭继拙的身份和才名,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是以,郭继拙来点心楼,一般都是被当做上宾接待的。 郭继拙来的时候心下火烧火燎的,但等站在房门外的时候,他却停下脚步不敢再进了。 里面传来一个少女说话的声音:“姐姐,那个乔彦玉拽的二五八万的,真让人讨厌。” 范思墨笑道:“那可是三皇子妃唯一的亲弟,三皇子要是能更进一步,他可就是未来的国舅爷,多少人敬着捧着,人家这才叫气派,偏就你觉着讨人厌。” 少女十分看不上道:“狗腿子开道的气派,我可不要......” “呵......”郭继拙不由笑出了声,他怎么不记得这丫头竟是这样激愤的脾气?是了,她原先是丫头,现在已经不是了,她现在是夏家的家主,和唯唯诺诺的小丫鬟当然是不一样的。 “谁?”夏川萂转头,对上了一张似喜似忧又笑又哭的脸。 夏川萂:...... 这谁啊? 范思墨也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是拙公子来了?” 拙公子? 哦,原来是郭继拙。 夏川萂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挺秀如竹,温雅如玉,让人见之忘俗,不愧是郭氏新生代中才名远播的佼佼者。 夏川萂先一步微笑打招呼:“拙公子,好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爱哭,这眼泪可真不值钱。 郭继拙带着欣喜和忐忑走入房内,看着夏川萂道:“川川,好久不见。”以前记忆中那个带着虎头帽给他递糕点吃的小丫头迅速被眼前明媚灿烂的少女给替代,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夏川萂看出了眼前少年人的局促不安,她笑笑,端着一个小竹盘给他让点心:“要不要尝尝?这是思墨姐姐才烤出来的。” 郭继拙笑了起来,多年不见的那些陌生感顿时消散不见,记忆和当下重合,这让他感慨又感动,他捏起一个圆圆胖胖烤的焦黄浓香的小蛋糕放在手心,对夏川萂道:“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做点心的小茶房里,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给我递了一块鸡蛋糕。” 夏川萂想了想,道:“那个时候还没有烤炉呢,鸡蛋糕都是蒸出来的,不如现在的香气浓郁。” 郭继拙忙道:“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甜......我从未吃过像那般甜美的糕点。” 夏川萂笑了,郭继拙也跟着傻笑了起来,范思墨给两人端茶过来,笑道:“我可是知道你们是久别重逢,但光吃糕可是腻歪的慌,也喝点茶解一解......” 乔彦玉从对面茶楼的窗口望向点心楼这边,虽然有些远,但以他百步穿杨的眼睛,仍旧能分辨出来,郭继拙要见的人和范大家招待的人果然是同一个。 而且这个人他还认识,正是昨天的小公子今天的小女娘。 乔彦玉以拳击掌,吩咐大鲸道:“去打听一下,那个小女娘是什么身份?”大鲸答应了一下就要离开去吩咐人手,乔彦玉不放心多嘱咐了一句:“点心楼的大掌柜尊称她为女君,你们打听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冒犯了人家。” 要想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以及重要程度,基本上从别人对这个人的称呼上就能判断出来。 同样是云英未嫁的闺中女子,有的只能被称呼一声小娘子,有的却能被尊称为女君。 一者为女一者为君,其中差别,可见一斑。 大鲸领命而去,他此时也是讪讪的,能交好郭氏公子,且被范大家殷勤招待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女娘,果然是他眼界狭隘了。 郭继拙是听到消息后特地赶回来见夏川萂的,他见过之后,只觉有许多话要说,一时说不尽,就干脆暂时留宿丰楼,不走了。 夏川萂自然都由着他,而且郭继拙在丰楼是有包客房的,夏川萂知道后很是笑了一场,要将他包房间的钱退给他。 郭继拙却是吓的连连摆手,道:“自从祖父去年知道有郭氏子弟在丰楼白吃白喝之后,很是教训了咱们一场,我要是在这里白吃白住,要祖父知道了,说不得也会打断我的腿,我可不敢,我又不缺钱使。” 夏川萂笑道:“你们郭氏公子还真有意思,有的生怕自己的钱送不出去,也有的明明有钱还非要白拿,可见良莠不齐这话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59节 郭继拙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夏川萂笑问道:“你有什么不一样?” 郭继业看着眼前日光下泛着光华的少女道:“我就是不一样,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聊天吗,自然是捡轻松的话题聊,郭继拙不说,夏川萂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交朋友嘛,边界线还是要守住的。 第二日有蹴鞠赛,郭继拙邀请夏川萂一起去观看。 夏川萂欣然应允,和楚霜华一起结伴去看比赛。 蹴鞠自古有之,只是被办成带有赌博性质的比赛还是头一遭,赌场都是那些自甘堕落的腌臜人去的地方,高雅自持的贵族子弟自然不屑一顾,但光明正大的赌球就不一样了。 这是明晃晃在阳光下进行的比赛,参加比赛的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往往其中一场比赛的输赢都是别有深意在的。 郭继拙引着夏川萂和楚霜华登上高台,解释道:“今天比赛的是昌弟和袁德旺,袁德旺是保国公家的嫡子,两人互有所长,蹴鞠起来特别好看。” 夏川萂意味深长笑道:“会很好看的。”都是国公家的嫡子,估计双方都较着一股劲呢,这种对抗性比赛当然很好看。 这高台是特地平地搭起来的,有单独宝塔形的,也有曲折回廊形的,专供贵人们从各种角度和场地进行观赏蹴鞠赛。 夏川萂他们此时就在一个回廊曲折的高台,左右都是人,可能大家都知道今天这场蹴鞠赛会很好看,所以来的人很多,到比赛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人挤人的程度了。 郭继拙护着夏川萂,自责道:“我应该带你们去塔楼的。” 塔楼就是宝塔形的观景台,一层塔只接待一家客人,既能避免拥挤又能保证私密性和安全性,是某些人的最佳观赛台。 夏川萂忙道:“可别,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这里就很好。”塔楼那是赚钱的地方,能给她们白嚯嚯了吗? 郭继拙刚想说“我有钱,不白用......”就见周围人群突然喧嚣起来,他们周边的一伙人突然激动的跳跃呼喊道:“郭继昌啊啊啊.......” 他们这一喊,后头的急忙往前挤,前头的更是寻找空隙趴到栏杆上探头往下望,夏川萂他们不妨被这样一冲,郭继拙只来得及护住夏川萂一人,跟着一起来的护卫芸儿也是第一时间去护夏川萂。 只跟了一个柔弱丫鬟的楚霜华却是被冲了开去,眼看就要跌倒了。 夏川萂着急唤道:“姐姐!” 楚霜华也慌的不行,她努力站稳脚跟,但她戴在头上遮阳遮面的长长帷帽隔挡了她的视线,在她踉跄的即将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为她隔开了拥挤的人群,帮她稳住了身形。 是个儒雅稳重的青年公子。 楚霜华心砰砰直跳,忙掩饰性的拉好扯开的帷帽,夏川萂也挤过来了,见楚霜华好好的,顿时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要是摔倒了就不好的,很容易被踩踏到。 夏川萂也是戴着帷帽来的,但她戴帷帽纯粹是为了遮阳,这会在回廊里,她就将帷帽摘下来让芸儿给她拿着,此时她露着光洁的小脸大方对那位青年公子道谢道:“多谢公子护住了家姐,不知公子姓甚名何,来日定登门造访酬谢公子大恩。” 青年公子客气笑笑,道:“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客气。”说罢就对郭继拙点点头,兀自离开了。 郭继拙什么也没说,只对离开人的身影拱拱手,权作回礼。 夏川萂顾不上郭继拙,她问楚霜华:“姐姐怎么样?这里太挤了,要不咱们去塔楼那边看吧?” 楚霜华确实被刚才那拥挤的阵仗给吓到了,闻言变点头道:“好。” 夏川萂他们在联排塔楼的第一层寻找了个半开放的包厢观看比赛,此时比赛已经激烈起来了,夏川萂看郭继昌骁勇的带领队友们在场地上追逐着胜利,看了一会就觉着无趣了,倒是楚霜华看的十分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点评着场上的每一个人踢的每一脚球。 委实很敬业了。夏川萂跟她说过,蹴鞠是现在年轻公子们最热门的玩乐喜好之一,楚霜华要是能懂欣赏蹴鞠赛,她以后交际的时候就能“有话可说”。 这话明显是被楚霜华给记到心里去了,此时就对着王姑姑她们教给她的蹴鞠赛规则全身心的看球,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夏川萂见郭继拙还能分神照顾她,显见心神也不在赛场上,就问他道:“刚才那位仪表不凡的公子是谁?你认识的?” 郭继拙看了她一眼,道:“他叫权应萧,想必你听过他的名号。” 夏川萂顿时张大了嘴巴,喃喃道:“皇孙殿下?” 郭继拙笑道:“正是此人。” 夏川萂收起震惊的神色,道:“真是没想到,竟是他。” 前太子的嫡长子啊,大周朝名副其实的皇长孙,若说某某皇孙大家可能还要分辨一下是哪位皇子家的皇孙,若只是说皇孙殿下,那妥妥的说的就是这位皇长孙了。 夏川萂当然知道他,她还知道,这位皇孙殿下是郭继业的好友,近几年郭继业从边关传来的信件多了起来,其中有几封很隐晦的提了一下这位皇孙殿下,暗示她若是有事可以去找他。 所以,夏川萂知道这位皇孙,但当面见到还是第一次,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意外的方式见面。 夏川萂不由去看半掀帷帘认真观看比赛的楚霜华...... 许是夏川萂的视线太强烈,楚霜华分神过来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吗?” 夏川萂对她笑笑,表示没事。 楚霜华就继续去看比赛了。 夏川萂暗中嘀咕,这慌乱之中又是搂抱又是对视的,两人就没擦出点火花出来? 瞧这位姐姐冷静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来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话本里杜撰出来哄骗人的,当不得真。 夏川萂这边一面观看热闹的比赛一面分神和郭继拙小声说话,殊不知,她早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了。 在隔壁塔楼二层的权应萧听着手下人打听来的情报,道:“......那位正是丰楼的主人夏川,那个差点摔倒的女娘是她的养姐,叫楚霜华,是楚氏旁支女娘,因为容貌倾国倾城,被英国公老夫人选来与郭氏二公子联姻,此次进京,就是那位老夫人给英国公写信,要他主持两人订婚事宜......” 权应萧不由再次看向那个言笑晏晏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君,心道:“竟然是她,她比继业说的看着还要小一些,这样小的年纪就能在桐城遥控洛京建起这样一座敛财宝楼,其才华不说旷古烁今,也能称的上是当世奇才了。” 手下还在继续汇报:“......他们是临时起意被郭继拙邀请来观看球赛的,跟殿下撞上,应该是意外......” 权应萧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给他使的美人计,毕竟那位叫楚霜华的美人容色实在殊盛,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但当听到这一行人是夏川萂之后,他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这些年观这位小女君的行事,她走的是煌煌大道,不屑于用阴谋诡计,这样骄傲的人自负才华,是不屑于用美人计的。 不得不说,一叶障目要不得,这位皇孙实在是不够了解夏川萂,什么煌煌大道,什么阴谋诡计。 夏川萂信奉的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她以前不用阴谋诡计是因为没有必要,武力推压过去就能快速实现目标的,做什么要费心费力浪费时间的去使用阴谋诡计? 但若是有必要的时候,她是不介意用一些阴损手段的。 除了权应萧之外,还有一人在关注夏川萂。 昨天乔彦玉回了一趟城,应付了一下老母和皇妃姐姐之后,今天一大早他就又跑来丰楼了。 他在丰楼这边留了人,所以他一来就精准的找到了夏川萂的位置。 同样有人跟他汇报他们打探来的消息,道:“......这位女君名为夏川,前几日从河东桐城而来,是养在英国公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养女......” 乔彦玉喃喃道:“......夏川......” 第146章 第 146 章 看完球赛, 当然要去好好搓一顿,回丰楼的路上,楚霜华一直兴奋的跟夏川萂说某某人真厉害, 能凌空飞渡, 某某人腿部力量好强, 能一脚将球踢的跨越大半个球场, 还有那谁谁谁十分狡诈,会欺骗对手也会迷惑队友哈哈哈...... 夏川萂不由诧异, 这姑娘是真的喜欢球赛啊...... 不过,“那个二公子还是领队呢,姐姐觉着他如何?”夏川萂十分坏心眼的故意问她。 楚霜华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夏川萂, 煞有介事的点头评价道:“他啊, 带领队友冲锋陷阵,看着很有章法,这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大将之风了吧。” 哟, 这评价很高嘛。 夏川萂不由靠近她小声问道:“我问的是,姐姐对他有意思吗?”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楚霜华对郭继昌是怎么想的啊,要不古来风月之事都是长盛不衰的话题呢?真的是很能勾引人的好奇心啊。 虽然她知道不管从年龄、家世还是父母之命上两人都不可能,但欣赏异性嘛,又不犯法。 楚霜华脸颊微红,拿团扇遮了半张脸, 跟夏川萂头对头的叽叽咕咕:“看得出来,他腰腹十分有力......” 姊妹两个一面走一面头对头的被一张小团扇遮着脸亲密私话,为了走的稳当, 夏川萂干脆双手搂抱住楚霜华的细腰, 还时不时的跟抽羊癫疯似的发出一阵又一阵小老鼠似的吱吱闷笑,让跟在两人身边做护花使者的郭继拙十分不自在。 那什么, 那腰啊......腿啊......手臂啊......这是他能听的吗?他要不要暂时先离开一下? 真不是他有意听到的,真的就是他耳力太好了,不想听到都不行。 姊妹两个亲密无间的模样虽然引的通行的人时而侧目,却只是微笑以对,最多被人说一句做妹妹的在姐姐面前没有形状,被家中大人宠坏了,并不引以为忤。 这可能是夏川萂对这个世界有限喜欢的几个点之一了。固然女子相对男子来说是被束缚的,但身心上也有一定的自由度和自主度,这一点表现在对女子婚嫁的年龄要求和掌权力度上。 女子二十而婚是为正常,女子掌权做一家之主也是被允许的。 比如如今已经是氏族女子身份的楚霜华就能在二十岁上理所当然的来到京城和郭氏隐形少主谈婚论嫁,比如差不多年纪的金书就能一面抛头露面在外头为夏川萂做事一面和张氏谈联姻的可能性,再比如范思墨,她就能只身来到洛京打拼,以一手他人难以匹敌的点心手艺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口味刁钻的地界打出让人尊敬的大名气...... 成就最深的就是夏川萂,她以一己之力创造出偌大的财富集团,凭空崛起了一个家族...... 在她们这些女郎努力拼搏的时候,并没有哪个老学究跳出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不成体统”“牝鸡司晨”,这一点就够了。 跟个连体婴似的两人一直到了丰楼才分开来,范思墨早就等着她们了,见两人眼睛闪闪发光,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两人看比赛很尽兴。 范思墨引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笑道:“你们才来觉着好看,等看上几回就没这么兴头了。”一开始她也很喜欢去看人比赛的,多看过几回,就失了兴趣了,她还有许多重要的正经事等着她去做,怎么能在这玩乐上浪费时间? 夏川萂笑道:“我看兴冲冲来看球的人很多呢。” 范思墨:“那都是下了注的,你不知道,现在专门有一伙人靠着这赌球发家呢。” 夏川萂:“只要不坏了规矩败坏了风气,就都随他们去。” 左右都是她们丰楼赚钱,赌球就跟寻常开铺子一样,都是需要费心经营的,你不能因为人家因为赌球赚了大钱,就说他们不劳而获。 相反,赌球十分考验人的眼力和心性,心理不强大的人,是吃不上这口饭的。 春末夏初三四月,正是花红柳绿生机盎然的时节,丰楼的菜色也变的五彩缤纷起来。 夏川萂捏起一个点着黄花与红胭脂的白兔小馒头,一口咬下,露出小兔肚子里面绿色樱子橙色身体的胡萝卜,同样是面捏的。 在做面点上面,范思墨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世间难以匹敌了。 夏川萂嘿嘿笑了起来,捏着另一个小猪馒头给楚霜华,撺掇笑道:“姐姐也吃一个,看看这小猪仔肚子里藏了什么?” 楚霜华也接过来,饶有兴致的对着猪鼻子咬了一小口,露出里面一抹粉色,夏川萂探头来看是什么,她干脆双手一掰,从这小猪肚子里掰出一朵粉色的面荷花出来。 夏川萂惊呼一声:“好漂亮。”惟妙惟肖,这粉色花瓣竟然还是渐变色的。 楚霜华将这朵粉色荷花递给夏川萂,笑道:“给你吃。” 夏川萂笑嘻嘻接过来,然后将自己已经咬了一般的胡萝卜给了她,道:“我跟姐姐换。” 楚霜华接过这个只剩了尾巴的胡芦菔送入口中,呜,吃着居然真的是胡芦菔味的,委实有心。 范思墨笑道:“这些面点里有的填了用金子银子打造的枣子、花朵、寿桃之类的小玩意儿,凡是点了这些面点的都会掺一个在里面,权当彩头了。” 夏川萂笑道:“思墨姐姐真是好心思,吾等拜服!”说着还嘴里叼着一颗红彤彤的寿桃学猴子拜寿一样对她诙谐一拜,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享受自己的美食,一楼大堂内也有自己的热闹,此时就是满堂喝彩,喧嚣声直冲二楼,压过了夏川萂她们的笑声。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0节 三女都奇怪,范思墨拉开帷幔,打开一道窗,夏川萂她们可以从这道窗俯视一楼大堂。 原来是郭继昌在宴请队友和宾客,范思墨笑道:“定是这位二公子今日赢了比赛,大赚一笔,才会包了半个大堂设宴款待。” 夏川萂道:“确实胜了袁德旺一球,赢了今日这上半场。” 下面郭继昌穿着红黑相间的棉麻混纺的粗布劲装,头发高高扎起做飞扬的马尾,额头勒着与衣裳同色的编织抹额,他身量高挑,肤色微黑,脸颊红润尚带婴儿肥,一双与郭继业截然不同的丹凤眼湛然有神,此时正豪迈的脚踏座椅,双手捧着一个黑瓷大碗,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亮出碗底,顿时迎来一片叫好喝彩声。 跟绿林好汉似的。 范思墨撇撇嘴,道:“以前他会将喝完的酒碗摔在地上,被我请出去两回之后,现在学会不摔碗了。” 夏川萂闻言嗤嗤笑了起来,楚霜华也以扇遮面,不由莞尔。 郭继拙为郭继昌说好话,道:“昌弟性子疏阔单纯,他没有恶意的。” 范思墨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说他有恶意,只是丰楼是做生意的地方,若是他的碎瓷片伤到客人,就是我丰楼的不是了。” 郭继拙看了夏川萂一眼,就笑道:“你说的很是,后来我也说过他,在府内自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在府外,还是要尊一下别人的规矩的,他很听劝,这才改了。” 范思墨随口笑道:“不改也成啊,不要来丰楼宴客就好了嘛。” 这话说的郭继拙哑口无言,只好讪讪住口。 他是知道的,丰楼其实很不愿意接待郭氏客人,尤其是郭继昌这些嫡枝子弟,轻了不行重了不行,只喝酒吃饭付钱这一项,就怎么都不会讨好那些郭氏的人。 当然,郭继拙自认除外。 郭继昌占据了一半大堂吃酒作了吵吵嚷嚷,也有看不过他或者看不过郭氏的人在大堂的另一边说些风凉话。 “啧啧,亲兄长在边关吃沙咽风杀敌十年,倒是赚的废物兄弟们在这金玉满堂消金窟里美酒佳肴寻欢作乐,唉,我怎么就没这么个冤大头做兄长呢?”一个人拿着酒壶摇头晃脑的大声感叹着,脸上落寞嫉妒之情惟妙惟肖,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郭继昌那半边大堂却是陡然一静,趁的这半边笑声更加猖狂了。 夏川萂站在楼上挑眉,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半边又有人“驳斥”这个开口说话的人,道:“无双公子的兄弟也不全都是废物,今日球赛可是人家胜了,以往球赛也少有输的。” 和他同桌的一人调侃道:“无双公子在战场上打胜仗撵的胡人屁滚尿流,他的兄弟就在球场上赢球,你们说,这是不是虎兄无犬弟呢?” 另外一个人就鄙视他道:“你可回去多念几本书再来咱们面前掉书袋吧,这话说的是‘虎父无犬子’,跟什么兄什么弟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话那人就忙倒酒讨饶道:“是兄弟的不是,说错了话,来来来,兄弟自罚三碗,给兄弟们道歉哈......” 其他人就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人是故意这样说的。 听到他们这桌人说的这些话的其他人,不免就有些嘀咕了:“虽说球场如战场,但这球场可不会死人,哎呦,你踢我作甚?!” 同桌就提醒道:“快别说了,人家过来了。” 嘀咕这人扭头一瞧,正是郭继昌端着酒碗过来,他就是一个随口说两句公道话的路人,可不想也没胆子惹麻烦,见到郭继昌朝着他们这边过来,就缩头缩脑的坐在座位上不敢动了。 郭继昌却是没有朝这人发难,他端着酒碗昂首挺胸的走进这半边大堂场地中央,半点不畏惧的对众人拱拱手,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诸位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人原本见到他走过来,都静了下来等着听他会说些什么,是恼羞成怒还是羞愤欲死? 都没有,人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反倒显的他们枉做小人了。 郭继业对上堂内众人各种视线,笑笑,继续道:“我的兄长无双公子,”夏川萂一听到这个名号就想笑,看来张叔景是特意将她给郭继业取的这个名号给叫出去了,“还不满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这些年他杀胡掳,破王帐,为我大周、为我郭氏立下赫赫战功,我作为他的兄弟,我以他为荣!” 说罢就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众人顿时为他叫好,觉着他这个少年郎坦荡从容,心地宽阔,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更有一人提起自己桌上的酒坛,给他手里空着的酒碗再次满上。 郭继昌饮过一回,继续大声道:“我今年已满十六,也想效仿兄长当年披挂甲衣,去西北杀几个犯我边疆的胡掳,奈何家中父、祖、母、亲眷皆阻拦,我无处纾解苦闷,只能在这球场上赢上一赢,聊胜于无了......” 最后这一句,他是带着苦笑烦闷妥协说出来的,少年当众述说自己心中苦闷和无奈,让众人觉着倍感真诚之余亦动容不已,对他的那些恶感和嫉妒之情也消散不少。 郭继昌只是苦闷了一下,他又重整心绪,面带微笑祈求道:“我知道在座诸位都是有阅历有才能之人,有些兄弟更是南来北往游走四方,若是有去北疆的,郭继昌请求这位仁兄,请将我对兄长无双公子的仰慕和敬佩之心带去给他,让他知道,在这繁华洛京,还有家人、有兄弟等他回家团圆。”说罢,又是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好!” “真汉子!” “好男儿!” “兄弟情深啊......” 郭继昌这一场三回话,顿时赢得满堂喝彩之声。 郭继昌对着众人团团一揖,带着自己的酒碗重新回了自己的主场。 他身后之人则是重新开始了新的话题:“说起来,无双公子容貌冠绝天下,作为他的亲兄弟,这位郭氏二公子也是难得的美少年啊。” 又有另外的人抚掌惋惜道:“那副《无双》画上只描绘了无双公子半面侧颜,真不知道公子真容是何等绝美。” 有那促狭的就望了眼郭继昌那边,嘿嘿笑道:“不都是一个爹生的,见不到无双公子,看看这位二公子也能臆想一二分呢?” 有懂行的就摇头道:“非也,他们兄弟虽然同父,但并不同母,听说这无双公子长相肖母,不可放在一起比较。” 不是所有的贵族公子都是去雅间包厢吃喝的,也有那就喜欢这大堂热闹有烟火气的公子此时闻言就笑道:“说起来惭愧,这位无双公子在下曾有缘见过,那时候他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就已经初具天人之姿了。” 也有在场的人笑道:“无双公子从小在这洛京城中长大,莫说是你,我也曾见过他,只是彼时尚且年少,见了面只觉是个如玉雕一般的少年,如今十多年过去,他应当是当世罕有的美男子了吧?” 众人就都笑起来,说到:“定是的......” 也有人道:“你们都好奇那无双公子的真容,我却是更加好奇那位做出这副画作的菩萨女,听这名号应该是女的,如此才女,怎么会只这一幅画作流传开来呢?还有,这菩萨女一定是见过无双公子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就有人笑道:“这还用问?定是无双公子的红颜知己,他那样绝世人物,哪能少了红颜知己陪伴左右呢?” 众人就都笑了起来,道:“你这话很是......” 从头听到尾的夏川萂:...... “嘁,真没意思,快把这窗关了,咱们自己吃酒去。” 什么红颜知己,见过五六岁的小红颜知己吗?嘁,这些人真是闲着没事干,随便吃点酒就开始瞎咧咧。 郭继拙陪在她身边笑道:“都是些江湖臆测,我并未听说大哥身边有什么红颜知己。”他还不知道那幅画就是夏川萂画的,是以只当寻常话来说与夏川萂听。 范思墨却是好笑的关上窗,对夏川萂道:“我倒是觉着,那些人说的没错。”郭继业在桐城的那些日子,她虽然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但偌大个国公府就这么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府的人关注着,是以她可是知道夏川萂是怎么陪伴他的。 穿衣洗漱,烹茶燃香,读书作画,处理公务......处处都有这丫头的影子。 范思墨认为,夏川萂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陪伴郭继业的那一年居功甚伟。 她以前是小丫头,懵懵懂懂的不知何为情义,现在都长大了,再回想以前,以及这些年夏川萂为郭继业做的这些事,自然能品出不同的味道出来。 所以她觉着,外头人说郭继业身边有位红颜知己,确是歪打正着,是真的。 而且是专门送财的仙女知己哈哈。 夏川萂瞪了眼要作怪的范思墨,范思墨忙举手做投降状,表示不再说了。 夏川萂若有所思道:“那个二公子,为人还真是光风霁月。” 郭继拙笑道:“我就说他磊落坦荡吧?他其实很推崇大哥,去年,前年,他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就曾向祖父请战,要去边关助大哥杀敌,被祖父拒绝了。大伯母,哦,就是世子夫人也曾哭着威胁,说他要是敢去战场,她就吊死在他房中......”郭继拙无奈道,“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有很多不得已之处,处处有人看着管着,更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憋屈......” 他这话怎么说呢,范思墨脸上笑容僵硬了许多,就连楚霜华都移开了眼睛,只当没有听到低头品茶。 夏川萂却是煞有介事的十万分的感慨道:“你说正是啊,你看你大哥郭继业,去了边关足足七年,就是想回来都回不来,唉,惨,那是真的惨啊,所以你说你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行动不得已,我是非常理解的,来来来,咱们干上一碗,为你们的不得已......” 夏川萂端碗和郭继拙面前的碗碰了一下,郭继拙忙也端碗喝了一口,只是他怎么回味刚才这一番这话,怎么都觉着味道不对...... 正在郭继拙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敲响了。 芸儿去开门,外头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有礼道:“听闻拙弟在此,为兄特来拜访,可否入内?” 郭继拙忙起身,来到门前,客气笑道:“原来是乔兄,听说乔兄昨日就回城内了,怎么这会又在丰楼了?” 乔彦玉透过缝隙瞧了一眼,只瞧见一块绿色衣袂,就道:“还不是听说今日二公子要在丰楼斗球,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赌二公子赢的,就来凑了下热闹。”又拿折扇敲了敲郭继拙的肩膀,亲热笑道:“我在塔楼上观赛的时候可是瞧见你了,竟有两位陌生淑女做伴,说说吧,是你舅家亲戚还是姑家亲戚,她们来了洛京,怎么能不介绍我认识呢?” 说是男女有别,但洛京就这么点大,洛京数得上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其实大家从小一起长大,该认识的都认识,该结交的也都是从小的情义,就是以后婚配在一起,多数也能说一句“青梅竹马”,就是以前没见过面的,若是两家想要定亲,也都会由家长们带着“偶遇”一番,并不是盲婚哑嫁。 要不然老夫人直接给楚霜华和郭继昌两个订婚就行了,不需要楚霜华特地来洛京一趟的。 当年郭继业的母亲楚宁也是同样的情况,特地从青州来洛京与郭继业的父亲如今的英国公世子见面,然后双方都同意,两家才你好我好成功定下亲事的。 只是后来楚氏式微,英国公世子变了心而已。 所以,乔彦玉这番话说出来,并不失礼,相反,他充分表露出了乔氏和郭氏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两家的小辈也可以正常的自由交往。 郭继拙并不是不知世事的书呆子,相反,对京中如今的形势他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看的明白,所以对乔彦玉,他并不敢直接拒绝。 拒绝不好,那可就是得罪了。 正在郭继拙踌躇间,新的饭菜上来了,乔彦玉主动让了一下,郭继拙总不能直接接过饭菜跟上菜的伙计说“我拿进去就行了”吧? 那样防着乔彦玉的意图可就太明显了。 所以,他让开身形,让伙计走进了房间。 然后乔彦玉十分自然的跟着进了房间。 乔彦玉一眼就看到了夏川萂,门口的推扯房间内的夏川萂听的清楚,见乔彦玉进来了,也好奇的朝门口看了过去。 正好对上乔彦玉的视线。 乔彦玉惊喜的紧走两步,拱手礼道:“原来是小女君,我就说今日出门前有喜鹊唱枝头,却原来是今日要遇见小女君,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夏川萂:...... 范思墨和楚霜华:...... 范思墨可是奇了怪了,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大美人楚霜华在吧?这个乔彦玉即使之前见过夏川萂,也不应该一进门看都看不到楚霜华吧? 而且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谄媚呢? 郭继拙站在两人之间开口道:“你们...见过?” 乔彦玉唰的一声展开洒金折扇,折扇尾端有个记号,夏川萂认了出来,正是砗磲作品之一。 砗磲从小耳濡目染见到的都是好东西,别人不敢用的珍贵宣纸,别人舍不得用的金粉玉骨,她都敢用,就是做坏了也从不心疼,是以她做出来的折扇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细致中见洒脱,低调中显奢华。 这样的一柄洒金折扇,定价千金,是以又叫千金扇。 卖千金扇的柜台常年空着,因为这千金扇一摆出来,就会被瞬间抢光。 千金扇不定制,砗磲嫌麻烦,呵呵,所以这千金扇都是有数的,而且,到了谁的手中,基本也是有数的。 乔彦玉手中的这把千金扇,若是夏川萂没记错,应该是被三皇子手下一个官员购买去了吧? 现在到了乔彦玉手中,可见坊间传闻三皇子妃最是疼爱这弟弟是真的,要不然本该在三皇子手中的折扇不会到了他的手中。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笑对郭继拙道:“女君来的头一日,咱们就见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女君在马上,我在球场上,我的蹴鞠球飞向女君差点砸伤,十分过意不去,再三道歉之后,犹觉不够,便在球赛结束后去寻女君,奈何遍寻不到,只能放弃。” “老天怜爱,让我昨日再次见到女君,只是不知是不是我无意中令女君不快了,女君转身而去,让我心中越发愧疚难安......”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1节 “今日好巧,竟然再堵女君芳容,实在令我......欣喜若狂!” 范思墨简直要尴尬死了,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真是好个油滑! 夏川萂端起浓茶来饮了一口,叹道:“还没吃大肘子呢,我怎么觉着腻歪的慌?” 郭继拙:...... 乔彦玉:...... 郭继拙忍笑看了眼脸色僵硬的乔彦玉,道:“乔兄莫怪,这位是夏家的家主,夏川女君。夏川女君从小长在老祖母身边,备受宠爱,脾气不免...呃,不受拘束一些,乔兄莫怪,莫怪。” 乔彦玉强打笑容道:“原来是夏川家主,失敬,失敬。” 夏川萂也回笑道:“不敢,不敢,倒是乔氏如玉公子好涵养,我再二对公子言语不客气,冒犯冲撞公子,公子都能忍下来,实在令夏川惭愧。” 乔彦玉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我与女君一见如故,如何能说是冒犯冲撞?我见女君,有如冰雪见红梅,三春见桃花......” 夏川萂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乔彦玉:“...红梅映雪相见欢,桃花践春正当时......” 夏川萂嘴角不由抽动一下,好酸! 第147章 第 147 章 虽然夏川萂言语间对乔彦玉偶尔不客气, 但乔彦玉一直都是笑眯眯不以为忤的模样,若是夏川萂对他有些好脸色,他就高兴的跟喝了蜜似的。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人讨厌, 所以两人越说越投机, 到了最后, 竟是将郭继拙和范思墨、楚霜华两个都撇到一边去了。 郭继拙看两人说话他竟插不进嘴去, 脸上笑容就逐渐变的勉强起来,范思墨看到了, 就将他拉走,要他帮忙品尝一下她研究出来的新糕点。 范思墨见郭继拙怏怏不乐,就起话头道:“我听说, 今天楚氏要去国公府上送拜帖,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进了国公府的门?” 郭继拙听了这话,开口就想说“为何进不了府门”,又想到他只是国公府二房的一个庶子, 国公府的门房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却无法置喙,就只能含糊道:“祖父治家甚严,楚氏的帖子可能到晚间就能到祖父面前了。” 范思墨笑笑,道:“我前儿个听父亲说起,说你将我二弟要到二房做仆从, 你费心了。” 郭继拙笑了起来,道:“那是你的父亲兄弟,既然在府中做事, 我自然要多照顾几分的。” 范思墨捋了捋鬓间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的发钗, 道:“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 大可不必。” 郭继拙露出茫然之色,十分不解。 范思墨笑道:“想来你是知道的,那两个兄弟跟我不是同母的,我那血缘上的父亲嫌弃我是女儿,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孕,父亲便休了母亲,也不愿意养我,就将我跟母亲打发到东堡老家生活......” 郭继拙拧眉道:“我并不知竟是这样的,但他也毕竟是你的父亲......” 范思墨止住他的话,继续道:“这件事当年闹的很大,别说府中仆从们了,就是你的父亲,府上二郎君,也是知道的......”她呵呵笑了两声,打趣道:“你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故意蒙蔽了你,也可能你压根不在意这些事情......” 郭继拙想要说些什么,范思墨又道:“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不管是因为川川还是因为我,你帮咱们的心都真的,这一点我非常感激,川川也很感谢你的,她与我说过不只一次要感谢你的话,”她在郭继拙变的羞赧的神色中继续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来洛京小三年,一次也没去府上拜会过,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现在、以后都不会将我挣到的一文钱交给他们,更加不希望他们仗着我的名义在外头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所以,拙公子,我希望你提拔他们是因为你自己欣赏他们的为人和才华,而不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 “这里面,有本质的差别,你从小遭遇不能,你能理解,也能明白的,是吗?” 其实她这话早就想跟他说了,只是郭继拙正是求学的时候,一年当中几乎所有时间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外游学,所以她跟他之间虽然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但这样的话,她还是想当面跟他说清楚。 她倒不是怨自己的生父,只是能抛弃妻女的男人能是什么样的好人?她现在身份不同,责任不同,这样的人,还是一开始就划清界限的好。 说起小时候的日子,郭继拙不由戚戚,同样都是被父亲抛弃的母亲和孩子,郭继拙还是主子呢,都是过的那样的日子,他都不能想象范思墨小时候都是过的什么凄惨日子....... 要是让范思墨知道他现下心中在想什么,估计都要翻白眼了,范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凡是得罪她的人不说当场将仇给报了吧,那也是寻着机会就要咬上一口的,范大娘自己立得住,别人就不敢欺辱她们母女。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郭继拙抱歉道:“是我想当然了,对不住。” 范思墨笑眯眯道:“道什么歉,你不过是好心罢了。”又好奇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郭继拙想了想,道:“朝令夕改不好,他们才去,不如看他们干的怎么样再说吧。” 范思墨赞道:“你想的周到。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郭继拙忙道:“你说。” 范思墨道:“若是他们在府中打着我的名号说话做事,还望你能分辨一二,他们说的任何话,我都不知情,可是跟我无关的。” 郭继拙想劝她一句“何须如此”“那到底是血亲”之类的话,但他是个敏感聪明的少年,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恐怕不会讨她喜欢,夏川萂听了也不会喜欢,所以,他就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一个伙计敲门进来,在范思墨耳边汇报了几句话。 范思墨挑眉,起身来到窗前向下瞧,见正有两个妇人在跟郭继昌说些什么。 正在和乔彦玉玩投壶的夏川萂瞧见了,趁乔彦玉的投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也探头往下瞧,随口问道:“姐姐瞧什么呢?” 范思墨用下巴点点郭继昌那边,对夏川萂道:“那两个仆妇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身边的,来叫郭继昌回府的。” 夏川萂挑眉,问道:“可知道是为什么?” 范思墨笑笑,道:“今日楚氏兄弟去府上拜访,正巧英国公在家,就将人请了进去,想必是听了楚氏兄弟到访之意,特地来请这位二公子回府的吧。” 夏川萂颔首道:“从丰楼去城内,骑马只需两刻钟,要是郭继昌现在出发,应该能赶上和他们见面吧?” 范思墨笑道:“我也是猜英国公打着这个主意。” 夏川萂转转眼珠子,道:“那是不是,明天霜华姐姐就能上府拜访了?” 范思墨道:“也兴许吧。”若是能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楚霜华确实能被楚氏兄弟带着去国公府拜访,但谁让其中掺和着一个世子夫人呢? 她可不信这位世子夫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让楚霜华顺顺当当的去和她的儿子相亲去。 楚霜华原本在静静的读书喝茶,听到夏川萂说到她,也不由起身来到窗前细看。 三女都挤在窗前向下看,郭继拙和乔彦玉对视一眼,也起身来到窗前,问道:“下面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夏川萂道:“是有事儿,拙公子,你来看看下面的人你可认识?” 范思墨和楚霜华让出窗口位置给郭继拙,郭继拙过去一看,道:“是大伯母身边的尤大娘和吕大娘,她们是陪嫁娘子,很得大伯母信重。” 夏川萂咂舌:“身边最信重的人都出动了,世子夫人真是好阵仗。”能让最看重的人来请郭继昌回府,可见世子夫人将郭继昌给叫回府的决心,只是,世子夫人会这么好心,一定要将郭继昌叫回去就是为了之后的相亲? 夏川萂喃喃道:“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郭继拙听到了这话,就道:“要不,我下去问问?” 夏川萂眼睛一亮,拍拍郭继拙的肩膀,鼓励笑道:“就靠你了,小拙公子。” 郭继拙笑道:“都说了,你可以叫我的字,文己。” 己在天干中数第六位,亦有中宫的意思。 郭继拙在国公府嫡枝兄弟中排行第六,他的字为“文己”,有双层含义,一个点出了他的排行,另一个就是说此人文才第一,别人都是陪衬,既是赞誉,也是期望。 郭继拙虽然尚未及冠,但他少有才名在外,师长便给他起了“文己”这个字。 夏川萂嘻嘻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快去吧......” 郭继拙来到一楼大堂,直接到郭继昌那边寒暄道:“昌弟。” 郭继昌见到他过来如遇救星,忙拉着他寒暄道:“六哥怎么在这里?前些日子不是还在荆楚游学吗?” 郭继拙笑道:“我在荆楚游学已经有一年多了,也是该回洛京见见同窗好友们了。”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只不过他是一边游学一边往回赶的,途中接到夏川萂已经启程来洛京之后,他就不在路途流连,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继续笑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继续喝酒了?” 郭继昌垮了脸,两位世子夫人派来的仆妇就向前给郭继拙见礼:“奴婢尤氏/吕氏见过六公子。” 郭继昌让她们起身,又看了看郭继昌,笑道:“可是你在外住的久了,大伯母派人来叫你回家呢?” 尤/吕两位笑回道:“六公子说中了......” 郭继昌:“不只是如此......” 三人几乎同时出口,倒是将郭继拙看笑了,他道:“你们各执一词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吕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话,郭继昌却是开始大倒苦水:“六哥你来评评理,母亲要我回家也就罢了,我又不是不听话的人,何苦又要去拜见楚氏女?她们......”他指着两个仆妇,“......让大掌柜的去喊人,大掌柜的不理她们,她们就来磨我,要让我命令大掌柜去叫人......” “六哥你来说说,她们是不是蛮不讲理?老祖母的大棍还在王姑姑手里呢,我可不想被祖父打断腿。” 说到那根大棍,尤吕两人也都瑟缩了一下,明显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但两人还是分辩道:“世子夫人让奴等带来话给楚氏小娘子,奴等不敢怠慢了夫人之命,只好来求公子为奴等说说情,让大掌柜通融一二......” 她这话还没说完,郭继拙就不由自主的仰头看向二楼窗户。 好好的人谁会无缘无故的朝二楼看? 是以,他这一看,引得郭继昌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 原本就招人的两兄弟突然一前一后的都仰头朝一个方向看,堂内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望了过去...... 只见一云鬟雾鬓芙蓉面的美人凭窗而立,正俯视着这边的人。 这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耀眼的宝石华盛、金钗玉环,以及晃动的圆润光洁的东珠都难掩其丽色,所有的宫绦锦衣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陪衬。 虽然碍于窗户,只能看到美人的半边身子一张脸,但这也足够了,一时间整个大堂都被她的殊色给震的静默了,说话的停止了开口说话的声音,吃饭的停止了咀嚼,俱都仰头看着她。 吕氏尚未察觉,还在继续道:“......楚氏女来洛京的目的人尽皆知,世子夫人有话训诫,她理应听着的......” 之前大堂吵吵嚷嚷的,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混在喧嚣的人声中,在二楼的人自然听不到,但这甫一静下来,就跟刚才别人都安静的听郭继昌说话一样,她说出的话语就一字不落的清晰传入二楼众人耳中...... 郭继拙不成想自己只是一个抬头而已,就能引起这样大的反应,忙呵斥尤氏道:“你这仆妇好生无礼,‘楚氏女’也是你能叫的?” 尤氏现下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十分干脆的福礼道歉道:“是老奴无状,请公子责罚。” 郭继昌皱眉:“你......” 他话还未出口,就听从二楼传来一道如黄莺出谷一般的温柔女声,他抬头一瞧,正是那位美人在说话。 美人道:“这个仆妇虽然无礼,话却说的没错。在世子夫人眼中,我的确就只是一个‘楚氏’女,二公子,跟我这个楚氏女联姻,真是委屈你了。” “哗......” 大堂内顿时骚动起来。 楚氏女? 哪一个楚氏? 能和郭氏二公子联姻的楚氏是哪个?他们怎么没听说过? 也有老人捋须眯眼看着楚霜华这张绝色的面容,摇头晃脑道:“你们这些小辈们不清楚,三十年前,咱们大周的太师正是姓楚,青州楚氏!” “哇,那岂不是英国公老夫人的娘家?无双公子的母家?” “正是!” “竟然是那个楚氏......”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2节 啧啧,瞧这小娘子这倾城容貌,倒是让他们对无双公子的神颜更加遥想了,这楚氏了不得啊,竟是一个专出美人的家族! 要不老夫人一定要让楚霜华来京城呢?她都不用做什么,只要她一亮相,所有香的臭的有意的无意的都会黏上来,这可比拿着钱财费力吆喝省事太多了。 楚霜华抚了抚刺金镶珠的锦袖,对堂下议论纷纷充耳不闻,等议论声小了一些,她才道:“我奉英国公老夫人之命来到洛京,具体目的为何,如何就人尽皆知了?倒是要你们这两个仆妇给我个说法,”她轻笑一声,道:“若是世子夫人看好两家联姻,你们宣扬的人尽皆知也倒罢了,若是她不看好两家联姻,你们还宣扬的人尽皆知,不知是何意图?以及,不管她是否看好两家联姻,她若是有训话,也需等我楚氏与英国公、英国公世子会晤之后再来与我训话,方为礼数......” “两位可要告诉我,今日世子夫人这训话从何而来?世子夫人乃是当今刘太师之女,我是不信世子夫人不懂礼数的,还是说,是你们这两个刁妇,欲趁世子夫人让你们出城来寻二公子的机会‘训话’与我,好给我这个楚氏女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她不由好笑起来,这轻轻的一声嗤笑有如一道柔软的羽毛落入在听她说话的所有人的心巴上,挠的人心痒痒同时又不禁同情起这美人的遭遇,这还没进门呢,竟无端要遭受刁奴的迫害。 且听这位楚小娘子的意思,人家只是碍于英国公老夫人的好意来洛京的,未必是真的想与郭氏二公子结亲,说不定只是和人家英国公以及世子说开之后,这亲事就能悄悄的解了,两家还可以仍旧当寻常亲戚处着。 这世子夫人倒好,宣扬的人尽皆知,那她倒是想要人楚小娘子嫁呢还是不嫁呢? 有熟于内宅的人就免不了摇头感叹道,这位世子夫人恐怕是既不想和楚氏联姻也不想要这位楚小娘子好看。 有了跟郭氏二公子谈亲论嫁不成的经历,那其他想因为这位小娘子的人品和楚氏结亲的人家可就要好好考虑了。 毕竟世子夫人一人,就牵扯了郭氏和当朝刘太师两个家族,她说一句话,别人是要好好思量一番的。 不过,这位楚小娘子也是个有风骨的,半点不堕世家大族的威风,说话也有分寸有气度,虽然显而易见的对世子夫人不满,但人家矛头指向了两个传话的刁妇,并且指出了,世子夫人出身高贵,一定不会说出“训诫”的话来,一定是这两个奴婢“假传圣旨”了。 那个指出楚霜华来历的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赞道:“柔中有刚,守礼而又不拘礼,不错,不错,有当年楚氏兴旺之时的风采了。” 面对堂中众人的争议,郭继昌不禁被臊的红了脸颊,刚才面对众人责难的奚落的时候,他都能从容应对,还赢得满堂喝彩,现在他仅因为楚霜华的一番话,就羞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当今英国公世子夫人,真的就是打着教训楚霜华的目的来的。 他当然是不愿意和楚霜华结亲的,倒不是挑剔楚霜华的年纪家世什么的,就是纯粹的认为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不想现在就结亲,就是以后为了家族不得不依照父母之命结一门亲事,至少也得等到他及冠之后吧? 他现在才十七岁,着实不用着急。 而且,这是老祖母私自定下来,然后通知他们府中上下的,别说父亲母亲听后恼怒不已,就连祖父听了之后都无奈摇头,他就知道,老祖母这是因着之前三弟大闹丰楼的事还没消气,专门来给他们一家找麻烦来的。 想通此结后,他就更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了。 但现在母亲的意图当众被人家揭破,他便无地自容了起来,觉着这次,母亲做的实在太过了。 人家这位楚氏女娘,恐怕也是不想嫁与他,说不定这次人家来就是谈怎么解除婚约的? 母亲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郭继昌羞红着脸不敢看楚霜华,手却拱的高高的一揖到地,道歉道:“楚小娘子勿怪,在下治家不言,言语冲撞了小娘子,郭继昌在此赔礼道歉,还请小娘子海涵。” 楚霜华见他如此,不由掩唇轻笑起来,对比方才那声语带讥讽的嗤笑,这一声轻笑当真是悦耳动听,原本觉着如隔云端的美人顿时从缥缈的仙界来到他们俗世人间,和他们的距离拉进不少。 楚霜华笑道:“早就听说郭氏二公子是个胸怀坦荡的大家公子,这当面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郭继昌被赞了,脸却是更红了,他自觉已经无脸再见众人,掩面欲逃离这里。 郭继拙忙为他描补道:“楚小娘子见谅,我这位兄弟这就归家,并将方才之事禀告给世子夫人,定会严惩这两个无礼刁妇......” “老奴倒是认为,无需世子夫人出面,老奴就能代为严惩这两个恶奴!”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穿青布以上手拿大棍的妇人进来了。 楚霜华忙在窗前行礼,问安道:“王姑姑。” 郭继拙也忙回身行礼,问好道:“王姑姑安。” 郭继昌在门口被堵了个正着,见到王姑姑过来,他也不好走了,跟她见礼道:“王姑姑。” 王姑姑对两位公子只是点点头,就当应礼了,她走近了几步,却是对二楼床边的楚霜华规矩一礼,楚霜华忙低头避开半个身子,只敢受她半礼。 要不怎么说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呢,一个家族底蕴如何,只单从行礼上就能觑得一二。 有董礼的,就是不知道王姑姑的身份也能从她方才这番礼数上猜出她的立场来,这位王姑姑定是英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干将,才能稳稳的压住郭氏小辈们一头,没见郭继昌和郭继拙跟她行礼她都不用回的吗? 也只有是出身楚氏的英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奴婢,才会对着同样出身楚氏的楚小娘子这样尊敬,与此同时,也能说明了老夫人对这位小娘子的看重和爱护,所以她的奴婢才会对这位小娘子这样依照规矩行礼。 同样的,楚小娘子敢受王姑姑半礼,她除了受到老夫人宠爱之外,也应是有楚氏那边的底气的。 看来,这位楚小娘子应该是楚氏十分看重的女娘,并不是只有美貌这一个优点。 如果这样的话,那英国公老夫人指定她与世子的嫡子结亲,并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为着两家联姻考虑,她老人家,那是真的疼爱二公子这个曾孙,才将这位举足轻重的美人许配给他的。 第148章 第 148 章 王姑姑以棍拄地, 板着脸肃声问道:“老奴在外头听说什么治家不严......什么无礼刁妇的......谁能给老奴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来过丰楼还是没来过的,都知道, 这占地颇广的丰楼正是这王姑姑在管的, 她在, 就代表英国公老夫人在, 是以,大家见了面, 都要尊敬几分。 此时她拿着大棍当中一杵,就十分的有威势。 郭继昌心下发苦,王姑姑能特地带着大棍过来, 定是已经知道了有郭氏人在楼里闹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继昌还在想怎么化解,郭继拙叹道:“两位大娘,你们是自己说, 还是让我等替你们道明原委?” 尤、吕两位顿时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道:“是世子夫人命奴等......” 王姑姑威严疑问:“嗯?” 尤吕两位顿时改口:“是奴等不忿楚小娘子要嫁......啊不不,是楚氏与郭氏联姻......变自作主张,欲以言语..恫吓楚小娘子......” 王姑姑:“还有呢?” 尤吕两位忙将头摇成拨浪鼓,连连道:“没有了,没有了......”咱们话还未说完, 就被人打断了,还能有什么啊?! 王姑姑颔首,问郭继昌:“如此, 以郭氏家法族规, 该如何处置?” 郭继昌:“......以郭氏族规......” 王姑姑止住他的话头,道:“你是郭氏嫡枝公子, 要怎么处置胆大包天的刁奴是你们的事,在这不用说出来了,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郭继昌低头苦笑,应下:“王姑姑说的是,继昌这就将她们带回府去,定会严惩。” 说什么笑话,现在他们郭氏这笑话让人看的还少吗? 说不定明天,不,说不定今天宵禁前,他们郭氏的新闻就会传遍洛京各大小府邸了吧? 祖父...... 郭继昌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眼带求救的去看郭继拙。 郭继拙立即将头扭了开去,笑话,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呢。 郭继昌带着这两个仆妇和亲随们灰溜溜的出了丰楼朝京城的方向驰去。 见到郭继昌出门,王姑姑立即换了一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笑颜,对满堂客人端庄一礼,致歉道:“扰了各位雅兴了,丰楼十分过意不去,老石,再给每一张桌子加一坛梨花酿,给每一位贵客打包一份“福寿安康”四喜团圆饼,以表我等致歉诚心。” 说罢,接过活计端上来的浊酒仰头干尽,亮出锃亮干净的碗底给大家伙瞧。 整个大堂都喧腾起来,只觉今日在丰楼这顿饭吃的实在不亏,可是接连看了三场好戏,一场比一场好看,一场比一场精彩。 他们不仅有精彩的热闹可看,还有免费的好酒可喝,等走的时候,还能免费拿一份范大家拿手绝活四喜团圆饼,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好兆头。 这丰楼当真是无愧于洛京第一大楼之称,实在豪气! 王姑姑干完致歉酒,就径直上了二楼,奔着楚霜华所在的包厢而去,郭继拙紧随其后。 夏川萂和范思墨她们早就开着厢门等着王姑姑了,一见到王姑姑上来,就一左一右的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行礼,笑唤道:“姑姑来了。” 王姑姑笑脸应了一声,一手一个拉着进了包厢。 窗户已经关上,相较于刚才的傲气凌人刚柔并济,现在的楚霜华明显的有些忐忑不安,看见王姑姑进来,忙上前再次见礼。 王姑姑放开两女,紧走两步扶住了楚霜华的行礼,碍于有乔彦玉和郭继拙这两个外人在场,王姑姑不好表现太过,但也亲热的握住楚霜华的手,不住赞道:“来京之前,奴还担心小娘子太过温柔,怕受欺负,如今看来,竟是奴想差了,小娘子骨子里留着楚氏的血,自然不会失了风骨......” 面对如此赞誉,楚霜华顿时羞红了脸,又怕是王姑姑碍于场面哄她,她又确认般的去看夏川萂和范思墨。 范思墨也对楚霜华刚才的表现十分诧异惊奇,刚才楚霜华说的那些话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她自己临场发挥,成功将楚氏在洛京众人面前露了一次脸。 楚氏兄弟在洛京活动的这一两个月,估计都没有她这一下来的效果好。 是以,见楚霜华看过来,她对她大力点头,露出赞赏的大大笑容来。 相比于范思墨的惊讶,夏川萂就觉着理所当然了。 夏川萂自认是最了解楚霜华的人,就连夏大娘,估计都没她对楚霜华了解的透彻。 毕竟,最开始她们一起生活在夏宅的时候,楚霜华在夏川萂面前,就是刚才那样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大家千金的模样。 楚霜华现在只是将她骨子里的东西释放出来而已,夏川萂觉着,刚才那样的场面对她这种爱表现的人来说,就是再复杂再宏大一些,她也能应对得当。 楚霜华的应对措施总的来说只有一个基调,那就是明里褒扬暗中打压敌人,从而凸显自家的高洁和无辜。 白莲花糅合绿茶婊,这位姐姐大有可为啊! 夏川萂见楚霜华看过来,就双手举起给她比了两个大拇指,楚霜华见到之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可是知道这大拇指是夸奖的意思。 在房间内几乎所有人都被楚霜华这灿烂一笑晃了一个心神的时候,乔彦玉却是将脑袋凑到夏川萂伸出的大拇指旁看个不停。 夏川萂将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道:“看什么呢?” 乔彦玉不解,自己也照着比了一个,问道:“这是......赞美的意思吗?” 夏川萂笑回道:“聪明!” 乔彦玉就嘿嘿笑了起来,攥紧拳头伸着两个大拇指在夏川萂面前比划来比划去,他还学会了对弯拇指...... 夏川萂忙纠正道:“这可就变了意思了啊,别对我比划这个!”说着就要去打他的手指。 乔彦玉在她面前跟个孙猴子般跳来跳去的逗她,嘴里还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你说来我听听?” 夏川萂才不会说呢,道:“总之,就是不能对我比划......你再这样,我可不跟你玩了啊!” 谁要跟你结婚啊!! 乔彦玉见她果然生气了,料想这应该不是一个好意思,就放下手,道:“好了嘛,不玩就不玩,对了,我会吹曲,你会弹琴吗?” 夏川萂随口道:“学过一段时间,不太会。”郭继业善琴,她住在他的房间里,有时候看着这张琴,就会想他弹琴的样子,后来她干脆也学了起来,只是相较于她在画上的灵气,在乐器方面可能就天赋不平平了吧。 乔彦玉听到夏川萂会弹琴,顿时大喜,立即道:“咱们来一曲琴笛合奏如何?我记得这房间里有琴的吧?” 乔彦玉说着就要去找琴,夏川萂忙阻止他,道:“都说了,我琴技一般般......” 乔彦玉从墙角案几上找到了一张覆盖着绸布的古琴,笑对夏川萂道:“没关系,我跟你说,合奏很简单的,你只要弹自己的就行,其他的我来。” 夏川萂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真的?不管我弹成什么样你都应和上来?” 乔彦玉挑眉挑衅道:“要不来试试?” 夏川萂撸袖子:“试试就试试!”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3节 郭继拙见两人不知怎的居然要合奏乐器,就想上前说些什么,楚霜华恰好迈出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温声请求道:“拙公子,可否为霜华说说国公府中人与事,以解霜华紧张惶恐之心。” 郭继拙收回视线,放在眼前绝色美人脸上,叹道:“当然可以。”这也是个可怜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郭继拙自然是记得楚霜华的,实际上,他认识楚霜华还要在夏川萂前头,毕竟,那个时候,是楚霜华接待的他和族叔多情公子。 那时候楚霜华是作为郭继业的奴婢出现的,她虽然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但已经初具美人风貌,让人瞧上一眼就难以忘怀。 那个时候,他还心里诧异这样美貌的人居然只是个丫头,现在才知道,这人果真不是奴婢,而是老祖母娘家小辈。 这样的身份配上她这样的容貌,那就能说的过去了。 之前她在桐城做着丫鬟的活计,估计是老祖母在历练她吧?毕竟人情往来要做好了,可是一门大学问。 所以说,对楚霜华的身份完全不必多加解释,凡是看到她的人自会将其中的漏洞补足并在脑中形成完美闭环,就像是郭继拙,他就做到了。 郭继拙视线时不时的就会瞟去搞怪琴笛合奏的夏川萂和乔彦玉身上,每当他分神的时候,楚霜华都会温声细语的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继续给她解说现在国公府中有几口人,嫡子是谁,庶子是谁,嫡女是谁,庶女是谁...... 虽然这些楚霜华早就烂熟于胸,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再客观都会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主观情绪,楚霜华很喜欢听这样的人说话,因为她可以从这些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有趣的消息。 比如那位郭继昌公子,似乎和他的胞妹胞弟关系......不甚亲密的样子? 世子夫人刘氏的这三个孩子,可真有意思。 正在楚霜华心中嘀咕世子夫人的时候,国公府里的世子夫人简直快要气炸了。 她不是气她那两个不中用的心腹,而是气自己这个给予重望的儿子——郭继昌! 郭继昌梗着脖子说世子夫人的不是:“母亲行事之前可有问过父亲,禀报过祖父祖母?三弟上回在丰楼聚众闹事才没过去多久,您又让这两个婆子去丰楼闹事,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姑姑连三弟的腿都敢说打断就打断,她难道真会看您的面子?” “要不是她为了楚氏的颜面,你当这两个婆子还能囫囵着回来?” 世子夫人刘氏虽然接连生了三个孩子,但她养尊处优,保养得益,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但就是再保养得宜的母亲,在面对自家不争气的儿子的时候也会气的化身咆哮虎,变得不可理喻。 世子夫人没管什么王姑姑,在气头上的时候,她只能想到自己最在意的地方。 她指着尤吕两人质问郭继昌:“你说她们是什么?两个婆子?!” “你是吃她们的奶长大的,她们的儿子是你的奶兄弟,现在你叫她们什么?两个婆子!!” 世子夫人越说越气,气的手指颤抖,身体摇晃、 跪在地上请罪的尤吕两人忙起身上前去扶住世子夫人,哭道:“夫人,夫人可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为夫人办好差事,还当众丢了公子的脸,老奴该死,这就自去领罚,万望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与公子置气......” 听了这话,郭继昌冷笑连连,对世子夫人道:“怪道母亲总是做些三不着四的事,有这样的作死的奴婢环绕,母亲能头脑清明才怪!母亲也不用拿什么奶母奶兄弟的说事,我都打听过了,我小时候只吃了她们一回奶就再不愿意多吃一口,她们算我哪门子的奶母?!我的奶母早就被赶出府遭了横祸死了!” 面对儿子的诘问,要不是尤吕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这会已经晕死过去了。 尤吕两人也讪讪的不敢去看郭继昌,她们虽然被选做了郭继昌的奶母,但也确实没喂过他一天。 郭继昌甩袖负气道:“我这就将我那两个‘奶兄弟’赶出府去,然后绑了这两个刁奴去见祖父,请祖父家法处置......” 世子夫人挣扎大吼道:“你敢!” 郭继昌也大吼回去,道:“你看我敢不敢!” 世子夫人被吼的楞了一下,然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尤吕两人也暗中对视一眼,扯开嗓子抱着世子夫人嚎哭起来。 乍一看,还以为这三人是死了什么至亲之人,要不怎么哭的这么惨烈呢? 郭继昌木着脸看着眼前的这摊乱局,心下恼怒悔恨外加凄凉疲累。 总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母亲之间见面越来越少,每次见面都会忍不住大吵大闹起来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祖父还在边关的时候他们一家联合二房二叔一家拧成一股绳有力都往一处使,那个时候他们府中上下一心,别提有多和睦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父母弟妹们越来越说不到一起去了呢? 第149章 第 149 章 有世子夫人护着, 郭继昌到底没有带走尤吕两人,他垂头丧气的从母亲院子里出来,抬头见到了相携一起的大妹郭霞和三弟郭继兴。 郭继兴年仅十四岁, 还是孩子脾气, 他见到兄长郭继昌出来, 就狠狠对他“哼”了一声, 拽着姐姐郭霞挤过郭继昌停脚站着的路,将郭继昌撞了个趔趄之后, 朝世子夫人房中奔去。 明显郭继昌和世子夫人的争吵被姐弟两人看了个正着。 郭霞回头看了一眼郭继昌,眼中淡淡,并没有对兄长无礼的愧疚和歉意。 郭继昌心下冷意更重, 他的妹妹和弟弟都在怨他, 或者是,恨他! 而他,竟然不知道他们的恨是从何而来。 郭继昌呆呆的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英国公派了亲随来叫他,他才跟着亲随去了英国公的前院书房。 英国公前院书房里,不仅英国公在,英国公夫人也在。 英国公是个将近六旬的老人了,英国公夫人和他同龄,是个从骨子里透着温柔的老妇人。 这位英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是英国公老夫人当家, 她享福,一直到了大儿子都娶儿媳妇了,她就享儿媳妇的福, 头一个儿媳妇心思重, 她没为她忧心几年就撒手人寰了,第二个儿媳妇是个心思更重, 但手腕强势的,从嫁过来就当家,她老人家只一心想着养大孙子,也不跟她争,左右都要孝敬她这个舅姑,该享受的一点都不会少,谁耐烦去争那个管家权? 她不管家,她就不是朝廷册封的英国公夫人了吗? 是以,这位国公夫人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主儿,对孙子孙女也都一视同仁,府里小辈们都喜欢她。 郭继昌见到国公夫人,一时心中委屈不由扑到她膝下落下泪来,唤道:“祖母......” 国公夫人摩挲着他的鬓发,叹道:“你这孩子,你是做小辈的,跟你母亲较什么劲呢?” 郭继昌哭道:“孙儿不明白,母亲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国公夫人心道你母亲还不是心急要你上位,你这个做儿子居然不明白母亲的心思,这刘氏这母亲当的也挺可怜。 国公夫人嘴上安慰道:“你母亲出身太师府,她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她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英国公听了这话在旁冷哼了一声,换来国公夫人一个凝视。 英国公顿时不敢吱声了。 那啥,越老越知老妻的好,年轻的时候她万事都听他的,他只觉家中安稳,可以放心的在朝堂勾心斗角拼搏,却无觉老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少苦。 家中有那样强势的母亲,先是有了一个有母亲护着的儿媳妇,后来又娶了那样一个强势的儿媳妇,妻子要再是个刚强的性子,那日子一想就没法过了。 谁说一辈子安静享福就不是一种智慧和本事呢? 年纪越大,他就越能体谅老妻这些年的辛苦和隐忍,就越发顺着她,反过来就是更加听她的话了。 国公夫人继续安慰郭继昌道:“人生一张口,吃饭和说话,你心中有委屈,不说出来让你母亲知道,来老身这里哭有什么用呢?” 郭继昌:“......我说服不了母亲......” 国公夫人乐了。 郭继昌昂着一张小花脸疑惑望向她,国公夫人拧着孙儿的脸蛋笑道:“你爹和你二叔要是来老身面前‘说服’老身,看老身不大耳瓜子扇他们。如此想来,你母亲竟然能忍你这么多次,真是慈母!” 郭继昌:...... 那啥,难道真是他错了? 在郭继昌迷惑不解的时候,英国公重重咳了一声,国公夫人就转入正题道:“老身叫你来呢,是要嘱咐你两句,你觉着有道理呢,就听听,觉着没道理......呃,你就听你祖父的。” 英国公在旁呷了口茶:“嗯”了一声。 郭继昌:“......您说。” 说实话,有些时候,他是真的搞不懂,这府里到底是祖父做主还是祖母做主,总之,他的这位亲亲祖母,看着就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被认为高深莫测的国公夫人想了想说辞,道:“听说你今日见到了楚氏女,可是见识到楚氏风采了?” 郭继昌低头赧然:“风华绝代。” 国公夫人接口道:“定不及你兄长......”呃,又跑题了,忙将话题继续下去,道:“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昏聩,她老人家执掌国公府几十年,眼界和见识都不是我等可比的,你...就听她的,照做就行了。” 郭继昌张了张口,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难道孙儿真的要娶她吗?” 英国公在旁凉凉道:“怎么,你觉着她配不上你?” 郭继昌忙道:“并非如此,楚想娘子容貌绝美,风骨天成,要说配不上,也该是孙儿配不上,只是......兄长还未娶妻,孙儿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先娶妻呢?” 就是这样,他在战场的兄长郭继业还没娶妻呢,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先娶?要娶,也该是兄长去,关他什么事呢? 英国公听到郭继昌提起郭继业,不由沉默了下来,国公夫人开口道:“你兄长的婚事另有安排,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婚事,昌儿,将楚小娘子娶进门,对府中上下都好。” 郭继昌忍不住呛声道:“孙儿看不到哪里有什么好处?!” 国公夫人:...... 英国公倒是直接,他冷道:“可以将老子的老娘接回府中奉养,这算不算是好处?” 英国公以前也是文质彬彬的帅老头,去了边疆几年之后,也学会爆粗口了,动辄老子孙子的,很让人侧目。 郭继昌张口结舌,他虽然不知道老夫人差点和英国公决裂的事,但从他出生起,那位老祖母就生活在桐城老家,祖父英国公不止一次的欲要接回老母亲在身边奉养都没能成,如果这次因为这场亲事就能让老夫人高兴,同意回洛京国公府,那的确—— 算是一个大好事。 郭继昌泄气了,他总算是明白明明祖父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为什么还要他答应下来,那他......算什么呢? 只是一个讨好人的联姻工具吗? 国公夫人怜爱道:“昌儿,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人啊,跟谁过都是一样,若是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那就更好了......” 英国公不由侧目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只做未觉,她不能将话说的太明白。 这国公爵位,只要老夫人还活着一天,她就有话语权决定谁做继承人,郭继昌不明白,英国公让他认下这门亲事正是在为他以后能继承爵位铺路。 他不明白,那个看着精明的世子夫人也不明白,偏这两母子还能不明白到两处去,真是,不知道让她这个知情人说什么才好。 国公夫人继续跟郭继昌道:“你母亲那里,老身会去说,你回去好好洗漱一番,这两天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府中见人。” 郭继昌到底回府的晚了,和楚氏兄弟错过了。 他虽然已经见过了楚霜华,但两家还需一个郑重其事的见面。 郭继昌虽然仍旧蔫蔫的,但他还是低头答应下来,不答应也不成,这个府中,还轮不到他说不。 夏川萂还不知道郭继昌已经准备接受这门亲事了,她跟乔彦玉在这边包厢里玩的痛快,可是苦了隔壁包厢里的皇孙殿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4节 权应萧原本只是打算在这里吃顿便饭,中途看了几场戏,这顿饭吃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吃到最后还不能消停,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魔音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耳中,扰的他平静的心绪顿时翻涌起来。 权应萧扔下筷子,起身道:“不吃了,回府!” 本殿下躲了总行了吧?! 第150章 第 150 章 当天下晌晚些时候, 楚朗特地传信过来,说后日一早会来丰楼接上楚霜华去英国公府上拜访,要楚霜华做好准备。 夏川萂原本还跟范思墨王姑姑她们嘀咕, 为什么要等到后日, 而不是明日呢? 结果第二日, 她就收到消息, 说今日英国公府全府上下大扫除,换帐子洗家具忙的不亦乐乎, 而且,因为知道郭继拙已经回到洛京了,英国公就派人来叫他回府, 等明天, 他会以堂兄弟的身份陪着郭继昌一起见客。 这是礼数,陪客身份越高越拿得出手,就越能说明对客人的尊重和热情。 夏川萂可是真的纳闷了:“这......世子夫人就这么认了?”她们可不是真的要和郭氏结亲,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楚霜华根本就不可能嫁给郭继昌。 范思墨猜测道:“消息说这是国公夫人的意思。许是因为昨日那出,国公府已经察觉出来楚氏并不是真的想要与郭氏联姻,今日便大张旗鼓的,好让楚氏难以开口提解除婚约的事?” 楚霜华不解:“这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吗?到时候他们就能说是楚氏不愿意联姻,不是他们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这样在老夫人那里他们就有交代了。” 其实老夫人压根就不在意国公府是不是情愿答应,她要的只是楚霜华在洛京行动的一个名头罢了。 夏川萂思索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其实国公府中有人, 是真的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的?” 范思墨和楚霜华对视一眼, 心下都咯噔一跳,范思墨问道:“若果真如此,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夏川萂:“不是说国公夫人下的命令吗?她跟英国公是一体的,想促成这门婚事的,会不会是他?” 范思墨疑惑:“可是,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是打算给二公子寻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子的。” 夏川萂摇头:“那都是以前的打算了,如果能娶了霜华姐姐得到同样的效果,那么他也是可以改主意的,而且,对待这桩婚事的看法,姐姐得到的消息只是‘面露不悦’,并没有明确的态度表示不愿意和楚氏联姻。” 范思墨脸色凝重起来:“那这位国公爷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夏川萂也郑重道:“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是猜不出什么来的,姐姐,你明天一定要明确的摆明态度,你不会嫁入郭氏,你仔细看英国公的反应,如果他能顺势解了婚约就好,如果一定要拿长辈的名头压你,你就说,你不想三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演,齐大非偶,非是好姻缘。” 楚霜华有些踟蹰:“这样说好吗?”三十多年前发生的和楚氏有关的还能是什么旧事?不就是郭继业的母亲嫁与英国公世子的时候? 这门亲事,最后以楚氏女香消玉殒结束,与郭氏来说,这只是再娶一门高门贵女做主母的事,与楚氏,那是实实在在的一条人命! 楚霜华觉着对英国公不客气的说出这样的话有翻旧账的嫌疑,不似楚氏要与郭氏继续修好的意思,夏川萂却是道:“就是要拿出楚氏不欲再结亲郭氏的立场来,一来这本就是咱们的打算,二来,咱们也可瞧瞧,姐姐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郭氏到底是打消了联姻的心思,还是想要继续和姐姐谈婚论嫁?三来,咱们也能争取一下时间探索一下郭氏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选择再次和楚氏联姻?” 三女到底年轻,她们从小生长的桐城,身边亲友也都不是国朝权利中心之人,她们没有见识过,也想不到作为当朝超品国公夫人的权威性有多重。 她们不知道,即便不考虑郭继业的存在,就是英国公本人亲自上书请求册立郭继昌为世孙,没有老夫人的印鉴在,这道折子可能进得了尚书台的门,却一定不会到达尚书令、太师、御史大夫他们的案头。 因为这道上表请封的折子不符合请封表折的文书格式,是个残缺品,在第一关就会被筛选折子的人给筛下去,然后看在英国公当朝国公的面子上,可能会有小黄门亲自给送回国公府上门房? 也仅是如此了。 洛京是都城,多少王公贵族皇子公主林立满城,英国公府也只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而以。 对夏川萂的话,楚霜华都应下来,今日便暂时按下不表。 第三日一早,楚源、楚朗两兄弟来到丰楼,接上盛装打扮的楚霜华,带足了婢女仆妇随从们浩浩荡荡的朝城内国公府行去,至晚方归。 楚霜华回到丰楼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只余满天霞光还普照世间。 楚源和楚朗两个一同留了下来,叫上王姑姑一起,大家关起门来开了一个小会。 楚朗大体说了一下他们今日拜访国公府此行:“......英国公府上下盛情接待了我等,英国公和世子、二郎君、族老等都表示欲结这门婚事,兄长以齐大非偶的理由拒绝了好意,其中霜华也说了不欲当年祸事重演的话,英国公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也保证,会善待霜华......” 王姑姑若有所思,范思墨不敢说话,也是没有头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楚霜华此时开口道:“我曾与世子夫人独处了一刻钟左右,我觉着有些奇怪。” 众人都望向她,楚霜华继续道:“让我奇怪的是,世子夫人既没有言语不满也没有态度轻慢于我,相反,她热情的一点都不像是前日才派了仆妇给我下马威,还私下给了我这个做见面礼......”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镶玉的羊脂白玉手镯给众人看,这不是算在第一次见面的表礼之内的,算是世子夫人的私赠,所以这玉镯不论是品质还是工艺都是上等中的上等,很符合国公府大富大贵的派头,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关键是这位世子夫人没有为着前日的事跟我道歉,哪怕不是她的本意,但那两个仆妇却是真的是她的人,她却一次都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可见她并不认为是她错了。” 夏川萂知道楚霜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说这样的话,于是好奇问道:“那她和姐姐可说了什么没有?” 楚霜华笑着点头,道:“我只是心下生疑而以,要是说的不对,你们可别笑话我......”众人俱都莞尔,鼓励她只管说,于是楚霜华继续道:“咱们娘儿两个说私密话,一开始,这位世子夫人问的都是些女孩儿日常穿衣品茶读书针凿上的琐事,然后就开玩笑般的笑问我,说我们楚氏在青州吃盐是不是都不用买的......” 盐? 楚氏兄弟心下一紧,脸色不由郑重起来。 夏川萂也正色要求道:“姐姐将这里面的原话复述一遍与我等听。” 楚霜华压抑着心中陡然升起的兴奋之情,将她与世子夫人单独会面的那一刻钟仔仔细细尽量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给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等众人听完之后,楚氏兄弟坐不住了,楚源更是站起身来在地上走来走去的转圈圈,沉吟道:“也不排除是霜华多心了,可能真的就是世子夫人随口问了一句......” 楚朗接口道:“但咱们这些年......”做的就是盐的生意,这一点他没说出来,但在座的都懂,“加之近半年来有朝中阁老派人秘密查访私盐之事,咱们虽不知道这位阁老到底是谁,但朝中阁老就这么有数的几位,刘太师的可能性也很大,若是刘太师知道咱们即将拜访国公府,特地授意世子夫人从霜华身上试探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楚源继续转圈说出能找到的借口,企图为‘楚氏经营私盐获取暴利’这一事实做一下排除:“也可能是碍于英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命令,虚与委蛇应付霜华的,世子夫人老于世故,糊弄一下霜华并让她察觉不出破绽还是很简单的。” 楚霜华再旁也点头认可,表示真的很可能是她被糊弄了,是她多想了,世子夫人很可能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带着调侃意味活跃气氛的话。 然而,楚朗思路很顺的开口辩驳道:“英国公和世子今日热切的态度很不对劲。咱们曾送大笔钱粮去战场,那个时候英国公作为全军主帅,他定会想法子通过各种渠道弄清楚这样多的钱粮到底是从哪里来了,说不定他对咱们楚氏经营之事早就明了了?此次英国公极力主张促成两家联姻,或许也打着一样的主意?” 王姑姑倒是在此时插口了一句:“英国公要是想促成两家联姻,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她见众人都看向她,就解释道:“老夫人身体硬朗,人又在桐城,她人在桐城,要想取得她老人家老国公夫人的印鉴可是不容易......”见众人还是不甚明了现在说的事又跟老夫人的印鉴有什么关系,便又解释了一下朝廷册封继承人的规章法度以及需要的一系列认可。 满屋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夏川萂更是直呼学到了,学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英国公这是,彻底倒向了郭继昌这边,不惜利用联姻来讨好、瓦解老夫人的意志,毕竟是亲娘,英国公又不能弑母,就只能牺牲孙儿的婚姻了。 而且,在英国公看来,一个妻子算什么呢? 看看楚宁吧! 王姑姑说了一个致命的可能性,但楚朗说的这个可能性也非常大啊,若是对钱粮的来源都掌握不了,那英国公这个主帅当的也太废物了。 楚霜华出嫁可是有嫁妆的,若是英国公想借着两家联姻的由头获取大笔的资本,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维持一个氏族运行可费钱。 ...... 夏川萂看着楚氏两兄弟一说一辩驳的来往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还是楚源败下阵来,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认可楚霜华的怀疑的,所以不能找出更多强有力的理由来推翻这个怀疑。 最后,还是夏川萂道:“既然大家都有怀疑,那以后消息收集就都在这方面多加注意,等过一段时间再看。霜华姐姐,这两日你需要开始在众人面前多多露脸,泛舟、春游、看球、裁衣、去城中游玩等等都随你的喜欢......总之要大家都看到你,咱们便以此来投投饵,看看能收获上什么样的大鱼。”反正已经拜访过郭氏了,给国公府的尊重已经给出去了,剩下的自然要开始她们的计划了。 楚霜华来京就是做这个的,听了这话就都欣然答应下来。 众人都达成了之后多方观察的共识,然后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楚霜华的猜测便被证实了。 当夜是个阴天,熄了灯火之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有巡逻守夜的值班卫兵守着一豆灯火到天明。 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突然人声嘈杂起来,值夜的大喊着“走水了”“有贼子”“快救火”等等话语惊醒了梦中人。 楚霜华自从来了洛京就一直带着丫鬟仆妇们住在为客人准备的独院内,此时她被惊醒,不由问道:“外头怎么了?” 值夜的仆妇披着衫子进来回禀道:“听动静,好似是守夜的人没看好烛火,走水了......” 楚霜华蹙眉问道:“可是知道什么地方走水了?” 仆妇讷讷:“这个...不清楚。” 楚霜华颔首,披衣起身,此时伺候她的丫鬟桃儿杏儿也穿好衣裳进来了,见楚霜华起身忙上前伺候。 楚霜华对那个仆妇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你去打听一下,是哪里走水的?是庖厨?马厩?库房?书房?还是什么地方走水了?” 仆妇应了一声,忙快步出去打听去了。 楚霜华披着外衣来到廊下,仰头看着乌云遮月的天空等候消息。 桃儿劝道:“女公子,还是进屋等吧。” 楚霜华:“不用......” 有巡逻的卫兵过来,看到楚霜华之后低头见礼,楚霜华问道:“听说是走水了,你们不去救火,怎么来了这里?” 这个卫兵回道:“是有人发现了贼子,咱们正在排查寻找。” 一听竟然有贼子就在附近,桃儿和杏儿都劝楚霜华道:“女公子,咱们还是去屋里吧,在这太危险了。” 楚霜华也知道轻重,便对卫兵们道:“你们辛苦了,我从屋里出来有一会了,不如进门入内帮忙查看一番,确认没有贼子在我再入房,会安心些。” 卫兵自然是应允的,他们来这里,就是要进客人的房间搜人的,楚霜华主动请他们进去,可比他们叫门再罗里吧嗦解释一通好太多了。 真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女公子。 楚霜华由杏儿陪伴站在廊下,桃儿带着卫兵入房内搜查,房内一切如常,卫兵跟楚霜华道扰之后,就离开了。 楚霜华入得房内,去打听消息的仆妇也回来了,跟楚霜华禀道:“是柴房和马厩走的水。” 楚霜华颔首,道:“应是贼子为了躲避抓捕故意放火引开追兵,这房里刚才也有卫兵搜查过了,咱们也都紧闭门户睡吧。” 仆妇领命而去,楚霜华在杏儿的伺候下褪去外衣,桃儿去掀帐子重新铺床,刚才卫兵进房内检查,桃儿先一步将床帐子放下来遮私,因为楚霜华配合异常,他们只是进来这卧房简单查看了一下,见没人也没有蹊跷之处就离开了。 床帐子自然是没有掀的。 此时桃儿刚掀开床帐,就被一指点中,桃儿声儿都没来得及发出丁点,就被人接住悄无声息的躺了下去,等楚霜华发现杏儿竟突然倒下之后,已经晚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一双有力的大手从楚霜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楚霜华惊恐万分,本能反抗挣脱他的控制,这人在她耳边低语道:“别动, 她们没事。” 楚霜华顿了一下, 慢慢让自己身体放松下来。 身后人似乎松了口气, 但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这人身体又紧绷起来,在楚霜华耳边吩咐道:“问是谁, 不要让她进来。” 楚霜华:...... 眼看来人就要推门了,身后人推着楚霜华侧移一步,然后一只脚要去踏躺在地上的杏儿的咽喉。 楚霜华忙不迭点头, 确有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身后人停在半空的脚顿了一下, 却没移开,房门已经有推动的响声了。 身后人手掌慢慢下移,放开了楚霜华的嘴的同时, 虚虚扣住了她的脖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5节 若是楚霜华乱说话,身后人的手会立即扭断楚霜华的脖子,他的脚也会立即踏下,他被发现了不一定有事,但她和杏儿两个肯定是没命了。 楚霜华努力平静开口问道:“谁?” 房门被推开,有女声隔着隔断的屏风行礼问道:“是老奴。”是刚才去打听消息的那个仆妇。 楚霜华:“又怎么了?” 仆妇回道:“奴婢来问问, 桃儿和杏儿怎么还没从女公子房中出来?可是女公子遇到什么不妥之处吗?” 楚霜华这里一般是由仆妇值夜,她的丫鬟白日里要跟着她到处跑,夜里不睡觉可不行, 会没精神, 更容易出错。 所以,这个仆妇见桃儿和杏儿两个丫鬟久久没有回她们的房间休息, 以为楚霜华这里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就过来问问。 左右她今晚也是要睁着眼到天亮的,楚霜华这里要是有什么事,她可以一面守夜一面代劳。 这是个做事勤快不偷懒的仆妇。 楚霜华柔声道:“今晚楼里进了贼子,我留她们与我一起睡,有她们值守下半夜,你自己去休息吧。” 仆妇道:“...那好吧,奴婢再去搬床被子来。”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女公子害怕一个人睡也是正常。 楚霜华:“不用了,我这里有多的,现在天暖和,用不着再拿新被。” 这仆妇总觉着有些不对劲,但又的确没有哪里不对劲,听闻楚霜华这样说,她也不再坚持,给楚霜华行礼之后,缓缓退后,关紧了门,脚步声远离,慢慢就听不到声响了。 应该是遵从楚霜华的吩咐,自去休息去了。 身后人等了一会,见始终没有人再过来,楚霜华更是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嘴也紧紧闭着,他便将脚收回,虚扣住楚霜华脖颈的手掌也展开下移...... 就是现在! 楚霜华身体突然后倒主动倚靠进身后人的怀中,同时双手把住了这人欲要移开的手臂,然后猛的弓腰用力,将身后之人过肩摔了出去。 楚霜华的动作很快,身后人更是猝不及防,他肯定是没想到这个害怕到流泪为了婢女和自己的性命一动也不敢动的弱女子居然会有这样迅捷的身手和能将他一个大男人掀翻的力气,所以,他成功被摔了出去。 但他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了,被摔出去的瞬间他腰部用力维持平衡的同时欲要稳住落下的身体,但楚霜华占据了先机,她将人摔出去可不是等着这人反击的。 她又不是当护卫和死士培养的,她虽然也是从小和夏川萂、金书、砗磲她们一起练武,但也只学会了最基本的保命手段,不管是招式上还是力气上,跟这人正面对上只有被杀的份儿。 所以,她要足够快,出招足够刁钻,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治住他或者伤着他减弱他的武力值,然后,喊救兵。 只见楚霜华在将人摔出去后,高举的手臂下移同时抽出了她头上唯一用来绾发的发簪,手指一按,这个足够将她如云长发全部绾起的粗/长发簪陡然延伸出一大截,竟然变成了一个臂长的长刺。 楚霜华握紧了簪头上镶嵌的宝石,顺势一个大步迈出,直刺向即将落地的男人。 这当然是个男人,从他捂上楚霜华嘴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判断出这个从身后治住她的人一定是个男人。 但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个身体高大超出一般人太多的手长腿长的男人,而且,看这男人发力的腰身和撑地的手掌,这还是一个身强体健孔武有力的男人。 这是个劲敌! 楚霜华此时心中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托大,应该先大喊救命的。 她虽然心中有了悔意,但出手的速度和力度更强了,既然已经做下了选择,就要全力拼一把,要不然,她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这么死了,可是太冤了。 楚霜华这三两下的假把式居然在这个男人手下撑过了十招,倒不是这个男人让着她,而是她手上的那把长刺实在是太棘手了。 这长刺就跟长在了她的手掌上一样,随着她的心意劈斩转动,它只是在男人手背上轻轻略过一下,就划开了他的皮肉,手背顿时有鲜血流出。 而且,楚霜华自知不敌他,又不能大喊大叫,因为这样会泄了气息,让她的身手减慢,她便故意踢翻桌椅,打碎花瓶,男人不欲闹出动静,就一边捉她一边扶住即将倒地的桌椅和即将落地的花瓶...... 终于,在楚霜华将另一个花瓶仍向窗子的时候,男人一个飞扑,精准的将她和花瓶一同压到了他的身/下。 楚霜华:...... 楚霜华好悬没被压的背过气去,她胸腹被挤压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就是发出的声音也不比刚出生的猫崽子的哼唧声大多少。 但压制住她的男人听到了,为了防止楚霜华再出声,他将自己的一只手掌放到楚霜华的嘴边,重新捂住她的嘴同时,另一只手将那根伤到他的长刺夺过来随手一扔,嗯,扔到床底下,不见了。 被人这样压制住,楚霜华羞愤欲死,嘴一张,心一横,狠狠咬住了这人的手掌。 “唔!” 男人闷哼一声,覆盖在她身上的浑厚身体又沉重了几分,楚霜华简直生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她加重了牙齿的力道,坚决要生咬下他的一块皮肉下来泄愤。 男人忙一手撑地叉开双腿跪起身支撑住身体,然后空出手去捏楚霜华的下颌骨,将自己已经被咬出血的手掌解救出来。 他知道楚霜华会喊叫,所以捏她下颌骨的手改扣住她的咽喉,他也知道楚霜华会乱动反抗,所以他选择的是叉开双腿在楚霜华身体两侧,她一反抗,他就身体下压,直接将这个“彪悍”的女娘的活动空间给控制在自己的身体压制范围之内。 楚霜华哭了,她挣扎未果,不再继续徒劳,大颗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氤氲出了一个小水洼。 男人:...... 男人想干脆将她劈晕了事,但这楚小娘子到底无辜,他又不是真的贼人,想了想,便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看到我之后,先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叫人。我先跟你说,我们见过面的。” 楚霜华:...... 男人见眼泪不再滴落,就道:“我放手了啊......” 话未说完,他就双脚蹬地急速后退,楚霜华一个后肘击击了个寂寞。 男人真是复杂极了,他就知道这女娘不会安分。 楚霜华翻转过身张口欲要大喊,就看清了灯火照耀下男人的面容,这声大喊就只好卡在了嗓子眼里,再也没机会叫出来了。 男人笑对楚霜华打招呼道:“楚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楚霜华哑声唤道:“皇孙殿下。” 权应萧叹道:“是我。” 的确算是见过面的,而且夏川萂也告诉她了,那个在人群中扶住她不摔倒的男人就是当今陛下的皇长孙,权应萧,大周的皇孙殿下。 楚霜华听过之后,回想了皇孙殿下英俊成熟的面容,就将人在脑海中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她或许会有很多目标,但并不包括这个皇孙殿下。 是以,能够在此时此地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楚霜华是惊大于吓,疑大于怕的。 既然已经认出来是皇孙殿下权应萧了,楚霜华就跟他提前说的那样,考虑了一下,到底没再叫人进来。 但她也来到门边,离这人远远,打算一有不对就夺门而逃。 权应萧将刚才打斗的时候移位的绣凳搬回桌子边,从一个柜子上找回刚才他在半空中捞回顺手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又从另一个角落里拿起茶壶,一手拿杯一手提壶,来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饮了一口,然后看向静默的楚霜华,问道:“有伤药吗?我这两只手需要处理一下。” 他左手背被利刃划伤了,右手掌边缘被咬伤了,虽然血已经凝固堵住伤口不再出血,但还是要及时处理一下的。 他并不想在手上这样明显的地方留疤,而楚霜华这里的伤药,疗伤效果或许一般,但一定不会留疤。 楚霜华:“......在我床头暗格里有金疮药。” 权应萧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豁口的床帐和趴伏在床沿安静睡觉的桃儿,道歉道:“唐突了女公子,抱歉。” 楚霜华:...... 权应萧转过头来,对楚霜华道:“劳烦女公子替在下取药,虽然现在天暖和了,但大半夜的睡在地上终究不妥,不如将这两个丫鬟送去床上安睡,你觉着呢?” 楚霜华:...... 楚霜华绕开他移步到杏儿身边,扶起她的半边身子,见她的确睡的好好的,除了醒不过来没有什么异常,就半扶半抱的将她弄上了自己睡觉的床榻,然后又将桃儿放上去和杏儿并列躺好,给她们盖好被子,又从床头暗格中找出金疮药,顺手拿起一把带鞘的匕首,想藏在身上,但她现在只穿着中衣,身上只有系带,没有暗袋,只好拿在手上,聊胜于无。 权应萧接过金疮药,扫了一眼楚霜华手中匕首,没说什么,拧开瓶盖,给自己上药。 灯火噼啪一下闪了一个灯花,权应萧见楚霜华始终离他远远的站着,就道:“不如坐下,咱们说说话。” 楚霜华拒绝了:“不用,”又道:“多谢殿下好意。” 权应萧看了她一眼,笑道:“想来你是很疑惑,我这个堂堂皇孙殿下怎么会被人当贼子追的到处乱窜?” 楚霜华:“......难道殿下不是贼子吗?” 权应萧忙道:“冤枉,我是抓贼子的人,可不是贼子......” 楚霜华一脸“谁信你”的表情看着权应萧,权应萧噎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我今日入宿丰楼,恰好见到贼子路过我住的院落,怕他们行歹事,就跟了上去,欲治住他们受罚,但这两个贼子鸡贼的很,竟然在逃跑的过程中点燃了柴房和马厩,引起了守卫之人的注意......我可是堂堂皇孙,怎么能让人看到我半夜追逐奔跑呢?所以,我就...就近随便找了间房间躲了进来。” 他在楚霜华的凝实下又多解释了一句:“你是不让卫兵进房间搜查的话,我是不会躲进帐子里的。” 楚霜华:“呵......”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还半夜见到有贼子路过,他半夜不睡觉专门等贼子路过他好追去抓贼啊? 要她说,这乡里求盗的职位倒是挺适合这位皇孙殿下的。 许是楚霜华的嘲讽意味太浓了,他拧好瓶盖,将双手摊开在空气中晾干伤药,对楚霜华商议道:“咱们这个样子到天明也不好,不如你坐下来咱们聊一聊?” 楚霜华仍旧没动,但她道:“不如皇孙殿下先离开,等明日霜华再去拜访?” 权应萧:“......外面都是卫兵,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从你的院子里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楚霜华挑眉道:“您是皇孙殿下,霜华没觉着有什么不好。” 权应萧:“......我已经有王妃了。” 权应萧已经及冠成年,自然是按照礼制封了郡王,也娶了王妃,生了儿女,正经过日子。 楚霜华:...... 权应萧轻咳一声,起身道:“罢了,我还是悄悄走吧,说不定外头卫兵已经抓到贼子了?” 楚霜华见他起身,不由问道:“我的两个婢女......” 权应萧:“只是晕了过去,睡一觉就好了。” 楚霜华将他走到了门口,伸手去开门,突然张口问道:“殿下真的不是贼人?” 权应萧回头笑道:“真的。” 楚霜华仍旧不信,权应萧就无奈道:“罢了,反正我一走你就会将我躲到你床..呃,房间里的事告诉你妹妹,那妹妹也一定会去找我,不如我现在就透露一点信息给你,我的确是追着贼人来的,不过是从洛京一直带人追到丰楼,这两个贼人狡猾的很,我的人遍寻不到他们,我便开了个院子住了下来,笃定这两个贼人会今晚逃跑,就有了今晚这出......”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两个贼人都是刘太师的人,今日你是不是见到英国公世子夫人刘氏了?她待你态度如何?” 楚霜华惊疑不定:...... 权应萧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今日英国公府之行一定有蹊跷,继续道:“你们楚氏私自制取贩卖私盐的事,已经被刘太师盯上了......” 楚霜华终于脸色大变,诘问道:“你怎么知道......” 权应萧笑道:“怎么知道你们楚氏制取贩卖私盐的事?这点,等天亮我与你妹妹细谈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再说下去天就该亮了,我先告辞了。” 楚霜华心中翻涌不已,她向前走了两步,权应萧摆摆手笑道:“止步,止步,天色已晚,不用送了......” 楚霜华:...... 这人真是,谁要送他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6节 权应萧自己走了,楚霜华又去看了眼桃儿杏儿两个丫鬟,自己趴在地上将长刺寻回,重新变成簪子粗粗绾了一下自己的长发,然后披上外衣,从廊下取下一盏灯笼,去唤醒刚睡着的仆妇,朝夏川萂住的小楼而去。 小楼里,夏川萂和范思墨在下棋,一面下棋一面等消息,不曾想,抓捕贼子的消息没等来,倒是等到了楚霜华。 夏川萂一眼就看到了楚霜华中衣衣襟上沾染的血迹,她脸色一变,忙迎上来问道:“姐姐受伤了?桃儿和杏儿两个丫鬟呢?” 楚霜华先是安抚的拍了一下她扶住自己手臂的手,对跟着她来的仆妇柔声笑道:“我这里不用你了,你自己一个人,也先不要回去了,就跟这里的人去休息,等天亮了,我再好好赏你。” 仆妇道谢,听话跟着夏川萂这里伺候的人离开休息去了。 夏川萂见楚霜华还能气定神闲的说要赏赐仆妇的话,她提起来的心先放了一半下来,楚霜华目送仆妇离开,对夏川萂小声道:“我今晚遇到了......” “皇孙殿下权应萧”这几个字是在夏川萂耳边用气音说的。 夏川萂脸色微变,道:“里面说话。” 夏川萂和范思墨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前一后去了二楼。 守卫的护卫和伺候的仆妇都在一楼,二楼空荡荡的没有人,三人说话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楚霜华直接略过两人打斗的事,将权应萧打晕她的两个丫鬟以及他后来说的话说给夏川萂和范思墨两人听。 她说完之后,范思墨不由担心问道:“桃儿和杏儿两个真的没事吗?” 楚霜华摇头不确定道:“他说是睡一觉就好了,我也不敢现在就找大夫去给她们两个看,太扎眼了。” 的确是扎眼,好端端的,楚霜华的两个丫鬟怎么就被打晕了呢? 现在丰楼可以说是灯火通明,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楚霜华是想出名,但她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出名,若是有好事者造谣贼人打伤她的丫鬟玷污了她,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夏川萂和范思墨也都想到了这一茬,最终她们选择相信权应萧的人品。 他要是真随手就杀了桃儿和杏儿,足见他心性歹毒,稍微有点底线的人都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 而且,权应萧确实没伤楚霜华半分,也没趁机占她便宜,他也说了,天亮会和夏川萂会面,那么,即便心性歹毒,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 第152章 第 152 章 夜中作乱的那两个人身手不知如何, 但逃跑的功夫一流,皇孙的人加上丰楼的护卫这么多人抓他们两个,愣是给挣脱束缚跳入洛水逃跑了一个。 留下的那个被五花大绑且为了防止他咬舌或吞药自尽等嘴上功夫, 干脆被卸了下巴, 压到了王姑姑等人面前。 王姑姑表示贼人已经抓到, 大家可以放心安睡, 劝退打着火把灯笼来看热闹的人。 皇孙那边的人想将人提走,王姑姑自然不让, 但也明言可以一起审问,于是就让人将皇孙给请了过来。 权应萧从楚霜华那里回来就合衣躺在床上等消息,说实话, 他们一路追人追到了这里, 虽然有抓人的决心,但却也没有把握就一定能抓到人。 没成想他刚合眼三刻钟,就有人来报说抓到了一个, 跳洛水跑了一个。 权应萧精神振奋起来,道:“能抓到一个也是好的,走,咱们去会会这位绿林好汉!” 护卫道:“因为是在丰楼抓到的,丰楼的护卫们出了大力,是以王大家要亲自审问这个贼子。” 正在穿外衣的权应萧动作一顿, 道:“看来继业给了那位女君很多好手。”不是他涨他人威风,今日这几个贼子可不是一般的小贼,身上是有真功夫的, 他专门培养的护卫一时半会都没拿下他们, 还一直追到了丰楼,结果追到了这里却是被捉住了一个, 还是活的,可见这丰楼防卫上的实力。 那位小女君从哪里聘来的这许多好手? 只能是郭继业给的。 权应萧迈步出门,道:“咱们也去会会这里的主人。” 原本打算天亮再拜访的,现在天就要亮了,也差不多。 权应萧被引入了一处客院,客院正堂内,夏川萂、范思墨、楚霜华三个已经穿戴整齐的等着了,王姑姑去审问贼人去了,是以不在。 权应萧被引入正堂,拱手行礼笑道:“大理寺连夜办案,叨扰女公子们,实在过意不去。” 三人都起身回礼,夏川萂笑道:“殿下觉着过意不去,是要补偿咱们一二吗?” 权应萧唇角的笑容一僵,立即又更加热情客气了几分,道:“自然,今夜丰楼之损失,女君可列出单子来送去郡王府结账。” 夏川萂微微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权应萧笑道:“无需与本王客气。” 夏川萂请权应萧入座,芸儿给他斟茶,斟完茶并没有退下,反倒就站在夏川萂身后,等着伺候,也是护卫。 权应萧不免多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芸儿一眼,夏川萂解释道:“芸儿是我托付性命的人。” 可以托付性命,也是可以信任的人。 权应萧笑笑,不置可否。 权应萧很沉的住气,芸儿给他斟茶,他就端着茶盏喝茶,面对眼前三位各有千秋的美女,尤其是其中一位还和他近距离交过手,他也仍旧气定神闲的不多看一眼。 自然也不多说一句话。 夏川萂瞥了他一双手上的伤一眼,随口寒暄道:“殿下受伤了?可是贼子所为?”她又看了眼他右手掌外缘上的齿印,心道这贼子出招真杂,还会咬人? 楚霜华亦是面无表情的捧着茶盏低头饮茶,蝴蝶翅膀似的睫毛微微扇动,在她的半边眼角和鼻梁上打下晃动的阴影。 权应萧看了眼自己左手背上的伤口,笑道:“这些贼子实在厉害,一时不妨被伤了一下,无碍,已经上过药了。” 夏川萂就好奇问道:“殿下知道这些贼子的来历?霜华姐姐跟我说他们是刘太师的人,是真的吗?他们犯了何等大罪,居然要殿下亲自来抓人。” 面对夏川萂的疑问,权应萧笑了一下,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道:“说起来,之所以能有今日本王连夜追贼的戏码,全拜女君所赐。” 三女面面相觑,夏川萂笑道:“愿闻其详。” 权应萧摩挲着茶盏边缘,道:“本王前些日子收到了继业写来的信,道是北境边城有些小而旧了,已经承载不了太多的人口,他便又建了一座小镇,暂时将多余的人口迁徙过去,然后重新扩大修缮老城,然后将这个小镇容纳进去,这样边城就能成为一座有常住人口八万的大城了。” 目前来说,大周朝一座城市人口超过五万就算是一个大城了,边城人口居然能有八万,绝对算是一座超大型城市了。 如果郭继业能按照他的构想将这座城建成的话。 权应萧看着夏川萂,笑问道:“女君对此有何看法?” 夏川萂笑道:“北境有几十万大军长期驻扎,没有战事的时候,兵卒基本半兵半农,留在当地成家的也有不少,边城能有八万人口,不是很正常?” 权应萧笑叹道:“在女君眼中,原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边关苦寒之地,基本种不出什么粮食来,本王很难想象,这八万人是怎么养活自己?呵,其实朝中大臣,估计就连本王的皇祖父,也很好奇,北境五十万大军平日都是怎么生活的?吃什么?穿什么?除了训练之外还能做些什么?以及,他们的军饷,都是怎么发的?” 估计最后一点才是他们真正关心想知道的地方。 夏川萂:...... 范思墨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夏川萂,心下气恼,觉着这位皇孙属实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范思墨不由开口道:“殿下想知道您眼前的这盘糕点是怎么做成的吗?殿下想不想自己亲手做一盘出来,您放心,只要您想学,民女定会亲自教您。” 你不是好奇吗?在京都好奇有个屁用啊,你怎么不去边关亲眼看看啊? 权应萧不成想这位盛名在外的范大家还有这样言语巧妙犀利的一面,惊讶同时,又惭愧道:“本王是真的很想去北境走一趟,奈何身份所限,是不能随意出京的。” 皇室子弟没有皇命擅自出京,视同谋反,虽然这一条延续下来百多年,现在基本只针对皇子了,对宗室的约束力日渐下降,但他的身份和其他皇孙皇子们都不同,别的皇子偶尔出京可能没什么大问题,他要是没有皇命擅自出京,那问题可就大了。 皇帝不发话,他的那些皇叔们就能群起而攻之生撕了他。 楚霜华直接问道:“殿下到底是想说什么?” 权应萧看着夏川萂,幽幽道:“本王只想说,为了将豺狼虎豹引开,本王这些年过的很辛苦。” “咳咳”,夏川萂被茶水呛了一下,芸儿忙给她拍背,还瞪了权应萧一眼,认为夏川萂被呛着都是他的问题。 范思墨和楚霜华都露出疑惑什么,不明白权应萧从前到后到底在说些什么。 夏川萂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对权应萧笑道:“要说这些年我最感激的人是谁,除了老夫人,就是殿下了。” 老夫人在野为她保驾护航,权应萧就是在朝为她做掩护驱赶豺狼了。 要不然,她在河东郡翻天覆地的动静那么大,朝廷怎么就跟瞎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这可是七八年的时间,不是七八个月,更不是七八天。 就是这个时代通信再落后,不管是在河东郡任命的官员还是路过、游学的人,总不能都有志一同的看不见听不见吧? 还有,火炕、煤球、养蜂、造纸、油纸伞等早就在洛京流传开来并进入寻常百姓家了,总不能没有人好奇这些东西的源头在哪里吧? 朝中有人好办事,说的就是权应萧啊! 以前权应萧只是按惯例封了个闲散郡王,没有差事在身,可能是因为近些年诸皇子间暗潮涌动明里暗里的斗的厉害,让老皇帝心烦,突然有一天,老皇帝就给他派了差事,不让他躲在王府里长毛了。 先是去工部看着修缮些城墙啊,填平一些坑坑洼洼年久失修的道路啊......诸如此类的一些别人看来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 那什么,丰楼就是在他监管工部的时间段内建起来的。 后来老皇帝看他在工部干的很好,并不因为事小事多就撂挑子挑三拣四的,于是就让他去分管户部...... 户部原来是七皇子管的,好像是因为太子咬出了一个亏空案子,老皇帝就撤了七皇子,也不想便宜了太子,就将权应萧给顶了上去。 因为户部亏空实在大,老皇帝愁的大把掉头发,尤其是,他老人家虽然常年的公器私用,但在某些关键时刻,他也会私器公用一下,比如为了不让自己的皇陵停工从私库拨款继续建造之类的。 总之,皇帝也缺钱啊! 这个时候,丰楼已经开张了,理所当然的引来了各方豺狼虎豹,也是这个时候,权应萧私下闲聊的时候给老皇帝汇报了一件趣事:丰楼正在拿着大笔银钱托关系找靠山。 这件趣事果然有趣,挑起了老皇帝很大的兴趣。 于是一次微服出访的成就就达成了。 总之,从那以后,老皇帝每月都能有笔银子进入他的私库中,在他老人家看来,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但是...... 它很香啊! 也是从那以后,这座新开起来的丰楼就云遮雾绕神秘兮兮起来,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的。 注意,这个一般人,包括了权应萧这类皇孙宗室们,至于皇子,皇子们要脸,是不屑明面上去丰楼找茬的。 权应萧暗中保护丰楼的事只有夏川萂知道,郭继业是当然是知道的,老夫人可能猜出了一些夏川萂可能在京中有人,但她老人家并不多问。 至于其他人,包括楚氏、王姑姑她们这些当事人,都以为这丰楼是仗的老夫人的势。 对,但并不全对。 此时,权应萧和夏川萂这一唱一和的就差明说了,聪明如范思墨和楚霜华都看了出来,顿时,两女看权应萧的眼神都不对了。 原来是自己人。 怪不得他能知道楚氏制盐卖盐的事,楚霜华心道。 夏川萂只是一句话,都没有道谢,她只是说感激,权应萧就已经很欣慰了,他笑道:“本王与继业是好友,本王很乐意帮他一把。但是,四年前英国公胜的那一场太顺利也太漂亮了,不能不让人怀疑,就是一头猪,查了这四年下来,也能查到一些端倪了,更别提刘太师是个老狐狸,他可不是蠢猪。” 夏川萂皱眉:“咱们不是抛出了乔氏这个诱饵了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7节 权应萧厌恶道:“时间久远,本王也不清楚刘氏与楚氏到底有什么恩怨,不管本王怎么引导,刘太师就是咬着楚氏不放。而且,本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居然每年都以一年一次督查朝廷盐运的名义,下派了很多年轻官员到地方上去查访、记录当地官盐产量和贩卖情况,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握了大量账簿,以此推算掺在官盐中售卖的私盐数量和价格......” 朝廷每年都要派遣年轻官员下到地方去巡查游历,充当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去体察民情。 刘太师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将自己的人掺在这些官员当中,明里走访暗中查探,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不知道这位太师手中掌握了多少证据? 权应萧:“总之,一个乔氏是迷惑不住他的。” 夏川萂:“也就是说,我已经暴露了?” 权应萧:“......本王也是这样想的。一个河东郡他可能看不上眼,但新的制盐之法,他一定会觊觎。” 土地而已,新作物新东西而已,只要出现了,刘太师就能轻易得到,根本不需要去抢去夺,但盐不一样。 制盐是一个下金山的金母鸡,没见楚氏一家都能轻松供养五十万大军经年不愁吃喝军饷吗? 夏川萂问道:“你还没说,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权应萧给了她一个“果然聪明”的赞赏眼神,笑道:“为了延迟他发难的时间,本王故意无意间暴露了一个消息,郭继业有一本送往楚氏的账簿和密信,中途被山匪劫了,这本账簿和密信辗转到了京城,有人想将这账簿和密信卖个好价钱,机缘巧合被本王看到,带回了王府......” 夏川萂继续道:“你无意间露出的这个消息很顺利的就被刘太师知晓了,他认为机会难得,这个账簿和密信一定关乎郭继业养军的秘密冰山一角,于是就派了小贼夜访王府,想要偷出账簿和密信,殿下你就守株待兔,打算擒住他们反向去找刘太师发难,让他摊上官司......” “哦对了,殿下原本打算是再等等再无意间将这个消息放出来的,但国公夫人逼着世子夫人认下郭氏二公子的婚事,世子夫人就跑回娘家诉苦,但刘太师安抚了她,还透露了一点楚氏和盐的关系,可能是世子夫人贪心大起,也可能是她有了其他目的,就在霜华姐姐拜访国公府的那天热情招待她,表示出一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的样子。” “以刘太师的谨慎,若是没有把握,他是不大可能随意出口楚氏私下经营盐业这样的秘事的,楚氏虽然已经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氏是豪族,也是世家,也还有老夫人这个超品国公夫人做靠山,给这样的一个家族罗织罪名,不管是什么样的罪名,都要将证据夯实扎实了,要不然,就是让其他世家看笑话。” “殿下也是知晓了此事,才断定刘太师将要发难楚氏的吧?就是不知,人家父女前脚说的话,怎么殿下后脚就知道了?殿下真是神通广大遍地耳目啊,小女佩服,佩服!” 夏川萂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权应萧才是佩服她。 权应萧笑道:“不敢,不敢,你能将这里面的事猜个八/九不离十,也是十分厉害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却不是因为耳目,而是那日本王的妻妹许茹娘随着许老夫人去太师府拜访,恰好遇到世子夫人归宁,进太师府的时候世子夫人脸色难看,出太师府的时候却是喜笑颜开,这个时候,能让她愁闷和开怀的只能是郭继昌的婚事。” “茹娘是个性子活泼的,当天告别太师府后就来了本王府上找王妃说话,王妃拿这个当趣事说与本王听,本王才知道的。” 夏川萂赞道:“殿下与王妃当真伉俪情深。” 权应萧也笑了起来,叹道:“洛京许氏名头举世皆知,许太傅是太学的祭酒,更是诸皇子皇孙的授业老师,他的女儿本有望太子妃、皇妃之位,却在本王前途未卜的时候被指婚与本王,她不仅没有怨言,还时常宽慰本王,说如寻常夫妻一般过日子也很好......”他见三女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听他诉说他和王妃的故事,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做了结尾,结束了这次剖心之言。 楚霜华轻咳一声,建议权应萧道:“王妃若是能听到王爷这一番话,不知道心中会有多高兴呢,不如回府之后,王爷再对王妃说一遍?” 从进入这间堂屋开始,权应萧一次都没正眼看过楚霜华,夏川萂和范思墨这两个外人压根没察觉,但作为当事人的楚霜华确是察觉了,想来以后她们和这个皇孙殿下还有很多接触,若是就这么别扭着可不像个样子,她便说了这样一番话,表示她压根不在意今晚发生的事,也请皇孙殿下不要在意。 权应萧面对楚霜华的时候确实是有些尴尬和不自在的,不过楚霜华的话外之意他听懂了,就直视着楚霜华的眼睛,笑道:“这可肉麻,恐怕本王当着王妃的面是说不出口的。” 范思墨仍旧不觉有他,闻此话便笑接道:“没关系,等下次王妃来丰楼的时候,民女会亲自作陪,将今日王爷这番诚心说给她听的。” 权应萧:...... 夏川萂见权应萧脸上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就撤回正题,道:“那我们如今抓到了一个活口,若是这人嘴硬,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受雇于何人,可要怎么和刘太师扯上关系呢?” 权应萧松了口气,道:“这个本王也早有准备了,过不了几日,继业会在边关上书陛下,弹劾刘太师私自结交边关将领的罪名,弹劾的折子和刘太师结交的将军也会一同被押送至京城。本王也是准备在那个时候放出账簿和密信的消息,让刘太师铤而走险,但现在计划有变,本王提前放出消息,为了能将这件很可能和刘太师没有关系的私盗王府案件闹大,本王才决定亲自带人追击贼子的。” 权应萧今日入住丰楼,以及他的手下夜间捉拿贼子的消息估计这会已经传入洛京了,就是不关心案件本身,大家也会好奇权应萧这个皇孙怎么屈尊降贵的亲自带人去捉拿贼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贼子需要尊贵的皇长孙亲自去捉拿啊! 大家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只要是有了这个好奇心,将刘太师和贼子联系起来可就太简单了,反正只是说说闲话嘛,说闲话也需要证据吗? 完全不需要。 这就是名人效应了。 夏川萂点头,至此她才是明了了权应萧的全部计划,问道:“那个边将......” 权应萧:“继业早就已经查明,也掌握了铁证,确实是刘太师收买的,就是为了待在继业身边给他传递消息的,只是以前按住不动,此时需要,便用上了。” 夏川萂脸色复杂,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夏川萂自己不知道,她说出的这句话酸味有多大,引的范思墨和楚霜华一左一右的看向她。 权应萧呵呵笑了两声,随口道:“本王和继业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他在夏川萂变的越发幽深的视线中改口道:“他不是让你有事找本王吗?这还不算交心啊?本王和他的交情,除了你知道,别人可是不知道的啊,本王身份敏感,你知道本王私下结交郭继业这样的边关大将是什么样的罪名吗?” 夏川萂这才眨眨眼睛,嘟囔道:“辛苦殿下了。” 权应萧揉揉鼻子,带着些八卦的意味问夏川萂:“本王听说,继业曾经跟你写信抱怨边将们都是老油条,对他阳奉阴违,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打服啊,然后请他们喝酒吃肉。” 权应萧又问道:“那继业若是军中缺少战马,该怎么获得呢?” 夏川萂:“买啊,我记得他说过,边关是有养马的马场的?” 权应萧意味深长的笑了。 夏川萂拧眉:“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郭继业确实曾经写信跟她说过这些,她也都给他出了主意,附带着还送去了大量银钱和好酒,就是为了他能收服手下将领和买马的。 权应萧道:“川川啊,我知道他都是这么叫你,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吧?”他都不自称本王了。 夏川萂:“你随意。” 权应萧就道:“川川,你可能听说过边关风土人情,但你到底没去过边关,是没见到过那里的人都是怎么行事的,他们祖祖辈辈都和胡人打交道,骨头硬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油滑,哦,我知道,你管这个叫生活的智慧,”他在夏川萂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的表情中继续笑道:“在边关生活的人不怕摔打,不能摔打的人早就死光了,所以,要收服他们,光打是不管用的,酒更不行,他们不服,继业就给他们酒喝,那他们就更不服了,不服有酒喝,服气的反倒没酒喝,这算什么?” 夏川萂变了脸色,权应萧继续道:“至于买马,要是让那些马场主知道继业手里有钱,还是大钱,那他们可就得意了,不联合起来榨干继业的骨血他们是不会收手的......” 夏川萂听明白了,她给郭继业出的那些主意脱离了人民群众的实际,估计在郭继业眼中看来,她很天真很幼稚吧? 怪不得从那以后,他就慢慢不跟她说他遇到的困难了,反而是边关的风土人情和好笑的事多了起来。 夏川萂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你既然知道,那他也肯定问过你了,你是怎么建议的?” 权应萧:“杀。” 夏川萂:“啊?” 权应萧:“杀了啊?不服的就都杀了,触犯军法的罪名很好找,要不就派他们上战场,去杀胡人,死在战场上还能为他们的父母妻儿赚一份军功补偿,多好。还有那些难搞的马场主,派几伙收编的盗匪去骚扰马场,这些马场主要想让继业出兵剿匪,总得付出点代价吧?有来有往才会有交情,之后再谈买马的事就容易了......” “......不服的刺头都死光了,剩下的自然就都是一条心的了......” 不同,完全不同! 三女安静如鸡的听权应萧说他给郭继业出的主意。 权应萧见她们如此,就故作轻松笑道:“怎么,这就给吓住了?” 范思墨和楚霜华忙点头,夏川萂却是摇头,道:“具体事情具体应对,我站在和煦的微风中嗅着花朵的芬芳听着乡人友好的打招呼声去给他出主意,本来就不会适用他,怪不得他那之后就不跟我说这些了。” 权应萧讪讪道:“原本是想替他解释一下,不是他不信任你,不跟你说这些事,实在是,你心地温柔慈悲善良,你自是是好的,看别的人也是好的,他也是想保护你,才不欲你知道这些事的。” 夏川萂:“我知道了,但现在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想要我掺和吗?” 权应萧叹气道:“这不是你来洛京了吗?继业跟你说过要你老实待在桐城哪里也不要去吧?你不听他的,自己跑来了桐城,那我要是再瞒着你,你无知无觉的踩了坑怎么办?这不是害你吗?” 夏川萂使劲点头道:“就是,他都走了多久了,还想管着我,哼,我现在可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了,皇孙殿下您这样就很好,咱们以后合作愉快!” 夏川萂伸出一只小手,权应萧收着力度跟她击掌盟誓:“合作愉快。” 范思墨和楚霜华对视一样,俱都笑了起来。 有话可说有天可聊时间过的很快,鸡鸣三声之后,天亮了。 王姑姑和权应萧的人一同走进来,回禀道:“被捉住的这个人叫丁雨,是江湖上有名的惯偷,不管咱们怎么逼供询问,他都一口咬定是去王府偷珍宝的,至于为什么偷去王爷的书房,还有那么多的同伙,他就胡言乱语,没有一句正经话......” 第153章 第 153 章 不管这人有没有招, 不管是不是刘太师指使的,在天光大亮之后,权应萧都光明正大的带着抓住的这个活口回了洛京, 他现在监管大理寺, 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此案件一查到底。 送走权应萧, 夏川萂也没闲着, 她在知道刘太师这些年所作所为之后,佩服之余, 开始重新查看这些年关于私盐运营的账簿。 关于售卖私盐,夏川萂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将一把红豆洒在另一把绿豆之间,红豆当然显眼, 若是将一把红豆撒在一缸绿豆之间, 那就十分不显眼了。 夏川萂在一开始售卖了大批私盐之后,为了引起官方警觉,她便及时停手, 然后开始着手打通各地衙署的门路,成功拿到了官盐的经销权,这样她在各地开店铺卖盐,同时组织人手挑着盐担子去乡里间,将私盐和官盐掺杂着卖,假如老百姓花十文钱只能买到一两官盐, 那从夏川萂这里,就可以用十文钱买到三两盐,其中一两算作官盐, 二两算作私盐。 这样看来, 夏川萂将十文钱上交之后,岂不是赔进去了二两? 不然, 盐日常必不可少之物,老百姓对盐是个什么样的价格自然是实时关注的,十文钱能买上以往三倍的盐,那还等什么? 囤啊! 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好事就没有了呢,那还不多买一些?自然是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所以,夏川萂原本只能卖一两盐,得钱十文,现在却卖出去了一斤盐,得钱一百文,她交上十文,剩下的九十文,全部归她所有。 这就是夏川萂的“薄利多销”,其实就是挂着官署的壳子卖自己的盐。 那不会被告发吗? 怎么会,这种情况一两个月都不一定会有一次,老百姓买的盐总得要时间吃完吧?而且,不管是在哪里,老百姓都是缺钱的,她就是拉着成车的盐卖的再便宜,老百姓也得有钱买不是? 所以,夏川萂选择的是广撒网,在大河两岸乃至于更北面,几乎每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城镇都有她的分店,也基本上,出手一次就够吃一年,出手两次那就是血赚。 即便如此,老百姓仍旧还是要按照以往的频率去官署专营盐铺去买盐,因为以前买的盐少,他们可以少吃,现在偶尔买的盐多了,他们就会忍不住多吃一点,盐是人体必不可少的成分,在身体缺盐手里却有足够的盐的时候,大多数人的大脑会控制身体从外界摄取盐分。 意志坚定按照以往数量吃盐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虽然夏川萂在偷偷卖私盐,但这几年官盐盈利同样在稳定上涨,涨的却没有让人惊讶的地步,符合朝廷对地方盐运的期待。 朝廷盐运盈利没有受损,皇帝和朝臣们自然不会将精力多放到盐运上去,朝中多少大事忙不完,做什么要给自己找事呢? 其实,夏川萂是明白朝中大臣,包括刘太师的想法的,本来一切如常,突然间,英国公居然在军饷粮草基本上没有的情况下仅用了四年时间就能将胡人赶回了老家?! 震惊,实在太让人震惊了,这简直是战神再世啊! 这历来边关征战,不打上个十年八年的都不算完,老英国公六十年前就是在边关整整杀了十年才回京的,老英国公的儿子能比老子厉害? 英国公已经是个老翁了,他还能上马就很不错了,让他去杀敌,做梦吧。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而且,养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朝中众臣都快要好奇死了,刘太师只是其中之一,之所以没有人当朝诘问英国公,是因为英国公曾当面向皇帝禀报过。 英国公是如何向皇帝禀报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从那次禀报之后,老皇帝就下令不许再多言此事。 朝臣们从各种方向暗中探查猜测其中猫腻,刘太师就盯上了楚氏。 至于刘太师为什么第一个就盯上了已经淡出众人视线快三十年的楚氏夏川萂不得而知,但从刘太师三年间的做法看,刘太师这是欲至楚氏与死地啊! 朝廷法度,民间私自制盐卖盐是死罪,这当然是约束平头百姓的,如果刘太师去制盐,皇帝只会笑问他他们刘氏制出来的盐比之官盐怎么样? 但现在的楚氏,就是平头百姓,他们私自制盐就是死罪,包括夏川萂在内。 所以在权应萧知道刘氏盯上楚氏的盐之后,怕牵扯出夏川萂,这才提前行使早就谋算好的计划,将刘太师的视线暂时移开,阻拦刘太师上表弹劾楚氏的奏本,为他和郭继业的下一步计划争取时间。 在夏川萂看来,不管刘氏欲至楚氏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但有一个目的是刘氏一定想达成的,那就是帮助外孙郭继昌继承爵位。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8节 灭掉楚氏就相当斩断郭继业的一只最有力的臂膀,郭继业在北境独木难支,郭继昌继承爵位的机会就更大了,刘太师就是单纯为了外孙考虑,也会钉死郭继业的。 所以,夏川萂打算重新梳理一下这几年的账簿,看看能不能再查出一些纰漏来,及时补足。 夏川萂在这边带着人整理账簿整的都快要吐了,北境郭继业那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郭继业早几日收到了权应萧的密信,密信上主要说了两件事,一件事就是那个被刘太师收买的边将可以处置了,另一件,就是他的小侍女夏川已经到了洛京了:“......这日,我亲眼见到了那位小女君,果然灵气逼人......” 然后,就没有了。 关于夏川萂,权应萧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郭继业翻来覆去的将这张薄薄的信纸看了好几遍,他拿着信纸去火上烤——这是夏川萂曾经跟他讲过的一个笑话——看看会不会显出新的字迹来,但是,完全没有。 信纸都被他烤糊了,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显现出来。 郭继业顺手烧了密信,心中有些失望,还有些埋怨权应萧太惜字如金了,关于那个背叛他的边将他就写了那么多,怎么到了川川那里,他就只写了一句呢? 真是...... 不可原谅! 郭继业心中发闷,吩咐赵立带着证据去拿那个边将,再去到营地里转了一圈,操练(单方面殴打)了一番有前途的将士们,又回到大帐,翻出来夏川萂给他写的信件来仔细阅读。 虽然他珍藏的每一封信都被他读的起毛边了,但每当他想念的时候,他还是会翻出这些信件再次阅读,这是她的亲笔信,他会边读边想象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下这封信,她是拧着眉写的还是舒展着笑脸写的? 是心情沉重的时候写的还是高兴开怀的时候写的?她写的时候...... 是不是在想他? 只要读着这些信件,郭继业心中就充满了喜悦和柔情,老天爷到底待他不薄,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两个人是在全心全意的期盼着他回去的,她们都是他需要一生守护的珍宝。 正在郭继业沉浸在自己的温情世界的时候,高强来报:“将军,慕容大小姐来访。” 郭继业英俊的面容慢慢变的冷硬,他仔细收好信件,珍惜的放到小匣子中锁好,然后将这个小匣子放入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里面全是他手上这样的小匣子,小匣子装的都是关于夏川萂的一切。 郭继业慢条斯理的收拾信件,高强就慢吞吞的等着,不经历绝境就不知道什么是救赎,关于这一点,他跟他们公子一样,都会将那个小丫头当成宝供在心里。 郭继业收拾完,才冷着脸问高强:“她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高强道:“慕容大小姐说她的汗血宝马生了小马驹,想请将军一起去看一看。” 慕容大小姐家经营着北境最大的马场,马场里养着在别处寻不到的神驹,神驹产了小马驹,慕容大小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北境大将郭继业。 郭继业原本是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走这个慕容大小姐的,听到有汗血宝马小马驹诞生,想着他之前送给夏川萂的小马驹应该已经长成大马了,可能她会再想从小养一头汗血宝马小马驹? 他便道:“去看看。” 高强也是想到了小马驹这茬,他才来通报的,要不然,以这位慕容大小姐来军营的频率,他完全可以找个将军不在的理由将她搪塞过去。 唉,慕容家想与公子联姻的心是好的,但是,真的不行。 第154章 第 154 章 洛京已经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在这北疆,仍旧是风沙漫天,寒风凛冽, 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仍旧会有格桑花盛开, 而这慕容大小姐, 就是北疆最美的一朵格桑花。 慕容大小姐慕蓉妍,年方二八, 花容月貌,丽质天成,从她及笄那日起, 去求亲的人家几乎踏破了慕容家的门槛, 可惜,这么多家世人品相貌四角俱全的公子等着她挑选,这位慕容大小姐愣是没瞧上一位, 外头都在猜她到底想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亲近的人却是都知道,这位大小姐心中,早就有人了。 慕容妍一身如烈火锦绣红衣在北风的吹动下张扬肆意,一头秀发编织成细辫,被用各色宝石珍珠串成的五彩璎珞老老实实的束缚在鬓间脑后, 即便北风再恶劣,也只是为她的美增添了柔美光彩,不曾乱了发丝, 扰了视线。 她站在营地门口, 一手扯缰牵着一匹高大威猛的大黑马,一手执鞭眺望着营地之内, 路过的兵卒军长门也都认得她是谁,毕竟三五天就要来这里走上一遭,想不认识都难,他们见了她就客气的笑着打个招呼,唤一声“慕容大小姐”。 慕容妍对这些军卒们很好友好,别人唤她,她就笑着点头应下,若是见着认识交好的——毕竟慕容家现在算是军营最大的供马商,多和这些军卒子们打交道——也回唤他们一声,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 只不过,她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要看一下军营内大帐的方向,明显的心思不在这些兵卒的身上,所以大家都很识趣,并不多言,只是打个招呼就都离开了。 一行三五十个扛着钁头铁锨的兵卒子们结伴从远处朝营地这边走来,见到门口跟个望夫石似的慕容妍,一个精悍非常瘸了一条腿的老卒就笑着打招呼道:“慕容大小姐,又来找咱们将军呐?” 慕容妍扭头瞧了他一眼,也笑着打招呼道:“原来是郭大伯。郭大伯这是带人去种油菜去了?” 对慕容妍叫他大伯,才三十出头的郭守敬哈哈大笑,觉着十分可乐,他笑道:“可不是?这天一天暖似一天了,再不下种,可就要误了农时了。” 北境这边种粮艰难,却能种芸薹,以前这芸薹不过是当做野菜出芽就要吃掉了,自从知道这芸薹籽可以榨出油脂之后,这境门关内外一到季节就开始广种芸薹,这芸薹从此也就改了个名字,叫油菜。 能出油的野菜,可不就是叫油菜吗? 北境偏寒,洛京的油菜可能已经开花的时节,境门关这里却才开始下种,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将这一季油菜种好了,这一年的菜油总不缺了,而且,榨完油之后剩下的菜籽渣可是喂养牛羊猪犬等牲畜的上好饲料,配上青盐和苜蓿草料一起喂养,能将这北境的大黑猪养的膘肥体壮,他们军营吃肉,可就都靠着这些劁过的大肥猪了。 原本那些到了年龄和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兵卒子最难安置,这下好了,不能上战场就去种油菜养猪去吧,不能大富大贵,挣口饭吃挣份军饷寄回老家还是行的。 军中需要大量的菜籽油,光自己种是不够的,他们将军就发动边城的百姓们都来种这油菜,到了收获的季节,一斤打好的油菜籽换一斤粮食,也可以换盐、换布、换蜡烛、铁制农具等等,只要能拿来足够的油菜籽,基本上所有生活用品都能从他们军营里换的到。 除了种油菜,养蜂和种植棉花的技术他们也都传播开来,养蜂还好,但这北境实在贫寒,即便是最肥沃的土地种出来的棉花也都赖赖巴巴的,结出来的棉絮又黄又粗又硬,纺织是不行了,只好拿来造纸。 造出来的纸可以用特殊方法压制成坚硬的纸甲,这可比打造统铁铠甲容易太多了,现在军中早就人人身穿铠甲了,嘿嘿,他们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黑甲军”! 郭守敬现在看着人糙多了,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知道的他才三十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四五十了呢,他八年前跟着郭继业来到北境的时候还是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现在年纪也不大,却是已经退下来做了大军后勤领头人了。 不退不行啊,四年前那次和胡人大决战时他从马上摔下来,虽然最后从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但腿折了,是再也上不了战场了,他还以为只能打道回桐城了,谁知郭继业亲自找他谈话,请求他留下来,带领军中兵卒们去种地养猪搞生产。 嘿,这活他熟啊,在桐城东堡的时候他干的就是种地的营生,要不是跟着郭继业大侄子来了北境,他留在东堡,还是要种地的。 相比于杀胡人,种地才是他的老本行,而且大侄子给他升了军功,好歹做了个裨将,属于军中升迁最快的“青年才俊”,这北境边城人越聚越多,他也不愁娶不上媳妇,留下,就留下呗。 对于这为慕容大小姐的心思,郭守敬心知肚明,别说他了,就是他们军中的每一个兵卒子都心知肚明,这位慕容大小姐美是美,家世也还行,对大侄子也是一心一意,看着是个良配,但是,跟那位主儿比起来,还是缺了点什么。 而且他大侄子对人家那个宝贝啊,虽远隔千里,但心是滚烫的,唉,这位慕容大小姐估计要痴心错付了。 这么好的姑娘,郭守敬既然遇见了,不免要劝上一两句,道:“......我那大侄子,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难得慕容大小姐您还愿意来找他说话......” 正说着呢,就见这位原本还在认真听他说话的慕容大小姐突然转过了头,看向了军营之内。 郭守敬也随之转头望去,豁,好一头草原狼王化妖而来! 来人衣发凌乱却不散漫,眉眼冷峻却不阴郁,他身高九尺高大魁梧只远远瞧着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他狼行虎步踏着打着旋儿的风沙而来,就像是出山猎食的大妖,也像被扰了清梦的山神,凶猛嗜血又慵懒恣意,从自己的巢穴中不急不缓的走出,走到芸芸众生面前。 从他出现开始,慕容妍的眼睛就闪闪放光,再没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看看慕容妍,再看看已经走近的男人,啧啧,这样妖气恒生的妖孽,是个女的就会被勾引吧,郭守敬不禁在心下腹诽。 郭继业已经站定了,慕容妍就跟被妖精勾了魂似的只是盯着他看,不言不语不说一句话。 郭继业不禁眉头轻蹙,郭守敬忙道:“那啥,慕容大小姐在这里可是等了你有一会了,上坡那块油菜田已经种完了,下晌咱们再去种下坡那块,你们聊,我这就走了哈。” 郭继业对郭守敬颔首,道:“辛苦了。”声音磁性低沉,郭守敬揉揉耳朵,带着手下扛着钁头铁锨等农具走了。 慕容妍也回过神来了,她绯红着脸颊,娇羞唤道:“郭大哥。” 郭继业直奔主题,开口询问道:“听说慕容大小姐的汗血宝马近日有诞下小马驹?可也是汗血宝马吗?” 慕容妍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他的话是在问什么,忙回道:“是,是啊,是和它母亲一样的纯血小马驹,很是不凡呢。” 郭继业:“不知慕容大小姐可有意出售这匹小马驹,本将愿以今年售与慕容氏一成青盐的利润为代价,购买这匹小马驹。” 慕容妍却是盯着他额头束发的额带问道:“你怎么没带我送你的那条抹额?是不喜欢吗?” 郭继业:“......丢了。” 慕容妍顿时泫然欲泣。 郭继业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耐心渐渐消退,对慕容妍道:“你好好考虑,若是有意出售小马驹,就再去找本将的副将高强谈,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将告辞了。”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慕容妍见他说话就要离开,忙撒开缰绳上前张开怀抱欲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但郭继业什么身手,莫说慕容妍动静这样明显,就是没有动静的偷袭,他也能凭练就的本能避开。 所以,慕容妍不仅扑了个空,她还没有收住势踉跄前扑,被高强眼疾手快的用剑鞘拦了一下,好歹没摔个狗啃泥。 慕容妍不可置信又羞又怒,她哭着大喊道:“你就这样无情,我不信这些年你就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郭继业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道:“本将也明确跟你说过,本将已有婚约,此生此世,本将非她不娶。” 慕容妍哭道:“你说谎,我早就派人去洛京和桐城查访过,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婚妻,都是骗人的,你就是故意说来骗我的。” 郭继业眯眼,气势顿时危险起来,慕容妍少见他这样发怒的时候,不由害怕的后退一步。 郭继业嗤笑道:“婚约是有的,只是不为人所知而已,不过,即便没有这婚约,本将的心也是非她莫属,慕容大小姐,本将近日与你这许多废话,不过是看在大军与慕容氏的交易上,但这交易也不是非慕容氏不可的。希望以后慕容大小姐能自尊自重,不要坏了双方的生意才好。” 又对高强道:“若是能买下来就买,不能就算了。” 高强应道:“是。” 郭继业头也不回的走了,慕容妍想要跟上,被高强拦住了。 高强道:“慕容大小姐,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您还是收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慕容妍哭道:“你们看我的笑话还少吗......” 第155章 第 155 章 捉拿与当朝太师勾结的裨将很顺利, 郭继业冷着面皮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弹劾奏折,令人快马加鞭送往洛京,然后又写了一封情真意切表忠心的奏折, 交给郭继橹, 他会亲自压着这个裨将和带着郭继业的亲笔奏章回去洛京, 面呈老皇帝。 与押送队伍同行的, 还有退伍伤残老兵、北境南下的商队、郭继业给洛京国公府的土仪以及其他跟随同行的百姓,等到出发那日, 前后队伍竟也超过了五千人,车马更是不计其数,一眼望不到头。 慕容妍最终还是将那头才出生的小马驹卖给了郭继业, 但小马驹实在是太小了, 还没满月,根本离不开母亲,所以, 还是暂时养在她那里...... 押送这个裨将的队伍还在半路中途的时候,郭继业的弹劾奏章已经到达老皇帝的案头,老皇帝按下了这个奏章,找来刘太师谈话。 刘太师很稳的住,虽然最近朝野内外流言蜚语说他养死士、和江湖人交好、偷盗、狎妓、谋财害命等等,总之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好像满朝文武,上到老皇帝,下到群臣百官都是聋子瞎子都被他下了蛊, 居然让他这样的刘大恶人做了当朝太师。 刘太师对这样的谣言只是莞尔一笑, 并不以为忤,但他手上欲弹劾边关大将郭继业勾结私盐贩子养军自重的折子却是暂时缓了下来。 因为他最终还是从那个跳入洛水的江湖人那里“拿”到了郭继业写给楚氏的密信, 密信上的信息让他大吃一惊楚氏自制私盐的事实,老皇帝居然是知情的! 想到近些年皇陵修缮的进度和一批接一批送入皇陵的珍宝,国库如何刘太师自然是门清的,那这些财力和珍宝都是哪里来的? 他不欲窥伺圣驾,但在此时,他似乎明白一个。 既然是皇帝默许的,那么他要是再当朝上这么一本弹劾奏章,可就是打皇帝的脸了,作为一心为陛下分忧的老臣,他怎么能做这么没眼力介的事呢? 所以,他打算令寻一个由头参郭继业和楚氏一本,最好能将楚氏的盐业帮皇帝尽收私库,这样,即便他对郭继业做的过分些,老皇帝应该也不会多加置喙吧? 不得不说,权应萧这一手阴阳消息已经被他玩出花来了,成功打消了这次刘太师弹劾郭继业和楚氏的心思。 庆宇帝已是耳顺的年纪了,他前几年还大病过一场,引的边关动荡胡人大举进攻,也是这一次大战胡人元气大伤,英国公再累战功的,大胜归朝。 虽然那次大病最终还是让他挺过来了,但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已经入夏,再有半个月就是端午了,庆宇帝却是一层套一层的厚稠常服,似乎还停留在春初的时节,夏日尚远。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69节 刘太师应召,君臣见礼之后,庆宇帝请刘太师与他手谈一局。 庆宇帝道:“爱卿进来都忙些什么?朕怎么听说外头沸沸扬扬的,说你眠花宿柳了?” 大监范斋掩唇笑将起来,刘太师更是哈哈大笑笑的花白胡须一颤一颤的,庆宇帝见到两人笑,不由佯怒道:“你们笑什么?怎么,朕有说错吗?” 范斋和刘太师忙告罪。 庆宇帝落下一子,点了范斋,道:“你来说,你刚才笑什么?” 范斋抿唇笑回道:“回陛下,刘太师都已经是要嫁孙女的人了,传言他眠花宿柳..那传言的人可是糊涂,都不找个其他靠谱的传,非要往女色上传,可不是好笑?” 庆宇帝一想,又打量了眼眼前看着比他还要老的老叟,也不由失笑,道:“算你说的有理。那爱卿你呢?别人传你这样的闲话,你不恼,反倒是笑什么?” 刘太师吃掉庆宇帝一子,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叹道:“老臣倒是希望他们传的都是真的,唉,这都多少年了,不瞒陛下,老臣做梦都想抖擞当年雄风呢.......” “噗咳....咳咳......” 庆宇帝被他这促狭的荤话给呛的咳嗽不止,一面在范斋的拍抚下顺气一面哭笑不得的拿手指头不住点他,说实话,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到了年纪,那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像刘太师这样大喇喇说出来的,庆宇帝见到的还是头一个。 见庆宇帝气顺了,刘太师就告罪道:“让陛下为老臣操心,实乃老臣的不是,还请陛下降罪。” 庆宇帝挥挥手,无所谓道:“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市井传言,也不知道你得罪了谁,竟给你泼这样的脏水,就像范斋说的,糊涂!”传个流言都传不利索,可不就是糊涂吗? 刘太师谢恩之后,又叹道:“......老臣向来秉公做事,谁的面子都不看,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有那不忿的,见奈何不了老臣,便传一些三不着五的流言蜚语,老臣虽不在意,到底有碍朝臣颜面,还请陛下允许老臣彻查一番,好杀一杀这股歪风。” 庆宇帝:“准了。” 刘太师:“多谢陛下。” 两人又杀了两个回合,庆宇帝又闲话道:“刚才范斋说你要嫁孙女了?看中的是哪家青年才俊?” 刘太师回道:“是郭氏二公子郭继昌。” 庆宇帝奇怪的看了刘太师一眼,道:“英国公郭氏?那不是你亲家?朕怎么恍惚听谁说起过,说是英国公老夫人给那个郭氏二公子说了门亲事?怎么你们家又要把孙女嫁给他?这个郭氏二公子,当真人品才学相貌俱佳,引的我洛京淑女非他不嫁不成?” 刘太师却是笑叹道:“小儿女婚事,哪里光是靠人品才学相貌就能定下的?还不是老臣那老妻,不放心孙女嫁去别家,哦,怕受舅姑磋磨,便欲与英国公府亲上加亲......真是荒唐话,这女子嫁人,是要去人家做媳妇子去的?哦,嫁去亲戚家中,就不用孝顺舅姑,不用友爱小叔子小姑子了?愚蠢,忒愚蠢!” 庆宇帝觑了刘太师一眼,吩咐范斋道:“等回头太师夫人进宫朝拜,你就把这老叟今日这话说给太师夫人听......” 不等范斋答应,刘太师面色大变,几乎将手摇出残影来,嘴里连连讨饶道:“万万说不得,万万说不得,陛下,您要是还想老臣再多活几年,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范斋又是掩唇一阵笑,庆宇帝趁机偷偷换了一子,嘴里教训道:“知道厉害就好,在皇后面前朕且要悠着点,更何况是你?”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可谓是君臣十分相得了。 刘太师陪庆宇帝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围棋,最后以半子之势惜败与庆宇帝。 两人下完棋,庆宇帝邀刘太师去到外头逛逛,听听鸟语,闻闻花香。 庆宇帝还没忘了之前说的嫁孙女的事:“如果英国公老夫人真给那个郭继业说了媳妇,你们家的孙女恐怕要嫁去别家了。” 刘太师笑道:“具老臣所知,楚氏女无意于这场婚约,已经跟英国公谈解除婚约的事了。” 庆宇帝疑惑:“楚氏?” 刘太师:“......就是三十年前的那个青州楚氏,楚昭阳的后人。” 庆宇帝:“......是他。” 刘太师:“是他......” 两人一时沉默,良久,庆宇帝道:“三十年过去了,朝野内外再不闻楚氏之音,如今又有楚氏女进京,想来是英国公老夫人想再嫁个楚氏女入郭氏,好拉拔一下已经没落的楚氏吧......” 刘太师正觉着这话有些不对的时候,又闻庆宇帝问他:“郭继业的母亲也是出身楚氏吧?” 刘太师忙收回心神,回道:“正是,这位先英国公世子夫人正是楚昭阳的嫡亲孙女。” 庆宇帝颔首道:“怪道......郭继业小小年纪就有勇有谋,大败胡人挽大厦于将倾,不愧是身兼郭氏和楚氏两家之所长,是个可以一力定乾坤的风流人物。怎么,你们家夫人居然没看中他,将你们孙女嫁给他吗?” 刘太师苦笑道:“就是人物太精彩了,咱们自知以孙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郭大将军,才选了郭二公子的。” 庆宇帝看了他一眼,长长“哦”了一声,将刘太师的心都“哦”的提到了嗓子眼才哈的笑了一声,作罢。 逛了半圈,庆宇帝觉着太阳有些晒了,就进了一处附近的凉亭纳凉,呷了一口茶水之后,庆宇帝又开口了:“说起来,北境已经安定,只派驻将驻守就行了,郭继业实在没有必要再待在北境,等他回来,朕肯定会大肆封赏一番,但他之功绩,赏的薄凉了,朕脸上不好看,若是赏的厚重些,又委实赏无可赏,朕想来想去,还真让朕给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太师捧哏问道:“陛下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定是美妙绝伦。” 庆宇帝挥手笑道:“哎,也不算美妙绝伦的主意,就是按照礼制,封他为英国公世孙而已,这世孙、世子乃至以后的英国公之爵位,本来就是他的,朕所作的,只能算是成全,并不算赏赐......” 刘太师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了,心里却是沉了又沉,从在大殿里下棋的时候庆宇帝就一直在说他的家事,那个时候他就有所觉,果然,正在这里等着他呢。 庆宇帝还在道:“......说起来,你们家要是坚持将你的孙女嫁给郭氏二公子,这国公爵位可就跟这位小娘子无缘了,你们家可会舍得?” 庆宇帝这话是带着调侃的味道说出来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太师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刘太师的表情变化就是没有变化。 但他还是叹道:“老臣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结果呢,越说越犟,越说越不听劝,老臣有什么办法呢?左右儿孙自有儿孙福,最后是福是苦都得她们自己受着,老臣是看不到那一天喽......” 这话说的庆宇帝心里也呕了起来,刘太师家的孙女不听劝,他这个皇帝家的皇子凤孙们也都没一个省心的,一个比一个能作,一个比一个胆大,哼,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死呢,就敢讲手伸去军中了...... 还要眼前的老匹夫,试探了半天也没试探出什么来,也不知道是真光风霁月不怕人参还是与虎谋皮想搏个从龙之功...... 范斋亲自送刘太师出宫,回来庆宇帝就让他将弹劾刘太师结交边关大将的折子送往御史台,等后日大朝会由御史台上呈大议。 刘太师伴驾至晌午方才带着庆宇帝赏赐的一罐春茶出宫去了,看在一些人眼中,不由暗自羡慕刘太师简在帝心,帝宠正盛。 刘太师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回了太师府,等太师府大门关上,他嘴角顺间下拉,松弛的老脸也垮了下来。 正院后堂,刘夫人已经等着了,她已经听说了陛下又有赏赐,心里真高兴呢,见刘太师阴沉着脸进来了,不由敛了笑容,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陛下有赏吗?” 刘太师将庆宇帝赏赐的茶罐子放在案几上,叹道:“郭继业要回京了。” 刘夫人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夫君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刘太师:“陛下亲口说的,你说可靠不可靠?” 刘夫人“啊”了一声,六神无主道:“这可怎么办?那莹儿那里......外孙那里......” 刘太师:“慌什么,只是要回来,到底能不能回来还指不定呢。” 刘夫人忙问道:“夫君可有什么安排?” 刘太师对刘夫人耳语道:“你去皇后宫中拜见......” 刘夫人听了刘太师的安排后,不由疑虑道:“这能行吗?” 刘太师笑道:“只是给陛下提个醒而已。”他笑意不达眼底,心道皇帝老了老了,居然天真的以为郭继业会听他的受他摆布,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刘夫人虽然不知道刘太师到底要给皇帝提个什么醒,但她和刘太师相伴半生,夫妻之间的默契是有的,刘太师说什么,她就都答应下来。 只是叹道:“咱们锦儿一年大似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哟。” 刘太师想安慰老妻几句,但在朝谋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尚且不够,哪里还敢心存侥幸? 锦儿从小就冰雪聪明,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寄予了他最深的期望,这样的女孩儿,除了常伴君侧,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去处了。 什么郭氏二公子郭氏大公子,都不过是个对外说辞罢了,等新帝即位,就是锦儿入宫圣宠之时...... 老两口正说着他们的宝贝孙女刘锦儿呢,刘锦儿就带着贴身伺候的两个大丫鬟过来了。 “给祖父、祖母请安。” 刘夫人忙将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坐下,抚摸着乌黑如墨的秀发笑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刘锦儿笑道:“是茹娘给孙儿下帖子,邀孙儿明日去逛丰楼,祖父祖母可有什么要带的,明儿孙儿都给您老们带回来?” 刘夫人笑道:“让岚季护送你们过去,你们小女儿家自己乐去就行了,不用总挂着我这老媪。” 刘锦儿不依:“那怎么行?孙儿走到哪儿都会想着祖母的......” 刘太师笑看祖孙两人打趣,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享受起天伦之乐来。 第二日,刘锦儿在兄长刘岚季的护送下来到许府门外,接上许茹娘,一行轻车简从的朝城外不远处的丰楼而去。 车上,刘锦儿跟许茹娘咬耳朵:“我可是跟我祖父祖母说是你邀我来的,咱们可得对好口风,等会在我三哥面前你可别说漏了嘴。” 许茹娘抿嘴笑道:“又是这招,难得刘太师每次都被你糊弄过去,你说这都是第几次了?每次你想见文己公子的时候就假托我邀请你出来,可别嫌我没警告过你,你这谎话说多了,总有一天要穿帮的。” 刘锦儿却是垮了脸,落寞道:“也没几次吧?文己哥哥一年到头也就在洛京这么几天,我倒是想天天说谎呢,他也不给我机会呢?” 许茹娘牙酸道:“你在我面前痴情有个哈子用哦,他又不知道。” 刘锦儿这回是彻底泄气了:“我不敢,他是二房,还是..庶子,祖父祖母是肯定不会将我嫁与他的......” 许茹娘也不好说什么,郭继拙既不占长也不占嫡,刘锦儿是太师府的嫡长孙女,以后不管嫁到哪家,都是要做宗妇的,嫁给郭继拙,确实不大可能。 准确说是一点门斗没有。 许茹娘不由替好友抱怨道:“不是说他年少英才才高八斗连宗室泰斗都称赞过吗?怎么也没个一鸣惊人轰动京城的大作出来,也好让咱们开开眼,让刘太师夸一夸他呢?” 刘锦儿不高兴了,道:“文己哥哥也没比咱们大两岁,学都没有上完,要怎么一鸣惊人嘛!” 许茹娘:“郭继业不就能行......” 许茹娘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等说完之后方觉不妥,她去看刘锦儿的脸色,果然已经黑了。 许茹娘:“好嘛,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讨厌他,我不说了总行吧?你也不用每次说起他就给我脸色看。” 刘锦儿脸都皱巴了起来,辩驳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他哪里,长的比咱们女孩子都好看,你在他面前都不觉着羞愧的吗?” 许茹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在刘锦儿身上噗噗笑了起来。 刘锦儿扶住她笑的东倒西歪的身体,恼怒道:“我有说错吗?” 许茹娘笑岔气道:“没,你..你没,说错,他..噗噗...确实长的比大多数女孩子,不,是比咱们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好看,可就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他啊,日日看着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该有多开心啊,我就喜欢美人嘻嘻......” 刘锦儿简直受不了她:“许祭酒和许夫人、郡王妃都是正经人,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不正经的?” 许茹娘还真想了想,正色道:“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都太正经了吧哈哈哈哈......”说到最后自己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锦儿听了这话,想要再嘱咐她两句等到了丰楼一定要正经一点,但只才起了个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岚季听着马车里时不时的爆出一阵银铃一般的悦耳娇笑声,原本慢悠悠骑马的不耐也都消散了。 正是花正好草正茂,香车宝马春满路,风光无限好。 今日并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大家伙认识的不认识都凑在了一起而已。 郭继拙几乎是日日都在丰楼的,就是夜间回府住上一晚,第二日多早晚的都要回丰楼一趟,好似这里才是他的家一般。 乔彦玉就更不用说了,他虽然不是常住丰楼,但只要一逮着机会就会朝这边跑,作为他们共同的同窗,王衡自然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丰楼来还有一位做糕点天下第一好吃的范大家在,作为尝遍天下糕点的资深点心爱好者,他王衡怎么能拒绝的了丰楼的诱惑呢? 是以,三人经常结伴同游丰楼,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0节 恰好,这日张叔景带着侄子张和甫也来丰楼赏玩,恰好遇到郭继拙、乔彦玉、王衡三人正凭栏撒饵,对着河渠里自在游弋的锦鲤指指点点,这个说那个好看,那个说这个富贵,另一个又说那一条才更好如画...... 张叔景过来一探头,随口说了句:“这鱼可真肥啊。” 三人转头一瞧,俱都行礼问好道:“云舒君。” 又和张和甫问好,他们亦是同学,只是张和甫是今年才入太学的,和他们只是限于认识,都不太熟。 张叔景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乔彦玉回道:“挑一尾回去好入画。” 张叔景感兴趣问道:“哦?你们当中有擅长绘画之人?” 乔彦玉回道:“不是我等,擅长绘画者另有他人。” 张叔景点头道:“既然擅长,那应该......” “文己哥哥。” 几人正说着呢,就听对岸杨柳树下一个眉目娇俏的少女在朝他们这边招手,王衡用胳膊肘捣了捣郭继拙,笑着打趣道:“叫你呢。” 郭继拙有些不自在,乔彦玉笑道:“那可是刘太师的孙女刘锦儿?可不好怠慢了,文己你还是快去吧,咱们就不叨扰了。” 郭继拙想了想,正欲过去,就见另一个少女转出花树,和刘锦儿说了句什么,两人就手拉手朝这边走过来了。 等两女走近了,俱都笑着和张叔景见礼:“云舒君。” 张叔景在洛京以画会友,自然也曾入贵人府邸为夫人小姐们做过画,其中许王妃也曾跟风邀请这位名声在外的云舒君入府为她和妹妹许茹娘画过画像,是以,许茹娘和云舒君是认识的。 几人相互见礼,除了张和甫,这几个少年少女都是打小认识的,最不济也都知道谁是谁,是以大家寒暄几句之后,指挥着小厮捞了锦鲤,结伴去丰楼游玩。 在洛水河畔一处湖泊之上,有一琵琶女在湖中亭处边拨弄琵琶边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这是处莲湖,有竹排飘荡在碧荷红粉之间,载着竹排之上趴伏着戏水的少女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偶一瞧见了,还当是这莲湖有精怪现形了呢。 乔彦玉远远的就招手呼唤:“川川,快来看,我挑了好大一条花锦鲤给你,你定然会喜欢的。” 夏川萂循声抬头望去,豁,这些男男女女的都谁啊? 第156章 第 156 章 虽然得有一半人不认识, 但她认识的也有一半人啊,所以,夏川萂也跟他们挥手笑着打招呼:“如玉公子且稍等, 我这就上岸, ”又朝水里唤道:“波波, 波波, 回去了......” 听到她的唤声,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突然从水中浮了出来, 他如鲸吐水一般朝半空吐出一小股水流,一手扒着竹排,一手抹了把脸, 咧嘴露出一口刚长成的洁白小牙齿, 欢快道:“小姑姑,我还没玩够呢,呶, 给你......” 小男孩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合捧大小的小草笼放在了竹排上,夏川萂拿起往里面一瞧,“啊”的一声将小草笼扔下了水,小男孩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猛子重新扎入水中,等再浮出来的时候, 就已经在小草笼子落水的地方了。 小男孩嘻嘻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爹可喜欢吃了,小姑姑你真不识货。” 夏川萂气急, 叉着腰说小男孩:“是你爹喜欢, 又不是我喜欢,你下次再吓我, 我就不跟带你玩了!” 小男孩一听夏川萂不带他玩了,忙将小草笼翻转向下,一条跟蛇一样的小东西顺着水流逃脱了束缚,眨眼就不见了,他跟夏川萂保证道:“下次我给你捉螃蟹好了,你不喜欢泥龙狗子早说嘛,害我扒了好久的淤泥才找到这样肥的一条呢。” 湖底淤泥里养了许多黄鳝,是丰楼中一样十分“受欢迎”的菜品,但怎么说呢,这东西还是搬上餐桌更可爱一些,反正夏川萂每次见到都浑身不舒服的。 竹排在深水区还能缓缓飘荡,等到了浅水区,小男孩就在后头推着竹排向前,很快就到了岸边。 小男孩十分敏捷的跃上竹排,夏川萂还想扶他一下,就见他凌空一跃,再看,已经是在岸边了。 在水里的时候不觉,等他站在了岸上,就见这小男孩可真邋遢,身上单薄的水衣上沾的不是恶臭的淤泥就是青绿的水草,头发上那一动一动的是什么? 小男孩随手一捡,竟是一只小虾米,小男孩哈哈一笑,将这个小虾米重新扔回了莲湖之中。 他用力扬起的手臂带起点点水珠,让离他近的乔彦玉等人不由离他远了些。 竹排已经靠岸,夏川萂从竹排上走下来,乔彦玉手里拎着一个小水桶,水桶里浅浅水面之下有一尾红白黄青四色相间的锦鲤。 乔彦玉刚想邀功,就见夏川萂笑眯眯的招手小男孩:“过来,我给你擦擦,看你这一身的泥。” 小男孩嘻嘻笑着蹦跳过来,夏川萂从腰间抽出手帕,给他将脸上沾着的淤泥水草等清除干净,然后拍着他的小肩膀道:“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吃饭的时候不弄干净,可不许上桌啊。” 小男孩立即喊道:“得令!” 然后跟个猴子似的三拐两拐的蹿走了。 郭继拙笑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看着眼熟。” 乔彦玉也面露疑惑之色,他还是头一次在夏川萂身边看到这样大的孩子呢,看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难道是什么亲戚?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拙,笑道:“这是我大哥家的,叫章波波。你见他熟悉是应当的,我大哥章华,就是府上二郎君的护卫。” 在夏川萂说出章华的名字之后,郭继拙就心下了然了,乔彦玉却是更加不解了:“郭二郎君的护卫怎么是川川的二哥?” 川川不是河东桐城夏家的家主吗?怎么她的兄长却在郭二郎君身边做护卫呢? 郭继拙不想多说,夏川萂却是爽朗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们同一个养母,自然就是兄妹了。云舒君,别来无恙否?” 张叔景看着一身葱绿罗衣的少女,掩去面上复杂之色,寒暄道:“夏萂,别来无恙。” 郭继拙惊异道:“你们相熟?”又恍然笑道:“是了,云舒君曾在桐城多年,你们能熟识并不奇怪,只是川川,云舒君可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你与他相交,怎么不跟我说呢?”话中虽带着微微的埋怨,但亲密之情,显而易见。 刘锦儿面色微变,许茹娘忙握紧了她的手权做安慰,看向夏川萂的视线越发探究了。 面对众人疑惑探究的视线,夏川萂大方笑道:“这要怪客就得怪云舒君自己了,没有他的允许,我可不敢‘乱攀交情’!” 最后四个字是着重强调的,惹的云舒君一阵莞尔。 他唰的一声展开折扇,露出上面半幅山川图,一扇一扇的调侃道:“你这丫头还在记恨当年老夫不收你做弟子的事呢?如今菩萨女之大名已经传遍洛京南北,老夫靠着你那副《无双图》可是在诸多老家伙面前好好出了一回风头,这甫一见面不说来给老夫见礼,反倒阴阳老夫,你说你是不是逆徒,你说你该不该打?”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诸如乔彦玉和许茹娘他们不由惊异起来,眼前的少女,竟然就是名躁京师的菩萨女,云舒君的弟子?! 他们知道云舒君有个十分有天赋有才华的弟子叫菩萨女,菩萨女画了一副神作《无双图》,云舒君带着弟子的大作来到洛京一朝闻名天下知,但这菩萨女与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一般,是怎么也不能跟眼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的。 这丫头有十五了吗?最多十二岁! 这样的小丫头怎么能是已经名满天下的菩萨女呢? 她若是,那他/她们成什么了?只痴长年岁的庸碌之辈吗? 乔彦玉更是脱口说了跟郭继拙一样的话:“川川,你竟是拜的云舒君为师,还...还是菩萨女,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夏川萂“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自夸吗?这赞誉不都是别人真心实意的夸出来的?自己夸自己算什么?我脸又没那么大。不过,我觉着我那画也就一般,偏被你们夸成这样,当真谬赞,谬赞!” 云舒君收拢了折扇拿扇子点着她,笑骂道:“还是这么调皮!今日你要是不再做出一副让老夫满意的画作,看老夫饶不饶的了你。” 刘锦儿突然道:“茹娘也擅长作画,不如你们一起比一比,看谁画的好?” 许茹娘忙扯了一下刘锦儿的手臂,对众人致歉道:“我只是微末技艺,学来陶冶情操的,可不敢跟鼎鼎大名的菩萨女相比,锦儿喜欢看热闹,诸君勿怪,勿怪。” 刘锦儿却是嘟着嘴道:“茹娘你怎的如此谦虚起来了,你拜的老师虽然没有云舒君有名气,但也是太学里的书画大家,亦是从小勤学苦练的,怎么就是微末技艺了?书画嘛,自然是情操意趣为上,若是为了名利,可就落了下乘了。” 说实话,刘锦儿这话有理有据,又是一心为闺中好友着想的模样,一般人听来只当她是小女娘爱热闹,大家都是差不多一般年纪的年轻女娘公子,聚在一起,不比吟诗作画还要做些什么呢? 所以,她这话当真寻常,并没有故意怎么怎么着的意思。 但是吧,在场的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一般人,就是看起来性子最单纯的王衡,那也是当做大家公子培养的十分有眼力介的。 所以,她这话里藏话的心思众人心中了然,王衡、张和甫只当没听到,他们都是和夏川萂这边有明里暗里关系的,自然要站夏川萂这边。 乔彦玉和郭继拙却是直接变了脸色,碍于修养不接刘锦儿这话茬,只有她的兄弟刘岚季开口道:“妹妹这话是极,不如你们就比试一番,看看谁画的更好,茹娘妹妹若是输了自是无妨,若是这位小女娘输了,呵呵,说明这声名于人,不过是一阵乱风,刮过去也就刮过去了。” 许茹娘简直要尴尬死了,她是知道刘锦儿这是恼怒郭继拙和这个叫夏萂的小娘子亲密样子了,但是,也用不着把她拉下水吧? 她是学了几年画,但自问就是再学上几年,也是画不出《无双图》那样的画作的。 夏川萂却是很奇怪这姑娘是因为什么对她有了敌意还是这姑娘就是喜欢到处抬杠喷火? 就问道:“请问这位女公子是......” 刘锦儿抚了抚袖口,嘴角挂上了端庄的微笑,施施然等着别人为她介绍。 王衡干脆转身拉着张和甫去薅荷叶去了,乔彦玉抱臂望天,正好有大雁从天空“嘎嘎”飞过,郭继拙...... 郭继拙冷眼看着脚底下的半湿泥土,满脸的不悦。 刘锦儿见居然没有人为她做介绍,心下正不快呢,就看到了郭继拙冷漠疏离的面孔,不由开口唤道:“文己哥哥......” 夏川萂看看满脸委屈的刘锦儿,再看看木着脸的郭继拙,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问道:“你们认识?” 刘锦儿倔强的看着郭继拙,郭继拙“哼”了一声做回应,眼看刘锦儿都有泪花在眼中打转了,许茹娘忙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刘太师府上嫡女,唤作刘锦儿的,我是许茹娘,家父太学祭酒。” 夏川萂恍然,忙问好道:“失敬,失敬,竟然是两位大家闺秀。” 可不正是大家闺秀吗,一位当朝太师嫡孙女,一位郡王妃之妹,真是好大的气派。 怪不得这位刘锦儿小姐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人家确实有这个底气。 许茹娘对夏川萂歉意解释道:“锦儿和文己公子是拐着弯的亲戚,他们打小一起长大,两人好的时候好的跟什么似的,不好的时候说闹脾气就闹脾气,都不看场合的,”又拉着刘锦儿的手说郭继拙:“拙公子,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私下说开就行了,就不要这样闹了,让外人看了笑话。 刘锦儿扭头别过脸去,脸颊耳朵却是悄悄红了,郭继拙却是猛的抬头去看夏川萂,匆忙解释道:“川川,不是这个样子的......” 夏川萂好笑:“你们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啊。”她是当真不在意,郭继拙能和刘锦儿一起长大,这说明什么?说明郭继拙在府中过的挺不错啊,要不然怎么能和太师之孙混到一起去? 夏川萂对众人邀请笑道:“既然彼此都是认识的,那就一起吧,云舒君,你今日来的可是巧,我今日恰好要开新酒,猪耳朵早两日就卤好了,就等着今日开怀畅饮呢。” 喝酒怎么能少了下酒菜猪耳朵? 云舒君仰头大笑道:“若果真如此,那老夫今日可有口福了。” 两人并行在前引路,夏川萂无视了后面的“暗涛汹涌”,只是笑话云舒君:“您老尚未不惑,怎么整日老夫老夫的叫,都把自己叫老了。” 云舒君一面欣赏这满湖粉碧,一面用折扇拍手悠悠然回了两个字:“稳重。” 夏川萂却是挑眉调侃道:“装——稳重?” 云舒君哈哈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可告诉你,我这样自称还有一个好处,你一定不知道” 夏川萂好奇问道:“什么?” 云舒君凑在她的耳边笑道:“躲桃花。” 夏川萂怔了下,不免扭头上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帅“老头”一下,浓眉大眼,身姿颀长,没有现下伟丈夫必备的大肚腩,完全当的上“长身玉立”四个字。 只是,他颌下一缕美须乌黑整齐,让人瞧见了就忍不住往年长那一挂去想。她回忆了一下初见他没有留胡子的样子,唔,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呢。 哦哦,这位名满天下的云舒君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呢! 夏川萂瞧着他现在的样子不由连连点头赞同道:“云舒君果然深谋远虑。”然后又增添了一丝八卦小声问他:“您怎么不想讨媳妇吗?还是......”不会有什么隐疾吧?视线不免缓缓下移。 这声“还是”可真是意味深长,见这小丫头视线逐渐不规矩起来,云舒君不由拿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就你话多,等会不好好敬我几杯,要你好看。” 夏川萂“唉”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小气......”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1节 郭继拙看着前面谈笑无间亲密自若的“师徒”两人,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夏川萂已经不是为奴为婢的小丫头了,但他也没有想到过她能如此和云舒君没大没小的说笑,而云舒君,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子侄辈任她打闹嬉笑。 这还是那个骄矜自持恃才傲物的云舒君吗? 还是说,他其实,自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过他一直记在心中的那个人? 他又去看跟在她身后的乔彦玉,这位如玉公子的视线不曾有一时半刻离开她,这些日子他也看的明白,这位如玉公子是思春慕艾了,想要赢得佳人芳心。 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乔氏不可能让他娶她为正妻,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也不会坐视不管。 以她的傲气,是一定不会去给乔彦玉做妾的。所以能给予她尊重的只有他一个。 但这都是在此之前的看法了,现在,此时此刻,他清楚的觉着她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或许这种掌控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一直都是他在坐井观天自欺欺人罢了...... “文己哥哥?” 刘锦儿见郭继拙失魂落魄的,虽然心里还生气他刚才居然给她脸色看,但终究还是不忍心见他如此伤怀,不由上前询问道:“文己哥哥,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郭继拙心下烦躁不已,冷声道:“刘小娘子请自重,某如何与君无关。” 他又想起刘锦儿叫夏川萂“小女娘”的话,小女娘虽然是对当世未出嫁且是年纪偏小的女孩子统一称呼,但若是长辈带着宠溺的语气说出来就是昵称,若是带着厌恶的语气叫出来就是骂称,平辈也可以叫,单看是用什么语气叫出来的。 刚才刘锦儿那句“小女娘”,就带着浓浓的蔑视意味,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她和他们这些人的高高在上。 郭继拙十分厌恶这种高高在上,因为他自己从小就深受这种高高在上的苦。 郭继拙不管刘锦儿泫然欲泣的脸,紧走几步去和乔彦玉同行,将刘锦儿抛在身后。 刘岚季看到了,也听到了,不免怒骂道:“不知好歹的庶子!” 碍于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在场,刘岚季只是将这话含在嘴里骂,但走的近的王衡和张和甫还是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俱都不约而同的离这两个兄妹远了些。 刘岚季不在意,但刘锦儿心思细腻,将两个年轻公子唯恐避之不及的避开了她,心下又羞又怒,越发看前头那个丫头不顺眼了。 许茹娘来到刘锦儿身边,叹息道:“你说咱们好端端的来游玩,就因为一个小丫头跟文己公子闹别扭,你说你亏不亏?” 刘锦儿气道:“他们一看关系就不简单,我不弄明白寝食难安。” 许茹娘:“那也不用当众为难人家吧?” 刘锦儿:“我那哪里是为难?她要是有真本事,哪里又惧跟你一比呢?” 许茹娘不由抱怨道:“你还说,要比你自己去比,将我拉出来做什么?” 刘锦儿更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书画,这个时候你不出面谁出面?而且,她是菩萨女!可是画你的无双公子的菩萨女,你就不好奇她跟你的无双公子什么关系?” 说到这,许茹娘也沉默了,从一开始知道夏川萂就是菩萨女的时候,许茹娘心里就开始生疑了,只是她没刘锦儿这样表现明显罢了。 见到许茹娘沉默,刘锦儿嘁了一声,拉着许茹娘来到张和甫身边,问道:“张大哥,你知道前头那位菩萨女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吗?”刚才郭继拙可是说了,云舒君与那丫头可是在桐城认识的,同为张氏,张和甫应该知道那丫头跟脚吧? 张和甫却是尴尬笑笑:“我从小在邺城长大,并未去过桐城,是以对夏萂小女君并不熟悉。” 刘锦儿甜蜜的笑脸险些挂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既为弟子,云舒君就没在你面前说起过她?” 张和甫微笑:“倒是说起过一二,”他在刘锦儿和许茹娘期待的目光下缓缓道,“三叔对这位小女君赞不绝口,说什么当世......古人......来者......” 刘锦儿硬着头皮听完张和甫一连串不重样的彩虹屁,最后僵着脸对张和甫道谢:“张大哥真是文采斐然,有些夸人的话我都没听过呢,呵呵,呵呵......”说的挺好,下次别说了。 刘锦儿拉着许茹娘跑了,留下张和甫不由心下泛嘀咕,这不涵养挺好的吗,很有大家风范啊,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这洛京的小女娘水有些深啊,难以理解,当真难以理解! 张和甫单身汉一个,当然不明白为心上人上头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说说笑笑的一路来到一处临水小轩,范思墨正带着几个人正在插荷花剥莲蓬,见到这一群人过来,就起身笑道:“可算是来了,波小哥儿跟我说你们一会就过来了,可是好一会儿。” 王衡当先踏上小轩门庭,笑着来到范思墨身边,努着鼻尖嗅道:“我人虽然到的晚,但我的心可是早就到了,怎么,范大家居然没看到吗?” 范思墨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道:“王小公子还是这么爱玩笑,是是是,一听说您过来,我这里的糕点佳肴都无端美味了几分,想是就等着王小公子您来品尝呢。” 王衡看着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女子,不由道:“你怎么总是叫我王小公子,我可是不小了。” 范思墨无知无觉开玩笑道:“那又如何?我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小公子,咱们都叫你小公子,怎么现在就不让叫了?” 众人已经拾阶而上,范思墨暂且丢下王衡,去和云舒君见礼:“云舒君,您捞今日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云舒君客气笑道:“你这丰楼要是寒舍,那这天下可就全是大厦楼宇了。” 众人都笑道:“很是。” 夏川萂也努着鼻子深深嗅了一下,挽着范思墨的胳膊撒娇问道:“好香好香,姐姐是用荷叶做了什么好吃食?” 章波端着茶盏上来给众人分发,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手上捧着一大捧的含苞半含苞的荷花,见到夏川萂,就咯咯笑着跑向夏川萂,口中唤道:“姑姑,姑姑。” 夏川萂半蹲下身揽住小女孩软软香香的小身体,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掌珠儿,你怎么这么香呢?快给小姑姑咬一口,啊呜.......” 章珠儿被她亲的又是一阵欢快大笑,光听这笑声就能知道她此时是有多么快乐。 章波见妹妹笑的眼睛都要没了,不由提醒了一句:“花要散了,”又跟夏川萂说道:“小姑姑不是说荷叶长的好,正是吃荷叶鸡的时候?思墨姑姑就烤了荷叶鸡给你加餐。” 夏川萂眉开眼笑:“好耶,今日不仅有新酒可以尝,还能吃上荷叶鸡,啊,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范思墨一面给众人斟茶,一面笑话她:“也没缺了你吃喝,怎么从小就嘴馋,哪哪也吃不够呢?” 夏川萂哈哈笑道:“谁让我吃了就饿,饿了想吃呢?” 她这话有趣,引的众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乔彦玉看着正搂着小女孩捋荷花欢笑的少女,只觉岁月静好,世间之一切之美好也就是当下如此了。 第157章 第 157 章 美酒、美食、美人、美景皆有, 若是没有琴棋诗画做配,实在浪费了这等美事。 是以,在众人饮酒畅乐正酣之时, 夏川萂便铺纸研磨调色, 对着乔彦玉特地选来的那条花锦鲤做起画来。 那条从河渠里面捕来的胖花锦鲤被放入了一个半人高老树根抠出来做成的盆景里养着, 这老树根盆景, 除了挖空了底部空间,其余枝干枯腐之处尽皆保留, 依着木势又填了些假山碎石,在假山上铺上了苔藓水草,在碎石间种上了金钱草细毛竹长寿松等绿植。底下中空的地方灌上湖水, 养了几株睡莲。 这两日小小的睡莲已经顶了花苞, 眼看就要盛开了,今日夏川萂就打趣说这盆景里什么都有,就差一条游鱼了, 才有了乔彦玉、郭继拙、王衡三人去河渠捕鱼之事。 现在这胖锦鲤已经正位了,夏川萂也不矫情拿乔,对着微缩的这山、这水、这鱼、这景,作起画来。 夏川萂并不惧人现场观看,张叔景作为老师一手执壶一手酒杯自斟自饮看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作画,刘锦儿和许茹娘一是好奇二也是带着挑剔的意味一左一右的亲眼看着她挥毫着彩。 郭继拙也很好奇, 但他并不是好奇夏川萂能不能做出画或者最终能做出个什么画作来,他纯粹只是好奇她作画的样子,是以并不凑近, 只是半倚靠在栏杆上, 一手酒杯一手莲蓬的怔怔看着不远处夏川萂被人环绕的样子。 乔彦玉也没去凑堆,而是让人搬来夏川萂常抚的琴来摆上香案, 叮叮咚咚有一下没一下的弹奏起来,王衡最自在,追在范思墨身边要吃的喝的,间或说个笑话逗逗美人发笑,他也就开心了。 张和甫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都有事做,未免自己显的太过孤僻,他便找了一杆洞箫出来,临水呜呜咽咽的吹奏起来,倒是能和乔彦玉那边的琴声相和。 从他这一手就可看得出来,这些公子哥们要是出来交际没有拿的出手的一种绝活,那是绝对不能快速融入别人的圈子中去的。 不过,也未必非得要有什么才艺绝活才能融入他人,比如刘岚季此人,他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他很会玩乐啊,那一手石子儿在水上漂的,能连打十八个水漂儿不沉水,逗的章波波和章珠儿连连拍掌就好,意外的和那琴声那箫声十分的相配。 楚霜华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这几日都住在城内楚宅,今日无事,便带着仆从们出城来丰楼寻夏川萂说说话,正好赶上今日这场聚会。 正在对着湖面抛石子儿玩的刘岚季正觉无聊,无意间见对面一粉衣罗裙头戴帷帽的窈窕身影沿着曲折栈桥朝这边走来,清风吹拂了帷帽上的轻纱,似乎遮挡了视线,一双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纤纤玉手撩起轻纱至帽沿,露出一张比新开的芙蓉花还要美上三分的玉容。 近了,近了,这玉容之上果然柳眉、杏眼、琼鼻、花唇无一不是精雕细琢,惊艳绝伦。 时至今日,刘岚季才明白书中所说“美艳不可方物”是何种意境。 刘岚季心砰砰直跳,见美人越来越近,他连忙扔下手里的石子儿,胡乱在身上擦了擦手就要见礼,但美人似乎没有瞧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刘岚季:...... 刘岚季心中一阵失落,心道定是帷帽另半边轻纱阻断了她的视线才让她没瞧见他就站在这里。 刘岚季打点精神,连忙追了上去。 这里恐怕唯有范思墨是最清闲的人,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在楚霜华才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厢便迎了出来,正好打断了欲与美人相识的刘岚季。 范思墨上前挽住楚霜华的手臂,笑问道:“怎么这会过来了?都没提前来个消息的?” 楚霜华随意笑道:“我回自己家,还用提前打招呼的?” 范思墨横她:“那你怎么不回你的院落,找来这里了?” 楚霜华:“无聊嘛,听说你们都在这里乐呵,就来凑凑热闹咯。” 范思墨笑道:“那你可是来晚了,美酒佳肴都吃喝的差不多了,你这会子过来只剩残羹冷炙了。” 楚霜华挑眉接口自嘲道:“我又不是奔着这点子酒水吃食来的,你都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小仙女都是餐风饮露的吗?” 为了楚霜华能符合人们印象中仙踪缥缈冰清玉洁的大美人形象,夏川萂专门给楚霜华列了一张食单,这张食单上,除了虾子,不是花啊根啊就是露啊水的,全是草,就跟喂兔子似的。 仙姿玉容她是还没吃出来,就是憋了一肚子火,看见盆景里那条游来游去的胖锦鲤眼睛里直冒绿光。 范思墨抿嘴笑了起来,还要再打趣几句,就听身后一个油滑的声音赞道:“小娘子果然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不沾染半分俗世尘埃的。” 范思墨:...... 楚霜华:...... 两人对视一眼,楚霜华略一低头,帽檐上的轻纱滑落而下,重新遮掩了她的面容,然后转过身来。 刘岚季只见到了遮面的薄纱不免失望,打叠着笑脸见礼自我介绍:“在下刘岚季,敢问小娘子芳名?” 好个登徒子! 楚霜华问范思墨:“怎么这里什么人都有?” 范思墨勾唇微笑:“这位可不是什么人,这是当朝太师之孙,刘岚季。” 楚霜华上下打量了一下越发趾高气昂跟开了屏似的刘岚季,道:“原来当朝太师之孙竟是这样的......难以言语,看来这京城王孙公子并不都是乔氏郭氏王氏那样的。” 刘岚季或许纨绔了些,但好话赖话还是能听出一些的,他脸色微僵,范思墨跟他笑道:“六公子勿怪,霜华人见的多了,眼界不免高了些,她可不是针对刘公子你的。” 刘岚季听着这名字耳熟,不等询问,就见楚霜华微微一礼,道:“小女楚霜华,刘公子有礼了。” 楚霜华? 是她! 楚霜华在丰楼第一次露面那次他虽然不在,但洛京来了这样一位大美人的消息他可是知道的,只恨无缘一见。 今日可巧就这样遇上了,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今日这一行,果然没白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2节 刘岚季喜道:“竟然是楚女芳驾当面,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楚霜华却是冷哼一声,对这“恭维”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岚季还在“荣幸之至”呢,突然见美人竟然就这么走了,这笑脸就跟被兜头拍了一巴掌似的,瞬间涨红了。 范思墨看着刘岚季皮笑肉不笑道:“我听说外头有些人将霜华当个供人取乐的玩物来玩笑,不成想竟是真的?刘公子,‘楚女’可不是什么好话,您要是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好歹咱们听不到,您要是当面羞辱,可就莫怪我丰楼不欢迎公子大驾了。” 刘岚季这才发觉他顺嘴将人给贬低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刘岚季脱口而出的话就能知道他平日里厮混最多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这一类人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说的出来,刘岚季跟他们混久了,不免沾染了些低俗之气。 平日里看不出来,在他卖弄的时候就无意间给暴露出来了。 刘岚季从小的教养让他自觉失礼于人,想要道歉,但人已经走了,欲要追上去,但被刚才范思墨当面奚落了一番,乔彦玉和张和甫他们都看过来,倒是让他拉不下脸来去追人道歉了。 刘岚季丢人现眼,刘锦儿面上也无光,但当着郭继拙的面,她更加不好替刘岚季出头,免得给他留下一个刁蛮凶悍的印象。 此时夏川萂笔下山水游鱼逐渐成形,亲眼看到这样一副画作就这样被一笔一笔画出来,刘锦儿心下除了欣赏,还有一股又一股的嫉恨之情泛滥上来,再加上刘岚季的不争气,这一阵一阵的憋屈之气鼓的她十分不快。 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了,真是晦气! 许茹娘却是另外一种心情,见着画中碧荷和四色锦鲤相应成趣,不由真心赞美道:“菩萨女果然不负盛名,这画技当真是举世无双。” 夏川萂放下笔,揉了揉手腕笑着谦虚道:“可不敢当举世无双,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有出世求得一二薄名的,自然也有不世出不愿意扬名的,我这个,顶多算是初出茅庐,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许茹娘更喜欢她这份不骄傲自满的态度,由衷道:“你现下就能有我等望尘莫及的画作,不知道以后,还能画出什么样震惊天下的大作呢?当真让人期待。” 刘锦儿听了,就笑语道:“以后能有什么样的画作,咱们以后自然看的到。这会子就说以后未免太远,不如只看当下?” 夏川萂不由看了眼突然变的端庄有礼的刘锦儿,或者说刘锦儿其实平日就是这个样子的? 果然,就见许茹娘如常接口问道:“如何看当下呢?” 刘锦儿道:“这画已是成了,可还缺少几个字,不如茹娘你来题上几个字句如何?” 许茹娘看了眼张叔景,推辞道:“云舒君当面,我可不敢献丑。” 张叔景:“哎,你们小女娘的事老夫可不掺和,嗯,今日这画不错,下笔没有生疏,以后也不要荒废了,今日算你过关,就不罚你了。”说罢,就远离了这是非之地,转身自去饮酒去了。 刘锦儿看着夏川萂笑问道:“如何?菩萨女可愿茹娘在你画作上题上一两个字?” 不等夏川萂回答,就见郭继拙放下酒杯,把玩着一支莲蓬走过来,问道:“可否让我来题字?” 话是看着夏川萂说的,问的自然也是她。 刘锦儿呼吸一滞,许茹娘忙暗地里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刘锦儿语带崇拜笑道:“文己哥哥可是京中治学大拿都夸赞过来的文采斐然,如果能让他题上一字,这画定然身价倍增。” 夏川萂:...... 看出来了,这姑娘是喜欢郭继拙喜欢到骨子里去了,看那瞧着郭继拙的小眼神儿,简直了,温柔的都能掐出水儿来了。 夏川萂轻咳一声,抬笔在画中空白处随意写下“游戏”二字,对三人道:“这就是寻常一副画作,当不得公子小姐们推来争去的,波波,收起来吧。” 章波波探头一瞧,道:“不落印吗?” 夏川萂:“忒麻烦,随手之作而已,就不落印了。” 章波波“哦”了一声,拿着画作离开了,他现下正跟着夏川萂学画,如何收藏画作正是他学习的内容之一,是以在夏川萂作画前后,他就给她充当小画童,很是能干。 章波波拿着画走了,夏川萂若无其事的拍拍手对三人道:“要吃莲子吗?这个时候的莲子虽然还没长成,但也鲜甜水嫩,可以吃了。” 刘锦儿被落了面子有些不悦,许茹娘则是有些尴尬,听到夏川萂的问话,忙道:“好啊,刚剥的莲子最是好吃,正好尝尝。” 许茹娘欲拉着刘锦儿跟着夏川萂去吃莲子,刘锦儿却是挣脱了她的手掌,留了下来。 刘锦儿对也要离开的郭继拙道:“文己哥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郭继拙看看头也不回的夏川萂,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说。” 许茹娘见两人要说话,就送了刘锦儿一个鼓励的眼神,自己去追夏川萂了。 夏川萂去到另一边的楚霜华身边,将许茹娘介绍给楚霜华。 两女见面,俱都友好见礼,许茹娘笑道:“早就听说了你的名声,如今见面,方知外头传言不如今日当面所见之万一。” 楚霜华轻摇团扇笑道:“那传言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她嘴里说着“不是什么好话”,但她眉目清朗舒展,并不以为忤,甚至还怡然自得。 许茹娘听她说这样的话还以为她是在意会不快,不成想她竟是这样豁达舒朗的性子,心下不由更加喜爱几分,笑道:“我母亲常说,人又不是金子银子,哪有人人都喜欢的?有人真心喜欢你的,自然也就有人实打实的厌恶你的。我要我说,那些说你不好的,说不定就是嫉妒你,或者背地里言语上满足一下他们不可告人的私欲,但也有欣赏你的,觉着你没有埋没楚氏风骨,等着与你结识呢。” 夏川萂听了这话笑道:“姐姐这话甚得我心,可不就是这样的道理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更是大多数,楚霜华这样的,生来就是让人妒忌的。 楚霜华也笑道:“自从京中传出那样的话来,有许多人安慰我,但都没有妹妹这样说的透彻,多谢妹妹宽慰我,但我也是真的不在乎,妹妹知道为什么吗?” 许茹娘问道:“为什么?” 楚霜华笑眯眯道:“因为啊,她们越嫉妒我,说明我越受欢迎啊,他们越诋毁我,说明他们越在意我,这难道还不让人高兴吗?” 许茹娘:“......姐姐这话有些道理。”但是不是太过张狂了? 这可与她从小受到的淑女教育不大相同。 夏川萂跟许茹娘道:“我这姐姐恃美傲物久了,未免有些疏狂性子,姐姐莫怪。” 楚霜华拿团扇轻拍她脑袋,嗔笑道:“没大没小。” 夏川萂“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满道:“我可是好不容易长这么高的,再让你拍以后不长了怎么办?” 楚霜华“噗嗤”一下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笑,因为小时候亏损太过,这么些年,夏川萂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个头和头发,她就连换牙都要比别的小孩晚了一年多,要不是有这点子烦恼事压着,楚霜华还以为她这个妹妹无所不能呢。 楚霜华这样开怀一笑,简直实时诠释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不仅将近在咫尺的许茹娘给晃了一下,更是看呆了远处的刘岚季。 许茹娘看到刘岚季那呆呆的样子,不由眉头一皱,轻移身形,遮挡了对面的楚霜华...... 此次临时聚会下晌方散,有人满腹心事的留了下来,有人情绪不高的离开,也有人失魂落魄的离开。 晚间,夏川萂躺在摇椅上赏月,不知道这洛京的月亮和边关的月亮相比有什么不同? 此时郭继业是不是在和她同赏一轮弯月?明日就是大朝会,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是刘太师安然无恙继续做他的太师,还是暂时停职查看,等待御史台和大理寺还他的清白,亦或是这位刘太师会想法子自证清白? 郭继业和权应萧应该都安排好了吧? 正在瞎想乱想呢,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来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夏川萂转头一看,是郭继拙。 不由笑问道:“你整日在这丰楼不回府,当真没有问题吗?英国公和二郎君就不管你?” 郭继拙回道:“父亲有很多个儿子,只要不闯祸,他是不管我们是不是回府住的,祖父......祖父更是儿孙无数,我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老人家就是想管,估计也管不过来吧?” 夏川萂点头笑道:“也算是,你在你们这一辈中排名二十三,想来这些年你又添了许多弟弟妹妹吧?郭氏果然人丁兴旺。” 郭继拙:“郭氏如何人丁兴旺,与我关系却不大。” 夏川萂:“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好歹也是郭氏的一份子,如今你文己公子的名头这样响亮,相比郭氏也是以你为荣的。” 郭继拙喃喃道:“我却只想一人以我为荣......” 夏川萂没听清楚,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郭继拙:“......没什么。说起来,这些年我游历在外,却是一次都没有回去桐城,想来你是早就将我给忘光了吧?” 夏川萂笑道:“哪有,我可是经常听到你文己公子的大名呢。” 郭继拙:“我却是只听到了你又坑了谁谁谁,一次也没听到过你的才名。” 夏川萂失笑道:“还在为白日里的事耿耿于怀呢?怎么,真觉着是我欺骗了你?” 郭继拙:“没有,我就是恼恨我自己,这才名有什么要紧的?我应该早点去桐城的,或者就留在桐城也不错。”他这些年汲汲营营想学出个名头出来,以后自己说话也能有些分量,现在看来,大错特错,他错过了很多他本不应该错过的。 夏川萂:“......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郭继拙:“川川,聪明如你,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夏川萂:“......其实,我真的挺不明白你的。拙公子,你确定,你喜欢的不是你臆想出来的人?而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于这世间,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 郭继拙低头落寞道:“你果然知道我..喜欢你。” 夏川萂笑道:“我又不是无知无觉的泥胎木偶,怎么会没有猜想?只是今日才确定了而已,啧啧,那位刘小娘子就差将‘夺我所爱者杀’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郭继拙皱眉解释道:“我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实际上,我自小随着先生师兄们求学在外,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心思我......也是今日才明了的,今日我也已经与她说清楚了,让她打消这可笑的念头。” 夏川萂:“哦~~今日才‘明了’的,也就是说,其实你以前就是有所觉喽?” 郭继拙急了:“川川......” 夏川萂忙道:“别,你不用多加解释,我都懂的,就跟我一样,我虽然有所觉你之心意,但要是没个恰当的时机,我也是不会说破的,那多尴尬啊,冒然拒绝,就跟自恋狂似的,傻老帽!” 郭继拙被逗的噗嗤一笑,然后道:“川川,你与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不,你无时无刻不在刷新我对你的认知。” 夏川萂打趣道:“只是今天更加强烈是不是?” 郭继拙复杂承认道:“是,我以为你是我保护的那个,但实际上,你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要强太多,我..不如你。” 夏川萂无奈了:“只是些许薄名而已,没成想你竟是如此在意。” 郭继拙苦笑:“些许薄名?你可知你这些许薄名,是他人亼亼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夏川萂惊讶:“有这么厉害?” 郭继拙颔首:“只凭着菩萨女如今这一名声,你可入这京师中九成九的府邸。” 夏川萂“呵”了一声,咂舌道:“那我不得深居简出的?要是出现在洛京大街上被人围观可怎么办?” 郭继拙:...... “......有没有可能,也没那么严重?” 夏川萂和郭继拙对视一眼,俱都哈哈大笑起来,为夏川萂的自得。 笑了一会,郭继拙又道:“那副《无双图》,是你为大哥画的吧?” 夏川萂随意道:“很明显吧,我就是照着记忆中的样子画的。” 郭继拙:“......原来在你的记忆中,他是这样的。”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你觉着,像吗?” 郭继拙:“不像。” 夏川萂“啊”的一声,忙道:“可是许多人都说很像的,你觉着,我画的哪里不像?” 郭继拙:“哪里都不像。”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3节 夏川萂:“......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郭继拙看了她一眼,道:“我没开玩笑,我的记忆中,大哥只是一个寻常人,或许长的好了些,但也不是你画里的那个样子。川川,是他在你心中太美好了,你才能画出那样的画来。你画的只是你心中的那个他,而不是真正的他。” 夏川萂:“那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他。” 郭继拙:“我心中的你与我面前的你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是你。” 好嘛,在这等着她呢! 第158章 第 158 章 夏川萂和郭继拙月下谈心其乐融融, 刘岚季和刘锦儿兄妹两个却是带着不同的心情回到了府中,虽然一个失魂落魄的还时不时的傻笑一两下,另一个强颜欢笑强打精神应对府上众人的寒暄, 但两人有志一同的没有露出端倪, 让府上亲人们知道心中所想。 在刘岚季这里, 他根本就没将楚霜华放在眼中, 在得手之前就没想过要让家中知道,在刘锦儿这里, 纯粹就是不敢。 兄妹两个都觉着以他们的家世地位,对方是配不上自己的。 他们今晚尚且还为自己的私情辗转反侧,等到了第二日晌午, 他们就将这些有的没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二日是大朝会, 刘太师按照以往惯例去太极宫参加一旬一次的大朝会,以往的大朝会是他的主场,今日大朝会仍旧是他的主场, 只是以往都是他的人弹劾其他人,这次则是御史台在御史大夫的带领下弹劾攻击他。 刘太师看着唾沫横飞的御史大夫,心下已经明了,这次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得到任何消息,是因为当朝弹劾他是庆宇帝下给御史大夫的皇命,所以御史大夫不敢透露半点口风出来。 呵, 勾结边关大将,窃取军中机密,吃空饷, 私截粮草, 残杀农夫......每一个都是能将他下大狱累及家人的重罪,就差给他按个勾结胡人卖国求荣的罪名了。 听这御史大夫给他罗织的这些罪名, 每一个罪名都证据详实,尤其是关于勾结边关大将探取军中机密的罪名,密信、信物乃至人证应有尽有,让他辩无可辩。 御史大夫上书完毕,满朝交头接耳的,庆宇帝在上面咳嗽一声,道:“太师,你可有何要辩的?” 刘太师半点不畏惧,施施然上前,躬身礼道:“陛下,臣是清白的。” 御史大夫:“那这些物证人证都是假的不成?” 刘太师:“物证自可作假,至于人证,御史大夫所说那个人证裨将乃是老臣之半子.......” “哗!” “什么?” “没听说啊......” “什么时候的事?太师府什么时候和武将家结亲的?” ...... 虽然刘太师爆了个大雷,但那些物证也不是他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大朝会吵吵嚷嚷争论了一个上午,最终以御史台、刑法司、大理寺共同协理此案作为结束,至于刘太师,则是被勒令禁足太师府,配合三司审查。 “只是禁足太师府?”夏川萂难以理解,“证据都这样明确了,都还不能定他的罪吗?” 权应萧道:“那可是当朝太师,门生故旧牵连甚广,若是没有让所有人信服的铁证,那些罪名顶多让他丢官而已,等过上个几年,皇祖父要是还能想起他,他还是可以继续回朝做官的。” 夏川萂:“......这太可笑了。” 明晃晃的证据就摆在那里,都这样铁证如山了,还嫌证据不够? 粮草和军饷那可是关乎每一个军卒的身家性命,刘太师勾结军中将领贪墨军饷和粮草不仅是军中的蛀虫,更是国朝的蛀虫,一个弄不好是会亡国的,结果呢? 只是丢官而已,刘太师本人一点事都没有,他的家人族人更是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甚至都不用追回那些被贪墨的粮饷,这难道不可笑吗? 到底什么样的证据才算的上“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证据”呢?! 权应萧也很不理解:“本来就是如此,有什么可笑的?” 夏川萂是不可能与他谈论什么公平正义的,她只是道:“你们忙活了这么一场,就得了个这样的结果,你就甘心?” 权应萧笑道:“我们的目的是能将继业名正言顺的调回洛京,至于刘太师,并不是非要将他扳倒,咱们之所以针对他,一来是因为他确实是和边将勾结,好找证据,二来是他是郭继昌的外祖,天然跟继业对立,也是阻止继业回京的最有力对手。只要让他丢了官,他在继业回京这件是上说不上话就行了,倒也不至于非得至他于死地。” 皇家与氏族共天下,刘太师哪有那么好灭的。 当年楚氏拥立新帝落败,也只是死了大人,小孩子和出嫁女都保留了,现在楚氏重新出山,大家还不都是以为常事,你看有哪家闹哄哄的站出来指着楚氏的鼻子骂他不配的? 相反,美貌无双的楚霜华在洛京无比的受欢迎,这也是另一种欢迎楚氏的回归,并乐于看到楚氏重新兴盛起来。 更何况刘太师这个与皇位之争无关,只是贪财了些,吃相难看了些,夺了他的官就已经是惩罚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得是什么样的罪名才能要了他的命呢?” 权应萧随后道:“谋反吧。” 夏川萂:“哦......” 权应萧看着夏川萂,笑道:“你放心,刘太师可是老狐狸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只要他不插手继业回京之事,咱们也会放他一码,当朝三宰尚书令、太师、御史大夫,尚书令持中立,且认为边关既无战事将军自当留守京师,避免将军与裨将们交往过深,抱团结伙,做大军队,御史大夫是皇祖父的人,这个先不提,如果太师之位空缺,或者刘太师也支持继业回京的话,那百官再上请继业回京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夏川萂:“......哦。” 权应萧奇怪:“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夏川萂抿出一个微笑来,笑问道:“我有吗?” 权应萧摇摇头,无奈道:“我总是搞不明白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娘都在想些什么,茹娘也是,前几日从你这里回去就一会高兴一会担忧的,问她她也不说,现在太师府的那个刘锦儿一同被关了,她又担心起她的这位手帕交,呵,我这个郡王都没她能操心。” 夏川萂恭维道:“茹姐姐是个温柔大方心地很好的人,她能在这个时候为刘锦儿担心,这恰好就是她让人喜欢之处。” 权应萧笑道:“我也是这样觉着的,我的这位妻妹,真正的秀外慧中,大家风范,也不知道最后能做了哪家的主母,配得何种东床?” 夏川萂笑道:“定是一位家世品行皆上乘的如意郎君。” 权应萧:“借你吉言了......” 送走权应萧,夏川萂沉着脸回了小楼。 小楼里,范思墨在等她。 范思墨见她这个样子,就问道:“不顺利吗?” 夏川萂:“不能说不顺利,只能说与我预想的有一万分的不合。” 范思墨皱眉:“差距竟然这样大?那咱们那年被截胡的十几万石粮草就追不回来了?” 夏川萂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不仅粮草都追不回来了,刘太师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范思墨咬牙道:“那死的人就都白死了?” 夏川萂帮郭继业筹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这不是能不能筹的来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 夏川萂猜想,现在的气候应该就是历史上记载的小冰河时期,不仅天气普遍的一年比一年偏冷,就是气候也是变化多端,还总是天灾不断,这对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夏川萂始终认为,只有人才是最大的财富,只要有人,就能克服一切苦难,就能创造一切,最后就能得到一切。 所以,夏川萂筹粮的基础也是最有效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的提供最好的政策、聚集最多的人口、创造最有利的条件、然后将能种的土地都种满粮食。 等到了收获的季节,就算因为老天爷不赏脸有所减产,那也能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样,种地的百姓们能吃饱肚子,结余的粮草就可以运往边关给郭继业了。 这是双赢的法子。 但是,在这个计划刚成的那一年,他们如愿以偿的种出了大批的粮食,然后就有一批送往边关的粮草中途被掉包了。 整整几千辆车的粮草十几万石的粮草一粒不剩,全部换成等重的砂石和发霉发烂的稗米送去了郭继业的那里。 那次,夏川萂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边关无战事,以及其他几路粮草都无恙,否则,看到这样的粮草,边军军中不哗变才怪呢。 但,让夏川萂最痛心的是,押运这批粮草的两千桐城农夫一个也没回来。 这是夏川萂从睁眼看世界以来遭受到的最大一次波折,从她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刻开始,她就发下毒誓,定要那个幕后黑手付出血的代价! 也是那次,郭继业揪出了那个暗中与刘太师勾结的裨将,夏川萂也最终决定隐忍不发,彼时她尚且弱小,对上刘太师无异于以卵击石,现在,她仍旧不够强大,还是拿刘太师没有办法。 “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夏川萂喃喃道。 范思墨:“你说什么?” 夏川萂:“这些日子过的太过清闲了,自从来了洛京,净想着游玩吃喝了,都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听到这样的话,范思墨心中一突,继而心脏砰跳动起来,她来到夏川萂身边,压抑着兴奋的心情问道:“你想做什么?” 夏川萂:“烧一把火,看看能不能把刘太师和七皇子烧急眼了。” 刘太师,暗中扶植之人正是七皇子,七皇子母妃出身低微,没有母家扶植,娶的王妃也家世一般,刘太师挑中了他做投资对象,看中的就是自己在七皇子那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思墨姐姐,拿上新制安神香,咱们该去拜访一下皇帝陛下了......” ...... 刘太师只在府中被关了半旬就放出来了,那什么私交边将私劫粮草残杀农夫的事压根就不存在,都是那些残忍没有人性的悍匪们做的恶事最后嫁祸到刘太师身上的,三司已经查明真相,还刘太师的清白。 但是,刘太师毕竟老了,已经没有精力为皇朝分忧献策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小人趁机钻了空子,差点被污蔑了。 所以,刘太师出府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奏折辞官,欲归隐家乡颐养天年。 老皇帝大笔一挥,准了。 皆大欢喜。 正在权应萧打算找个好时机重提让边关大将回京的时候,突然传出老皇帝长睡不醒的消息来。 诸多皇子妃嫔们纷纷请求侍疾,但都被醒过来的老皇帝给拒绝了,还参加了一次大朝会。 朝臣们在大朝会上看到了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庆宇帝,大家伙都在疑惑庆宇帝是不是换了新药方且这个新药方对他有奇效的时候,有宫人亲眼看到庆宇帝坐在回宫的帝撵上睡着了,且叫都叫不醒,是被太监们给抬进宫殿里面去的。 “皇帝已在弥留之际”的消息霎时间传遍各大府邸当中,有些人心存疑惑,有些人则是深信不疑。 因为这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皇帝已经写下传位诏书,让太子灵前即皇帝位了。 像是尚书令这样的朝廷重臣们自然是不信的,因为皇帝若果真写下这样的诏书,是一定要他们这样的大臣当场见证的,这样太子即位才是名正言顺,是惶惶大道,是谁都更改不了的事实。 但显然,他们没有收到进宫的诏令,所以他们是不信的。 但架不住有些消息不对等的人信啊。 一直被禁足在太子宫中有两个月的太子:还有这样的好事? 正在因为刘太师辞官而焦头烂额而心神惶惶的七皇子:真的假的?真的假的?若果真让太子即位,那他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蠢笨如猪的太子也能做皇帝,真是让人心有不甘! 有些确切消息的三皇子:谣传,都是谣传!不过,好机会啊,这样大好时机,若是不趁机做些什么,岂不是浪费了? 夏川萂只是给夜间睡不着觉白天没精神的庆宇帝献了一种安神香,这安神香自然是经过太医查验之过,并且试出了效果,经过庆宇帝同意之后才用的。 这安神香是一种新研制出来的新香,制香的主要材料是一种草,来自西域。 这种香燃烧起来有一种十分奇特的幽香,人在这种幽香的熏陶下能很快入睡,并且睡的很沉,燃着这香睡上两三个时辰,比庆宇帝半睡半醒的睡上四五个时辰都解乏。 唯一一个缺点就是,睡着之后,除非自己睡足了自己醒过来,否则别人很难将其叫醒,以及,若是掌握不好用量,这香,瞬间就会变为迷药,让用香之人长睡不醒。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4节 庆宇帝一开始是很犹豫的,长睡不醒啊,做皇帝的就没有多疑的,若是他睡着了还叫不醒暗中让人给噶了...... 呃,想想就可怕。 但是,能入睡、能沉睡的滋味是真好啊,睡醒之后身体轻松充盈的感觉,精神松弛饱满的感觉,让他回忆起了年轻时怎么都不会累的时光。 睡觉,也是会上瘾的。 尤其是对长期患有失眠症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但太医也说了,只要庆宇帝近期睡的足,将养好身体,养成按时入睡的习惯,以后这香就可以慢慢的减少,乃至不用燃香就能自然入睡,也不失为一种疗养方法。 所以,外界看到的庆宇帝“长睡不醒”“精神充足”“说睡就睡”“睡着了叫都叫不醒”其实都是治病过程中正常表现,压根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般—— 老皇帝不行了。 外头谣言四起,庆宇帝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放任了这种谣言,他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蹦跶出来。 不得不说,夏川萂这把火,点的是真妙啊。 火已经烧起来了,该添添柴,让火烧的更旺一些了。 这样火势才会更大。 有庆宇帝的放任,有三皇子的推波助澜,有太子沾沾自喜大肆收揽投奔于他的朝臣幕僚,就连才退下来的刘太师都有些看不明白这里面的真相了。 庆宇帝长睡不醒的事是真的,皇宫里自然有刘太师的耳目,庆宇帝的身体是他近些年的重点关注对象。 庆宇帝不行了,那么,诏书的事就可信了几分,尤其是端阳将至,庆宇帝召太子入宫侍疾,这似乎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了。 七皇子急的团团转,刘太师倒是还能稳的住,端着杯茶盏不慌不忙的啜饮。 七皇子可急死了:“太师,大祸将至,您老怎么还坐得住哟!” 刘太师:“莫慌,莫慌,越慌越乱,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气定神闲。” 七皇子深吸一口气,他倒是想“气定神闲”下来,可惜他做不到。 “太师,您老到底还有什么高招,快点使出来吧,再不出招,本王怕就没有机会了......” 七皇子正说着呢,就见他府上长史引着一个年轻公子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刘太师抬眼一瞧,竟是他的三孙刘岚季。 刘岚季匆忙见礼:“见过殿下,见过祖父。” 刘太师:“你怎么来了?” 刘岚季看看长史,七皇子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远着些这里。 等厅堂里只剩三人的时候,刘岚季快速小声对两人道:“孙儿得到最新消息,三皇子已经跟太子谈好,欲以乔氏女入太子府为太子嫔,不日即将入东宫,就以为陛下冲喜的名义......” “荒谬!”刘太师不由喝道。 七皇子却是天旋地转,喃喃道:“完了,完了,老三也站到太子那边去了,看来太子即将登基的消息是真的,父皇,父皇,唉,天不假年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七皇子竟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刘太师:...... 这七皇子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些时候太不着调了些。 刘太师先不管七皇子,问刘岚季:“你这消息是从哪探来的?” 刘岚季略得意道:“孙儿近来结识了楚氏女,她与乔彦玉交好,乔彦玉看上了丰楼的一个小女娘,如今正在兴头上,见了那小女娘什么话都往外说,被楚氏女听到了,楚氏女拈酸吃醋,觉着乔氏女命好不是嫁王子就是嫁太子,就在孙儿面前抱怨了几句。孙儿觉着这个消息十分紧要,便特来告知殿下和祖父。” 刘太师是个擅长从细处着手的人,不然他也不会特地磨了三年洋工就是为了查出私盐背后真正的主人。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并不觉着从女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有什么不好,相反,正是这些幼稚愚蠢的女人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才是最真实最可靠的。 楚氏女出生的时候楚氏早就微末了,从小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长了这么大,纵然有一副绝美的容貌,最终还是比不上有家世的女娘能轻易得到荣华富贵。 楚氏女嫉妒抱怨不甘,正是最正常最自然最真实的反应。 所以,刘太师是真的信了,三皇子要么已经认命打算投靠太子了,要么就是三皇子憋什么大招,打算先以乔氏女联姻麻痹太子,然后再取太子而代之! 当然是后者,他跟三皇子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他可不认为三皇子是个安分称臣的人。 刘太师:“殿下,咱们也该准备起来了......” 端午皇宫夜宴,三皇子以兵戈铁磬做击打互搏之舞助兴,谁知这兵乐吼叫声竟被宫外的人误以为有宫中有乱的信号,刘太师忠心护主,亲自披挂驭马带着三千死士攻进皇宫,欲要捉拿叛逆。 但迎接他的是歌舞升平和庆宇帝铁青的脸,以及七皇子惨白惶惑不安到极致的脸。 七皇子被人治住了,确切的说,在场的所有皇子,包括太子和三皇子在内,全部都被按在座位上不能动弹。 显而易见的,庆宇帝早有准备。 刘太师蠢吗? 刘太师当然不蠢,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做为局外人,好似刘太师与他老狐狸算无遗策的形象完全不符,没有半点主见,轻易就被几句谣言蒙蔽了,明明有无数幕僚臣属,得到消息后不仅没有与他们商议,还轻易就下了判断,还判断失误,最后还竟然真的带着三千死士杀进了皇宫...... 蠢,简直蠢死了! 但若是身在局中,面对眼前的层层迷雾,在看不见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的时候,当机立断勇往直前才是最优解。 成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败了? 谋局就要有失败的认知和准备,争皇位就是一场豪赌,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不死不休的赌徒。 刘太师是,夏川萂亦如是。 夏川萂起了引子,放出似真似假的消息,做了幕后的推手,但被她推着的那个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和判断她也是掌握不了的。 她唯一能把控的是刀悬于顶的紧绷感和刘太师始终不变的野心。 若是不动,那就继续制造紧张感,她要的,就是刘太师在这种不断营造的紧张感的逼迫下兵行险着,狗急跳墙。 她胜了,胜在刘太师的野心果然够大。 七皇子削爵禁足皇子府,出继宗室,与皇位再无可能。 刘氏亦如当年之楚氏,抄家流放,没收田产,主犯杀头,从犯问罪,无辜者连坐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自也有仁慈之处,十岁以下孩童遣回祖地自寻生路,祸不及出嫁女。 亦如当年楚氏。 楚氏当年有个英国公老夫人,刘氏现如今有个英国公世子夫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世子夫人能护下多少娘家人? 是不是三十年后,今天的楚氏就是未来的刘氏? 第159章 第 159 章 闷热昏暗的天牢中, 夏川萂带着芸儿,在狱卒的带领下走到一处牢房之外,这间牢房里, 关着的就是即将问斩的刘太师。 到底是氏族, 即便身陷泥淖, 仍旧有他该有的待遇。 这间牢房床椅书桌案几俱全, 别说虫鼠,夯实的土地上连只蚂蚁都看不到。有天窗, 能通风,空气尚算清新,从窄小的天窗望去, 还能看到葱绿的榆钱树, 只望着这鲜嫩的绿色,都能解了这天牢的枯燥乏味。 桌案上有茶壶茶杯,还有文房四宝, 有竹简书册,书写的纸都是上好的桐城纸。 刘太师虽为阶下囚,但衣发整齐,从容有度,并没有死囚过一天没一日的惶恐不安。 他此时正坐在桌案之后书写什么,见到狱卒打开牢房, 便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狱卒让出身后的夏川萂。 “是你?” 刘太师认出了夏川萂。 丰楼来了新主人,虽然秘而不宣, 但他身为太师, 消息灵通,还是知道的。 夏川萂走进牢房, 没有回答刘太师,而是站在牢房正中央,看着天窗外枝繁叶茂的榆钱树。 见夏川萂不说话,刘太师不以为忤,也不烦躁,他仍旧是坐定在书案之后,但放下了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喉。 夏川萂转头,看着他手里色泽清亮的茶水,好奇问道:“刘氏都树倒猢狲散了,你居然还能有这样安逸的生活,是这天牢供给的,还是有人特地送进来关照您的?” 刘太师笑叹道:“不日即将问斩,可不算安逸了。至于这些,老夫草活一生,总也有几个门生故旧,也有不畏强权,寻迹报恩之人,让老夫这最后的日子能活的体面些。” 夏川萂颔首,道:“寻迹报恩,原来老先生这一生也不总是作恶多端视人命如草芥,也有施恩活人的时候。想来您那些流放的子孙、发卖的女眷、遣回祖地的孩童族人们,自也会由那些以你为恩的人照顾。” 所以你能在这里从容赴死。 刘氏族人后路都被安排好了,只是换了个地方呼风唤雨而已,虽动骨,但并未伤根,由不得刘太师不从容。 刘太师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你才活了几年,等你活的久了,就知道人生在世有诸多岔路口,更有许多不得已之处,面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如何选择就看你如何衡量了。”他对能有人知恩图报照顾他的后人是洋洋自得的。 夏川萂:“所以,杀掉两千农夫,就是你那个时候的选择和衡量?不知道你在调换粮草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不得已之处?” 刘太师:“......原来,是你......” 夏川萂:“你指什么?” 刘太师:“一直向边关提供粮草的人是你,而不是楚氏,一叶障目,一叶障目了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了,老了......” 刘太师自然是知道夏川萂的,自从刘太师盯上楚氏,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放去了河东郡,但他的目光只在盐业上,只在郭氏上,他见郭氏在桐城当地吞狼驱虎搞生产搞水利搞的风生水起,只当郭氏底蕴深厚,子弟众多,才能兴旺家业,哦,人家也很敢用人,不管男女,不管资历,只有有才就能上位,其中一个邬堡的邬主竟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娘,就是出于好奇心,也会多加关注一下的。 平心而论,夏川萂作为邬主是优秀的,她能将佃农百姓们聚在一起听她差遣为她做事就已经不凡,兴修水利养家致富更是超出这世间大多数男儿。 但,也仅是如此了。 现在知道了她才是郭继业身后最大的钱粮来源,并没有太过诧异,只有理所当然之感。 天才嘛,做出什么来都不会太让人意外。 在死之前能见到如此天骄,他是欣赏和无憾的。 夏川萂见刘太师这样避重就轻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禁摇头道:“你果然不认为杀掉那两千农夫是有罪的。我很奇怪,残杀无辜,你良心都不会不安的吗?你夜里睡觉都不会做噩梦不会害怕冤魂索命的吗?还是说你的心肝本来就是黑的,根本就是毫无人性的,对他人生死都无知无觉的?” 这是夏川萂第二次提那两千农夫了,刘太师收敛了脸上笑容,问道:“你是来为那两千农夫来找老夫报仇的?老夫已经如此了,你还想怎么报仇呢?现在就杀了老夫?” 夏川萂:...... 夏川萂就这么看着刘太师,没有一句言语。 她越是不说话,刘太师眉头就皱的越紧,倏地,他猛然站起,失声道:“是你!” “让老夫陷入如此境地的人是你!!” 夏川萂:“老先生原先以为是谁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5节 这回不语的是刘太师了。 原先以为是谁? 左不过是庆宇帝、太子、三皇子以及他的其他政敌们,他却是从未想过,真正要将他斩杀的竟是眼前之人。 “就为了那两千农夫?” 夏川萂:“这还不够吗?” “这怎么够!就为了那两千贱命你就置老夫于死地,你疯了!妇人见识,不可理喻!!”刘太师从容之态消失,癫狂之态尽显,欲要去扑夏川萂,被身后的芸儿一脚踹倒在地,横刀颈上。 狱卒听到动静后也进来,看着他防止他再次发癫。 刘太师目眦欲裂,仇恨的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这才痛快了。 就是嘛,你都是死囚了,还这么从容赴死,你也配? 对,就是要恨,你越恨,我越痛快,才能让我知道枉死之人的仇确实是报了。 “......居然跟你说这些,我也是傻,”夏川萂翻开一直拿在手里的书册,开始念名字:“李大郎,马力堂,方小田......” 一共两千个名字,夏川萂最后哑着嗓子将所有人的名字念完,然后道:“......这些都是你的债主,记住,生债已还,死债难了,等你下了地狱,这些人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继续找你寻仇......” 她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回,你怕了吗?” 刘太师面色青灰,牙齿打颤,颤声道:“恶鬼,你才是真正的恶鬼!” “哈哈哈哈......”夏川萂起身畅快大笑,道:“若是能收了你这恶魔,我情愿做恶鬼。不妨告诉你,这两位大哥是这天牢新上任的狱卒,也是被你无辜杀害的那两千农夫当中两个的家属,在你死刑之前,就拜托他们来照看你了。” 刘太师面露恐惧之色,老迈的身体抖如筛糠一般欲向后躲闪,反倒被两只如钳般粗粝的大手给拉了回来,摔回在墙角根处。 刘太师:“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夫乃是刘氏家主,是当朝太师,你们如此折辱老夫,就不怕遭报复吗?!” 夏川萂:“以命抵命,你不怕刘氏灭族,我就不怕你报复。你还有多少人手多少手段,尽管使出来,我都接着......” 夏川萂带着芸儿从天牢里出来,郭继橹在外头等她。 见到她出来,就上前问道:“出气了?” 他带着人犯和郭继业给庆宇帝的密折回京,面对的就是这京中的波涛汹涌和紧张氛围。 夏川萂计划都已经实施了一半了,无法,他只能配合,他也恼恨刘太师虎口夺他们的救命粮,没有落井下石算他宽厚仁慈了。 但是,嫌刘太师在牢里住的太舒服了特地去找茬,他认为这种做法还是有些小孩子气了。 都是做大事的人了,就不能大方些?大气些?折辱将死之人可不算是有品的行为。 夏川萂怅然道:“人死不能复生,折磨他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心里很痛快。”芸儿抢先道。 夏川萂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想必那些农夫的家眷们知道后,会心里痛快些吧。” 郭继橹咂舌道:“就为了给那两千农夫报仇,你就除掉整个刘氏,啧啧......” “你觉着他们不值得吗?”夏川萂淡淡问道。 “没,我可没这么说,就是觉着......有些离经叛道了。”郭继橹忙否认,笑话,就是心里真这么想,那也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说出来,他可承受不住得罪这位小姑奶奶的代价。 夏川萂睨了他一眼,道:“我站在这里本就是离经叛道,我以为你们早就应该习惯了。” 郭继橹:“......习惯,呵呵,习惯。” 芸儿路过他的时候,重重“哼”了他一声,别当她傻就听不出来,这个大个头不赞同女君的做法,认为他们这些农夫的命贱呗,比不上什么刘氏郭氏的命金贵,哼! 只有女君才会拿他们当个人看,认为他们的命和那个刘太师的命等同,才会让那个姓刘的给他们偿命。 在夏川萂知道刘太师在天牢里过的什么日子之后,她就知道刘太师定然还有人手留给后人,以及,那十几万石的粮草至今仍无下落。 那可是十几万石的粮草,光售卖都要卖好久,除非他免费发放给没有饭吃的人了。 但这可能吗? 夏川萂认为刘太师一定将这批粮草藏在什么地方,由可靠的人看守。 等一点一点查访太慢了,那是粮食,放久了会腐烂会损坏,尽快将这批粮草给找出来才是正经。 今日她故意去折辱恐吓刘太师一番,还告诉他自己就是让他落得如此下场的人,就是要刘太师咽不下这口气,再派人手来对付她。 这样,她就可以按图索骥,寻找这批粮草的下落了。 明面上的人手都折了,刘太师只能动用暗中预备给后人的人手。 就怕他们不动,只要有人动,就能有迹可循。 炎炎夏日,在城中实在难熬,有许多达官显贵都去山间别庄避暑,夏川萂也不例外,不过,她去的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老夫人在洛京的山庄,而是郭继业的。 刘氏竟能轻易逼宫谋反,可见这洛京城防实在堪忧,也是为了洗牌老旧势力掺杂新鲜势力,老皇帝下诏让北境大将郭继业回京述职。 郭继业,终于可以奉命回京了。 夏川萂和范思墨、楚霜华、金书三个走在依山傍水的山庄里,吹着习习山风,问陪伴兼导游的郭继方道:“怎么想着送这么个山庄给我?这山庄有些年头了吧?”看着草长的,都比人高了,一看就是常年失于打理的。 郭继方道:“将军说洛京夏季难熬,你恐怕住不惯,就想着这里还有一处别庄,送与你让你来这里避暑,还特地写信叮嘱我,让我先领着你来看一下,看你满不满意。” 郭继橹从北境带着郭继业的军令回洛京,特地路过桐城,替郭继业拜见过老夫人,放下一批人和物资才继续启程。 与他一同启程的,还有留守郭氏的郭继方,和已经处理好交接后续要去洛京与夏川萂会和的金书等人。 这日无事,郭继方便带着夏川萂她们来这别业逛逛,看夏川萂是不是满意。 夏川萂站在一处小山包处向四周张望,到处可见楼阁别业,或壮阔,或小巧,似珍珠玉石一般镶嵌在这大山峰峦上,看着人迹罕至,实则别有乾坤。 不过,看看人家的整齐漂亮,再看看自家的杂乱破败,她不由鼓着腮帮子叉着腰不满道:“什么送与我,这是要我给他重新修缮好了,以后他好再要回去吧?” 郭继方:“......我还没见将军送出去的礼物有要回来的?” 夏川萂柳眉倒竖:“哼!一个破院子也能当礼物?” 郭继方:“......” 他想说这山里就是一座破院子别人拿钱都买不到,这送的是别墅吗?这送的是脸面和地位! 但郭继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抱臂望天沉默以对。 金书是个精打细算的性子,担忧道:“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修缮别业可不便宜吧?这厅堂房间久吾人住,房梁恐怕都腐坏了,要做房梁的大木可不好找,还有,这里是半山腰,雇人雇工匠来这里做工要比在平地上做工要贵上许多吧?还有这里的摆设,一般的红木松木板栗木可配不上这别业的规格,还得寻些檀木、樟木、花梨木来做家具才好看,古董玉瓶瓷器倒还好些,可以直接从丰楼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要将这处别业修缮好,那可得要花大价钱了,这钱,可要从哪里出呢? 郭继方转了个身子背对她们,仍旧抱臂做抬头望天状,耳根子却悄悄的红了。 那什么,听金书这么一说,他也觉着郭继业这礼物送的不怎么样了,要修缮好这座别业,都快赶上在洛京建一座新的府邸了。 是挺费钱的。 他倒是很想大包大揽的说这些他们将军都包了,可是,他们将军荷包里,还有钱吗? 估计只剩下这些充门面的房产了吧,也不知道娶媳妇的钱他有没有留? 范思墨轻咳一声,替郭继方解围道:“也没那么差,这别业当时建的时候应该用的都是好木材,也定是做好了防虫防蛀的准备,好好检查一下,若是房梁没问题,那就简单修缮一下暂且住下来,等回头有空闲了再慢慢修缮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楚霜华也笑道:“是啊,城中闷热,还气味难闻,既然出来了,我可是不想再回去了。” 洛京是座古城,更是一座老城,城中居民众多,排污系统基本没有,一到了夏季那味道,简直了。 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花高价在丰楼包一间客房常住? 因为丰楼的排污系统建的好,即便是这样的夏季,在丰楼周围也基本闻不到除了草木香之外的其他污臭气味,自然会吸引喜欢洁净的有钱人来此消费。 夏川萂吹着舒爽的山风叹道:“好吧,就先住下来好了。” 因为要临时修缮,所以范思墨和金书她们都先回了丰楼,楚霜华应许茹娘的邀住进了权应萧的别苑。 权应萧也邀请了夏川萂,但为了避嫌,她没去住,乔彦玉也想邀请她去住三皇子的别苑,夏川萂就跟不会去了。 她,住进了慈静大师的静心庵。 当今崇佛之风浓厚,这贵人居住的山间别业怎么能没有佛寺古刹呢? 只不过,夏川萂还是头一次知道慈静大师也在这静心庵中修行呢。 至于在桐城的慈静大师怎么来了洛京,慈静大师的说法是天下佛寺为一家,想在哪修行就在哪修行。 嗯,在夏川萂听来,慈静大师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闯出名堂来,走到哪里都会受欢迎。 行吧,您老有名气您老有理。 住在静心庵里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早起做完功课之后,她就带着芸儿和几个护卫四处在这山中闲逛,因为是贵人居住的地方,治安上是有保障的,夏川萂倒也不怕会遇到山间猛兽和聚众为匪的劫匪。 这日夏川萂逛着逛着就来到了郭继业送给她的别业之外,她想看看这别业修建的怎么样了,就进去看了一下。 别说,郭继方找来的工匠们修缮进度还挺快,这别业已经修缮的有模有样了。 领工的头头对着夏川萂点头哈腰谄媚笑道:“小的们不敢偷懒,天亮就开工,天不黑都不准休息的......” 夏川萂看看勤勤恳恳面有菜色的工匠小工们,道:“我记得有及时付款提供饭菜吧?你也别太苛待了,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早一日晚一日的不打紧,我又不急着住进来。” “哎,唉,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夏川萂围着这别业到处转了一圈,指出几个需要重新修缮的地方,又指着院角一处空地,道:“你们今日先放放其他活计,先将这块地给收拾出来,明日一早我会带些蔷薇过来移栽。” 夏季移栽花木讲究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需要在早或晚些时候移栽,避免日间高温照射。 静心庵中的牡丹是一绝,但现在已经过了牡丹花期,夏川萂是看不到了,但庵中的蔷薇花开的正茂盛,她可以移栽过来一些,沿着这墙根种上,铺一座花墙。 领工忙应下来,保证明早夏川萂带着蔷薇花来的时候能及时种上。 夏川萂见没什么要说的了,就带着芸儿他们回了静心庵去挖蔷薇。 跟慈静师太迂回纠缠许久,才讨来了......三株蔷薇花。 夏川萂一面嘀咕着“这也太小气了”一面和芸儿拿着铲子挖土,芸儿小声道:“咱们专找茂密的地方挖,这花的枝干根系都纠缠在一起,可算一株。” 夏川萂给她比大拇指:“还是你奸诈,就这么办!” 芸儿嘻嘻笑了起来,拿着小铲子挖的更卖力了。 第二日天刚亮,夏川萂和芸儿连带五六个护卫抬着三筐带着泥土的大簇蔷薇向别业而去。 到了别业,果然墙根那片土地已经翻过一遍,还贴心的挖了许多个可以栽种的土坑出来,在不远处还放了两个大水缸,里面应该也是装满了水,好供一会浇灌之用。 领工带着十来个小工来帮忙,芸儿站在夏川萂身前一脸戒备的问道:“怎么都是生面孔?” 夏川萂和她带来的几个护卫也都谨慎起来,昨日见到的做工小工们都身形瘦小面有菜色,眼前的这几位可一点都不像是吃不饱饭的人。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6节 领工面色一变,他周围的几个人猛然向夏川萂几人冲过来,从不同的隐秘之处抽出刀剑劈杀而来。 夏川萂面色大变,隐藏在芸儿和其他护卫身后向门口移动,好在她带的护卫不多,但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加之围攻他们的只有十来个人,很快夏川萂就在护卫的保护下移到了门边。 现在已经天光大亮了,只要出了大门遇到其他人就能得救了。 但是,门被从外头锁上了。 这些亡命之徒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也没关系,将这些袭击的人都杀光了照样可以出去。 可是,这些人似乎也知道保护夏川萂的这些人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他们做了二手准备,从屋檐高墙之处冒出来不知道多少弓箭手,开始搭弓射箭朝夏川萂这边射过来。 夏川萂倚在木门上,借助两面丈深的垣墙做掩体,芸儿挡在她身前劈砍射来的箭矢,两个护卫在芸儿身前助她,另外四个护卫连成一体用身体去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 木门开始松动了,箭矢更加密集了。 这样不行,夏川萂掏出火折子,交给一个护卫指着不远处一处工人们用来生火做饭的柴禾堆,道:“点燃它。”这堆柴禾里除了树枝枯干之外,还有晒干的野草,用来引火用的。 护卫依言扬手将火折子精准的扔进了柴堆,野草虽然晒干了,但毕竟在外头放了一夜,带着潮湿的露水,是以火折子并没有立即将它们引燃,而是有浓烟升起。 夏川萂要的就是这浓烟,浓烟可做求救信号。 似乎是猜到了夏川萂的做法,霎时间射来的箭矢比刚才要多了一倍还多。 一个护卫中箭倒下,夏川萂忙将他拉到身边避免他的身体被射中更多箭矢,这个护卫就着躺地的姿势接手了下方的防御,负责撞门的一个护卫去到他原先的位置顶上。 夏川萂心里焦急,但她不敢添乱,只能祈祷快点,再快点,更快点...... 又有两个护卫中箭,夏川萂一个都护不住,她眼睛里有泪花在打转,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来。 好在这个时候门也撞开了,预料之内的门外还有人埋伏,但不多,毕竟是在别业之外,要是聚集了太多人,被其他别业的人看到了是会起疑的。 两个护卫守卫着门槛抵御外头的袭击者,芸儿一个人在内抵御不断射来的箭矢,夏川萂的脚边躺着另外四个不住流血的护卫。 夏川萂努力为他们止血,但仍旧有一个人停止了呼吸。 芸儿也中箭了,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仍旧将夏川萂牢牢护在身后。 芸儿胸腹处都已中箭,夏川萂再坚持不住了,眼泪不住的流,她不住的叫喊道:“芸儿,芸儿......” 夏川萂这边动静闹的不小,又是浓烟又是射箭又是护卫故意弄出来的喊杀声,住在附近的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带着家中府卫赶过来查看。 射杀夏川萂的这些人见势不可为,又放了最后一波箭矢,能撤的就撤,不能撤的也都自己抹了脖子。 夏川萂抱住芸儿倒下的身体,她的胸口腹部中了好几支箭,都是她用肉/体为她挡住的。 夏川萂哭道:“芸儿,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人救你,慈静大师医术很好,她能救你的......” 芸儿口中不住吐血,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手欲抬起,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夏川萂捉住她的手掌,抵在脸颊边痛哭道:“芸儿,你坚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你等我......” 芸儿看着夏川萂,想说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说的出来,只流下了最后一滴泪...... “芸儿!!” 夏川萂的哭喊声实在凄厉,很快引来了人围观,三皇子和慈静大师也很快赶到。 夏川萂跪在慈静大师面前哭求道:“大师,你救救芸儿,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吧......” 慈静大师查看过后,摇头道:“没救了。” 夏川萂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不能接受芸儿就这样死了,她抱着芸儿的尸体不放,还是三皇子将她打晕带回了静心庵才作罢。 夏川萂醒来后,范思墨、楚霜华、金书和郭继方、郭继橹等人都在,芸儿已经被收拾妥当,摆放在庵堂里,有慈静大师带着小沙弥们念经超度。 夏川萂抚摸着芸儿没有温度的脸颊,道:“你好好在这里睡着,等我给你报仇。” “大师,我先将芸儿放在这里可好?” 慈静大师:“如今天气炎热,还是尽快将芸苔施主入土为安的好。” 夏川萂:“没关系,我先为她打造一间冰室,很快的,等我报了仇,她就可以瞑目,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慈静大师:“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夏川施主,能放过的,就放过吧。” 夏川萂:“大师真是慈悲为怀。” 慈静大师皱眉,还想再劝两句,郭继方进来了。 夏川萂帮芸儿理了下鬓发,道:“等我。”就和郭继方一起离开了这间庵堂。 慈静大师看着夏川萂离开的背影,叹道:“杀孽......” 第160章 第 160 章 郭继橹道:“......都是死士, 逃走的那几个人也都找到了,见逃不掉也都自杀了,线索需要另行寻找。” 夏川萂:“不用, 我已经派人去将刘氏所有流放未流放的族人都杀了。” 郭继方惊的站起身, 失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夏川萂奇怪的看着他, 道:“还需要跟你汇报吗?” 郭继方哑然, 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也未必会是刘氏做的。” 夏川萂更加奇怪了:“不是刘氏, 还能是是谁?你有其他怀疑对象吗?” 郭继方:“......” 夏川萂跟两人道:“刘氏藏起来的粮草我已经找到了,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干脆就来刺杀我, 这不是很清晰的思路吗?你们怎么好像很意外很不能接受的样子?” 郭继方:...... 郭继橹道:“到底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这样做未免落人口实。” 夏川萂:“那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不是他们做的,反正我的命令已经下下去了, 算算时间,流放在路上的刘氏子弟已经开始有人死亡了吧?哦,没入官房的刘氏女眷们应该死的比他们的丈夫儿子们更快一些,你说,就这样让她们干脆的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们了......” 此时的夏川萂平静的可怕, 她平静的说着这些让人生让人死的话更加可怕的不像个活人。 郭继方和郭继橹对视一眼,俱都心下发寒。 郭继橹试探着道:“川川,将军马上就要到洛京了, 你有什么委屈, 有什么想法,不如等他回来给你做主?” 夏川萂:“用不着, 我自己能解决。” 郭继橹:“你听我说,若果真是刘氏做的,这里面一定还牵扯着其他人,为着你的安全考虑,先缓缓好不好?” 夏川萂看着郭继橹和郭继方兄弟两个,道:“你们说的牵扯,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射杀我们的那些死士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死士,或者,他们压根就不是死士?你们说呢?” 郭继方忙道:“不是死士还能是什么......” 郭继方正说着呢,就见郭继拙匆匆进来,看到夏川萂,就急道:“川川,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人将刘锦儿带走?” 郭继方忙道:“拙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事都跟哥哥说......” 夏川萂看着郭继拙开口道:“芸儿死了。” 郭继方心下一突:...... 郭继拙却是拧起了眉,看着夏川萂欲要说话,夏川萂紧接着道:“被乱箭射死,就死在我的怀里。” 郭继拙张口,他干巴巴道:“节哀......” 夏川萂看着他继续道:“芸儿曾经给你斟过茶,给你倒过酒,给你送过糕点,你还听过她唱歌,见过她训马,哦,你还送了我一只绿毛鹦鹉,但这个鹦鹉更喜欢芸儿,你还说这鹦鹉没眼光呢......拙公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芸儿死了,她死的好惨呐!” 郭继拙:“......可是,刘锦儿是无辜的。” 夏川萂闭眼:“她不无辜,她在世子夫人身边,一点都不无辜。郭继拙,你要是来找我说这件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郭继拙:“川川,你怎么了?你现在看着...好可怕。” 夏川萂冷眼看着他,道:“我本就如此,是你眼瞎看不穿而已,郭继拙,不要让我赶你第二次。” 眼见夏川萂就要动怒,郭继橹忙将郭继拙捂着嘴拖走了。 郭继方在地上转圈圈,喃喃道:“你居然还去世子夫人跟前拿人,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对,你为什么要去世子夫人面前拿人......” 郭继方正在心下惊悸呢,有人来报:“英国公来访。” 夏川萂弹弹袖口,道:“有请。” 郭继方见夏川萂就坐在这里等着英国公进来,他“嗨”了一声,自己出去迎接去了。 将英国公迎接过来,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一站一坐就这么无声对视着,看的郭继方心下直发毛。 他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英国公却是先开口道:“继方,你有事先去忙吧,老夫与夏川女君说说话。” 郭继方看看两人,想来两人谈话他也插不上嘴,就索性离开,去为两人守门去了。 英国公郭代武自己坐在夏川萂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老夫听说过你,你来了洛京,老夫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去拜见。” 夏川萂:“陌生人而已,无需特地拜见。” 英国公叹道:“你对老夫有怨。” 夏川萂:“谈不上。” 英国公:“这些年,继业那里,多亏有你,要不然说不定老夫战死在边关,边关战事都不会停歇。” 夏川萂:...... 英国公:“罢了,想来你也不想听老夫说这些陈年废话,咱们说说当下,听说你最爱护的一个婢女替你死了,凶手有头绪了吗?” 夏川萂:“有了。” 英国公:“是谁?” 夏川萂:“英国公世子和其世子夫人。” 英国公:“......要是老夫没听错,你说的是犬子和儿媳?” 夏川萂:“当世再无第二个英国公。” 英国公:“可有证据?” 夏川萂:“世子夫人会自己送上证据。”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7节 英国公:“......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只是凭借自己的臆测,就断定是犬子夫妇刺杀你?若是你臆测错了呢?” 夏川萂突然笑了一下,道:“错了就错了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嘛,这不是你们的行事准则?” 英国公:“你杀的这些,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夏川萂:“哦......你们也知道什么是人命啊......” 英国公看着眼前面容冷厉眼珠充血的女孩,心下觉着棘手不已,道:“你这样胡乱报复是不对的,杀错了人,还拒不悔改,有刚愎自用之嫌。” 夏川萂:“英国公,我真的判断错误吗?就像你说的,是我臆测了敌人?我遭受刺杀的地点可是在权贵别业云集的洛山,那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刺客看着像是死士,但死士是拿不到这么多的精钢箭头的,除了郭氏军中,将刺客带进别业的那个领工也是国公府的家奴......处处都指向郭氏,你说,我是不是在臆测?” 那种精钢箭头,最开始可是她看着冶炼出来的,连朝廷其他军队都还没用上呢,只有郭氏会有,真是可笑,冶炼这种精钢箭头的时候她可没想过有一天这箭头会射向自己。 “刘太师尚未问斩,世子夫人想必已经去看过刘太师了吧?她从刘太师那里知道了谁是斩断刘氏荣华的人,前些日子我又撅了刘氏根基,世子夫人恨我是应该的,刺杀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可惜,死的不是我,而是芸儿,所以,她就得接受我的报复。” “我说过,刘氏不怕灭族,我就不怕报复,切肤之痛我已经感受到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夏川萂问道:“英国公,你要包庇他们吗?” 英国公:“你若是将矛头对上郭氏,老夫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夏川萂:“那就迎战吧。刘氏我不会放过,参与此事的郭氏我也不会放过,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只世子夫人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么多的,只能是世子参与其中,才能为她提供这么快这么多的助力。 从看到那么多成规制的精钢箭头的时候,夏川萂就已经开始怀疑刺客来自郭氏。 她派人截杀刘氏子弟,还将刘锦儿从世子夫人身边带走,她不仅让人带走了刘锦儿,还送了世子夫人一颗大好头颅,这一点不知道郭继拙是不知道还是没来得及说,但英国公一定是知道的。 她给了世子夫人双向刺激,就是要她去求援,世子夫人能向世子求援,世子又能去向谁求援呢? 这不,英国公这不是就来了吗? 如果英国公不来,夏川萂还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英国公这一来,就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测。 而且,从郭继方和郭继橹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也查到刺客就是郭氏派来的,才在她这里支支吾吾百般隐瞒吧? 至于如果猜测错误又如何? 错了就错了吧,死几个刘氏人算什么,他们当中有哪一个是真的无辜了? 死了,就当提前替天行道了。 英国公眉头皱起,为夏川萂的决心和理所当然。 夏川萂继续道:“恕我直言,英国公,那座别业位置可是离行宫近的很,行宫附近居然刺客横行,你说,陛下会不会过问?他会不会想知道,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行宫之外做行刺之事?也到底是哪家能有这样的能力本事,将刺客带到行宫之外为所欲为,哦,还带着精弓良箭,那弯弓,居高临下射出五百步以外绰绰有余呢......” “够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竖子尔敢!! 面对英国公怒而发威的气势,夏川萂半点不惧,她唇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问道:“那么,英国公还欲行包庇之事吗?” 她就是在威胁。 英国公:“你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现在不装了? 夏川萂冲他大吼道:“交出郭守成和刘兰娥,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为芸儿偿命!” 英国公气的脸颊肌肉不住跳动,咬牙道:“那是继业的生父,继业就要回来了,你杀了他的父亲,你欲以何面目面对他?” 夏川萂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讽刺道:“哈,郭继业?郭继业算什么?他要是不满,大可来找我报杀父之仇!英国公,你这心操的可就宽了。” “不过,你不将他们交出来也无妨,不是只有你们会养刺客能刺杀别人,我也可以,此后天涯海角,他们不死,我就不休!” 英国公怒发冲冠,眉毛倒竖喝道:“好个猖狂的丫头,今日老夫就斩了你,好为我郭氏除害.....” “祖父,您意欲斩杀谁?” 已经将剑拔了一半的英国公听到这声音这问话一时间楞住了,扭头看去,见是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线而来。 人缓缓走近了,他抬脚迈进了室内,光线逐渐变的暗淡,露出一张刀劈斧凿的英俊面容来。 英国公惊道:“继业!” 郭继业的眼睛却是始终落在夏川萂的脸上,夏川萂也面无表情的微抬头颅看着他走近。 眼睛里是满满的陌生和无动于衷。 郭继业来到她的身边,半跪下身,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川川,你为什么不哭?我听说,自从芸儿死后,你就再没有哭过了。” 第161章 第 161 章 按照流程, 郭继业要带着几千将士回京,然后临近洛京的时候要提前给皇帝上奏章说明自己就要到了,请京师中衙门和百姓们做好准备。 就是说, 要打招呼。 然后皇帝为表盛世华章, 要亲率文臣武将或在皇宫之外迎接, 或者更干脆一些, 去城门口迎接...... 这才是朝中给郭继业拟定的正规回京流程。 按照时间和郭继业行军的速度算,要到后天他才会到。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 只能说明从夏川萂遇到刺杀开始,洛京这边就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去向郭继业送信,然后郭继业离开大部队, 自己隐藏行踪来到了京郊丰楼。 郭代武道:“私自回京, 视同谋逆。” 郭继业:“那就谋逆好了,跟刘氏一样,不得好死。” 英国公郭代武气急:“你!” 郭继业自从出现在这里视线就没移开过夏川萂, 他冷声道:“祖父还是先回府吧,这里如何,我自会计较。” 英国公很想问郭继业他要怎么计较,但他见这个孙儿携赫赫战功回京,已经不再是那个事事都听他话的孙儿了,最后也只能无奈离开。 出了这座小院, 英国公回头看着这繁华的楼阁亭宇,嘱咐郭继方和郭继橹道:“守好这里,他回来的消息, 绝对不能泄露。” 郭继方:“......末将知道分寸。” 看着连“遵命”两个字都不愿跟他说的郭继方, 英国公心下怅然,一种日薄西山之感油然而生, 落寞离开了。 郭继橹看着英国公的马车缓缓离开,问郭继方道:“到底是家主,咱们这样好吗?” 英国公刚带他们到北境的那会他们可是都听他的,时间长了,军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当面应付一军之长压力还是很大的。 郭继方烦躁道:“很快就不是了。” 他们将军都回京了还有那些人什么事?再蹦跶又有什么用,他们在川川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没走完就劳动英国公亲自出面,当真是乌合之众。 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刚才夏川萂大笑着说出的那句“郭继业算什么”他可是听到了,川川不会和他们离心了吧? 若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将军才回京就闹离心,唉,这事闹的...... 小楼内,郭继业已经坐到英国公刚才坐的位置,夏川萂就如看英国公那般淡淡看着郭继业,面上眼中不起半分波澜。 郭继业也看着夏川萂,良久,笑道:“川川,我回来了。” 夏川萂:“哦。” 郭继业抚摸着自己的脸,继续道:“你为我作的画我看到了,原来在你心中我长那个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我有没有变丑?” 夏川萂:...... 郭继业低头难过道:“川川,你不要不理我。” 夏川萂:...... 郭继业:“我回来晚了,让你受到了这样的伤害。” 夏川萂:“......跟你没关系。” 郭继业:“怎么会没关系?如果我能早点回来,我就能亲手帮你铲除刘氏,他们的眼中钉就会是我,不会是你。” 夏川萂:“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郭继业:“是,是挺没用的。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回来了,芸儿的仇我会报。” 夏川萂:“不用你,我自己会报,而且,我已经报了一半了。”就剩下躲在国公府的那对夫妻了。 郭继业:“......你不信我。” 夏川萂:...... 夏川萂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觉着与他实在无需废话太多。 就道:“郭继业,你与我是有知遇之恩,这一点我承认,也心服口服,但这些年的相助,我自认已经尽心尽力,多少恩情都算是偿还完了吧。你我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郭继业手指轻颤:“你要与我一刀两断?” 夏川萂:“不错,郭守成的命我要定了,你若阻拦,你也是我的敌人。” 郭继业:“你如何就这么确定一定是我父亲做的?他那人我了解,他爱虚名,重利益,胆小谨慎,薄情寡义,他是不敢派人在行宫之外行刺的。而且,死的是刘氏,又不是郭氏,更不是他什么人,刘氏也已经落败,与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价值了,他不会再放更多的心力在刘氏身上,更加没有理由去刺杀你。” “与他来说,你与他的价值会更大,说不定他已经想好了法子从你这里捞好处呢。” 身为世子,他当然知道川川和老祖母的关系,在他眼中,估计川川就是他已经入口的肥肉,就等找机会吞吃入腹了,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杀掉她呢? 杀了她,丰楼到底会归属谁还未可知,以他谨慎小心优柔寡断的性子,没有定论之前,他是不会乱动的。 夏川萂:“......英国公并没有否认。” 郭继业:“祖父他看重的是全族的荣誉和颜面,若是传出去世子夫人派刺客在行宫外行刺杀事,损的还是郭氏的荣光,所以他不否认,但他更加不会承认。” 夏川萂:...... 郭继业:“川川,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夏川萂:“我要刘氏族灭。” 郭继业:“好,凡刘氏子弟一个不留,全都杀了,为那两千农夫,也为芸儿陪葬。” 夏川萂嗤笑:“你也不用在这里哄我,你也哄不住我。”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8节 郭继业笑道:“我自然知道是哄不住你的,从小你就不受哄,素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我不同意,你也会迂回着想法子做到......你派去杀刘氏的那些人可都是我给你的,他们好不好用?是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夏川萂:...... 郭继业继续道:“这次我又带回来许多这样的人,他们回京之后还要另谋出路,我打算都交给你,以后还要请你赏他们一口饭吃了。” 夏川萂突然别过脸去,一行眼泪滑落下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不能否认,夏川萂能有今日,在人手武力方面,的确是坐享郭继业之成,没有郭继业给的那些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人马,她现在恐怕还在桐城和那些豪强斗智斗勇呢。 但斗智斗勇,又哪里有纯武力推平好用呢? 就说这丰楼,能有现在的防御力和护卫力,也全是仰赖着郭继业军中退下来的老兵。 她与郭继业互相成就,早就不可分割,哪里是说一刀两断就能轻易断开的? 郭继业来到她的面前,拭去她的眼泪,叹道:“你哭的我心痛......” 夏川萂突然全身僵住,含在眼中的泪珠也不掉了,她一张小脸全皱巴成一团,抬脚就朝郭继业踹去。 郭继业闪了一下,把住了她踹过来的小腿,心有余悸道:“川川?” 他在夏川萂面前完全不设防,刚才真是好悬没被踹中。 他要是真被夏川萂给踹中了,那可就是大笑话了,他觑了眼四周,还好屋内就他们两个人,没有被其余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夏川萂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泪水,她咬牙道:“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 还什么你哭的我心痛,你怎么不干脆痛死算了?! 郭继业眼神犹疑了一下,立即又理直气也壮的对她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有什么不对吗?” 夏川萂冷笑道:“完全不对,你要是以后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就...我就......” 郭继业好奇问道:“你就如何?” 夏川萂吼他道:“我就咬死你!” 郭继业被吼的缩了下脖子,同意道:“那行,以后我不说了。”看来川川不喜欢这样的情话,那他以后就换一种好了。 夏川萂:“放开!” 她裙子下面穿的是七分裤,这会郭继业手掌贴着她的小腿肌肤,有些过于热了。 郭继业讪讪放手,道:“那......你不气我了吧?” 夏川萂收回腿,冷哼一声:“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了。” 郭继业点头:“我知道。世子夫人到底用了郭氏哪些人手还未查明,被流放、没入官房的刘氏人还没有处理,还有已经被遣回祖地的刘氏子......他们都还是孩童,尚未犯下罪孽,你是怎么处置的?” 夏川萂不语:...... 郭继业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斩断了庇护他们的羽翼,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夏川萂:“不,我都下令将他们杀了。” 郭继业摇头,笃定道:“你不会的,你是个心地很软的人,你只会杀该杀之人,不会牵连无辜的,你不是刘太师他们,你始终是个正直的人。”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之一。 夏川萂却是垂眉道:“谁是该杀之人,谁是无辜之人,并不应该由我来断定。” 郭继业:“世道自有公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只是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已。” 夏川萂:“你不用说这些安慰我......” 郭继业看着她道:“那你就会一面杀人一面愧疚,然后纠结会不会有无辜者死在你的手里,时时刻刻怀疑自己手染他人鲜血,然后让自己陷入自己是不是杀人如麻的恶人的深渊中......” “川川,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这样,像是刘太师那样杀人如杀猪狗的人,压根不会有你这样的焦虑,更不会怀疑自身是不是恶人。” 夏川萂:“......你怎么知道?” 郭继业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刚上战场杀叛军的时候就曾时时刻刻怀疑自己,我杀的人当真是该死的吗?若是杀了无辜之人,那我不就成了刽子手,不就成了手染无辜鲜血的坏人了吗?” 夏川萂喃喃道:“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在河东郡杀叛军的那些日子,原来郭继业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和焦虑吗? 但他回来之后,仍旧是那个贵公子,她曾与他日夜相处,一点都没看出来他也曾这样焦虑过。 “那,你是怎么度过这个阶段的呢?”夏川萂问他。 郭继业垂目,看着自己手中握住的白皙手掌,轻轻道:“每当我疑虑不安的时候,我就不断地告诉我自己,眼前的敌人不知道是善是恶,但我能肯定我是在保护我身后的人,我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我在意我爱的人,她们因为我能生活安乐,那我就是对的。” 夏川萂看着他坚定道:“你当然是对的。” 郭继业也抬头直视她的眼睛,笑道:“所以,你也不用为派人去杀刘氏的人疑虑不安,你很清楚,世子夫人不会放过你,她杀不死你,她就会杀你身边的人,刘氏也不会安分的等着受罚,他们知道了你,就一定会报复,你和你身边的人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你先下手为强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也是应当的。” 夏川萂:“也许,我不带着那两千名册去找刘太师就好了,刘太师不知道是我让他落到那个地步,他就不会......” 芸儿也不会死。 郭继业道:“不,川川,让刘太师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即便你不出手,我也不会留着刘氏的,如今你先我走了一步,剩下的就都交给我。” 夏川萂看着他不言语。 郭继业对她道:“川川,我回来了,你试着相信我,好不好?” 夏川萂别过脸去,冷硬道:“你不要再说这些。” 郭继业:“......好吧,不说这些了。川川,我能去祭拜一下芸儿吗?” 夏川萂低头,强忍泪水道:“你又不认识她。” 郭继业:“但她陪伴你长大,你视她如亲人,我应该去祭拜她。” 夏川萂终于痛哭出声,捶着他的肩膀哭道:“你为什么回来的这样晚......” 郭继业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脊背,叹道:“对不起。” 第162章 第 162 章 等到了夜间, 夏川萂带着郭继业去了洛山静心庵祭拜芸儿。 安放芸儿的灵堂里气温极低,夏川萂几乎将能拿来的硝石全部送来这里,有专人为这间灵堂提供源源不断的硝冰, 冰块除了堆满灵堂的墙根角落, 就全都堆放在了棺材之下。 夏川萂说为芸儿打造一间冰室, 只一天时间这间冰室就完成了。 夏川萂趴在镶嵌了透明玻璃的棺材板上看睡在里面的芸儿, 见她面容栩栩如生,就放心道:“芸儿, 你睡在这里还好吗?你的仇我已经报了一半了,等下令的人死了,你就可以安息了。你的魂灵若是还在这里, 一定要保佑我快点纠出此人......” 郭继业说英国公世子没有参与其中, 夏川萂暂且将之当做一个考虑的方向,但要她听郭继业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不可能的,她只相信她自己查出来的。 还有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等郭继业回朝,皇帝一定会嘉奖他,盛名之下夏川萂再想做什么就要难了,所以,一定要快。 在盛夏的夜晚站在如此冰凉彻骨的庵堂里,听着少女呢喃“你的魂灵若是在这里”的话语, 灯火摇曳间生生营造出了阴森诡秘之感。 征战沙场多年的郭继业自然不怕这些,但这里温度实在低,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还是激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郭继业为芸儿上了三柱清香, 来到夏川萂身边, 探头去看,见到一个眉目清淡的年轻女孩合眼躺在里面, 不由心下叹息。 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郭继业心下怅然,还有惋惜。 在战场上,他见过无数这样年轻的生命在他眼前逝去,但每一次见到,还是会觉着惋惜。 慈静大师手执油灯走进来,郭继业迎了过去。 慈静大师看着不住抚摸玻璃描摹玻璃之下女孩面容的夏川萂,对郭继业道:“施主且随贫僧来。” 郭继业回头瞧了眼并不在意他去留的夏川萂,跟着慈静大师出了这间冰冷的庵堂。 站在庵堂之外的小院中,感受着夏夜的热意,慈静大师叹道:“郭少主既已回归,想来能劝的住她少累无辜,这与她以后福泽有好处。” 郭继业:“......她并不信我。” 慈静大师默然半晌,最终还是叹道:“罢了,红尘业果若是就这样轻易能避免,也就没有无边孽海之说了,阿弥陀佛。” 说罢,就要离开,郭继业却是叫住了她:“大师。” 慈静大师回眸望向他,入目是一双带着祈愿的眼睛。 郭继业:“......大师既能批命,可能算姻缘?” 慈静大师淡然的眉目柔和了一些,她虽未笑,却是带着笑意道:“这话贫僧八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郭少主,您与里面那位,好自为之吧。” 目送慈静大师离开,郭继业站在原地仔细思量。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年还在桐城东堡,赤珠夜里被一条菜花蛇惊到失魂,赤珠的父母特地去普渡寺求了慈静大师去到东堡给赤珠治那失魂症,治疗完失魂症之后,他曾与慈静大师有一次交谈。 那次夜间交谈,因为夏川萂就跟在身侧服侍,他便随口问了一句慈静大师可有什么化解灾厄的法子送给他多灾多难的小侍女。 谁知,慈静大师竟赠送了小丫头一句寄语: “上天有好生之德......少造杀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损了...福气......” 当年这话,郭继业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今想来竟还是如此清晰。 当时他听这话只当是无稽之谈,川川只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小丫头,她能造什么杀孽呢? 如今再往回看,郭继业不由莞尔,川川哪里是纤纤弱质,明明是一方之主。 而这一方之主能造出来的杀孽,可不比他这个战场上的将军少。 “做事留一线,做事留一线......”郭继业思量再三,觉着还是提前做些准备才好...... 等夏川萂看完芸儿出了庵堂,见郭继业在和一个做侍卫打扮的人说话,便想避开去。 郭继业唤了一声:“川川?” 夏川萂再回头,那个侍卫已经不见了。 夏川萂道:“你若有事自去忙,我这里不用你。” 郭继业来到她身边,拉她在堂前台阶上坐下,道:“陪我说说话。” 反正也睡不着,夏川萂便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夜空的繁星,问道:“说什么?” 郭继业:“......这里的星星和边关有些不一样。” 夏川萂:“哦。” 郭继业:“你不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夏川萂:“没兴趣。”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79节 郭继业笑道:“你这次我还带回来一匹汗血宝马小马驹你也没兴趣喽?” 夏川萂一愣,汗血宝马啊,这可是传说中的天马,郭继业竟然带回来一匹? 还是小马驹。 夏川萂失神道:“要是芸儿还在的话,她一定很开心见到这样的神驹,说不定这匹小神驹也是最喜欢她呢?” 郭继业:“......你曾写信与我说过,芸儿能与动物通灵,没能见识到她的本领,真是遗憾。” 夏川萂:“是啊,真遗憾。” 过了一会,郭继业又道:“那你以后可有打算?” 夏川萂道:“为芸儿报仇之后,我打算就回桐城了。” 郭继业:“......这么快。” 夏川萂:“我来洛京的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寻找时机,将你从边关弄回来,这也是老夫人交给我的任务。如今你已经从边关回来了,我也算功成身退,在洛京呆着就没意义了。” 顺便报一下私仇。 她一开始见权应萧和郭继业内外联手,还以为这两人能做出什么大事呢,结果就只是当朝弹劾了一下,让刘太师丢了官位就算了。 这怎么行?至少刘太师本人要死吧?要不然她那两千血债怎么办? 还是得她自己出手,这不,她一出手,不仅她自己的血仇报了,刘氏还彻底歇菜,拦在郭继业继承爵位之前的大老虎也一并给解决了。 一劳永逸。 就是回到桐城,她也能和老夫人交差了。 郭继业喃喃道:“没有意义......” “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愿意留下吗?” 夏川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为了你?我留下能做什么?” 郭继业心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另起话头,道:“等到后日,我会带着将士们打马从朱雀大街上经过直奔皇城,你会去看吗?” 夏川萂垂目道:“再说吧,我可能没时间过去。” 郭继业:“川川,我想你去,”又笑道,“说不定,我下次打马从朱雀大街上过就是成婚的时候了,你真不去看一看吗?” 朱雀大街是朱雀门直通皇城的主干街道,要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都是在这条大街上举行,是以郭继业玩笑说要在这条大街上看到他可不容易。 真说不定他此生只有这两次机会能骑着大马接受百姓的庆贺从这条大街上经过了。 成婚...... 夏川萂心下一颤,抬头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成熟面容,有眼前的这张面容打底,夏川萂似乎又忆起了那个半卧靠在床上扯她帽子的那个明眼少年。 夏川萂将头转回来,不自觉绞起了手指,答应道:“好吧,我会去看。” 郭继业凑近了她一些,笑道:“那可说好了,我要是见不到你,我停在街上不走了。” 夏川萂:“切,说的好像你想不走就能不走一样。” 郭继业:“至少皇帝陛下一定会问我:爱卿为何流连忘返呢?” “我就回道:禀陛下,臣约好的小娘子未至,臣要在这里等她......” 夏川萂“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你当这唱戏呢,还要‘等她’......” 自从再见以来,郭继业还是第一次见她展颜欢笑,不由看呆了去。 夏川萂:...... “傻了?” 郭继业认真道:“川川,我真的会等你......” 夏川萂有些耳根发烫,道:“好嘛,我去就是了。” 郭继业笑了,又做要求道:“到时候一定会有小娘子给我抛鲜花香果,你也要记得抛。” 夏川萂:“......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郭继业看着她道:“我不挑,你抛什么样的花我都喜欢。” 夏川萂颔首,若有所思道:“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等到后天,鲜花一定很好卖,说不定我还能大赚一笔呢。” 郭继业:...... 郭继业深吸一口气,深沉道:“你说的对,你可以趁这两天多采些鲜花备着,等到后日赚到了钱,记得分我一半。” 夏川萂惊异道:“我辛苦赚来的钱,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郭继业理所当然道:“要不是我,你能有机会赚这大钱吗?必须分我一半,否则......” 夏川萂奇怪:“否则你就如何?” 郭继业:“否则,后天我就盔甲覆面,不把脸露出来,让你的鲜花赔本。” 夏川萂:“......算你狠!” 见不到郭继业这张帅的人神共愤的脸,她把花卖给谁去啊? 郭继业露出得逞的微笑。 夏川萂只得嘱咐道:“记得后天收拾的利落点,要是让我赔了本儿,要你好看。” 郭继业笑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听的夏川萂也笑了起来。 第163章 第 163 章 郭继业在半夜离去, 他毕竟是私离军队回京,虽然没有进城,但若是被人发现了, 就是个大麻烦。 是以, 他在和夏川萂见过面后, 就连夜离开了。 送走郭继业, 夏川萂也连夜回了丰楼。 这个时候她就庆幸丰楼没有建在京城之内了,否则有厚厚的城墙做阻隔, 她出入就没那么方便了。 丰楼里,大牛已经带着人手等着了。 范思墨见到她一个人回来,就问道:“走了?” 夏川萂:“走了。” 大牛带着二三十个汉子过来拜见。 夏川萂见这二三十个汉子大多都是熟面孔, 就对他们笑道:“让你们离乡来帮我, 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家中可都安顿好了?” 汉子们都爽朗笑了起来,纷纷说咱们的命都是小女君的,小女君尽管使唤。 夏川萂笑叹道:“你们这话不对, 我要你们来只是帮我做一些劳力,不是来卖命的,你们谁都不许有将命留在这里的打算,等做完事,你们就都全须全尾的回桐城。” 大牛也笑道:“这些话我都跟他们说过了,女君无需担忧。” 夏川萂点头道:“那你先安排他们去休息, 吃饱喝足了明天才能做事。” 大牛将人都交给金书去安排,他自己则是慢了几步和夏川萂说话。 夏川萂脸色僵硬起来。 大牛叹道:“芸儿的事已经传回堡中了,芸儿娘和她弟都哭了一场, 咱们也都准备好了后事, 这次我带人来,也是要迎她回家的意思。” 夏川萂愧疚道:“他们......可是怨我?” 大牛笑了起来:“怨什么?咱们围子堡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女君效死命,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芸儿是保护女君死的,芸儿是忠义之辈,芸儿她娘以她为荣......” 夏川萂合了下眼睛,将愤懑难过之情压下去,对大牛道:“等报完仇,你们就可以将芸儿带回家了。” 大牛应下,道:“仇一定能报的,女君也要保重自己,若是太过伤怀,芸儿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夏川萂:“我知道。” 大牛自去休息,范思墨过来道:“消息已经传到世子耳边,他吓的不行,今晚没有歇在正院。” 今天英国公回府没多久,一个夏川萂已经买通府里奴仆要刺杀郭守成的消息就被范思墨放进了国公府,自有人会去郭守成那里做耳报神。 这是夏川萂一早就做的安排,只等英国公离开就实施。 所以,不管郭继业会不会这个时候回来,郭守成这个人夏川萂都要定了。 不过,之前夏川萂是想直接要了他的命,现在嘛,她打算当面问问这位世子,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刺杀。 英国公世子郭守成的院落自然在国公府的靠中位置,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守卫森严,除非是内鬼,否则要从外头将他捉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 其实是压根不可能。 所以,只能想法子让他自己走出来。 比如,人为闹鬼、恫吓、下毒、勒脖子....... 要让他明了,现在他住在府中一点都不安全,需要出府避一避才行。 只要他一出府,就是夏川萂的捉他的机会。 而捉郭守成的人手她也不打算用郭继业给她的人,她就用大牛从围子堡带来的围子堡的人。 这些人,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夏川萂问道:“刘锦儿呢?”将刘锦儿从世子夫人身边带走,夏川萂用的是老夫人留在国公府的人,是王姑姑亲自带人去的,所以英国公府的人都拦不住也不敢拦她,让王姑姑顺利将她从国公府带走交给了范思墨。 范思墨:“......卖去花楼了,但傍晚的时候就被拙公子给赎了出来,这是银票。” 夏川萂看了一下,笑道:“整整一万两,啧啧,这拙公子还真有钱。” 范思墨叹道:“瞧以前那模样,还以为他对那刘锦儿没有情,现在看来,这是有情而不自知呢。” 夏川萂笑道:“有情无情的,都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没关系,这一倒手拿两回钱的买卖还真好做,将这些钱都分下去吧。” 范思墨:“分给那两千农夫家眷的抚恤银已经够多了,再分,别人可就要说闲话了。” 夏川萂叹道:“分再多钱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罢了,暂且留着,等以后他们的孩子长大嫁娶置业,咱们也替他们的父亲随一份礼吧。” 范思墨:“好。” 安排好所有事,夏川萂开始复盘,寻找计划中的漏洞。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0节 范思墨见她如此连轴转的不停歇,不由劝道:“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你不如先去歇息歇息。” 夏川萂揉了揉眉心,道:“我睡不着。” 她一闭眼,就是芸儿不住吐血的脸,大仇未报,这让她怎么睡的着? 金书进来,也劝道:“自从芸儿去了,你就这样点灯熬油的熬着,再这样下去,等仇报了,你也该去见芸儿了。” 夏川萂笑道;“那感情好。” 金书气道:“估计芸儿不会欢迎你,见到你也不会高兴的。” 夏川萂:...... “该死的人是我,她是替我死的。” 金书:“......要是我在场,我也心甘情愿替你去死,你若是一直这样,可将芸儿置于何地呢?你死了,她也活不成,你死了,咱们也活不成,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夏川萂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听她这话。 金书和范思墨对视一眼,金书来到夏川萂面前,将她揽在怀里,劝道:“就睡一会儿,郭守成跑不了的。” 夏川萂想睁开眼睛,但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金书怀中飘入她的鼻中,夏川萂连反应都没有,就昏睡了过去。 金书将她放倒在席子上,范思墨抱着一床薄被过来给她盖上,担忧问道:“没事吧?能睡多久?” 金书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随手扔的远远的,道:“能有什么事?这荷包就沾染了一点太极香,我带在身上一点影响都没有,是她太累了,又对我没防备,才闻着这么一点味儿就自己睡过去了。至于能睡多久,就看她自己了。” 太极香是庆宇帝给夏川萂进献的香料的名字,因为庆宇帝日常起居的宫殿名为太极宫,这香便赐名太极香。 范思墨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唉,只芸儿一个她就这样,要是以后咱们当中的谁先她一步去了......” “呸呸呸你浑说什么呢?”金书柳眉倒竖,道:“咱们都要活的好好的,谁都不许死。” 范思墨:“......都听你的......” 天很快就亮了,天地生灵慢慢活跃了过来,国公府中亦如是。 英国公世子郭守成夜间一开始睡在了自己的外书房,但半夜里烛火竟然点燃了帐子,差点将他烧死在床上,闹哄哄半宿,也只查出个意外着火。 郭守成自然不信是意外,下令彻查之后,被惊动的姬妾颜娘请去了她那里睡了后半宿。 不知道是不是前半宿给惊吓到了,后半宿他睡的极不安稳,噩梦连连不说,还总觉着有谁在掐他的脖子,但睁眼之后,看到的只有熟睡的颜娘,他想到白日里得到的消息,吓的再不敢睡,睁眼到天亮。 天亮之后,他留在颜娘这里用膳。 颜娘见他眼下青黑,便道:“郎君这样也不是个法子,夜里睡不着,一天两天还行,这时间长了可如何是好?” 郭守成道:“今日就好好彻查,定将内鬼给揪出来处死。”这样他就不用害怕夜里会有谁刺杀他了。 颜娘笑道:“郎君有打算就好。” 说着就亲手盛了一碗浓汤放在郭守成手边。 今日早膳烧的是海鲜汤,似乎是闻着鲜味儿,一只狸花瘸腿老猫“喵喵喵”叫着过来了。 郭守成看了眼,皱眉不悦道:“彩儿又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猫了?” 郭彩儿是颜娘生的女儿,是郭守成的庶女,今年只有十岁,心地善良,喜欢捡流浪猫来养。 颜娘随手夹了汤中的一块鱼肉放在地上让老猫舔食,笑着解释了一句:“彩儿就这么个性子,看不得猫儿狗儿受苦,这老猫还是因为病了才能被捡回来,要是个好猫,早就被人捉了去吃了,还能轮得到彩儿去捡?” 女儿性子良善,总比恶毒要好,郭守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也看着她些,这些捡来的猫儿狗儿的野的很,别伤着了。” 颜娘自是应下。 郭守成吃了这一会,又说了一回话,觉着口中有些干,便端起碗来欲喝汤,突然,一声惊呼声传来...... 郭守成拧眉不悦正要喝问,就见颜娘倏地站起,面露惊恐的看着地上。 郭守成寻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原本寻食而来的那只瘸腿老狸花猫正躺在地上不住蹬腿,口吐白沫,一会儿的功夫就僵着身体不动了。 郭守成骇的面无人色,视线移到手里的汤碗上,呼吸一窒,将汤碗摔在膳桌上,起身离的远远的,嘴里不住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颜娘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查验这毒的来源,郭守成骇的六神无主,草木皆兵,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凶手。 颜娘也被吓到了,跟郭守成哭道:“这里我是住不得了,我是连口水都不敢喝了,要是歹人将毒下在水里怎么办......” 郭守成开始还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的,听了这话陡然开朗,连连道:“对,这府里是住不得了,走走走,本世子暂且出去避一避......” 英国公世子要出府自然只是一句话的事,只是,马车出府之后,去的不是他想去的地方,而是来了丰楼。 夏川萂即便睡着了,也不得安宁,所以她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就被噩梦惊醒了。 刚一醒来,金书就扶她起来,给她口中喂了一杯水,道:“郭守成已经来了,就等你了。” 夏川萂惊讶:“这么快!” 金书笑道:“顺利的很,没有半点波折。” 夏川萂皱眉,觉着有些太过顺利了。 金书一面扶着她起身,一面笑问道:“是不是觉着太顺利了,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夏川萂点头。 金书叹道:“我觉着挺正常,颜娘可是你的义姐,做事的、驾车的也都是咱们收买的人,思墨大把的银钱撒下去,只是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吓吓那个胆小的世子而已,他们乐不得呢。只是这位世子香吸的有些多,睡的有些沉了,不过没关系,水泼一泼,针扎一扎就能弄醒了......” 夏川萂扶额,道:“先让他睡吧,我要先去洗漱一番也清醒清醒。” 金书笑道:“都听你的......” 第164章 第 164 章 夏川萂洗漱完, 又用过早膳之后才去见英国公世子郭守成。 郭守成已过不惑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了,但他平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瞧着倒比那三十好几的人还要年轻几分。 哦, 这位世子还不近女色, 府中只有一位世子夫人和四位妾室, 在这蓄奴成风的洛京城中竟算的上一股清流了。 此时这位尚留清俊之姿的世子正被双臂张开双腿并拢绑在一个“丰”字形结构的实木衣架上, 嘴里塞了一大块黑抹布,已经被熏的奄奄一息了。 夏川萂瞧见那块黑抹布不由莞尔, 问范思墨道:“谁这样促狭,给咱们的世子大人这样的罪受。” 范思墨嘻嘻笑道:“咱们的世子大人醒来之后吵吵嚷嚷的实在让人心烦,又不能打晕他, 又不能灌哑了他, 只好出此下策了。” 原来是范思墨让人从庖厨里找了这么个刷泔水桶的抹布来给他塞进嘴里去的。 夏川萂想给将这抹布给他抽出来,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回头从案几上捡了支毛笔, 用笔杆子将那黢黑的抹布给他从嘴里挑了出来。 范思墨就在边上捂着嘴嗤嗤的看笑话。 夏川萂看着那块黑抹布,嫌弃的道:“不会从茅房里捡的吧?” “呕!” 夏川萂听到声音去看,见是从“浓烈”“刺激”味道中解脱出来才缓了一口气的世子郭守成正好听到了夏川萂说的“从茅房里捡”的那句话,再忍不住呕吐起来。 夏川萂更加嫌弃的离他远了些,捂着鼻子埋怨道:“咦——世子大人您真不讲究!” 范思墨早就扶着门框笑的肚子都痛了,她来之前还想着要怎么拷问这世子呢, 现在好了,只这么一下,这位世子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世子郭守成被脱下沾染了秽物的外衣, 只着中衣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室内立柱上。 绑在衣架上他还能摇晃着活动一下,现在被绑在立柱上, 是半点都活动不了了。 好在他嘴里没有再塞抹布了。 夏川萂就这么大开着门,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抱着手臂在他面前来回转圈瞧着他。 郭守成咬牙道:“何方贼寇,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京中劫走本世子!” 夏川萂:“呵呵......” 讽刺性极强。 郭守成:“本世子瞧你年纪小小,想来也还没什么坏事,你现在放了本世子,本世子就当今日这事没发生过,如果你不放了本世子......” 夏川萂:“如何?” 郭守成:“我可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英国公战功赫赫,府上府卫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很快就会寻来这里,到时候你被围攻再逃可就来不及了,不如现在就放了本世子,本世子饶你不死。” 夏川萂:“呵呵......” 郭守成:“......” 简直油盐不进,哪里来的鬼丫头!! 郭守成恐吓不成,只好来软的,与夏川萂商议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本世子有的,本世子都给你,只要你放了本世子。” 夏川萂:“真我要什么你都给?” 郭守成:“给!本世子说话算话。” 夏川萂点头,道:“我要你的命。” 郭守成气急:“你!本世子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什么要本世子的命?” 夏川萂笑道:“无冤无仇?谁说无冤无仇了?” 她左手握拳右手成掌相互击了一下,十分抱歉的道:“你看我,我都还没自我介绍呢,你也是,你都不问一下我是谁吗?” 郭守成还真想了一下,他好像第一句就问了? 就那句“何方贼寇”...... 郭守成咽下这口恶气,重新问她:“不知小娘子何方神圣,本世子又与你何仇何怨呢?” 夏川萂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夏川,前几日我和我的姐妹芸儿在洛山遇刺,芸儿死了,我活了下来,你说咱们是有怨啊还是有恨啊?” 在夏川萂说她叫夏川的时候,郭守成就眼前一黑。 他在府中被这个叫夏川的小女娘搅的不得安稳才出府避祸的,谁知道他出府竟是直接落入了她的手掌心里。 郭守成就是再蠢,他也反应过来他这是中计了。 郭守成只道:“刺客不是我派去的,你若是杀我可是杀错人了。”既然是熟人,他也不本世子本世子的自称了。 夏川萂昂着头睥睨着他,问道:“证据呢?你说不是就不是?我查到的证据都指向你,你一句‘不是你’就想摆脱罪名?” 郭守成苦笑道:“你看我,你略施小计就能将我从府中骗出来,你觉着我能有本事去洛山别业搞刺杀?丫头,那里可有陛下的行宫,陛下虽然今夏没去那座行宫避暑,但那可也是陛下常去的行宫之一,天家威严,不可冒犯,我好好的世子不去当,做什么要去刺杀你个丫头?我嫌日子太过安稳,活的不耐烦了,拉着整个郭氏给我陪葬吗?” 这话说的,好实在。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1节 也够......窝囊的。 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听这位世子爷说话,再从他被绑之后的反应来看,郭继业不能不说了解他的这位父亲。 只能说是十分了解。 胆小谨慎,优柔寡断,懦弱怕事,薄情寡义...... 薄情寡义还没看出来,胆小谨慎这一点倒是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夏川萂还是道:“我要证据,不要你这三不着两的胡话。” 郭守成苦道:“我没证据啊,不如你拿着我的信物去找我的父亲英国公,他老人家英明神武,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证据的。” 将啃老啃的这么光明正大好吗? 此时别的不说,夏川萂是真的羡慕这位世子爷的好运了。 看看人家这胎投的,少壮靠老爹,老了靠儿子,偏这老子儿子都是当时少有的英雄豪杰,他只管在中间享受他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她怎么就投胎技术这么差,投去个野村被卖去做暖床丫头呢?! 就为了这份不自知的炫耀,夏川萂也不打算轻易的放过这位世子。 夏川萂:“你想来已经听过我的故事,也听你那夫人说起过刘氏几乎被我灭族了吧?我可告诉你,我这双手上沾着淋漓鲜血,可不怕再多上你这条性命,”她从袖口唰的一下抽出一把寒光凌冽的匕首来,阴沉着脸,一步一步的朝郭守成走去,嘴里还说着:“我瞧你这招子不甚明亮,不如让我给你剜出来吧......” 郭守成简直要被她吓死了,连连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来真的,哎呦丫头看在祖母的份上,看在继业的份上,别来真的啊啊啊啊啊......” 夏川萂将刀尖停留在他的左眼之上,觉着不甚趁手,啧,怪不得郭继业长这么高,怎么这世子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她将刀尖下移..下移...下移.... 最后停留在他的心脏上。 刀剑缓缓触碰上了中衣,触碰上了他的皮肉,然后,扎进去了。 一丝鲜红的血液溢出,浸湿了郭守成浅色中衣。 郭守成低头呆呆的看着缓缓扩大的红色,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夏川萂:...... 范思墨和金书走进来,面面相觑的看着晕过去的郭守成。 范思墨问道:“川川,你觉着他的话可信吗?” 夏川萂在他身上擦了下匕首,将之重新插/进袖口中,道:“有几分可信。” 金书颔首道:“我也觉着可信,这位世子......可真不像是个世子。” 听听他都说的些什么话吧,有够天真的。 夏川萂将郭守成的衣裳玉佩等信物塞巴塞巴包成一个包裹,拿去给郑娘子,请她送去给英国公。 郑娘子自从来了洛京之后就去打理郭继业的母亲留下的产业,鲜少参与到夏川萂的事情中去。 现在夏川萂却是请她送去国公府,郑娘子踟蹰问道:“能跟我说说,你的目的吗?” 夏川萂道:“大娘帮我带句话给英国公,拿世子夫人来换世子,要是让我久等,我可是会不高兴的,哦,对了,明天郭继业就到京城了吧?那可是一件大喜事,也定是一件盛事,他老人家一定不希望这喜事变丧事的。” 世子夫人可比这个世子聪明多了,人家就住在府中寸步不出,外头的人压根奈何不了她。 郑娘子:“......也不非得是我去?” 夏川萂笑道:“好歹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府邸,您就不想回去看看先世子夫人住的院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 没错,她就是要郑娘子回府去刺激去膈应现世子夫人的,她可不信这个世子夫人会对以前的世子夫人没有芥蒂。 郭继业可是在这位世子夫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六七年呢,郑娘子以前一定没少和这位世子夫人斗智斗勇。 夏川萂拿出一副画像来给郑娘子,笑道:“差点忘了,还有这幅画,劳大娘一并送给世子夫人。” 郑娘子奇怪,打开画轴一看,差点将手里的画像给扔出去。 夏川萂笑道:“像吧?我可是追着赵管事问了许久先世子夫人长什么模样才画出来的呢,赵管事说已经有七八分相似了,我觉着他在恭维我,大娘瞧着像不像呢?” 郑娘子苍白着脸问她:“你到底意欲何为?” 夏川萂更加奇怪了:“要世子夫人的命啊,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也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问我到底要做什么呢?” 还不是你搞得越来越危险让人越来越害怕? 知道的是你想要世子夫人的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要整个郭氏的命呢。 郑娘子合上画轴,珍惜的抚摸着这幅话,想了想,道:“我可以照你的话去做,但川川,你得答应我,不要再做其他事了,公子已经回来了,他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多想想他,等他回来为你做主好不好?” 郑娘子还不知道郭继业其实已经回来过了。 夏川萂无所谓道:“再说吧。大娘动作可要快点,明天郭继业就要回来了,我可不想在朱雀大街上当众宰了他老爹给他下一场血雨。” 郑娘子气急:“你......” 她此时就跟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眼前一脸桀骜与不驯的女孩,这才几天,她就变的她都不认识了? 还是说,她以前其实也压根没真正的认识过她? 她在桐城豪强口中被叫做“罗刹女”,是不是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罗刹脸? 只不过现在她的目标对准了刘氏和英国公而已。 郑娘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抱着画轴离开了。 夏川萂挥挥手,抱着郭守成外衣和信物的仆从连忙跟上她,他会跟着她一起去国公府见英国公。 英国公府内迎晖堂。 英国公已经收到世子被劫走的消息,刚从宫中回府,就有门房来报说是郑娘子带着世子的信物回府了。 郑娘子...... 英国公想起来了,这个郑娘子正是他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大儿媳妇身边的小女婢,后来跟在继业身边做了管事娘子,一直未嫁。 既然是郑娘子带着郭守成的信物来,那么郭守成到底是被谁劫走的,英国公心中已经明了了。 英国公叹道:“带进来。” 郑娘子抱着画轴,带着那个抱着包裹的仆从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迎晖堂。 郑娘子见了英国公,端庄福礼下拜:“见过家主。” 英国公:“你还能叫我家主,不知道你的心是不是还在郭氏。” 郑娘子垂目道:“奴婢服侍的女君是郭氏媳,服侍的少主是郭氏子,奴婢自然也是郭氏奴。” 英国公对她这话不置可否,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郑娘子回道:“是夫人的画像。”说罢,她展开这幅画给英国公看。 英国公看着眼前这副半人高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子浅浅微笑,既印象深刻又朦胧如烟雾。 郑娘子道:“这是夫人的画像,公子小时候长的和她很像,八年过去了,不知道公子已经变作什么模样了?” 英国公:...... “有你们还记得她,这很好。” 郑娘子:“......如今夫人留下来的人,也就奴婢和老赵了,这府中,还会有谁记得她呢?” 英国公:...... “你说你带来了世子信物,信物呢?” 郑娘子合上画轴,转身解开了仆从捧在手中的包裹,露出一件沾了秽物的外衣和一方玉佩一方印章。 英国公一瞧就知道都是郭守成的。 英国公:“......她可有带话给我?” 郑娘子:“她说,拿世子夫人去换世子,否则明日公子回京之时,就是世子血染朱雀大街之时。” 英国公:“你觉着她是在恫吓吗?” 郑娘子:“不,奴婢认为她说的出,就做得到。” 英国公看着郑娘子,等她继续说下去。 郑娘子:“您若是将她视作寻常小娘子可就大错特错了,寻常小娘子收服不了悍匪和边关退下来的老兵,寻常小娘子做不到骑着健马日行百里带着乡勇不吃不喝追踪流寇肃清乡里,寻常小娘子做不到打杀的河东郡里外豪强对她俯首帖耳,寻常小娘子可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为公子提供养军的钱粮,同时还能建起那样一座宝楼......” “莫说是寻常小娘子,恐怕家主您都做不到她已经做成的这些吧?” “难道您以为她是靠着自己柔弱的身躯和仁慈的手段做到的这些吗?您或许还不知道,她在河东郡还有一个称号,叫做罗刹女。” “生为菩萨,死为罗刹,她可以活人无数,自然也曾杀人无数,家主,您要做好她真的当街残杀世子的准备。” 英国公:...... 良久,英国公叹道:“我就是个聋子瞎子,她在河东老家做出这么多事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郑娘子:“......是老夫人不让您知道。”也是您压根就没将这么个丫头放在眼中吧? 现在被鹰啄了眼睛了吧! 英国公吩咐左右:“去请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刘兰娥很快就请了过来,她不来也不行,英国公是派了自己的亲随带着府兵去请的。 一进迎晖堂,她就看到了郑娘子,郑娘子回首与她对视,刘兰娥瞳孔一缩,认出她来。 刘兰娥拜见英国公。 英国公冲那个奴仆捧着的郭守成信物抬抬下巴,道:“那是守成的东西,你去看看对不对?” 刘兰娥依言来到这个奴仆面前查看他一直捧在手掌上的外衣和放在外衣之上的玉佩和印章。 刘兰娥拿起那块玉佩,突然,仆从猛的上扬一直捧在手掌之上的包裹糊上她的头脸,同时抽出一直藏在袖口的锋利短刃顺着力道上挑,从下向上劈向刘兰娥。 这仆从出手太快又太出其不意,只一招就将刘兰娥劈倒在地,有鲜血从她的胸口和脸颊上喷射而出,那一下,利刃确实划破了她的皮肉,还划伤了她的脸,但利刃太窄也太小了,并没有置她于死地。 这个仆从还想上前补刀,但带着刘兰娥来的府兵还在呢,他们虽然措手不及,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就上前治住了这个刺客。 刘兰娥倒在郑娘子脚边捂着自己的脸惨叫出声。 这变故太快了,但郑娘子也不是什么弱女子,她是从小被当做先世子夫人的女护卫培养长大的,虽然现在她年纪大了,也基本不动手了,但她也不曾荒废了手上功夫。 她跟那几个府兵一样,只是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的卡顿了一下,然后,她迅捷的抽出头上发簪,顺势往下,狠狠朝着在她脚边打滚的刘兰娥一连刺了三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2节 这三下,一在腹部,在她条件反射去捂腹部露出胸口的时候,第二下直刺心脏,逆时针搅了半圈拔出,三抹咽喉。 这三下,一下比一下致命。 刺完这三下,郑娘子双脚蹬地,急速后退,避开了来捉拿她的伏兵。 英国公被这接连变故惊的在座位上站起,才向前刚走了两步,刺杀已经结束了。 郑娘子后退的方向正好是英国公所在的位置。 府兵们大喝:“保护家主!” 英国公也被她的靠近给吓的后退了半步,然后生生止住了腿脚。 笑话,他是家主,怎么会怕一个奴婢! 郑娘子将簪子在手里转了一个花活,啧啧,那丫头送她的这个簪子她头回用,当真好用! 她笑对英国公道:“家主,我可是夫人留下的唯一女婢了,公子明日就要回来了,您当真要处死我吗?” 英国公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喝骂道:“狂妄,狂妄至极!” 郑娘子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她痛快笑道:“十年前,我想今天这一场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今天总算让我得偿所愿了!家主,你是想要为这个尸体杀了我,还是想明天亲眼看到世子血染朱雀大街?” 英国公暴怒:“她敢!你也配!!” 郑娘子突然痛哭对英国公大喊道:“她当然敢!我也配!”她指着刘兰娥的尸体道,“刘兰娥派人刺杀她,乱箭射死了保护她的女婢,她就锲而不舍的追着要刘兰娥的命,要整个刘氏的命,我是她的师父,怎么就不配她为我报仇呢?!” “我是她的师父,她为师报仇,天经地义!!” 英国公被她指着鼻子喊的张口结舌,彻底说不出话来。 就像郑娘子自己说的,他不能现在就杀了她明证法令,她是楚宁留给继业为数不多的人了,还是照看着继业长大的,看在继业份上,他不能现在就杀了她,至少要等继业回来。 还有那个夏川,她竟然是夏川的师父...... 那丫头疯的很,这丫头现在不管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竟然都不觉着奇怪了。 英国公是真的觉着棘手了。 第165章 第 165 章 居然在迎晖堂里当着英国公的面杀了世子夫人, 郑娘子和那个刺客纵然当场死不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是以,英国公正要下令将这两人拿下的时候, 英国公夫人进来了。 英国公夫人是自己一人来的, 没有带任何的仆妇丫鬟。 英国公皱眉, 迎上老妻, 顺势挡住了血腥场面。 英国公夫人却是推开他,来到倒在血泊里的刘兰娥面前, 静静看了良久,道了两个字:“报应。” 英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杀人者,人恒杀之, 害人者, 人恒害之。郎君,十年前她心思歹毒,用那等卑劣手段伤害继业的时候, 我欲处置她,被你拦下了,今日如何?” “被继业的奴婢含恨杀死,她落得这个下场并不冤。” 英国公哑然。 当年他隐下继业的事是为了遮丑,今日这丑可要如何遮呢? 国公夫人看向泪流满面的郑娘子,对她道:“丫头, 带着她的尸体去向那孩子复命吧。”郑娘子也是国公夫人看着长大的,她对这个命途坎坷的孩子多有怜惜。 郑娘子一呆,这是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英国公:“夫人, 不可!” 国公夫人直视英国公, 道:“郎君,这回就听我的。那孩子是个护短的, 她的本事你已经领教过了,你要是还想这府内安宁,就放了他们,让阿郑带刘兰娥的尸体回去复命。” 英国公想说,这是英国公世子夫人,不是哪个奴婢仆妇,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还有三个孩子,他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的母亲去哪里了? 国公夫人拍拍他的手,镇定道:“郎君,信我,会没事的。” 英国公最终选择了相信老妻,现在看来,十年前是他错了,这一次,他不能再错。 既然老妻始终看的明白,他就选择相信她。 他挥挥手,对治住那个仆从刺客的府兵们吩咐道:“放了他。” 府兵们听令松开了压制,这个一直面部缺少表情的木讷仆从晃了晃麻木的肩膀,捡起他行刺的凶器,在府兵全力戒备中从容插回他将之取出的地方,然后,就垂手站着不动了。 如果忽视了他是始作俑者,这就是一个最标准的仆从,只要做主人的提线木偶听命行事就行了,不需要过多的表情,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郑娘子见那个跟她来的仆从都被放开了,还取回了兵器,她也就信了国公夫人是真的要放他们离开。 郑娘子心绪复杂极了,当年逼郭继业远走桐城并给他落下心理阴影的祸事发生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国公夫人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并因此对她心生怨恨,觉着国公夫人以往疼她们公子的心都是假的,虚情假意,虚伪至极。 却原来,她努力过,只是没争的过英国公而以。 既然要放他们走,郑娘子也不再耽搁,她扯下一块堂内挂着的帐子,覆盖在刘兰娥的尸体上,一为遮掩,二为吸血。 那个仆从将尸体裹好,将之抗在了肩膀上,郑娘子深吸一口气,当先迈出了迎晖堂。 然后迎晖堂外的场地上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载着一个大桶。 也是,国公夫人都要放他们走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堂而皇之的用肩膀扛着一具尸体大剌剌的走出国公府吧? 仆从将尸体放入大桶中,盖上盖子,坐上了牛车,郑娘子回身郑重给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她的国公夫人一礼,也坐上了牛车。 牛车缓缓拉动,从一处角门驶出了国公府。 等真正出了国公府,成功出了城门,驶向通往丰楼的路,郑娘子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半松了下来。 然后就是怔怔的发呆。 就这么顺利的,出来了? 来之前,她可没想过有可能把命留在府中,等真正亲手杀了刘兰娥,她更没想过还能活着出国公府。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好像她真的只是去府里送了一次信,而不是当着英国公的面杀了郭氏宗妇一般。 牛车行驶速度并不快,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回到了丰楼。 ...... 丰楼内,夏川萂看着眼前的尸体有些回不过神,她问道:“这个...真的是刘兰娥。” 郑娘子木着脸,点头道:“......是。” 夏川萂:“就......这么被杀死了?”她还以为她会跟这位世子夫人大战三百回合呢,结果郑娘子只是回国公府一趟,就将人杀死了? 这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就跟开了金手指一样,从她将郭守成引出来开始,她就觉着今日一切都顺利的太过不真实了。 金书和范思墨也很不可思议,她们还有好多后续计划没有实施呢,这就结束了? 三人都去看郑娘子。 郑娘子:......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夏川萂道:“难道不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吗?” 利用她将这个刺客带进迎晖堂,近距离刺杀刘兰娥。 这会子又看我作甚?! 夏川萂觑了眼那个仆从,有些结巴道:“呃..我...只说了句..见机行事?” 到这会她其实也不大确定她这句话算不算是命令了。 这个仆从此时说了句:“机会难得。”就闭口不言了。 然后三人俱都又去看郑娘子,你怎么说?刚才你们自己可是说了,刺客只出了一招就被制住,真正杀死刘兰娥的是你郑娘子啊。 郑娘子半天也憋出一四个字:“机不可失.....” 是真的机不可失啊,人都滚到她脚下了,她当时连想都没想一下,直接就动手了,等动手结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做了什么,然后就是巨大的惊喜和痛快感淹没了她...... 直到现在,她心中还充斥着那种出了口恶气浑身舒畅的感觉。 一个机会难得,一个机不可失...... 总之就是这位在背地里搅风搅雨的世子夫人就这么巧合的被杀死了。 搞的她们有劲都还没开始使就结束了。 夏川萂突然四处找来找去。 范思墨奇怪问道:“你找什么呢?” 夏川萂:“罐子,快,帮忙找个罐子......” 金书拿起案几之上的茶壶,问道:“这个行不?” 夏川萂一拍脑门,道:“这个也行。” 说罢她接过茶壶,将里面的茶叶和水都倒干净,然后来到刘兰娥身边,道:“来帮帮忙。” 那个仆从过来蹲下身,问道:“女君欲做什么?” 夏川萂:“接点血......” 仆从帮夏川萂接了差不多能覆盖住茶壶底部的鲜血,夏川萂就道:“够了。” 郑娘子皱眉看着夏川萂,正要问她接死人鲜血做什么,就听夏川萂痛快道:“大仇已报,行了,你们将她送回去吧,哦,对了,记得将那位娇气的世子大人一起送回去。” 最想要的已经得手,人已经没用了,还是赶紧送回去吧。 郑娘子咬牙问道:“咱们辛苦将人弄来给你,你就接了点血,就要送回去?” 夏川萂:“不然呢?人已经死了,她的命我已经拿到了,接一点她的血去祭奠一下芸儿就行了,还留着尸体做什么?我又不是虐尸狂魔,也没收藏尸体的癖好。” 说的好有道理! 我竟然无法反驳? 郑娘子跺脚:“算你狠!” 说罢就要去收拾尸体重新搬回牛车上去,那个仆从帮她弄好,然后又要去驾车,郑娘子道:“你就不用去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3节 她将刘兰娥尸体送回去看在郭继业的面子上可能还会留下一命,这个仆从去了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她可是怕了夏川萂了,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吧。 夏川萂迟疑道:“要不,我换个人送回去?” 她也怕郑娘子去了就回不来了。 郑娘子没好气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还是我去吧。”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王姑姑来了。 夏川萂讷讷,唤了声:“姑姑。” 王姑姑看了眼夏川萂怀里抱着的茶壶,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复杂难言,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而以,死了就死了,却能引得夏川萂大动干戈,居然做出在京城劫人杀人的事来,她是不理解,也是......羡慕的。 王姑姑:“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去与国公和国公夫人说,让他们不再找你麻烦,川川,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国公的吗?” 夏川萂:“......我知道世子是不知情的,至于精钢箭之事,这是国公府的家事,我就不插手了。” 郭继业都回来了,首恶也已经偿命,其他的就都与她无关了,郭氏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王姑姑颔首,亲自架着牛车载着刘兰娥,接上世子郭守成送他们回国公府。 英国公府迎晖堂,鲜血已经清理干净了,国公夫人坐在主位上安静等待。 英国公本人却是坐不住,背着手站在堂地上,一会看看老妻,一会看看外头不住西斜的太阳,不住摇头叹息,这一天,过的好像有十年之久,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疲累无力呢? 迎晖堂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是被隐瞒了下来的,但世子夫人自从被家主让人带走之后就再没消息传来,下人们担心,去找了郭霞和郭继兴姐弟两个禀报,姐弟两个不明所以,便结伴来到迎晖堂外请求拜见祖父祖母。 不等英国公发话,国公夫人直接下令道:“将伺候世子夫人的所有奴仆都拿下,送女公子和三公子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听着外头叫喊着“祖父”“祖父”的孙子孙女,英国公心痛道:“他们还都是孩子,唉,造孽,造孽啊......” 见国公夫人无动于衷,就又道:“他们早晚都知道,何不现在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们......” “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仇人是谁,然后去为母报仇?郎君,你这是要郭氏兄弟阋墙啊。”国公夫人淡淡道。 英国公:“杀人的是夏川,怎么就兄弟阋墙了?” 国公夫人冷笑道:“你当继业跟你一样忘恩负义?” 英国公大怒:“你!” 国公夫人也不想再跟这老东西多说一句话了,她闭上眼睛,就当看不到他这张惹人厌的老脸。 英国公恼羞成怒,正欲再跟老妻辩驳几句的时候,就见他的亲随匆匆进来,来到他身边小声禀报道:“王姑姑带着世子和...世子夫人回府了。” 国公夫人顿时松了口气。 英国公一愣,老妻让他在这里等着,他以为是等消息,结果,是在等......人吗? 世子跟世子夫人,就这么,回来了? 英国公忙道:“快带过来,记得清场。” 亲随回了句:“夫人早就吩咐好了,胡乱窥视者,斩。”就去引路去了。 倒是将英国公弄得讪讪。 英国公来到老妻身边坐下,叹道:“你放他们走,是早就猜到夏川会将他们都放回来?” 国公夫人叹道:“那孩子是个心地柔软的人,若不是拔了她的逆鳞,她又怎会如此紧追不舍?她将守成骗出去,也是想见见守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判断一下继业说的是不是真的,然后从你这里换刘兰娥罢了。要不是你护着,刘兰娥命早没了。” “她既然已经得到了刘兰娥的命,再留尸体做什么?她留着世子又要做什么?供着吗?她只要确定刘兰娥确实是死了,自然会将他们夫妻都送回来。” 对老妻说他护着刘兰娥这一点,英国公也是百感交集,他还是坚持道:“兰娥既已嫁入郭氏,就是我郭氏之人,当年楚宁是,她自然也是,我作为她们的长辈,有责任护她们周全。” 作为家主,他想保全所有儿孙,结果最后,他倒是成了所有人的恶人。 国公夫人眼有泪花,道:“当年楚宁可没有利用郭氏势力去报复别人。” 政治斗争最残酷也最公平,输赢全凭个人本事,输了就要输的起,刘氏父女这个算什么? 赢了就大肆搜刮,洋洋得意什么都是他们的,输了就不甘心,就去要人家的命,呸,下三滥的孬货! 英国公无话可说,他将头脸埋入掌心中,闷闷问道:“你说,继业他......”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也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国公夫人却是明白他的意思,她劝道:“咱们都老了,继业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以后如何,就看他们年轻人的吧。” 英国公半晌不言,最后他狠狠呼噜了一下头脸,重新恢复他作为家主的镇定和从容来,道:“来了......” 国公夫人看了眼自欺欺人的老伴,心下又是失望又是幸灾乐祸:该! 以后有你受的。 第166章 第 166 章 英国公世子郭守成趴伏在国公夫人膝上哭泣, 还给她看他胸前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泣道:“.....那个罗刹女无愧她地狱罗刹的恶名,她居然想要生剖了儿的心......母亲, 那丫头心黑手黑, 儿差点就回不来了......” 国公夫人抚着他的脖颈脊背, 就跟安慰还没长大的小孙孙一般安慰他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没缺胳膊没缺腿, 跟躺着的那个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郭守成痛哭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发不出来了, 妻子的遗体他已经见过了,他以为那些窟窿是夏川萂亲手刺的,此时对夏川萂的惧怕又加重了几分。 他去看英国公, 道:“父亲, 留着这么个祸害,儿寝食难安。”他差点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英国公:...... 国公夫人拍了下他的脑袋, 将她这老儿子拍了个懵。 国公夫人心下无可奈何,这个儿子是好的,不惹事不作死兢兢业业的做着他的世子,就是养的有些太过天真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信,被刘兰娥利用个彻底也无知无觉, 现在更是不加求证就轻易断定他人生死。 还好继业已经历练出来了,要不然将郭氏交给他她就是死了都不会安心。 她倒是不怕郭氏被他给败坏了,她是怕他这傻儿子被人分吧分吧生吃了还替人家高兴呢。 国公夫人道:“我明确告诉你, 你那夫人不是她杀的, 今日之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就当没有发生过, 谁都不许说,记住了吗?” 郭守成眼睛都张大了一圈,张口结舌道:“那,那兰娥......” 国公夫人:“暴毙而亡。” 郭守成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暴毙而亡”四个字,然后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别人会信吗?还有,刘氏才败落没多久,兰娥就暴毙,是不是...会引人非议?”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要他装糊涂的时候又开始敏锐起来了,国公夫人叹口气,道:“当年你是怎么对楚宁的,现如今就如何对她的就行了。” 郭守成脸色顿时紫涨,然后又迅速变的苍白,蹒跚起身,对父母深深一礼,就要退下。 国公夫人在他临脚迈出门前,国公夫人嘱咐他:“明天继业就要回来了,你这个做父亲的,莫要在他面前丢了颜面。” 郭守成迟钝的点点头,回道:“儿知道了。” 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英国公叹道:“继业一回来,家中就发生如此变故,不知道会不会对他名声有妨碍。” 国公夫人:“白玉无瑕磨难多,光鲜亮丽招人妒,我倒觉着正正好,再让他守上三年孝,等王权更替完毕,这天下也就太平了,那个时候他再出来,不管是继续做他的大将军也好,还是入朝为官也罢,就是整日闲散度日,皆都由的他,多好!” 看看沉默的英国公,国公夫人冷笑一声,起身道:“事儿就这么办,你要是不想弄的众叛亲离,就不要多加插手小辈之间的事,我可先提前告知你一声,我是一定会站在继业这边的,不管他做什么他都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孙儿!” 英国公气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他不是我最疼爱的孙儿一样。” 国公夫人忍无可忍,斥道:“我就没见过像你一样‘疼’孙儿的祖父,你跟我说他要历练,行,上战场就上战场,哪个郭氏家主没上过战场?但他历练完了,你将他扔在边关自己回来算什么事?好,边城已毁,需要重建,民心需要安抚,那边城都已经建完了,总该回来了吧?” “我要你给陛下上书召他回京,你一拖再拖,一拖再拖,现在好了,将一个刘氏给赔进去了,陛下权衡利弊终于将他召回,你高兴了?” “你现在摆这幅样子有什么用哦,你要是听我的一哭二闹三辞官位的求陛下将他给召回来,母亲不会跟你离心,继业也不会处心积虑的将刘氏拉下水,那孩子也不用进京将你闹个天翻地覆,现在的国公府久还是你想要保全所有儿孙的那个国公府!” 国公夫人哭道:“继昌他们就不是我的儿孙?我就不疼他们?现在他们兄弟之间隔了个该死的刘兰娥,你还想怎么办?!” 见老妻哭的这样伤心,英国公也不禁老泪纵横...... 王姑姑已经在外等了好一会了,她见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在里面说话,就没敢打扰,结果左等右等郭守成都离开了,两人不仅没说完话,还吵上了,再等下去,城门可就要关了,她还想今晚回丰楼呢。 王姑姑重重咳了一声,略微杨高了声音道:“奴婢拜见家主,拜见夫人。” 里面正相对流泪的老两口:...... 国公夫人狠狠瞪了眼英国公,收拾仪容,唤道:“快进来。” 王姑姑低头敛目趋步而行,然后福礼拜见。 王姑姑:“......女君有话要奴婢带给家主和夫人。” 国公夫人忙道:“快说。” 王姑姑将夏川萂那番“英国公家事”的话平平复述出来,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国公夫人看了眼面容略显复杂的英国公,笑道:“真是明事理的好孩子,你回去替我多谢她。” 王姑姑都应下,然后就告辞了。 等送走王姑姑,良久,国公夫人笑道:“看吧,你敬人一尺,人家就敬你一丈,利器外泄之事你也不用担心了,你是家主,自家事自己处理吧。” 精钢箭头的事说大很大,手握重兵的将军私造利器还在行宫外明目张胆的搞刺杀,你是不是看皇帝不顺眼,想取而代之啊? 说小也很小,莫要宣扬,大家就当聋子瞎子将肉烂在自己锅里当做家事处理了就行了。 只要给出交代,皇帝那里不欲多事,也会轻拿轻放的。 英国公看了眼老妻,道:“你这心,莫要放的太早了。” 国公夫人觑着英国公:“......你什么意思?” 英国公本不欲多说,但今日他一再被国公夫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也就赌气道:“就是你那好大孙子!你可别将他想的太好了,哼!” 扔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英国公甩袖离开,国公夫人不明所以,追了上去:“你个老叟,将话说清楚喽......” 不管英国公府内是波涛汹涌还是平静如波,外人看到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洒扫门庭,准备迎接他们的大公子大将军回归。 就像之前郭继业说的那样,他回归的这一天洛京城中万人空巷,有事没事的全都拥挤在朱雀大街两侧看热闹,迎接带领国朝儿郎杀退胡人还他们太平安宁的大将军回归家园。 听说他们的大将军郭继业还是位容颜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哟,江湖人送外号无双公子...... 嘶,天下无双啊,能当得起这外号的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可得好好看看是怎么个无双模样。 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的是挎着花篮背着花篓子的卖花小贩。 “娘子,不买上一支鲜花吗?等无双公子经过您身边的时候,您可以抛花给他......” 夏川萂和范思墨、金书、楚霜华三个在这朱雀大街临街的一座酒楼二楼往下看这人山人海,夏川萂叹道:“就差锣鼓喧天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4节 乔彦玉笑道:“等陛下銮驾到来之后,才会有锣鼓奏乐。” 只是随口一说的夏川萂:“......那感情好。” 王衡也凑上来笑道:“幸好这酒楼包厢我家提前半个月就包下来了,要不然这京中权贵这么多,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巧宗。” 乔彦玉道:“这里位置还是有些偏了,我姐夫的包厢就在隔壁不远处,那里位置正,不如咱们去那里看,等无双公子经过的时候,也能看的清楚些?” 王衡去看夏川萂她们,夏川萂笑着拒绝道:“三皇子妃那里定是贵女云集,我等都是民女,去了恐怕会惊扰诸位贵人。” 王衡笑道:“就是,那边视野是好,却不一定能轮的上咱们看,不如在这里,这窗子就是咱们的,咱们想怎么看怎么看。” 打着将夏川萂介绍给三皇子妃认识的主意的乔彦玉脸色有些僵,对夏川萂讪讪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夏川萂固然是一家之主,但能让一个少女做家主的人家能是什么样的大家族?跟围绕在皇子妃身边的贵女们比起来,夏川萂身份却有不足。 乔彦玉只想介绍夏川萂给姐姐认识,却是没想过这一茬,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了。 夏川萂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在意就好。” 王衡说话有些打乔彦玉的脸了,希望乔彦玉别往心里去。 范思墨拧了下王衡的腰部痒痒肉,王衡故意做出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讨饶,顺势将这茬给揭过去。 果真就像乔彦玉说的那般,等皇帝銮驾到来,礼乐齐奏,锣鼓宣天,銮驾后面跟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朝城门口而去。 城门口的迎接仪式自是严肃庄重又感人,可惜夏川萂看不到了,不过,很快外头又重新喧嚣起来,原来是郭继业终于到了。 夏川萂几人来到窗前向下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人当先身披铠甲腰悬宝剑骑着高头大马在夹道百姓的欢呼声和鲜花中哒哒走来。 只见这位骑在高头大马上威武雄壮的年轻将军一身玄黑铠甲,红色衬里战袍随着马背的起伏微微晃动,晃动出将军身上唯一的亮色。 但比这红更亮眼的是他未戴盔甲裸露在外的无双面容。 他没有在这京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在高堂大室中养出来的白皙肌肤,没有软脂香膏蕴养出来的柔软皮囊,但他有北境戈壁上的风沙打磨出来的锋利棱角,有凄风苦雨都消磨不了的舒朗俊挺的眉眼,还有神态放松无意间流露出的狂放肆意。 即便褪去了如玫瑰绽放到盛极的美丽容颜,即便没有这刀劈斧凿的英俊棱角,这也是个一露面就能聚集万千目光的男人。 只是,这位魅力非凡英姿勃发的大将军目光一直在经过的人群和楼台店铺中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夏川萂看着郭继业裸露在外的容颜,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妖孽,之前见面的时候她怎么没发现这人越长越英俊了? 想着郭继业说过要等她的话,夏川萂眉头一挑,道:“将花篮给我。” 桃儿将手里提着的花篮递给夏川萂。 范思墨、金书、楚霜华她们手中都拈着一支鲜花,等会是要应景给将士们抛洒的,夏川萂手里也拈了一支栀子花,但她犹觉不够,干脆将整个花篮都抱在了怀里。 楚霜华见她如此,以为她小孩子心性看人家抛鲜花觉着好玩,就想多抛一些,就吩咐杏儿去外头再买一篮子鲜花来给夏川萂抛着玩。 收到一大篮子鲜花的夏川萂眉开眼笑:“好姐姐,还是你懂我。” 楚霜华:“......你高兴就好。”其实这会我有些不大懂你了。 等郭继业骑马走到夏川萂这边窗下的时候,夏川萂探头朝外头喊了一声:“郭继业,看这里!” 其实夏川萂的叫喊声郭继业是听不到,但他似有所感,仰头朝这边看来,哗啦—— 还没看到人影呢,就兜头淋了一场花雨。 看被五颜六色一篮子鲜花“打”个正着的郭继业狼狈中带着些许茫然,夏川萂见了不由拎着空篮子哈哈大笑起来。 郭继业的马停了下来,仰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探出窗口笑的猖狂至极的少女。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骑马的将士们也都停了下来,将士们整齐划一的停下来,顿时吸引了所有围观百姓们的注意力,俱都好奇的寻找停住的源头,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没一会,原本热闹非常的场面就慢慢安静下来。 金书察觉不对,忙扯扯还在笑的欢快的夏川萂,提醒她快撤。 夏川萂还有些不明所以呢,就将下面仰头看她的郭继业捡起一支芳香扑鼻的栀子花......别在了自己鬓间...... 夏川萂倒抽一口凉气,顾不得“恶作剧”了,忙挥舞手臂提醒道:“快拿下来,丑死了......” 当世时是流行男子簪花,还流行男子涂脂抹粉,衣饰面容装扮比女子还要讲究几分,但这也是要看搭配的。 你一个穿铁甲的大老爷们陡然在耳边别一朵粉白的栀子花,很不搭好吗? “哄!” 周围人群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对着二楼临窗挥舞手臂的夏川萂一面爆笑一面指指点点。 夏川萂:...... 郭继业对脸颊爆红的夏川萂得意一笑,然后取下鬓间栀子花,别在了胯/下骏马的耳畔缰绳之上,顿时人群升腾起来的笑声更大了。 还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郭继业对着人群拱手,感谢他们的捧场,人群中的欢呼叫好声便更加热烈了...... 他们的大将军无双公子不仅俊美无双,还很风流呐,逗小娘子很有一套哈哈哈哈...... 被当了一场道具的夏川萂讪讪收回探出去的半个身子,隐在范思墨身后画圈圈去了。 范思墨哈哈笑道:“让你促狭,看来咱们公子比你还要促狭哈哈哈......” 金书也是团扇遮颊抿唇微笑,看呆了一旁来凑数的张和甫。 第167章 第 167 章 皇宫大宴, 群臣作陪,郭继业是唯一的主角。 恭维和夸赞如潮水一般倾涌而来,好似郭继业不是活生生的人, 是天上星宿下凡一般, 英明神武, 卓尔不群。 一副不将郭继业捧上天誓不罢休的劲头。 郭继业对所有的捧高全然接受,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人生一张口,爱说就说呗, 我是能管的了你吃饭还是能管的了你夸人呢? 你夸的好听,我就微笑着多听一些,你夸的乏味, 我就转头面向其他人, 听他换一种新的夸法。 庆宇帝安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逐利群臣,手执一樽金杯面容微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双手捧起一只透明细颈大肚玻璃瓶器皿亲自为庆宇帝斟酒,这酒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 芬芳甘美,装在这透明酒瓶中有种别样的美感。 皇后看了眼宴席中觥筹交错众星捧月的郭继业,笑着打趣道:“实乃当世人杰,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配的上他?” 庆宇帝觑了她一眼,懒懒道:“怎么,皇后有想法?” 皇后笑道:“陛下还不知道吧?大约......刘太师还是刘太师的时候吧, 他的夫人进宫找我说话,彼时,那位刘夫人欲保一媒, 说和许祭酒家的二姑娘给殿下这位大将军, 我当时觉着那刘夫人没安好心,将好端端的小娘子说给一个不能回京的草莽, 这不是让人家小娘子独守空房,虚耗大好年华吗?” 那个时候刘氏还是如日中天,刘太师大概猜出来了庆宇帝欲寻另外一股势力中和越发做大也是斗的越来越凶的三皇子和太子势力,郭氏和刘氏是姻亲,若是将郭继业召回,间接壮大七皇子的势力,就可与太子、三皇子之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郭继业的回归能不能壮大七皇子的声势刘太师不知道,但郭继业一定跟他没完刘太师却是知道的,所以,在郭继业未发难之前,刘太师先撺掇刘夫人入宫在皇后耳边谏言,撮合许茹娘和郭继业。 许茹娘是权应萧的妻妹,权应萧身份超然,将郭继业推给七皇子,可以让七皇子实力大增,那要是将郭继业推给权应萧,那么权应萧的势力是不是也能和继承大统的太子、皇子们抗衡呢? 难道权应萧就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吗? 谁说的,权应萧可是当朝皇后所出之嫡长子的嫡长子,是庆宇帝的嫡长孙,论继承大统资格,并不比诸皇子差。 其实刘太师此举并不是真的要将许茹娘和郭继业配做一对,他只是间接的提醒庆宇帝,郭继业是个大杀器,掌握好了他,国朝安稳,事倍功半,若是掌握不好他,谁做下一任皇帝,恐怕他能做一半的主。 功高震主,从来都不是一句说出来吓唬人的空话。 皇帝您不是想要将郭继业召回京吗? 那如何安置他,您可想好了? 刘太师这挑拨离间的法子不能说不好用,做皇帝就没有不多疑的,若是皇后果然将这话说去庆宇帝耳中,说不得庆宇帝还真就在心里埋下疑虑的种子了。 但皇后也不傻,她当时是没完全意会到刘太师的奸诈之处,只是心下狐疑而已,是以她面上夸这是门般配的好亲事,但回头她就给“忘了”,压根没就没在庆宇帝跟前提起过。 事关她的宝贝孙子,她这个做祖母的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不过,现在看着众星拱月的郭继业,皇后突然就明白了刘太师的意思,太子无德无能不能服众,诸皇子相争,若是有谁能取得郭继业的支持,那这皇位的归属,差不多也就能定了。 刘太师预先留下了庆宇帝猜忌的种子,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施展,就陷入了一个皇帝即将驾崩的怪圈之中,最后将自己和自己全族都给赔进去了。 也是可叹可怜。 所以现在嘛,皇后突然就觉着这当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 看皇帝的意思,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郭继业不大好安置,那何不就顺水推舟,给他牵线一门无关大位的“好”亲事,让他暂且出局呢? 所以,皇后才说了那番话,话里提到了刘氏,也是在提醒庆宇帝,郭氏没了刘氏这个天然的姻亲关系,现在可是没有下注的,若是庆宇帝还不表态,郭氏要是哪天倒向了哪边,局势会将更加棘手。 这一定不会是庆宇帝想要看到的。 果然,庆宇帝笑道:“如今继业荣耀而归,天下又无战事,他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皇后笑道:“那陛下可有中意人选?” 庆宇帝想了想,道:“许氏女就很不错,朕见郡王妃和萧儿琴瑟和鸣,夫妻很是恩爱,想来许氏次女也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笑道:“郡王妃可是本宫的孙儿媳妇,本宫自然是满意的,孙媳妇的妹妹本宫虽也见过一两回,性情如何却是不敢打包票的,陛下自己做主,本宫可不掺和。” 庆宇帝看了看皇后,笑了两声,对她这不掺和的话不置可否。 群臣向庆宇帝敬酒,庆宇帝顺口问郭继业:“朕观你如今已为世孙,功名爵位都有了,就还差一房妻室了,英国公可有给你打算吗?”在城门口率领百官迎接的时候,庆宇帝已经当场册立郭继业为英国公世孙。 庆宇帝这话是问的郭继业,但实际上问的却是英国公。 英国公正欲回答,郭继业却是抢先一步回道:“禀陛下,臣已经有婚约了,此次回朝,除了向陛下复命,就是结亲了。” 皇后:...??? 英国公:...!!!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说? 庆宇帝也是给晃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也不露痕迹,做很感兴趣状笑问道:“哦?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是谁保的媒?” 郭继业眉眼变的柔和几分,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回道:“禀陛下,是老祖母为臣做的媒,至于是哪家小娘子,这个,且容臣先卖个关子,等臣下聘之日,陛下自会知晓。” 这下庆宇帝也无语了,道:“还挺神秘,罢了,朕还想给你保个媒,既然有国公夫人在先,倒是不用朕多事了。” 庆宇帝这话只是当做寻常说出来,却是将郭继业给吓了个好歹,暗道,还好我说的快,要是陛下当着群臣的面将他看好的小娘子给说出来,他是一定会当场拒绝的,只是不仅要拂了陛下的面子,还要得罪那位小娘子的父兄,当真是无妄之灾。 还好,还好,让他占得了先机。 皇后笑道:“既然如此,等到大将军下聘之时,本宫也给你添上一两件,增加点喜气,”又对英国公道:“上柱国瞒的可够紧的,咱们之前只知道刘氏欲与郭二公子结亲,半点不闻长公子的亲事,还当上柱国偏心,只疼次孙不疼长孙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5节 皇后这话一出,众臣都笑将起来,这笑里,有善意的,自然也有恶意的。 英国公也跟着笑,只是心中是个何等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个时候,有位臣子就问了:“如今刘氏已经抄家流放,听说流放途中诸多磨难,还遭遇了劫匪袭击,死伤许多,好在刘氏嫡女被世子夫人护在了身边,不知道这位刘小娘子和郭氏二公子的婚事要什么时候完婚呢?” 众人也都很好奇英国公会如何看待这门婚事,于是视线就都集中在了英国公的身上。 关于此等刁难问题,英国公早有腹稿,只是,正当他张口回答的时候,就听他的好大孙清冷低沉的嗓音想起:“刘氏恐怕不能嫁与郭氏了。” 满殿皆寂。 皇后问道:“......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郭继业不徐不缓的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幽幽响起,他道:“英国公世子夫人刘氏借郭氏之手私盗精钢利箭在洛山行宫之外行刺杀之事,导致我郭氏府兵三人被刺身死,两人残疾,一婢女惨死乱箭之中,如此无德无义心肠歹毒之人,如何还能做我郭氏宗妇?” “好在她如今已经身死,且算稍稍抵消她生前恶行之一二吧。”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甚至有朝臣看向郭继业和英国公的目光带上了畏惧和怜悯。 畏惧是给郭继业的,你真不怕这是,够胆! 怜悯是给英国公的,看看,看看你这老叟,降不住大孙子了吧哈哈哈哈哈...... 郭继业这路数太野了,浸淫权谋一辈子的朝臣们有些看不清这年轻人意欲何为了。 你们家的事咱们暗地里也都听说了,就是看在你战功赫赫的面子上大家都隐而不发,就当给你,给你们郭氏一个面子,没看连皇帝陛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看不到不存在吗? 你这可好,当着咱们大家伙的面儿全都一分不落的给抖露出来了,你...... 你...... 你可要陛下和咱们怎么办呢? 哟,哟哟,快瞧英国公的脸色,你祖父快要被你坑死了你知道吗?! 逆孙,逆孙啊! 家门不幸啊这是!! 不得不说,朝臣们怜悯英国公同时,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满洛京的儿郎们都被郭继业给比到了烂泥里去,谁不泛酸啊? 这下好了,咱们心里可是平衡多了,家中小子再不成器,也没将自家往火坑里推呢,这个郭继业,是不是想将郭氏给赔进去啊? 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但实际上,英国公心中倒是有块大石落了在了地上。 果然如此,我没猜错,果然是这样!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郭继业这样独领风骚的。 洛京郭氏若是曾对他好些,如今他归来还能有脉脉温情可言,但碍于当年楚氏式微和郭守成的冷暴力,郭继业年少时过的并不如意。 楚宁给儿子留下的人手并不少,尤其是当年楚氏没落,有好些人手都被充作了楚宁的陪嫁被老夫人给保了下来,到如今,却只剩下了郑娘子和赵管事这两个亲近的人,难道是楚氏奴仆特别容易死吗? 不是的,他们大多数都是为郭继业死了。 聪明早慧如郭继业,他难道就能当这些人这些事都不存在吗? 郑娘子如何就那般悲愤到敢当着英国公的面杀了刘兰娥,未必不是隐忍多年被逼的狠了一朝不管不顾的释放了出来。 英国公心下怆然,多少人都在背地里暗骂他真是老糊涂了,但又有谁能体会他殚精竭虑的心呢? 母亲跟他离心,就连老妻都在埋怨他,他能怎么办? 郭氏洛京七房就不要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既然郭继业都已经大喇喇的将自家丑事都说出来了, 庆宇帝也就板起了脸,威严道:“朕也影影绰绰的听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原本是想等回头再好好问问上柱国, 不欲在你荣耀满身的时候提及, 既然现在你自己提起来了, 那就说一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郭继业起身,从自己座位上来到大殿中央, 对庆宇帝和皇后行礼之后,侃侃而谈:“这话,还要从之前臣与陛下弹劾刘氏截杀押运粮草农夫两千, 以砂石稗米替换大军粮草十余万石之事说起了......” 郭继业是一分脸面都没给刘氏留, 将整个刘氏的罪行全部公诸于众。 刘氏是以谋反罪抄家流放的,至于其他罪行,大家也就是听听, 并没有多加深究,今日听郭继业当场述说,不由对才问斩没多久的刘太师又生一层佩服—— 瞧这奸诈无道的,咱们想都没想到的事情都被他给做绝了,要不人家就能做太师,咱们只能做一微末小官呢? 庆宇帝心里是如何做想的大家不得而知, 但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看着英国公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等郭继业全部述说完毕,庆宇帝问英国公:“上柱国如何说?” 英国公拜倒在地, 十分干脆的认错道:“家门不幸, 老臣失之于慈,还请陛下责罚。” 好一个失之于慈! 英国公这是只承认他对家中儿孙太过柔软仁慈, 才不查他们背着他这个做家长的做出有辱家门之事。 至于其他郭氏是主谋之莫须有的罪名他是一点都不会认的。 以及,对儿媳刘兰娥他这个做舅翁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刘兰娥落得如此下场,都是她自己作死的缘故。 其实对其他朝臣来说,从大局上来说,英国公固然有些拎不清了,但于他们本人来说,其实是很“欣赏”他这种在家事上拎不清的。 为啥?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呗,如果是自家遭难,那你是希望自家嫁去别家的女儿受婆家保护还是被婆家扔出来自生自灭或者被动死亡呢? 当然是前者啊。 英国公这老叟,为人可以啊! 庆宇帝又去问郭继业:“既然这是你提起来的,你自己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作为苦主,郭继业是有发言权的。 郭继业郑重请示道:“陛下,如今刘氏将近族灭,已经受到了处罚,请皇后陛下收回刘氏世子夫人封诰,贬废为庶人,念在他为郭氏诞育两子一女的功劳上,允准她以良妾之身份葬入郭氏祖坟......” 有些士大夫听了这话不由捋须赞同,觉着郭继业虽然人太过刚直了些,自家丑事说抖漏就抖漏,但对罪人刘氏身后事的处理上还算仁孝。既然允许葬入郭氏祖坟,那就不是孤魂野鬼,还能享受郭氏子孙香火供奉。 甚好,甚好! 皇后:“......可。” 郭继业继续道:“至于到底有多少郭氏人参与刺杀,以及精钢箭是如何泄露之事,已经涉及国事,臣请陛下降下旨意,着朝中大人们严加审查,捉拿肖小,还我郭氏清明家风,还朝廷朗朗乾坤。” 好个大义凛然的英国公世孙! 这郭氏清明家风,怕不是你郭继业自己想要的家风吧? 此时朝臣们再看郭继业,可就不只是刚直了,那也是,能年纪轻轻就统帅三军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庆宇帝又去问英国公:“上柱国以为呢?” 英国公苍凉悲叹道:“老臣老了,且是戴罪之身,但凭陛下吩咐,老臣......再无怨言。” 庆宇帝心下不能说是舒坦的,只能说,是太过舒坦了。 这下好了,不管是郭继业真的想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也好,是纯粹自污也罢,只这郭氏这一摊子烂事,就够他受世人议论纷纷的了。 郭氏家事闹不分明,他这个做皇帝还是要摆明态度的,暂且就先不给他封官了。 将他闲置在家,朝野也不能说朕什么了吧? 以及,郭氏,树大根深,也是时候疏枝节干一番了...... 郭继业虽然没有授官,但他仍旧得了许多赏赐,实际上,是比之前庆宇帝预备赏下来更加丰厚了三层的赏赐。 走在出宫的路上,朝臣对他和英国公这一少一老频频侧目,郭继业优哉游哉的施施然缓步前行,英国公虽然有些老态,但也仍旧从容镇定与孙儿并肩走在一起,一点看不出他其实已经被庆宇帝给一撸到底,只剩了个祖上留下来的上柱国英国公的爵位封号了。 还真别说,这祖孙两个走在一起还挺和谐,一看就是一家人。 出了宫门,一人上车,一人上马,一同朝英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朱雀大街上一处酒楼时,自从出了宫门就一直没有和英国公多说一句话的郭继业开口了。 他道:“祖父且先回府吧。” 英国公掀开车帘,问道:“你要做什么去?府中上下都在等你呢。” 郭继业好心情道:“去见见故人。” 英国公:“......祖父就在这等你。” 郭继业突然笑了一下,道:“祖父放心,我会回府的。”他对车夫挥挥马鞭,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载着英国公远去。 被拿捏住的英国公:艹,老子好不习惯受制于人! 酒楼包厢里,高强扎着手堵在夏川萂面前,哀哀求饶道:“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您行行好,再等会子,再等会子好不好?” 夏川萂对着他放冷气,道:“让开,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打你。” 高强忙道:“打也没事啊,哥哥皮糙肉厚,只要你不走,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打多少下就打多少下,哥哥要吭一声就不是条汉子。” 夏川萂气急,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是真的打量我不敢拿你怎么着呢?” 高强委委屈屈道:“哥哥怎么敢呢?妹子啊,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怎么这一见面你不说好言好语好吃好喝的招待哥哥,动辄喊打喊杀的,哥哥听了,这心里不知道有多么伤心呢......” 说罢,他还真抽抽噎噎的演上了。 看的夏川萂直翻白眼,没好气道:“你们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想要见我,直接去丰楼好了,你在这里堵着我算什么?” “川川,是我想早点见到你,才让高强拦你的,你要是不高兴了,就罚我好了。” 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原本在旁看热闹的众人都转身望去,见是郭继业到了。 郭继业眉眼带笑,看着夏川萂的眼睛灼然有光,手里还把玩着一支栀子花,正是他从夏川萂抛给他的鲜花中捡出来的那支。 第169章 第 169 章 夏川萂见郭继业还真出现了, 就疑惑问道:“你不是在皇宫参加宴会,怎么这会子就出来了?” 皇宫宴会这么潦草的吗? 郭继业环视了眼众人,拱手笑道:“诸位, 且行个方便如何?”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6节 王衡和张和甫自然客气回礼道好, 尤其是王衡, 他年少时在桐城也是和郭继业玩耍过的, 那个时候他常出入桐城国公府,受得老夫人宠爱, 夏川萂和范思墨她们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印象中那个时候夏川萂是范思墨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十分受大姐姐们的照顾和宠爱,现在看来嘛, 呵呵, 这个小丫头果然是最受宠的那个。 王衡对郭继业笑笑,道:“郭兄,来日再为你接风洗尘, 今日咱们暂且告辞了。” 又对夏川萂挤眉弄眼一番,和张和甫结伴离开了。 范思墨、金书和楚霜华也是对郭继业笑吟吟福礼,郭继业点头微笑,双方虽谁都未说一话,但主仆之间的情谊和亲密表露无疑。 楚霜华对夏川萂笑道:“咱们去隔壁等你。” 然后亦是结伴离开,独留下乔彦玉一个踟蹰未动。 乔彦玉也看出来了, 郭继业在这个时候奔着夏川萂而来,两人定然交情匪浅,此时他心下惊疑不定, 他想问一问, 说些什么,但他要以何立场问这话, 说些什么呢? 乔彦玉来到夏川萂身边,说道:“川川,你要是不愿意,我来拒绝他。” 夏川萂看了眼乔彦玉道:“不用,就是说几句话而已,你在这里逗留许久,三皇子妃应该着急了吧?我说完话就出城了,咱们这就别过,改日再聚吧。” 乔彦玉:...... 去看郭继业,郭继业却是扭开头去,对着光秃秃的柱子欣赏起来。 乔彦玉笑道:“姐姐那里我已经着人去回话了,并不着急回去,你......” 此时郭继业随口说了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仿佛瞧见三皇子去接三皇子妃了,你不去看看吗?” 乔彦玉:...... 夏川萂忙道:“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乔彦玉只好道:“你我这就走了,川川,不管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我说。”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意有所指的看了郭继业一眼。 夏川萂道谢道:“多谢,若果真有,我会的。” 乔彦玉这才放心离开。 郭继业见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他跟夏川萂两个,含笑欲上前说话,夏川萂却是转身来到案几旁,坐下,郭继业跟着她坐到她对面,见她斟了杯茶水放到他跟前,道:“一身酒气,先解解酒吧。” 郭继业饮了一口,笑道:“这皇宫的酒香是香,也绵软适口,不如你送我的酒烈,会罪人。” 夏川萂:“绵软适口后劲确是不小,我那酒,就是个唬人的,醉的快,醒的也快,酒过无痕,你还是那个你。” 夏川萂这是话里有话,郭继业只做不知,道:“宴会中途出了些意外,提前结束了,我就出来了。” 这是回答夏川萂刚才的问话。 夏川萂:...... 郭继业奇怪:“你不问问我发什么什么意外吗?” 夏川萂:“禁中之事,我向来少打听。” 郭继业叹口气,道:“是关于我,你也不想知道?罢了,还是我直接跟你说吧。宴会途中,陛下问及刘锦儿和郭继昌的婚事,我顺便禀告了陛下和告知诸位朝臣们行宫之外刺杀始末,并请陛下着官员审理此事,宴会就提前结束了。” 夏川萂:“......你......英国公就眼睁睁的看着你胡说?” 郭继业:“我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没有半分胡说,至于祖父,当着陛下和朝臣的面,我话都说出口了,他难道还能帮我将说出来的话捡起来在塞回我嘴里不成?” 夏川萂:“那我跟英国公说让他自行处理精钢箭镞的事岂不是白好心了?” 郭继业笑道:“算是吧。” 夏川萂无语,说郭继业:“你这一回来就犯众怒,你不想要国公爵位了?” 郭继业挑眉,桀骜之色尽显,他道:“英国公的爵位是靠着战功得来的,跟那些个蠹虫有什么关系?我想要的,自然会亲自去拿,不用谁来给。” 夏川萂定定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男人,他这话是随口说出来的,但话里的霸道之意不容忽视,她却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如今的郭继业,已经不需要考虑其他,就像他自己说的,想要,直接去拿就行了。 夏川萂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走的也能放心些,回去了老夫人问起,我也算是有话可说了。” 郭继业皱眉:“你当真要走?” 夏川萂道:“仇已经报完了,你也已经回来了,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我会亲自送芸儿回桐城看着她安葬。” 郭继业:“如果我这会没来见你,你是不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走了?” 夏川萂:“你会让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放我离开?” 郭继业:“......不会。” 夏川萂:...... “说起来,这两天我一直有个疑问在心中憋着,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答。” 郭继业:“你说。” 夏川萂:“从我引世子出来,到世子夫人死亡,都在同一天发生,也在同一天结束,你说,是不是太快,也太顺遂了些?偌大的国公府,就跟个漏了洞的筛子似的,任我的人出入,实在可疑。” 郭继业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执茶杯,颔首道:“是我安排的。” 夏川萂:...... 郭继业饮了一口茶水,看着夏川萂道:“你带我去见过芸儿之后,我就知道,你面上好像已经应承了我等我回来为你做主,但实际上,你只是在应付我罢了,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快刀斩乱麻了解此事,为此,你还不惜从桐城调人过来为你做事。” 夏川萂眯眼,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郭继业继续道:“川川,我虽然心中难过你不信我,但我却是不欲你跟国公府之间怨上加仇,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咱们之间都有疙瘩的地步,所以,我就暗中回府安排,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让府中的守卫都不要拦你,哦,除了救人。” “通过芸儿一事,我已经知道,咱们之间可以有任何可以挽回的遗憾,就是不能有人命,这是你的逆鳞,我已经知晓了。” 夏川萂被他看的说的有些不自在,嘟囔道:“那我绑走了世子,你也是安排了人暗中保护了?” 郭继业笑道:“是,我说过了,父亲做出不来刺杀的事,你不相信,就让你亲眼看看好了,我安排人保护也是多此一举,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我只是......” 夏川萂:“只是什么?” 郭继业坦诚道:“我只是怕发生意外,父亲可以发生意外,但不能发生在你的手里。” 夏川萂:“......哦......那你,你虽人不在府中,却能将府中防卫掌握手中任你调弄,挺厉害的。” 郭继业:“府中兵卫,都是从军中选拔出来的,我若是连他们都掌握不了,我这个大将军就是徒有虚名了。” 夏川萂奇怪:“虽然都是军中之人,他们既然都是英国公选拔出来的,他们效忠的应该是英国公吧?” 郭继业笑道:“川川,有一点你想错了,他们虽然是祖父从他的亲卫中选出来的,但他们效忠的是郭氏家主,在他们眼中,我跟祖父是一样的,都是他们效忠的主人。尤其是自从他们的军饷都是由我出之后,我想,他们应该更乐意效忠与我?” “等我这次回府重新布防之后,川川,那个时候国公府对你来说才是大门洞开,任你出入。” 夏川萂:“......呵呵。”说的跟真的一样。 郭继业叹道,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委屈,道:“川川,你又不信我了。好吧,你不信我,但也要信你这些年运往边关的钱粮吧?我军中的这些将士,他们每日餐食布帛,他们送往集中的军饷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自己心中可是都有一杆秤,他们可能会因为立场背叛我,但一定不会背叛他们的衣食父母。” 郭继业说的这些,夏川萂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真实感,她还是头一次听谁说,边关的将士是知道她的,不仅知道她,还对她颇为感激。 这些年来,任多少恭维和赞美以及畏惧讨好夏川萂都无动于衷,不为物喜,不为己悲,,始终保持冷静和克制,不为外界动摇自己的意志但此时此刻,当她知道她的这些付出其实都是有人知道且被记住的,她是真的很高兴的。 郭继业伸出手掌,包裹住夏川萂些微颤抖的手,真情流露感激道:“谢谢你,川川,我代边境五十万将士们感谢你,感谢你在他们饿着肚子穿着单衣和胡人拼杀的时候你给他们送去了粮食,送去了盐和布帛,感谢你没有抛弃他们,为他们在苦寒之地寻找生路和出路,让他们知道,当兵不只是送命,还可以养家糊口,那一年......” 郭继业双手攥着夏川萂的手殷殷说着他在心中藏了许多年的心里话,夏川萂也听进去了,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仔细听他说着边关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郭继业一面说一面看着她的表情随着他的述说难过、悲伤、微笑、高兴...... 他心下叹息,这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她对别人追求的荣华富贵和姣好皮囊无动于衷,但却能被民生疾苦牵动所有的情感和情绪,这让他敬佩同时又有些头疼。 边关这些事早晚有说尽的时候,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还是少说些吧。 夏川萂正听的兴头呢,就见郭继业清了清喉咙,端着茶杯饮茶不说了。 夏川萂推了推他的胳膊:“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郭继业哑着嗓子道:“今天话说太多了,喉咙疼。” 夏川萂:...... 夏川萂看了眼外头已经不见落日的天色,起身道:“也不早了,你们府中应该有很多人在等你,我也要赶着出城了,咱们这就别过吧。” 郭继业忙拉住她的袖子,道:“别啊,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等我休息一会,可以继续给你说的。” 夏川萂强调道:“天,快黑了,该回家了。” 郭继业起身,道:“那我跟你回家。” 夏川萂沉默。 郭继业就这么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夏川萂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道:“别闹了。” 郭继业重新拉住她的手,正色道:“川川,你回桐城我不拦你,等我两天,我与你一起回去。” 夏川萂回首望他:“你应该不能随意出京的吧?” 郭继业:“陛下容我回桐城祭祖,还有,老祖母还在桐城,我八年未回,理应回去见她。川川,等我两天好不好?等我处理一下府中事,咱们一起回去。” 夏川萂见他面露恳求,实在真诚,而且,他在这个时候放下其他事情专门来见她,足见重视。 夏川萂向来是礼尚往来,跟人都是你敬我我敬你友好相处的,既然郭继业诚意十足,她不不是非得明天就走,就道:“那好吧,我这两天也处理一下楼中事务,等到大后天,你要是没出现,我可是不等你的。” 郭继业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出现的。” 夏川萂也笑了,道:“那好,现在可以走了吗?” 郭继业:“我送你......” 第170章 第 170 章 郭继业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见黑了, 国公府大门洞开,门口以及周围点燃了火把照明,亮亮堂堂的。 英国公、国公夫人和世子带着府上女眷在迎晖堂等待, 英国公次子郭守礼带领洛京七房所有男丁上到七十老叟下到襁褓小儿全都立在府门内外等候迎接郭氏少主回府。 即便已经是晚上了, 即便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 仍旧没有谁先离开, 也没有谁出口抱怨,甚至脸上一丝不满之色都看不到。 英国公虽然先回府, 但他并没有将郭继业在皇帝和朝臣们面前说的话和请求之事告知众人,至于有没有人从其他渠道以其他方式得知,他就不知道了。 等郭继业出现在长街街头的时候, 就有人快马回府禀告给众人知道, 自然也禀告去了迎晖堂。 英国公轻叹一声,起身携上老妻的手,笑道:“走, 去迎咱们的大将军回府了。” 国公老夫人颔首笑道:“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7节 郭守成也打叠起笑容来,奉着父母去迎接他的长子归家。 郭继业带着亲随回到了他离家十年的京都家门口,他翻身下马,视线略过门口在夜色中并不十分清晰的各色面容,最终视线定格在了高阔府门之上鎏金牌匾上“英国公府”四个大字上。 这是大周开国太/祖皇帝亲手所书,挂在这里已经超过百年了。 郭继业站在府前抬着下巴视线微微上移看着前方不说话, 跟在他身后的人令行禁止,自也无人催他。 府门前等待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按理他们是该上前恭贺迎接的, 但这位主儿什么脾气,他们有些拿不准, 竟然没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上前寒暄。 大家都去看英国公,您是家主,咱们都看您行事了。 国公夫人推了推英国公,英国公走下台阶,来到郭继业身边与他站到一起,仰头同看向府门牌匾。 英国公感慨道:“时光荏苒,百年已过,我洛京郭氏至继已历七世,子孙二次中兴,得保基业,不坠先人威名,实乃祖宗保佑。” 郭氏氏族几百年,国朝天命已更换四次,从大周朝开国,定都洛京,授勋英国公爵位始,至此已经传承七世,郭继业是洛京长房第七世孙,为‘继’字辈,所以英国公说“洛京郭氏至继已历七世”。 英国公说的“子孙二次中兴”,第一次就是六十年前英国公的父亲老英国公在北境杀敌十年杀的胡人五十年不敢南下,此为郭氏在大周朝第一次中兴,第二次中兴,就是郭继业这一次了。 英国公是在老英国公回京娶妻老夫人之后出生的,是以他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老英国公回京的场面,但他见到了郭继业的,也足可遥想当年了。 郭继业对英国公说的“祖宗保佑”的话不置可否,但他终于将视线从牌匾上移开,落在了府门前众人身上。 可算是看过来了,众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郭守礼当先躬身拜下,领头高声道:“郭氏洛京子孙一百一十三人恭迎我郭氏少主回府!” “郭氏洛京子孙一百一十三人恭迎我郭氏少主回府!” 郭氏子弟恭迎声响彻长街内外,引的周围其他府邸的人探头观望,有些家主以及子弟甚至站到了大门之外,遥遥一礼,恭祝郭氏在今日大礼迎回他们的少主。 郭继业对此并无一言,面上也无可喜之色,他看向了国公夫人,撩起下摆,单膝点地,双手合至额前,大礼叩拜道:“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泪如雨下,她扑至郭继业身前,张开怀抱搂住他的头颈,哭道:“好孩子,好孩子,回来就好,回家就好了......” 众人也都或欢声笑语或摇头感叹跟着抹起眼泪来,直至此时,方才是进入迎接流程后的正常氛围,刚才那会,有些太过肃杀了。 老夫人将郭继业扶起,把着他的手笑语道:“来,来,祖母带你进府。” 郭继业点头,应道:“好。” 国公夫人就更高兴了,在众人分开的通道中走向府门,路过郭守成的时候,郭继业停下脚,唤道:“父亲。” 郭守成脸都笑僵了,连连点头道:“好,好。” 此时除了一个“好”字,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走到郭守礼身边的时候,郭继业同样停下脚步,开口唤道:“二叔。” 郭守礼却是洒脱无负担多了,他将郭继业的肩膀拍的邦邦作响,大笑道:“好!我郭氏麒麟儿当之无愧,好啊!!哈哈哈哈......” 郭继业也很给面子的回了他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的上笑的笑脸,然后就不再停留,在国公夫人的牵扶下迈进了府门,回到了他阔别十年之久的家。 入门就是站在中轴道路两侧的府中奴仆,他们并没有恭祝贺语,而是缄默端肃行参拜大礼,恭迎主人归家。 一路来到了迎晖堂。 迎晖堂外宽阔的大院中路上,直至院门口,都站满了阖府女眷,她们见到被英国公和国公夫人一左一右伴着走过来的郭继业后,不论辈分,不管老幼,俱都迎着笑脸福礼问好:“少主归家了......” 直至进入迎晖堂,站在迎晖堂台面之上,郭继业回转身形,居高临下看着挤挤挨挨站了满堂的郭氏男女,沉声开口道:“今日吾方归府,理应开席宴请,礼待诸位,然,天已入夜,不能尽兴,诸位且各归其家,明日卯时,继业在此恭候诸位,共商我郭氏百年大计。”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见英国公、国公夫人和世子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并不搭理他们,他们也无法,只能告退了。 对郭氏来说,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眠夜。 人都走差不多了,留下英国公、国公夫人、郭守成、郭守礼这一家子,国公夫人道:“你之前住的留春院这些年常修缮打扫,可以直接入住,今天太晚了,先去洗尘安歇吧。” 郭继业先对国公夫人道:“劳祖母挂念。”又对郭守礼道:“二叔,可愿去侄儿那里喝一杯?” 郭守礼笑道:“荣幸之至。” 郭继业对英国公、国公夫人、郭守成三个长辈一礼,就在三人复杂目光中,踏出了迎晖堂,郭守礼对国公夫人眨眨眼睛,忙跟了上去。 等郭继业和郭守礼走的看不到人影了,国公夫人才叹道:“咱们也去歇息吧。”累了一天了,她这老骨头可是有些抗不住了。 英国公拧眉不解问道:“继业什么时候和守礼这么好了?” 国公夫人啐道:“你个老叟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行了,你累不累,小辈们的事你少掺和......” 英国公不服:“我就问一下都不行?你个老媪这两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吵吵嚷嚷的拌着嘴相伴走远了,这偌大的迎晖堂,只留下郭守成孤零零的一个,分外凄凉。 今日郭氏子孙一百一十三人,就连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都被乳母抱着出现了,继昌、继兴、霞儿三个却是被禁足在自己院中不得出,郭守成是明白父亲母亲的顾虑的。 兰娥才死了一天,死讯都还没知会亲朋好友,府上就兴高采烈的操办继业回来的大事,要是让三个孩子出现,一定会大闹,传扬出去,郭氏脸面可就丢大了。 这些他都理解,只是,对他、对孩子们,未免太过悲凉了些。 继业回归是阖府的大喜事,这热闹这喜意却是与他们无关的。 郭守成还不知道刘兰娥已经被贬废为庶人,不再是他的正妻的事,要不然,郭守成还不知道要做何想呢。 留春院,留香阁,郭继业的书房。 郭继业请郭守礼随意坐,自己在赵立和高强的伺候下换身家常衣裳。 郭守礼在这留香阁书房里来回转悠,啧啧称奇道:“你这留香阁每年春秋我都要来看上两次有没有需要修缮的,我怎么记得这里布局不是这样的?” 书桌、书柜的样式换了,茶具案几也换了,屏风也没了,用多宝阁做了替换,窗下多了张软榻,这塌软的,不仅用粗棉包边做垫,还放了好几个各种形状的抱枕,一捏,里面肯定填的是上好的棉花絮。 塌边案几上摆了一只圆肚花瓶,花瓶里参差插着几支粉白的栀子花,正飘散着淡淡幽香。 另一面窗下则是摆了一张琴案,琴案边上摆了一道半人高的盆景,盆景里有山有水有游鱼,还有瀑布荷叶,汩汩流水为这安静的空间增添了乐趣,也带走了些许暑热。 对郭守礼的问话,郭继业没有回答,其实他已经不记得他这院子曾经是什么模样了。 郑娘子端着漆盘进来,见到郭守礼,便对他一礼,唤道:“二郎君。” 郭守礼下意识离她远了些,讪讪笑道:“有礼,有礼。” 心下却在反思,当年他可没做对不起这对孤儿寡母的事吧?这个郑娘子不会突然暴起给他一下吧? 郑娘子奇怪的看了眼这位十多年不见变的十分奇怪的二郎君,也不多话,将漆盘放在茶几上,来到郭继业身边接手了高强和赵立的活,笑吟吟道:“公子真是长大了,奴婢现在都要仰头才能看得见公子呢。” 郭继业眉目柔和下来,道:“这些年辛苦大娘了。” 郑娘子转到他身后给他整理衣背部衣裳,偷偷抹了把泪,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该我做的活都被川川做了,她才是真的辛苦。”郭继业当年走的时候是做了周全的安排的,其中郑娘子任务之一就是经营产业赚钱,郑娘子不算不能干了,但她一年下来挣的钱,还比不上夏川萂一日进账的一个零头,不服不行。 说到夏川萂,郭继业心下不自主的欢喜,但又有另一种紧迫感袭上来。 两天,他要在两天之内做完一些事,才能放心和她一起回桐城去见老祖母。 郭继业收敛情绪,在郭守礼对面坐下,将一份名单递给他,开口就道:“二叔,我欲分宗,还请二叔帮我。” 听到分宗二字,郭守礼正要接名单的手重重一颤,然后接过名单展开一看,顿时心下叹息。 他道:“树大分枝是好事,但洛京郭氏现在还没有到分枝的时候,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郭继业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淡淡道:“六十年前,洛京郭氏入京也才四十多年,也没到分枝的时候,不也还是分了?” 六十年前,正是老英国公从战场回来的时候。 老英国公缘何在北境杀敌十年才归呢? 因为他这一支郭氏出了一个庶长子,欲取他这个嫡子而代之,他为了奋起,不得不去战场为自己挣得军功,寻求出路。 老英国公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为他的庶长兄办丧事,然后,在灵堂上驱逐庶长一支去桐城。 最后,分宗郭氏,让其他依附庶长一支的旁支郭氏全部被迫脱离了桐城郭氏和洛京郭氏。 六十年过去,上次分宗给郭氏带来的痛感才消除不久,这又要剔除骨血,伤筋动骨了吗? 郭守礼又看了眼名单上的人家,洛京七房,有五房在上头,剩余两房,以平庸懦弱毫不起眼,估计也是因为他们不出挑,才没有被那位世子夫人瞧上吧? 反而保的安稳。 郭守礼为难道:“要是将这五房分出去,咱们洛京郭氏,可就只剩光秃秃的主干了。” 郭继业道:“这个不难,此次随我出征郭氏子弟众多,有功者有才者亦众多,可将他们归于洛京郭氏,重回嫡枝。” 郭守礼思量良久,些微感叹些微抱怨道:“感情你叫我来不是商量,而是通知的?” 郭继业笑道:“还请二叔帮我。” 郭守礼烦躁道:“帮,帮,都帮了你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要是没有当年老英国公定下的嫡长为尊的族规,郭守礼一定会打夺爵的主意,不是他看不起他的兄长郭守成,实在是这人就没有哪个长处能让他看得起的,哦,或许会投胎算一个? 要是长房都是郭继昌那样的,说不定他还能迂回一下搞掉长房,这样他这个次子不就是长房了? 但谁让长房出了个郭继业呢? 郭守礼又不是个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的小人,对郭继业这样的,他是打心眼里佩服喜欢,既然长房有郭继业在,那他还是老实的做他的二郎君吧。 瞧瞧他这大侄子吧,果然是他看上的人,心狠手辣不输老英国公半分,啧啧,这下有好戏看喽。 第171章 第 171 章 第二日鸡鸣三声, 天尚未亮,国公府中各房各院就跟约好了似的,霎时间人声鼎沸。 等到了卯时, 晨光熹微, 迎辉堂前已集结齐了所有郭氏子弟, 包括昨日没有被允许出现的郭继昌、郭继兴、郭霞三兄妹。 这是郭继业特地让人去给郭守成传的话, 要今日凡是郭氏子弟所有人都必须要出现。 不出现者,视为自动放弃郭氏身份。 所以, 三兄妹跟在父亲郭守成身边出现了。 卯时一刻,郭继业奉英国公、国公夫人出现在迎晖堂。 迎晖堂主位上摆了三张案几,英国公和国公夫人分坐两边, 郭继业站在了中间位置上, 连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对堂下各房家长、族老们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有事关郭氏阖族大事需与诸位商议, 诸位且坐。” 说罢,自己当先跽坐在了中间主位之上。 堂下之人可是个个心中、面上复杂极了,英国公、国公世子还在呢,郭继业就敢、也能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坐主位,他们这些族人,真就跟茫茫湖海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一般, 摇摇晃晃寻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郭守成可以坐,郭继昌、郭继兴、郭霞三兄妹可是不能坐的,他们身边分别跟着一个年长的老嬷嬷, 被“护”着站在郭守成身后, 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座中间那个陌生又冷峻的男人。 他们来的时候无不是抱着大闹一场的主意,但现在身处这肃穆庄严的迎晖堂, 面对各房族老长辈,以及威严、慈爱的祖父祖母,他们的气就先泄了三分,等再见了在他们不敢造次的诸多长辈面前理所当然身居高位的郭继业,他们的兄长之后,他们瞬间明了他们之间有如鸿沟的差距,这气,便又泄了五分。 唯剩的那两分,大概就是他们身为长房嫡出的底气了吧。 郭继业拍拍手,一司仪站出,高声唱了几个名字,名字不多,只有十来个,是以几个呼吸间名字就唱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8节 堂下一片安静,不知道此为何意。 郭继业开口道:“这几房族人,后日将与我同归桐城,举行族中大祭。”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嗡嗡声大起,没有点到名字的面露不解,被点到名字的人,也是疑惑不已。 就有一年长族老首先开口问道:“敢问少主,族中大祭乃是大事,缘何只点了这几房追随少主呢?既是族中大祭,理应是我郭氏诸房合力共谋,让祖宗满意。” 素来祭祖都是大家一起搞的,这有的人去有的人不去算什么? 是要让祖宗以为他们郭氏心不齐吗? 给老祖宗上坟都还要分开来上,胡闹! 郭继业对这族老的话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同意,然后他在这族老满意的表情下缓缓道:“我之所以只带这几人去,而不是带所有人去,是因为郭氏即将分宗,而你们,是被分出去的,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桐城、洛京郭氏了,也就无需回桐城祭祖了。” 堂下落针可闻,所有人全都傻了一般看着说话的郭继业。 什么?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们是不是还没睡醒,做了噩梦,所以才听到了这样恐怖的话? 不,即便是做噩梦,他们也梦不到如此让人心神俱颤的大恐怖。 那个开口说话的族老颤颤巍巍起身,身后小辈都忘了搀扶他,他扶着案几,半躬着腰往前倾,一双浊目死死盯着郭继业,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气音,问道:“少主方才所说为何?老朽耳背,没有听清。” 郭继业不做表情,平平直视着他,朗声说了第二遍,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郭氏即将分宗,而你们,从今天起,就不再是我郭继业的郭氏了。” 这族老跌坐在座位上,其他人也都软了脊背,冷汗岑岑,如丧考妣。 他们这是,被除族了? 这为什么啊?! 有人愤而起身,压抑着恐惧和怒火质问道:“缘何我等要分宗?少主一归来就说这等让人寒心的话,让我等族人如何信服?!” 对,对,如何信服? 被分出去的可不是只有一家两家,而是几乎所有整个洛京七房,法不责众,他们不是孤军奋战,他们要拧成一股绳,为自己讨个说法。 “凭什么?” “为什么要分宗?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出去?” “荒谬!” “胡闹!” “祖宗啊,子孙不肖啊......” 顿时堂下哭嚎声一片,更有甚者指着郭继业的鼻子大骂子孙不肖,原本端肃的迎晖堂秒变菜市场,愤怒的郭氏族人们秒变指着商家大骂为富不仁的买菜大妈。 然而,郭继业却是面色变都没变一下,在堂下众人的大骂声中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浓茶。 昨晚他和郭守礼商议了个通宵,只刚才眯了一会,这会子需要好好饮上一口浓茶,稍解疲乏。 郭继兴看着指着郭继业的鼻子骂的唾沫横飞的族人们心下畅快至极。 他原本还以为郭继业是压在他们头上不可撼动的大山,现在好了,郭继业自毁长城,让族人与他离心,以后他继承人的位子可是坐不稳了哈哈哈哈...... 郭继兴心下暗自幸灾乐祸,面上也大大方方的表露出来,他没有亲自下场去骂,是因为他身后那个嬷嬷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父亲郭守成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郭守成这个父亲在郭继兴这里还是很有威严的,是以他只是用表情表达了他的恶劣。 相较于明显幸灾乐祸的郭继兴,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则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场中闹剧。 没错,就是闹剧。 没看家主和家主夫人都没发话吗?还有二房,二叔郭守礼比父亲更自在,手执一把山水折扇优哉游哉的看热闹。 所以这些族人在闹腾什么啊? 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这样大闹一下郭继业就会听他们的收回刚才说出去的话吧? 郭继昌一开始是被族中大会的场面和郭继业身上浓重的威势和煞气给震慑住了,但他还有脑子,且他从小被母亲世子夫人和祖父英国公寄以厚望,和其他族中子弟不同,他接受到的是继承人大家长式的教育,他重点学的是怎么用人,怎么维护自己的威望,而不是怎么在同类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 简而言之,他才是那个选拔别人、任用别人的人。 是以他在郭继业说出“分宗”二字之后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思考他这么做的用意和目的。 郭霞虽然从小不是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但她是被当做未来宗妇教养长大的,本质上,她是和郭继昌接受的一样的思想教育。 是以,遇到突发事件之后,她的思考方向和郭继昌的思考方向一致,都在猜疑郭继业做此决定的目的是什么。 郭继业饮了一口浓茶,他也只给了堂下激动的族人一口浓茶的时间宣泄,如今时间到了,他将茶盏放在了右手边案几之上。 坚硬温润的瓷碟底部和同样坚硬光滑的案面碰撞,发出清脆中带着沉闷的“咯”的一声。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瓷盏与硬木的撞击声,就像是一个号令一般,引的所有人都停下自己动作,静止了声音看向了他。 也一定是所有人在各自为自己“忙活”的同时也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在他这里,所以他一个举动才能牵动所有人的精神和情绪。 万众瞩目! 郭继业扫视了一下堂下已经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堂中央乱做一团的族人们,而这些族人们,在被郭继业扫视到的时候,因为愤怒变的扭曲的面容上无不面露紧张,有那不济的,甚至后退了两步,十分的没出息。 郭继业缓缓开口问道:“父亲以为如何?” 堂下族人:...... 如坐针毡的郭守成迎接了众人的怒目而视,好似他说一句赞同的话他们这些往日里拥护他的族人就能扑上来生撕了他一般。 郭守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开口道:“继业啊,这......这分宗乃是大事,是不是,是不是...要好好商议一番,才够稳妥啊?” 这稀泥和的,所有人都不满意。 郭继兴在身后狂捅他,焦急小声提醒道:“父亲,不能答应!” 郭守成面对前头任何一个人说话都要三思斟酌,面对儿子他只有一个字:“滚!!” 郭继兴:...!!! 郭霞嗤笑一声,引的弟弟一个瞪视,郭霞反瞪回去,也小声骂了一句:“蠢货。” 郭继兴:!!!!!! 感情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吗? 郭继业对父亲郭守成的话不置可否,他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又去问坐在郭守成对面的郭守礼:“二叔以为呢?” 郭守礼很有名士风范的以一个随意的姿态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听到郭继业的问话,就用折扇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心,笑回道:“我觉着大侄子你这分宗的决定很好......” “哗——” 郭守礼此话一出,堂下族人们的矛头瞬间指向了郭守礼。 郭守礼可没有唾面自干的癖好,他见有人骂他,登时大怒,对站在自己身后呼啦啦一群数都数不过来的大小儿子们喝道:“平日养你们做什么的?没见你们老子被骂了,去,给老子骂回去......”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郭守礼儿子众多,不说全部吧,总有一小半遗传了他某些混不吝的个性,是以,他这个做老子的一号召,一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们就从他身后鱼贯而出,与骂他们父亲的族人们对骂起来。 人要和众,郭守礼那些就是想隔岸观火的儿子们或许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但在这个时候,要是不去帮忙,那就不是一家人! 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在自己这一房掐架,但都有人骂到他们父亲头上了,就是父亲没理,他们也得为父亲出头,否则,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所以,有战斗力的去前方和人对骂,战斗力稍弱和没有战斗力的,就在后方助力,坚决拥护他们的父亲不能被人给骂了。 郭继业:...... 没成想,二叔这一房竟是这样的魄力非凡吗? 英国公扭开头去,长长叹息,不欲看二儿子率领孙子大军们带头闹腾,话说这二儿子混不吝的性子到底像谁啊? 倒是国公夫人手执团扇半遮面容,似是不忍直视堂下子孙闹剧,但你若细看,就知道这为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暗中给次子递眼色,不是要他收着些,而是夸他干得好。 郭守礼收到了母亲赞赏的眼神,心下一阵得意,生儿子做什么用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他满意的看了眼在前头战斗的年纪大的儿子,给在后头跳脚嗷嗷叫的年纪小的儿子们一口茶喝,省的叫的太大声,伤了他们的喉咙。 委实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父亲了。 只有郭继拙,面对这场闹剧忍无可忍,他左右不了什么,便欲转身离开。 郭守礼幽幽道:“你可想好了,你出了迎晖堂的门,不仅不再是我郭守礼的儿子,也不再是郭氏子孙了。你以往因为郭氏这个姓氏所带来的所有优待都会被收回,你‘文己’公子的名号还能不能保得住,也是两说。” 郭继拙身体一颤,他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英国公看堂下几乎要打起来了,他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拿起案几上的茶盏就摔了下去,暴怒道:“你们都给老子住嘴!” “砰——” 一声爆响终止了堂下对骂的闹剧,碎裂迸射的碎瓷合着温热的茶水茶叶溅射八方,骇的离的近的人连忙后退,倒是在堂室场中清出了一块空地出来。 英国公指着下面人叱骂道:“你们也是老成持重之人?看看你们都在做些什么!荒谬!荒唐!” 听了这话的族老们痛哭出声,他们就不知道他们行为荒唐吗? 但他们有苦有委屈现在不说出来难道要等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再说吗? 有族老痛哭流涕道:“家主啊,您现在给我等一个准话,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共商郭氏百年大计,郭氏百年大计,难道就是驱逐我等吗?我等到底做了什么,要少主如此痛恨,半点同族的情面都不留?家主,这到底是您的意思?还是只是少主一个人的意思?” 英国公为难极了,他要是说这都是郭继业的意思,他这个做家主的也是刚才才知道的,这些族人老兄弟们肯定不会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些人还不知道,他昨天就已经被陛下一撸到底,也一眼可见的有郭继业在他就不会再起复。 有郭继业在,皇帝不会再用他! 郭继业现在虽然还只是世孙,但很快,他就会是世子,会是英国公,他为什么能坐在以前都是他坐的主位,因为现在,郭继业已经是郭氏实际上的家主了。 而堂下这些族人,还一无所知。 他视线略过堂下某些人的脸,心道:你们这些人当中,是有真不知道的,但也有消息灵通之人应该已经听到昨日的风声了,为什么你们还要跟着这些人一起闹呢? 是因为觉着法不责众,想要混过去吗? 英国公起身,转过案几,站到台前,居高临下目光坚定对众人道:“这是我的决定,你们难道不服吗?” 族老涕泗滂沱,声泪俱下问道:“为什么啊?家主,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宗啊?” 英国公缓缓道:“老三,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分宗吗?你曾经做过什么,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打算认了?不将你分出去,是要我整个郭氏随你葬送吗?” 这个被英国公唤为老三的族老身子剧烈一颤,瞳孔骤缩,颤声道:“无凭无据之事,如何就能擅定罪名......” “擅定罪名,不然吧。”郭继业冷冷道。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89节 老三族老喝问道:“郭继业,当着大家伙的面,你说话要有证据!” 郭继业:“证据我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的住了,赵立。” 赵立应声出列,展开一卷纸张,开始大声宣告这人的罪名...... 听着一个个的罪名被数落出来,堂下族人一阵沉默,这个被唤老三的族老也浑身抖的跟筛糠一般,白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 郭守礼哧道:“这才开始就受不了了?来人,给咱们这位三叔祖上参汤吊气,不认完罪可不许去见祖宗......” 不知道是这位三叔祖做下的罪名实在是多,还是赵立念的慢,总之,将这位三叔祖的罪名数落的差不多之后,朝阳已经升上枝干,阳光撒照在了大地上。 有兵卫来报,有朝臣带着圣旨来宣旨了。 郭继业起身,对所有人道:“诸位,皇长孙携朝臣带着圣旨已到,且随我去接旨吧。” 众人心下更加沉重了几分。 什么叫做圣旨已到?还是掌管大理寺的皇长孙权应萧亲自来的。 难道这圣旨郭继业早就知道在今日在这个时辰会到,所以他才赶着这个时候议事? 众人带着疑虑惶恐的心情去接旨,等听到圣旨的内容之后,心直接落到了谷地。 “......上柱国英国公郭代武治家有失............贬废英国公世子夫人刘氏为庶民......以良妾之礼葬............提审嫌犯......” 一条接一条,一字接一句全都重重砸在所有人心头,就连国公夫人都苍白了面色,怔怔听着天家圣旨,更别说世子郭守成和郭继昌兄妹三个了。 郭继兴听到“贬废”二字的时候,张嘴欲喊,被郭继昌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在郭继昌手下胡乱扑腾,扰的其他人都跪的离他们三个远远的。 郭继昌兄弟的扑腾就跟不存在似的,丝毫没有影响到权应萧的亲口宣旨。 而等听到提审嫌犯的名字的时候,在场郭氏众人们才明了,他们,被舍弃了。 皇帝欲追究行宫外刺客之事,郭继业早就得到消息,所以才赶在圣旨到来之前将他们分宗。 只要在这个时候分了宗,他们做下的大事就跟洛京郭氏没有关系了,为了不连累他自己,他将他们所有人都舍弃了。 “郭继业,你薄情凉意,寡心寡情,毫无同族之义,老朽今日跟你拼了!” 叫嚣着要跟郭继业拼命的人被拿下,郭继业连一个眼神都没送他,对权应萧和其他大人们客气道:“刚才我郭氏族中议事,已经将这些涉事歹人出宗分姓,现在就都交给大人,还请大人秉公执法,查明案情,诛除奸邪,为死去的无辜之人伸冤明理,以正朝廷法纪。” 权应萧听到出宗的话,他跟郭继业对视了一眼,然后冷漠道:“带走!” 怨不得郭继业要人提醒他要多带人来,看看这大几十口子人,权应萧带来的人还是少了,郭继业很客气也很有礼节,他借了府上兵卫,帮他们押着这些人出了府门,朝大理寺衙门而去。 这跟抄家没两样了吧? 此时已经是晌午了,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人,见带刀官差押着这些穿金戴玉的人都在街上,都站在路边指指点点的看热闹,知道他们都是郭氏人,不由好奇起来郭氏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氏少主无双公子不是昨天才回京吗? 怎么今天就让皇帝给抄家了? 百姓们不懂,就胡乱猜度,权应萧带来的人见百姓议论纷纷不成样子,有碍物议,变让嗓门大的官差边走边喊道:“大理寺办案,捉拿嫌犯,尔等勿扰......” 百姓恍然。 哦—— 原来是有人犯了事儿,被大理寺捉拿了啊,不是抄家啊...... 郭继业亲自送权应萧出门,两人都冷着一张脸,站的恨不能离对方十万八千里,隐晦的嫌弃之心昭然若揭。 也是,权应萧带着这么多人亲自来郭氏府上拿人,这是大大打了郭氏的脸面,不得罪刚刚授勋回京的郭继业才怪。 府门之外,郭继业傲慢的对权应萧草草一拱手,道:“皇孙殿下好走,不送。” 权应萧比他更傲慢,他连礼都没回,冷哼一声,甩甩衣袖,昂头挺胸的带着手下的人走了。 郭继业:......好歹回个礼做做样子吧? 你这甩袖就走的态度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想着自己府上一摊子乱事还没处理完,他也就不替好友操心了。 回到府中迎晖堂,族议还是要继续的,只是,经过刚才这一出,原本挤挤挨挨的迎晖堂此时不是一般的空旷,只剩下郭守成、郭守礼兄弟和之前被郭继业点名要带去祭祖的那几家,以及被带走人家的主母女眷们。 此时,就能从人数和气势上显出来郭守礼这一房来了。 别家身后都是小猫三两只,只有他这边,光男丁就二三十个,再加上二夫人和小娘子们,得有四五十人,蔚为壮观。 郭继业都没忍住多瞧了眼郭守礼这边,他是听说这位二叔儿女众多,也知道具体二房这边有多少人口,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涉事的男人们都被带走了,剩下的女眷们代表男人们坐到了主位上,继续参加族议。 郭继业看着下面惶恐强撑的女眷们,并不因为她们是女人就轻视轻侮,继续道:“分宗已成定局,不再多议,接下来要议的是,宗族产业分割问题......” 听到还能分到产业,并不是净身出宗,留下的女眷们强打精神,跟郭继业的人掰扯起来她们家到底该分到、能分到多少家产。 家产虽然是男人们传下来挣出来的,但真正打理它们的其实是这些家中主妇们,所以,自家到底有多少产业,估计她们的丈夫都没有她们知道的清楚。 眼前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 还有没有以后,再说吧。 分祖产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这些产业涉及的利益纠纷。 英国公和国公夫人都退去休息去了,郭继业却一直坐镇在迎晖堂,听底下人现场掰扯,他甚至还让人送来饭菜茶水,边吃边喝边听他们慷慨激昂陈情厉害...... 真精彩! 其中谋算尔虞我诈可不比朝堂纷争少多少,怪不得前人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看看他们府上吧,郭继业觉着,他要是能理清郭氏这一摊子,再让他去混朝堂定能有所顿悟。 还有,郭氏竟然还有这样的产业,族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秘事,真不枉他什么都不干就坐在这里给他们“主持公道”,按川川的话说—— 学到了,学到了! 一直到第二天午时,在郭继业监督下,在郭守礼的提醒帮助下,府上账房们才堪堪理清府上面上已经有的产业,郭继业看着满院子的账簿桌椅和憔悴不已的前族人们,道:“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若是还有争议的,就由我来给你们分配,到时候是不是公平,我可不做保证。” 众人:“......是。” ...... 送走所有人,郭继业倚靠在圈椅中,手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头,闭目养神。 郑娘子端着一碗羊乳粥进来,见他疲惫至此,心疼劝道:“公子,歇歇吧。” 郭继业疲惫叹道:“还有父亲那边没有处理,还不能歇息。” 郑娘子道:“不如我去跟川川说说,让她多等两天?您也能歇歇,再去处理世子那边的事。” 郭继业摇头道:“不用,我不欲她多等,而且,父亲那边早处理早利索,我也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郑娘子见劝不动他,道:“那也好歹先睡上一刻两刻的,您这样熬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她正唠叨着呢,就见高强在旁边给她打手势,郑娘子一瞧,见就在她说话的这会子,郭继业就已经打起了鼾声。 郑娘子更加心疼了,取来披风给他小心盖在身上,也没离开,就静静的坐在台阶上陪着他。 郭继业只睡了半个多时辰就醒了,醒来时郭守礼也在。 郭守礼见他疲惫的模样,就叹道:“大房那边鸡飞狗跳的,你现在过去,不是个好时机。” 一朝从嫡子嫡女变作庶子庶女,大房那三个金贵的小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不可开交。 郭继业道:“不管我什么时候过去,对他们来说都不会是个好时机,不如现在就过去。” 来到郭守成和刘兰娥的主院,院子里已经设好灵堂,满目缟素,一派凄凉。 郭继业皱眉问道:“怎么不见伺候的仆从?” 郭守礼叹道:“......仆从都是刘氏的,被母亲给看管起来了。这灵堂还是我派人帮忙设的呢,好歹曾经是世子夫人,还有三个孩子,该给的礼数还是要给的。” 郭继业点头:“多谢二叔帮忙操心了。” 郭守礼:“嗨,都是应该的。” 人都死了,身后事都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看郭继业还能让刘兰娥葬入郭氏祖坟,郭守礼就知道他帮忙设灵堂办丧仪不仅不会得罪郭继业,还能在他这里卖个好。 果然,他又对了。 “你个屠夫,莫要污了我母亲的灵堂......” 叔侄两个正说着话呢,就见一个少年挥舞着长剑嘴里大喊大叫着朝郭继业刺来。 这少年脚步虚浮,气息紊乱,那长剑是开了锋的,他挥舞着这样一把长剑疯跑过来,能不能伤着人另说,一不小心伤着自己却是真的。 郭继业都没动,赵立侧步上前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剑踢飞,收回的脚在他膝盖上一点,这个少年就狗啃泥似的摔跪在了郭继业面前。 郭继业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狼狈挣扎的少年,还没开口说话,就见郭守成匆忙出来,嘴里唤道:“兴儿不得无礼,那是你大哥。” 郭继兴满面泪痕哭道:“他不是我大哥,我没有大哥......” 郭守成尴尬的对郭继业道:“兴儿还小,任性胡为惯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郭继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是问道:“父亲,你的发妻去世,你都不为她守孝的吗?” 郭守成一身簇新的靛青宝蓝混色衣裳,佩戴三两玉质配饰,浑身上下可称的上素雅,但跟素衣是不搭边的。 郭继业这话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听到了,两人都朝郭守成看去,俱都变了脸色。 郭守成身上若是穿戴勉强算守丧,但他身上连一块麻布片都不见,可不像是给妻子办丧事的样子。 郭守成不妨被郭继业这样一问,他脸色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皱眉呵斥他的随从:“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给我准备的丧服呢?怎么不提醒我换上?” 又对郭继业解释道:“才从迎晖堂过来,还没来得换上,毕竟......” “毕竟刘氏已经被贬废,已经不是你的发妻了,是吗?”郭继业凉凉接口道。 郭守成恼羞成怒,拿起了父亲的款儿来,喝道:“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吗?你要是还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中,就收起你那目中无人的态度!” 郭继业摇摇头,越过他,在这院子里溜达起来,他边走边道:“我记得这里有一颗合欢树,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来这院子里采摘合欢花,一直到我离府这合欢树还在,想来是世子夫人不喜欢,给刨了吧?” “这里曾经有一架秋千,站在荡起的秋千上能看到对面院子里的小池塘,小池塘里年年养荷花,夏夜里在合欢树下乘凉的时候,还能闻到隔壁飘来的荷香......想来,隔壁院里的池塘也填了吧......” 他来到正堂门前,看着这间堂屋,缓缓道:“母亲临终前在这间屋子住了三年,你们居然将这里当做了主院一住就是十几年,我早就想问了,你们都不嫌晦气的吗?” 众人:...!!! “够了!”郭守成手指颤抖的指着郭继业喝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郭继业嗤笑一声,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郭继昌和郭霞,笑道:“当然是来拜祭的啊,我来死人的灵堂,不来拜祭,难道是来砸灵堂的?” “你!”郭守成浑身颤抖起来,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郭继业说不出话来了。 郭继昌脸色铁青,上前道:“兄长若是来祭拜母亲,请随我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0节 郭继业颔首:“有劳。” 郭继业随郭继昌踏上台阶进去灵堂,郭守成气的不轻,抬脚就要跟上去教训郭继业,被郭守礼给抱住了。 郭守成用力一甩,不仅没甩开他,反倒收到了一个看笑话般的挑衅笑容,来自他一母同胞的兄弟的。 郭守成咬牙切齿道:“放开!” 郭守礼挑眉给了他两个字:“不!放!” 郭守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郭守礼来劲了,将他推至一旁空地上,摆开架势跃跃欲试道:“来,咱们兄弟今日就比比,看谁能打得过谁?” 郭守成正在气头上,他有气撒不出来,见郭守礼顶上来,他气血冲头,脚下虚浮的朝郭守礼猛冲了过去...... 被留在外头的侍卫们仰头看天低头看地,用眼角的余光和耳朵去见证国公府这两兄弟的决斗。 灵堂内,郭继业亲手为刘氏上了一柱清香,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叩头还礼。 郭继昌见郭继业只是上了一柱香,连躬身都没有,就退后一步看着刘兰娥的牌位不语,忍不住道:“你为何不跪拜?” 郭继业淡淡问道:“她配吗?” 郭继昌大怒,欲起身理论,被郭霞拦下了。 郭霞强自镇定道:“大兄可还有话要训诫我等?”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道:“谈不上训诫,只是来问问你们,是要留在洛京,还是要随我回桐城祭祖。” 郭继昌身体一颤,郭霞也是紧张的脸稍煞白,“祭祖”这两个字有如悬在他们头上的铡刀,一个不甚这刀锋就会落在他们的脖子上,斩断他们的以后。 郭继昌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努力不让自己说出来的话颤抖,他道:“等母亲丧事办完之后,我会扶棺回桐城安葬母亲,希望那个时候,大兄还在桐城,我等兄妹还能赶得上族中大祭。” 这是一种恳求,恳求郭继业能许他们足够的时间为母亲办理丧事。 也是一个试探,试探郭继业会不会给他们这个优待,是不是还当他们是兄弟姊妹,等他们一起去桐城祭祖。 可惜,郭继昌要失望了。 郭继业道:“有两点你们要明白。刘氏是妾,她只能葬在洛京郊外郭氏坟茔,而不是葬去桐城,桐城祖地只会有我母亲一人的坟墓,等父亲百年之后,会与我母亲合葬,接受我郭氏全族供奉。她也是你们的嫡母,你们要尊重她,礼敬她......” “以及,族中大祭是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吉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做任何的改变,你们若是能去,我自然欢迎,若是不能去,也无所谓,并不是所有郭氏子弟都能参加族中大祭的......” 说罢,他不再多待,转身朝灵台之外走去。 郭继昌在他身后哭喊道:“缘何你如此冷酷无情?我们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吗?!” 郭继业停下脚步,看着屋外的阳光,懒懒道:“若是多愁善感,我怕是活不到今日听你当面说我‘冷酷无情’了......” 这话让郭继昌一愣,继而他趴伏在刘兰娥的棺木上哀哀哭泣起来,郭霞跌坐在地上,垂眸暗自流泪。 灵堂之外,郭守成和郭守礼兄弟两个已经打生打死一回了,郭守成衣裳头发凌乱不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肿的老高,反观郭守礼,虽然衣裳头发同样散乱,还沾了一身的土,但他只有嘴角一点红痕,相比于凄惨的郭守成,他可是好多了。 看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两人,郭继业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站在两人不远处摇头评价道:“真没个长辈的样儿......” 然后就走了。 然后,就走了! 郭守礼忙踉跄跟上去,他刚才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此时走路就有些一瘸一拐的,他问郭继业:“你就来这么一趟,烧柱香就走了?” 郭继业顺手搀扶了他一下,道:“不然呢?难道要来个父子大对决,或者兄弟大对决给二叔你看一下?” 郭守礼哈哈笑了一声,道:“......那倒不用,那倒不用,嘿嘿。” 郭继业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多说两句,解释道:“作为兄长,我还是要亲口问一下他们的意见,是做刘氏,还是做郭氏。” 郭守礼好奇问道:“那,你......问出来了?” 郭继业笑笑,道:“大概吧,看他们怎么选了。” 郭守礼:“还要选?这不是没问出来吗?” 郭继业看着天边的流云,道:“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前路如何,终究要自己去走,谁也替代不了谁。” 郭守礼好奇问他:“那要是,你会怎么选?” 郭继业朗声笑道:“我?我谁都不选,我会让别人来选我......” 郭守礼看着郭继业大步前行的高大背影,不由心下赞叹道:“真是好儿郎,理应如是!” 不管是选刘氏还是选郭氏,都是随波逐流的鱼,而像郭继业这样掌握主动权让别人来追逐他的人,则是搅弄风云的蛟龙。 两者,自然不可同类比较。 第172章 第 172 章 即便去看过了郭继昌他们, 郭继业也仍旧不得闲,因为他要清理府中奴仆和重新布防府中守卫。 时间很赶,但也很简单。 他直接下令让留下来的各房报上自己的奴仆, 其实报不报的也无所谓, 因为郭继业是没时间看的, 所以, 他将郑娘子留在府中,会在他去桐城的这段时间替他料理府中事务。而这一段时间, 府中无着无落的奴仆们可以好好考虑将来以后。 至于府中守卫,那就更简单了,在他回京之前, 其实府中守卫就已经开始在变动了, 他现在回来了,只是将这种变动彻底做实了而已。而且,现在郭继橹和郭继方已经入住国公府, 府中防卫交给他们就行了,不需要郭继业事事亲为。 第三日凌晨,郭继业早早来到城门口,城门一开,他就只带了高强和赵立骑马来到了丰楼。 丰楼门前已经有一队车马准备离开了,见到郭继业三人过来, 不认识的以为他们是住店的,就提醒道:“可以住宿的酒楼还在前面......” 大牛听到说话声,过来一看, 紧走两步拜道:“见过公子。” 郭继业骑在马上问他:“你们女君呢?” 楚霜华也听到这边动静, 过来听到郭继业的问话,就行礼答道:“川川在洛山静心庵陪伴芸儿, 大牛他们会从转道静心庵,接上川川和芸儿一起回桐城。” 郭继业颔首,问道:“只大牛他们回去,你不走?” 楚霜华笑道:“我如今是楚氏女,要跟着族叔父们待在洛京。” 老夫人既然许了楚霜华楚氏女的身份,就不能过河拆桥,利用完就将她打回奴婢的身份,所以,楚霜华以后何去何从,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楚霜华自然是要留在洛京的。 郭继业自是知道楚霜华在扳倒刘太师的过程中出力甚大,至少刘太师从别处收到的消息是不信的,从楚霜华这里得到的消息他就信,这就是楚霜华的本事了。 郭继业对她道:“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去国公府去找郑大娘。” 楚霜华笑道:“多谢公子,我会的。” 郭继业点头,关于楚霜华不再多说,问大牛:“什么时候能走?” 大牛忙回道:“这就好了,可以立即启程。” 郭继业:“咱们一起。” 大牛看他身后只跟着高强和赵立两个,就迟疑道:“公子没有多带些护卫吗?”这洛京可是不大安全,自从发生了刺杀事件之后,他们在洛京出行都是三五成群十几二十人一起的。 郭继业道:“护卫会晚点跟上来。” 大牛:“......哦,好的,那公子,咱们这就启程了。” 楚霜华送走郭继业和大牛一行,看着远去的队伍怅然若失,继而又打起精神来。 看公子才回京就三天两头的往川川这里跑,她可不信公子会和川川分隔两地,川川只是暂时回去桐城,她以后定然还会回洛京的,她现在伤感还太早了些,还不如替她守好丰楼,多学一门技能找些事做的好。 郭继业来到静心庵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倒不是郭继业来的晚,而是夏日天长,日头出的早。 夏川萂一见到郭继业,就被他憔悴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担心问道:“你这是熬了一宿没睡吗?” 郭继业笑笑,道:“是有些没睡好。” 赵立在旁凉凉道:“哪里是没睡好,公子这是三天两夜都没睡觉了。” 夏川萂听了这话,倒抽一口凉气,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郭继业,道:“是有什么大事要你这样拼?你不要命了。” 高强在旁抱臂望天凉凉道:“有人给咱们下了两天的通牒,可不就得黑夜当白天使,要不然这么多事怎么处理的完呢?” 夏川萂:...... 感情锅在她这里呢? 郭继业忙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要抓住时机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时间上赶了些,他们是跟你许久没见,玩闹呢......” 夏川萂哼哼两声:“你们这样,可真没意思。” 说罢,就不理他们,欲要转身离开。 “公子,公子......” 夏川萂听到高强和赵立惊慌急切的声音,转身一瞧,见是高强和赵立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中间摇摇晃晃的郭继业,而郭继业,则是拧着眉头额头冒汗一脸苍白难受的强撑着站立。 夏川萂顿时一惊,忙上前扶住郭继业的身体,焦急问道:“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了?” 赵立道:“快去请慈静大师来给公子看看......” 夏川萂:“我这就去。” 郭继业眼疾手快的捉住欲要离开的夏川萂的手,虚弱道:“没事,我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好了。” 夏川萂急道:“那你们两个快扶他去禅房休息,我去请慈静大师过来。”说着还去巴拉郭继业的大手,要他放开她,不要耽误她去请人。 郭继业捉住她的手不放,道:“真的没事,川川,他们不知道哪间禅房可以住人,还是你带我们去吧?” 夏川萂想说,这庵堂里有的是人带你们过去,没见到周围有好几个小沙弥等着接待你这个炙手可热的大将军吗? 但她视线对上郭继业恳求殷切的目光,她便软下心来,反手拉住他的手,道:“好吧,我先带你们去我那里,再去请慈静大师过来好了。” 郭继业虚弱感激道:“多谢你,川川,你真好......” 夏川萂握着郭继业的手一顿,郭继业暗道不好,抽空给了高强一个眼色。 高强:?????? 赵立忙给高强无声呐喊:松手,松手...... 高强秒懂,“哎呦”一声半弯腰了身体,郭继业原本被他扶住的身体歪斜着朝他倒去。 夏川萂一惊,忙上前帮助支撑住郭继业的身体,高强顺势撒手,捂着肚子弯腰撤到了一边,将郭继业的半边身体都交给了夏川萂。 夏川萂一个不妨被郭继业沉重的身体压了一个小小的趔趄,好在很快就稳住了,她来不及顾郭继业这边,担心的问高强:“高强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高强一面去找小沙弥,一面回头跟夏川萂嘱咐道:“哥哥我吃坏肚子了,公子这里先交给你了,川川,你一定要照顾好公子啊啊啊......”话未说完已经跟着一个小沙弥朝茅房奔去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1节 夏川萂:...... 郭继业又呻吟一声,夏川萂忙去看郭继业,见他额头汗珠更多了,抽出手帕给他擦了一擦,对另一边的赵立道:“赵立哥哥,咱们快走吧,我瞧着公子不大好。” 赵立忙道:“好,好,这就走......往哪里走呢?” 夏川萂:“跟我来。” 郭继业身高绝对已经超过了一米九,夏川萂算过,她自己身高也就一米六出头,他们之间三十公分的身高差,等到了她暂住的庵堂的时候,郭继业差点把她给压死。 怎么回事? 有赵立分担郭继业还这么重的吗? 他怕不是得超过两百斤了,看这身形也不像啊? 可能肉比较紧实? 将郭继业放在床榻上,夏川萂被他带的差点摔到他身上去,赵立道:“公子流了很多冷汗,我去打盆水来,川川你先帮我照料一下。”说罢,就端着门后的水盆打水去了。 连给夏川萂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她嘟囔道:“你知道哪里有水吗?应该我去吧?” 此时,郭继业又呻吟了一声,夏川萂给他擦擦额头的汗珠,见他脖子上也有很多汗,便也给他脖子擦了一下,突然,她的手被攥住了。 夏川萂差点惊叫出声,无他,这手劲也太大了些。 郭继业睁开眼睛,看了眼,见是夏川萂,就松开手,喃喃道:“川川,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要脱我衣服呢......” 夏川萂呵呵两声,对长手长脚摊在床榻上的男人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保证没人敢脱你的衣服。” 郭继业却是自己不耐的扯起了胸前的衣裳,嘴里嘟囔道:“好热......” 眼看着轻薄的衣裳被他自己越扯越送,露出来的肌肤越来越多,夏川萂忙手忙脚乱的给他掩好被他扯乱的衣襟,哄道:“一会水打来了,让赵立哥哥给你擦擦就凉快了,乖啊,这会子可不能乱脱衣裳的。” 她这里掩好,那里又被他扯开,那里拢好,那里又开了,夏川萂自己一个好好的人反倒被他弄的满头大汗,她气的干脆扯过薄被给他盖在身上,没好气道:“脱,脱吧,脱光算了!” 说罢就起身去看赵立怎么打了这么好一会的水还没回来,该不会是掉井里去了吧? 郭继业偷觑一眼出门的少女,坏心眼的一脚蹬了薄被,就这么凌乱着衣裳仰躺在床上小憩。 等赵立和高强带着慈静大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位苍白柔弱眉头紧蹙的美男子四肢无力的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他脸色潮红,衣裳凌乱,胸前衣衫半褪,好似...... 被人轻薄过一般。 去寻了一身干净衣衫回来的夏川萂:...... 面对三人谴责惊异的目光,夏川萂涨红了脸,道:“我要说,是他自己弄的,不关我事,你们信吗?” 高强扭过头去,痛心疾首道:“川川,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你,你怎么......就没忍住呢?唉,可怜了我们公子,劳累至此,无法反抗......” 赵立还在旁义愤填膺的加了一句:“要是公子好好的,十个......也进不了他的身。” 赵立说这话的时候,中途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夏川萂,这一眼就很传神,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夏川萂无语:她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慈静大师摇头,丢下他们三个来到郭继业床边,给他把脉。 高强和赵立也顾不得逗趣夏川萂了,忙站过来看慈静大师给郭继业把脉。 夏川萂也围观过来,良久,见慈静大师给他把好了脉,问道:“大师,他怎么了?” 慈静大师道:“无事,就是累着了,好好休息就行了,”又道,“年轻人,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等老了就知道厉害了。现在看着无事,但他在边关这些年,身体上也有些亏损,还有些旧伤未曾痊愈,我给开个方子,慢慢调理吧。” 高强和赵立忙感谢道:“有劳大师。” 慈静大师笑道:“无妨。川川,你随我来。” 夏川萂随慈静大师出来,问道:“大师可有话要嘱咐我吗?” 慈静大师道:“该说的,这两天都说完了。芸儿棺木已经装好车,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夏川萂:“是。” 慈静大师看了眼郭继业那边的房间,道:“郭少主身体不宜再劳累,你们不一起走吗?” 夏川萂笑道:“能一起走最好,要是不能,就算了,他的身体要紧。” 慈静大师劝道:“川川啊,你不用这么着急的,再等一天,明天再启程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奇怪问慈静大师道:“大师,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一定要跟郭继业一起走呢?我先走,他休息好了,再后跟上,也是一样的吧?” 慈静大师:“......你不是心仪郭氏少主?” 夏川萂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您从哪里瞧出来我心仪他啊?”又想到刚才的画面,以为慈静大师误会了,就郑重解释道:“刚才那真是郭继业自己嫌热给自己扒拉的,真不关我事,我还给他盖被子了呢,谁知道他自己给踢了......” 慈静大师仔细看她眉眼,见她还未开窍,就叹道:“好吧,你坚持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路上崎岖,郭氏少主带的人一定不会少,你们一起行路也能安全些。” 夏川萂笑道:“我带的人也不少呢,安全上无虞的......” 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人影从草丛中蹿了出来直冲夏川萂而去。 夏川萂眼神一冷,推了慈静大师一下,自己也闪身避开。 这个人影冲出去两三步远急急煞住脚步,然后转身,露出一张带着恨意的秀美脸庞,再一次直冲夏川萂而去。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刘锦儿!” 夏川萂认出了此人。 刘锦儿大喊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夏川萂又避开她的冲刺,同时伸脚在她后腰一踹,踹的她飞扑向前,狠狠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夏川萂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提着剑朝杀气森森的朝刘锦儿走去。 慈静大师忙拦在夏川萂面前,紧张劝道:“川川,放过她吧。” 夏川萂冷肃着眉眼,道:“大师,您也瞧见了,是她要杀我,不是我要杀她。” “她这样的弱女子,又如何能杀的了你?” 郭继拙不知道从哪里急匆匆赶过来,将摔倒在地的刘锦儿扶起来,通红着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冷笑一声:“郭继拙?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锦儿已经缓过来了,她冷笑道:“这里是你的家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出现在这里?” 夏川萂这才发现刘锦儿身上穿着的是这里的僧衣改的衣裳,她恍然道:“你早就在这里了,是慈静大师收留了你。” 见慈静大师点头,她继续道:“可惜,慈静大师一片慈悲心肠被你糟蹋了,你敢来刺杀我,想必已经做好了刺杀失败,被我杀死的准备了?” 夏川萂提着剑一步步上前,慈静大师拦着不住后退,再次劝道:“川川,手下留情,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夏川萂奇怪:“我自己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放过自己的?” 慈静大师退无可退了,她攥住夏川萂执剑的手,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对濒临死亡的人来说是,对能夺取他人性命的人来说也是一样,川川,你是位善良的女君,你们怜爱你手下的乡民,为什么不能把这慈悲之心分给你的仇人一些呢?” 夏川萂难以置信道:“大师,你在说什么啊?你也说了,她是我的仇人,我将我的慈悲心分给仇人,我这是自己活的不耐烦了吗?” 慈静大师道:“她虽是你的仇人,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伤害不了你,俗世疾苦有如阿鼻地狱,你不如今天放了她,让她的余生为她今日的鲁莽赎罪。” 夏川萂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可能,活人有无数可能,只有死人才会真正安全,我不可能放着这么一个仇人在外头惦记我的性命,大师你让开,我今天就杀了她......” “川川,你何时变的如此残忍偏执?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你了。”郭继拙抱着刘锦儿在慈静大师身后痛苦道。 夏川萂推开慈静大师,一剑朝刘锦儿捅去,嘴里怒喝道:“关你屁事!” 但是,她执剑的手被另一双大手给牢牢握住了。 夏川萂顺着这手的手臂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翻腾着杀意的眼睛。 郭继业。 夏川萂怒道:“你也要拦我?” 郭继业将剑从她手中夺下来,道:“川川,不要让无谓人的鲜血脏了你的手。” 夏川萂:“......可她刚才刺杀我,她想要杀我,我也要杀她。” 郭继业:“我来。” 夏川萂:...... 郭继业朝已经扶着刘锦儿起身的郭继拙和刘锦儿看去。 只一眼,刘锦儿就惧怕的抖抖索索的缩进了郭继拙的怀中,不敢再看他。 郭继业将剑指向了郭继拙和刘锦儿两个,问道:“我刚才听你说什么‘残忍’‘偏执’,你是在说谁?” 郭继拙护住了怀里的刘锦儿,梗着脖子道:“我说错了吗?” 郭继业:“你说没说错我不知道,但我很肯定,当年我这个做兄长的只救你出火坑,没有给你找个好老师教你做人的道理,却是我错了。” 说起当年之事,郭继拙眼神游移了一瞬,继而坚定道:“当年之事和今日之事不相干,我很感激当年你能为我出头,但今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我眼前消逝,大兄,锦儿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只能在这庵堂中依赖别人的怜悯过活,她只是心中太怕了,才会一时做出错事,她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伤害别人的本事,大兄,你就放过她吧。” 郭继业冷酷道:“你也知道她是做了错事,既然做出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说罢,他不再废话,直直朝两人刺去。 “手下留情!” 郭继业执剑的手也被捉住了。 叫喊的人是慈静大师,捉住郭继业手的是夏川萂。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用眼神询问她什么意思? 夏川萂垂眸看着郭继业执剑的手,道:“你这双手,杀的是作乱的判臣,是犯我疆土的胡人,我又怎么忍心,让它沾上卑劣之人的鲜血呢?” 郭继业:...... 夏川萂抬头对他一笑,道:“你们走吧。” 话却是对郭继拙和刘锦儿说的。 郭继拙怔怔的看着仰头微笑的女孩,神色痛苦又惶然,好似没有听到让他离开的话一般。 刘锦儿看着失魂落魄的郭继拙,突然推开他,发了疯一般朝着郭继业手中的剑撞上去。 笑话,将军手中的剑只会听将军的话,他想杀谁,剑就会去杀谁,他不想杀谁,这人就不会死在他的剑下。 郭继业环抱住夏川萂躲了开来,顺手将剑插/入夏川萂腰间剑鞘之中。 刘锦儿没有撞上郭继业的剑,却是收势不住,一头扎进了路边花圃玫瑰花丛中。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郭继拙慌忙过来将她扶起,露出她鲜血淋漓的脸。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2节 玫瑰花茎上生长着锋利的尖刺,刘锦儿一头扎进这茂密的玫瑰花丛中,不可避免的被伤到了脸。 刘锦儿看着双手合手臂上扎着的尖刺和划开的血口子,不住哭喊道:“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郭继拙忙去看慈静大师,唤道:“大师,大师,快来看看锦儿......” 慈静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唤来几个小沙弥将刘锦儿带走去处理伤口,刘锦儿拉着郭继拙不放,郭继拙变同她一起去了。 夏川萂看着人群走远,不由道:“真是报应。” 慈静大师没有离开,她听了这话,就笑道:“世间苦难千万种,有时候,死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川川,希望你以后双手都不要沾上任何人的鲜血。” 夏川萂将头扭过去:“哼!” 她今天是真的伤心了,她现在不想理慈静大师。 慈静大师叹道:“川川,贫僧还是那句话,珍惜你现在的福报,不要枉造杀孽。” 夏川萂脸色更臭了,气道:“原来,在大师眼中,我竟是一个滥杀喜杀的杀人狂魔?” 慈静大师摇头叹道:“当然不是。你昧心自问,杀了刘锦儿,真的会让你心无芥蒂吗?杀了人之后,你夜里还能睡的着觉吗?川川,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解决事情,并不是只有杀人这一个方法,川川,你这样聪明,一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还有,不要让芸儿的死改变了你的心性,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惩罚自己。” 说罢,她对着郭继业一颔首,离开去处理刘锦儿的伤口去了。 夏川萂目送慈静大师的背影离开,眼睛里不争气的蓄起了泪花,她推一直环抱着她的郭继业,怒道:“还不放开我!” 郭继业的身体就跟柱子一样没有半分动摇,反将夏川萂的脑袋按进他的怀里,道:“川川,你要是想哭,就在我的怀里哭,你放心,没人会看到会听到的。” 夏川萂被他按着脑袋扑棱,嘴硬道:“谁要哭了?你才要哭了呢!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郭继业哼笑一声,手臂一用力就将她竖着抱起,边任由她拍打自己的肩膀,在她要他放她下来的声音中抱着她走出了这所山中庵堂。 笑道:“你的手下都准备好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 看着立在半山腰的静心庵渐渐远去,夏川萂也不再扑腾,她拍了拍郭继业的肩膀,要求道:“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郭继业将她凌空换了个姿势,改为打横抱着,在她吃惊的目光中笑道:“还是我抱着你吧,下山还要走很多路呢。” 夏川萂:“你会累吧?不对,你不是躺床上起不来了吗?” 怎么回事?这才躺了多长时间,就她跟慈静大师说话的功夫他就修养好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道:“你们在外面说话声音那么大,吵着我了,就出来看看了。” 夏川萂:“......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装的?” 郭继业:“啊,川川,你瞧天上的大雁飞的可真奇怪,一会是个一,一会是个人。” 夏川萂瞧了眼天上飞的三两只不知道是不是大雁的飞鸟,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这笑话真好笑,呵呵。” 郭继业:“......你我再换一个......” 郭继业就这么抱着夏川萂下了山,在看到山下的人群和车马之后,夏川萂是死活都不要郭继业抱了,郭继业只好将她放下来,与她一起走向车队。 范思墨和金书迎了上来,她们这次也不回桐城,但一早就和夏川萂一起来到静心庵为芸儿安排好路上事宜,这会子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为夏川萂送行了。 见到郭继业,行礼问好之后就拉着夏川萂做最后的送别。 郭继业是皇帝亲封的大将军,还有爵位在身,他出行自然是有规制车架的,这会子他出行的车架也赶上来了,刚才高强和赵立就是先一步下山来对接这些出行事务的。 一切准备就绪,郭继业却没有上他自己那个跟个小房子似的四匹马拉的车架,而是要上夏川萂那个一匹马拉的马车。 夏川萂:“你在你的车上可以睡觉休息。”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夏川萂:“我这辆太小了,坐上去你腿都伸不开。”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夏川萂:“天太热了,两个人坐不开,会闷坏的。” 郭继业:“我要和你一起。” 高强在旁看不下去了,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去坐公子的大车呢?” 郭继业抱臂微笑看着夏川萂,提醒道:“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哦。” 夏川萂瞪他一眼:“算你狠!” 然后当先朝郭继业的大车走去。 郭继业给了高强一个赞许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头去我的库房你挑一件你喜欢的。” 高强得意应道:“好嘞......” 第173章 第 173 章 郭继业是真的累坏了, 他上车没多久,就倒在夏川萂身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只在傍晚安营扎寨的时候被夏川萂叫醒喝了一碗肉粥, 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夏川萂原本跟他同乘一辆车还有些别扭, 结果上车之后压根连别扭的机会都没给她, 就剩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对着一个睡着的男人默然无语了。 车很大, 别说睡一个坐一个,就是两个人都伸直了腿睡下也绰绰有余。 高强和赵立安排人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夜间布防, 夏川萂来回巡视了一下自己的车队,见一切井然有序,就又回到了郭继业这边队伍。 见到高强, 夏川萂有些抱歉道:“要不是我们带着芸儿, 你们可以去不远处的乡里村寨借助,就不用宿在野外了。” 乡里百姓讲究多,一般不会让外地棺材进入自家地界的, 嫌晦气。 高强道:“就是没有芸儿,公子带着我们也不会借宿乡里人家的。”郭继业治军严谨,有一条军规就是不得扰民。 夏川萂:“......你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们摆出了当朝一品的车架,乡里豪强们会争先款待你们的。” 高强笑道:“那又如何?咱们公子更喜欢跟你一起。” 夏川萂:...... 高强见夏川萂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他心下一毛, 道:“我再去看看营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被夏川萂给叫住了。 夏川萂:“营地里有赵立哥哥呢,高强哥哥, 咱们说说话吧。” 高强挠挠后脑勺, 心下突突直跳,道:“好吧, 你想聊什么?” 夏川萂拉他在车辕上坐下,看着天上星斗,随口道:“看你这样紧张,难道我这么可怕,会吃了你不成?” 高强忙道:“怎么会?”又觉着自己回答的太快了,就嘿嘿笑了两声,弥补一些尴尬。 夏川萂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觉着我跟小时候变化甚大,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我了是不是?” 高强忙捂住心口,哀叹道:“就这感觉,我现在见着你,见你做事,听你说话,一会觉着你像公子杀伐果断让人心里害怕,一会又觉着你像老夫人,慈以待人同时又循规蹈矩,让大家伙都愿意听你的话,总归就是不像咱们以前同住一屋的那个小丫头。” 夏川萂笑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从做丫头时候起,见的最多的就是公子和老夫人,现在学着做主了,自然要像这两人看齐。” 高强笑笑,道:“那你学的还挺像的,不过,你小时候看着也不像个丫头就是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高强想都没想就道:“就跟咱们的小管家婆似的,公子的事你管,我跟赵立的事你也管,你还不怕郑娘子,暗地里跟郑娘子对着干......偏公子就听你的,咱们也就跟着听呗。” 夏川萂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刺头啊。” 高强忙道:“怎么会呢?哪里会有像你这么可爱的刺头儿呢?不存在的,这世间独一份!” 夏川萂笑道:“真的?你们公子肯定不是这样想的。” 高强畅快笑道:“那当然不是,咱们拿你当妹妹疼,公子那是将你当......” 夏川萂:“当什么?怎么不说了?” 高强嘿嘿笑了两声,道:“这话可不该我来说。那什么,川川啊,你看咱们公子丰神俊朗,当朝一品,人中之杰,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夏川萂:“什么想法?” 高强:“就是那种,倾慕啊、爱慕啊、想要得到啊之类的想法。我可跟你说,咱们公子在边境可讨小娘子们喜欢了,就那慕容家的大小姐——你知道的吧?她家有北境最大的马场——就这位慕容大小姐,那长的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三天两头的往军营跑,就是为了能见咱们公子一面,跟他花前月下啊,喝喝酒啊,谈谈心啊,别提多用心了。” 夏川萂:“哦。” 高强可就奇怪了:“你听了这些,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夏川萂想了想,道:“北境的月亮应该挺好看的,但有花吗?油菜花?嗯,要是在油菜花田里赏月的话,也应该别有一番风味,不过,会不会有虫子啊,蜈蚣啊啊之类的小虫子扫兴呢?我可听说,北境的小虫子毒的很,被咬上一口能红肿好久呢,不如找一处高地,单纯的看看月亮,赏赏星星来的清雅实在......” 高强:...... 高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听着夏川萂将北境的“花前月下”分析了一遍,得出一个在北境的“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幽会佳人不是个好选择的结论,并给出了赏月看星的可实施性建议。 怎么说呢? 这建议很中肯,谢谢。 就是他们公子听了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等夏川萂说完了,高强替郭继业澄清道:“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的讲究,还好公子一次也没赴约,要不然被毒虫咬了,那可就糟糕了。” 夏川萂八卦道:“你不说那位慕容大小姐花容月貌吗?你们公子竟然没瞧上?” 高强理所当然道:“没有!咱们公子心里有牵挂,怎么会接受其他女子呢?” 夏川萂眼睛里猛然放出精光来,更加凑近了高强,压抑着兴奋问道:“郭继业心中居然有人了?是谁?你作为他的亲随,你一定知道的吧?快说说,这人是谁?你放心,出你口进我耳,我一定保守秘密,谁都不说。” 看着就差指天发誓的夏川萂,高强咬咬后槽牙,心道你个丫头片子不管你是不是装做不知道还是真的无知无觉,哥哥今日都要给你个颜色看看。 高强故作神秘跟夏川萂嘀咕道:“我跟你说,老夫人曾给咱们公子写过一封书信,说是她在桐城给公子相了个媳妇,婚书都给出去了.....”高强如愿以偿的见到夏川萂突然变的僵化的脸色,继续道:“对了川川,你常在老夫人身边,你知道老夫人给公子相的是个什么样的媳妇吗?你一定知道的吧?来,快跟哥哥透露一点,哥哥也好在公子面前邀功,你是不知道,公子对这位新媳妇可是看重的紧呢......” “那什么,天色太晚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咱们快去休息去吧。”夏川萂突然抬头望月,对高强道。 高强心下暗笑,嘴里却意犹未尽道:“别啊,这才到什么时候,咱们再说会子话呗......你真不知道新妇是谁?” 夏川萂钻进马车里,扔下一句“不知道”就关紧车门闭门谢客了。 高强嘿嘿笑了两声,带着胜利的笑容去巡逻去了。 赵立奇怪:“你们刚才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高强笑道:“就替咱们公子表白了一下心意。” 赵立告诫道:“我瞧那丫头还没开窍呢,你可别将人给吓跑了。” 高强撇嘴道:“你们真是小看那丫头,那丫头会被吓着?我看她明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3节 马车车窗打开,明亮的月色透过镶嵌在车窗上的细纱洒下一片清辉,沐浴着月华沉睡的男子静谧安然,与世无争。 夏川萂就这样坐在男子身边看着他,一手不自主的摩挲着腰间系着的锦袋,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郭继业于她而言,似主非主,亦师亦友,她偶尔也想过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但想来想去,都觉着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夏川萂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一个人在苍茫的旷野上奔跑,万籁俱寂,没有郭继业, 没有夏大娘, 没有金书她们, 没有围子堡的乡民们...... 只有她一个人全力向着前方奔跑。 前方明明是一片空茫, 但她就是知道,只要她一直向着前方奔跑不停歇, 她就能回家。 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姐妹,有好友有同学有导师被钢筋水泥环绕虽然不完美但足够美好的家, 她一直知道她不属于这片旷野, 她的根不在这里。 她一直都很想很想他们,但她跑啊跑啊,跑的筋疲力竭, 跑的摔倒在地上不断的向前爬她都没有看到她熟悉的一切。 她无助的哭了起来...... “川川,川川,快醒醒......” 夏川萂被叫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睛,拉过薄被蒙住头翻了个身“呜呜”的哭,梦里的永远看不到目的地的绝望感还在困扰着她, 她此时不想见到任何人。 但她忘了自己此时睡在狭窄的马车里,她这一翻身不辨方向,向外翻去, 掉进一个结实宽大的怀抱里。 夏川萂:...... 夏川萂挣扎起身, 眯着红肿的双眼抽噎道:“对不起。” 郭继业:“......无妨。” 夏川萂随手抹干净脸上的泪,眼前一片尚未睡醒的迷蒙之色, 她问道:“什、什么时候了?” 郭继业:“寅时过半了。” 寅时过半,四点多了,夏川萂道:“那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对不起。” 听夏川萂一再道歉,郭继业心里中升起烦躁之意,他压抑着心绪温声道:“我睡足了,就自己醒了......天还黑着,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夏川萂眼睛酸涩不已,但精神上却是异常的清醒,但她为防郭继业问她刚才做噩梦的事,就含糊道:“那我再睡会吧。” 说完,她就拥被兀自“睡”了过去,郭继业盘腿坐在马车地板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垂眸看着她,听着她沉缓的呼吸声,陷入了深思。 夏川萂对他的抗拒和有意识的疏离,他感觉到了。她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即便没有那一帛婚书,从他再见之后的行事和态度上悴度,也能明了他的几分心意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抗拒呢? 是不喜欢他吗? 她对那个乔彦玉也没有多么特殊,他原本还担心乔彦玉,但见到她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那个乔彦玉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白搭。 她不喜欢乔彦玉,也不喜欢他,那她中意什么样的郎君呢? 还有,她做噩梦了,她在梦中害怕极了,还哭了,她在害怕什么?是因为什么在绝望的哭泣? 他都不得而知。 也是因为这份不得而知,让他心中烦躁不已。 即便心中烦躁,他也仍旧坐在这里守着她,他不想离开。 夏川萂就沐浴着他强烈的目光倔强又清醒的挨到了天亮。 鸡鸣狗吠之后,马车外头渐闻低语走动的声音。 快走啊,你怎么还不走,你不走,我怎么睁眼啊?夏川萂不由在心中催促这个似乎已经化成木头桩子的男人。 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呐喊,夏川萂听到一阵衣料摩挲和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安静了下来。 夏川萂又等了一会,然后睁开了眼睛:!!! “你不是出去马车了吗?”震惊的夏川萂脱口而出。 郭继业:“......在你梦里我出去了?还有,这是我的马车,我为什么要出去?” 夏川萂半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着蜷缩在地板上的男人一阵无语,良久,她道:“天亮了,我要下车。” 你让让。 郭继业慢慢起身,在夏川萂意欲起身的时候道:“你眼睛肿的不像话,你确定你要这个时候出去让人瞧见你这个样子?” 夏川萂起身的动作一顿,从坐榻兼床榻之下的暗格里掏出一柄小把镜对着自己的脸一照,小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面容顿时惊的她狠狠倒抽一口气。 镜子里这个披头散发头脸浮肿苍白如活尸的女人是她吗?原本单薄外双不太明显的双眼皮直接成了三眼皮,卧蚕变作两倍大,双眼无神,鼻头油亮泛红,两颊却不见一丝血色,倒是唇瓣很红。 红的像饮了血的女鬼! 好一个被蹂躏过的女鬼! 夏川萂缓缓放下把镜,身子一歪,眼睛一闭,重新盖好被子,气若游丝道:“不,我一定是还没睡醒,我要再睡一会,你自己出去吧。” 郭继业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提醒道:“你也别一直藏着不见人,否则更容易引人误会。” 夏川萂:“能有什么误会?” 开车门的郭继业头都没回笑回道:“咱们孤男寡女在一车上睡了一晚,还能有什么误会?” 夏川萂猛的坐起,苍白的脸涨的通红,讷讷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郭继业出了马车,又重新给她掩好车门,遮蔽了外面的景色和因为听到动静看过来的视线。 夏川萂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马车外头的动静,除了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声以及晨起的鸟叫声、马匹嘶鸣声等,就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应该没有在议论她吧? 跟郭继业待在同一个马车里果然是错误的决定,再等会,她就回她自己的马车上去,再不能跟他一起了。 等夏川萂收拾好自己,怀着忐忑的心情从郭继业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并没有预想到的看到别人奇怪的视线,丫鬟菲儿拿着一顶帷帽等在车外,她一出现就给她罩在了头顶,小声对她道:“大将军要奴婢等在车外侯着女君,要奴婢不要打扰女君休息,奴婢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夏川萂脚步一顿,道:“你带我去洗漱吧,不要耽搁了行程。”解释什么? 这种事,越解释越麻烦,她就不解释了吧。 等用完一顿简单的早膳,车队就要再次启程了。 夏川萂正欲打算跟郭继业说一声她去坐她自己的马车,就见一骑飞快的进入他们的营地,来到郭继业面前停下,下马,禀告:“国公夫人和二郎君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赶上来了,夫人要小的带信给将军:且稍等等,并做一行好回桐城。” 郭继业一顿,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忙道:“应该的,你们原本就是一行的,没道理分作两队,半个时辰而已,就等等吧。” 郭继业吩咐这个骑士,道:“你去回信,说我们在此等候祖母到来。” 骑士复述了一遍郭继业的口信,然后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去给国公夫人回信去了。 夏川萂笑道:“我再去检查一下我们车队可还有疏漏之处,也好及时弥补。” 郭继业跟在她身后道:“川川,你要是不喜欢,不用勉强。” 夏川萂笑回道:“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既然都是要回桐城,自然是结伴而行更好,你哪里看到我勉强了?” 郭继业扭头仔细看了她一回,看的她神色有些不自在了,才将头扭回来,道:“祖母很想见见你,要是等会她找你说话,你就将她当做普通老夫人,跟她说说好话就行了。” 夏川萂偷觑了他一眼,踢走路上的一块小石头,嘴里应承道:“知道了。” 其实她很想问问郭继业,既然国公夫人和二郎君也要回桐城,他怎么没跟他们一块,反倒要跟她一起走? 还跟着大牛找到静心庵里去了。 她直觉,这话还是不要问的好,估计答案不会是她想听到的,便也缄默了。 郭继业又看了她一眼,只看到了她低头走路的发顶,他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继续道:“这次回桐城祭祖的还有一些郭氏族人,若是他们当中有谁来找你麻烦,你不用替我客气,打回去就行了。” 夏川萂又偷觑了他一眼,却是正好对上他垂眸看她的眼睛,她忙收回视线,义正词严道:“他们若是对我不客气,我当然也会对他们不客气,你放心,我不会替你客气的。” 郭继业:“......好。” 夏川萂:好尴尬,怎么回事,怎么这气氛就突然变的这么尴尬呢? 好在大牛他们所在的营地已经到了,夏川萂忙紧走几步去找大牛问话,郭继业就不远不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不说话,不做什么,就这么跟着。 大牛找了个空隙跟夏川萂耳语道:“公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着他好像是在监视咱们一样?” 夏川萂:“......要监视也是在监视我,别瞎想。” 大牛欲言又止问道:“我瞧他有些不大正常,他不是......看上女君你了吧?” 夏川萂气息一沉,瞥了眼不远处的郭继业一眼,将声音压的更低,问道:“你也是这么觉着?” 大牛猛点头,还拿出证据道:“他看你那眼神,我可太熟悉了,就跟我那时候看樱桃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大牛喜欢上樱桃,他们去年成亲,如今樱桃已经有孕,再有两三个月就瓜熟蒂落了。 夏川萂心情更加沉重了,她忍不住问道:“那你觉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夏川萂这问话模棱两可,但大牛听懂了,他本就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沉吟道:“作为一个男人,女君你容貌秀美,他看上女君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个将军,他就是没看上女君的容貌他也不会放女君离开,我觉着吧,女君你凶多吉少,插翅难逃,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夏川萂死鱼眼看着大牛,听听,这是一个属下该对上司说的话吗? 他就不怕她给他穿小鞋? 第175章 第 175 章 大牛的这番话, 倒是给夏川萂提了个醒,利益当头,要么倾轧, 要么兼容。 夏川萂算是出身郭氏, 郭氏又没对不起她, 她无缘无故的, 为什么要和郭氏搞倾轧,让他人渔翁得利呢? 那, 就是兼容了。 而,古今中外,最好用的兼容利器, 就是联姻。 夏川萂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锦袋, 里面装着她来洛京之前,老夫人给她的东西。 老夫人曾经说过,如果她愿意, 这东西就有效,若是她不愿意,这东西就无效。 但以她现在的情景来看,不管她是否愿意,郭继业都对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也或许, 在郭继业的眼中,她还是他的奴婢,不仅她手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就连她这个人都将是他的吧? 而他自己, 如果另有打算,还是可以再娶一房跟他、跟英国公府势均力敌的联姻对象的。 正妻得势, 美妾得财,人生赢家啊! 如果夏川萂自己是郭继业,面对这样两全其美的诱惑,说不得就要心动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4节 可惜,若是郭继业真这么打算的,他可能要失望了。 夏川萂并未打算在这里留下什么牵挂,她可以给郭继业财,但人,就算了吧。 夏川萂嘱咐大牛道:“目前来看,郭继业算是个明主,你们平日里跟他手下都客气些,但也不要受了欺负,让他们以为咱们上赶着。他们若是有意结交,你们也别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的交往,别让人瞧轻了了去。” 大牛高兴应了下来,又挤眉弄眼问道:“那女君这是,要跟那位公子......嗯?” 夏川萂白了他一眼,强调道:“我说的是你们,不是我!搞清楚了先。” 给你们多条出路呢,扯上她做什么? 大牛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咱们,不是您,那......” 大牛还想说什么,就听一阵喧哗声传来,夏川萂扭头去看,见是一位花白头发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在仆妇们的搀扶下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章华带着几个护卫护着。 郭继业瞧见了,快步迎了上去,行礼问好:“祖母,您来了。” 国公夫人笑呵呵拍着郭继业的手道:“来了,可是好一顿颠簸。” 郭继业道:“您何不缓缓而行,无需这般赶路的。” 国公夫人笑道:“那怎么行,要是慢了,可就赶不上你了。那位小女君,就是川川吧?” 郭继业寻着国公夫人的视线望过去,看着轻抚马鬃的少女口中回道:“是。” 国公夫人回头将章华叫过来,问他道:“我仿佛记得,你们是兄妹?” 章华恭敬回道:“禀夫人,夏川是属下养妹。” 国公夫人笑道:“那感情好,都沾亲带故的,处着也能亲热些。” 对国公夫人这话,章华可不好接,要论亲热,有桐城国公老夫人和郭继业在,也着实轮不到从他这个半奴这里论亲戚情分。 夏川萂见这位国公夫人一直朝她这里看,还回头跟章华说话,夏川萂也不好当做没瞧见,就带着大牛主动过来见礼,问好道:“夏川见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福寿安康。” 国公夫人拉着夏川萂的手慈爱笑道:“快起来,让老身瞧瞧,真是个水灵孩子。” 夏川萂抿嘴一笑:“老夫人过奖了,夏川不过蒲柳之姿,入不得国公夫人的眼。” 这位国公夫人有些过于热情了,夏川萂心下有所警觉。 国公夫人笑道:“你这样灵秀的孩子若是蒲柳,那老身可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才可称松柏琼葩了......” 夏川萂:“国公夫人您太过誉了,夏川不敢当。” 国公夫人:“老身可不爱说假话,来,这是见面礼......” 国公夫人从手上退下一墨玉手镯,要给夏川萂戴在手上。 夏川萂一惊,忙将手收回,后退两步,福礼道:“国公夫人厚爱,夏川承受不起。” 她可不怀疑国公夫人戴在手上的墨玉是假的。这可是墨玉,玉中最名贵的品种之一,而且是少有的可以入药的玉种,相较于现下公认最名贵的羊脂玉,墨玉要更稀少,寻常人别说见了,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这样价值连城的见面礼,夏川萂可不敢接。 国公夫人去看郭继业,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疑惑:怎么,还没搞定吗? 郭继业接过手镯,看了眼避之不及的夏川萂,对国公夫人道:“孙儿暂且保存如何?” 国公夫人:“......也好。”看看日头,又对夏川萂招手道:“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来,好孩子,跟祖母一起坐车,可不要嫌祖母人老不中用喽......” 国公夫人都这样说了,夏川萂实在不好推辞,她迟疑着去看郭继业,郭继业就道:“行路寂寞,劳烦你陪祖母说说话吧。” 夏川萂还能怎么办,但还是打预防针道:“我粗手笨脚的,恐怕伺候不了国公夫人。”要是她不满意,可不关我事啊? 国公夫人再次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看着比郭继业的马车还要大上一圈的国公车架而去,还笑道:“老身可不缺丫鬟使,咱们娘儿俩就是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章华对大牛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这些年,夏川萂可没少跟他联系,中间人就是大牛,是以,他们其实很熟悉。 大牛止步在郭继业身侧,目送夏川萂伴着国公夫人离开,不由担心问道:“国公夫人出行,都没个小辈跟随的吗?” 不是说是带着郭氏族人回桐城祭祖的?别的不说,他可是知道二房小辈不少,怎么这位国公夫人身边,都不见个年轻小娘子跟随陪伴的? 郭继业随口道:“大概在后头车里,没下来吧。” 大牛不妨郭继业竟然回了他,忙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郭继业看看有些受宠若惊的大牛,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听说你成亲了?” 大牛:“是,成亲一年多了,再有两三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 郭继业恭喜道:“是件大喜事,到时候孩子洗三可要记得请我,我也好沾沾喜气。” 大牛心下一紧,面上就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紧张的神色,结巴道:“公、公子您千金贵体,小、小的承受不住,实在惶恐、惶恐。” 郭继业情绪些微低落:“......那就是不欢迎我了?” 大牛忙摇手道:“没,没,蓬荜生辉,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郭继业就笑了,道:“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大牛:“......多谢公子。” 看着郭继业满意离开,大牛后背已经汗湿,他慢慢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么套近乎,一定有哪里不对......唉,不想了,等孩子出生还早着呢,说不定那个时候这位贵主儿早就回洛京了......” 车队重新启程,向着桐城而去,国公夫人车架里,只有国公夫人、夏川萂,以及一个老嬷嬷。 国公夫人给夏川萂介绍道:“这是英媪。” 夏川萂见礼问好:“见过英媪。” 英媪避过开去,不敢受夏川萂的礼,然后利落的反给夏川萂行了一个标准的仆见主的礼。 夏川萂半避了开去,只受了她半礼。 从英媪对她的态度上,可以窥见这位国公夫人对她的热情是真的,这反倒更加让夏川萂难办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对她是真心礼待,夏川萂只能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陪这位国公夫人说话。 国公夫人笑问道:“几月几日的生辰?是明年还是后年及笄?” 其实夏川萂并不知道是哪一天具体哪一个时辰出生的,她只知道自己是出生在五月,是个十分炎热的月份。 她依稀记得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听她的生母念叨她命硬,出生在毒月都能活下来。 至于具体的年纪,夏川萂是知道的,因为她自己会记。 夏川萂老实回道:“是五月的生辰,今年十四了。” 国公夫人:“是周岁十四还是虚岁十四了?” 夏川萂:“......周岁。” 国公夫人笑道:“那就是十五了,算是大姑娘了,可有办及笄礼了?” 夏川萂:“......尚未。” 如今已经过了五月,她已经满十四周岁,跨入十五岁了,等到明年五月满十五岁就算是及笄了。 其实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在女孩满十四周岁之后选一个良辰吉日为自家女孩办及笄礼,就算是成年了,所以国公夫人问她是否办过及笄礼了。 但也有些人家因为某些妨碍,会在女孩满十五、十六周岁之后再办,宣告自己女孩长大了,也是一样的。 及笄只是象征女孩子成年的一个阶段,意味着可以许嫁了,具体年龄的上下浮动很灵活。 但夏川萂其实是没想过要为自己办及笄礼的。 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热络笑道:“这可好,等到了桐城,见到母亲,我定会跟她老人家商议,邀请世家宾客,给你办个庄重热闹的及笄礼。” 夏川萂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您真是太客气了,夏川如何敢承受呢?” 国公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外道了,我说给你办,你就能承受。” 夏川萂笑而不语。 国公夫人看夏川萂这样,不由心下更加奇怪了,这小娘子处处推拒,难道当真对继业没有半点想法? 还是她其实心里有其他人了,所以对着继业这样的年轻人也能心如磐石? 不能够吧,不是她自夸,在继业面前,她还没见过有那个年轻人能比得上他呢。 第176章 第 176 章 国公夫人似乎已经认定夏川萂是郭继业的人了, 所以,她跟夏川萂说的最多的就是郭继业小时候的事。 国公夫人笑呵呵回忆道:“......继业小时候长的跟个雪团子似的,谁见了都要夸一句玉雪可爱, 都喜欢的要亲亲, 要抱抱, 但他是个害羞的孩子, 给人见过礼之后就往我身后躲,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夏川萂听的神往, 只是:“......公子小时候...害羞?” 她实在想象不出郭继业害羞的样子,他看着就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笑哈哈道:“现在是不是看不出来?其实这孩子心地很软,心思细腻、敏感, 怕见生人......恩, 我依稀记得,为了改了他这羞怯的性子,郎君就亲自带他去京郊大营看行伍训练, 小小年纪就开始打磨身子骨,每年皇家秋狩的时候也只带他随着陛下去打猎,还总是暗地里跟我念叨,说郭氏未来继承人可不能是个怕人的性子,郭氏家主可以是虎豹,是豺狼, 就是不能是个兔子哈哈......” 国公夫人所说的郎君就是英国公,听她亲口说起郭继业幼年往事,跟现在的英国公可真不像。 夏川萂笑道:“这一定是先世子夫人还在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他父母双全, 还有老祖母、祖母溺爱, 他性子柔弱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生来就拥有一切, 还要那么强做什么?他只要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说到先世子夫人楚宁,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惆怅了些,与夏川萂道:“你一定以为,郎君是个自私、冷酷的势力眼吧。” 夏川萂笑道:“不,相反,我觉着他是个大公无私、心地柔软、宅心仁厚的家主,真正的势利眼是不会选择牺牲最强的那个企图保下所有柔弱的儿孙的。” 若英国公真是个冷酷的势利眼,在郭继业表现出他的价值和成就之后,他会选择顺势将他推向顶峰,然后他自己坐拥郭继业给他、给郭氏挣来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至于其他儿孙,算什么呢? 他只要郭继业这个最有出息的就行了。 以郭继业现在的成就,世人先看到的是他果然是出身名门,英国公教孙有方,郭继业才能成材,才能受万人敬仰。 郭继业能有今天都是理所当然的,人家出生就已经是多少人的终点,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取得了他命里带来的成就而已。 而不是郭继业本人曾经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次刀口舔血才能挣下如今的功业。 “只不过似乎国公大人时间紧迫,未曾做好周全的安排?”夏川萂笑问道。 郭氏分宗的大事郭继业没想隐瞒,所以夏川萂也听说了。 几乎将所有洛京郭氏都踢出去,郭继业这招釜底抽薪,可真够冷酷无情的,也没见英国公做出什么应对之举,就这样轻易的让郭继业将人给分出去了。 也或者,是英国公做的安排还没完成?亦或者是已经做好了安排,还没生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5节 总不能是他放弃了,任由郭继业施为了吧? 听说郭继业除了将刘兰娥给请旨贬为妾室之外,并没有对他的那三个弟妹如何,可能是英国公认为郭继业还是念着血脉亲情,觉着现在的局面也不错,所以不再插手了? 也不知道那些被分出去的人会不会背地里扎他小人,日夜诅咒郭继业不得好死呢...... 看着嘴角噙笑的少女,国公夫人心道,若不是你横插一脚灭了刘氏全族,让继昌那孩子娶了楚霜华,就算继业最后还是回京了,那继昌最后也不会比现在的守礼差。 现在嘛,有了一个刘氏隔在中间,即使继业不在意继昌,那继昌兄妹三个呢? 眼看着就是一个死局,也是英国公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国公夫人叹道:“郎君殚精竭虑的在朝堂上跟人斗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在儿孙上面反倒过于天真了,他想所有人都好,也不看人家领不领情?什么都想要,最后啊,却是什么都得不到,看他以后还敢跟我硬朗,哼!” 说到最后,国公夫人竟吐槽起英国公来了。 英国公碍于国公爵位不能轻易出京,此次也是国公夫人特意请旨才能随着郭继业回桐城,所以没有英国公在眼前,国公夫人在小辈面前很敢不给他面子,当着小辈的面光明正大的吐槽他。 不过,今非昔比,就现在而言,就是当着英国公的面,国公夫人也敢吐槽他这个糟老头子就是了。 夏川萂微笑不语,都说老来伴,老来伴,英国公能有国公夫人相伴,那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幸事。 吐槽完老头子,国公夫人又说起了郭氏小辈们:“......此次咱们拖家带口的回老家,小辈们都在后头车上呢,我嫌他们吵闹就一个不让过来陪我,说起来,跟你一般年纪的有好些个,你们若是遇见了或许能玩到一起去?” 其实是国公夫人特地没带小辈在她这里承欢膝下,就是为了能和夏川萂先说说话,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万事开头难,若是能开一个好头......也是好的。 她的那些孙子孙女们什么性子她大体也能了解,跟夏川萂这样野生野长的不同,若是冒然相见,再生了龃龉,夏川萂未必会放在心上,郭继业可就不一定了。 说实话,国公夫人也是被郭继业陡然分宗的行为给震的不轻,她原本以为,郭继业顶多处理一些不服他暗地里给他捣蛋的人也就罢了,为家族刮骨疗毒,本就是历任家主该做之事,郭继业能清理族中败类,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大力支持。 但谁曾想,他竟这样决绝,连甄别都没有,干脆一刀切,彻底将人都给分没了呢?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当年继业初回桐城掌握桐城郭氏的时候,就曾将郭代齐那一脉给打压的再无出头之日,最后甚至连郭代齐的祖产都给送了初为郡守的张氏做功绩,换来如今张氏在朝堂上明里暗里支持他。 他本就是一个决绝的人,以小见大,对现在的人,他又如何心慈手软,换另一种态度、另一种解决方式对待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呢? 当年家主认为这孩子羞怯柔软难当大任,可见,家主当年就看错了继业,以至于等他长大了还抱着幻想,以为他能手下留情呢。 除了更加了解了郭继业的性子,国公夫人也重新认识了夏川萂在郭继业心中的分量,审时度势从她嫁入郭氏的那刻起就已经刻在了骨血里了,所以,在面对夏川萂的时候,她用的心思并不比她的舅姑老夫人面前的少。 那也是她的儿孙,人和,家才能和,她愿意为郭继业努力,让他心愿得成,化解他这些年积压在他心中的不平和戾气。 这样“爱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对他自己,对郭氏未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真心的希望她能拉住郭继业这匹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野马,让他心中更多一些温情,更多一些柔软。 夏川萂笑道:“可能吧,别人都说我性子野,也可能贵府公子、女公子们看不上我,不愿意跟我玩呢?” 国公夫人笑道:“那你可是谦虚了,你这性子我可喜欢的很,他们定也会喜欢的,若是有那任性的,你也不用理他,让他自己玩去。” 夏川萂只是笑,并不接她这话。 若是一个人诚心跟另一个人交往,那相处的气氛总不会太差的,更何况夏川萂是个敬老的人,她也存心奉承国公夫人,是以,两人相处是真心愉快。 就是吧,太过客气了,并没有达到国公夫人的预期。 但她也不着急,夏川萂要是三两句好话就被她拿下了,她可就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继业身后支撑他的那个人了。 下晌停歇安营扎寨的时候,郭继业仍旧没有选择进乡里借宿,而是在乡里小城之外不远处选了一处空地过夜。 但这处乡里的豪强官吏们却是早就得知了郭氏少主带着祖母及家眷们回桐城祭祖,要路过他们的乡里,是以早就摆好宴席酒水等着迎接了。 得知郭继业并不进乡里之后,他们也都结伴而来扣营拜访,以表达迎接的诚意,以及,意图结交一番。 郭继业亲自过来国公夫人这里叫上夏川萂,一起去接见这些乡豪们。 夏川萂跟国公夫人歉意一笑,告别,然后跟着郭继业走了。 国公夫人目送夏川萂的背影离开,英媪不禁感叹道:“这可真是女君啊,瞧这气度,这做派,可一点不比咱们大公子小。” 去交际乡豪世家,那可是男人们的事,瞧这小女君从容不迫的气度,可见人家以前也没少做这些家主该做的事。 国公夫人笑道:“你当谁都能入了你们大公子的眼呢?若非如此气度做派,可做不了我郭氏宗妇。行了,你既看到了,小辈们来找你打听的时候,你知道怎么说了吧?” 英媪忙道:“自然是要警醒着些,要是恶了这位女君,估计谁都讨不了好。” 不用说其他人,就是他们大公子,肯定是站在这位女君这边的,兄弟姊妹就在这里,跑也跑不了,要是这位女君转头跑了,大公子可未必能追的回来。 英媪比国公夫人看的更清楚一些,不管是洛京,还是桐城,亦或是其他地方,可供夏川萂选择的青年才俊可太多了,以她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实在不需要在他们大公子这颗大树上吊死。 所以,人家要是无意,他们大公子想用强的都不行,最后会鸡飞蛋打也说不定? 所以,她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跟那些个金贵的公子小娘子们说吧。 这女君若是跑了,他们大公子非得炸不可,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他们郭氏? 郭继业可不知道他甫一回京就成了郭氏眼中的危险分子,夏川萂也不知道她在洛京郭氏这边已经成了不能得罪的存在,她听郭继业亲口给她念前来拜见的名单,听完,笑道:“这里面有我的商业伙伴,韩氏可是经营着弘郡所有的盐业,当初我要在这里铺场子卖盐的时候,可没少和他们家打交道。” 韩氏就跟郭氏在桐城一样,都是当地的龙头豪族,夏川萂要想在弘郡卖盐,必须要将韩氏拿下,要不然,夏川萂是进不了弘郡的。 第177章 第 177 章 夏川萂和郭继业到的时候, 郭守礼已经和乡豪们见上面了,这些乡豪们为首之人正式弘郡韩氏主家弟子韩高君。 当年夏川萂要进军韩氏的时候,韩氏主家之人都不搭理夏川萂, 唯有这个韩高君眼光独特, 看准了夏川萂, 认为她小姑娘家家的既然敢自己出来闯荡, 手里一定有别人没有的底气,所以, 愿意和她合作一把试试。 事实证明也果真如此,夏川萂不仅让韩氏的盐业更上一个台阶,还让韩高君在韩氏主家这里崭露头角, 得以重用。 总之, 夏川萂和韩高君两个,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比之生死之交也不差了。 夏川萂嘱咐道:“洛水之滨可是一片沃土, 老天爷给脸色的话,这里的百姓随便种点什么就饿不死,这里的乡豪们更是富的流油,粮仓满的都装不下,送去你那里得有四分之一的粮食都是从这里换来的,所以, 笑一笑,给人家一个好脸色如何?” 郭继业听话的展颜一笑,闪的夏川萂一呆, 然后打了个激灵, 连连道:“算了,算了, 你还是板着脸吧,你只要愿意亲自见他们,这样也挺好。” 郭继业收起笑容,疑惑问道:“这又是为何?” 夏川萂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今晚有美人来找你幽会,明天启程麻烦吗?” 天老爷,郭继业要是端着刚才那样的笑容去见那些乡豪们,再给那些乡豪们给看迷糊了,连夜送来他们家中小娘子给郭继业暖床怎么办? 要是明早小娘子们再哭哭啼啼的来个十八相送,那她还走不走了? 算了,还是算了,以现在郭继业的身份,只要他出现就已经给足了这些乡豪的面子了,至于态度,别太高冷就行了。 郭继业听了夏川萂“美人”的话,随口道:“我觉着,你想多了。” 夏川萂:“嗯?” 郭继业:“你见我也只是寻常,可见我并不讨人喜,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我。”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打趣道;“你这还真是‘俊’而不自知啊,你信不信,你要是对着他们像刚才那样一笑,他们恨不能当场将你给抢喽。” 郭继业突然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然后眉目舒展,唇角上扬,对她欣然一笑,笑问道:“是像这样吗?” 夏川萂:...... 夏川萂耳根微微发热,她撇过脸去,看着天边朵朵白云,口是心非道:“我是看多了你的各种模样,现在再看你笑也就这样吧......行了行了,人家都看过来了,快走,快走......” 说罢,当先甩开郭继业朝人群走去。 郭继业拿手指戳了戳自己上扬嘴角,横了眼将眼睛瞪成铜铃的大牛,转身追夏川萂去了。 赵立捅捅楞在当场的大牛,提醒道:“快走吧,你后这种事情不会少,你可得赶快适应起来,别一惊一乍的名见过世面的样子,给川川丢人。” 大牛如梦方醒,忙应和道:“你说的对,是我太没见识了,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苍天菩萨佛祖,这样的美男子,就连他这个糙汉子看了都心动不已,他们女君这下可有艳福了,嘿嘿。 夏川萂一出现,韩高君就兴高采烈的紧走几步迎上来,伸开双手就要跟她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夏萂,好久不见,可有想我吗?” 夏川萂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将他这个夸张的见面方式打开,热络寒暄道:“子高,好久不见,你不在洪城,怎么来这穷僻壤发财?” 韩高君,字子高,夏川萂,字萂。 友人之间,都是以字相称呼的。 说起来,郭继业似乎还没有字呢?还是已经有了,她不知道? 韩高君笑哈哈道:“还不是听说你要回桐城,特地赶来相见的?” 夏川萂“嘁”了一声,调侃道:“是听闻上柱国大将军要从此经过,特地赶来拜见的吧?来来来,我与你引见,这位英俊潇洒威武雄壮高大伟岸的美男子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英国公世孙上柱国大将军了!” 其实现在的上柱国还是英国公,但那又有什么,夏川萂现在介绍郭继业是上柱国,有谁会跳出来反对,说他不配吗? 韩高君早就看到郭继业了,只是没人引见便没敢冒昧拜见,此时夏川萂与他郑重引见,虽然带着调侃的意味,反倒更加亲近之意,是以,韩高君忙躬身行礼拜见:“草民韩氏高君见过上柱国大将军。” 郭继业伸手微抬,颔首为礼淡淡道:“免礼。” 语气是挺淡的,却也完全没有盛气凌人之感,这让韩高君大感诧异,原来这位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是这样亲和有礼的吗?他还以为这位年少成名的大将军会对他不屑一顾呢。 其他人见郭继业对韩高君如此礼待——郭继业亲手将韩高君托起——也忙赶过来纷纷拜见,口呼:“大将军安......” 郭继业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正色道:“诸君辛劳,郭继业感佩在心。” 不管是夏川萂用了多少好处给他从这些乡豪手里换来了那么多粮草,总归粮食是真的,一声“感佩”还是要说的。 郭继业如此郑重其事的礼待他们,这些乡豪们明显的激动兴奋起来,夏川萂都怀疑,要是郭继业让他们把他们的家财都献给他...... 呃,那还是算了。 别看这些人现在颠颠儿的好似很推崇郭继业,要真涉及这些人的命根子,哼,一个个的定都成为缩头乌龟,只剩一个难啃的龟壳给他了。 众乡豪们虽然没见过夏川萂,但夏川萂“罗刹女”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听闻上柱国身边那位美貌小娘子竟然就是传说中让别郡乡豪们闻风丧胆的“罗刹女”,他们心下胆寒同时就惊异极了。 上柱国身边跟着罗刹女,他们似乎能明白这个罗刹女从他们这些人手中搜罗走的粮草都运去哪里了。 唉呀,这可不就是斩不断的香火情吗? 他们原本初见郭继业这样的世家贵公子所生的自惭形秽惶恐不安的心思霎时间变作有过好几次合作交易的熟人儿,不论是说话间还是行动间都自然亲热了几分,倒是让双方见面的气氛和谐热烈不少。 跟这些乡豪们交涉的主要还是郭守礼,郭继业来此就是当当吉祥物,他只要安坐在大石上听众人恭维他就行了。 但他坐不住,偏要跟在夏川萂身边,听她和韩高君叙旧。 夏川萂跟他小声道:“我有生意要跟他谈,你没事自己玩儿去吧。” 郭继业:“......不方便我听吗?” 夏川萂斜睨着他,凉凉问道:“你说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6节 郭继业瞧了眼好奇看着他们这边的韩高君,带着微微笑意回夏川萂:“我倒是觉着,你的那位子高小伙伴,更加愿意跟我谈生意?” 夏川萂登时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郭继业欣赏了一下她不高兴的面容,道:“我的意思是,有我在,你的生意会更好谈一些。” 夏川萂后退一步,离他远些,拒绝道:“不用。” 郭继业却是先她一步走到韩高君面前,问道:“韩兄,你跟夏萂谈生意,不介意本将军旁听吧?” 韩高君忙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夏川萂冷冷道:“我介意。” 韩高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惊讶无措道:“啊这,这......” 夏川萂瞪了郭继业一眼,让他少添乱,然后拉着韩高君去寻僻静处说话,她见郭继业要跟上来,就回头瞪他,郭继业就缓下脚步,离她跟韩高君远一些。 看的韩高君啧啧称奇,他以前是知道一些夏川萂和北境大将郭继业似乎交情匪浅的样子,但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郭继业却步,这交情,是不是太过......深不可测了? 韩高君心下狐疑,想着等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夏川萂她和这位大将军的关系。 郭继业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夏川萂也无法,他愿意跟就跟吧,反正离得远,她跟韩高君小声说话,在旷野中估计他也听不清楚。 夏川萂和韩高君寻到一处离乡豪们不远不近的空地说话。 夏川萂当先开口道:“我才从洛京出来,七皇子已经败了,接下来主要就是三皇子和太子龙争虎斗了,乔氏必定会为三皇子谋取大量财富以供给三皇子,所以,乔氏的海盐一定会进入弘郡抢占已有份额......” 说到正事,韩高君也收起心思来,沉吟道:“如果乔氏要进入弘郡,第一个会去找韩氏,而我这两年因为跟你合作,已经入了家主的眼,嫡枝中有几个对我很是不满,想必他们会和乔氏谈拢一个价格,以此来打压我这个突然冒头的旁支......估计咱们的生意要艰难了......” 夏川萂却是笑道:“谁要你守城了?何不锐意进取,他们可以和乔氏谈,你自然也是可以的。” 韩高君诧异扬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夏川萂笑道:“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何必小气吧啦斤斤计较?” 韩高君却是紧皱了眉头,迟疑道:“弘郡就这么大,有了咱们的盐在先,哪里还能吃得下乔氏的盐呢?” 夏川萂:“弘郡是这么大,但还有冯郡、北郡、南乡郡,以至于荆楚之地......这些地方的百姓可都缺盐吃呢,偌大一个大周朝,光咱们两家可供不起所有百姓吃的盐,所以,为什么不合而谋之呢?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价格一定不能比现在咱们定的价高。” 听到夏川萂居然有心将他们的盐业铺到全大周去,韩高君心潮澎湃有余,又担心道:“你也说了,乔氏是要为三皇子搞钱的,要是将盐价压的这么低,他们会愿意跟咱们合作吗?” 夏川萂:“你手上不是有几十条盐路吗?乔氏要的是快钱,而你有成熟的销售盐路,只有跟你合作,乔氏才能快速得到他们想要的暴利,而且,洛京局势瞬息万变,就是乔氏愿意等,三皇子也不会愿意等的,你要跟他们阐明厉害,或许还能将盐价再压低一些呢?” 韩高君缓缓踱步慢慢思量,最终以拳击掌,狠声道:“干了!” 夏川萂笑道:“若是能跟乔氏接上手,说不定将来你韩子高在洛京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韩高君却是横她一眼,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在他们眼中,顶多就是个泥塘里的泥鳅,倒是你,有那位大将军做靠山,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去找你要口饭吃呢。” 夏川萂回头看了眼一直在离她不远处来回溜达的郭继业,笑道:“彼此彼此,咱们是两个篮子装着咱们共同的鸡蛋,我的打了,还有你的回血,你的打了,还有我的托着,总归还有一个保底的。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干吧。” 韩高君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手去干了。”又感叹道:“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夏川萂笑道:“难得见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还怪不习惯的?” 韩高君看着眼前在夕阳的映照下明媚灿烂的少女,心里那团烧了很久的火焰猛然就拔高猛涨了一截,但在看到不远处眼睛一直朝这边张望的郭继业的时候又突然矮了下去,只剩微弱的火苗在苟延残喘。 有那样的男人在身边,夏川萂还能看得到别的男子吗? 但不问一问,韩高君是不甘心的。 韩高君玩笑般问道:“我怎么瞧那位大将军好像很紧张你的样子?你们什么关系?” 夏川萂随意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我这些年净为他忙活去了。” 韩高君恍然,又道:“你早说啊,我也能尽一分薄力,好搭上这位大将军,夏萂,这可就是不仗义了,让我错失了献殷勤飞黄腾达的机会。” 夏川萂不屑道:“他这是回来了,你才瞧着他风光无限的,他在边境的时候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全看老天爷开不开眼,菩萨保不保佑。” 韩高君看着夏川萂道:“......那你将你之所有全投进一个看不到前途的无底洞里,夏萂,不知道该说你有魄力,还是......” 夏川萂笑问道:“还是什么?哪有话说一半的?” 韩高君:“......还是你对他,别有所图?” 夏川萂:...... 韩高君沉声道:“夏萂,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我之为人你也明白,你若是对他有所图谋,你可以告知与我,我为你参谋参谋,如何?” 夏川萂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板着脸沉着眼正经非常的韩高君,奇怪道:“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我对他没有图谋,要是有的话,早就拉着你一起了。” 韩高君:“那你就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了?” 夏川萂张口结舌,道:“不对劲,你现在看起来十分的不对劲,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心甘情愿‘付出’了?” 韩高君还要再说什么,却听郭继业走了过来,唤道:“川川,你们谈完了吗?” 夏川萂转头去问:“干嘛?” 姿态随意,亲近自然,好似她说话的人不是炙手可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而是一个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般。 郭继业跟韩高君点点头,道:“要开席了,二叔让人来唤我们了。”又对韩高君道:“韩兄先去入席,我与川川再说会话。” 韩高君看了眼夏川萂,与郭继业行礼告辞。 夏川萂板着脸色说郭继业:“喂我说,你越俎代庖了啊,我们还没说完话呢,你就让他先走了是几个意思?我可警告你,你少插手我的事!” 郭继业开口反驳道:“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是看到你们已经说完正事了,才过来打扰的,怎么,你们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害怕我听到吗?” 夏川萂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手指着郭继业的鼻子喝道:“郭继业,你心真脏!”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什么叫做“见不得人”啊!要真见不得人,她还会允许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说吗? 郭继业弹了一下夏川萂伸到他鼻子底下的细白手指头,看着她笑吟吟道:“可不是我心脏,我是旁观者瞧的明白,明明是刚才那位子高小伙伴的心脏。” 夏川萂被他弹的手指头一痛,她“嘶”了一声,反射性要将手指头抽回,却是被郭继业捉住,放在唇边吹了吹,笑问道:“可是痛了?” 此时夏川萂注意力都在又麻又痛的手指头上了,她用力抽回手指,却是白费功夫,憋气道:“快放开,你好不讲理。” 郭继业见她脸都红了,估计是被气的,就听话松开手,抱怨道:“你在别人面前对我呼来喝去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好歹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呢。” 夏川萂一面摸着红肿的手指头,一面冷笑道:“我可没见哪个大将军这样没眼色,听不懂话,非要跟来听人家谈事的。” 郭继业忙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吗,你看看这周围,荒郊野地的,要是从哪里窜出头野猪来,或者一条毒蛇来,靠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子高小伙伴,他能护的住你吗?” 夏川萂原本想反驳说自己就可以护住自己,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黄昏了,夜行动物都出动了,不远处山峦中隐隐约约传出了狼嚎声,夏川萂出口的话就噎在了口中,回头叫道:“大牛,大牛哥。” 正在不远处和赵立待在一起警戒的大牛听到夏川萂唤他的声音,想都没想抬脚就跑了过去,问道:“女君唤我何事?” 夏川萂见到他眨眼功夫就到了,就笑道:“没事,事儿已经谈完了,走,去喝酒吃肉去。” 说罢,就不理郭继业自己快步走了。 大牛瞧了眼郭继业,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脸糊涂的追着夏川萂去了。 赵立过来,看着夏川萂和大牛离去的背影,问道:“公子?” 郭继业嘟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又问赵立道:“我对川川管的很多吗?有没有越俎代庖,有没有干预她的事?” 赵立苦着脸一脸为难之色。 郭继业:“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 赵立忙跟上他,道:“公子,川川主意大的很,您若是让她觉着束缚了,可能不会讨她喜欢。” 郭继业还真想了一下,喃喃道:“束缚......是了,这丫头从小就是个霸道性子,睡觉都四仰八叉的,半夜妨碍了她她还会踹人......” 啧,这丫头怎么跟个霸王似的? 第178章 第 178 章 因为郭继业不愿意入乡里县城, 今晚这顿宴席便设在野外,好在如今时节即将入秋,晚上燃上篝火, 大家吹着旷野消了暑气的山风一起饮酒作乐, 也是惬意。 因为有国公夫人在此, 是以入夜的宴席是男女混宴, 郭继业奉国公夫人做了中间主位,郭二郎君带着郭氏子弟及其家眷们与乡豪们对坐, 四周有火把照明,中间有篝火烧烤,如此聚成了一处郊外野宴。 因为有不少郭氏女眷在此, 是以乡豪们言谈举止都收敛许多, 仍旧豪放畅快对饮,但并无男人们常聚饮时偏向的淫邪昏聩之举,是以大家各自舒畅, 其乐融融。 夏川萂并没有和郭氏之人坐在一起,而是和乡豪们一列,位子就在韩高君之上,郭继业左手之下第一人。 当是时崇尚以右为尊,宴席的中间位置,国公夫人坐在郭继业的右手位, 这是郭继业以国公夫人为尊,郭二郎君率领郭氏子弟坐在宴席的右侧,是乡豪们以郭氏子弟为尊, 夏川萂坐在韩高君的右手位, 倒不是韩高君以夏川萂为尊,而是同等地位, 韩高君认为夏川萂要高于他,所以她可以坐在他的上首位。 韩高君认为夏川萂德才堪配第一位,其他乡豪们自也不会多说什么,他们也看出来了,要不是因为夏川萂,他们此行估计也只能见一见那位郭氏二郎君,郭继业是别想见到的,更何况像现在一眼坐在一起宴饮? 是以,对夏川萂,他们还是服气的。 对夏川萂居然坐在乡豪那边,还坐在了第一位,郭氏子弟这边就是惊异、惊奇以及表情复杂难言了,夏川萂也只是随意的瞟了他们这边一眼,大体看了下人数,至于郭氏子弟对她作何表情,她可是一点都不在乎。 在她眼中,她身边的这些乡豪们都比那些郭氏子弟更能让她上心些。 国公夫人年纪大了,她虽然不耐久坐,但她精神头很好,其实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奈何,她也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在场,下面的年轻人们是自在不起来的。 是以,三敬酒之后,她就离席自去休息去了。 国公夫人离场,有些不喜欢不适应这种宴席的女眷们也都一一退场,最后留下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容貌秀美的少女。 乡豪们这边,夏川萂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 这个少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斜对面的夏川萂,想让她忽视都难。 夏川萂正欲询问,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跑过来,在她身后说了两句什么,这个少女充耳不闻,仍旧盯着夏川萂看,这小女孩见少女不理她,她就伸手来拉这个少女,少女原本跽坐在铺在草地上的席子上,突然身子被拉了个半歪,她面色一变,猛的一个甩手,眼看巴掌就要呼在这小女孩的脸上,从小女孩侧面伸出了一只手,捉住了这个少女的手腕,反向一扭...... 是这小女孩的护卫或者丫鬟嬷嬷之类身份的人及时从少女手下救下小女孩,使她免受皮肉之苦。 从夏川萂这边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个少女颤抖的嘴唇和火把照映下半张苍白的面容,却是并未听到她发出的声音。 那一下应该挺疼的吧? 可这少女闷不做声的忍下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是个狠人啊! 那个拉人的小女孩夏川萂也认识,她对明显有些吓住的小女孩招招手,笑唤道:“彩儿,过来。” 小女孩听见夏川萂唤她,忙提着小裙子穿过篝火场地哒哒哒的跑到夏川萂面前,轻快行礼甜甜笑道:“姨姨好。” 夏川萂将她拉到身边,揽着她的小身子问道:“你不是跟你阿娘玩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郭彩儿的阿娘张颜,和章华、楚霜华、夏川萂一样,都是夏大娘以前从乡里里采买回来,然后精挑细选出来仔细教养长大的孩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7节 从出路上,章华作为男子,成了主家公子身边得用助手,对他这样的出身来说,算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了,对张颜这样容貌姣好又知情识趣温柔解意的女子来说,成为男主人的妾室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张颜成了英国公世子的妾室,在夏大娘众多养女当中,绝对是混的最好的一个,当然,夏川萂除外。 楚霜华是个意外,一开始,夏大娘培养楚霜华,就是将她当做张颜第二培养的,谁知道,凭空出现一个夏川萂,不仅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还顺带着将楚霜华的命运也给改变了。 夏川萂能和章华黏黏糊糊的这么些年,拢的章华的孩子对她姑姑长姑姑短的,当然也没落下张颜这里。 张颜可比章华热心多了,夏川萂送来三分礼物,她就能回七分,夏川萂对她十分好,她就报以十二分的小意。 总之,夏川萂觉着,这位姐姐比章华这位哥哥好多了,对郭彩儿这个小外甥女更是稀罕的不得了。 就在不远处的郭继业听到自己的便宜妹妹管夏川萂叫“姨姨”,不由眉头微动,看向夏川萂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郭彩儿背对着郭继业,当然没有发觉郭继业这个大哥哥的异样,夏川萂却是瞧见了,她微扬下巴,给了郭继业一个挑衅的眼神,留神听郭彩儿小姑娘说话。 郭彩儿:“咱们都走了,偏四姐姐留下了,母亲怕她闹出事来不好看,就让我来叫她,我叫她了,她不理我,我才去拉她的,可不是我故意使坏哦。” 四姐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郭彩儿的四姐姐就是刘兰娥所出的女儿郭霞,也是郭继业的妹妹。 夏川萂看了眼被两个仆妇“请”走的少女,原来她就是郭霞,那也就怪不得她从入席就用那样一副眼神看她了。 夏川萂笑道:“是呢,‘姨姨’看到了,是她故意不听你的话,你才去拉她的,可不是你故意让她当众出丑的。” 郭彩儿就依偎在夏川萂的怀中叽叽咕咕的笑了起来,虽然她也是从夏川萂来到洛京之后才见过一回面,但从她有记忆起,就年年月月时不时的就会收到夏川萂寄给她的礼物,在她心里,这位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姨姨可是亲近的紧,一点都不陌生的。 郭继业看着“亲密无间”的姨甥两人,无奈摇摇头,端起酒碗,和在场众位主宾喝了一回,也提醒某人,还在宴席上呢,不要只顾着带孩子,好歹对别人也热络一些。 夏川萂虽然有“美”在怀,但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郭继业举杯,她也端起酒碗,豪迈的仰头一口干尽,郭彩儿见她嘴角沾了酒渍,忙抽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她拭了拭,夏川萂哈哈一笑,低头就在她香香软软的小脸蛋上响亮的“啵”了一口。 郭继业:...!!! 众人:???!!! 夏川萂看着被她给震的眼睛都要瞪出来的的老少爷们,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郭彩儿也是被她当众给亲的一呆,然后就在她的豪放大笑声中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不出来了,明显是给羞到了。 于是夏川萂笑的更大声了。 郭继业扶额,对夏川萂的恶趣味简直无力极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会“玩”的丫头! 她可是结结实实的给在座的众位大老爷们上了一堂课,教了一回什么叫做“放荡不羁”。 郭二郎君看看一手揽美人一手拍案几笑的乐不可支的夏川萂,再看看一副惨不忍睹的郭继业,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对面的小女君真是超凡脱俗,处处不按常理出牌啊。 其实宴席进行到这里,在座的男人们都有些放开了,放开的结果就是隐隐的排斥,酒场默认是独属于男人的天下,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在这里掺和什么?要做陪酒的舞姬吗? 当然这话是谁都不敢说,这态度也是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但氛围啊,人在表达情感的时候,语言只占了三分,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身体倾斜的角度、面部的微表情,以及这些整体营造出来的氛围感,都在无声的驱逐着夏川萂。 夏川萂才不觉着尴尬呢,她用一个夸张的“香啵”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并乐在其中,反过来看他们所有男人的笑话。 嘿,我有美在怀,你们有吗? 夏川萂就是这个意思,她亦在无声的鄙视他们这些男人。 可真是太会玩了! 郭二郎君这带头一笑,似是一滴水入了油锅一般,让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宴席瞬间沸腾了起来,不管是在场的郭氏子弟,还是列些的众位乡豪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要比谁笑的更大声一般,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务必要将刚才他们被“震”住的尴尬场面给笑没了。 听到男人们这边宴席上笑的十分不正常的声音,国公夫人这边另起炉灶聚会喝茶的女眷们都纷纷好奇的看了过去,原本她们还疑惑这些男人们在笑什么呢,等见到夏川萂搂着郭彩儿一碗一碗的跟喝水一样的喝酒,她们不由惊住了。 张颜忙吩咐道:“快去备醒酒汤。”这样个喝法,等会不喝醉才怪。 章珠儿睁着大眼睛大声道:“小姑姑才不会喝醉呢。” 章波波一骨碌从席子上爬起来,兴奋道:“我去给小姑姑倒酒去。”说罢,就一阵风似的蹿出去朝夏川萂那边跑过去,给人说话的时间都不留。 章华的妻子对在场众位娘子们致歉,笑道:“这孩子,顽劣的紧,让娘子们见笑了。” 只跟夏川萂交往了两年,章华就看出了他这个妹妹日后定能一飞冲天,至于能飞多高,就看她的极限在哪里了。 所以,他去跟国公夫人求了恩典,以侍奉养母的名义将妻儿三个送去桐城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她们母子三人就顺利脱离了奴籍。 后来,夏川萂要在洛京开酒楼,桐城大批郭氏奴仆来了洛京,章华妻儿跟着一起回了洛京,他们一家四口才得以团聚。 所以,章波波和章珠儿兄妹两个,跟夏川萂不是一般的亲,在这些郭氏大小娘子们面前,章华的妻子或许还带着以前的卑躬屈膝,但在章波波和章珠儿兄妹两个身上,可是一点都看不到奴仆样儿的。 郭氏其他娘子们客气笑笑,并不接这话,跟个仆妇交往,她们嫌掉价儿。 国公夫人却是笑道:“我瞧着活泼机灵的紧,以后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心下却是叹息,夏川萂出身摆在那里,她的亲朋好友也都是跟她一样的身份,这以后结亲,唉,以后有的调和了。 章华妻子笑回道:“夫人说能,定是能的。” 她也尴尬的很,和这些府上的大小娘子们交往,她真是忐忑又不安,尴尬又无语,她宁愿去受刑,也不愿意跟这些人坐在一起。 但能怎么办,她必须和她们坐在一起说话谈笑,她有那样的小姑子,她坚决不能给小姑子丢脸,儿子女儿是做主还是做奴,可都系在这个小姑子身上了。 她是又欢喜又害怕,既欢喜自家能鸡犬升天,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好,别人拿他们笑话川川...... 唉,这其中滋味,估计也只能她自己品了,谁让她命好,嫁了这么个郎君,得了这么个小姑呢,哈哈哈哈。 说实话,换一个身份换一个视角再来看她以前的这些主子们,也就那样吧。 她现在也可以跟她们平起平坐了,昧心自问,在某些方面,她可以比她们做的更好。 所以,川川说的对,真没什么好自卑的。 第179章 第 179 章 郭继拙看着对面少女无所顾忌大大方方与人畅饮, 他心里窝火,亦不喜这等在他看来粗鲁低俗的宴席,便兀自起身离席, 打算找个清净之地洗涤一下心灵。 却也没有人拦他, 或者问他一句, 这让他心下更加郁闷难当了。 郭继拙离宴席越来越远, 寻着一处小路逐渐走到了营地边上,远远瞧见前方一处乱石摊上坐了一个人, 他眯着眼走近了些,似乎是听到身后有人走来,这人倏地转头, 露出一张雪白秀丽的脸庞来。 郭继拙诧异问道:“霞妹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着你的人呢?” 郭霞见是郭继拙,她手上握紧的匕首重新藏了起来, 转过头去,并没有回答郭继拙的问话。 郭继拙走近了,与她一同坐在尚带余温的乱石地上,瞧了眼她湿漉漉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珠,叹气问道:“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就不怕来个歹人将你掳走了?” 郭霞冷声道:“现在还会有谁在乎我,我就是现在被歹人掳走了, 恐怕也没人会发现吧?” 郭继拙:“......祖母向来处事公允,对咱们这些小辈也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疼爱, 你跟在她老人家身边, 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郭霞讽刺道:“处事公允?六哥,你到现在还认为祖母处事公允吗?她老人家明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墙头草, 哪边有利就倒向哪边,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她对我们兄妹百般疼爱,现在母亲不在了,她就对我们弃之如敝履,现在更是抬举贱奴,使良贱一席,连世家的体面都不要了。你若说的一碗水端平就是这个,那我看她是老糊涂了,或者她根本就是这样一个糊涂人。” 郭继拙被她给惊了一下,不成想她竟是对国公夫人有这样大的成见,他不由四处环顾,怕有人会将他们背后议论长辈的话给听了去。 郭霞冷笑道:“你也不用怕被谁听了去,我来这里好一会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现在可没有谁会来关心我这个庶女死活的。” 郭继拙还是劝道:“怎么会没人在意你的死活,你兄长让你回桐城祭祖,他自己留在洛京办理丧事,不就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吗?” 走之前,郭继业问过郭继昌兄妹三个,是要跟他回桐城祭祖还是留在洛京为刘兰娥办理丧事,其实就是问他们是站在他这个兄长这边,还是以后就作为郭氏普通子弟生活。 作为父亲,郭守成坚持要他们兄妹三个跟郭继业回桐城,但经历了母亲之死刘氏族灭身为世子的父亲却是半点都不作为之后,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对郭守成这个父亲失望透顶,是以,对他的话,除了最小的郭继兴,郭继昌和郭霞兄妹两个,已经听不进去了。 郭继昌和郭霞商议,让郭霞带着郭继兴跟着郭继业回桐城,因为郭霞是女孩儿,她以后的前程在嫁人之后,回桐城祭祖,她还是嫡枝的长房的姑娘,还是郭继业的同父妹妹,就算是她是刘兰娥生的,她以后能嫁入的人家也差不了。而郭继昌是个男人,他的前程除了家族加成之外,更多的是看自身的本事,这一点在郭继业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郭继昌看到郭继业能逆风翻盘,他自认他也可以,所以,他将这个机会让给了郭霞和弟弟郭继兴,让她去靠着郭继业让国公夫人给她寻个好婆家。 至于郭继兴,他年纪还小,实在做不了什么,他们兄妹对这个小弟弟实在没有过高的要求,他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是以,他们都没问郭继兴的意见,直接通知他跟着郭霞回桐城祭祖。 兄妹两个低估了郭继兴的任性和执拗,他认定了郭继业是弑母凶手,不管兄姐两个怎么说,怎么劝,死活不愿意跟郭继业一起回桐城,硬是留在洛京为母亲办理丧事。 郭继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兄妹两个无法,只能遂了他的意,让他留在洛京。 此次回桐城祭祖,大房这边领头人是张颜这个妾室,而不是郭霞,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郭霞表面上还端着大小姐的气度,心里却是早就生了怨,她有心跟人别苗头,却只能当众出丑,她自己出来排解郁气,以往早就丫鬟仆妇不离身的跟着,更会有人派人出来找,三五回的来回劝,但现在,不仅丫鬟都没一个跟来,更是不曾有人来找她,担心她一个女孩儿在夜里乱走是不是安全...... 郭霞将脸埋在臂弯里静静流泪,她想念母亲了。 有母亲在,她又会担心什么前程呢? 洛京世家豪门,只有她选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挑选她的。 郭继拙抬头看着天上残缺的月亮,默默陪着抽泣的郭霞。 他心下有郁气,也有迷茫。 自从他救下刘锦儿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所有人突然就都变了一个模样,好似之前他看到的都是镜花水月一般,都是虚妄。 川川让人将刘锦儿从刘兰娥身边带走,还将她卖去了青楼,但刘锦儿还没进青楼,就有人给他传了消息,他及时赶到,用一万两银子将她给赎了出来。 当时他只觉愤怒,去找她质问,却被她冷漠的赶了出来,经过郭继方的提醒之后,他羞愧的发现,如果她真的要将刘锦儿推入火坑,等他知道的时候,刘锦儿还能留得清白之身吗? 她只是想折辱刘锦儿,并没有真的让她万劫不复,是他被冲动冲昏了头脑,被偏见蒙蔽了理智,她生气是应该的。 刘锦儿在静心庵刺杀她,他将刘锦儿护下,还冲动的说出那样的话,她应该更加恼他了吧? 要不然,明明已经看到他了,怎么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过呢? 他原本是不想回桐城祭祖的,但刘锦儿劝他前程要紧,跟着郭继业回桐城祭祖,对他以后有好处。 郭继拙不由攥紧了拳头,他以后的前程就寄托在这次桐城祭祖上? 可也太小看他了! 但他还是来了,刘锦儿好意劝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想回桐城看看,看看西堡东郭,还是不是他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 远处有喧嚣声传来,郭继拙仔细听了一会,道:“宴席散了,我们也回去吧。” 郭霞不动,郭继拙劝道:“不要让十一弟的心血白费。” 郭继昌在洛京郭氏兄弟中排行十一,他之所以排行这么靠后,当然是因为前头有郭守礼这个大户做贡献,二房儿子生的多且集中,郭继昌的排名自然就靠后了。 说到郭继拙,想到如今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郭霞咬牙,忍辱负重起身,到底跟着郭继拙回了营地。 这边宴席已经散去,虽然有宵禁,但这宵禁禁的是百姓,可不是这些掌此地生死的乡豪官吏们。 乡豪们带着酒气散去,夏川萂一手一个,牵着郭彩儿和章波波送去他们母亲那里。 郭彩儿打出生起就养在内宅,顶多参加一下家宴,何曾见识过这样刺激新奇的野宴,一晚上都窝在夏川萂怀中,跟个无限好奇却不敢踏出鸟窝一步的鸟儿一般,睁着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8节 夏川萂教她:“我刚才对你做的那些,只能你对别人做,要是有第二个人敢那样对你,你就用你手里的匕首扎他个透心凉。”这孩子可人的很,可不能被她带坏了。 郭彩儿透红着一张小脸连连点头:“我记住了,只能我对别人做,不能别人对我做..哦哦,除了姨姨。” 夏川萂老怀大慰,点头夸她聪明。 另一边的章波波明显有话要说,他虽然不是长在国公府中,但他长在外头,知道的更多,他这个年纪,也懂些人事了,以他有限的见识,他觉着,是不是表妹郭彩儿像小姑姑一样搂着别人亲也不大好? 但明明小姑姑刚才就这么做了,还迎来别人一片叫好声,那郭彩儿这样做,是不是也没问题啊? 章波波头脑转成个浆糊,想不明白了,刚想问一问小姑姑,他们宿营的营地已经到了。 夏川萂带着郭彩儿和章波波去拜见国公夫人,笑道:“夏川将两个孩子原璧归赵,夫人可是放心了?” 章波波见母亲向他招手,他就离开夏川萂,跑去母亲和妹妹那里去了。 国公夫人拿手指头点着她,笑道:“不成想你竟能这样放的开,可是吓着你这两个小辈了?” 郭彩儿嘻嘻笑着跑到国公夫人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可好玩了,我以后也要办个这样的酒宴,邀请我的小姐妹们来玩,祖母可允准吗?” 国公夫人慈爱的抚着她的发辫,连连笑道:“允准,允准,只是别跟你姨姨学,她那个不适合你。” 郭彩儿不解的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岔开双脚,放松又疏狂的站在这些女人当中,神色慵懒惬意,明显是有些微醺了。 喝了那许多的酒,还就只是微醺,可见夏川萂的酒量之大,可称的上千杯不醉了。 她一手转着丝绦,将丝绦末端的金玲转的飕飕作响,一手扶着挂在腰间的短剑,她缓缓笑道:“给他们开开眼罢了,养成个金丝雀的性子不见得是好事。” 外头那些男人们就是这么玩的,她这才哪里到哪里,连皮毛都算不上,让郭彩儿提前见识一下是好事。 但夏川萂认为是好事,别人可不见得,陪伴在国公夫人身侧的几个梳着高髻的女子明显有话要说,张颜却是先一步笑道:“彩儿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婢妾也想着怎么教她一些眉高眼低的,也欲寻机带出去给她开开眼,可巧妹妹来了,还请妹妹别嫌弃她拙笨,以后多带带她才好。” 说着话就来到夏川萂面前,对她盈盈一礼,还对她俏皮眨眼睛,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而还将郭彩儿托付给她了。 夏川萂笑笑,接下了她的好意,探头对郭彩儿,也是对所有人道:“姐姐太过谦虚了,彩儿已经很好了,等到了桐城,我再带她好好玩玩,多见一些人,见识多了,也省的她以后受人蒙蔽欺骗。” 说完,又对国公夫人告辞道:“今日天晚了,夏川这就告辞了,夫人也早些安歇吧。” 国公夫人颔首,张颜忙道:“婢妾送妹妹。” 除了国公夫人的营地,张颜笑对夏川萂道:“姐姐可真羡慕妹妹。” 能在男人堆里混的风生水起,也能在女人堆里让人不敢放肆,这样的耀眼肆意,如何不让人羡慕? 夏川萂也笑道:“姐姐也很好啊,有不少人羡慕姐姐的好命呢。” 张颜抚了抚自己美丽的脸庞,笑道:“妹妹说的是,姐姐这样的出身,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的确是让人羡慕的。” 只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能做到夏川萂这种程度的,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凤毛麟角,至少她目前为止也只见到这么一个,她的确是不用羡慕她的。 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夏川萂停下脚步,对张颜道:“姐姐快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张颜见夏川萂身边虽然明面上只跟了大牛一个,但她知道,暗中定是还有人跟着的,不需要她将人送回,便也知趣笑道:“那姐姐这就回了。姐姐已经吩咐将醒酒汤送去妹妹营帐中去了,妹妹睡前喝一些,夜间也能睡的安稳些。” 夏川萂道谢:“劳烦姐姐挂念。” 看着张颜离开,夏川萂回了她的人扎营的营地,却是没有回专门给她扎好的帐篷,而是重新拿了一小坛子酒,去了芸儿棺木那里。 芸儿棺木放在一个大木箱子中,用两头大青牛拉着,为保芸儿尸身不腐,大木箱子塞满了冰块和稻草、花椒、甘草、丁香、八角、金银花等香料和药材。 大牛不敢劝,只能多点了几个人手暗中跟随,自己也离着两步远紧紧跟着她,就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对大牛的谨慎,夏川萂不置可否,没有了芸儿在身边,夏川萂就跟脱了一件坚硬的铠甲一般,没着没落的,身体四处透风。 夏川萂拎着酒坛子坐在车辕上,倚着装着芸儿棺木的大木箱子,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残月,良久,叹道:“芸儿,放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我却在外头花天酒地的应酬,你会不会怪我?” 听着这话的大牛心下叹息,芸儿只是一个小丫头,身份卑贱,夏川萂身为主人,是不能为她守忌讳的。 而且,夏川萂所作所为一举一动关系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利益得失,而是他们整个围子堡的,所以,如果芸儿有灵自己站在这里,也不会允许夏川萂为她闭门谢客,忌酒忌荤,不见人,不参加宴席的。 夏川萂灌了一口酒,醉醺醺道:“芸儿,要是你在,你肯定又要唠叨我喝太多酒了,我可跟你说,这酒就跟饮子一样,一点度数都没有,还没你酿的好喝,我倒是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但这酒太不中用了,我醉不了啊......” 大牛听的心下发酸,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却猛不冷丁的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大牛好悬没拔刀相向,等看清楚是谁之后,就讪讪将刀又插/了回去,唤道:“公子。” 夏川萂听到大牛唤公子,就转头一瞧,也看见了郭继业,但她没说什么,就将头转了回去。 夏川萂心下暗叹,真是阴魂不散。 郭继业对大牛点点头,抬脚来到了夏川萂身边,拿过她手里的酒坛子,自己尝了一口,评价道:“这酒比宴席上的好些,但也不及你的酒好,别喝了吧,伤身。” 夏川萂呵呵笑道:“难得,你也会说出喝酒伤身的话。” 郭继业转到牛车的另一边,跟她一样坐上了车辕,道:“边关苦寒,再一两个月就要下雪了,饮酒可以暖身,不得不喝,但我本人,是不喜饮酒的,你知道的。” 夏川萂莞尔,她还记得,小时候在桐城生活的那一年,每次出去宴饮回来,郭继业都要难受好一会,还会耍脾气摆脸色,指使她做这做那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饮酒,酒量也不好,她偷瞧了一下他脸红脖子也红的醉酒样子,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酒量是长了,就是长的有限罢了。 不像她,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就是个解渴解腻的玩意儿。 夏川萂笑道:“我在将军府西院石榴树下埋了一些红黍酒,口感柔和,清香回甘,估计你会喜欢的。”红黍就是红高粱,用红高粱酿出来的酒可是一绝。 郭继业笑道:“你说好,那一定是好的。”又回忆道:“我记得,西跨院里没有石榴树来着?” 夏川萂解释道:“我新种的,还种了一株葡萄,搭了个葡萄架好乘凉,现在应该已经结果子了,等咱们回去了正好可以吃葡萄,石榴还要等上一个月才能熟呢......我写信给你说过,也是经过你的同意的,你忘了?” 西跨院是郭继业的起居院落,她只是临时住在那里,她想要种棵树,当然要先征求郭继业的同意了。 此时听郭继业说他记得院子里没有石榴树,夏川萂不免有些着急的解释给他听,她是写信征求过他的意见,她才种的。 这会子不会拿这责怪她吧? 郭继业瞧着她因为饮酒变得更加亮晶晶的莹润眼睛,道:“我自然没有忘记,我只是诈一诈,看你还记不记得给我写的信而已,看来你还没忘记,本将军老怀甚慰啊!” 他还感慨上了。 其实他只是没话找话闲聊而已。 夏川萂白他一眼,嘟囔道:“你可真够无聊的。” 郭继业同她一样看着天边的半拉月亮,道:“人活着,本来就很无聊。” 夏川萂:“......这可不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说的话。”尤其你才二十来岁,正是野心勃勃天下我有的年纪,花花世界才跟他敞开,他居然会觉着无聊? 郭继业叹道:“大将军,是一个系着万千性命的名头,担负着这样的重任,我也是会累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 他转头去问夏川萂,夏川萂同样担负着数以万计的人的身家性命,她应该能理解他才对。 夏川萂:“......身不由己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无言的默契萦绕在他们周身,倒是让夏川萂心里的孤独感消散许多。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拍拍身后的大木箱子,跟芸儿告别道:“困了,回去睡觉了,芸儿你也好眠啊。” 郭继业邀请道:“不如去我那里?不管是睡车还是睡军帐都行。” 夏川萂瞥了他一眼,打开他欲扶她下牛车的手,随口道:“我有帐篷,做什么要去你那里睡?” 郭继业犹不死心:“......那我去你营帐里睡吧。” 因为夏川萂曾经跟郭继业在一个房间里睡过一年,郭继业这话夏川萂听着只是寻常,但听在跟着他们的护卫耳中就不寻常了。 这孤男寡女,男人正当青年女人正当妙龄的,啊这,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护卫们顿时忍不住打起了眉眼官司,被夏川萂转头的时候瞧了个正着。 夏川萂:...... 夏川萂狠狠踢了一脚郭继业,被郭继业敏捷的闪开,夏川萂更怒了,丢下一句:“你想屁吃呢!”带着大牛气冲冲的走了。 郭继业不满咕哝道:“......还是这么爱踢人......” 然后在护卫们的戏谑眼神下追了上去,到底将她送回了她的营帐中从回了自己的军帐。 第二日车队继续启程,出了这片乡里,就真正进入了无边旷野之中,除了偶尔的农田之外更多的是山岭荒地,也远远遇到了几波劫匪,但劫匪们见到郭继业的车队就都逃了,除了挖断的路基和故意弄出来的乱石、枯树等路障,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郭继业无聊的紧。 郭继业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无聊的,他叫来夏川萂陪他,夏川萂不来,他就自己找了过去。 夏川萂不是待在国公夫人的车里和郭彩儿、章珠儿、章波波这些小孩子们玩,就是带着这些小孩们去她的车队里玩,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郭继业来的时候,夏川萂正和郭彩儿她们在国公夫人的大车里做游戏。 郭彩儿和章波波坐在马车地板上,中间铺着一个军旗,两人正在对阵杀的你死我活难舍难分,夏川萂则是和章珠儿玩翻花绳。 马车门窗是打开的,郭继业掀开微微晃动的布帘探身进来,先跟国公夫人问好,然后问道:“在玩什么呢?” 夏川萂随口笑道:“跟掌珠儿玩翻花绳呢,你怎么来了?” 国公夫人看两人这随意劲儿,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也想知道郭继业怎么突然过来了。 郭继业长腿一迈就绕过了坐在地板上的郭彩儿和章波波,坐到了夏川萂旁边一处空座位上。 道:“没事,过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夏川萂:“哦......唉呀宝贝儿,你又翻错啦,你看,要这样翻哦......” 章珠儿才四五岁的年纪,翻花绳的小手还不是太利索,需要夏川萂耐心教她才行。 郭继业道:“你一个人可教不好她,要让她多看别人翻她才能学的会......” 夏川萂一面解红线疙瘩一面抽空觑了眼郭继业,嘴里道:“你给她示范啊?” 郭继业笑道:“也并无不可。” 夏川萂:...... 是了,这人其实挺喜欢翻花绳的,她犹记得好几回他们一起出行的时候,她陪这人坐车,路上无聊,这人就以陪她玩的名义跟她玩翻花绳,为此,她还偷偷跟砗磲、金书她们取经,学到了好几个高难度的翻花绳花样呢。 夏川萂偷偷一笑,道:“那就有劳了?掌珠儿,好好看,好好学哦~~” 章珠儿甜甜笑应道:“好~~”大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盯着郭继业不放,对他可是好奇极了。 郭继业活动了一下手指,摩拳擦掌道:“川川你可要手下留情,我好久没玩了,有些花样都不记得了。” 夏川萂:“没事,这东西靠的是手感,你翻着翻着就记起来了......” 郭继业:“真的吗?我试试,你也要多提醒我才好......” 看着郭继业和夏川萂头对头翻花绳的国公夫人:...... 继业有玩过这些小女孩儿们的游戏吗?她怎么记得她没教过啊?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199节 别说国公夫人好奇了,就是郭彩儿和章波波也不完军棋了,也都眼巴巴的凑了上来,看他和夏川萂快速的在一根圈起的红绳间翻飞手指,撑出一个又一个复杂好看的花绳出来。 哇,大将军好厉害哦,不仅会翻花绳,还翻的这样又快又好,真的好厉害啊! 夏川萂:“......唉唉,又勾住了,你手上倒刺真多。” 这红绳是用红丝线拧成的,郭继业手上的倒刺又大又多,总是勾住丝线,不是将光滑的丝线勾的毛毛躁躁的,就是勾的夏川萂手指上红绳脱落,一个翻花就都乱了。 郭继业委委屈屈:“我也不想的啊。” 国公夫人嘴角抽动,一直骑马跟在车窗边的高强无语望天,就当他耳背了,没听到他们大将军“撒娇”的话。 夏川萂毫无所觉,她将红绳放在一边,拉过郭继业的手掰着他的手指仔细观看,道:“回头修一修指甲,再用蛇油、羊油好好养一养就好了,可惜我这里没有指甲刀,你先这样......” 夏川萂那个“吧”字还没出口,英媪就给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打开,里面不仅有修剪指甲的全副套装,还有修剪眉毛、鬓角的小剪刀小剃刀。 夏川萂:...... 还挺全乎。 郭继业笑道:“劳你帮我修一修吧,我一个人可修不了。” 夏川萂去看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正跟英媪对着一个彩色的图样册子说话,不好打扰,只好道:“那行吧,你说你这手指倒刺这样多,都不觉着不方便吗?不疼的吗?” 郭继业任由夏川萂对他的手指施为,闻言笑回道:“军营中没有这么多的讲究,都习惯了。” 夏川萂抬头瞧了他一眼,嘟囔道:“难得你这脸没给吹成个麻子脸......”边境苦寒可不是说着玩的,郭继业在那里连饭都有一顿没一顿的,以前作为贵公子养出来的一双如玉如脂的手指变的骨节粗大,掌心满是粗糙的老茧,指甲周围更是布满厚茧、裂口、倒刺。 现如今是夏日看着也就是粗糙了些,等到了冬日,裂口冻疮会更难熬。 即便如此,这样一双大手也是骨节分明骨肉匀称十分好看的,这男人定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出来的,得天独厚,让女人看了羡慕,男人看了嫉妒。 郭继业勾起唇角,凑近了一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夏川萂老脸一红,招呼在旁看的津津有味儿的郭彩儿道:“来彩儿,你来修你大哥另一只手。” 郭彩儿看了眼郭继业,一个激灵,忙拒绝道:“我这就要赢波波的棋了,姨姨你先修着,等我赢了他就来帮你。”说罢就拉着章波波趴去地板上下军旗去了。 夏川萂:...... 郭继业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当他刚才没有威胁小丫头。 章波波小声抱怨道:“明明是我要赢你了,还有,咱们已经下完这局了呜呜......” 郭彩儿忙捂住他的嘴,瞪着他用气音道:“你不要命了!” 章波波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这个跟他要不要命有什么关系吗? 郭彩儿才不管他,拉着他重新开局,这回她一定要杀的他片甲不留,哼! 第180章 第 180 章 过了大河, 就入了河东郡了。 在平津渡,早就有河东郡的大小乡豪们等着迎接了,他们除了迎接郭继业和国公夫人之外, 还要迎接夏川萂。 夏川萂见着老朋友们, 乐的笑哈哈, 跟这个寒暄道:“你们家老太爷还好啊?这两年倒是少见他了......” 又拍着那个人的肩膀赞道:“你家的纸是越做越好了, 都要超过桐城纸了,这回带来没?可要好好送我两车, 给我试试作画的手感如何......” 又问另一个人道:“你家大娘子生了没?是男是女?怎么也没给我送请帖我好随礼啊......” 凡是被她问到被她点到的人无不一脸便秘之色,他们紧绷着精神回应夏川萂的寒暄,就怕她突然翻脸, 在给他们个苦果子吃。 郭继业就在旁抱臂饶有趣味的看着, 并不插口夏川萂的寒暄,有人跟他行礼问好,他就点头了事, 眼睛始终跟着她,将自己的态度表的,明明白白,这里是夏川萂的主场,她还没有介绍他,他就只能干等着。 夏川萂可不敢让他干等着, 国公夫人有些晕船,她得等国公夫人稍好能见人的时候再给隆重介绍,按说这个时候郭继业应该是在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 跟着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 夏川萂只能先对一些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河东郡桐城郭氏,英国公世孙, 上柱国大将军郭继业。” 众人忙行礼拜见,郭继业也依礼节回礼,却并不是很热络。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缀缀。 已经入了河东郡了,离桐城也不远了,为着国公夫人的身体着想,郭继业和夏川萂一行便在平县暂且住一晚,等明日再启程。 之所以进了平县县城,而不是如之前一样安营扎寨在荒郊野外,是因为平县,有夏川萂的庄园产业,他们直接入住了夏川萂在庄园的宅邸。 一路行来,吃饭睡觉尚可,但大热天的,洗澡是不可能的,所以,夏川萂入住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烧水沐浴净身。 至于郭继业带着的护卫兵卒们则是集体去流经平县的一处河流里洗了个露天野澡,招了平县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去看热闹。 夏川萂一面在丫鬟芳儿、菲儿两个的帮助下擦头发,一面听半湿的章波波眉飞色舞的给她描述:“......一个妇人就这么不躲不避的拿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她自个儿不羞不臊,倒是把那些大哥哥们吓个够呛,纷纷红着脸庞遮掩着身体在河里鼠窜哈哈哈......” 夏川萂忙问:“可有掉河里的?没出事吧?” 章波波哈哈笑道:“怎么没有,但咱们人多,一人一手给他拉了上来,我瞧见了,他羞的都支棱起来了......” 哦呼,夏川萂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咳咳。” 章波波转头一瞧,忙缩了缩脖子,唤道:“大将军。” 郭继业上下看看他,道:“去换身干衣裳,一会天黑了就冷了。” 章波波不敢反驳说他才换了干衣裳,不用再换了,跟夏川萂使了个他下回再来跟她说趣事的眼色就离开了。 夏川萂打趣道:“你没跟他们一起去河里洗澡吗?” 郭继业横了他一眼,道:“我对被看光没兴趣。” 想到波波儿刚才跟她说的话,夏川萂忍不住东倒西歪的笑了起来,芳儿和菲儿忙扶住她,道:“头发还没干呢......” 夏川萂拿过巾子,对她们道:“我自己来,你们忙去吧。” 芳儿和菲儿退下,郭继业起身来到她身后,道:“我帮你擦。” 夏川萂忙避开,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拒绝道:“可不用你,我自己擦。” 郭继业顺势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长发,突然就笑了。 夏川萂奇怪:“笑什么?” 郭继业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笑道:“慈静大师给的养头发的方子果然有奇效,你这头发长的又密又黑,很是好看。”末了,又加了一句:“就是有些短。” 夏川萂擦头发的手一顿,想到以前她只有贴头皮的细软头发,冬天只能戴帽子,夏天就戴发箍遮掩她不长头发的缺陷,也笑了起来。 道:“别看短,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比养孩子还要艰难呢。”砗磲经常调侃她,说她用脑子用多了,头发才不爱长,真是可怜见的。 夏川萂也很无奈,她也想有一头人人羡慕的长发,但她天资摆在那里,不是她想长就能长出来的。 夏川萂看着郭继业散下来的长发,不无羡慕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到你这么长。” 其实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很羡慕,头发短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好打理,她最爱扎的就是高马尾,一条发带就能搞定,十分简单。 郭继业才在给他准备好的院子里洗涮完自己,只是草草擦了一下湿发就过来了,此时他只用一条抹额勒鬓发,其余的就都散在背后,一直长至腰部以下。 在男子当中,他这头长发算是很长的了。 郭继业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头发长了难打理,我倒是宁愿能长的短些。” 夏川萂:“你这话,要是让那些秃顶掉发的郎君们听到了,不得背地里骂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等到了晚间宴席。 今晚的宴席是夏川萂的主场,宴请郭继业、国公夫人以及郭氏子弟和当地豪强乡老们,是以,夏川萂坐了唯一的主位,郭继业坐在了客座第一位。 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过后,宾散主歇,然后夜间就出事了。 夏川萂披衣起身,问菲儿:“外头怎么回事?” 菲儿给她披上一件外衣,道:“奴婢恍惚听到是郭氏客院那边的动静,芳儿已经去打听了。” 芳儿回来的很快,她神色有些惊慌道:“是孙郎君,他夜里不知道怎么的,闯了郭霞小娘子的房间,如今正闹着呢。” 夏川萂眼神一厉,沉声道:“走,去看看。” 给郭氏女眷准备的客院里,张颜正肃着脸维持秩序,但也架不住闻声出来看热闹的人,她们都对着鼻青脸肿衣衫不整摔在地上的男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敞开着的房间门内是少女压抑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以及妇人们安慰的声音。 张颜见到夏川萂过来了,她松了口气,对夏川萂道:“快让人散了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夏川萂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颜脸色青白变换,小声对夏川萂道:“我正睡着呢,就听见霞儿大喊声,忙起身来看,呶,就看到他这个样子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清楚,问也没问出来。” 夏川萂点头,对大牛道:“先将孙郎君收拾好,等会也好当堂审问。” 张颜着急道:“还要当堂审问?这明显就是这个男人犯浑......”郭霞可是个尚未婚配的小娘子,这要是当着众人的面一审,她还要不要脸了? 夏川萂却是笑道:“姐姐,这院子里住了多少位小娘子啊,姐姐也住在这院中,怎么这个孙郎君别的小娘子屋子不去闯,单单就闯了郭霞小娘子的屋子呢?” 张颜惊疑不定:“这,这......” 此时,一个妇人突然站出来指着夏川萂的鼻子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家小娘子不检点吗?” 夏川萂施施然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郭霞不检点。” 她将“郭霞不检点”这五个字说的清晰且响亮,那间开着门的屋子顿时一震兵荒马乱,一个妇人带着怒容出来,怒喝道:“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女君,咱们安顿在你这里,夜里出现了这等纰漏,你不说道歉彻查,还不见半分羞愧之色,是不是见惯了这等污秽淫邪之事,习以为常了?我门郭氏门风清正,今日竟受如此大辱,简直......简直......”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川萂拍着掌心赞叹道:“难得娘子如此大义凛然的说出这样一番昭昭之言,既然如此,不如等国公夫人和郭大将军来了,大家一起审一审此案如何?谁是谁非,也好还人一个清白。” 大牛已经将那个孙郎君打理好了,此时夏川萂就问这个孙郎君:“孙郎君,你可有德高望重之人为你主持公道?” 此时的孙郎君魂不守舍惊魂未定,他听到夏川萂的话,忙点头道:“家父以及外祖杨公可为在下主持公道。” 夏川萂:“去请!” 立即有人听话去请孙公和杨公去了。 那个喝问夏川萂的妇人脸色大变,忙道:“不可!” 夏川萂对她诚恳道:“为了证明,我夏川这里不是藏污纳秽之所,只得如此了,这也是你们的请求,好给你们个公道,不是吗?” 第181章 第 181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0节 平津渡自古有之, 有凋敝败落的时候,自然也有贩夫走卒车马繁盛的时候,但要论像如今这边整日车水马龙、行船如织, 南北货物都在此集散的盛况, 在平县县志上, 是从未出现过的。 平县县令主延志原本前年就能升迁至桐城去做一郡丞, 也就是郡守的行政二把手,但他去找了夏川萂, 说他不想升迁,只想守着平县继续做他的县令。 用生不如用熟,主县令愿意留下, 夏川萂自然是求之不得, 就跟现在的河东郡郡守吴先打了声招呼,让主县令继续留任,做他的一县之主。 听到这等奇闻轶事的无不啧啧称奇, 这做官的不想着升迁,居然还给人送礼托关系原地不动的? 这但凡能做官的就没有傻的,若是无利可图,主县令是不会做此奇怪之举的。 至此,平县更加热闹了,多少人游历、游学途中都会转道平县来看一看让主县令舍不得升迁的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宝地, 以此来增加他们的见闻和谈资。 其实他们来到平县之后,见到的除了人多一些,车马牲畜多了些, 运货的船多了些, 油菜花种的多了些......其他就没什么了。 这里的房屋并没有建的多么高大华美,这里的船也只是寻常小舟, 这里也没有奇山异景,更加没有“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神异之事,有的也只是寻常百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 但也就是这样的琐碎,构成了整个平县节节攀升的富庶。 而这富庶的源头,就在夏川萂的山庄——平庄。 平庄原本只是一块荒地,就是那种开荒都开不出来不适合种庄稼的彻彻底底的荒地,夏川萂选择在此建一座庄园,为的自然是平津渡口。 偌大一条大河浩浩汤汤从北由西而来,祖祖辈辈以此地为渡口,而不是选在他处,自然有它得天独厚之处。 夏川萂也没多费功夫去考察这大河上下哪里可以作为新的渡口,她没那人才也没那时间,更没那财力,所以,她直接带人带粮带钱来到平津渡,都不用跟这里的豪强打招呼,直接雇佣当地流民、平民,在别人不要的荒地上给她修建庄园。 夏川萂得到了她想要的庄园,附近平县的百姓得到了活命的生路,他们各取所需,双向共赢。 平庄现在是个房屋宅院五脏俱全的大庄园,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个的大小仓库。在码头边上建仓库,自然就是用来储存货物的。 所以,平庄占地很广,储存的各色财货自然也很多。 栽的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夏川萂在平津渡栽了好大一颗梧桐树,也如愿以偿的引来了大河两岸商贾财货流通,同时,也引来了闻着味儿来争夺的豺狼虎豹。 直到此时,夏川萂才开始解决豪强倾轧这种换汤不换药的老问题。 还是那个以武力平推的法子,有本事的,杀了她,从她手中抢走平庄,否则,要么拿命来赔,要么加入她,臣服她,然后她带着他们一起赚大钱。 所以,现在平县的格局是,夏川萂在的时候,她就是毋庸置疑的老大,她不在的时候,她一手扶植的平县县令主延志就是领头羊。 平津渡的分量,郭继业自然是明白的,因为他每年都要从这个渡口取走超过一半的粮草。 向北境运输粮草是个消耗甚大的大工程,光是人力就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而夏川萂,缺口最大的就是人口,因此,夏川萂通知郭继业,粮草她手里有,但怎么运往北境,他自己想办法吧。 是以,来到平津渡之后,郭继业主动退后三步,并不争夏川萂的锋芒,因为他心里门儿清,要真论起来,在平县,就是他也要看夏川萂的脸色行事。 此地真正的地头蛇,就是夏川萂。 所以,在平庄之内发生这等秽乱之事,夏川萂第一个就是好笑,然后就是愤怒,这群不知好歹的老娘们,是真的没将她放在眼里啊! 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不闹个天翻地覆夏川萂是不干休的,你自己名声都不要了,那也别怪别人再在上面踩上两脚。 夏川萂是不信孙郎君敢在她的内院放肆的,如果他敢,这么多年早就犯在她手中,今晚的宴席也就没他的份儿了。 孙家是河西郡的豪强,家中牛羊上万,是夏川萂的大客户之一,只要孙家人来平县,哪里都不用去,就住在平庄,安全又方便。 是以,孙父很快就到了,孙郎君的外祖杨公是平县本地豪强,宴席散后就回了城内自己家,需要些时间去请,但也无妨,孙父到了就足够了。 国公夫人和郭继业到的比孙父还早,国公夫人听了汇报之后,脸色凝重,找到夏川萂想要息事宁人。 但夏川萂只是客气的安抚她,道:“您老放心,您是客,我是主,您家的孩子在我家里受了委屈,我这个做主人的,是一定要给您家的孩子一个公道的,要不然,等去了西堡,我可不好跟老夫人交代。” 国公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夏川萂已经去迎接孙父去了,自始至终,她都没给郭继业一个眼色。 赵立和高强对视一眼,赵立道:“你陪着公子,我去找川川说说。” 夏川萂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升堂”审案,定是有把握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的,最后遭罪的还不是他们公子,是以,赵立想去找夏川萂说说,不要将此事闹的太大,让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在他看来,夏川萂始终是他们自己人,公子脸上不好看,难道她能得了什么好处不成? 赵立的话郭继业听到了,郭继业淡声道:“回来。” 赵立:“公子?” 郭继业:“在这里,你我都是客,客随主便,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这话说的重了,赵立低头认错:“是,小的逾矩了,请公子责罚。” 国公夫人见郭继业竟然是这个态度,不由提醒道:“继业啊,霞儿到底是你的妹妹,今晚这事不管谁对谁错,都不适宜让外人看了笑话的。” 郭继业半合着眼睛懒懒回道:“祖母,我觉着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您觉着呢?” 郭霞要是真拿他当兄长看,就不会闹今天这一出了。 蠢,实在是太蠢了。 选时机都不会选,选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地点。 夏川萂有个或许她自己都发现的癖好,那就是她喜欢一切有规则的东西,比如房间、院子、柜子一定得是四四方方的,花瓶、茶杯、酒具甚至明镜、胭脂盒子等都得是圆形的,不管是哪里的摆设,一定得是对称的...... 所以,女眷住的这个客院,那真的是一个大客院,没有多余的耳房、暗间、书房等多余的空间,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布局一样的摆设,就是为了能住下更多的客人。 这所客院主院堂屋和两侧厢房都住了人,而且是张颜带着十多个未婚小娘子一起住,那个孙郎君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谁的房间都不去,就精准的闯去了郭霞的房间。 呵,刚进这个院子的时候,郭继业一时间都没分清这些房间谁是谁呢,因为乍一看上去,这里所有房间竟然都是一样的。 这可真的是客院,跟客栈房间就差一个门牌号了,郭继业心中不无吐槽的想。 国公夫人心下愠怒,怒郭霞的不争气,怒夏川萂的不给脸面,怒郭继业的冷眼旁观,她沉声道:“今晚霞儿老身保定了,老身倒要看看谁敢越过我去!” 老夫人这话一出,被夏川萂给震住的郭氏女眷们顿时有如找到了主心骨,在国公夫人周围嘤嘤嘤的哭泣起来。 郭继业嗤笑:“祖母,您眼明心亮的,可别被人当了棒槌使,在川川那里,您已经做了初一了,可别因为这些内宅的腌臜事功亏一篑,毁了您慈爱英明的好印象。” 国公夫人气急,道:“你也知道这是内宅之事,内宅之事内宅解决,如何能大张旗鼓的让外人来围观?这成何体统?” 郭继业呵呵笑了两声,只是他这笑深切表达了皮笑肉不笑的精髓,笑的旁的郭氏女眷心下害怕不已,他道:“祖母,川川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走的是煌煌大道,最不耐烦这些阴诡之事,若是有人想用这些肮脏的手段拿捏她,那可就打错了算盘。我觉着这是一个肃清魑魅魍魉的好机会,祖母,您只管好好看着就行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孙儿都会感谢她的。” 国公夫人怒道:“你、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你!” 被众人围着的郭霞此时突然泣声道:“大兄,纵然您对我有怨,您可以将我的名声弃之敝履,但郭氏所有女眷呢?难道您也不顾及郭氏所有女眷的清白名声吗?” 郭继业面对“所有”郭氏女眷看过来的眼神无所谓道:“清白名声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三两句话就能否定的。霞妹,与其你现在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将‘所有郭氏女眷’拉下水,倒不如好好想想,一会要怎么跟人家孙郎君对质吧。就像你说的,你现在的名声,关系着在场所有郭氏女眷的名声,你若是名声有损,她们的名声或许也会跟着有损?” “虽然我觉着你这话就是在放屁,臭不可闻,但你们......”郭继业视线扫了一圈所谓的所有郭氏女眷们,继续道:“......你们若是认同,那我也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如何的有本事,等会尽管使出来吧,无需看在谁的面子上,留存半分。” 郭继业这话十分不给在场郭氏女眷们颜面,原本打着郭继业会“顾全大局”的主意的某些人不免有些心慌了,有些胆怯的,就退后几步,冷眼旁观起来。 夏川萂这边迎到了孙父,孙父见到郭氏女眷这边莺莺燕燕的又是掩面哭泣又是粉面含怒的,再看看儿子这鼻青脸肿明显是被当做登徒子打了的样子,顿时眼前一黑,踉跄着差点背过气去还不忘去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此次来平县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儿子,就是在培养他要他接自己班的意思,他老了,这家中的基业,不就是要传给儿孙的? 这下好了,别说基业了,他们父子两个还有没有以后还得另说着呢! 孙父强打精神就要跟夏川萂跪下,涕泗求情道:“女君,女君啊,他错了......” 夏川萂:...... 夏川萂忙托着他的双臂将他强硬扶起来,道:“您这错认的太早了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没审呢,您老是不是再等等,听听孙郎君是怎么说的?” 孙郎君在旁连连点头,跟老父亲指天发誓道:“阿父,儿子没犯浑,儿子是被算计了,真的!” 孙父看看并不像是问罪样子的夏川萂,再看看发誓的儿子,勉强定了下神,颤颤悠悠道:“那,那到底......” 夏川萂道:“到底如何,审审就知道了。既然您老已经到了,郭氏那边长辈也到了,那咱们就先开堂吧,这种事拖不得,早审早利索。” 孙父忙道:“对,对,早审,早审,早审......” 夏川萂在前头走,孙郎君搀着孙父跟在后头,孙父故意慢了一步,掐着儿子的手臂压低声音问他:“你真的没有?” 孙郎君忍怒道:“父亲,儿子真没有,儿子要真做了这等腌臜事,女君早就处理了,还能给儿子辩驳的机会?” 孙父一想也是,嘱咐孙郎君道:“等会你可不能怯场,既然没有,那就不能被人扣了屎盆子,这可是关系你我父子性命之事......” 孙郎君咬牙道:“父亲您放心吧,只要女君信我,我就不会让郭氏给扣这个屎盆子!” 堂内,夏川萂在上首中间位置坐定,道:“犯事双方入堂。” 孙郎君挺着了腰杆高昂着头颅无所畏惧的站在堂中央,郭氏这边却是面面相觑,郭霞没有站出来。 夏川萂拿着砚台重重一拍,怒容喝道:“押上来!” 两个粗壮的婆子快速站出,蹿进郭氏女眷堆里连拉带撕的将郭霞给拽出来扔到了堂中央地板上。 郭霞趴伏在地上掩面哭泣不止。 有郭氏奴仆骂道:“你们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个婆子对她重重“呸”了一口,回骂道:“不要脸!” 另一个婆子帮腔:“就是,不要脸,还世家呢,里头癞子家的丑姑娘都没你们会要脸!!”还拿着手指头刮自己的菊花老脸,唱道:“羞死了哟~~” 国公夫人脸色铁青。 郭继业扭过头去,倚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氏女眷们被骂的掩面遮羞,她们整日里养尊处优的,何曾遇到过如此粗俗直接的对骂,这两个婆子一人一句只几个字就将这些“贵”夫人们给干趴下了。 夏川萂无语,喝道:“肃静!” 平庄所有做事的人都是她从当地聘请来的,他们以庄为家,每天都勤勤恳恳学习技能,为夏川萂做事,他们是真心奉夏川萂为主的,也是真心要维护好庄子的安宁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个庄子就是护他们周全的邬堡,只要在庄内,他们就能吃饱、穿暖,生活有着落,生的孩子也不用饿死,所以,他们对来庄里住上一晚就闹事的郭氏所有人都厌恶的很,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女君带来的份上,她们这些在内宅伺候的人早就将这些绣花枕头们给撕了。 永远不要小看乡野之人的战斗里,这些人善良起来是真的朴实,但要是行起恶事来,也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在他们看来,杀人并不是在行恶,他们所作所为都是在维护他们的正义。 自然要出全力。 夏川萂道:“今晚之事,疑点甚多,正所谓理不辩不明,现在犯事双方都在,你们辩一辩吧。郭霞,你是女孩子,你先来。” 郭霞只是哀哀哭泣,并不说话。 夏川萂等了她半刻钟,这半刻钟整个堂室里只有郭霞的哭泣声,估计她自己也觉着诡异,哭了一会,不哭了....... 估计国公夫人也觉着难堪,她开口道:“霞儿是女孩儿,这样的事情她有口难言,不如让老身来替她说两句。” 夏川萂道:“国公夫人不可,纵然您身份尊贵,但同为父母长辈,为小辈们操心的心是一样的,您老替郭霞辩驳,那孙郎君的父亲是不是也要为孙郎君辩驳?那这堂审的意义何在?既然是他们两人做下的事,自然应该由他们两人自己来说。” 又问了一次:“郭霞,你有何话要说?” 郭霞仍旧不语,国公夫人去看郭继业,郭继业脑袋靠在椅背上无动于衷,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对郭霞沉默抗拒,夏川萂心下鄙夷更甚,她故意又等了一会,对孙郎君道:“孙郎君,该你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1节 孙郎君理直气壮条理清晰道:“宴席散后,鄙人送走亲朋好友,就欲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中途遇到了三位郭氏郎君结伴赏月,想着刚才同赴了一场宴席,既然遇见了不好不打招呼,于是就上前问候。 这三位郭氏郎君十分好客,说他们那里有好酒,与鄙人一见如故,便邀请鄙人一起同饮酒赏月。对桐城郭氏,鄙人仰慕已久,三位郭氏郎君相邀,鄙人不甚荣幸,便随他们去了澜园饮酒吟诗,鄙人最后的记忆是月上中天之时,天上有鸹鸟飞过,鄙人应景吟了一首《望月》,之后就不省人事了。等再次醒来之后,就浑身疼痛衣衫不整的躺在外头院子空地上任人打骂了。” 夏川萂:“你可还记得那三位郭氏郎君的名字?” 孙郎君道:“郭来,郭庸,郭畅。” 郭氏这边顿时沸腾起来,一个妇人哧道:“听这名字,哪里是我郭氏子弟,不会是哪个奴仆冒充的吧?” 孙郎君大惊,道:“那个郭畅,鄙人明明在宴席上见到过他,怎么会是奴仆冒充的?” 另一个郭氏妇人半掩面容道:“或许是晚间灯火迷人眼,你看错了呢?” 孙郎君踉跄了一下,忙对夏川萂喊冤道:“女君,鄙人所说句句属实啊......” 夏川萂按了按手,要他稍安勿躁,问道:“夜间有谁出入澜园?” 一个脸庞黝黑的汉子从门口站出来用平县当地口音大声回道:“女君,那三个跟孙郎君一起在澜园饮酒的人已经找到了。” 夏川萂脸色一肃,道:“带上来!” 那个黝黑的汉子吆喝一声,立即有七八个精壮汉子扭着三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麻布的男人进来,摔在地上,其中一个摔到了一直埋头趴在地上的郭霞身上,郭霞惊吓的“啊”了一声,连滚带爬的爬去国公夫人腿边,哭喊道:“祖母,祖母救我,祖母救我啊.......” 一直站在一边候着的那两个婆子鄙夷的“嘁”了一声,上前又将郭霞给从国公夫人身边撕开,重新扔回了堂中央。 夏川萂不理郭霞这边的哭闹,问孙郎君道:“是不是这三个人?” 孙郎君上前仔细辨认,兴奋的大声道:“就是他们三个,女君,”他指着一个青年对夏川萂道:“这个就是郭畅,鄙人在席上见到的就是他,因为认出了他,鄙人才对他们的邀请深信不疑,就跟着他们走了。” 夏川萂看了眼那个被指认做“郭畅”的青年,问道:“郭大将军,此人是谁?” 郭继业随意瞥了那个“郭畅”一眼,懒洋洋道:“不认识。” 夏川萂扫了眼骚动的郭氏女眷那边,继续问道:“有谁给我解释一下,此人到底是谁啊?” 旁观整个过程的郭继拙脸颊烧的通红,这人他认得,他本想站出来解释一番,但有人比他更快站了出来。 高强臊眉耷眼的站出来,梗着嗓子嚎了一句:“这人真名叫郭继泽,是大房的庶子,”又对着郭继业憋出了一句:“是您的兄弟。” 郭继业:“哦?是吗?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夏川萂:...... 她又仔细看了眼这个据说是郭继业兄弟的郭继泽,据她所知,郭继业是大房的嫡长子,那这个庶出的兄弟应该是比郭继业年纪小的,这看起来...... 这位在洛京养尊处优的郭继泽,看着居然比郭继业这个在北境吃风沙的年纪还要大,啊这,可能他本来就长的比较显老? 夏川萂又拍了下砚台,喝道:“肃静!” 因为被爆出那个郭继泽的真名以及郭继业的话语骚动不安的堂室重新安静下来,夏川萂问郭继泽:“郭继泽,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继泽呜呜两声,一个汉子将他嘴里塞着的麻布团抽出来,郭继泽先对着地板干呕了两声,才断断续续道:“他说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正睡着觉呢,你们就冲进来抓我,意欲何为?” 夏川萂惊奇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他说谎’呢?这个他是谁啊?他说了什么,要你认定是在说谎呢?” 郭继泽:...... 郭继拙不忍直视,蠢,太蠢了,一句话就露馅了,简直惨不忍睹。 夏川萂又问道:“你和郭霞什么关系?” 郭继泽:“兄妹。” 夏川萂:“看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所以你才为她做事,给孙郎君下套是不是?我不明白,这样做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难不成是她想嫁给孙郎君?” 郭继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川萂笑笑,道:“没关系,你的亲随们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来人,带上来,先打二十大板。” 郭继泽的四个亲随都被押了上来,不由分说扒了裤子就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手腕粗的木棍一棍一棍扎扎实实的敲打在肉/体之上,不少女眷都吓的面色苍白,想要离开,却是被堵在门口出不去,即便捂着耳朵也能听到被打之人的惨叫之声: “郎君,救命啊,郎君......” “郎君,不关小的事啊,郎君救命......”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还声音洪亮的惨叫,几多板子下去之后,这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小,到最后,连呻吟声都要听不到了。 郭继泽看着陪伴自己一同长大的亲随们被这样棒打,肝胆俱裂,挣脱着嘶喊道:“畜生,放肆,快放开他们,你们这群贱民,凭什么要打他们......我要杀了你们啊啊啊啊......” 夏川萂在上面提醒道:“郭继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牺牲掉你的四个亲随,真的值得吗?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你好好想想,是他们的命重要,还是你们这可笑的谋算重要。” 郭继泽看着夏川萂目眦欲裂,他被四个汉子治住挣扎着向夏川萂的方向愤恨喊道:“我要杀了你,贱婢,你也配来审问本公子......” 郭继业眼神一厉,大牛上前一记窝心脚踹在他的心口上,郭继泽仰头喷出一口血沫子,大牛还要再补一脚,夏川萂制止了他,道:“他还没招,先别死了。” 那边二十板子已经打完了,郭继泽的四个亲随出气多进气少,但还留的命在。 夏川萂似乎终于想起堂中除了郭继泽,还有另外两个叫“郭来”和“郭庸”的人来,此时这两个人已经被骇的面色青白,汗出如浆,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不住发抖。 夏川萂问道:“这两个人又是谁?谁来给我指认一下?” 见夏川萂向他们看来,那个被孙郎君认作“郭庸”的人给吓了一个激灵,不等有人出来说话,忙道:“奴说,奴都说,别打奴,奴都招......” 郭继泽又挣扎起来,但他被踹了一脚,喊叫声也是有气无力的,他道:“郭庸,你敢说,本公子杀了你全家!” 夏川萂嗤笑道:“在国公夫人和郭大将军将军面前要灭人满门,郭继泽,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怪不得会和一个女孩子做出这等不入流的勾当,真是玷污了郭氏百年清名。郭庸,你尽管说,你说了,或许你的家人会没事,你要是不说,你的家人最后会落得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郭庸涕泪道:“奴说,奴都说......奴只是府中一个闲散奴仆,此次伺候府中公子女娘们回桐城祭祖,今日宴席将散的时候,大公子......不,是泽公子......”他差点忘了,如今府中的大公子是郭继业,已经不是泽公子了,“泽公子找到小的,让小的换一身好的衣裳,充作同伴,随他一起去饮酒作乐......能有酒喝,小的就答应了......等灌醉孙郎君之后,泽公子将孙郎君打了一顿,然后吩咐小的和郭来......” 郭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忙点头应和,表示郭庸说的都是真的。 郭庸继续道:“......泽公子吩咐小的和郭来将孙郎君抬到女客院里去,是尤嬷嬷开的门......” 夏川萂:“带上来。” 那个郭庸所说的尤嬷嬷很好找,因为在郭庸说出她的名字之后她就仓惶欲逃,被那两个大力婆子给揪了出来扔到了......郭霞身上。 郭霞被砸的呜咽了一声,始终没有将头给抬起来过。 夏川萂:...... 夏川萂怀疑这两个婆子是故意的,但这不重要。 夏川萂问尤嬷嬷:“郭庸说的是不是真的?” 尤嬷嬷抖如筛糠,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都不用夏川萂吩咐,一个婆子上前,从头上抽出一根铜簪子狠狠朝尤嬷嬷身上扎去,尤嬷嬷“嗷呜”一声醒了过来,这婆子薅着她的头发叱骂道:“女君问你话呢,你敢不回话,老娘扎死你!” 尤嬷嬷哭嚎道:“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要罚就罚老奴吧,都是老奴的错啊......” 夏川萂摇摇头,不理她,继续问郭庸:“然后呢?” 郭庸讷讷道:“咱们只将这个孙郎君扔在地上就走了,剩下的就都不知道了。” 夏川萂点头,问郭来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郭来打了个哆嗦,眼神畏惧的看了眼夏川萂,低头补充道:“小的走在后面,关门的时候隐约听到尤嬷嬷和大小姐说话的声音......” 夏川萂原本想问大小姐是谁,但尤嬷嬷听到郭来的话之后,跟疯了一样朝郭来扑去,那个婆子不妨她突然发疯,一时居然没有按住她,被她扑到郭来的身上,张口咬住了郭来的脖子。 郭来可是给吓死了,死命哭嚎四肢扑棱着将尤嬷嬷给扑棱开,捂住自己的脖子跟个爬行动物一般朝夏川萂那边爬去,边爬边哭嚎着什么,只是他这哭嚎声太过惨烈惊惧,他到底嚎了些什么,却是分辨不清楚的。 郭庸也被吓住了,忙跪爬着远离尤嬷嬷,不成想郭继泽就在旁边,郭庸也不敢跟他待在一起,就也向侧前方爬,倒是跟郭来这个难兄难弟撞做了一团,两人互相抱在一起,惊惧的远离了堂中央。 众人:...... 底下乱做一团,夏川萂再次重重摔了一下砚台,沉声道:“肃静!” 尤嬷嬷实在疯癫,两个婆子根本治不住她,还是在场的两个汉子干脆卸了她的两条手臂才让她安静了。 夏川萂看着一直趴在地上的郭霞,突然问道:“郭霞,你还是无话可说吗?” 郭霞仍旧不语,尤嬷嬷努力支起身,道:“我家女君尊贵无匹,岂容你来审问,有什么话,尽管朝老奴来。” 夏川萂敬佩的看着国公夫人真心赞叹道:“国公府调/教下奴有方,夏川佩服。”又对尤嬷嬷道:“不管你跟你尊贵的女君都做了些什么,孙郎君终究是无辜的,这一点,你无话可说吧?” 尤嬷嬷颤抖着嘴唇,环顾了一圈所有人,还想说些什么,终究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夏川萂突然对外头道:“主县令、杨公、孙公、许公,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听一听吧,设坐。” 被点到名的四人一起迈着四方步进来,他们其实已经来了有一会了,事情的始末也都明了了,见自家人是无辜的,夏川萂也明显是偏向他们这边的,他们就站在外头看个热闹。 此时他们客气对夏川萂礼道:“我等听闻庄内出了乱子,就不请自来了,冒然来访,还望女君见谅。” 夏川萂亦是起身客气笑道:“诸公能来见证,夏川求之不得,诸公,请坐。” 又对杨公致歉道:“在我的庄子里让令外孙受了委屈,夏川实在惭愧,还望杨公不要恼了夏川才好。” 杨公忙道:“不敢,不敢。”又欣慰捋须道:“虽然知道女君定会还老朽之孙一个公道,但到底这孩子不让人省心,怕给女君添了麻烦,女君去叫,这便来了。这来了一瞧,就知道老朽这把老骨头是白操心了,女君秉公问责,实在让老朽佩服。” 夏川萂笑道:“应该的,孙家家风如何,令孙之品性如何,夏川是知道的,如今能还孙郎君清白,正应了那句老话:真金不怕火炼!” 杨公捋须而笑,主县令、孙公、许公也都恭维杨公和孙父门风清正,孙郎君是个品性端方的君子。 郭氏众人:...... 此时孙郎君一方如何的欣慰郭氏这边就是加倍的难堪。 夏川萂才不管郭氏这边是不是难堪,她问郭继泽:“郭继泽,你对郭庸和郭来说的话有什么反驳之处吗?” 郭继泽一双眼睛跟淬了毒一般望着夏川萂,道:“我诅咒你,死后必下无间地狱。” 夏川萂却是笑道:“看来你都认了,我日后是上天堂还是下无间地狱就不劳你操心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们为何要拿一个女孩儿的清白做祭品呢?你们这么做的目的为何?郭继泽,你是想牺牲妹妹的清白达到自己什么样的目的呢?” “郭霞,你可是国公府的女娘,前程看得见的光明且远大,你有同样前程远大的嫡兄做倚仗,你就甘心被庶兄利用?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川萂带着明显的引诱和目的问的这些话,郭霞和郭继泽都不作答,夏川萂笑笑,问被吓个好歹的郭庸和郭来,道:“你们知道吗?” 郭庸和郭来都吓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业,嗤笑一声。 郭继业突然开口道:“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本将军保你们无恙。” 郭继业这话一出,原本仓惶不已的郭庸和郭来顿时就跟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他们想爬去郭继业脚边,奈何中间隔了好大一块场地,场地上有郭继泽和尤嬷嬷,他们实在不敢过去,郭来欲开口说话,可惜他刚才实在是被尤嬷嬷给吓怕了,说话行事都慢半拍,被郭庸给抢了先。 郭庸道:“小的曾听泽公子抱怨过,说府中长房明明是他为长,却因为庶出,连个长都占不得,只能屈居于第二,被府中叫做二公子......” 哦豁,原来这位泽公子真实身份是郭继业的庶长兄啊,因为郭氏这奇怪的族规,郭继业这个弟弟反倒为长,他只能被叫做二公子,啧啧,惨,真惨!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2节 郭氏这是跟庶长有仇啊! 郭庸:“......泽公子虽然心中不服,但他无才无德,即便大公子不在家,家主眼睛也只看得到嫡出的昌公子,仍旧看不到他这庶出的长公子,是以他心中多有怨愤。” 夏川萂点头表示理解,但是:“照你这么说,这位泽公子应该同样怨恨跟昌公子一母同胞的郭霞啊,怎么今晚反倒为她所用呢?” 郭庸撇嘴道:“估计是霞女公子许诺给他什么好处吧,他也不想想,有昌公子在,有什么好处,霞女公子会想到他啊。” 郭庸还记恨之前郭继泽威胁他全家的事,是以此时他有了郭继业这个大靠山,也不怕得罪郭继泽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夏川萂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问郭来:“郭来,你知道郭霞许了郭继泽什么好处吗?” 郭来还真知道,他道:“霞女公子许诺助泽公子在府中掌权,谋得一席之地,泽公子被蛊惑,与她结成同盟,助她成事。” 夏川萂哈哈一乐,对所有人调侃道:“我还以为他们兄妹要合谋杀了郭继业夺取英国公国公爵位呢,居然只是做一个内管事吗?这也太没出息了些。” 主县令、杨公他们都笑了起来,孙郎君叉着腰站在堂室中央仰天笑的最大声,真是好好出了口他今晚受到的恶气。 被人这么当众笑话,郭继业脸色变都没变一下,赵立和高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难受极了,但他们公子不发话,他们也没奈何,只能听着夏川萂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等笑完了,夏川萂又问郭来:“那你知道他们兄妹今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吗?” 郭来偷觑了眼脸色木然的国公夫人,还是开口道:“大概是因为女君您太得夫人喜欢了,霞女公子看不过去,想要离间您和夫人的关系吧?” 夏川萂哂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第182章 第 182 章 只是想要离间夏川萂和老夫人的关系, 郭霞就拿自己的名声做祭,郭霞是脑袋被驴踢了,行如此下策拿自己的清白做套? 郭霞可是被当做主母教养长大的, 她要是真被教的这么蠢, 夏川萂可就怀疑刘兰娥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将郭继业给逼走桐城了。 看看大马金刀不动如山的郭继业, 夏川萂心道, 这个霞女公子,应该是打的让郭继业丧失人心的主意吧? 再是厉害的家主, 不将她们这些族人当回事,也就是个光杆司令,用当世的话来说, 就是个天煞孤星。 人都是群居动物, 还都是从众的群居动物,现在郭继业如日中天还没什么影响,但这一件加一件事的做下来, 郭继业最后能落得个什么名声? 郭继业若是真是个好的,他的族人们会弃他如敝履,避他如瘟疫吗? 嘿,这天煞孤星最后落得个什么结局,无非就是众叛亲离被人群起而攻之罢了。 对郭继业,郭霞用的是功夫茶式的釜底抽薪之法。 看看吧, 夏川萂要公审,郭继业没有阻拦,国公夫人明显就已经开始对郭继业不满了。 更别提那些郭氏女眷们。 在今晚这件事上, 关键不在于谁对谁错, 而对于郭继业的反应。 郭霞是有错,但郭继业没有护住她, 还任她被人“羞辱”,这是郭霞在受辱吗? 这是她们在场的整个郭氏女眷在受辱。 包括国公夫人在内,面对对面“张狂无状”的笑语,她们无不面上羞愤欲死。 郭霞的目的就是:看看吧,这就是咱们以后要追随的家主,根本不拿族中的名声当回事,拥护他做家主,谁都能踩上一脚,郭氏还有以后吗?咱们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你们想过吗? 你们看清楚了吗?! 对夏川萂,她用的就是请君入瓮捧杀兼温水煮青蛙之法。 其实今晚这事的正常发展进程应该是这样的。 夏川萂在得知郭霞“受到冒犯”之后,立即隐下此事,先保下郭霞的名声不受损。 至于那个孙郎君是何下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川萂为了维护郭继业、维护郭氏女眷们的整体名声,大被一裹好同眠,明面上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夏川萂保住了郭霞的名声,就是保下了郭氏的名声,国公夫人会欣赏她,郭继业会感谢她,她受到这两位的夸赞,难道心里不会高兴吗? 没有人不会喜欢夸奖,不喜欢别人赞美、肯定自己的,夏川萂也一定会。 国公夫人、郭继业、包括所有郭氏女眷们都感谢她,对她露出肯定的微笑,夏川萂心里一定很受用,很洋洋得意的吧? 这就是捧杀。 然后就是在这一张大被里,郭霞开始闹,郭氏女眷帮腔,让夏川萂赔偿,这个到底要赔偿些什么估计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夏川萂“认错”的态度,只要她认错,在郭氏这边,她就从超然的地位落于下风了。 等以后夏川萂真的嫁入了国公府,今日之事就是她的把柄,不说以后,就是现在,她们“原谅”了夏川萂的疏忽,她们跟夏川萂的关系也能更进一层,从客气梳理的外人变成亲热友好的内人。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了。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如此,此后的每一天日日如此,时间久了,夏川萂会不会认定,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的错误伤害了郭霞,伤害了她们所有人呢? 呵呵,夏川萂在她们面前永远都低一头。 夏川萂这个人,已经被她们给打理的明明白白了。 如果不能让郭继业众叛亲离,俘获一个夏川萂也是一个很好的战功呢。 郭继业和夏川萂是放在同一张桌子上的两个果实,只要拿到一个,今晚郭霞所有的谋算就都算成功了。 至于其他郭氏女眷,她们只是甘心被郭霞利用的棋子而已,或许在她们看来,她们并不是棋子,而是顺势上桌的执旗手。 因为一开始,她们也并不是提前和郭霞商量好了要一起谋算夏川萂,纯粹是郭霞将时机拿到她们面前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们本能的就会。 大好时机啊,她们难道都是眼瞎耳聋的,不知道要和夏川萂交好是很重要很有必要的事吗? 夏川萂可不是章华妻子那样的奴婢,和她交往,并不会让郭氏女眷们有屈辱的感觉。 她们或许不清楚夏川萂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夏川萂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主人样儿,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别人都听她的话,她们本能的就高看夏川萂一等。 但就是这个外头瞧着光风霁月的小娘子,竟然对她们冷淡非常,她们白白有亲近的心,却是不得门而入。 现在有现成的梯子搭好了,她们只要顺着郭霞这个梯子登上郭霞的舞台,配合演下去就行了。 对于如何演,她们本能的就会。 在郭霞这个一看就是陷阱的舞台上,她们是有心为夏川萂说话,跟她示好的。 国公夫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她可能一开始是真的以为因为夏川萂之疏忽郭霞受辱了,但她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是一定不会让夏川萂吃亏的。 国公夫人心是好的,人更是大大的好,但是吧,错了,完全错了。 夏川萂和她们压根就不在一个赛道上啊。 她跟她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们要怎么跟她共患难式的“示好”啊? 下场就是,她们一脚踢向了夏川萂这块坚硬无匹的铁板,从夏川萂来到这个院子的最开始,她的应对方法就超出了她们所有人的认知范围之内了。 青天大老爷式的升堂公审,这谁能抗的住啊?! 她们不要脸的吗? 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们要脸啊。 夏川萂直接将她们的脸按到脚下狠踩,她们、她们只顾着挣扎了,哪里还想着唱戏啊? 夏川萂不按照她们的戏路演,她们能怎么办? 她们根本拿夏川萂没有办法。 因为夏川萂强于她们所有人,包括国公夫人在内。 郭继业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女眷们的打算,所以他说,她们要想以此来拿捏些什么,那就是打错了算盘了。 夏川萂根本就不接她们这招。 夏川萂不是在内宅混的,她混的是江湖加朝堂,想事情处理问题的思维是“男性”思维,而不是内宅“妇人”这些阴私脑回路。 郭氏女眷这边,从一开始就没将夏川萂定位好,她们看到对所有人都冷酷的掉冰渣子的郭继业唯有在夏川萂面前大献殷勤,国公夫人也有志一同的独独优待她,就以为她即将是郭继业的妻子了,也就是她们以后的主母了。 所以,今晚这事的本质就是一个下马威。 夏川萂接了她们今晚这招,就矮了她们一头,等以后她进门,她们就都还是彼此相扶的一家人。 夏川萂其实是想不到郭氏女眷心中这些弯弯绕绕的,但她有紧急避险的本能。 她从听到婢女芳儿说郭霞这边出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定是郭霞弄出来的陷阱。 不管是什么样的陷阱,夏川萂不去踩,这陷阱就都白设。 所以,夏川萂直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处理,她一人计短,那就拉来更多的同盟,将阴谋都曝露在明面上晒一晒,然后让大家一起来给她参谋参谋吧。 以及,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谋算什么,但代价你们是一定要付出的,你们不是搞□□这一套吗? 那你们所有人的脸就都不要了,都给我下来,让我踩一踩,好消我心头恶气。 ...... 所以说,真不是人郭霞小姐姐蠢,用错了方法打错了主意算错了人心,她输就输在年纪还小,养在深闺,见识尚且有限,她把自己弄的现在这样下不来台的局面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她不曾真正了解过夏川萂。 或者她了解了,但方向错了。 将心比心,郭霞把夏川萂当成和她母亲同等级的高段位女人来对付,算是高估夏川萂了,要真论起内宅这些阴私手段来,夏川萂别说刘兰娥了,估计她连郭霞都斗不过。 但不从性别上来论,夏川萂算是这个时代公认的那种贤良淑德德高望重的女人吗? 她明明是个白手起家杀人不眨眼的糙汉子啊! 她是长了一张白嫩可爱秀丽甜美迷惑人的脸蛋,但你看她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气,以及结交的人脉,怎么都不能将她全然当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女人来看吧? 这个时代传统意义上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说三从四德倒也没有,更加没有裹小脚这种狭隘扭曲的理教,但她们奋斗的主场是在自家宅院的一亩三分地之内,而不是在宅院之外的广阔天空。 默认的,宅院之外的天空是属于男人的。 也有“命途坎坷”的女人因为种种原因走出了宅院,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从而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但那都被世人认为是不得已而为之,世人同情她们,并且优待她们,然后让她们最终还是要走进宅院,完成她们身为妻子、身为母亲的使命。 就是一朵在外盛开到及艳的带刺玫瑰花,最后被摘下珍藏,然后凋落,走完她应该走完的一生而已。 前进路程上出了轨的列车,最后被导回原定的轨道,然后顺着这条轨道驶入了终点。 夏川萂是不一样,她从根上就跟这里的女性不一样。 她向往外面的天空,更是迫不及待的主动走出宅院,并且乐于在外头跟男人们争地盘,搞基建,带着她手下的人艰苦奋斗,勇于攀越那道人为定下的不可逾越坚不可摧的庶民与世家之间的阶级台阶。 最重要的是,她是有足够的底气拒绝进入内宅服务男性的那一个。 她这辆列车,没有既定的轨道,她想驶入哪条轨道,看的是她当下的心情。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3节 她的终点设在哪里,谁都看不到,也谁都猜不到,选择权,完全在她自己。 寒门出贵子,时势造英雄。 现在的夏川萂,就是那个贵子,有郭继业为台阶,她就是那个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在朝堂上即将隐现的英雄。 当然,你要是不服,也可以称她为枭雄。 从本质上来说,若是有人出谋划策想要对付夏川萂,将她换个性别对待,成功率将会加大许多。 夏川萂自己也觉着,若是郭霞自己在她面前脱光了衣裳诬陷夏川萂调戏她,都比现在耍这么个手段要强,至少夏川萂自认自己是很怜香惜玉的,郭霞要是真脱光了朝她身上扑,她第一个反应会是先护住她不被人看光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她的肉/体和精神全都曝露到内人、外人、所有人面前,让她被审视,被审判。 唉,她怎么就不跟她的妹妹彩儿小姑娘学学呢? 像彩儿一样,去夏川萂面前装装可怜,掉两粒金豆子,夏川萂会对她心软呵护的。 定错位了啊小姐姐! 既然已经公审的差不多了,夏川萂就将今晚的事情定性在“离间计”上,她如了郭霞的“愿”,对国公夫人歉然道:“郭小娘子在我庄园内行此......之事,”她为难的在中间停顿了一下,让众人自己去意会中间她隐去的不堪语言,继续道:“郭小娘子的清白我可是不敢保证了,左右天已经亮了,诸位想来也赶时间回桐城,我就不多留了。” 还没立秋,天长夜短,闹了这么大半夜,公鸡已经打过鸣了,天也亮了。 所以,你们该走了。 国公夫人挺直了腰杆端肃着脸起身,眼睛看向了还趴伏在地上的郭霞和郭继泽,夏川萂忙道: “至于郭小娘子和郭氏公子如何处置,乃是你们郭氏的家事,既已证明孙郎君清白,我也就不多加置喙了。今夜如此行事实乃情非得已,若传出去我这庄园是藏污纳秽之所,”夏川萂苦笑一声,道:“天下君子再不不会踏入我这庄园一步,所以,还请国公夫人海涵。” 说罢,她对着国公夫人郑重一礼。 她行的是家主之礼,一揖到地,以表示她的无奈和歉意。 国公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嘛,夏川萂给她行个礼,郭氏这边只有更糟心的。 面慈心狠的伪君子! 郭氏女眷心中大骂夏川萂虚伪。 要是让夏川萂听到了她们的心声估计会高兴吧? 敌人不开心,她可就敲锣打鼓的开心了。 国公夫人僵着脸客气道:“夏女君言重了,是我家小辈给夏女君添了麻烦,还忘夏女君勿要见怪才好。” 夏川萂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郭氏乃是几百年的世家大族,门风如何乃是天下之人有目共睹的,今夜之事不代表什么。夫人放心,我一定紧锁口风,今夜之事也不会传出这所庄园半步,是不是,诸位?” 夏川萂问的是主县令和杨公他们。 主县令和杨公他们自然也是知情识趣的,明白这等关乎小女娘清白之事是不能拿来嘴上胡咧咧的,是以都表明态度走出这所庄园他们就都忘了今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也不会记得他们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国公夫人“欣慰”道:“如此甚好。劳夏女君盛情招待我等,我等不胜感激,既已天亮,我等这就不再耽搁,这就启程了,女君一行......” 夏川萂忙笑道:“我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请夫人先行一步,夏川会挑个吉时吉日再带着芸儿回去安葬。” 那个芸儿啊...... 国公夫人心下黯然神伤,道:“如此,就此别过了。” 夏川萂:“夫人慢走......” 送走国公夫人和郭继业一行,夏川萂大大伸了个懒腰,问菲儿:“早上吃什么?” 菲儿:“......厨下熬了米粥,还烧了一锅疙瘩汤,女君想吃什么?” 夏川萂:“都来点,这点灯熬油费神费力的,可饿死我了,哦对了,叫上孙郎君他们,人家估计吓个不轻,可得好好安抚一下......” 夏川萂去用早膳去了,大牛瞧着门外郭氏浩浩荡荡一行走远了,也说不出心下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冷眼瞧着他们女君跟郭大将军相处着“蜜里调油”的,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这毫不留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逢场作戏啊...... 逢场作戏的是他们女君,那个场......就是郭大将军了...... 大牛冷冷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摇摇脑袋不敢再想,搓着手去寻早饭吃去了。 国公夫人马车里,国公夫人逮着郭继业质问道:“你给祖母说实话,你跟夏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路走来,两人一个小意殷勤,一个柔情蜜意,她还以为两人水到渠成,结果说翻脸就翻脸,不留半点情面。 经过此一场,她可算是看出来了,夏川萂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不像是对她这个孙儿有心思的样子。 难道之前都是假的? 郭继业略略有些不耐道:“祖母,还要我说多少遍,川川不是你们能拿捏的住的,你们想错她了。” 国公夫人:“那你真就一心跟她过,真的要做孤家寡人不成?” 郭继业叹气道:“祖母,我手里将士无数,跟着我征战的郭氏族人更是数不胜数,您到底是从哪一点判断我要做孤家寡人的?” 国公夫人腰杆一塌,喃喃道:“你是真的,不要他们了......” 洛京郭氏,彻底被郭继业给放弃了啊...... 郭继业:“祖母要是没事了,孙儿这就告辞了。” 他还得回平庄去找川川呢,他没心情也没时间留给这边的族人们。 郭继业从国公夫人的马车里出来,下车就见到郭守礼在等他。 郭守礼一脸复杂,问道:“和母亲说清楚了?” 郭继业:“没什么好说的,二叔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郭守礼叹道:“事到如今,我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真的借夏川之手顺势与我等划清界限,还是真的要美人不要族人了,你这样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前者是利用夏川萂扫清他前路的障碍,要真如此,郭守礼倒是能放心一些,毕竟郭继业的理智还在,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不偏不倚,只要能助他达成目的,就能受他眷顾。 如此,他们这些族人也能知道如何追随他。 但他要是纯粹是为了选夏川萂才不要族人,这可就是昏聩之举了。 要美人不要江山,他们这些被舍弃的人要怎么甘心啊,凭什么啊,美人一句话他们就成了牺牲品,冤不冤啊,你也配做我们的家主? 是以,郭守礼心中是复杂的,也是忐忑的,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他选郭继业是不是对的了。 郭继业失笑:“我到底做什么了啊,从始至终都是你们在闹腾,到现在为止,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郭守礼:“但你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了,她们......心寒至此,一定是会与你离心离德的。” 郭继业问道:“她们有心去算计人,还没算计成功,二叔不认为是她们错了吗?” 郭守礼皱眉:“理儿不是这么论的。” 郭继业道:“我行伍出身,你们这些人啊情啊理啊的我是不愿意理会的,忒累,对他人也忒不公平了,以后我做家主,恐怕她们要改改了。” 郭守礼:“......” 郭继业笑道:“二叔也替我跟她们带句话,要她们放宽心,我不是个不容人的,只要她们以后改了这些捧高踩低的毛病,大家好好相处,以后就都还是亲戚。” 郭守礼为难道:“你说的轻巧,谁不是心高气傲的,今日她们丢了大脸......行了行了,知道你心不在这里,二叔也就不唠叨了,只是,继业,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大家都是凡夫俗子,不会为了谁去做圣人的。” 郭继业笑笑,道:“劳二叔忧心,继业记下了。” 看着郭继业匆匆打马离开的背影,郭守礼摇摇头,觉着自己真就是个两头操心的命,可怜可叹哟...... “拙儿,你做什么去?”郭守礼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个跟他这个父亲不甚亲近的六儿子欲要骑马离开,不免多问一句。 郭继拙拉住缰绳,下马回父亲道:“儿子有事,暂且离开一下。” 郭守礼抚着下巴上的短须,探究问道:“你不会是回去找夏川女君去吧?” 郭继拙:“......” 郭守礼呵呵笑了两声,上下打量自己的这个儿子,玩笑道:“别说老爹我没提醒你啊,那个小女君可不是你能降的住的,趁早打消了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不要惹出兄弟阋墙的丑闻来。再说,人家也看不上你?” 郭继拙被郭守礼说的俊脸通红,粗声道:“父亲您说什么啊,儿子......没有。” 郭守礼点头道:“没有最好。我听说你救了刘锦儿,还把她藏在静心庵里?庵堂倒也是个清净好去处,刘锦儿留在那里清修也好,只是你要拿捏好分寸,不要做出让大家为难的事情来,懂?” 郭继业深吸气,道:“父亲,儿子并没有做下逾矩之事,父亲莫要以己之心胡乱猜度。” 郭守礼呵呵笑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老爹我在情场上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年纪也不小了,可得警醒些,别被个女人利用个渣都不剩还觉着自己是情圣呢。老爹我还是那句话,不要闹出收拾不了的破事来。你藏什么样的女人你爹我不管,但你得将她拿住喽,不能让她超出你掌心范围之内......行了,读书学问上你父我可能辩不过你,但这处世学问上还是能指点你一下的,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找我,你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如何?” 前头还有个父亲教儿子的样子,后头就越发不正经了,郭守礼说的传授还能是什么? 看他这庞大的后院,郭继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说的所谓“学问”是指什么。 郭继拙低下头,隐忍回道:“是,父亲,儿子记住了。” 郭守礼长叹一声,再次拍拍这个儿子的肩膀,摇头晃脑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行了,去做你的事去吧。” 说罢就不再理他,自己一摇三晃的朝女眷们马车那边去了。 郭继拙:...... 郭继拙重新上马,原本要去找夏川萂的心却是不坚定了起来。 他去找她,能说些什么呢? 他又不是无知无觉的憨子,他已经感觉出来了,夏川萂与他,是越走越远了...... 第183章 第 183 章 夏川萂让人在繁花盛开的蔷薇花架子下拼了两张长桌, 摆上满满当当的餐点,留孙郎君和主县令他们一起用早膳。 粥三样,粟米粥、八宝粥、稻米香粥;汤三样, 疙瘩汤、鸡蛋汤、牛肉汤粉;面点三样, 芹菜肉包子、葱花油饼、点了月季花黄的油盐花卷;小菜三样, 咸疙瘩、小黄瓜、胡芦菔、腌竹笋、芫荽加香油、蒜瓣、葱丝、十三香、酸醋、酱油调拌而成的咸菜为一样, 小葱拌豆腐为一样,腌的流油的咸鸭蛋为一样;另外还有烤制入味的烧鸡、风干浓香的腊鸭、酱牛肉、卤下水等等荤肉佐菜, 构成了今日之早膳。 桌子上当然只摆了菜品,诸如粥、汤、面点是另放的,要不然两张桌子可放不下这些装主食的簸箩盆罐。 对孙郎君、主县令、杨公等这样的人家来说, 以上这些夏川萂带来的餐桌新花样至少在平县都已经算的上是家常餐食了, 在烹制方法上,他们也都相信夏川萂是没有藏私的,夏川萂曾经有一年让她府上大厨一连在大街上摆了十天的露天流水宴, 大师傅们现场做现场吃,谁都可以学,谁都可以吃,就是为了推广这些米面菜蔬的烹制方法。 但他们每次和夏川萂在一桌上吃这些餐食的时候,总觉着自家做的缺了些滋味儿,不如夏川萂这里吃着的美味, 于是早膳的话题就是如何将这些“看似”简单的餐食做的更有滋味。 其乐融融。 直到仆从来报,说郭大将军带着两个亲随来扣门,请见家主。 一时餐桌上安静不已。 夏川萂道:“请进来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4节 仆从去给郭继业带路去了, 主县令担忧问道:“这位郭大将军, 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许公沉吟道:“若是对女君有所不满,当场问罪就是了, 何必去而复返?” 孙郎君是年轻人,他偷觑了一眼青春明媚的夏川萂,猜测道:“或许,他是另有要事,需要特地来拜访女君?” 主县令是夏川萂的左右手,他知道平津渡对郭继业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颔首道:“昨夜之事实在打脸,也可能是来特地向女君赔罪的。” 夏川萂笑道:“不管是何来意,请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郭继业来的很快,要不是夏川萂这庄园实在是大,他来的还能更快些。 郭继业带着高强和赵立转过花木扶苏的隔断,一眼望去见人都在,脚步微顿,继而唇角扬起一个微笑,一面大踏步上前一面对夏川萂礼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郭某有口福了。” 他话说完,人已经来到了夏川萂身边,在夏川萂疑惑的目光中捡起她的筷子夹了餐碟里她吃剩下的半个芹菜肉包子送入口中,品了品,赞叹道:“今日这肉包馅料调的又糯又香,够味儿......川川,不请我入座吗?” 夏川萂嘴角狠狠一抽,眉头突突直跳,眼睛开始“嗖嗖嗖”对着郭继业射刀子。 郭继业若无所觉,在座的大老爷们儿却都被他这举动给惊的合不拢嘴,眼睛大张跟看个怪物似的看着郭继业,这,这,这郭大将军这么不讲究的吗? 居然吃人家吃剩的......餐食。 孙郎君大脸一红,忙起身给郭继业让坐,结结巴巴道:“我、呃在下、在下用完了,这、这就告、告辞了。” 话毕连连给主县令他们使眼色,要他们有点眼力介儿,赶紧撤。 对孙郎君的眼色提醒,主县令他们这些老头儿尚且犹疑不定,但见郭继业一双森冷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他们顿时心下一凛,就跟瞬间打通脑脉一般灵光乍现,接连起身与夏川萂告辞。 郭继业都这么“不要脸”了,夏川萂实在不好再留他们,只好放他们离开。 离开前,孙郎君特地告知夏川萂,他就在隔壁院子赏木芙蓉,有事吆喝一声他就过来效劳。 这话是对夏川萂说的,也是对郭继业说的,夏川萂谢过他,孙郎君就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夏川萂脸耷拉老长,低头瞧着眼前还有三两粒芹菜碎末的空盘子放冷气。 高强和赵立站在花架之外一左一右有志一同的抱臂望天,郭继业轻咳一声,坐在孙郎君的位子上,讪讪没话找话道:“那个孙郎君,人还怪好的嘞。” 孙郎君是个君子,他不放心夏川萂一个女孩儿单独接见郭继业,又不好留下,就特地告知他就候在隔壁,只要这边有不对的动静,他就能快速赶过来。 所以,郭继业是真心称赞孙郎君是个好人的。 夏川萂冷笑道:“人家要是不好,也不会被人瞧的上呢。” 郭霞和郭继泽要真找个色中饿鬼来坑,最后吃亏的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 郭继业不吭声了,他将夏川萂的粥碗拿到自己跟前,一口饮尽,然后自己又给自己添了碗粥,用着夏川萂的筷子,开始闷头对着偌大的餐桌扫荡起来。 还不忘抽空跟高强和赵立说:“你们自己找吃的去吧。” 高强和赵立两个立即撒腿跑了,远远的还能听到高强喊大牛的声音: “大牛兄弟,给哥哥口饭吃呗......” 夏川萂:...... 看郭继业这跟饿了八辈子似的跟她印象中的那个贵公子完全不搭边的吃法,夏川萂就是有气也气不起来了,她将齁咸的咸菜拿远了些,嘟囔道:“大早上的,少吃这些不顶用的,中午还吃不吃了?” 郭继业眼睛一亮,含着口花卷惊喜问道:“还给吃午饭呢?那我少吃些,给中午留肚子。” 夏川萂憋气:“你们车队都走远了,你留在后面做什么?” 郭继业又不说话了,他将满桌子的餐食吃的七七八八,用菲儿给他拿来的湿毛巾擦嘴顺便擦了把脸,靠着椅背揉着眉心叹道:“川川,我好累。” 夏川萂翻白眼:“装吧你就。” 郭继业:“......没骗你,我是真的累......心累。” 夏川萂抱臂斜眼看他,看他还能给她说出朵花儿来。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真诚道歉道:“川川,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昨晚夏川萂固然毫不留情的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现在他还巴巴的跑来将另半边脸凑过来给她,但也真心觉着,夏川萂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在她的地盘上发生这样的事,固然孙郎君是受害者,错不在她这边,但夏川萂脸上就真的好看吗? 郭霞就是打了谁都不让好过的主意,夏川萂生气也是应该的。 搁他他也生气啊。 果然,夏川萂一脸嘲讽:“哼!” 郭继业认真脸:“你能原谅我吗?” 夏川萂嘲讽更甚:“哼!!” 郭继业为难了:“这可怎么办才好,明天就能见到老祖母了,她老人家要是问我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我可要怎么回话呢?” 夏川萂瞪着眼睛,对着他又是重重的喷了口气,道:“你少拿老夫人压我,哼!!!” 郭继业忙道:“不敢。只是,她老人家都八十多岁了,作为小辈,我实在是不想让她老人家再为我操心了,那我也太过不孝了。” 夏川萂神色有些松动了,这个年纪的老人,情绪最好一直保持稳定,老夫人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担心她会跟郭继业不和,那确实是没必要。 因为夏川萂分的很清楚,洛京郭氏是洛京郭氏,郭继业是郭继业,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要不然她也不会直接让人将郭继业带到她吃饭的地方,而不是让带去会客的客厅等候。 而郭继业也持续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对洛京郭氏完全公事公办,不有意构陷,自然也无藏私偏颇。 所以,夏川萂并没有存心就此疏远郭继业了,她就是觉着忒麻烦,连带着也不待见郭继业了。 郭继业再接再厉道:“所以,不如我与你一起送芸儿回围子堡,到时候老祖母见咱们一起回去,她老人家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如何?” 夏川萂挑眉:“你打算将此事瞒着老夫人?” 郭继业:“怎么可能瞒的住?老祖母眼明心亮的,她老人家什么事儿没经过,祖母会跟她说的,郭霞就交给她们处置了。” 夏川萂:“郭继泽呢?” 郭继业:“不是分宗了吗,此次祭祖我打算重修桐城和洛京郭氏族谱,正好一并料理了,新族谱上不会有他的名字。” 夏川萂皱眉:“除族,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 郭继业呵呵笑道:“郭氏旁支多的是,只是嫡支族谱上没有他的名字而以,算不上除族,他也没做下能让他除族的大罪来,犯不着。” 夏川萂冷漠脸:“随你,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郭继业苦巴着脸,道:“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夏川萂想了想,道:“不行,老夫人为你担心了这么多年,一定想第一个看到你,你不能让她老人家期盼落空。而且,我这里不方便接待你,你身份贵重,你送芸儿回去也不合适。” 郭继业脸上表情一点一点的松弛下来,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眼睛似乎失了焦距一般,直直的看着夏川萂沉默。 夏川萂转头不去看他,冷硬道:“你若是愿意,以后可以来平庄做客,我作为主人,一定会扫榻欢迎,但现在,你该走了。” 郭继业缓缓起身,看着夏川萂轻声问道:“川川,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夏川萂心头一颤,忙稳住心神,继而爽朗一笑,回他道:“怎么会呢?现如今天下谁人不识君,能得你垂青,实乃我夏川之荣幸。” 第184章 第 184 章 夏川萂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 在面对郭继业的时候, 夏川萂总有矮人一头的感觉,没事的时候,夏川萂也给自己仔细分析了一下, 她之所以觉着郭继业总是压她一头, 有两个原因。 一个就是郭继业本身足够优秀, 不管在哪里, 在哪个时代,一个手握几十万近百万军队的大将军都会有其他人望其项背之处, 夏川萂本人给他提供的助力恰好反证了他的优秀,他要是没有过人之处,夏川萂怎么会无条件无期限的帮他呢?在外人看来, 郭继业智力在线、人脉在线, 是个有魅力有本事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夏川萂也认同这一点,所以, 在面对郭继业的时候,夏川萂能有不如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这世上百分之九九的人都会有跟她一样的感觉。 另一个就是郭继业社会地位带来的光环。他出身够高,人长的更好,通身的气派就跟与生俱来的一般,即便他没个正形的吃夏川萂吃过的剩饭都不会给人落魄邋遢之感, 反倒让人惧怕并惊疑猜测个不停,这种从出身上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姿态,是夏川萂两辈子都不具备的, 她从一开始就输的彻底。 综合这两个原因, 在面对郭继业的时候,夏川萂是仰视的——这当然跟身高无关——夏川萂觉着, 她跳脚都超越不了他。 再一个,自从郭继业回京之后,她就总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不安定之感,这让她想要逃离的同时,心底深处又衍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厌恶。 那是一种隐形中被窥伺被掠夺的厌恶。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夏川萂看似已经很强大了,但她还缺少一个名分,就跟一件有实力有功效的商品一般,大家也都肯定它是一件良心商品,但还缺少国家认证,没有国家这张通行证,它始终上不了台面。 无名,无分。 一个草台班子。 夏川萂目前只能算一方豪强,真正傲视四方还得看庙堂。 郭继业对夏川萂本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有一点是不可否定的,那就是系在夏川萂身上的自身与外在的价值足够诱人。 偶尔,只有偶尔的时候,夏川萂会矫情的想,如果她没有外在的这些价值,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娘,郭继业的目光还会放在她的身上吗? 想过之后她就呵呵了,怎么可能啊,郭继业的眼睛长在脸上,又不是长在脚底,天下平平无奇的小女娘何其多,他怎么会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娘呢? 所以说,在郭继业这里,她附带的价值大于她这个人本身,而这些附带价值就跟挂件一样,是可以消弭掉的,等她一不小心掉了挂件,没有了这层价值,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真不好说。 她自认已经过了恋爱脑的年纪,对男人的良心基本没什么期待。 所以啊,郭继业,咱们彼此间就当当小伙伴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西风,刮过就算了吧。 ...... 夏川萂送走郭继业,开始处理平津渡的事务。 事情并不多,平县离桐城只有一天的路程,骑快马的话,基本一天一个来回绰绰有余,日常沟通上跟围子堡算是很便捷了。在人事上,有主县令这个朝廷命官做弹压,当地已经闻风而来想要占便宜的大小豪族们也算安分,他们可能心里还有不服,也有许多意见,但面上至少维持住了平静和谐。 所以,送到夏川萂案头上的公务,大多都是想从夏川萂这里要贸易份额和送礼送人的,处理起来很快。 又过了两日,夏川萂带着芸儿回到了围子堡。 在围子堡的大沟围渠之外,朱虎已经带领围子堡的乡民们等着了,芸儿的弟弟披麻戴孝,芸儿的母亲被人搀扶着,大家一起迎芸儿回家。 因为夏川萂的重视,芸儿的丧礼在朱虎的主持下办理的很隆重,芸儿娘问朱虎芸儿葬在哪里,朱虎脸色奇臭,就要呵斥芸儿娘胡闹,被夏川萂给拦住了。 夏川萂对芸儿娘道:“芸儿会葬在葛翁边上,她的牌位也如葛翁一样,世代接受围子堡的供奉,不需要你多操心,芸儿以后也不会成为孤魂野鬼的。” 芸儿娘讪讪不语,要跟夏川萂叩头,夏川萂接受了,但也仅此而已了。 夏川萂明白芸儿娘的顾虑和为难,芸儿是未嫁女,她死在外头,娘家坟地不葬未嫁女,她又没有夫家,最后也只能随处找块地埋了,以后无人祭祀,也只能变作一座孤坟。 夏川萂怎么会让芸儿成为孤魂野鬼,她会和围子堡的乡老葛翁一样的待遇,这是夏川萂早就定下了的,只是还没宣布而已。 葛翁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死的那一年,夏川萂特地找和尚道士一大堆人特地来围子堡看了风水,最后在围子岭上点了一片墓地,打算以后安葬为围子堡做出贡献的有功之臣。 头一个坟头,就是葛翁的。 围子堡里也特地建了祠堂,专门供奉这些英豪们。 其实不用问,既然是夏川萂亲自将芸儿带回来的,芸儿肯定是要葬在这片墓地里,然后请入祠堂接受所有人供奉的,但芸儿娘偏偏来问上这么一句,好似担心夏川萂会将芸儿葬入他们家墓地一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5节 可笑又可怜。 这个见识短浅的妇人可笑,芸儿就太可怜了。 芸儿下葬这日,不仅围子堡的乡民们,郭氏东、西两堡,以及周围唐、刘、冯、吕、陈等方圆百里之内的邬堡主们都派了人来吊唁,吴郡守家是吴小郎君吴晞亲自过来的。 外头吵吵嚷嚷的在吃席,夏川萂一个人在灵堂里给芸儿烧纸钱,吴晞找过来,给芸儿上了一炷香,蹲在夏川萂身边仔细瞧她的神色。 吴晞担忧问道:“你还好吧?” 夏川萂抬眸觑了他一眼,道:“你瞧着我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吴晞唏嘘道:“你也不用端着,我养的那只老猫老死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个晚上,猫狗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个人呢?你要是想哭,也不用钻被窝,来,来哥哥怀里,哥哥抱着你哭如何?” 夏川萂哭笑不得:“去你的吧,你顶多也就比我大一个月,还哥哥呢,再贫仔细我打你。” 吴晞跟夏川萂同岁,夏川萂是五月的生辰,他是四月初八,他最多比夏川萂大一个月,不能更多了。 吴晞是青州人,是前几年夏川萂去青州制盐的时候认识的,吴家是青州本地豪族,一来两去的双方混熟了,因为吴晞和夏川萂同岁,两人理所当然的就认识了。 按照吴晞的话说,他跟夏川萂是青梅竹马,虽然不是日日相伴着长大,但他也曾千里迢迢一人从青州来到桐城就是为了相会小青梅,夏川萂也曾一年两三次的去青州看望他这个小竹马....... (大雾,夏川萂明明是去视察盐场去的) 不管怎么说,夏川萂和吴晞是很好的好朋友,去年张郡守从桐城卸任之后,推荐了吴晞的父亲吴先接任桐城郡守,吴晞就跟着父亲来任上了。 吴晞对夏川萂说要打他的话很不以为然,撇嘴道:“那都是我让着你,要真打起来,你可打不过我。” 夏川萂和他贫嘴:“要真打起来,我有的是帮手,傻子才一个人跟你打呢。” 吴晞嘟囔道:“咱们两个玩闹,做什么要加上旁人,好没意思。” 夏川萂:“没意思你还来找我,欠啊你。” 吴晞含含糊糊:“想你了不成吗......” 夏川萂:“说什么呢,嘴里吃糖了?” 吴晞埋怨道:“你一去好几个月,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还说是好朋友呢。” 夏川萂无语:“我回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哪里需要特地跟你说?” 吴晞:“我跟芸儿也是打小认识的,你不让我去接她回家,就是你的不对。” 夏川萂:“......好吧,是我错了。” 吴晞:“......” 两人对着灵儿的牌位齐齐叹气,吴晞再次安慰道:“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哭吧,从你回来,我就没见你哭过一回。” 夏川萂叹道:“早就哭过了,人都不在了,哭又有什么用,到底是我没护好她。” 吴晞怅然道:“能护你周全,她一定是高兴的......” “郭大将军到——” 外头司仪的唱礼声传了进来,夏川萂心下叹息一声,出去迎接,吴晞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去。 郭继业见到夏川萂憔悴的神色,道声:“节哀。” 夏川萂点点头,带他去灵堂看芸儿。 郭继业亲手上了一柱清香,吴晞替芸儿家人回礼谢他。 郭继业看向吴晞,夏川萂为他介绍道:“这是吴晞,吴郡守的幼子。”又跟吴晞介绍道:“这位是当朝大将军郭继业。” 吴晞跟郭继业见礼,然后就站在夏川萂身边好奇的打量这位郭大将军。 郭继业瞥了眼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的站姿,道:“老祖母要我问你,什么时候去看望她。” 夏川萂歉然道:“我理应一回来就去拜见她老人家的,但因为我是丧家,怕再冲撞了她,便没有去,等芸儿这里安置好了,我再去吧。还请大将军回去能替我在她老人面面前美言几句,让她老人家不要恼了我才好。” 吴晞忙道:“我可以替你去说,老夫人明情明理,不会怪你的。” 郭继业对吴晞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对夏川萂道:“那好吧,我会将你的话带到。” 夏川萂:“多谢......” 正说着呢,又有一队人带着奠仪来了,夏川萂并不认识。 司仪唱道:“东南乔氏乔彦玉着家人祭奠......” 乔彦玉? 等乔氏的人祭奠完,来人拜见夏川萂,道:“我家公子特让我等来代替他祭奠芸儿姑娘,说他在京中脱不开身,万望勿怪......” 说罢,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夏川萂。 夏川萂展开信纸大体看了下,也就是续一下离别之情,然后劝她莫要哀思太过之类的话。 夏川萂是十分感念的,对这些人道:“有心了。你们且去入席,待我回信一封,再备上些土仪,劳你们辛苦与我带与他。” 来人忙道不敢。 夏川萂使人特地将朱虎叫过来,让他亲自作陪才作罢。 看着这些人随朱虎离开,吴晞好奇道:“那个乔彦玉就是你信里说的‘认识了一个人’的那个人?你们交情这么好的吗?都大老远的派人送奠仪来,可真是有心了。” 吴晞三天两头的给夏川萂写信,夏川萂回信的时候也会跟他说一些见到的人啊事啊看到的风景啊,所以吴晞知道乔彦玉。 但他以为只是夏川萂遇到的众多人当中很普通的一个,谁知道竟是处的很好的那个? 要不然也不会特地派人跑到桐城来,这大老远的。 夏川萂叹道:“谁说不是呢?” 又问郭继业道:“去入席喝杯水酒吗?” 郭继业:“......不,我这就回了。” 夏川萂:“劳大将军特地跑这一趟,等改日夏川再设宴相请,还望大将军赏光。” 郭继业:“好说。” 说罢,就带着高强和赵立两个转身走了。 吴晞看着郭继业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远去,不由道:“我怎么觉着这位大将军不喜欢我呢?对我有意见?咱们这是头一次见面吧?难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哪里得罪他了?” 夏川萂摇头道:“人家这叫高冷范儿,人就这样儿,不是对你有意见。” 吴晞不信:“真的?你可别糊弄我,大人物我也见过几个的,可不是他这样的。” 夏川萂:“你见过的大人物有他这样年轻的?有他这样风采的?有他这样位高权重的?” 吴晞笑道:“你说的也是,这为郭大将军也着实太过年轻了些,高冷些也是正常的......” 郭继业骑着马漫步在这即将丰收的沃野上,心绪如麻,理也理不清楚。 高强赞叹道:“可真是不一样了,我还记得我那年回来提粮草,见到的还不是现在丰饶的样子。” 那年边境缺粮严重,恰好郭继业曾经在桐城私下藏了一大批粮草,高强受命回来桐城取粮,从那以后,粮草的事就慢慢经由夏川萂经手了,高强也再没回来过。 记忆中,他们行走的这片土地是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长满野草的荒石地,现如今,满目都是金黄色即将成熟的庄稼,怎能不让人欣喜感叹。 赵立也接口道:“路也好走了许多,原先荆棘岭上遍布荆棘,马车难行,咱们来时走的路不仅宽敞,还平坦,路上边沿也没看到荆棘的影子,反倒见到了许多开垦出来的果林、田地......川川真的有很用心的治理这里。” 两人在身后说话,目光却是一直看着前头的郭继业的,郭继业对他俩的话没有半点反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是不明白郭继业和夏川萂怎么突然就看着怪“生分”的,要说是因为郭霞,那也明显不是。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郭继业站在丘陵上回望远处如灵蛇盘绕的邬堡以及环绕邬堡聚集的乡里人家,心道,如果权应萧想要拉拢他,只是跟他说一些花言巧语就想得到他的支持,可能吗? 不,他会非常愤怒,觉着自己被轻视了。 将夏川萂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如果他想要得到她的好感,那就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得要拿出诚意来。 第185章 第 185 章 进入农历九月, 就算是进入深秋季节了,今年河东郡这边年景尚可,粮食和瓜果都取得了丰收, 足可过一个丰年。 不过, 河西郡却是在八月中旬就提早进入干旱季。河西郡和河东郡只有一河之隔, 却是两种气候和地貌, 河东郡以山林耕地为主,河西郡则是以森林、草原为主, 耕地为辅,这里的百姓们便半放牧半耕地为生。 既然牧草有明显减产迹象,未免将牛羊牲畜给饿掉了膘, 最好在它们还算肥壮的时候给及时处理掉, 变作牧民们手中过冬的生活钱粮物资。 问题不大。 老夫人在河西郡亦有牧场,据说是英国公为了孝敬母亲特地圈地建的,后来老夫人将这个牧场交给了夏川萂, 所以,在预见到河西郡在秋冬会有旱灾的时候,她就提前布局河西郡牲畜的收购生意了。 现在天气犹热,肉类不易保存,将牲畜直接在河西郡宰杀是下下策,最好的方法是让牲畜过河, 赶到河东郡来继续养一段时间,一路将品种好的牛、骡、驴、马等贩卖给乡民百姓,消化一部分, 最后才会将不好出手的宰杀吃肉制皮革。 夏川萂制定的收购政策是, 宁愿自己想法子找销售门路消化,也不会趁着旱灾故意压价, 让无力继续养殖牲畜的牧民们赔本。 生意不等人,所以,在忙完芸儿的葬礼之后,夏川萂匆匆去拜访了一回老夫人,让她看看她这个人好好的从洛京回来了,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河西郡。 刚赶回来就只见到夏川萂离开背影的郭继业:...... 堂屋内,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正在对着一大堆的各色布料挑挑拣拣,见着郭继业过来了,老夫人笑问道:“定好祭祖的日子了?” 郭继业:“定好了,就在九月十七。” 郭继业离京前,请钦天监给他算好了祭祖的日期,这个日期只是一个大体的月份,八月份和九月份都可,八月份有些太赶了,就初步定了九月份,等到了桐城,随行的钦天监官员根据郭氏的祖坟和墓地风水算出了九月份的三个吉日,郭继业选了九月十七。 九月十八是老夫人的寿辰,但不是整寿,郭继业将祭祖的日期定在九月十七,就是有意借着祭祖族人和宾客都至的时机大操大办老夫人的寿辰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我这身子都入了黄土的人了,最不爱的就是操办寿辰,好像都提醒着我头也快埋进去了一样,忒催人。” 国公夫人忙道:“母亲这话倒让我们这些做儿孙的惶恐了,我们只盼着您能寿追彭祖的,再没有催促之意的。” 老夫人笑骂道:“谁说你们了,我这是嫌麻烦呢,闹闹哄哄的,不得清净。” 国公夫人就笑道:“热闹的是他们这些小辈,等到了正日子,您就安坐高堂,等着儿孙们给您磕完头,儿媳就奉着您找处清静地方躲着就行了,万事都有继业呢,您啊,就享清福就行了。” 老夫人煞有介事的点头道:“你说的很是,你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到时候咱们一起。” 国公夫人笑应道:“都听您的。” 老夫人招手让郭继业过来,抚摸着一块赤金线绣牡丹花的红底锦缎问郭继业道:“我预备用这料子给川川做身衣裳,让她寿宴那天穿,你瞧着如何?” 郭继业还未说话,国公夫人先笑了,对郭继业打趣道:“这料子啊,都是新娘子穿的多,我让母亲先留着,母亲不听,非要现在就拿出来给川川做衣裳让她寿宴那天穿。哎哟哟,到时候那丫头将这身衣裳一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过寿呢哈哈哈......” 老夫人却是不理她,只是对郭继业道:“这料子织出来就是给人穿的,喜庆就行了,分什么寿宴喜宴的?”又展开这正红的布料给郭继业展示一番,再次问道:“你瞧着怎么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6节 郭继业上手摸了下这料子丝滑的触感,问道:“我刚才见到她从您这里出去的,您没问她吗?” 老夫人泄气道:“问了,她说这些料子她都喜欢,要是绣娘够的话,就都给她做一套,她一天一身轮着穿。” 看着眼前得有二三十种材质、颜色、花样各不相同的布料,郭继业不禁勾唇一笑,似乎能想象出夏川萂带着促狭跟老祖母讨赏的小模样。 他对老夫人道:“这料子有些太过艳丽了,不如就用它做件衫子,配上这茉莉红绫子做的裳裙,端庄清丽,正好压一压这锦缎。” 老夫人有些不满意:“一件衫子才用多少布料......”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继业,点头笑道:“不如再给你做身袍子,也不算我白拆封一回了。” 但凡这种贵重衣料都是织好之后密封妥善保存的,一般情况下,都是拆封裁剪出需要的用料,之后还会再密封好继续保存,但老夫人豪气,认为拆了就是拆了,既然拆了就都用了才是正经。 再密封起来算什么? 小气吧啦的,又不是用不起。 郭继业听老夫人居然要用这赤金牡丹织纹的料子给他做袍子,不由唇角一僵,国公夫人掩唇笑道:“母亲您这是迫不及待的要他做新郎官了?” 老夫人嗔道:“我倒是巴不得呢,偏他不争气,让我白费心思。” 郭继业低头不语,国公夫人就当没听出这话的意思,自顾自的看布料。 老夫人没好气道:“这么大人了让人操不完的心,行了,别杵在这里了,自己找地儿玩去吧。” 大概老母亲都是这样的吧,郭继业刚回来那会儿老夫人是多么稀罕啊,日日叫在身边不撒手的,这才过了几天,就开始“嫌弃”了。 郭继业闷闷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只是,他前脚才出门槛后脚又进来了,老夫人奇怪看他,他就道:“离祭祖还有半个月呢,孙儿闲着无事,想去山里打猎,还请老祖母允准。” 祭祖的事自有邬堡中族老们操持,郭继业只下达命令,要最终结果就行了,其中过程,他完全不需要参与。 老夫人颔首:“......你如今不比以前,注意分寸,不要出了河东郡。” 老夫人知道郭继业是要做什么去,只是他如今是大将军,他此次请旨出京是回祖地祭祖,要是四处跑到其他郡县里面去可就犯了忌讳了。 郭继业应道:“老祖母放心,孙儿知道的。” 老夫人:“去吧,要记得送信回来,不要误了祭祖时辰就行了。” 郭继业都应下,然后和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告别,快步出了院子,见到候在院门之外的高强和赵立,就道:“你们点两百人带上家伙什随我出发。” 高强疑惑:“做什么去?” 郭继业意气风发道:“去西山打猎。” 高强和赵立对视一眼,俱都奇怪。 西山?打猎? 打猎有这么高兴的吗? 两人虽然心下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按照郭继业的吩咐,迅速点好两百骑兵,只两刻钟的功夫,就全副武装的随他出了将军府,一路朝西而去。 夏川萂一行二三十人去河西郡,自然也是骑马的,坐车太慢了,耽误时间。 夏川萂他们差不多是晌午出发的,等到下晌,差不多能行到一处客店,他们正好在这个客店里歇上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只是,他们行至半路上的时候,突听身后有群马踩踏大地的隆隆声传来,夏川萂心下一突,和朱狸、才徇他们打了个手势,然后慢慢勒停坐骑,停在路旁让路。 现在还没出河东郡的地界,土匪草莽早就都被肃清了,身后这样大的阵仗是做什么的?倒像是哪位将军在行军。 还真是,只不过,行军的不是郡内哪位将军,而是当朝大将军郭继业。 郭继业勒马停在夏川萂不远处,奇怪的看着夏川萂一行,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夏川萂:“......做生意去。” 郭继业:“哦......” 相顾无言,夏川萂客气的多问了一句:“大将军这是?” 郭继业:“打猎去。” 夏川萂看了看地势走向,奇怪问道:“大青山不是这个方向吧?您这是要去哪里打猎?” 大青山在北面,这里是西面,郭继业多年不回桐城一出门就转向了? 郭继业眼睛里泛起点点笑意,脸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去西山。” 夏川萂沉默,西山,那是大青山主体山脉最西面的一处支脉,就在河东郡最西的边界处,再向西,就是大河了,河对岸就是河西郡。 夏川萂恭维道:“大将军好雅兴。”一个大青山装不下他,还要特地赶去西山这犄角旮旯处打猎。 郭继业却解释道:“大青山外就是桐城,猛兽都躲在深山,不敢侵扰乡里,不比西山这边少城池村寨,常有野兽出没,我带人去西山荡涤一番,说不定运气好能打上几张虎皮熊皮给老祖母做褥子,也算是造福百姓,少了他们受猛兽侵扰之苦。” 夏川萂笑着真心赞道:“还是大将军考虑周到。” 郭继业接受了夏川萂的赞美,他抬头眯眼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问夏川萂道:“时辰不早了,敢问女君,这附近可有适合安营扎寨之处?” 夏川萂很想问一问,你行军都没有侦察兵勘测地形的吗?这样草率没章法,你是怎么打胜仗的啊? 夏川萂呵呵笑道:“前面不远处就是四方客店,我等今晚就宿在此客店里,客店附近空地许多,在何处安营扎寨,就看大将军顾虑了。” 郭继业点头道:“如此最好,只是不知道这个四方客店有多大,能不能住的下我这两百多人。” 夏川萂笑道:“这四方客店接待的都是来往四方的大宗客商,体量最多可接待千人之数,大将军一行人虽多,也能住的下,只是客店微寒,服务散漫,恐不能让大将军满意。” 郭继业哈哈一笑,道:“女君却是言重了,我等行伍之人,行军在外只要有口水喝有口饭吃就行了,还能有遮风挡雨的屋子住,已然是极好的了。” 夏川萂笑道:“既如此,还请大将军先行,我等随后就到。” 郭继业爽朗道:“既是同去这四方客店,不如同行?” 夏川萂:“......” 说实话,她不是很乐意。 郭继业探头过来,小声跟夏川萂商议道:“给个面子,后头两百多人看着呢。” 夏川萂瞪他一眼,又看了眼他骑着的宝马,大声道:“久闻北境有良马,不知道大将军身/下这匹如何?” 郭继业大笑道:“定不比女君这匹差。” 夏川萂:“我可不信,要不比比?” 郭继业:“比就比,驾——” 话未说完,人已经驾马冲出去了。 夏川萂大惊:“你耍赖啊你!” 随后立即打马跟了上去。 看两人跟两尊大仙似的打了半天机锋的高强和赵立无语透顶,他们就说打猎的话,好好的大青山不去怎么非要去西山呢,感情是有人在这等着呢。 见郭继业和夏川萂两人已经绝尘而去,朱狸和才徇欲打马跟上,高强打马紧走两步来到两人身边阻住去路,笑道:“兄弟,一起走呗,路上也有个伴儿。” 赵立扭头看天,心道这不废话吗。 才徇黑着脸冷声道:“让开。” 高强呲呲牙,策马让开路,嘿嘿笑道:“行,行,路让开了,走吧。” 才徇脸更臭了,这么一耽搁,夏川萂人都没影了。 倒是朱狸眼珠子在高强和赵立两人脸上转来转去,良久,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道:“啊,是你们!” 高强笑道:“小兄弟认识咱们兄弟两个?” 才徇也疑惑的看向朱狸。 朱狸回忆道:“我小时候在围子堡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的那两个护卫?好像是叫赵强和高立的。” 高强脸黑了一瞬,纠正道:“哥哥叫高强,那个哥哥叫赵立,可别再记错了。” 朱狸就嘿嘿笑道:“原来是高家哥哥和赵家哥哥,我那个时候年纪小,没记清楚,两位哥哥勿怪,勿怪。” 高强总觉着这小子是故意的,就问道:“你是围子堡的?” 朱狸:“是,我叫朱狸,我爹叫朱虎,是围子乡的乡民。” 高强恍然,笑道:“原来是朱虎家的小子,这算算,都是老熟人啊哈哈。”又问才徇:“你也是围子堡的?” 才徇:“......家祖才公。” 高强“哦哦”惊醒道:“原来是才公之孙,久仰,久仰。” 才徇面皮僵硬的扯动一下,不明白他在“久仰”什么。 朱狸见状忙道:“咱们也快走吧,说不定女君和公子已经到了四方客店了。” 高强这才道:“对,对,可别再耽搁,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了哈哈......” 才徇小声问朱狸:“你搞什么?” 朱狸跟他咬耳朵道:“你别说你不知道女君跟公子的关系,你什么时候见女君委屈过自己?她不愿意,就是公子绑架了她也不行......” 高强在前头唤道:“狸小子,走了......” 朱狸回应一声:“来了,”又对才徇道:“你的担心我知道,四方客店是咱们的地盘,女君不会吃亏的,你且放宽心吧。” 说罢,就打马上前,和高强并列朝着夏川萂和郭继业消失的方向行去。 赵立打马来到才徇身边,笑道:“才小郎君,咱们也走吧。” 才徇:...... 第186章 第 186 章 四方客店前, 夏川萂看着郭继业不住的笑,郭继业横了她一眼,要她适可而止。 夏川萂只好憋笑。 郭继业虽然耍赖先她一步, 但是, 中途他走错了岔路口, 所以, 最后先到的还是她。 夏川萂解释道:“你记得的那条路前几年下大雨引发泥石流,将路给埋了, 现在这条路是新开出来的。” 郭继业:“......哦。” 夏川萂又是一阵笑。 银盘迎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笑的合不拢嘴一个板着张脸不跟你一般见识的两人。 夏川萂见到银盘,忙笑着叫人:“银盘姐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7节 银盘年近三十, 也早已嫁人了, 并没有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围着灶台转,而是经营了四方客店,来往四方的客商们都会叫她一声老板娘。 夏川萂还是叫她一声银盘姐姐, 更亲近些。 银盘理了理夏川萂沾着泥土的发丝,对郭继业行礼问好:“奴婢银盘见过公子。” 郭继业受了这个礼,但也笑着唤了一声:“银盘姐姐。” 当年还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能让郭继业叫一声姐姐的,唯有银盘一个了。 银盘笑容更大了些,对两人道:“快进来吧。”又说夏川萂:“还以为你会早到呢, 不成想这会子才来。”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业,小声跟银盘嘀咕:“路上遇到了,耽搁了些。” 银盘也觑了眼郭继业, 那团扇遮住两人嘴问夏川萂:“就他一人?不会是追着你来的吧?” 夏川萂解释道:“足足带了两百轻骑, 是去西山打猎的,去西山就这一条路, 路上正好遇到了。” 银盘笑嘻嘻打趣道:“真巧。” 夏川萂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可不是吗。”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叽叽咕咕笑了起来。 有客人唤道:“老板娘,打听个事儿......” 银盘应了声:“来了......”跟郭继业笑道:“公子带来的人您放心,定会安置妥当了,”又跟夏川萂嘱咐道:“那边已经有人等着你了,别说姐姐没提醒你,你这水啊,可要端好喽......” 说罢,就丢下不明所以的夏川萂去应对客人去了。 一个店伙计过来带夏川萂和郭继业去到一个半敞开的包厢隔间里,里面已经摆好了酒水饭食,以及,坐着一个年岁不大正在嗑瓜子的少年。 夏川萂惊讶:“吴晞,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尚且带着婴儿肥的清秀脸庞,不是夏川萂的好友吴晞是谁。 吴晞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起身笑道:“父亲欲派人去河西郡收购一匹耕牛充实府库,我闲着没事,就请命随着走一趟,也长些见识,不成想,竟在这客店里遇上了,好巧,哈哈。” 夏川萂失笑,道:“巧什么啊,吴河西郡收购耕牛骡马还是我跟吴郡守建议的,这一趟可不甚安全,路途也艰难,难得吴郡守竟放心你跟去,就不怕你遇险?” 吴晞不满道:“你都不怕,凭什么我就怕?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夏川萂:“行行,我瞧的起你,瞧得起你行了吧?” 夏川萂这话十分敷衍,吴晞哼哼,心道此行定要你刮目相看。 郭继业人虽未说话,但他存在感实在强,吴晞暂且放下自己那点不服,跟夏川萂咬耳朵道:“这位大将军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回桐城祭祖的吗?怎么还能到处走的?” 郭继业见两人头对头说话亲密无间的样子,眉头微皱,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才道:“这茶水有些凉了,吴小公子可否替某去要壶热茶?” 不等吴晞反应,夏川萂就拉动了线铃,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进来问道:“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夏川萂笑道:“这茶水有些凉了,给咱们换壶热茶来。” 伙计忙应道:“好嘞,您稍等。”说着就提着桌子上的茶壶出去,出了隔间大声吆喝了声:“上壶热茶嘞......” 然后就另外有一个腿脚利索的小伙计大声回应,声落人已经提着一个新的茶壶进来,亦是满脸堆笑道:“客官,您要的热茶。” 放下茶壶也不多待,转身出去了。 从夏川萂拉动线铃到重新换了一壶新茶,拢共不超过两个呼吸。 郭继业:...... 郭继业由衷赞道:“好客店!” 夏川萂笑眯了眼睛:“过奖,过奖。” 吴晞看看郭继业,再看看夏川萂,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怎么觉着刚才他被针对了? 吴晞拿过装着葵花籽的盘子放到夏川萂面前,道:“川川,你剥瓜子给我吃。” 夏川萂捡起一个瓜子开始剥,嘴里还道:“你自己没手啊......”话未说完“咔嚓”一声脆响一个瓜子仁已经被剥出来放到了吴晞面前空着的小碟子里。 吴晞伸出自己的食指给她看,委委屈屈道:“拉马缰的时候用力太过,裂了一道小口子,可疼了。” 夏川萂捏住他这根保养的青葱水嫩的食指仔细观看,见他指甲侧面缝隙果然有一线皮肉顺着指甲的纹理裂开,还在微微的渗血,这一线血趁的他粉红漂亮的指甲越发粉嫩无辜,也反趁的这一线血越发刺目了。 夏川萂拿手帕子给他按压了一下,见没有再渗出更多的血才说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两天你这手指不要再用力了。” 吴晞捏起夏川萂给他剥好的瓜子仁送入口中,在郭继业冷凝的视线下灿烂一笑,道:“还得骑马呢,不用力怎么拉马缰?不如你带着我,咱们骑一匹马好不好......” 夏川萂“咔咔咔”的继续给他剥瓜子,拒绝道:“才不......” 话未说完,就听郭继业道:“不如吴小郎君与某同骑,放心,某一定不会让吴小郎君用一点力,以免让您您娇嫩的手指伤上加伤。” 吴晞:“......多谢大将军,不过不用了,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郭继业挑眉:“如此,辛苦吴小郎君了。” 吴晞鼓起了腮帮子,夏川萂见状忙将剥好的瓜子仁给他,道:“快吃,快吃,可香了......” 吴晞只得作罢,听夏川萂的吃起了瓜子仁,但他眼睛却是瞟向郭继业,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带着不爽。 从第一次见到这位郭大将军,他就很不爽。 还大将军呢,没有一点子心胸,脾气也古里古怪的,让他想怕都怕不起来,哼! “咳咳!”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见郭继业的视线在她和他面前空着的茶杯间来回,顿时秒懂,起身给他倒茶,殷勤招呼道:“来,大将军快请喝茶,这茶是从附近山上采的,喝着别有风味......” 吴晞见夏川萂忙前忙后的“伺候”郭继业,他看不过眼去,将一把瓜子仁都塞进嘴里,起身接过夏川萂手里的茶壶,对她道:“川川你好好坐着,我来伺候咱们的大将军,”他昂着头颅居高临下的斜视着郭继业,问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没?” 夏川萂:...... 郭继业:...... 夏川萂总觉着味儿不对,她咽了咽口水,讪笑道:“那啥,我出去看看人怎么都还没到,你们聊,哈,你们先聊......” 话未落人已经拔腿跑了。 吴晞见夏川萂很不仗义的留他一个人应对郭继业,瞪了她逃跑的背影一眼,做起了半个主人,招呼郭继业道:“大将军尝尝这杏脯,都是今年夏新秘制的,酸甜可口,十分开胃。” 郭继业看了眼移到自己面前的杏脯,问吴晞道:“你跟川川什么时候认识的?” 要你管! 吴晞客气笑道:“咱们青梅竹马,打小就认识了。” 郭继业:“哦?打小就认识了?我怎么没听她说起过你?” 吴晞嗤笑道:“我也没听她说起过你,你们是在洛京相识的吧?我倒是听她说起过那个叫乔彦玉的,你知道这个乔彦玉吗?他人怎么样?川川看上的人,定是不差的。” 郭继业看着吴晞,幽幽道:“不。” 吴晞疑惑:“?” 郭继业进一步解释道:“我是说,我跟川川不是在洛京相识的,准确说,她与我是同住一个屋子的情分,她的第一个字是我教的,她的第一支笔是我送的,她的第一件狐裘是我的,她的第一......” 吴晞听着郭继业细数夏川萂的第一次,脸色逐渐铁青,强自道:“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川川从未跟我提起过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自说自话?” 郭继业回他:“我也没听她提起过你......” 这话好生熟悉,好似刚才吴晞才说过? 两人沉默了。 吴晞咬唇,挣扎问道:“她......你......你们......” 郭继业眼神一扫,让他有话快说。 吴晞愤声道:“你们真不是在洛京认识的?” 郭继业:“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五岁,你说呢?” 吴晞脸都皱巴了一起,他认识夏川萂都十多岁了,怪不得这个郭大将军总是在夏川萂面前奇奇怪怪的,原来是旧相识啊。 吴晞哼声道:“那又如何,郭大将军在边关一待就是八年,你们顶多认识了一年就分开了,她现在长大了,跟小时候可不一样了,大将军还是莫要贪恋小时候那点子玩伴的情分,着眼当下为好。” 郭继业笑了,看着吴晞道:“你说的是,是该着眼当下为好。” 吴晞:......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投机?”夏川萂带着朱狸和才徇他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郭继业和吴晞“有说有笑”的样子,就这么打趣了一句。 郭继业笑道:“就是说说当下,人都来齐了?能开饭了吗?我可是饿了。” 第187章 第 187 章 夏川萂并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郭继业和吴晞之间说了什么, 她见两人氛围很好,就没再多想,招呼所有人坐下一起用晚膳。 一切都很正常, 就是吴晞瞧着好像情绪不大高的样子, 饭后, 夏川萂找到吴晞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觉着哪里不舒服?这赶路可马虎不得, 你要是觉着不好,要说出来, 提前解决才行。” 吴晞看看夏川萂担心他的样子,咱三犹豫还是问道:“川川,你跟那位郭大将军打小就认识啊?” 夏川萂笑道:“是啊, 我五岁那年, 是被当做奴婢卖进国公府的,先是去伺候的老夫人,后来又去伺候的郭继业, 你不是知道吗?” 吴晞张了张嘴,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夏川萂也惊讶的看着他,道:“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在桐城,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吴晞看着夏川萂,道:“你也说了是在桐城, 在青州,大家都说你是大家之后,家学渊源, 才能纵横捭阖, 我...我也一直以为你是......真没想到,你这霸道性子, 可真不像是奴婢出身。” 夏川萂是真霸道啊,他见过她在青州带人杀进杀出的样子,那是真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王样儿,气的别人咬牙切齿她就高兴的不得了,这样张狂自信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从小被人教着做奴婢的样子。 奴婢什么样子?卑躬屈膝是统一的标准,夏川萂这样,那是真的跟卑躬屈膝不沾一点边儿的。 夏川萂失笑:“你都来桐城多少次了,以前也是常住将军府的,就是听下人们说古也能知道吧?怎么你好像一副被埋在彀中的样子?” 吴晞以前来河东郡找夏川萂玩的时候,夏川萂不放心他,也怕他公子脾气在围子堡住不习惯,就将他安顿在西堡将军府中,夏川萂就是从将军府混出来的,她什么身份,将军府中老瘸头养的那条快要老死的猎犬都知道,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吴晞也是知道的。 吴晞也很委屈:“我住在将军府里,听的最多的是他们的女君小时候怎么怎么调皮机变,将郭氏族老们气的拿着拐杖追着你打,可不是你怎么做小丫头伺候郭大公子的故事。” 夏川萂“噗嗤”乐了,不成想将军府中竟都是这样说她的,她道:“可能是老夫人特地嘱咐了,所以你听不到关于我身份的这些话,不过,在桐城,可是有许多人家都骂我‘婢子粗鄙’呢,你可别说你没听过啊。” 吴晞愤愤道:“你也说了是骂人的话了,我怎么可能当真?”骂人向来是怎么难听怎么贬低怎么骂的,他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嘴臭就去质疑夏川萂啊。 夏川萂笑道:“怎么着,现在知道了,觉着跟我这个婢女出身的人做朋友掉价了?” 吴晞忙辩解道:“怎么可能?我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身份,只是......有些失落,咱们打小认识,一起长大,我自以为是与你最亲近的人,却原来,我也只是你众多朋友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 夏川萂牙酸,她怎听这话怎么酸,她问吴晞:“郭继业跟你说什么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8节 吴晞泄气道:“也没什么......”他见夏川萂一脸不信的样子,就又补充道:“就是跟我说,你们是从小住一屋的情分,他在边关的这些年,你们也没断了通信......但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他,你......”他虽然话头止住了,但看向夏川萂的眼神却是带着满满的失望和质问:我事事都说与你知道,你却对我有所隐瞒。 这种质问一看就是无理取闹,再亲密的两人也不可能无话不说没有秘密保留的的,但人的情感上来了根本没有道理可言,所以吴晞没说出口,但他这意思却是表达到了。 夏川萂也意会到了,她一面稀奇郭继业居然跟吴晞说了这样的话,不知道他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说出来的这种话,另一面又觉着吴晞果然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还有‘你居然背着我有其他好朋友我好伤心我不跟你玩了’这种幼稚的孩子气。 不过,被人在意被人放在心里重视的感觉很好啊,夏川萂自觉自己是个飘零无根之人,情绪价值的获取对她来说就尤为重要,这会让她感觉自己是被需要,被珍视的。 她看着吴晞这双会说话的眼睛,笑着解释道:“你也知道了,郭继业是边关大将,身份敏感,像咱们这样的人跟他联系最好注意分寸,一个弄不好他就会被扣上一个结交外人的帽子,总之就是麻烦的很,我也都是借着老夫人的便利跟他联系的,出了将军府,我都是当做不认识他的。” 这话吴晞是相信的,因为他确实并不曾从任何渠道听说夏川萂和郭继业交往的话,他倒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楚氏和郭继业有交往的话,但这也寻常,因为郭继业的生母就是出身楚氏,老夫人也是出身楚氏,楚氏是郭继业的双重外家,他们之间有交往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吴晞担心道:“你倒是小心谨慎了,但那位郭大将军可不是这样做的,他在我面前特地宣扬你们的关系,保不齐在其他人面前也会如此宣扬一番,他身份这样敏感,还到处跟人说,岂不是要有意要将你绑在他这艘大船上了?他位高权重的,你就是想要澄清你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的。” 吴晞并不知道这些年夏川萂为郭继业提供粮草和军饷的事,所以他担心郭继业是看中了夏川萂的财力和势力,想要将她收为己用,才故意宣扬他和夏川萂之间的这层底色关系。 他是知道夏川萂是个爱自由不爱束缚的性子,跟她合作可以,但做人下属,她恐怕不会乐意。 他在为夏川萂担心的同时,心中又对郭继业鄙夷了几分,真是算无遗策的大将军,要不人家能打胜仗还能顺利回朝呢,这心可真够脏的。 对吴晞为她的担心,夏川萂是受用的,要不然这么多年她见到了形形色色这么多年她怎么会跟吴晞做朋友呢? 就是为着吴晞对她的这片赤诚之心。 夏川萂对他道:“有将军府在,我跟他的关系就是想撇清也撇清不了,至于他四处‘宣扬’我跟他的关系这一点,你放心,他不会的。” 吴晞皱眉:“你就这么信他不会?” 夏川萂:“这不是信他的问题,而是与他切身利益相关......这一点我同样不能多说,总之呢,他不会的。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等会我去找他说一声好了。” 夏川萂这些年为郭继业做的事,都是暗中进行的,郭继业对粮草和军饷的来源对外自有说辞,要不然夏川萂早就被朝廷盯上质问她为边关提供偌大的抗敌粮草是何居心,毕竟财帛动人心,朝廷不给郭继业提供粮草是故意使坏吗? 并不是,是国库空虚,有心无力为他提供粮草和军饷。 夏川萂居然这么有本事凭空生出这么多的粮草和军饷,传扬出去,早就趁她弱小的时候被财狼分吧分吧吃干抹净了,哪里还轮得到夏川萂积累原始资本苟发育? 夏川萂和郭氏的关系是遮都遮不住的,郭继业顶多承认他们从小就认识,其他的,他不可能多说的。 要是让别人都知道了,夏川萂可不就只是郭继业一个人的了。 有好东西,自然是要藏起来自己独占的,这是人之常情。 吴晞见夏川萂如此笃定,也不再多说,只是叮嘱她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我青州吴氏虽然跟郭氏比不了,但也不算势单力孤,总能给你些助益的。” 夏川萂笑道:“你只是家中幼子,可别随意拿整个家族许诺啊,这样会让你有说大话的嫌疑,很不可靠的。” 吴晞也笑道:“我还真不是在说大话,这话父亲当着我们兄弟的面也说过,总归呢,我们家是支持你的。” 夏川萂有些惊喜道:“那感情好啊,等回头,你跟你父亲替我道声谢,多谢他能信任我啊。” 吴晞:“我会的。”又道:“川川,即便我家里人另有打算,我个人,也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以后有什么事,可别再瞒着我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多一个人给你出主意,总比你一人强撑着强。” 夏川萂笑道:“是,是,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呢,都第一个跟你说好不啦,吴小公子可算满意了?” 吴晞笑吟吟点头道:“尚算......满意吧......”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一同欣赏这落日的余晖如此灿烂...... 晚上回客房的时候,夏川萂在院子里见到了独自一人饮酒赏月的郭继业。 郭继业也看到了她,见她一人回来,身边不见吴晞,就奇怪问道:“跟你的小郎君分开了?晚霞好看吗?” 夏川萂脚步一顿,坐在郭继业对面石凳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一口饮尽,道:“你这话说的不妥,让人听了,还以为吴晞是我的小情郎呢。” 郭继业:“......不是吗?” 夏川萂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回没喝,她探头看了看小小酒杯中清澈见底的酒液,果然倒映着一轮小小弯弯的月牙,随口回答郭继业,道:“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可别乱说。” 郭继业:“我瞧那位吴小郎君对你在意的很。” 夏川萂摇曳着手里的酒杯,笑道:“对我在意的男男女女多的很,难道每一个都是我的情郎不成?哈哈。”说罢她觉着好笑的很,就又哈哈多笑了几声。 郭继业:...... “你那酒杯里有什么?”这会子还看个不停。 夏川萂伸了伸酒杯,笑道:“小月牙啊,你看看?” 郭继业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拉进了些,将她手里的酒杯凑在自己眼前一瞧,果然见里面荡漾着一弯小小清而亮的月牙。 他抬头望了眼无星只有一弯新月的夜空,道:“高月独悬,寂寥无趣,有什么好看的?” 看郭继业这无趣的样子,是够寂寥的,夏川萂干笑两下,道:“我用酒将这月亮邀下来,不就成了两个了吗?与月对谈,怎么会寂寥呢?呵呵,呵呵......” 她在郭继业沉静的眼眸注视下说不下去了,就轻咳一声,转了个话题,道:“我听吴晞说,你将咱们小时候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郭继业轻笑了一下,道:“他跟你告状去了?” 夏川萂奇怪:“告什么状啊,你又没欺负他。他只是担心你见人就说咱俩关系紧密的话,让人误会咱俩是一伙的,给我打下标签而已。” 郭继业:“那你介意吗?” 夏川萂:“当然介意啊,我虽然为你,啊,尽力良多,但也不想跟你牵扯过深啊,你看我现在,啊,光风霁月,前程远大,那、那多少人家上赶着跟我合作交好呢,要是让人知道我居然跟你交情如此之深,一些人家会有疑虑的。” 混朝堂的讲究一个立场,要是那些保持中立,或者有其他倾向的人家知道她曾经为郭继业做过的事,人家说不定就不搭理夏川萂了,这属于是将路给走窄了。 如果夏川萂不是铁了心的站在郭继业这边了,那她最好还是隐藏一下,这于合作双方都好。 至少等日后“事发”了,别人知道她跟郭继业的关系了,也能以一个“不知情”一推六二五,这就算是给双方都留余地了。 郭继业对夏川萂的狡猾不置可否,只是平静纠正道:“我是说,你介意让人知道,你跟我曾经的关系吗?” 原来是说她曾经做过他婢女的事啊,夏川萂还以为他是在问她关于立场的大事呢,她轻松笑道:“当然不介意啊,我什么身份,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我要是介意的话,早就八百年自己把自己给呕死了,哪里还等的到现在你来问我?” 夏川萂曾经做过郭继业的婢女和她曾经为他做过的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过往呢? 但夏川萂曾经为郭继业做过的事,这可就不是一句从小的情分就说的过去的。 所以,其实夏川萂并不在意她跟郭氏这层表面的关系。 郭继业晃悠着从夏川萂手中夺下来的酒杯,道:“你倒是洒脱,完全不在意,也完全不过心。” 在他看来,他们曾经亲密的住同一屋睡同一张床的往事是很美好的记忆,但在夏川萂看来,估计就跟金书、跟砗磲她们一起过夜没什么两样。 夏川萂听了这话,有些讷讷道:“其实吧,我还有有一点点介意的......”她忙用拇指和食指掐了一小点缝隙,道:“就一点点啊,一点点。” 郭继业挑眉,用眼神让她直说。 夏川萂搓着手嘿嘿笑道:“那什么,你看啊,咱们都长大了,你呢,要说小媳妇了,我呢,嘿嘿,也要找小郎君了,咱们小时候那点子......啊,就那点子睡一屋的事儿,以后就不要提了吧?原本就是寻常小事,你是公子,我是丫鬟,睡一屋可是太正常了,我要照顾你嘛......但是呢,现在我的身份毕竟不是小丫鬟了,你现在再跟人说出来,容易引人误会......你懂的吧?” 又忙像个过来人一般解释道:“至少你那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未婚妻是一定会误会的,相信我!” 郭继业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直看的她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才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答应道:“好。” 夏川萂顿时高兴了,捡起他面前那个她来之前他自己独饮的酒杯一饮而尽,豪爽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这可是你答应的,以后都不说了!” 郭继业看着她手里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捏紧了自己手里的这只,道:“是,我答应了。” 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夏川萂也不再逗留,她望了望已经升至中天的月牙,对郭继业道:“我明天还要赶路呢,我就不陪你了,你也早点睡啊,虽然你不赶路,但早睡早起身体好不是?” 郭继业颔首,目送夏川萂离开。 银盘打着灯笼过来,见已经看不到夏川萂的背影了,就笑道:“我才刚过来,这丫头怎么就走了?” 郭继业笑道:“她明天还要赶路,我却是个无事忙,就再坐一会。” 银盘坐在夏川萂之前坐过的位置上,重新捡了一个酒杯给自己斟满,笑道:“那我陪你喝一盅吧。” 郭继业一笑,与她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 银盘却是只浅浅饮了一口,笑道:“这酒是川川蒸馏过的,虽然入口绵柔,后劲却足,川川酒量大,什么样的酒在她那里都淡的跟水一样,我就不行了,要慢慢喝才行。” 郭继业笑笑,他明白银盘的意思,这酒后劲足,喝多了会宿醉,她是在劝他浅酌即可,刚才那种一口闷的喝法不可取。 郭继业却是宁愿自己能醉一场,他再次给自己斟满,又要去喝,却是被银盘给拦了下来,叹息道:“你一个人醉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她不会在乎的。” 郭继业看着手里的酒杯,良久道:“我不明白。” 银盘静静倾听。 郭继业道:“我不明白,她是怎么看我的,我想问问,又觉着无从问起,我知道她现在不同了,我学着尊重她,不干预她,支持她,想要讨好她,但她就跟个龟壳一般,让我无从入手,现在又出现个吴晞......”他笑了一下,继续道:“我跟她......就差挑明了,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我推来推去的若即若离,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银盘:“公子,恕银盘冒昧,替她问您一句......” 郭继业:“你问。” 银盘:“您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刨去老夫人想要将她许配给您这层原因,您作为一个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贵人,您为什么会喜欢她这样一个......恩,”她想了一下如何形容夏川萂,道:“喜欢她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淑女样子的女子呢?她脸虽然看着甜美,但她小时候受亏太过,都快十五了身材还跟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似的,干瘪没什么看头,性子嘛,跟个糙老爷们似的,并不温柔,更不贤良,才艺上,只有一手画技,勉强算拿的出手......其他的,要家世没家世,要亲友没亲友,您怎么会看的上她了呢?” “也或者,您是看中了她手里那点子财?” 银盘呵呵笑道:“我可跟你说,您要是真看中了她手里那点子财货,您去跟她说一声,保管她双手奉上,或者您是感激她这些年的付出,想要补偿她?但这补偿的法子多的是,您去直接跟她谈,她会告诉您她想要什么补偿的。不需要您赔上自己。” 郭继业张张嘴,想要反驳说不是这样的,他既不是看上了她手里的财也不是想要补偿她,他单纯只是喜欢她这个人,而且是喜欢了好多年了。 在无数看不到头的漫漫长夜里,他就是靠想着她和老祖母才支撑下来的。 银盘却是一针见血继续道:“您对她的感情,来的莫名其妙,别说是她,我都不相信,您是真心想要娶她为妻,携手白头的。” “为什么呢?如今天下女子任您挑选,您为什么非要选择她呢?” 郭继业:...... 银盘摇头叹息道:“您在京中的那些事,我也听说了,在我这里看到的是,您一回来,就跟突然变成情圣一般,百般对她示好,估计她以为您是对她有所图谋吧,她对您无动于衷也很正常?” 郭继业:“......那她为什么要对我若即若离的呢?她是不是,其实也是有些喜欢我的?” 银盘颇有些可怜的看了郭继业一眼,一言难尽道:“这一点我倒是也知道一些...... 这是她一贯的的对敌策略,她从小在外头闯荡,虽不是无依无靠,但也从不轻易得罪人,能哄就哄,哄不下去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才以雷霆手段动手,对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您这样位高权重的? 她估计是打着不得罪您还想继续跟您做朋友的主意,所以面对您带着目的的示好才不拒绝也不答应,就这么若即若离的混着,等有一天您不耐烦了,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以后大家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亲戚,都有后退的余地,她在老夫人那里也有交代。你们没有矛盾,没有尴尬,大家都体体面面的,她祝福你,你善待她,多好。” 按夏川萂的话说,她这是将郭继业当大宝寺(boss)给攻略了啊! 郭继业一想,还真是这样的,他就说,这丫头对别人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的,怎么在他这里就模棱两可的。 这哪里是模棱两可,这明明是滑不留手啊。 郭继业对银盘郑重礼道:“多谢银盘姐姐为我解惑。” 银盘摆手笑道:“这只是我的一些浅见而已,当不得您如此谢我,只是,我还有一句忠告要送与您。” 郭继业:“请说。” 银盘道:“川川是个极重情谊的人,您若真的想追求她,那最好做好从一而终的准备,不然,您若是有了二心,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多年,银盘可谓是看着夏川萂长大的,也看出来,夏川萂在感情上有一种非此即彼的执拗,跟她好的人,她真心以对,不跟她好的人,她也从不强求,但背叛她的人,她亦不能容忍。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09节 夏川萂对男子能娶三妻四妾这种事嗤之以鼻,更曾言,她宁愿青灯古佛,也不会要一个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 站在郭继业这个高度,他面对的选择和诱惑多不胜数,她真的不能确定以后郭继业只会有夏川萂一个,若是郭继业最后移情别恋了,或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娶了一房又一房,她真不知道夏川萂会对他做些什么。 她也是真心不想郭继业和夏川萂对上。 “我想,您不会轻视她的手段的,是不是?” 郭继业正色道:“此生,我郭继业非她不可,即便我孤独终老,也定不会辜负她半分。” 银盘忙道:“言重了,言重了......” 送走银盘,郭继业看着天幕中银灿灿的月牙,忽而一笑,起身伸展了一下身体,对一直隐在廊下的高强和赵立道:“你们去帮我准备些东西,再把承明唤来......” 第188章 第 188 章 第二日雄鸡报晓三声, 夏川萂与众人在微亮的天光中会首,打算继续赶路。 夏川萂与众人牵着马即将启程,就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郭继业一行二百多人也是整装待发。 夏川萂客气的跟准备上马的郭继业打招呼:“大将军, 这么早?” 郭继业真的是整装待发, 不仅一身皮衣轻甲, 就连头盔都戴上了。 郭继业靠近了夏川萂几步, 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道:“荒郊野地没什么好耽搁的,女君不也是一早就急着赶路?” 夏川萂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你嗓子怎么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 有些不自然道:“昨晚酒喝多了......你那酒还有吗?送我两坛子如何,你想要什么,我跟你换。” 这话可真不像是郭继业说的, 他想要什么都是直接跟夏川萂要的, 从来不曾说过要拿东西换的话。 夏川萂面上刚有疑惑之色,郭继业身后一人亦是“咳”了一声,郭继业好似才想起来一般, 对夏川萂介绍道:“这是郭无忌,他身手很好,人也长的高大威猛,做肉盾正好,就送与你在身边做个护卫吧。不可许拒绝啊,老祖母要我照顾你, 我也不能总跟在你身边照顾,就索性送你个人保护你,我也好跟老祖母交差。” 郭继业口里的“肉盾”在夏川萂惊疑的眼神中站了出来, 豁, 是真的很高大,和郭继业站在一起居然不相上下。 所不同的是, 这个人的脸有些......嗯,过于“成熟”了,一脸的络腮大胡子,除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基本上看不出他到底长啥样。 但还别说,配上他这高大跟堵墙似的身材,看着不是一般的沉稳。 稳重、可靠、安全感满满。 不愧是郭继业特地送她的“肉盾”。 只是...... 夏川萂在这“肉盾”和郭继业之间看来看去,心下疑惑更甚。 吴晞却是张大了嘴巴惊奇的围着这个“肉盾”郭无忌转圈圈上下打量,还上手去捏人家的胳膊和腰背,被郭无忌嫌弃的躲开了。 果然人才都是有脾气的,武力人才亦是如此! 吴晞啧啧惊叹对夏川萂道:“川川,快收下吧,有他在,我估计路上都没人敢惹咱们。” 朱狸和才徇也是点头同意,出门在外,不管多安全都不嫌多的。 夏川萂再一次看了眼这个郭无忌,对郭继业道:“夏川却之不恭,那就多谢大将军了。” 郭继业:“好说,好说。”他看看更加亮了几分的天色,对夏川萂道:“那我先行一步,你们自便。” 说罢,就飞身上马,一拉缰绳,当先行了出去。 高强和赵立两个只来得及对夏川萂点头示意,然后就紧追着郭继业的马而去。 呼啦啦两百多号人亦是跟随在后,只留下长长的烟尘给夏川萂他们。 夏川萂:...... 她看了眼郭无忌,道:“路上有劳阁下了。” 郭无忌寡言的很,只说了个“有劳”就不再多言了。 人家是高手护卫,又不是说段子的,对他的寡言众人自然不以为忤,都在夏川萂的带领下纷纷上马,重新上路向河西郡渡口赶去。 一路无话,亦不曾遇到意外,他们一行顺利的来到了河西渡口。 就跟平津渡一样,在河西渡口亦有夏川萂建立的据点,只是,平津渡处在平原上,夏川萂建立的据点是庄园,河西渡不远处就是崇山峻岭,夏川萂建立的据点就是隐藏在山林中的邬堡。 夏川萂他们到达河西渡的时候,已经有一行商队等着了,夏川萂出示了信物,被带到了商队营地之内。 老远,元商就快步迎了上来,笑呵呵礼道:“女君别来无恙啊......” 夏川萂也跟他见礼,笑道:“元商,您看着更加富态了。” 这年头,夸人富态就是夸人有福,更易抗病躲灾。 元商果然笑的更开心了,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变作一条缝隙了。 路媪也迎了上来,与夏川萂福礼道:“女君。” 夏川萂忙将路媪扶起,道:“阿姆无需与我多礼。” 路媪是这河西渡口邬堡的邬主,她祖籍就是河西郡的,不仅通晓河西郡方言,夏川萂有限的几句外族语言也是跟她学的,路媪虽然年纪大了,但她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人情练达,是邬主的最好人选。 此次夏川萂出的商队,也是他们这一行最大的商队,就是路媪的大儿子路大壮领队,她的另一个儿子路大牛则是留在围子堡坐镇,夏川萂对路家,可谓是倚重非常。 夏川萂在元商的带领下会见了几个小商队的头领,他们都是元商介绍来要跟着夏川萂的商队入河西郡贩卖货物收购牲畜的。 夏川萂将所有头目们聚起来开了一个小会,然后不再耽搁,从河西渡渡口渡河,进入河西郡之后,继续向西北深入,一路走一路做生意,虽小有波折,但都能解决,并不算困难。 直到榆县,也是夏川萂他们一行的最终目的地,再向西北,就是茫茫戈壁滩了,属于无人区,没有必要再继续深入。 在榆县做完生意,他们就能返程了。 走到榆县,夏川萂这一行商队人在逐渐减少,因为夏川萂是牵头人,她来河西郡做生意好几年,当地牧民也都认识她,因为夏川萂为人“实在”,从来不做坑害牧民的生意,给价更是公道,当地牧民们就很认她,有什么货物也都等她来了和她交易。 夏川萂作为代表跟当地牧民们和商队谈好生意之后,剩下的就都交给商队和牧民双方做交接,她留下意义不大,就可以继续下一个目的地了。 所以,做生意虽然繁琐,但夏川萂行进速度却是很快。 在中途的时候,有些商队做完生意就直接返程了,夏川萂却是要坚持一路走到榆县的,因为榆县的牧民们需要她带来的盐粮布匹等货物。 但似乎,夏川萂多虑了,榆县这边,已经有一个商队在榆县的百姓们交易了。 见到夏川萂他们一行过来,这个商队明显有些戒备,有人去上报,没一会,一个年轻公子就走了出来。 夏川萂惊讶唤道:“乔彦玉?!” 乔彦玉也认出来了夏川萂,亦是惊讶道:“川川,你怎么在这里?” 夏川萂才是要问他呢,道:“我每年都要来河西郡做生意的,你呢,你不是在洛京?怎么来了河西郡?”还是这么偏远的地方。 乔彦玉避而不答,只是笑道:“原来他们口里说的女君就是你啊,我还纳闷,是哪位英雄豪杰能有如此威望,让我们这趟生意做的如此艰难。” 夏川萂也郁闷:“我就说这些牧民怎么支支吾吾的,有些货物要的也大不如以前,原来是你们提前交易过一波了啊。” 这就是夏川萂此行遇到的唯一一个算是比较大的波折了,她预估错误,带了过多的盐巴和粮食,却没换到计划之内的货物。 乔彦玉不无抱怨道:“虽然是交易过一回了,但真正的好皮子好牛羊却是没交易到多少,问就是他们要留着给女君的,咱们问这个女君到底是谁,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是个跟仙女似的女君,哈哈,我还以为是他们没见过美人,见到个女的就叫仙女,现在看来却是我狭隘了,确实是位货真价实的仙女啊!” 夏川萂笑道:“你就是说出朵花儿来,我也不会让你的。” 乔彦玉哈哈笑道:“不用你让,不瞒你说,你来晚了,这里的生意我已经做完了哈哈......” 夏川萂失笑:“那感情好,就是没有生意可做,能见到你,我也不算是白来一趟,还要多谢你想着芸儿,派人去祭奠她。” 乔彦玉忙道:“应该的,我跟芸儿也是相熟的。我原本是打算亲自去祭奠她的,但我这边生意不等人,就只好派人过去,她不怪我就好。” 夏川萂感叹道:“她怎么会怪你呢?” 即便乔彦玉这只是一句客气话,以他的身份,他能说这样的客气话,夏川萂也是替芸儿高兴的。 乔彦玉邀请夏川萂道:“这里唯一一家客店已经被我包下了,我可以分你们一些房间,不过,要住下你们所有人却是不够。” 夏川萂忙道:“不打紧,他们可以借助在当地乡民家中,只是我们几个就要叨扰了。” 乔彦玉笑道:“欢迎,欢迎,这榆县的奶皮子和炙羊腿可是一绝,我带了好酒,咱们一起喝酒吃肉,岂不是痛快?” 因为是故人异地相逢,所以夏川萂一个人和乔彦玉一桌一起饮酒吃肉叙旧。 朱狸和才徇、郭无忌、吴晞等人另外拼桌。 因为夏川萂单独和郭无忌说了几句话,乔彦玉不免多打量了一下这个身材魁梧一脸横凶之相的郭无忌。 夏川萂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护卫,不仅身手了得,更是精通胡语,此次来河西郡可是多亏了他,我多嘱咐他两句,要他警醒一些。” 乔彦玉笑道:“此地平静的很,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出门在外多警醒一些事应该的。” 他给夏川萂倒酒,露出了他皓白手腕上一串斑斓色泽的手串出来。 夏川萂一瞧,笑了。 乔彦玉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倒完酒,抚摸着手串笑道:“你送我的这串珠我瞧着奇异的紧,随手就戴上了。” 夏川萂道:“只是一串寻常的朱砂手串而已,纯度也不高,成色也不好,难为你看的上。” 自从在大青山中发现了煤矿和铁矿,夏川萂这些年可没少派人在山中寻矿,只是收获寥寥,只寻到了一个不大的朱砂矿,送给乔彦玉的这珠串就是用这矿里采出来的朱砂原石磨成的。 因为是原石矿磨成的,所以这手串不是红色的,而是斑驳紫色的,夹杂着点点白色和黑子,看着就五彩斑斓的。 用这里的行话就是杂色太多,品质低劣,但夏川萂就喜欢这种各色夹杂的天然色泽,觉着这是大自然的馈赠,理应正视并珍视。 夏川萂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送给乔彦玉,可不会认为乔彦玉会如她一般喜欢,她送这手串只是表达她的心意而已,却是没想到,乔彦玉真能将这手串戴在了手上。 乔彦玉转了转手上的朱砂手串,笑道:“难得你送我一回东西,我自然要随身戴着,等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见了会不会更高兴几分?” 夏川萂笑眯了眼睛,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我现在就很高兴。” 邻桌的吴晞嘀咕道:“马屁精。” 郭无忌看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个大大的羊腿,意思是要他闭嘴。 吴晞:...... 这个郭无忌可真够讨厌的,他是眼瞎了才会觉着他沉稳可靠。 第189章 第 189 章 夏川萂再次问乔彦玉:“你们乔氏来河西郡做生意, 怎么是你这个乔氏公子亲自来的?贩卖货物以哪种品类为主?”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0节 其实夏川萂更想问的是,乔氏祖籍东南,他们的势力范围也是在东南, 这来西北做生意, 地域跨度可够大的, 而且, 夏川萂其实知道乔氏在河西郡贩卖的货物是什么,盐呗。 但她真正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是乔彦玉亲自来的,乔彦玉作为三皇子妃唯一嫡亲的弟弟,他不是应该在洛京享福的吗? 怎么大老远的亲自跑河西郡来了? 乔彦玉并没有再避而不谈, 但他脸上也浮现出为难之色。 夏川萂见状忙笑道:“我只是好奇而起, 你不方便说就不说了,来,咱们喝酒。” 说罢就拿起自己眼前的酒碗跟他碰了一下, 仰头一饮而尽。 乔彦玉见她喝酒这么豪迈,从他们坐下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已经是三碗酒水下肚,偏脸上、眼睛里并无半点被酒侵染的痕迹,简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不由惊叹而笑道:“我竟不知, 你居然有此海量,不过我可不敢跟你似的这种喝法,只得怠慢了。” 夏川萂抹了抹嘴, 重新给自己倒满, 道:“你随意,我赶路有些渴了, 不免放浪,你这个贵公子若是看不惯,也要多担待啊哈哈。” 乔彦玉忙道:“怎么会,你能满饮,才是看得起我,”想了想,终究模棱两可的对夏川萂问了两次的问题解释道:“我乔氏初涉河西郡,就有一个大客户上门,双方毕竟是第一次交易,事关重要,我在家中闲散无事,也到了历练的年纪,家父便派我来了。” 夏川萂了然,不过,她看了看四周,好奇道:“在这榆县?什么样的大客户竟然选在榆县这么个偏远地方交易?可真是奇怪。不瞒你说,我在河西郡做生意已经有好几年了,从未听说这里有什么大客户,你若是方便的话,不妨跟我说说这个大客户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好给你参谋参谋,你放心,对你们乔氏的生意,我不会横加干涉的,咱们之间,只论交情,不谈利益,如何?” 乔彦玉面上仍旧有为难之色,夏川萂理解,毕竟是家族之事,是不好随意跟外人讲的,乔彦玉能觉着为难,是因为夏川萂这个他看重的朋友在问他,他个人想说,但碍于家族关系又不能说,才会左右摇摆不定。 从他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乔彦玉绝对是初出茅庐,在面对熟悉的人的时候才会形于色,要是个常年在外行走的老油条,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半点面色都不露,化迹于无形。 他也不用多想其他的办法搪塞夏川萂,只喝酒吃肉就能含混过去。 但乔彦玉显然不是,他是真的有在衡量能不能跟夏川萂说,若是说的话,能说多少才合适。 以夏川萂的阅历,她也不应该这无形中暗自“逼迫”乔彦玉,而是善解人意的给他台阶下,让他不要为难,方才是朋友相处之道。 但夏川萂没有,因为她心中有所怀疑。 夏川萂并不催促,只是抱着一根炙烤的外焦里嫩的肥羊腿啃食起来,乔彦玉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榆县的炙羊腿乃是一绝,每年过来,她都要啃上好几根才能解馋,可能是跟榆县这里的水草有关,这里养出来的羊别有风味,是别处养出来的羊所不能比的。 所以,想要吃地道的炙羊腿,只能来这榆县当地吃。 不过,榆县地理位置相当敏感。隔着中间广阔的戈壁沙地,榆县对面就是胡人放牧生存的草场,在这鸟不拉屎的榆县做生意,还是所谓的“大客户”,真不怪夏川萂心生疑窦。 而且,夏川萂知道的更多一些,这榆县往年非常平静,就是有胡人穿过戈壁来到榆县,也是友好的交易,并没有发生胡人掠边的祸事,夏川萂甚至还跟他们做过布匹上的生意。 但那都是以前了。 前年郭继业再次大败北境胡人,相比于四五年前英国公杀退犯边的胡人那次,这一次出兵,郭继业直接深入草原,将胡人的王帐给挑了,胡人酋首杀死,其他胡人则是四散在茫茫大漠草原中,不知去向。 看着是一场绝大的胜利,实际上也是。 但夏川萂有着高于这个时代的见识。 胡人“四散”! 没有被杀死的胡人都四散到哪里去了? 整片北境大陆都是连通的,即便中途有雪山阻挡,也会有穿过雪山的路,北境四散的胡人为什么就不能来西北呢? 一年多将近两年过去了,那些被杀退的胡人,会不会已经再次重整旗鼓,重新寻找了一处水草丰美之地休养生息去了? 这西北的草原,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一次新旧势力更替了,有了新的部落群体了? 这都不好说,因为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但夏川萂以为,这是肯定的,只是早晚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乔彦玉突然出现了,还说有大客户和乔氏做生意,对这个大客户的性质到底如何,夏川萂可真是太好奇了。 尤其是夏川萂明知道乔氏跟这个大客户所作的生意之一一定包括大量盐巴的情况下。 就是死乞白赖的,她也一定要见到乔彦玉说的这个大客户。 乔彦玉最终还是说了一点,道:“其实这个大客户我也没见过,只知道是西域大商人,这几年托郭大将军骁勇善战的福,西域重开商路,除了牛头山那处关口,这些西域商人们又打通了榆县这条新路,此次交易的地点,便定在这里。” 又笑着打趣夏川萂:“你说你在河西郡做了好几年的生意,怎么,你竟不知道这榆县有新商路打通了吗?” 夏川萂脸上不动声色,却是惭愧道:“我还真不知道,看来是我托大了,惭愧,惭愧,来,我自罚一碗,你随意。” 心下却是惊的不行,若是没有偶遇乔彦玉这一出,恐怕真有西域商人来到榆县,她才会知道这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竟然会有新的“商路”打通吧? 就是不知道榆县的县令知不知道了。 还有,这商路,真的就只是纯粹做生意的商路吗? 问题有些棘手了。 乔彦玉见夏川萂难得在他面前有些吃瘪,没看她脸都有些红了,估计是为刚才的“大话”不好意思了。 乔彦玉是个善解人意的君子,他隐下脸上的笑意,不让夏川萂觉着难堪,又给夏川萂再倒一碗酒,却是将酒碗移到一边,拿起一个烤的焦脆的胡饼放在她手边,劝道:“这胡饼烤的也好,吃一点解解腻。” 夏川萂对他嘿嘿一笑,听劝的抱着他给的胡饼跟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啃了起来,这乖巧讨喜的小模样看的乔彦玉忍俊不禁,拿帕子给她擦掉脸上沾着的一粒芝麻,宠溺笑道:“慢点吃,还有呢,没人跟你抢。” 夏川萂小心看了他一眼,却是讪讪嘟囔道:“估计我这次是白来一趟了,我后头还有大宗盐粮没销出去呢,原本以为今年河西郡旱灾可以让我大赚一笔,谁曾想......唉,还得重新拉回去,这次亏大发了。” 乔彦玉忙道:“既然都已经拉来了,再拉回去岂不是连本钱都折进去了?这样,等这位大客户来了,你也跟着见一见,看看他能不能把你带来的货一起吞了?” 夏川萂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也不啃胡饼了,她眼睛里带着点点惊喜,问道:“可以吗?这会不会对你们乔氏的生意有影响?”眼神又暗淡了下来,担忧道:“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外出历练,若是你因为我损了你们乔氏的利益,这对你不好,还是算了吧。” 另一桌上的吴晞和郭无忌:...... 朱狸和才徇却是对视一眼,专心吃喝起来,得了,那个乔彦玉压根不是他们女君的对手,还是吃饱喝足了好干活吧。 乔彦玉自信笑道:“盐粮在这西北可是紧俏货物,再多都不会嫌多的,若是那个胡商没有那么大的体量吞不下,我乔氏也可以按照市价收购,然后储存起来慢慢售卖。” 夏川萂诧异问道:“怎么,你们乔氏打算在榆县建店铺吗?” 乔彦玉笑道:“自然。榆县商路即将打通,这里很快就会变作一处商贸集散地,遍地金银指日可待,我乔氏自然要抢占先机了。川川,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何,要不要一起发财?” 夏川萂再次惊喜道:“当然要啦,彦玉哥哥,多谢你有好事都想着我......” “噗咳咳咳......” 夏川萂去看,原来是隔壁桌的郭无忌喝水不小心给呛住了,就对乔彦玉不好意思笑道:“都是粗人,不懂规矩,彦玉哥哥你别介意......” “咳咳咳......”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夏川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乔彦玉忙道:“没事,没事,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夏川萂又是歉然一笑,捧着酒碗又是一饮而尽,趁着酒碗挡脸的空隙狠狠瞪了那个郭无忌一眼。 事儿真多! 郭无忌:...... 吴晞还在给郭无忌拍后背,唠唠叨叨的说他:“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喝口水都能呛到,真让人操心......” 既然都已经决定带着夏川萂一起“发财”了,乔彦玉有些话就可以明说了,他笑道:“你来的正巧,咱们约好的接头时间就是明日晨早......” 夏川萂都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认真记下来,酒跟不要钱似的一碗接一碗的喝,就怕不能表达对他“提携”的谢意。 等到话说的差不多了,夏川萂适时的表现出一丝迷瞪之意,乔彦玉立即担心的要她别喝了,要带她去客房休息。 夏川萂嘻嘻笑道:“这才哪到哪儿,我还能喝,来......怎么酒坛子空了?店家,店家,上酒,上好酒......再不上酒姑奶奶砸了你这客店......” 醉鬼一个! 郭无忌和吴晞都要上前扶她,被她一手一个给推开了,她拉着乔彦玉不放,嘴里还在叫嚣:“彦玉哥哥,来啊,咱们继续......” 看的郭无忌暗中牙都咬碎了,倒是吴晞,暗中翻了个白眼,对乔彦玉歉然道:“还要劳烦乔公子将她送去房间。” 乔彦玉忙半扶半抱着吵吵嚷嚷要酒喝的夏川萂朝给她腾出来的客房走去,郭无忌想要上前将夏川萂接过来,被吴晞给拦下来。 郭无忌难以置信的看着吴晞,吴晞又是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捂着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别坏她好事。” 郭无忌:...... 吴晞当然是不会让乔彦玉一个人带夏川萂去客房的,乔彦玉在前头全身心的扶住夏川萂这个不安分动来动去的“醉鬼”,吴晞和郭无忌就跟在他们两步远的身后看着。 等乔彦玉将夏川萂弄去客房将她放在床榻上之后,吴晞忙对乔彦玉道:“多谢乔公子了,劳烦乔公子去叫这里的掌柜娘子来帮忙......” 乔彦玉:“......无妨,你们看好了她,我去叫人。” 吴晞对乔彦玉又是作揖又是好话车轱辘似的往外说,郭无忌就跟个门神似的站在床榻边看着这两人。 等到乔彦玉叫来这家客店的掌柜娘子来伺候夏川萂,吴晞才放心的拉着乔彦玉出去了,嘴里还在道:“我早就听川川说起过乔公子是个如玉般的大家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来,让这醉丫头歇息,我再陪乔公子喝几杯......” 他将乔彦玉哥俩好的带走了,却是忘了郭无忌还在房中呢。 等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已经听不到了,夏川萂才揉着眉心坐了起来,对要给她脱鞋的掌柜娘子道:“婶子,我没事。” 掌柜娘子拿手指头戳了她脑门一下,嗔怪道:“这酒浑,你喝这么多肚子难受不?” 夏川萂干呕两下,道:“有些泛酸,给我碗清水.....” 话未毕,面前出现了一双大手,大手里捏着一碗清水。 夏川萂道谢,接过这碗饮了一口,再多就饮不下了,酒水也是水,她现在觉着身体一动肚子就晃荡,里面装的都是水。 掌柜娘子见夏川萂这样,就跟她道:“我去看看醒酒汤熬好了吗,你有事就叫我。” 夏川萂都答应下来,掌柜娘子随意瞧了一眼人高马大的郭无忌,开门关门走了。 夏川萂这才正色对郭无忌道:“榆县恐有变故,我瞧榆县百姓如常,未免有失,咱们最好早做准备。” 郭无忌看着没有半点醉意的夏川萂,开口问道:“你意欲何为?” 夏川萂从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里取出一块令牌,交给郭无忌道:“你现在就出发去清县,那里有卫兵,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来......就以押送盐车和粮草的名义,来了榆县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郭氏在河西郡的的牧场就在清县,那里也是夏川萂在河西郡的一处据点,不仅有大仓库,也有兵卫守卫。 而且,介于河西郡地理位置特殊,那里的兵卫都是壮年好手,夏川萂和榆县县令是有默契的,当然,前提是这个县令没有背刺她。 总归,人先来了再说。 “截止到明天凌晨,能回来吗?” 郭无忌对夏川萂让他自己看着办的话不置可否,他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回道:“清县有良马,我带人夜半就能到榆县,只是,你在担心什么?” 夏川萂护着直晃荡的肚子起身,在地上慢慢踱步,缓缓分析道:“榆县居然会有新的商路打通,而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这本身就不寻常,在榆县,能做盐粮交易的,除了本地人,就是附近放牧的胡人,不管是哪一方,他们每年需求都是有定数的,我也是按照这个定数来运送货物......乔氏即便抢了这边的生意,也绝对不值得乔彦玉这个大家公子亲自来一趟,能让乔彦玉亲自来做交易的,一来乔氏是要和对方表现诚意,二来嘛,他们交易的体量,绝对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 “还有那个大客户胡商,要是能将这样大体量的货物运走,需要的人手、车马一定不会少,而且,横穿戈壁,除了要有人、马、骆驼等牲畜的耐力之外,还要有对抗戈壁滩极端天气的实力,抗击半路劫匪袭击的底气,若是这些都解决不了,他们不会和乔氏约好做这么大体量的生意......” “鬼鬼祟祟,人多,战斗力强,还都是胡人......郭、呃、那谁,你说是不是很可疑?” “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未雨绸缪方是上策。” 郭无忌:“......若果真如此,榆县危矣,你......” 夏川萂接口道:“我必须在此坐镇,你快去快回就是帮我了。” 郭无忌看了眼夏川萂,再次保证道:“我很快就回来,你保重好你自己。”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1节 夏川萂瞥了他满脸络腮大胡子一眼,道:“放心吧,那胡商明早才到,今晚还是安全的。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我等一会就去拜访当地县令,探探他的口风,最好能连夜就加紧防范,这下行了吧?” 郭无忌想了想,若是他来安排的话,也就这样了,便再次正色保证道:“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在夏川萂无语中跳窗离开,去调集兵马去了。 掌柜娘子端着醒酒汤进来,看了看半开的窗户,没说什么,只是道:“趁热喝才有效,快喝吧。” 夏川萂端起汤碗试了试温度,一口气饮尽,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皱巴着脸问掌柜娘子道:“婶子,明早有大客商来榆县,你知道吗?” 掌柜娘子道:“猜到了,那个乔氏公子包下咱们客店的时候我跟当家的就猜到了。” 夏川萂:“那这位乔氏公子可宴请过哈县令?” 哈县令姓哈吉尔,祖上具有胡人血统,大家便都叫他哈县令。 掌柜娘子道:“宴请过,但只宴请过一次,还是当家的作陪,就是说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乔氏此次带来的货物品类,其他就没有了,这也是寻常,凡是来榆县做生意的都要先跟县令打招呼,这还是你定下的规矩呢。” “怎么了吗?” 夏川萂叹道:“恐有变故,我真是希望我是多心了,我现在要先见见咱们的哈县令,婶子,烦你与我安排。” 掌柜娘子听夏川萂说恐有变故,心下先慌了一瞬,但又听她说“希望”是她多心了,她也忙双手合十向四方拜了拜,嘴里喃喃道:“神佛保佑,定是多心了,多心了......” 她生在榆县,长在榆县,嫁在榆县,以前榆县什么样她都经历过,也听老一辈的人说起过,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又要有变故了,这变故是什么她大体也能猜得到,左不过是胡人掠边那档子事......掌柜娘子不是不慌的。 等她拜过四方让自己心神安定下来,才对夏川萂道:“你好好待在房里,我一会来叫你。” 说罢就去安排去了。 夏川萂心道,若不是乔彦玉就在外头,她定会亲自去找哈县令,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唉,乔彦玉,乔氏,三皇子...... 希望这位三皇子不是个铤而走险的主儿,也希望乔氏多些底线,不要做有关民族大义的事吧。 在掌柜娘子的安排下,夏川萂悄无声息的和哈县令见上了面。 见面第一句,夏川萂就正色跟这位矮矮胖胖的哈县令道:“今晚全民警戒,百姓都紧锁门户不要外出,乡兵武勇都穿好锁甲拿好兵器准备战斗。” 哈县令听了这话,先是诧异,然后就是一脸疑惑问夏川萂:“女君可是有得到什么消息吗?若是乔氏,他们带来的人手我都摸清了,连带车夫走卒,拢共二百八十三人,货物虽然多,但也无需如此枕戈待旦吧?” 夏川萂仔细分辨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故意问道:“你不知道?” 哈县令皱紧了眉头,道:“知道什么?” 夏川萂慢慢幽幽道:“有大量胡人即将来到榆县的事啊。” 哈县令更加疑惑了,道:“不是胡商吗?是来和乔氏交易的胡商。” 夏川萂:“......你知道。” 哈县令被她盯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连连辩解道:“我知道什么啊,就是来跟乔氏做生意的胡商而已,每年都有胡商来榆县做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川萂见他神色并不似作伪,就多做了一句解释,道:“是从戈壁滩那边来的胡商” 哈县令果然被惊到了,他结结巴巴道:“从、从戈壁滩而来?你、你这、这消息准吗?” 夏川萂没好气道:“乔彦玉亲口说的,你说准不准?” 哈县令只觉头晕目眩,掌柜娘子扶了他一下,被他挥开手去,继而愤怒的脸庞紫涨,怒喝道:“乔氏害我!乔氏害我榆县!!” 从戈壁滩而来,说知道来的是羊还是恶狼? 羊是穿越不了沙匪聚集的大戈壁的,能顺利来到榆县的,只能是恶狼! 哈县令抓住夏川萂的胳膊,就差跟夏川萂跪下了,他恳求道:“夏川,夏女君,你一定要救我榆县八百五十七口老少啊,老哈给你跪下了......” 夏川萂稳稳托住他这得有二百斤的重量,将他扶起,道:“你放心,若是你没有知情不报,和胡人里外勾结,保住榆县还是可以的。” 刚站直身体的哈县令差点又跪下去,指天发誓道:“我老哈要是和胡人勾结,死后让我下罗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属于是很重的誓言了,夏川萂暂且信他,让他按照他说的去做好全县警戒,掌柜娘子则是尽量将乔氏的人都约束在客店里,尽量拖延他们发觉榆县已经进入警戒战备中的时间。 至于去清县调人的事,夏川萂并不打算让哈县令知道,如果哈县令给她做鬼,那清县的兵马就是一支奇兵,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作为最后的杀手锏。 夏川萂只希望,她所做的这些都是多余的,她宁愿一力承担此次判断失误的后果,也不愿意跟胡人真刀真枪的对上。 可惜,天不遂人愿,夏川萂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午夜,夏川萂压根睡不着,她在按照记忆画附近的山川地形图,吴晞坐在他对面支着脑袋打瞌睡。 夏川萂劝道:“你还是去床上睡吧。” 吴晞惊醒,忙将头摇成拨浪鼓,道:“不行,我还得保护你呢。” 夏川萂没说就你这弱鸡还想保护我这样打击他的话,这是温声道:“不一定有事,你......” 话未说完,就听外头骚动起来。 夏川萂神色一凛,打开窗户朝下头去看,只见外头火把一个接一个的亮起,人也一个接一个的跑出,手里拿着反射着森森寒光的弯刀,客店掌柜身着皮甲斜背长弓腰悬斧头,手里亦是攥着一把大刀。 他就跟一株扎根在大戈壁上的一株白杨一般直直树在那里,双目囧囧有神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汉子聚集在他周围。 他似是发现了二楼夏川萂正立在窗前看他,他抬头仰望,然后对着夏川萂抱拳一礼,对她、也是对所有人吼道:“胡人犯边,儿郎们随我护卫家园,杀退胡人!” “杀退胡人!” “杀退胡人!” “杀退胡人!” 健儿们士气高涨的嘶吼声响彻夜空,激起了男人们厮杀的血性,吴晞握着手里的宝剑眼神晶亮脸颊红涨着对夏川萂道:“我去助他们杀胡人。” 夏川萂拉住他要下去加入的胳膊,正色道:“你哪里也别去,就待在我身边。” 吴晞鼓胀的激情消退了一下,他身形一顿,道:“好吧,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夏川萂摇头道:“不是保护我,是帮这里的人稳住乔彦玉。” 吴晞眉目一挑,不屑道:“乔彦玉?那个天真的公子哥儿......” 夏川萂提醒道:“你可别小看他,他只是吃亏在涉世不深,不代表他傻。” 相反,若是没有把握,乔氏家主不会放独子出来的,而且,乔彦玉身边一定有老谋深算的谋士跟随。 如果夏川萂不是年轻女孩儿,如果夏川萂不是和乔彦玉单独一桌喝酒叙旧,她不会轻易的就从乔彦玉那里“套”出话来的。 说到底,乔彦玉和他身边跟着的人都看轻了她,但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正说着呢,乔彦玉已经带着人出现在掌柜面前了,他冷声质问道:“大掌柜拿下我的人是何用意?” 夏川萂和吴晞快速来到一楼客店庭院中,唤道:“彦玉哥哥。” 乔彦玉转头,看着披着大毛衣裳的夏川萂,眉眼松了一瞬,柔声道:“外头乱的很,你怎么出来了?” 夏川萂:...... “我听说,有胡人犯边?” 乔彦玉将夏川萂护在身后,再次质问大掌柜道:“有胡人犯边,我乔氏亦可帮忙抵御胡人,不知大掌柜让人拿住我的人是何用意?” 大掌柜冷峻着眉眼,厉声道:“乔氏客商乃是外人,不知道我榆县的规矩,还是不要轻易四处走动了吧,而且,乔氏公子言重了,我只是让乔氏的人不要乱走,并没有拿下他们,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乔氏公子海涵!” 乔彦玉还要再说,夏川萂忙拉住乔彦玉,道:“大掌柜说的有道理,乔氏头一次来榆县,现在又是夜里,他们出了这处客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还是就在客店里,不要四处走动才好。” 大掌柜高声喝道:“还是夏氏女君明事理。乔氏公子,若是贵商行的人乱了规矩,事急从权,就莫要怪我客店不客气了......” 乔彦玉脸色更加难看,他还从未受到如此暗中威胁的待遇,不待他反应,就听外头喊打喊杀声更甚,火把如一道长龙一般向西面聚集而去,映亮了西北半边夜空。 夏川萂看着西北方向,声音和火把都在向西北聚集,说明胡人还没有进入榆县,但已经到达榆县警戒范围之内了,而且,看这聚集的紧迫程度,西北方向定是已经开始厮杀开了。 幸好,幸好她早有准备! 才徇骑着快马进来,朱狸早就已经带着商队的人手去和这里的乡勇们一起杀敌去了,才徇是书生,便接了来回传讯的任务。 他对院中紧张的气氛视而不见,下马来到夏川萂身边,在她耳边道:“哈县令已经带着乡勇们在榆县三十里处的下牙坡杀起来了,初步观测来犯边胡人有千人之数。” 夏川萂心下发沉,千人之数,一定是全副武装战力在顶峰的胡人,在这榆县小城,已经很多了。 乡勇们也就千人之数,虽然早有准备,但一对一的拼上,哈县令那边不一定能顶的住。 而且,还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更多的胡人跟来,如果这些胡人再窜通好了隐蔽在戈壁中的沙匪...... 夏川萂正色问乔彦玉:“你说的那个跟乔氏交易的大客商,可有跟你们说到底来多少人?” 乔彦玉面色一变,问夏川萂:“你是怀疑我乔氏串通胡人?” 这客店里除了乔氏之人,还有夏川萂带来的人,大掌柜为什么单单只限制了乔氏人的行动范围,而任由夏川萂带来的人四处走动? 结合今晚有胡人犯边,而明日,就是他跟胡商接头的时间,不难猜测,这家客店的老板是怀疑这些胡人就是乔氏带来的,所以对他们百般防范。 但乔彦玉作为当事人,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只是来做生意的,跟胡人犯边之事没有半点关系。 别人怀疑也就罢了,时机太巧合,别人有理由怀疑,但夏川萂对他的怀疑,是真的伤到他了。 夏川萂对乔彦玉正色道:“乔公子,你我虽然相交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公子,是一定不会做出勾结外族的事情来的,但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你带来的客商当中,你真正认识且能保证其人品的人有多少呢?乔公子,现在不是论谁是谁非的时候,你我必须联手共同退敌,等你回到洛京才能代表乔氏对上有所交代,不是吗?” 乔公子...... 想到就在刚才夏川萂还在叫他“彦玉哥哥”,乔彦玉突然失笑一声,顿时明白了从在此处见到他开始,估计夏川萂就已经在给他下套了 他重新打量夏川萂,见她挺直的脊背、清明的眼睛和坦然的表情,道:“川川,是我小看你了......不错,我带来的这些人,的确有可疑之处......”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事态紧急,不容狡辩,乔彦玉就干脆承认了,此次虽然是他带队,但他带来的这些客商自成体系,他也的确是不能为他们作保,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配合当地人的防卫,先将乔氏摘出去才是第一要紧事,乔氏百年名誉,不容有失。 他对全副武装的大掌柜道:“我带来的这些人当中,或许有可疑之人,但定也有无辜之人,还望大掌柜高抬贵手,莫要一概而论。” 大掌柜慨然抱拳对乔彦玉道:“乔公子高义!您放心,我们只保家小安全,只要他们不乱蹿乱跑,安分的待在客店中,等战事结束之后,乔公子自可以带着人全须全尾的离开。” 不让乔氏的人出客店,是怕这些人当中真有跟胡人勾结,通风报信者。 大掌柜他们这些当地人只要安全,至于乔彦玉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要做些什么事,只要出了他们榆县的地界儿,就不归他们管了,他们也管不着。 乔彦玉颔首,下令给所有乔氏的人,道:“若有违我令,出此客店者,杀无赦!” 大掌柜对乔彦玉这句“杀无赦”很满意,也投桃报李的吩咐要对乔氏的人客气些。 双方达成协议,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乔彦玉问夏川萂,道:“那么,对今晚之事,你定是早就有所安排了吧?” 夏川萂也不瞒他,道:“是。但我也只是提前通知了这里的县令,要他早做防范,但这里的战力你也看到了,都是乡勇百姓,他们愿意为护卫家园拼死,但和有备而来的胡人骑兵相比,还是差上许多的...... 若是能知道到底能有多少胡人来侵略,或许我们的胜算能大一些?”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2节 乔彦玉问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道:“骆公,此次与胡商交接之事你从头跟到了尾,你可知,明早的交易会有多少胡商来?” 交易、胡商,乔彦玉用词很谨慎,他将他们乔氏在此的事情定性为商贸交易,而不是带着其他目的来的。 这个叫骆公的人意会到了乔彦玉的意思,恭敬道:“家主给的消息是会有百人商队来与公子交易,这百人商队无需车马随行,咱们的车马可以一并交易给他们......” 夏川萂诧异道:“只有百人?据我所知,今晚来袭击的胡人足有千人之数。” 骆公面色惶恐道:“这,这,这老朽就不知道了,咱们定的,千真万确只有百人之数......” 大掌柜来到夏川萂身边,小声跟她道:“乔氏的货车我看过了,一只百人商队押送绰绰有余。” 夏川萂看了乔彦玉一眼,道:“这只是带入客店让你看到的货物,说不定还有其他货物囤积在别处......” 要是她,她就会这么做,狡兔三窟,她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在外打拼的人。 大掌柜顿时看乔彦玉的眼神就变了,刚才的因为乔彦玉的配合所生的好感顿时消失不见,看着乔彦玉的眼神重新警戒起来。 并没有听到夏川萂说的什么话的乔彦玉:...... 夏川萂对大掌柜,也是对其他人道:“我是相信乔公子没有歹心的,而且,胡人是在夜里犯边,定是这些胡人狼子野心,欺骗了乔公子,想寻着乔公子带着大宗货物在榆县的时机,趁夜袭击榆县,打着连带着乔公子一起在榆县烧杀抢掠一番的主意,我相信,乔公子定也是受害者,所以,大掌柜,儿郎们,咱们现在不是猜疑的时候,先击退胡人要紧。” 乔彦玉对夏川萂礼道:“夏女君所言甚是,如果有我乔某帮忙的地方,诸位尽管提出来,我乔某定会竭尽所能,帮榆县百姓击退胡人!” 他这话铿锵有声,倒是重新获得了在场警戒之人的好感。 夏川萂跟乔彦玉小声建议道:“不如将你们此行商队所有头目都叫出来大家一起认一认人?” 乔彦玉秒懂,如果有奸细,定也是在这些头目当中,因为作为头目上下活动才会更方便。 乔彦玉让骆公去叫人,显然十分信任他。 夏川萂看了那个骆公的背影一眼,对大掌柜使了个眼色,大掌柜若无其事的去吩咐人加强警戒,顺便派人去监视那个骆公。 骆公很快就将人都叫来,足足有十三个商队头目,他们都面色惊疑不定的站在乔彦玉面前,接受众人的审视。 乔彦玉指着一个小头目道:“你,站出来,我怎么没瞧见过你?” 乔彦玉话未说完,他的颈间就多了一把匕首,手持匕首的人正是跟在骆公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护卫。 场面顿时骚乱起来,纷纷远离了乔彦玉。 被乔彦玉指着的那个人对所有人道:“刀剑不长眼,我等手上的可是乔氏独苗,诸位想要动手的话,可要小心了。” 第190章 第 190 章 被挟持的乔彦玉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他很快就稳住了,喝问那个被他指出来的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混在我乔氏商队是意欲何为?” 这个人朝乔彦玉一礼, 歉然道:“乔公子, 我等只是来与乔氏做生意的胡商, 无意冒犯您, 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 夏川萂问道:“若你们只是做生意的胡商, 咱们在商言商,何不放开乔公子,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谈一番岂不是好?” 谁知, 这人竟是对夏川萂笑了, 他十分恭敬的对着夏川萂行了一个胡人接待贵客的礼节,笑道:“想必,您就是郭氏女君吧?” 夏川萂:“......我姓夏。” 这个胡人却是叹道:“但您身边跟随的, 大多都是郭氏之人,他们身形高大,骁勇善战,从贵国太/祖时起,就是我胡人之劲敌,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 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打第一眼见到追随在您身边那位身材高大的护卫时起, 我就猜测, 这定是郭氏的一位小将,而且, 我猜,也是您提醒榆县的县令连夜警戒吧? 您这样聪明机敏,反应迅速,在榆县还有这样的威望,还能有郭氏子追随左右,您还说不是郭氏女君? 那位小将呢?今晚没见到他的身影,女君是不是派他去搬救兵去了?” 他遗憾道:“原本,我等打算是平静的和乔氏交接完就离开的,但女君身边的郭氏子去搬救兵,为了不多生枝节,我等临时决定尽快离开,还望女君放行。您放心,乔氏公子咱们只是借用一下,等到了平安地界,咱们定会将他放回的。” 夏川萂冷笑道:“你们千多骑兵连夜侵扰我汉人城镇,就是你所说的‘平静交接’?你们若真是打着友好的主意来与乔氏做交易,那就按照计划明早接头交易就行了,今晚之事,你欲作何解释?明明狼子野心,却狡言修饰,果然狡猾!” 这个被夏川萂说的顿了一下,还是坚持道:“戈壁沙匪横行,若想带着大宗货物穿过戈壁,人少了不行,不管女君信与不信,今夜所来族人并无侵扰之心,我等只是入夜后赶到此处,想要修整一晚,等第二日与乔氏做交接的,谁知竟是和女君连夜安排的人打了起来,实非我等所愿。” 话里话外的,竟将错处归结于夏川萂太“多事”了,要是没有夏川萂多此一举,今夜根本不会发生战事。 真他娘的放屁!! 大掌柜他们看着这个说话之人的眼神恨不能生撕了他。 夏川萂长长“哦”了一声,道:“先生人在榆县城内,竟能知道城外三十里之外之事,看来先生不仅有千里眼,还有顺风耳,更生就了一颗可断未来之事的七窍玲珑心,非此,不能解释先生之神异之处。” 这话有趣,这个被夏川萂叫做先生的人面色一红,被挟持的乔彦玉无奈的看了夏川萂一眼,提醒她他人还在人家手里呢,不要惹怒了人家,万一这人恼羞成怒,将气都撒在他身上怎么办? 这人也知道,论口才他是比不上汉人的,但他也实在是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原本他是想隐藏在乔氏商队中渡过此夜再找机会脱身的,但夏川萂太厉害了,处处都打在他们七寸之上,他只能铤而走险,先一步劫持了乔氏公子,能带着货物脱身最好,就是不能,他也能借着乔氏公子脱身。 这人遗憾想道,若是没有这位夏女君突然到来,若是她身边的那个护卫不是郭氏子,今晚他们定能大获全胜,带着抢夺来的所有货物回到部族,他们部族定能顺利熬过这个冬天。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和乔氏搭上,说动乔氏带着大宗货物来和他们交易的,这几个月来功夫临到最后一刻全都功亏一篑,怎么能让他不着恼? 但现在不是恼怒的时候,先脱身才是要紧事。 至于下牙坡那边的族人,他们能攻过来最好,攻不过来自会想法子退去。 这人对所有人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诸位还是快点与我等备好快马,我等也好快点出城,才好将乔氏公子给放回来。” 大掌柜挥挥手,让人按他说的去备马。 骆公哭天喊地道:“不能备马,不能放他们走啊......”又给夏川萂作揖,哭道:“女君,快救救我们公子啊,我们公子对女君何等殷勤备至,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才徇将他推到一边,喝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们乔氏眼瞎耳聋被人欺骗,乔氏公子一个照面就被人劫持了,你们自己不去想办法救人,反倒现在在这里装可怜,干我们女君什么事,你们又想要我们女君要如何救人?” 骆公哭声更大了,哭道:“公子啊,老奴无用啊,不仅被歹人蒙骗,还护不住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回去如何要跟家主交代呢,倒不如一起死在这里,倒也干净......” 其他乔氏之人也都急的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是眼睛频频朝夏川萂这边瞟,惹的吴晞挡在夏川萂前面将他们一一给瞪回去。 被挟持的乔彦玉却是对夏川萂歉然道:“对不住,还是我太没用了,骆公没存坏心眼,你......还望你不要介意......” 夏川萂对乔氏之人的反应倒也理解,现在乔彦玉在敌人手上,他们投鼠忌器,不管有多大的本事都施展不出来。 夏川萂摇摇头,没说什么。 马匹很快就准备好了,这人单独骑了一马,那个挟持乔彦玉的人带着乔彦玉骑了一匹,其他跟随他们的人亦是一人一匹,一行十多个人朝西北而去,想必是要去和他们的胡人族人会和去了。 骆公和乔氏的人也都上马,追随着他们而去了。 夏川萂也骑上自己的大黑马,对吴晞和才徇道:“走,一起去看看去。” 才徇劝道:“女君还是不要去了,属下跟去就行了。” 夏川萂摇头道:“乔彦玉身份不同,他不能在榆县出事,否则,三皇子妃和乔氏一定会报复的。” 吴晞拧眉道:“你去了又能如何?也不能一定就能保住乔彦玉的命吧?” 夏川萂道:“这可说不准,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大掌柜也劝道:“这黑灯瞎火的,又是刀剑无眼,女君还是不要去了吧。” 夏川萂:...... 她见所有人都不赞同要她去,她也就不坚持了,她道:“我的确是派郭无忌去清县调援军去了,”她这话一出,大掌柜顿时眼冒精光喜上眉梢,听夏川萂继续道:“他说能带兵夜半就到榆县,现在马上就是夜半了,大掌柜,您不如派几个人去南面城外等候,若是见到郭无忌,也好将城中城外之事详细告知。” 大掌柜忙喜道:“自然,自然。”说罢就去安排去了。 夏川萂嘱咐才徇道:“这是乔氏的事,你去了只管看着,不要冒然插手。” 才徇也知道乔氏水深,一个弄不好会惹一身臊,是以都答应下来,不会乱插手乔氏的事。 吴晞看着夏川萂,笑道:“我你就放心吧,我就跟着看个热闹......” 他话未说完,就听夏川萂道:“你就跟我一起留在客店里,哪里都不许去。” 吴晞大喊:“为什么?!” 夏川萂拉着他进客店,哼哼道:“你连拉个缰绳都能把手拉伤了,这黑灯瞎火的,路可不好走,你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 吴晞:...... 他竟无法反驳? 吴晞还想再分辨两句,就听夏川萂厉喝道:“谁在那里?!” 吴晞吓了一跳,忙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剑半拔了出来,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无人的四周,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偌大的一个客店大堂,除了夏川萂和吴晞两个,却是再无第三人。 吴晞奇怪,小声问夏川萂:“怎么回事?” 夏川萂紧紧和吴晞靠在一起,与他道:“走,退去外头。” 吴晞护着夏川萂慢慢往后退去,但只退了三五步,从暗处慢慢出现了五个人,相比于在外头那几个劫持乔彦玉的长的跟汉人没太大区别的胡人,这五个人可就异域血统明显多了。 其中一人,竟是长了一蓝一绿两种颜色的眼睛,吴晞瞧见了,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更加挡住了夏川萂的视线,小声提醒道:“有长相可怖的罗刹鬼,你不要瞧他。” 夏川萂:...... 其实这人长的挺帅的,肤色白皙,高眉深目,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不薄......要不是这几个人是围攻他们的,夏川萂平日见到了说不定还会上前结交一番。 吴晞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这几个异域人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汉话,二话不说就攻了上来,吴晞紧张迎敌,夏川萂也举着手飕飕放袖箭。 夏川萂和吴晞两个菜鸡很快就拜下阵来,被这五个人给捉住了。 只是捉住了,并没有杀了他们。 夏川萂心下稍定,问道:“这客店里的其他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女君放心,我们只是奉命来带走女君,没有杀人。”其中一个胡人说出了一口流利的汉话。 夏川萂:“......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是奉了何人的命令?” 这个胡人就不说话了,他们将吴晞堵了嘴扔在柜台后头,然后只带着夏川萂一人从客店后门悄无声息的骑上马离开。 这五人的目的地是榆县三十里开外的下牙坡,在这里,榆县乡勇和胡人的激战还在继续,挟持了乔彦玉的一行人却是骑马立在山坡高处观战,乔氏之人则是停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行人。 还是之前站出来说话的那个人,见到这五人带着夏川萂过来了,就笑道:“女君,咱们又见面了。” 夏川萂郁闷:“你们的目标是我?” 这人笑道:“不错,有乔氏公子在手,我们也就只能走掉几个人,但有女君在手就不一样了,女君能号令兵士,我们有了女君,不仅能平安退走,还能带走乔氏的货物,一举两得。” 夏川萂无语。 这人怎么这么笃定她就这么好使? 听到此话的乔彦玉却是脸色难看起来,对这人道:“你们放了她,我跟你们走,我以乔氏公子的身份,答应将所有货物都给你们带走。” 这人却是道:“运货需要人马,咱们的人都被杀光了,我们要这么多货物做什么?运也运不走,拿也拿不掉,岂不是白要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3节 乔彦玉气结,缓了口气对夏川萂道:“川川,你的性命要紧,你让交战双方各退一里,先停战,再说其他。” 这人笑道:“不错,还是乔氏公子明理,女君,如何?” 夏川萂苦笑道:“我人都在你们手里了,我还能如何?但我也只能叫回我带来的人......” 她话未说完,这人就接口道:“女君太小看自己了,只要您一声令下,不管是郭氏人还是榆县人,所有人都会听您的。女君,这就下令吧?” 夏川萂奇怪:“你怎么不直接跟战场上的人宣布我在你们手中呢?也可趁我的人慌乱分神的时候多杀几个,你们岂不是赚翻了?” 这人眼睛一眯,冷道:“女君莫不是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等那位郭氏子带兵来救吧?哼,巴达尔,剁了乔氏公子的一根手指头......” “慢着!”夏川萂及时出声制止了他的命令。 夏川萂正色问此人,道:“我可以下令,你如何能保证你们的人不会继续进攻呢?” 这人诚恳解释道:“女君放心,我们此次来只为财货......” 这人只说了一句,就听远处有隆隆声一下一下的传来。 这人转头去看,顿时脸色大变,打马来到夏川萂身边,戒备的看着远处。 夏川萂也瞧见了,心道,来了。 果然他说到做到,在夜半十分带着救兵来了。 隆隆烟尘在星月之下弥漫开来,看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但这些人马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战场,左右冲杀,只一个回合,就定了战局。 这人心中骇然,如果之前他还打着带着货物走的主意,现在,他真的只是想着能顺利脱身了。 他果断下令道:“走!” 说罢,当先调转马头离开,竟然不再管正在被屠杀的族人们了。 夏川萂被挟持着,想要再说两句风凉话,但她一张口,九月西北夜中森寒的冷风带着沙土灌入嘴中,为了避免肚子疼,她还是闭上嘴巴,不再多说。 乔氏的人仍旧跟在他们身后,但这人并不在意,因为在行了几里地之后,乔氏之人逐渐落后,慢慢就听不到跟随的声音了。 夏川萂暗叹,夜中行军是有技巧的,乔氏出身东南,显然并不习惯夜间在这戈壁滩中骑马行进。 但也很快就又有马蹄声跟了上来,而且,是逐渐接近了。 夏川萂回头去望,当先快速奔来的一人看不清面容,但在夜色中能窥见他模糊但高大出别人许多的身影。他的身后还跟着几骑。 夏川萂突然就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追来的马蹄声越发接近了,似乎是在拉弓引箭,并且射中了马队之后的人。 带着夏川萂骑马的人压低了身子,将夏川萂整个人都压的趴伏在马背上,这样可以减少风的阻力,让马跑的更快。 但即使跑的再快,夏川萂仍旧陆陆续续的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应该是中箭掉下马背了。 又不知道跑了多少路,马跑动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然后踢踢踏踏的停住了。 夏川萂忙再次转头向后望,见只有那个高大的人影追了上来,而他们这边,仅剩下四匹马五个人,夏川萂和一个人同乘一匹。 载着乔彦玉的那匹马已经不在了,乔彦玉也不见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个一直紧咬着他们这一行人不放的一人一骑慢慢近了,在临近夏川萂他们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今晚月亮星星都明亮的很,夏川萂一眼就瞧清了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是郭无忌。 那个一直跟夏川萂交涉似乎是领头的人开口了,话语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道:“竟敢一个人追来,真是不怕死。” 郭无忌并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着被围在中间的夏川萂,见她都好好的,才分神将视线移向那个说话的人。 这人被他这一眼看的心悸不已,直觉告诉他这人很危险,无与伦比的危险。 这人喉咙发紧,嘶声道:“你只有一人!你退后一里,我就放了你们的女君,如何?” 回答他的是郭无忌拉弓如满月的弓弦和森然的箭矢。 这人立即将手里的长刀横在了夏川萂的脖子之上。 果然,郭无忌的弓松动下来,箭矢也移开了目标。 夏川萂咬咬牙,开口道:“郭无忌,你退后。” 郭无忌看向她。 夏川萂轻踢马腹,载着她的这匹马轻轻后退,让她的颈项移开了那人的刀锋些许,同时她的视线看向了位于她左前方的这人的后背。 夏川萂也只看了这么一眼,这人就同步驱马向后,刀锋稳稳跟着移动,再次抵在了夏川萂咽喉处。 夏川萂再次道:“郭无忌,退后。” 郭无忌深深看了夏川萂一眼,调转马头,背着夏川萂他们,驱动马匹小跑起来,并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这人松了口气,将刀锋收回,并且对夏川萂笑道:“还是女君的话好使。” 夏川萂在他说话的时候对他微微一笑,再次轻踢马腹,载着她的马匹再次后退了一步,这次这人没有跟着退后。 就是现在! 夏川萂右手迅猛后撩,就像是每天早起拿着象牙梳梳头发那样自然,手中只有她大半个巴掌长的匕首自然的划过身后之人的咽喉,血液喷溅同时,夏川萂手中的匕首顺着半圆弧的势头脱手而出,正中左后方那人的背心。 这人惊骇的死死盯着夏川萂,身体直直的栽下了马背,死不瞑目。 夏川萂才不理这人,她匕首方脱手,身体同时前倾,双手牢牢抱住了马脖子,并再次狠狠一踢马腹,马匹受痛,一声嘶鸣猛的向前蹿了出去。 几乎是在马匹嘶鸣的同时,一支利箭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射入了位于夏川萂右后方那人的咽喉。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这一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让人根本来不及防备,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只是一个呼气的时间,挟持夏川萂的四人只剩下一人。 这一人也没活多久,刚反应过来就步入了他同伴的后尘,同是咽喉致命一箭,不甘心的去九泉之下与他的族人会面去了。 夏川萂勒住奔跑的马儿的缰绳,与同样骑马过来的郭无忌会和。 两人的马匹载着他们两个在原地转圈圈,夏川萂看着郭无忌,向他张开了手。 郭无忌长臂一伸,将夏川萂从载着她的马上抱了过来,紧紧拥在了怀里。 夏川萂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闷闷道:“我还以为就这么被人捉走了呢。” 郭无忌声音都嘶哑了,他道:“不会的,我会一直跟着你。” 夏川萂哭了起来,她哭道:“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夏川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只是循环往复的说着“我看到你了”,好似只有这一句话才能表达她的害怕和喜悦。 郭无忌紧紧拥着她,他宽大坚实的掌心不住的轻抚她的后背和发丝,任由她在他怀里哭泣,无声的安慰着。 夏川萂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发泄完了,从郭无忌的怀中将脸拔出来,看了眼四周,带着抽抽噎噎的鼻音问道:“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郭无忌:“......不知道。” 夏川萂:“也不知道乔彦玉怎么样了?” 郭无忌:“......不知道。” 夏川萂奋力抬头看他,被他按着脑袋重新窝回他的怀中,道:“没死,也没掉下马,跟我来的人留下了两个跟着他,他会没事的。” 夏川萂:“哦。” 他们就骑在马上任由马儿在戈壁滩上溜溜达达的寻觅干草根吃,但这里是草都不长的戈壁滩,这马儿估计是找不到夜草了。 郭继业又拢了拢怀里的夏川萂,道:“起风了。” 夏川萂也觉着冷了,西北冷的快,再往北,这个时节差不多已经开始下雪了,榆县虽然在南面,但这天气也是一日冷似一日了,尤其是夜里,一阵风吹过,冷的让人打颤。 好在夏川萂夜里出来的时候是穿着大毛衣裳的,她的匕首、软剑、软甲之类的小型武器都藏匿的好好的,也是夏川萂一开始就表现的弱鸡一个,而且只在一开始抵抗的时候显示了袖箭这种精巧杀伤力却十分足很符合她身份的武器,在后来被捉住、被带走的时候都“乖”的很,那人也才只是卸了她的袖箭就了事,压根没有搜身。 这才让她有了看准时机反击成功的机会。 夏川萂看了眼四周的环境,见有些散乱的土丘,就道:“咱们去土丘后面躲躲风吧,等天亮了会有人来找的。” 郭无忌:“好。” 郭无忌带着夏川萂找到了附近最大的一个背风土丘,他用随身带着的长刀劈出了一个内凹只有一尺深的土洞,自己背靠着土壁钻了进去,对着夏川萂张开怀抱,夏川萂就窝了进去。 两匹马挡在了夏川萂面前,既挡住了周围呼啸而过的风沙,又能提供微微热量。 夏川萂感受了一下身后跟火炉一般的身体,半转了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这里抠抠那里扯扯不住的摸索起来。 郭无忌:“......做什么?” 夏川萂嘀咕:“你这胡子用什么沾的?沾的还挺牢固。” 郭无忌:“......你再抠下去就掉了,我可没有随身带着胶水。”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笑意。 夏川萂忙将已经抠出一点缝隙的边界处重新给他按回去,讪讪笑道:“我就是好奇。” 郭无忌:“就用的你贴花黄的那种普通胶水。” 夏川萂:“哦哦,那、那你,怎么叫郭无忌这么个名儿?” 郭无忌笑道:“不是你说我百无禁忌,就叫无忌了。” 夏川萂嘿嘿笑道:“你给自己取名字还挺随意的。” 郭无忌:“是吗?我觉着挺好听的,来,叫一声无忌哥哥听听?” 夏川萂:...... 夏川萂突然裂开了。 无忌哥哥—— 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她想笑,又怕郭无忌误会,她就憋着,但她又实在忍不住的想笑,就只能将头埋在他的肩颈上,身体跟抽风似的一抖一抖的抽着。 郭无忌果然很无语,有些不服气的道:“你叫乔彦玉彦玉哥哥就能叫的出口,叫我无忌哥哥就叫不出口了?” 夏川萂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怎么还记着啊,你就不能忘了?” 郭无忌也笑了,还是道:“我不喜欢你叫别人哥哥。” 夏川萂将头从他肩颈上抬起,看着他在夜空下闪闪发光的眼睛,笑道:“那我叫你哥哥?” 郭无忌垂眸看着她,道:“你叫,我就应。” 夏川萂看着近在咫尺的认真眼眸,突然脸就红了,她忙转开视线,重新摆正身体,恢复成背靠着他胸膛的姿势。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4节 郭无忌微微一笑,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拥紧了她,不让夜风与寒冷侵扰他们半分。 第191章 第 191 章 夏川萂和郭无忌只窝在土丘后个把时辰, 朱狸、吴晞、乔彦玉以及大掌柜等就连夜带人找到了他们。 在夜间戈壁滩上寻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万幸朱狸他们半路遇到了郭无忌带来的追踪夏川萂的人,这些人是因为没有跟上郭无忌的速度落在了后面, 中途捡到了乔彦玉, 然后循着郭无忌消失的方向一路找了过来。 吴晞一见到夏川萂就扑了上来, 紧紧抱住她, 不住后怕道:“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太好了, 太好了......” 夏川萂也不住的上下打量吴晞,高兴道:“你没事吧?”那些胡人对夏川萂尚算礼遇,对吴晞可是粗暴的很, 夏川萂这个时候瞧吴晞嘴角都淤青的, 可能是麻团塞太紧给撑的。 吴晞又哭又笑道:“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你被带走没多久, 大掌柜就回来了,他找到了我,然后咱们立即去营救你,但已经晚了,那群天杀的外族人已经带着你进了戈壁,多亏郭将军及时带人追了上来, 要不然......” 吴晞后怕的说不下去,对着一旁的郭无忌就是一揖到地,再次感谢道:“郭将军大恩, 我吴晞无以为报, 日后将军有用到吴晞之处尽管开口,吴晞万死不辞。” 来袭击他们的这些外族人明显忌惮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郭无忌,是以,他们虽然不知道郭无忌在军中是何职位,但叫一声将军总没错的。 郭无忌受了他这一礼,然后伸手将他托起,道:“吴小郎君无需如此,护卫女君本就是在下的职责。” 吴晞顿时更加感激了,连呼义士高义。 夏川萂:...... 你们高兴就好。 乔彦玉来到夏川萂面前,笑道:“你能无事,幸甚,幸甚!” 夏川萂也笑道:“应该是咱们都无事,幸甚,幸甚!” ...... 晨曦初露之时夏川萂一行回到了榆县,在行经下牙坡的时候,榆县的百姓们正在清理战场,有麻布幡升起,有哭声传来,是昨夜战死在这里的榆县百姓。 哈县令正在安慰战死百姓家属,见到夏川萂平安归来,他脸上苦闷的褶子舒展开来,迎了上来对她就是一揖到地,感谢她未雨绸缪救了榆县,否则,昨晚千人胡骑冲入榆县烧杀抢掠一番,今晨将再无榆县。 如今只是战死了十多个乡勇,榆县得以全部保全,如何不是幸事呢? 夏川萂心情沉重,面上并无欣喜之色,入目皆是断肢残垣,血与火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郭无忌上前遮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道:“我送你回客店。” 夏川萂拒绝,道:“不行,我得参与处理战后安抚事宜。” 郭无忌亦是坚持,道:“这里会有人处理好的,无需你事事亲为。” 夏川萂对他笑笑,道:“有一件事,是必须要我才能做的,”她对乔彦玉道:“乔公子,关于你带来的大宗货物,我想与你做一笔生意,哈县令,你也一起听一听吧。” 夏川萂并没有在征求乔彦玉和哈县令的意见,她是直接通知,她说的这笔生意,乔彦玉不想做,也得做,哈县令就是见证。 就在下牙坡一处平地之上,夏川萂让人临时支了一张案几,夏川萂口述,才徇捉笔,哈县令带着处理战场的所有榆县百姓做见证,跟乔氏定下了一份交易契书。 夏川萂:“......此次乔氏带来榆县的所有货物,桐城夏氏川萂以当时当地之市价购买半数,剩下半数,乔氏感念榆县抗击胡人有功,榆县勇士可敬可佩,自愿捐赠与榆县官署,用于抚恤战死勇士家属、修筑城墙、训练兵勇、蓄养良马......之用,县令哈、乡老、夏川、郭氏......见证。” “乔公子,尔等以为如何?” 骆公等乔氏人心下发苦,契书都已经当着榆县百姓的面写成了,你还问咱们如何? 咱们就是以为不如何,也不敢说呢。 乔彦玉却是正色道:“榆县之祸乃是因我乔氏受歹人蒙蔽所致,这是我乔氏的错,我以乔氏公子的身份代表乔氏,将所有货物全数捐赠与榆县,以弥补我乔氏之过失。” 乔彦玉慷慨激昂,哈县令却是满面难色的看向夏川萂。 夏川萂笑道:“乔氏公子的高义夏川佩服,只是,乔公子千辛万苦将货物从洛京带来,两手空空回去无法向长辈交代,如此半卖半送,既能得财,乔氏也能得名,两全其美,方得周全。” 乔氏来河西郡是为三皇子揽财的,乔彦玉两手空空带人回去,连货物都丢了,他无法向三皇子和乔氏所有人交代,所以,乔彦玉必须带着钱帛回京,或许不在长辈们的期许之内,但一定要有,还不能少。 但有哈县令和郭无忌在,乔氏此次榆县因乔氏之失,也是瞒不住的,这是一个把柄,政敌可以拿此大作文章,攻讦三皇子和乔氏。 乔彦玉用半数货物抚恤、补偿榆县,既是应对政敌攻讦的有效方法之一,同时也为乔氏挽回了名声。 夏川萂所说的,正是乔彦玉所担心的,乔彦玉也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应对,骆公他们这些人也曾对乔彦玉献策,但没有一个,能像夏川萂这样,将乔氏此次危机应对做到最好。 夏川萂差不多是从根本上为乔彦玉解决了问题,乔彦玉无话可说,也再一次重新认识了夏川萂,她无愧于家主之名,雷霆手段与慈悲之心并存,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家主更有担当。 乔彦玉对夏川萂正色道:“如此,乔某也不再矫情,夏女君好意,我乔氏接了,此情此意,言语太轻,不能表我之万一,此为我乔氏之信物,不论何时何地,何年何月,见此信物如见乔氏家主,夏女君但有所求,我乔氏定顷全族之力为你做到。” 乔彦玉将一块雕刻精美的青玉佩递给夏川萂。 骆公忙制止道:“不可!这是公子您最重要的信物,怎可轻易许人?” 夏川萂也拒绝道:“乔公子的诚意我收到了,但如此重要之信物,夏川不能收。” 乔彦玉将云配塞进夏川萂手中,道:“我怕乔氏从不做忘恩负义之人,这是我的承诺,你一定要收下。” 这话是对夏川萂说的,也是对骆公他们这些乔氏的人说的。 果然,他这话一出,骆公他们都不再言语了。 夏川萂当然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买卖,她刚才那张协议拟的大义凛然的,但真正算起来,是她用半价包圆了乔氏所有的货物。 最重要的,也是夏川萂最看重的,是乔氏欠下了她一个人情。 所以,乔彦玉的这方玉佩,夏川萂是很想要的。 但也不能要,因为这方玉佩意义不同。 夏川萂想了想,折中道:“你看这样好不好,这玉佩我收下,就当乔氏欠我一个人情,等日后我有需要之时,请乔氏帮我一个忙,忙帮完,这玉佩原璧奉还,如何?” 这下就连骆公也没什么不满了,只是帮一个忙而已,今日夏川萂帮了他们,不论如何,这个人情乔氏都会记下,并且加倍还回去了。 乔彦玉失笑道:“我是认真的,你......” 夏川萂一锤定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之契,就此成立!” 契书一式三份,夏川萂一份,哈县令一份,乔彦玉一份,留作凭证。 生意已经谈成,接下来就是货物的交接和分配了,有朱狸、才徇和哈县令带着衙属们负责,夏川萂和乔彦玉两个做主的反而用不上了。 夏川萂和乔彦玉一同回客店,走出下牙坡,夏川萂回望这处战场,叹道:“希望这里的百姓能多些安稳日子。” 此次来的胡人杀光了,但胡人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夏川萂说的留下物资让哈县令训练兵勇并不是为了说辞好听,而是真的打算这样做。 她看了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郭无忌,心道,有他在,这些事倒也轮不到她多操心了。 回到客店,夏川萂对乔彦玉道:“我准备明日就离开了,你呢?” 乔彦玉惊诧:“这么快?” 他们才谈好生意,交接都还没开始,怎么这么匆忙就要离开? 夏川萂道:“九月十八是英国公老夫人的寿辰,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得赶回去给她老人家过寿。” 英国公老夫人乔彦玉听说过,这位老夫人是英国公的母亲,已至耄耋之年,可是难得的高寿! 乔彦玉理解道:“为老夫人过寿,确实不能错过,可惜,我得在此坐镇,实在脱不开身,不然,定当去桐城为她老人家好好贺一贺才是。” 夏川萂笑道:“这有什么的,你将寿礼交予我,我带给她老人家,再好好跟她老人家说说你这位乔氏青年才俊,也是一样的?” 乔彦玉立即笑道:“是极,是极,就按你说的办,今晚我就备一份寿礼劳你替我敬献给老夫人了。” 两人说笑一番,夏川萂回了给她安排好的客房,在客房门口,郭无忌将吴晞打发走,自己却进了房间。 夏川萂就跟一条咸鱼一般摊在床榻上,见郭无忌进来,就有气无力问道:“还有事吗?” 郭无忌站在床前抱臂看她,道:“也不用赶这么急,早一天晚一天回去老祖母不会介意的。” 夏川萂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这都是为了谁?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重任在身的?” 郭无忌闷闷笑了两声,道:“骑快马,最多三天,我就能从这里赶回去。” 夏川萂咳声叹气道:“日夜兼程长在马背上是不是?哎我不说你了,我现在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说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就打算睡了。 郭无忌弯腰捉住了她的脚,夏川萂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奇怪问道:“......做什么?” 郭无忌:“脱鞋,不脱鞋你怎么睡?” 夏川萂:...... 夏川萂坐起身,抽回脚,道:“我自己脱,你也回你的房间休息吧,一天一夜没停下,你都不累的吗?” 这人从昨天白天就马不停蹄的从榆县去到清县调集人马,然后再马不停蹄的在夜半赶回来,然后和敌人拼杀,然后再去寻她,一夜过去,几乎没和过眼,这人当真是铁打的,都不知道累的吗? 郭无忌弯下的腰也没直起,而是顺势坐到了床尾,一直都是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塌了下来,慢悠悠道:“当然,是累的。” 夏川萂推他:“那你快去休息。” 他就往后一躺,合上眼皮,喃喃道:“累的走不动了,怎么办?” 夏川萂:...... 好一会,夏川萂才道:“那你睡在这里,我再去找个客房去睡?” 郭无忌:“还有空的客房吗?我怎么不知道?” 夏川萂:“那我去你那里,和吴晞挤一挤吧。” 郭无忌和吴晞同住一间客房。 郭无忌突然笑了一下,道:“你宁愿和吴晞挤,也不愿意和我挤,是吗?” 夏川萂强辩:“这不一样!” 郭无忌:“我没瞧出哪里不一样来,川川,啊不,夏女君,你变了。” 夏川萂不忿:“我哪里变了?”她觉着这人在跟她无理取闹。 郭无忌:“在戈壁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对我的。” 夏川萂被他的无耻给惊的张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在威胁、威胁我吗?” 郭无忌侧转身支着头似笑非笑的看她,道:“我就是威胁你了,你怎么着?” 夏川萂鼓着腮帮子运了好一会气,发现她还真不能怎么着。 这人身份敏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来了这里,所以...... “算了,你爱睡就睡吧......”夏川萂妥协道。 但好一会都没听到回应,她仔细一看,好吧,这人已经就这么半截身子拖在床下半截身子摊在床尾睡着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5节 难得这样别扭的姿势他也能睡的着,夏川萂一面将他往床上挪一面在心里嘀咕道。 等将郭无忌这么大个人给挪上床里,夏川萂出了一身的细毛汗,她躺在床外侧缓了一会儿,听着耳边近在咫尺的轻微呼吸声,她缓缓侧身,近距离观看这个大胡子男人。 唔,这眉毛定是剃过,十来天过去,新的眉毛已经长出来了,只是看着还有些短,眼睫毛还是那么长,眼下卧蚕还是这么可爱,无辜又俏皮,只是眼下有些青黑,需要好好休息,鼻梁似乎比印象中更挺直了?嘴唇...... 这个略过,略过,唔,皮肤可真够粗糙暗沉的,再仔细看看,胡须根部有些红肿,不会是胶水沾时间长了皮肤过敏了吧? 等回头把她的面膜送他一些给他好好养养吧...... 带着这样的心思,夏川萂也慢慢睡了过去。 郭无忌侧头看了眼熟睡的夏川萂,给她拉拉被子,也睡了过去。 第192章 第 192 章 来的时候, 夏川萂一行加上商队得有百多人,离开的时候,只有夏川萂、吴晞和郭无忌带着部分清县的兵卫离开, 朱狸、才徇和路大壮他们都被夏川萂暂时留在榆县和乔彦玉做交接。 等到了清县, 放下大部分兵卫之后, 就只剩夏川萂、吴晞、郭无忌以及五个清县护卫八人。 一路无话, 一行八人轻骑简从,亦都是好马, 且夏川萂赶时间,晓行夜宿,在从清县离开后, 他们只用了两天时间就顺利来到了河西渡口。 河西渡口对岸, 郭继业带领出来打猎的的二百多人就在此不远处安营扎寨,夏川萂他们一出现,就有人快速禀报, 夏川萂他们人还未过江,高强就已经跑出来迎接了。 高强对郭无忌点点头,满面笑容的对夏川萂寒暄道:“哎哟小姑奶奶,您此行可还顺利啊?咱们打了好大的棕熊,猎了好猛的大虫,就等您回来吃熊掌, 喝虎骨汤了啊哈哈哈......” 夏川萂故作惊乍道:“那可不得补的我鼻血长流啊?” 这话惹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郭无忌都在莞尔。 高强笑的直打跌,对郭无忌说了一句:“将军让你回营帐述职, 你这就去吧, ”郭无忌对夏川萂点点头,独自朝营帐那边走去, 又对夏川萂笑道:“哈呀丫头你说话还是这么可乐,你虽然喝不了虎骨汤,但这大好虎皮你一定喜欢,来来,哥哥领你去看看咱们这小半个月猎的猛兽......” 这个营地附近,除了郭继业的营帐,还有很多商队的营帐,以及成片的牛羊骡马等在河西郡交易购买的牲畜和货物,元商和路媪听闻夏川萂回来的消息之后也都寻了过来,见只有夏川萂一人,不免多问两句。 夏川萂还是一样的说辞,她道:“老夫人寿辰在即,我需先赶回来给她老人家过寿,交易的其他大宗货物都在后头,还需阿姆继续在此等候交接。” 路媪都应下,元商搓着手嘿嘿笑道:“原本咱们也该走了,也是想着老夫人寿辰在即,便想讨个巧宗儿,想要去给她老人家拜寿......” 十来年前,元商有一次来桐城做生意,在城中待了小半年,那年正好赶上英国公老夫人过寿,也是在那年,郭大将军从洛京来到桐城,老夫人高兴,那一年的寿辰就过的尤其隆重热闹。彼时元商只是一个小小商贾,只能站在人群中看着年少稚嫩的郭大将军站在国公府的高台上迎来送往,不知道有多么艳羡。 如今他交了好运,生意做的越发大,再一次赶上国公老夫人做寿的盛况,不知道是不是有荣幸去给老夫人拜寿呢? 夏川萂笑道:“你们能去,老夫人只有更加高兴的,你们要是没有要事,就一起去将军府吃杯水酒吧。”这些年郭继业在边关拼杀,老夫人从未做过一场寿,这回做大寿,自然是越热闹越好。 元商以及他身后的商贾们俱都惊喜万分,纷纷表示他们并无要事云云...... 大家正说说笑笑呢,就见郭大将军龙行虎步的过来了。 众人纷纷拜见,在面对郭继业这个威视慎重的大将军面前,他们明显拘束许多。 而且,他们刚才要求参加老夫人的寿宴,只是征求了夏川萂的同意,在他这个正经嫡孙面前,他们是不是,还要再请求一回? 夏川萂却是看着郭继业脸上半圈的红疙瘩打趣问道:“郭大将军这是怎么了?半个月不见面上挂彩了?” 郭继业挠了挠脸上有些瘙痒的小疙瘩,随口道:“山里蚊虫多,被咬的。” 夏川萂心下暗笑,忙制止了他继续挠脸的动作,道:“先忍忍吧,等回了府涂上些药膏就好了。” 郭继业点点头,看着惴惴不安的元商他们,问道:“刚才听你们说什么拜寿?是要去给老祖母拜寿吗?” 元商忙点头应是,请求郭大将军给他们一个机会云云。 郭继业笑道:“你们有心,就一起随我去西堡吧。” 元商等人立即高兴应下,又跟夏川萂拜别,要去收拾货物启程。 今日已经是九月十五了,老夫人寿辰是九月十八,可没几天了。 而且,郭继业此行回桐城,是来祭祖的,听说郭氏定下的祭祖时间是九月十七,他们是不明白后天就是祭祖的日子,郭大将军怎么还老神在在的待在西山打猎,但大人物嘛,所思所想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只要能带着他们一起他们就很高兴了。 时间确实是很赶了,夏川萂对郭继业道:“你们行军速度快,先走一步,我带着他们慢慢赶路就行了。” 已经回到了河东郡,算是回到了夏川萂的地盘,安全上无虞,郭继业要赶回去祭祖,夏川萂又不用参加,她只管能赶上给老夫人过寿就行了,就像是郭继业说的,给老夫人拜寿,夏川萂早一天晚一天的都无所谓,老夫人不会挑她的理儿,所以,夏川萂只管缓缓而行。 郭继业其实是希望夏川萂能在他祭祖的时候观礼的,但他也知道夏川萂估计对此不会太感兴趣,就笑道:“那行,我先行一步。”说罢,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夏川萂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你回了将军府,去找砗磲姐姐要药膏涂一下脸,或者路过四方客店的时候,找银盘姐姐要一些也行。” 郭继业又摸了摸自己的疙瘩脸,无所谓道:“过几天就消了,我是男人,又不看脸。”只是闷的时间长了点,脸上皮肤受不了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夏川萂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我听说这种小疙瘩消了之后会在脸上留下暗斑,你想做麻子将军?” 郭继业脸上笑挂不住了,道:“......那我还是涂一涂吧。”在他找到媳妇之前,能不做麻子将军,还是不要做了。 夏川萂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心道这样英俊的脸自然要收拾停当了才会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啊。 郭继业将打到的猎物都交给夏川萂,请他帮忙带回去,自己带着二百骑兵当夜就回到了将军府。 第二日一早,郭继业精神抖擞的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见到他就嗔怪道:“我让你不要误了时辰,你就踏着日子回来,也太不把祭祖当回事了。” 郭继业笑道:“孙儿没有踏着时辰回来已经很好了。” 老夫人拿手指头戳他脑门,素着脸嗔道:“你这不羁性子也该收一收了,做家主又不是带兵,是有军纪就能约束的?你呀,该好好跟川川学学,恩威并施,刚柔并济,得人心者为上,就人心这点,她已经习得其中三昧了。” 郭继业后背靠在椅子上,一腿伸直,一腿曲起踩在椅撑子上,一手笃笃敲着手边的案几,一手挠着脸上的小疙瘩,吊儿郎当一点都没有当年一本正经板着小脸学着做家主的贵公子样儿,他道:“我倒是想让她替我做这个家主呢,奈何她不会愿意。” 老夫人噎了一下,心里还真考虑了一下,嘴里却道:“非亲非故的,族人们也不会信服她。” 郭继业笑了,他道:“我瞧着桐城这边的族人都挺信服她的,等我选几家带去洛京填补了族中空虚,她替我做家主连磨合都不用,顺理成章。” 老夫人很不雅的朝郭继业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俩字:“呵呵。” 完了,老祖母也跟川川学坏了。 郭继业就这么大张着腿捧着一杯茶饮了一口,品了下,又嘿嘿笑了两声,再饮一口,拧紧了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而又嘿嘿笑了两声,这沉浸在自己世界不理外物的模样,就跟得了颠症似的,瞧着还怪吓人的。 老夫人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奇怪问道:“这出去一趟,可别带什么怪东西回来了吧?” 郭继业:...... 郭继业将腿收回,勉强端正了姿势,轻咳一声,忍不住跟老夫人分享道:“老祖母,我发现川川心挺软的。” 老夫人:“这不废话?她要是不心软,能常年操持你大军吃穿的事?” 郭继业:“那不一样!” 老夫人:“我没瞧出哪里不一样的。” 郭继业又是嘿嘿一笑,凑在老夫人耳边道:“她见我累了,不仅不赶我走,还和我睡一床呢......” 老夫人一惊,拿手指头“你、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郭继业将老夫人的手指头按下,不满道:“老祖母您这是不相信孙儿,那丫头会让我占她便宜?”他倒是想着让夏川萂占他便宜呢,可惜她没有。 想到夏川萂那直脾气,老夫人暂且放下心来,扯着郭继业的耳朵立逼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郭继业不曾想他只是没忍住炫耀了一下,就能惹的老夫人怀疑,还打哈哈道:“什么一回事,就这么一回事呗。” 老夫人不信道:“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要是没事,会累的让她心疼?快说,不然等她回来我亲自问她,或者问她身边的人,总有人跟我说的。” 郭继业化名郭无忌跟着夏川萂去河西郡的事,目前来看,只有夏川萂一人认出来了,但要是让老夫人乱问一通,这就不好说了。 无缘无故的,老夫人做什么要对“郭继业”派去夏川萂身边的一个护卫感兴趣? 所以,郭继业选择性的隐去了夏川萂差点被捉去胡人部落的事,大体说了下乔氏和榆县胡人犯边的事。 郭继业说的平淡,老夫人却听的全是后怕,更加替榆县的百姓捏了把汗,道:“又是这些天杀的胡人,豺狼心性,哪哪都有他们。” 对这些老对手,郭继业早就平淡待之了,只是道:“北面草原不是白灾就是旱灾,蝼蚁尚且偷生,胡人活不下去,自然就要南下......” 老夫人长叹一声,道:“老天爷不让人活,有什么法子。” 郭继业亦是沉默,别说北面草原胡人活不下去,就是中原腹地亦是常年受灾,南面好一些,有着朝廷一年重似一年的赋税,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祖孙两个相对哀叹一番,也无济于事,到底打起精神来,说了些明日祭祖后日做寿的事,郭继业也说些此次他去河西郡的一些趣事,祖孙两个和乐融融。 直到国公夫人带着儿媳孙子孙女们来给老夫人请安。 国公夫人见郭继业来的比她还早,就笑道:“继业回来了?打猎可还顺利?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来给母亲请安了,真是孝顺。” 老夫人笑话她:“他原本只是来我这里磕个头就去给你这个做祖母的请安的,被我给拦下了,怎么,这会子就吃上醋了?你吃也是白吃,谁让我是你君姑呢?” 国公夫人哈哈大笑,道:“要不说隔辈亲呢,我这还没说什么呢,您就护上了,那要是我训他两句,您岂不是要罚我了?” 老夫人:“那也说不准呢,为着你这做祖母的脸面,还是不要训他了吧。” 婆媳两个斗嘴,听的其他小辈们都捂嘴偷笑,只有郭继业起身,又是给国公夫人推椅子让她坐下,又是亲手斟茶捧给她,见国公夫人拿帕子拭额头上的汗,还不知道从哪里抽出老夫人的团扇给她老人家扇了扇,将国公夫人伺候的殷勤备至。 看的郭二婶和其他郭氏小辈们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人不眨眼,见了他们还总是一脸他们欠他百八十两银子的大哥哥吗? 原来他们大周的新战神在长辈面前也这样会讨巧卖乖啊? 这跟他们母亲说的这位大哥哥看他们不顺眼想要将他们赶出家门的传言可真不像啊! 这些国公夫人带来的小辈们普遍年纪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二三的样子,最小的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是还在吃手指的年纪呢,平庄那天晚上这些小孩子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是以,那晚的事都是后来他们听他们的母亲说的。 怎么说呢,郭继业的名声在他们这里已经坏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了。 国公夫人见孙子孙女们见到郭继业就跟见到大猩猩似的惊奇又害怕,不由促狭心起,拉住手边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指着郭继业道:“这是你大哥哥,你去跟他亲香亲香。” 这孩子吓的小脸煞白,一个劲的往后出溜,他身边的小伙伴也害怕的将他往后拉,偏国公夫人紧紧扯住了他的手臂,他憋红了小脸出溜的脚底打滑小身体都要跟地板平行了也没挣脱国公夫人的手。 另外三五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见状一个接一个的抱住了这小孩儿的腰身,跟串糖葫芦似的抱着这小孩儿使劲儿往后拉,拉不动,其中有个扎着羊角辫眉心点着一粒红胭脂的小姑娘就去巴拉国公夫人的手,她对着国公夫人攥着这小孩儿的手又拍又扯的,结果一点作用都没用,国公夫人的手纹丝不动。 郭继业:...... 老夫人兴致盎然的喝茶看戏,郭二婶一脸讪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颜也在,但她是这里唯一的妾室,更加没有说话的份儿。 唯独国公夫人还在哄这小孩儿,哄道:“乖乖儿,你去摸一摸你大哥哥,祖母给你糖吃好不好?” 这小孩儿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倒是没哭出声来,只是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泪珠都甩到了就坐在国公夫人身边的郭继业手背上。 郭继业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这一滴水珠,简直无语极了。 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都仰头大笑起来。 郭继业:...... 郭继业清咳一声,唤了声:“周姑姑,我饿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6节 周姑姑笑着端了一个足足有三尺长的红漆大托盘上来,放在郭继业手边的案几上,上面码放着跟个小山似的各种糖果,看直了其他小孩儿的眼。 秋日里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这一大漆盘有串的红火火的山楂,有串的沾了糖浆显的更加鲜亮的碧绿葡萄、玫瑰葡萄、黑紫葡萄,有串的保留了一夏浸足了蜂蜜的桃肉、梨肉、小樱桃,还有一种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一种红彤彤的果子,据说这种果子只有围子岭的果林里有产,其他地方都见不到的。 除了串成串的各色果子,还有切的一小块一小块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各种颜色的米花糕、糯米糕、桂花糕、蜂蜜糖糕,还有烤制的焦黄农香的不知道有多少种的小蛋糕,以及,插在一个个小窝窝里雪白雪白的绵软乳品。 他们之前在老夫人这里吃过一回,是叫奶油的,吃它就跟吃云朵一样,含在嘴里瞬间就化了...... 似乎是知道什么最吸引小孩子,郭继业随手拿起一个蛋卷盛着的奶油小杯仔细看了看,然后在小孩子们一双双期待的大眼睛下夸张的“啊呜”一声大张开口......吞没。 一下子就给吞不见影了。 小孩子们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就连国公夫人手里攥着的那一串糖葫芦都不出溜了,他们也都惊大着一双双大眼睛看着“一口吞”了他们心爱糕点的大魔王。 大魔王挑了挑眉头,鼓动着腮帮子咀嚼,似乎是觉着味道很好,又捡了一个再次“啊呜”一声直接吞入口中。 小孩们:!!! 似乎觉着不够,大魔王又捏起一串火红火红的糖葫芦,看了看,同样“啊呜”一声一口咬掉头上最大最红最亮的那一颗...... “呜哇......” 终于,有小孩子再也忍不住心痛的哭了起来。 有这小孩打头儿,其他小孩子也接二连三的哭了起来,被国公夫人攥着的那个小孩儿哭的最大声,因为他离的郭继业最近,郭继业手边散发出来的甜香一阵阵的飘入他的鼻中,他都能想象出那些糕点吃在嘴里有多么香甜,偏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喜欢的奶油小杯和糖葫芦落入了大魔王的口中。 简直悲痛欲绝。 被魔音穿耳还拿着糖葫芦一口接一口吃的正香的郭继业:...... 国公夫人无语的放开了攥着的这个哭的最大声的小孩儿胳膊的手,转而将他揽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脊,诱哄道:“去跟你大哥哥讨一串儿去,有祖母看着,他不会不给的。” 小孩儿委屈极了,哭问道:“真、真的吗?他会不会啊、啊呜一下、一下就、就吃了曲曲吗?” 国公夫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直在旁看好戏的郭彩儿对着这群哭包小孩儿们大声哼哼道:“真!怂!” 她挺直了腰背昂着小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郭继业面前,抱住他的胳膊摇来摇去甜蜜撒娇道:“大哥哥,我要吃糖葫芦,要黑紫葡萄的哦~~” 郭继业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从糖果堆里捡了一只串的十分漂亮的紫黑葡萄糖葫芦给她。 郭彩儿笑嘻嘻接过来,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抱着郭继业的胳膊又是摇了摇,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那群又被她“惊”的止住哭声的小孩们“惊叹”道:“真甜啊!嘻嘻,怂包儿吃不到哟.....” 几个和郭彩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见郭彩儿居然顺利的拿到了糖葫芦,他们也不躲了,纷纷出列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口里还喊道:“大哥哥,我也要吃糖葫芦......” 还没跑到呢,就见郭彩儿横刀立马的站在了郭继业面前,一手糖葫芦一手掐腰的挡住了这些小孩儿们的去路,大喝道:“想吃就给啊,美不死你们!” 一个个头最高也最壮的小男孩看了眼并没有生气也似乎并不那么可怕的郭继业......和他手边的糖果山,露出坚毅的神色,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对郭彩儿道:“老规矩,打一架吧,我赢了你就让开。” 这是他们郭氏男儿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有争议,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一看这规矩就是来自军中。 郭彩儿重重“嘁”了一声表示不屑,道:“打就打,怕你不成?大哥哥,你帮我拿着,等我赢了你再给我。” 还忽闪着大眼睛对郭继业俏皮的挤了挤。 郭继业接过她只舔了一口的糖葡萄,拍着她的肩膀鼓励道:“勇士,吾在此等你得胜归来。” 郭彩儿激动的小脸都通红了,重重抱拳“啪”的一下行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标准的军礼,小嗓子差点喊劈了,道:“得令!” 转身,对着那个还没从郭继业居然会一本正经为郭彩儿誓师的诧异中回过神来的小男孩咧嘴一笑,然后一个猛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这小男孩的腰身将他压倒在地,坐在他的身上仰头“哈哈哈”大笑三声,向周围所有人宣布道:“我赢了!!” 老夫人拿帕子掩唇:...... 国公夫人扶额叹息:“这丫头......” 张颜:......她嘴角的笑就跟镶嵌上去的一样,板正的都快要掉了。 其他所有人:!!^0^ 这么虎的吗? 郭彩儿拍拍屁股从那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小男孩身上起身,一蹦三尺高的蹿到郭继业面前,一脸得意的对郭继业重复道:“我赢了。” 郭继业一笑,将手里的糖葡萄还给她,还摸了摸她脑袋一侧的小包包,赞道:“彩!” 于是郭彩儿就更加得意了。 那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躺在地上的小男孩目瞪口呆的看着受到夸赞的郭彩儿,突然悲愤大喊道:“郭彩儿,你耍诈!这次不算,咱们重新来过!” 郭彩儿冲他“略略略”道:“手下败将,谁跟你重新来过啊。” 她是女孩儿,压根没练过武,怎么可能打的过这个一看就是习武好几年的哥哥,只能先以奇计扰其心神——郭继业也配合了她——然后再出其不意一招制敌,根本不可能给他出招的机会,否则她必败无疑。 小男孩简直欲哭无泪,他在周围有志一同满脸不在状况的长辈和兄弟姊妹们视线中一骨碌爬起来,在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两人身上逡巡了一遍,国公夫人都做好为他“主持公道”的准备了,谁知道他居然走到了郭继业面前,抱拳礼道:“大将军,您给我评评理,郭彩儿是不是在耍诈,我不服!” 啊这——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郭继业身上。 郭继业放下手里已经吃的只剩一根细棍的糖葫芦,正襟危坐板着脸开讲:“兵家有云:......” 郭继业给他讲了一通兵不厌诈出奇制胜以及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敌人的道理之后,亦在要哭不哭的小男孩肩膀上拍了拍,鼓励道:“敢想敢做,公平公允,是我郭氏好儿郎,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孩儿虽然输了,但他被教导了,还被夸了,也不哭了,听问话立即大声道:“我叫郭继社,排行十七,取保家卫国,护我社稷之意。” 郭继业赞道:“好名字!十七郎,你喜欢吃什么糖果?” 郭继社眼睛晶亮大声回道:“糖葫芦,山楂的。” 郭继业在郭继社期盼的目光中挑了一串最大的山楂糖葫芦,然后用银勺子抵住最顶端的那一个往下一按,瞬间七个山楂串从一头移动到中间,露出了顶端的竹签子。 他也没用刀,只见他食指和中指夹着银勺柄在中间第四个山楂中间一划,众人都在奇怪他这是在干什么呢,就见他捏着糖葫芦的那只手微微倾斜,然后一抖,另一端悬空的糖葫芦突然分作两半直直往下掉,被他还夹着银勺柄的那只手准确的捏住了顶端露出的竹签。 原来,一根糖葫芦被他用神秘手段给分作了相同的两份。 两份都是三颗半山楂,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哇!!” 小孩子们惊叹极了,这一手简直比看百戏还要精彩。 郭继业将其中一半递给郭继社,道:“你毕竟是输了,不好和彩儿得一样的整串糖葫芦,就给你半串,你可服?” 郭继社眼里的敬佩、惊叹、崇拜都快要化成实质溢散出来了,他跟接过一个大宝贝似的接过这半串糖葫芦,一连声赞叹道:“服,服,我可太服了......” 跟郭继社一起的小孩子们可羡慕死了,一窝蜂的挤到郭继业面前“大哥哥”“大哥哥”不停地叫唤,都想要那半串还没有送出去的糖葫芦。 不愧是大将军,这一手可太惊艳了,想要!想学! 其他小不点儿们都是人来疯,小孩子们更多时候是靠直觉行事,他们压根没从郭继业这里感觉道危险,早就忘了什么“要赶他们出家门”的话,见哥哥姐姐们都围向了郭继业,便也不干示弱的跟一群小鸡崽子们似的“啊啊”叫着扑了过去。 被挤的坐都坐不住的国公夫人十分“无奈”的一面大摇其头一面给孙子孙女们让地方,还跟老夫人嘀咕:“真拿这些小孩子们没办法......” 老夫人笑的不行,跟国公夫人道:“还不都是你起的头。” 国公夫人想到她捉住孙子不放的行径,也眯着眼欢笑起来,啧啧,小孩子不哭闹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两位夫人在旁看热闹,处在包围中心的郭继业俊脸有一瞬间裂开,但很快又被他给弥合好了。 他轻咳一声,没有效果,于是他加大声音,再次“咳”了一声,终于听到他声音的小孩子们瞬间乖的不得了,这种“示意”的声音他们从小听到大,一有这种声音出现,就代表着大人要说话了,所以,他们都安静的眼巴巴的看着郭继业,认真等他开口说话。 郭继业:......好乖,他小时候有这么乖吗? 一定没有! 郭继业端着一本正经的脸,对这群“乖乖”小孩儿们道:“老话说的好,有劳有得,多劳多得,想要从我手里得到糖果,得让我满意才行。” 一个小孩儿就问了:“怎么才能让大将军满意呢?” 郭继业:“只要是你们自己学到的本事,都会让我满意。” 另一个小孩儿思考道:“我还没学到大本事,但咱们郭氏拳法我已经打的很熟练了,这算吗?” 郭继业颔首,道:“算。” 这一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般,这个道:“我射箭很准。” 那个道:“我能弹出一整首曲子了。” 这个也道:“我不光会打拳,还学会剑法了呢。” 那个也道:“我投壶比你们投的都准,大字练的也好......” 还有一个脆生生的小嗓子大声骄傲道:“我已经不会尿炕了!” 屋内顿时一静。 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郭彩儿笑的连连跺脚,糖葫芦粘到了郭继业的头发也不知道,郭继业也不在意被郭彩儿粘上的头发扯的他头皮疼,只是一脸莞尔对那个有些蒙圈的不知道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的小朋友点赞,夸道:“真是好样儿的!” 郭二婶看着郭继业被粘的一缕一缕的头发,对张颜轻声道:“这位大将军脾气还挺好?”跟那晚还真不一样。 郭继业明显是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粘住了,但他根本不在意,还顺手托了一下郭彩儿,不让她被挤倒了。 张颜也看到了,掩唇笑眯了眼睛,道:“谁说不是呢?” 被赞脾气好的郭继业在空中按了按手,对静下来的小朋友们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既然你们都有本事在身,那就展示一下吧......” 中间场地让了出来,第一个说话的那个小孩儿站在场地中央打了一趟郭氏拳法,看的郭继业连连点头,等他打完了拳,满意问道:“你想要哪种糖果?” 这孩子指着那个被分作两半的糖葫芦大声道:“我要那个?” 下面就有一个小孩儿不满喊道:“二蛋子,那是我的,你不是最爱吃桃子吗,你选桃子,把那个留给我!” 其他小孩:“是我的!” “留给我......” “留给我......” “留给我,喂,你是不是讨打......” 郭继业:...... 未免闹成混战,他只好又如法炮制了一回银勺分糖葫芦的技艺,这才让所有小孩都满意了。 他们一一上前展示自己学到的最好的“本事”,然后从郭继业手中领走自己“心水”的好物,觉着这付出努力得来的糖果,果然比白给的都甜...... 第193章 第 193 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7节 等夏川萂带着一车车货物一群群牛羊回到桐城的时候, 老夫人的寿辰已经过了一天了。 因着郭氏祭祖的大事,河东郡以及临郡数不清的大小豪门世家们都派了族中说得上话拿的住事的子弟来到桐城观礼,所以, 此次老夫人寿宴时间拉的很长, 郭继业初步定的时间是五天, 如果有需要, 还可以再延长。 所以老夫人自己说,这寿宴根本不是给她过的, 她老人家都是这个年纪了,实在是热闹不动了。 虽然老夫人的正日子是九月十八,但老夫人自己给自己定的寿宴正日子是九月二十, 也就是明天。 自有西堡的郭氏族人去接待元商他们, 夏川萂和吴晞带着给老夫人准备的守礼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空阔的广场上,远远就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们在蹴鞠。 一开始夏川萂着实是被郭继业给惊着了,这, 这男人几天不见,竟有了一个做鸡妈妈的爱好? 等看了一会她就呵呵了,这哪里是带着小孩子玩啊,他这纯粹是玩小孩儿吧? 偏这些小萝卜头们个个跟人来疯似的被他用一颗球牵引着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跑的小脸通红浑身泥土,一刻都不待停歇的。 吴晞看的脚养, 刚想要加入他们,就见郭继业停下脚,转头朝夏川萂这边看过来。 夏川萂对他挥手, 他脚一勾, 将脚底的蹴鞠球给勾到手里,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们朝她这边走来。 郭彩儿跑的最快, 一面跑嘴里还一面喊道:“姨姨,你回来了。” 夏川萂接住投向她怀抱里的郭彩儿,拿帕子擦了擦她沾着泥土冒着热汗的小脸,其他小孩儿也到了,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叫人:“姨姨好~~” 哎哟喂,可真稀罕死人了,谁能拒绝一群绵绵软软乖巧可爱的小甜心呢? 夏川萂挨个摸过去,摸一个给一颗奶糖,原本以为会受到小朋友们的爱戴,谁知道,一个个居然都仰着小脑袋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对小朋友们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今天的糖已经吃过了,留着明天吃吧。” 顿时响起一片失望声,跟夏川萂道谢的小奶音都不脆亮了呢? 什么情况? 郭继业将蹴鞠球交给郭彩儿,让她带这些小孩儿们继续去玩,吴晞眼睛追着蹴鞠球远走,夏川萂笑道:“要不你也去玩一会?” 吴晞搓着手笑道:“跟小孩子们玩有什么意思,等回头跟郭大将军的兵勇们杀一回才过瘾呢。” 夏川萂赞叹道:“勇气可嘉,那我就先预祝你旗开得胜了。” 吴晞嘿嘿笑道:“多谢,多谢。” 郭继业陪着夏川萂和吴晞一起进将军府,路上夏川萂问他:“那些小孩子有些瞧着不像是邬堡里的?” 郭继业:“是从洛京带来的。” 夏川萂:“......哦。”说真的,一路从洛京来到桐城,夏川萂除了有限的国公夫人、郭彩儿、张颜等几个人,就连郭霞都是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才能见到,其他的诸如女眷和这些小孩儿,她只知道他们的存在,却是当真没见过面的。 当时不觉着有什么,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说起郭霞来,夏川萂不免要问上两句:“你那霞妹妹怎么样了?还好吧?” 郭继业随口道:“被祖母送去普渡寺清修去了。” 夏川萂惊讶:“去普渡寺?老夫人同意?” 郭继业才是奇怪,他看了夏川萂一眼,道:“为什么不同意?她做错了事,自然要受些惩罚,要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了?” 夏川萂:“......哦。” 郭继业见夏川萂情绪不高的样子,就多说了一句:“一来到桐城就被送走了,祭祖那天她想回来,被老祖母拒绝了,又说要来给老祖母拜寿,也被拒绝了,所以,你要是想见她,恐怕要去普渡寺了。” 夏川萂:“我见她做什么?你别瞎说。” 郭继业莞尔:“哦,那是我想错了。” 夏川萂道:“当然是你想错了,”又笑道:“哎你还别说,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受小孩子欢迎。” 郭继业笑道:“他们喜欢的不是我,是大将军。” 想到那些小孩儿望向郭继业崇拜的目光,夏川萂笑道:“大将军不就是你,你就是大将军,小孩子都慕强,喜欢你也是正常的......” 说话就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早就有守门的小幺儿看到他们过来,进门去通报,砗磲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拉着夏川萂的手笑道:“可算是将你等来了,你要是不来,正日子再定不下来的。”正是因为昨日傍晚夏川萂送信来说她今日到,老夫人才最后拍板将寿宴的正日子定在明天。 夏川萂先是赞砗磲这一身簇新的衣裙穿在她身上无比鲜亮,又疑惑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寿宴不是有五天?哪天摆正宴不都一样?还有又有了什么新情况? 砗磲对郭继业和吴晞行过一礼,才对夏川萂嗔道:“老夫人最疼谁?你要是不回来,老夫人寿宴都不想摆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老夫人特地在等她回来。 夏川萂忙歉然道:“是我来晚了,我该早些回来的。”因为带着牛羊牲畜,路上实在是走不快,夏川萂知道寿宴有五天之后,她就更加不着急了,所以,原本从河西渡回桐城骑马一天半的路程,她足足走了四天半。 早知道老夫人在等她她就先赶路回来了。 砗磲笑哈哈道:“这话你去跟老夫人说去,跟我说没用......” 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老夫人日常起居的堂屋,夏川萂一进门就见老夫人笑呵呵的对她招手道:“快过来,老远就听到你说话的音儿了,偏人就磨磨蹭蹭的不出现,让人等的焦急。” 夏川萂跪在老夫人膝下,将头枕在她的膝上,黏黏糊糊道:“让您担心了。” 老夫人见到夏川萂是真的高兴,她抚摸着她的发丝,慈爱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又招呼吴晞:“好孩子,这回出远门辛苦了吧?” 吴晞在老夫人面前活泼许多,他笑嘻嘻道:“不辛苦,不辛苦,长了许多见识,自觉长进许多呢。” 老夫人点头笑道:“长进了就好,以后也能为你父亲分忧。” 吴晞应道:“我这次完成了他交给我的任务,他老人家定是满意的。老夫人,我这次出门给您淘了套盘的十分油润的嘎拉哈,您定喜欢的。” 老夫人笑呵呵道:“哦?快拿给我看看?可是比我那套玉质、牛骨的还好?” 吴晞将给老夫人的寿礼拿出来给老夫人看,解释道:“据说是一种毛很长,能生长在高原雪山上的牛的骨头磨成的,这牛的骨头可硬,非是手艺超然的老师傅用水磨功夫磨上三年五载的,都出不了这么一套......” 吴晞将这套牦牛骨嘎拉哈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老夫人听的津津有味,一只手捏着一只嘎拉哈仔细瞧有什么不同,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夏川萂的脊背。 吴晞的这套嘎拉哈夏川萂早就见过了,她放松的坐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脚踏上,头枕着老夫人的大腿,闻着从小到大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的气味,听着吴晞叽里呱啦的说着这牛骨的来历,只觉暖香袭人,岁月安宁,一时骨酥脊软,眼皮不自觉的开始一下一下的开合,最后合眼睡了过去。 吴晞还在说,郭继业上前,轻轻抱起夏川萂,对看过来的老夫人微声道:“我送她回房。” 老夫人颔首,挥挥手让他自去。 吴晞见郭继业就这样抱着夏川萂离开,不由起身走了两步,目送郭继业的背影离开,方才收回视线。 只是再回来,突然就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老夫人笑问道:“你这次和川川出去走了一趟,可还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没有?” 吴晞想了下,笑道:“川川促狭的紧,总是故意使唤大将军派在她身边护卫的小将,叫郭无忌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的孙辈......” 吴晞跟老夫人分享了许多路上夏川萂故意让郭无忌给她打水、烤饼、捏腿,还用草原上的野花编了个花环给他戴,他要是摘下来她就板着脸不理他......诸如此类故意折腾人的小事。 最后总结道:“也不知道这位小将军哪里得罪她了,一路上都挨她的折腾,不过,这位小将当真稳重可靠,本领非凡,在榆县咱们没少受他照顾......” 吴晞同样隐去了那晚的混乱和危险,只是不住的称赞郭无忌本领高强,为人可靠,这就是在老夫人面前为郭无忌邀功了。 老夫人闻弦歌知雅意,笑道这也是她的一个曾孙,他既有功,定会好好赏他云云。 吴晞笑赞道:“理应如此。” ...... 郭继业将夏川萂一直抱到西跨院,他在砗磲的引导下走的是穿越内宅的小路,一路上连一个打理花圃的园丁都没遇到。 自从回到将军府之后,这个西跨院郭继业一次也没进来过,因为这里已经是夏川萂的居所,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和邀请,他不能进来,他要避嫌。 进门左转,他转过屏风,将夏川萂放到了床上,给她脱下鞋子,拉过薄被盖上,自己坐在床沿,手指轻抿了下她鬓边碎发,不让琐碎扰了她好眠。 视线移动间,他的目光放在了床头放物件的格子上。 正中的格子挂了一副观音小像,小像下面一层格子摆放着一只小铜香炉,香炉里盛的不是香灰,而是五谷。 香炉左面是桃符,右面是木鱼,木鱼边上随意放着一卷翻开的纸质书籍。 郭继业看着这些物件,早已埋藏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而来,他恍惚了一瞬,迟疑着拿起了这卷书籍,仔细一瞧,果然是经书。 这经书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字迹也是他看过无数遍的熟悉,就连这上面的每一句经文,都曾被一个声音流畅读出,陪伴年少时的他渡过每一个梦魇的夜晚...... 他怔怔的看着这卷经书许久,才将经书放回原处,然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只已经染上时光色彩的黄金小马,放在了桃符旁边。 他看着悲天悯人的观音小像,蓦地合眼深深无声一叹,直到此时此刻,他这一颗流浪的心才终于有了落地的感觉。 他,是真的回家了。 第194章 第 194 章 夏川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大半个月出门在外,说不疲劳是假的,但她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花骨朵儿, 睡一觉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去找老夫人用过晚膳之后, 夏川萂回到西跨院开始洗洗洗...... 从头发丝洗到脚底板, 花瓣浴泡一泡, 指甲修一修,等再出来的时候, 就是一个崭新的美少女了。 从浴房里出来,就见到郭继业正坐在院中葡萄藤架子下面的竹椅上对月饮酒,酒坛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再往挂着红红石榴果的石榴树下一瞧, 好吧,一个大坑,坑边还歪着一个钁头。 现挖现喝, 还真逍遥。 郭继业听到动静,扭头一瞧,微醺的眉眼弯起,笑问道:“洗完了?” 夏川萂头上还耷拉着大毛巾,她一面擦着湿发一面在郭继业对面一张竹椅上坐下,道:“大晚上的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是不是给你新准备的院子住着不习惯?我可以搬出去的。”这西跨院原本就是郭继业的, 他如今回来了,她理应搬出去。 郭继业摇了摇酒杯,懒懒笑道:“就是来找你喝酒的, 你不是说请我喝石榴树下埋着的红黍酒, 怎么,你自己说过的话, 不会忘了吧?”绝口不提院子的事。 夏川萂:“没忘,你倒是手脚利索,我还没请你,你就自己挖出来了。” 郭继业:“你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当是你请我了......” 这个时候,砗磲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碗碗,小碗里还盛着一种浆糊,放着小刷子。 郭继业奇怪:“你受伤了?”瞧着这浆糊也不像是药膏啊,没有药味儿。 听到郭继业的问话,砗磲笑了起来,回道:“敷脸用的,不是治伤的。” 郭继业更不明所以了,看着夏川萂的脸问道:“你脸好好的,做什么要敷?” 夏川萂放下大毛巾,自觉非常潇洒的甩了甩半干秀发,挑眉回他:“去污、补水、美白,姑奶奶离不开它,不行?” 她可是去西北跑了大半个月,一脸的油污和泥,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得好好补补? 护肤抗衰要趁早呢,现在年轻不好好爱惜自己的天然好肌肤,等老了,她就该哭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8节 郭继业无语,什么去污补水他是没听大明白,但美白当中带着一个“美”字,他倒是有所猜测了。 啧,女孩子就是花样多,爱臭美! 夏川萂半仰着头靠在竹椅上,任由砗磲跟刷墙一般将她给刷成一个无脸怪,除了眼睛,嘴都没放过。 郭继业:...... 他努力稳住心神,强自镇定,全当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怪的样子。 夏川萂看他脸上虽一本正经,眼神却有些木愣愣的,不由闷笑起来,偏她刚糊了一脸,实在不好做大的表情,这板着脸跟个僵尸似的簌簌唧唧的笑声,在夜色下听着无端的诡异。 至少,郭继业是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砗磲轻拍了她一下,要她正经些,不要发癫。 夏川萂止住了奇怪的声音,指着郭继业跟砗磲一阵比划,砗磲在她和郭继业之间看了几个来回,迟疑问道:“公子,你要不要,一起?” 郭继业眼睛都张大了,等明白了砗磲的意思,忙拒绝道:“不用了,不需要,千万别!” 十分坚定的三连拒。 夏川萂将小碗塞砗磲手里,指着屋里让她尽管去准备,自己则是起身,来到郭继业面前,在郭继业忐忑的目光中按住了他的肩膀。 砗磲摇摇头,去重新调面膜去了。 夏川萂将郭继业僵直的俊脸掰到夜色和灯火照到亮出仔细查看,一时点头一时摇头的,还深深叹息,这深深叹息声配着她痛惜的眼神,不难理解她的嘴如果没有被面膜封住,会是怎样一番言语哀叹。 郭继业被她捧着脸瞧的十分不自在,好在砗磲调面膜调的很快,夏川萂还没惋惜完,她就又端着那个小碗出来了。 郭继业在接受和离开之间开始挣扎。 然而晚了,似乎也是担心他会起身离开,夏川萂靠近一步站在了他岔开的两/腿中间,防止他乱动。 郭继业只好放弃,咬牙选择接受。 夏川萂接过小碗,捏着小刷子对着郭继业“桀桀”奸笑一声,就对着他的俊脸糊了上去。 郭继业心下发紧,不自主的扶住了夏川萂的腰身,砗磲也看出来郭继业是在勉强接受,她便在旁解说道:“公子别担心,就是一些简单的美肤配方,是用益母草、玫瑰花、珍珠等药末研磨成粉,筛的细细的,加以蜂蜜、花露、稍许蛋清、牛乳调和成糊,隔三岔五的敷上一回,比天天洗脸还要干净呢......” 砗磲在旁详细解说,夏川萂就不住点头“嗯嗯嗯”的同意,手下动作不停,还戳着郭继业下巴上的一个小红疙瘩给砗磲示意,砗磲就紧忙加了一句:“......对公子脸上的疮痘也很有效,还能去青斑,等这些痘消了,公子的脸上肌肤一定跟以前一样光滑细嫩的......” 郭继业想说,他是男人,不是小白脸,脸上肌肤用不着光滑细嫩,但他的嘴跟夏川萂一样,被封上了。 嘴被封上之后,夏川萂来到院子空地上,开始对着半圆的月亮上蹦下跳手舞足蹈弯腰撅腚的......跟个发了癫的猴子似的。 砗磲镇定自若的跟郭继业介绍道:“这是在舒展身体经络......就跟练八段锦一样的。” 郭继业:......这跟八段锦真不像。 夏川萂过来拉起郭继业,要让他跟她一起做晚间伸展运动。 郭继业也明了夏川萂这是在练习某种他不知道的健身功法(虽然大雾,但也殊途同归),他才不跟她一起发癫,离她远了些,摆开架势,慢悠悠的打了一套养生掌法。 正在伸着双臂仰天望月吸收月之精华的夏川萂:...... 还挺有武林高手风范的啊,咦,这动作好,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扑面而来,这动作也不错,真是潇洒,唔,这个也好,她也会做...... 夏川萂也不忙着对月呼吸了,她开始对着郭继业的动作瞎比划。 郭继业眉角抽了又抽,停下动作,来到夏川萂身边,帮她摆了个标准的姿势,然后跟她站在一起,展示了一下她看上的那个“泰山压顶”的动作。 夏川萂秒懂,这是要教她掌法,机会难得,她便瞪着脸上被糊的跟个骷髅头似的只露出两个洞洞的大眼睛学的可认真了。 郭继业撇过头去不忍直视她,但又想到,估计自己现在的脸跟她也没什么区别,左不过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的。 两人相互比划着活动了差不多两刻钟,夏川萂额头微微出汗,自觉可以了,就拉着郭继业去洗脸。 郭继业却是意犹未尽,两刻钟,也就是他才微微热身的活动量,这就结束了?川川也太没耐力了吧,不行,等以后得好好训练一下她。 郭继业在心里打算着接下来要怎么训练夏川萂,夏川萂却是端着一方明镜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看。 郭继业对着明镜一看,愣了一下。 透明玻璃一面度上层水银,就是镜子了,如今巴掌大小的小把镜和尺来长的小方镜已经不算是稀罕货了,真正的稀罕货是跟人等身高的穿衣立镜,因为有着大尺寸上的技术屏障,万金难求。 郭继业看着镜子里映照出来的脸,眉目俊朗,骨秀神飞,红唇琼鼻,肤若凝脂......这是自己的脸? 其实郭继业那里也有这种清晰的明镜,但他这些年糙惯了,基本上没用过,对自己到底长什么模样并不是很在意。 但现在他仔细对镜一看,倒也明白夏川萂总是对他这张脸“紧张”的原因了。 夏川萂凑在他跟前笑问道:“是不是很俊?” 郭继业移开眼睛,对她“离不了”的面膜评价了一句:“效果立竿见影。” 夏川萂嘿嘿笑道:“那也得是你本身就长的好才行,这东西就是帮助你好好洗一次脸,没那么神奇,来,拍点玫瑰花露,再擦点润肤膏,手呢,手也搓点羊油膏,齐活!” 郭继业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和手上又是拍又是擦又是揉又是搓的,蓦地突然来了一句:“你这什么面膜膏拿到洛京去卖应该会卖的很好吧?” 他以为这是夏川萂的珍藏,就跟秘方一样,是不会轻易外传的。 谁知,夏川萂却是眉飞色舞道:“早就卖疯了,非是达官显贵家的贵夫人们都不能拿到第一手货,我可告诉你,砗磲姐姐刚才跟你说的可都是秘方,你可别给我泄露出去了,不然我可就亏死了。” 郭继业立即保证道:“放心,这方子定然不会泄露出去。” 就是真泄露出去他也会去想法子追回来。 夏川萂见他这样郑重就差立誓的模样不由好笑,用胳膊顶了他一下,调侃道:“大将军这么缺钱呢?连女人家的梳妆台都惦记上了?” 郭继业被她调侃的有些微的不自在,他眼睛躲避了一下,还是看着夏川萂道:“只要是能赚到钱,女人的梳妆台又如何?” 夏川萂哼哼笑了两下,赞许道:“不如何,女人的钱才好赚呢,你能想明白这点足见你不是个迂腐的人,这就很好嘛。” 她煞有介事的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许。 第195章 第 195 章 第二日一早, 夏川萂就起床梳洗打扮,因为今日是老夫人寿宴的正日子,来参加宴席的不是各城各地的达官显贵就是各家家主及其豪族子弟, 作为寿宴的代表人物之一, 夏川萂是必须要隆重出席的。 没错, 老夫人选了夏川萂作为她寿宴的话事人, 而不是郭继业这个嫡曾孙大将军,也不是郭守礼这个嫡孙。 问就是, 所来宾客更熟悉的是夏川萂这个新鲜出炉的夏氏家主,而不是离开快十年的郭继业,更不是基本上没来过桐城几次的郭守礼。 夏川萂当然是当仁不让的, 这么多年, 一直都是她在孝顺老夫人,老夫人愿意让她做这个孝子贤孙,她难道当不起吗? 那必须是当的起的! 至于郭守礼怎么想, 郭继业没想法,他这个做叔叔的,就不会有什么想法。 这一点,夏川萂已经看出来了,所以,她今天一定要隆重登场, 首先,就是先着战袍。 呃,就是这战袍吧...... 夏川萂问砗磲:“姐姐, 你确定没拿错衣裳?” 砗磲一面给她套衣衫一面笑道:“错不了, 就是为了今天,特地给你做的新衣裳。” 红, 红,红! 大红色刺金牡丹锦绣上衫,水红绫缎百褶裙,赤金琐玉勾绣带,外披木槿色缠枝莲花仙鹤雀鸟袍,脚蹬珍珠鞋,头戴......八宝赤金攒珠冠。 这里里外外的红,穿的她跟个大红包似的。 衣裳是红色也就罢了,怎么还戴上冠了? 还是赤金冠! 黄金的! 纯的! 夏川萂捧着这顶纯金打造不知道镶嵌了多少宝石和珍珠的头冠,瞳孔震动,使劲咽了口口水,弱弱问道:“这冠,得有五斤重吧?” 砗磲无语,小心将头冠接过来给她戴上,道:“谁会去称它?我掂量着也就一两斤吧,哪有五斤重?” 夏川萂呻/吟:“两斤!那也很重了,我要戴一天的!” 砗磲笑道:“戴着戴着就不觉着重了......” 不是你戴,你当然不觉着重。可惜,这话她只敢腹诽,不敢说出来,在砗磲姐姐面前,她就是个小怂包。 头冠只是主体发饰,戴好头冠,还要插发簪、发钗和华盛、花钿等其他细小点缀,看着一件一件小东西跟不要钱似的往她头上插戴,夏川萂说话都要开始哆嗦了,跟砗磲商量道:“姐姐,好姐姐,少一两件没什么的,华胜就不戴了吧?” 这华胜就跟玉牌似的,却也的确是用上好青玉雕刻的,但是,它沉啊,玉也是石头,她顶着黄金已经很重了,再加上石头,她怕她的脑袋承受不住。 砗磲见夏川萂满眼祈求的看着她,只好将手里最大最精美最漂亮的玉质华胜放下,取了一个轻巧的玉环给她悬挂在头冠下压住额上碎发,意犹未尽道:“这个行了吧?压发的可不能缺,不能再少了。” 夏川萂连连点头,道:“就这个,就这个。” 轻巧的玉环总比跟个小砖头似的华胜好,能抢救下一个,她已经很知足了。 压好玉环,砗磲又拿出一串宝石额饰出来,宝石串中央缀着一个硕大的绿宝石做眉心坠。 夏川萂看着跟个鸽子蛋似的绿宝石和各色宝石、玉片做配的额饰,忙道:“好姐姐,这额饰就不用了吧,咱们用画的,就用你用金粉新调的颜料好不好?在眉心画朵小花儿,正好显你的巧手呢。” 砗磲有些犹豫:“可是,这绿宝石眉心坠也是花了我好大的心思串的,就是为了跟你这身做搭配的,不戴太可惜了。” 专门为她做的啊...... 砗磲也看出了夏川萂的迟疑,就笑道:“金粉花钿跟这额饰一起上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画个和这绿宝石相得益彰的花钿的......” 夏川萂都快要哭了的时候,郭继业来了。 夏川萂欣喜若狂,先是质问道:“郭继业,今天是老夫人的大寿,你怎么打扮的这么素净,真是太不应该了!”又撺掇砗磲道:“砗磲姐姐,你看他,真是太随意,太不重视了,快,把这绿宝石给他,跟他的衣裳也很搭呢。” 说到衣裳,夏川萂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郭继业这一身,也很......喜庆的样子。 郭继业上衣和外袍都是玄色刺金祥云纹案的,但是,下裳和革带底色,是大红色的。 这红色...... 夏川萂要他近身些,伸手扯了扯他的外袍下摆,手指捻了捻他这红色下裳布料,问砗磲:“砗磲姐姐,这布料摸着挺熟悉的哈。” 郭继业扯过自己的衣裳,随口道:“跟你用的同一匹布料,老祖母嫌料子拆了不做衣裳太可惜了,就给我做了这件,”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夏川萂心中刚觉着有哪里不对,就听到关系到自己今天是顶着两斤半还是两斤八两重量的问话,忙激动道:“我觉着这宝石额饰跟你的衣裳十分相配,这可是砗磲姐姐精心做出来的,我把它送给你,你可要好好爱惜它哦~~” 说罢,就对着他狂眨眼睛。 郭继业:......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19节 要说郭继业吧,这也是个可怜的娃儿,明明已经二十一岁了,都还没有行冠礼。 在军中的时候,为了好戴头盔,是一定要将头发结髻在头顶的,但不戴头盔的时候,按照礼仪规矩,郭继业要散发。 尤其是出席这等重要场合的时候,必须要严格按照礼仪来,不然别人会笑话。 但其实,郭继业是不大在乎这些结髻啊散发啊的讲究的,到了他这个地位,都是怎么合他心意怎么来,真正越在高位的人越洒脱,越不会挑他这个理儿。 刨除礼仪这一块儿,日常散发更得郭继业心意,因为他的头发长,扎马尾坠头皮,结发髻的话,就一定要戴冠。还是头发多的问题,一般的发带不能将他的头发完全束缚在头顶,所以,必须要戴冠,这样发髻才会牢固。 不过,别的男子戴冠可能很容易,他戴冠就很麻烦,还不舒服,还是那个问题,他的头发,实在是太多了。 又多,又长,十分烦恼! 披散头发多好啊,只拢鬓发就行了,其他就都随它们去吧。 郭继业看向砗磲。 砗磲见郭继业看过来,就给他展示这用料很足的绿宝石额饰。 郭继业在夏川萂眼睛都要使抽筋了的暗示下,徐徐开口道:“既然是你硬要送给我,我就收下吧。” 说罢,就近坐了下来,示意砗磲给他戴上。 夏川萂内心狂翻白眼,怎么就跟姑奶奶强迫你一样,要不是姑奶奶嫌重,才不送你呢! 不过,这话她同样只能腹诽,不敢说出来,因为她是真的怕砗磲再把那宝石拿回来挂她头上。 所以,这口气,她咽下了。 砗磲见郭继业只是随意在头上勒了条抹额就算了,也是真的看不下去,她回望夏川萂,见夏川萂已经满头珠翠,的确也不缺这条额饰,也就从善如流的来到郭继业身后,将这条绿宝石戴在了他的头上。 趁着砗磲在他身后看不到他表情的空档,郭继业对夏川萂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回应她对他“勉为其难”收下额饰的不满。 夏川萂:...!!! 夏川萂对他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想激怒我,姑奶奶才不上当呢,哼! 恰好砗磲看了过来,看到夏川萂这个温婉甜美的微笑,不由赞道:“等会见到那些客人你就这样笑,保管他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夏川萂脸上笑容一僵,郭继业顿时笑容更灿烂了。 夏川萂嘟嘟囔囔道:“我就是板着脸见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砗磲不由好笑道:“大多数是被你揍过一回的人,他们的确不敢说什么,但今天是老夫人的寿宴,大家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夏川萂在郭继业戏谑的目光下有些别扭道:“我,我也没那么暴力吧?就是跟他们友好协商而已,就是友好协商,大家都很和谐的。” 砗磲给郭继业带好宝石额饰,又挑了一两件镶嵌着珠玉的发带夹在长发里编了几条发辫给他收拢头发,如此,既能行动方便,又不那么素净,趁着他绝世容颜,刚刚好。 砗磲一面对着郭继业的头发忙活,一面安抚性的回应夏川萂的话,道:“你当然是好心和他们友好相处的,但他们贪心不足,总想抢你的,你也不能任由他们抢不是?正所谓没有雷霆手段莫行菩萨心肠,你也是被逼无奈嘛......” 这话说的,滤镜可真够厚的,夏川萂自己听着都有些心虚。 不过,她也没心虚多久,就被郭继业这幅打扮给勾的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明明只是多了一条额饰,多了两条发带而已,原本只是一头乌发一条抹额的郭继业,刚进来时看着也就是个寻常贵公子,顶多气质矜贵些,顶多气势足一些,但现在被砗磲一打扮,贵公子仍旧是那个贵公子,但是吧,矜贵当中又多了些邪魅慵懒。 目光流转间,清冷却又狂肆不羁的气息自然流露,带着睥睨世间万物且不为世间万物所动的冷硬心肠,就好像,就好像,被整个天下都辜负了的—— 魔教教主! 啊这,这,这是她可以看的吗? 郭继业见夏川萂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某种难言的绿光,不由奇怪问道:“怎么了?” 夏川萂压抑着兴奋教他:“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对就是这个谁都不吊的散漫姿势,跟我念:看今日有谁敢违逆本座?!” 郭继业:...... 砗磲闷笑,郭继业扭头询问砗磲:“这丫头没病吧?” 得,什么邪魅什么狂肆什么不羁,都是镜花水月,骗人的,嘁,一点都不好玩。 第196章 第 196 章 在夏川萂强烈要求下, 最终砗磲也只是用金粉在她的眉心画了一朵优昙婆罗花了事。 夏川萂“全副武装”的去见老夫人,路上问一起的郭继业,道:“你穿的铠甲有没有我这一身重?” 夏川萂十分羡慕郭继业, 因为他从头到脚一身, 都是他日常行头, 除了头上那颗绿宝石, 腰间一块君子玉,全身上下基本就没什么多余的配饰了。 他手里帮夏川萂拿的那柄双面绣团扇不算。 郭继业浅浅微笑道:“我的铠甲就没有下二十斤的, 你说呢?” 夏川萂不服气:“我这一身也是铠甲,我今天得穿着它们披荆斩棘。” 郭继业保持微笑:“你说的对,我为你保驾护航可好?” 夏川萂哼哼:“我都是替的你。”说起来, 今天理应是郭继业站前头的。 郭继业微笑更大了些, 诚心道:“辛苦了。”说着还用手里的团扇给夏川萂扇扇风,好似真怕她累着一样。 夏川萂:...... 夏川萂怎么品这声“辛苦了”都有种戏谑的味道,还想再说两句, 但老夫人院子已经到了,只能横了郭继业一眼,先去拜见老夫人了事。 老夫人人这里,除了国公夫人相伴左右,还有普渡寺的主持慈安师太作陪。 夏川萂先跟老夫人和国公夫人行礼,然后起身伸着胳膊原地转了一圈给老夫人展示, 笑问道:“您快看看,这一身可好看吗?”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夸道:“好看, 好看, 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夏川萂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依偎道老夫人身边夸张叹道:“我这一身站出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过寿呢。” 老夫人笑道:“就当是你过寿,也并无不可。” 夏川萂眉飞色舞念佛道:“阿弥陀佛,今日可借了您的吉言了,我要是能活到您这样的年纪,想想梦里都要乐醒了。” 这话一说,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俱都哈哈笑了起来,慈安师太也笑道:“真正是川丫头这张嘴儿,只要有她在,老夫人这里再少不了笑声的。” 夏川萂跟慈安师太问好,又问道:“您老什么时候到的?昨儿怎么没见你?什么时候回去?” 慈安师太跟夏川萂也是老相识了,闻言就笑回道:“今早天亮才下山的,如今天短了,下晌就回去。” 夏川萂就邀请道:“怎么这么急?何不在府中住上两天,也好和我们说说佛法?”以前来的时候,这个慈安是一定要在府中过夜的,因为她要带着府上孝敬回普渡寺。 嗯,其实慈安和慈静这两个师姐妹,都是一等一的本事人,慈安的本事在红尘俗世,慈静的本事在洞彻红尘俗世。 也不知道教出她们姊妹的师父又是何等惊艳人物。 慈安师太道:“寺中还有娇客,还是早些回去安心些。” 正在夏川萂疑惑普渡寺中会有什么娇客的时候,就听老夫人问她:“今日来客繁多,让玛瑙和珊瑚跟着你,好相互照应着。” 夏川萂忙道:“不用,主要来客名单我都记清楚了,大多都是熟人,有砗磲姐姐跟着就行了。” 玛瑙和珊瑚如今是老夫人这里唯二的大丫鬟,离了她们,老夫人就跟少了两只手似的,夏川萂可不敢要她们。 老夫人还要再给分派两个人,就听一直静默在旁的郭继业道:“我跟着她吧。” 夏川萂也拒绝道:“你不得等人拜见?”如今郭继业派头可大的很,夏川萂站门口迎接贵客,他只坐在厅堂里等人拜见他就行了。 郭继业道:“为老祖母做寿,我是小辈,理应出份力。” 老夫人笑拍夏川萂手道:“就让他跟着你,省的我再派护卫给你了。” 老夫人都发话了,夏川萂也不再坚持,郭继业自己爱跟就跟着呗。 于是,等晌午宾客临门的时候,将军府门前就出现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打扮十分“喜庆”的小娘子笑的跟朵花儿似的站在洞开的大门前笑脸迎八方宾客,一个身形高大俊美风流的风采绝艳的人物手拿一面绣猫戏蝴蝶另一面绣惨白骷髅头的团扇站在她身后冷眼旁观名利游戏场。 若是他没有频频用那面绣骷髅头的团扇突然挡夏川萂面前吓人,场面还挺和谐的。 郭大将军亲自来门口迎接他们,他们受宠若惊,若是没有故意戏弄他们就更好了。 将这个面色惨白跟那骷髅头绣面有一拼的豪族子弟送进门,趁着下一家客人离将军府还有一段距离的空档,夏川萂小声说郭继业:“你怎么回事,将人吓出毛病来起岂不是晦气?” 这柄双面绣团扇是喜嬷嬷亲手绣的,夏川萂想起她记忆中一面繁花似锦一面白骨森然的经典双面绣样式,就跟喜嬷嬷玩笑似的提了一嘴,谁知喜嬷嬷听后,竟将之绣了出来,送给了夏川萂。 夏川萂爱如至宝,要不是今日老夫人做寿,她是不会拿出来显摆的。 如今郭继业竟然拿它来吓人,夏川萂觉着他太胡闹了。 郭继业却是不满咬牙道:“这小子就差将眼睛粘你身上了,我只用这老哥招待他已经是克制了。” 夏川萂差点喷笑出声,道:“这才多大会儿,你就跟这位称兄道弟了?” 郭继业看了眼手里原本觉着“张扬”的骷髅团扇,眼睛里沁出点点笑意,道:“今日它出力甚大,等回头我得好好犒劳它一番。”吓人是真的好使。 夏川萂再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她可是发现了,郭继业骨子里就是个乐子人儿,再没差的...... 将宾客都迎进门,给老夫人拜完寿后众人纷纷落座,等待开宴。 今日,将军府大门至中院处于的中轴路上的大门全部洞开,这一条中轴线上的庭院皆为宴席,越靠近老夫人所在中院的客人们身份越尊贵,将军府大门外的点将台周围的广场上也设了流水宴,不管是有受到邀请的还是没有受到邀请的,只要大家愿意,皆可在此吃席。 宴饮怎可无乐? 宴席周围的亭台之上唱戏、唱曲、百戏轮番上场,为庭院中的宾客们宴饮助兴,不管你喜欢哪一样,都能在此找到心头好。 只此一宴,就可观桐城郭氏百年世家之风采与底蕴。 宴席开后,夏川萂捧着酒碗到处敬酒,郭继业一手团扇一手酒坛子跟着她伺候。 一路从中院敬到府门之外,郭继业再三提醒道:“差不多就行了,你真当自己千杯不醉呢?” 夏川萂嘿嘿在他耳边笑道:“这酒闻着味儿挺大,其实是砗磲姐姐加工过的,就混个水饱。” 郭继业不信,接过她手里的酒碗自己倒了点她说的跟水似的酒尝了一口,一脸复杂不说话了。 夏川萂嘻嘻笑问道:“如何?” 郭继业:“......你高兴就好。” 这也叫水?常人所说的酒水,也就这个味道,夏川萂却喝着跟水似的没有酒味,可见她的酒量是真的高。 难不成这是个酒仙托生成的? 郭继业无语,夏川萂就得意了,真是难得,她居然长了一副好肝脏,她这肝脏拿到她那个世界不得让人羡慕死啊,难道这就是穿越大神给她的金手指? 说实话,有点鸡肋了,但关键时候,是真的好用啊,比如跟人拼酒,她还从来没有输过。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0节 可惜,她虽然长了一副好肝,却没长一副好膀胱,所以,现在第一要事,是去找厕所。 夏川萂拉着郭继业顺着流水席往外走,郭继业奇怪:“还要做什么去?”不是已经敬完酒了? 夏川萂:“去如厕。” 郭继业反手拉住她,道:“你走反了,这边才是进府的方向。” 还说没问题,这东西方向都分不清楚了,估计是醉而不自知了。 夏川萂却坚持道:“回府太远了,这附近就有一个公共厕所,去那里更近。” 郭继业皱眉:“不干净,你要是嫌远,我背你回去,很快的。” 被背回去上厕所,这什么魔鬼玩笑,她才不要。 两人正拉扯间,夏川萂发觉有人在看他们,转头一瞧,是郭继拙。 夏川萂对郭继拙点了一下头,就当是打招呼了,她趁着郭继业同样分神去看郭继拙的时候,突然一用力甩开郭继业拉她的手,提着裙子向前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笑,惹的周围吃席的西堡乡民们哈哈大笑给她鼓劲儿。 夏川萂在西堡长大,他们自然都认得夏川萂,看她就跟看自家丫头似的,见她这跟疯丫头似的跑的没有形状也只是善意的玩笑一番,并不以为忤。 郭继业无法,只能迈开大长腿跟了上去,这些西堡的乡民们却是只敢偷眼瞧他,不敢玩笑他一句的。 郭继拙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神色有些征然。 与他同桌的一个年轻人以为他是好奇夏川萂,就笑道:“那是咱们西堡的明珠,你不认识她,她啊......” 这年轻人正要跟郭继拙科普一下夏川萂的三两事,郭继拙勉强笑笑,道:“我认得她。” 这人就笑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年少主在西堡主持籍田礼,川川女君也在,你们应当是见过的。” 郭继拙笑道:“是,见过。”并且永生难忘。 “我出来有一会了,估计府里在找我了,这就告辞了。” 他是在府里觉着闷,就出来走走,偶遇小时候的邻居,便受邀坐了下来一起吃席,儿时那些曾经受到的白眼,在经过这么些年的淡漠之后,居然不以为意了,再见,竟然还能坐在一起喝酒谈笑。 可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改变的。 这人听闻郭继拙此话,忙道:“你去忙,不好让府里人担忧的,快回去吧。” 眼看郭继拙背影消失,他亦是唏嘘不已的,谁能想到,小时候跟个傻子似的任由人欺负的小不点儿,今日竟能成为他们仰望的公子呢? 可见人这一生的境遇,打从出生起,老天爷就已经给定好了。 不过,万事无绝对,他们川川女君就是个例外嘿嘿,估计是老天爷给她安排投胎的时候打盹了吧。 夏川萂跑进了一间看着就建的很漂亮很显眼的一间屋子,郭继业疑惑的跟了进去,跟着夏川萂进了二道门立即转身,背对着门站着不动了。 夏川萂无语凝噎,她都已经坐马桶上了,迟迟不见郭继业离开,不由怒道:“还站着呢,出去!” 郭继业也微微尴尬,谁能想到这样齐整漂亮的屋子竟然是厕所呢?他强自镇定道:“......我给你守门。” 夏川萂咬牙切齿:“用不着......你快走,不然我上不出来。” 天呢天呢天呢,此时她脚趾已经开始动工了,等会就会凭空出现一座大城堡! 郭继业体贴的给她关上门,夏川萂这才松口气,终于可以好好上厕所了。 等净完手出来,郭继业正抱臂倚着廊前柱子当门神。 夏川萂没好气白他一眼,说他道:“你回西堡这么些日子,就没进来看过?” 为了区别民居,这厕所建的十分显眼不说,基本上一条街上一个,怎么郭继业都不好奇这是做什么的吗? 郭继业一面给她整理裙摆,一面道:“......我真正在这里,也没几天?”他刚回来处理了一下府中祭祖事务,就跟着某人出去了,压根没在这街上逛过。 夏川萂:...... “好吧,这回就原谅你了。” 今日衣裳穿的繁复,其实不影响上厕所,但上完厕所之后,需要人帮忙将褶皱处恢复一下,不然有碍观瞻。 郭继业见夏川萂的衣裳打理好了,不由问道:“怎么还在街上建茅厕?”还建的这么豪华。 夏川萂:“当然是为了方便居民,保持街道清洁啊,可以预防瘟疫等疾病。” 郭继业:“......哦。” 他懂了,这其实就跟治军一样,保持军营洁净,基本可以预防所有的传染病。 可见川川是真的有很认真的在经营西堡,在街上设厕所,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不过,放在她身上,郭继业真觉着就合理了。 不过:“你将茅厕建的这么奢华,不会引来贼寇和流浪汉吗?” 夏川萂:“里面有专门的看守的,来这里上厕所的会收费,一次五个铜板,你没发现吗?” 郭继业:“我以为只是一个看门的,这还收费呢?”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你都说奢侈了,不得收回成本啊?一般乡民是不会来这里上厕所的,五个铜板呢,他们舍不得,呶,他们都是去那里上,免费。” 夏川萂指着斜对面不远处一间面阔三间的屋子,门口竖着一旗幡,上书“公厕”两个大字。 郭继业:...... 每当他发现夏川萂大公无私一视同仁的时候,夏川萂都会展现出另外的一面,这一面也不能说是不好,但也总是能将人梗的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就梗的慌。 就跟他手里拿的团扇似的,一面繁花,一面骷髅。 就跟她的两个外号似的,一个菩萨女,一个罗刹女。 郭继业没话找话道:“我没见你给人家交钱?” 夏川萂就随口道:“哦,我提前交了一年的,多退少补,他们会给我记着的,你以后要是憋不住了,也来这里上,记我账上。” 郭继业神色有些恍惚:“......好。” 真没想到,川川除了请他喝酒之外,还会请他......上厕所,他该感到荣幸吗? 第197章 第 197 章 忙忙碌碌一天之后, 老夫人的寿宴并没有结束,明天,还会继续, 不过, 这后面两天宴饮就轻松多了, 夏川萂找相熟的人聚一聚, 这回跟在夏川萂身边的人成了吴晞,郭继业去接待来特地拜访他的宾客。 等将军府上再次沉静下来的时候, 已经是深秋月末,快进入十月了,十月虽然已经是入冬季节了, 但中午秋老虎的势头仍旧很足。 这些日子为老夫人操办寿宴大家都辛苦了, 是以,老夫人给底下伺候的人都放了假,府上左右没什么大事, 先要他们去好好休息一番。 于是大家就都聚到大牛和樱桃家里去给他家娃热热闹闹的办了个洗三礼。 夏川萂自然是要出席的,这可是樱桃姐姐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夏川萂是一定要来的。 路媪虽然不挑,但世人都会说一句多子多福,而不是多女多福, 可见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给小婴儿洗完澡,随完礼,就是宴饮, 夏川萂喝过一回后, 见大牛家外头的麦秆垛垛的很好,一时觉着乏闷, 就找了个借口脱身,来这里一躺,啊,舒服! 夏川萂在暄软的麦秆堆里打了个滚,又扑棱了四下的麦秆盖在自己身上,舒展着四肢合上眼休憩起来。 这几天每天都有见不完的人,她有些累了,脾胃累,心也累,鼻端弥漫着泥土草木麦香混合而成的大自然的气息,这让她十分享受这片刻的安然。 正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夏川萂警觉的睁眼一看,见是郭继业,便又合上眼睛,懒懒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今日洗三宴,大牛居然也邀请了郭继业,郭继业还与有荣焉的来了,这还让她挺诧异的。 郭继业在她身边坐下,道:“大牛担心你,请我来看看你。” 好一会,夏川萂扒拉开盖在自己头上的麦秆,起身道:“我中途离开,已经很失礼了......” 郭继业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夏川萂重新躺回麦秆堆里,瞪着眼瞧他。 郭继业笑道:“大牛不会介意这些的,他跟我说,要我带你回府休息,这几天你累着了。” 夏川萂哼哼:“莫不是你说的吧?”还想起身,又被郭继业给一指按回去了。 郭继业在她身边躺下,看着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道:“大牛一直跟在你身边东忙西走的,你累不累,他最清楚,要不然就不是要我来找你了。”而是让其他人来请她。 夏川萂一想也是,也就不再坚持要回去了,她躺在这里挺舒服的,不想动弹。 两人一时无言,正在夏川萂昏昏沉沉要睡过去的时候,突觉好似被大型猛兽盯上了似的,猛然惊醒,睁眼就是郭继业黑沉如墨的眼睛。 夏川萂动了动身体,郭继业只是上半身撑在了她上方,并没有限制住她。 夏川萂不由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低哑问道:“做什么?” 郭继业看着陷入草垛中的女孩,伸手将她头发里的一根麦草摘出,徐徐问道:“川川,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夏川萂心里觉着不对味儿,这几日她见着郭继业就不对味儿,心跳的有些过分快了。 夏川萂想起身,郭继业另一个手肘就撑在了她的另一侧,不让她逃避,夏川萂:“......你问?” 良久,郭继业才问道:“你老实与我说,你是怎么看我的?” 夏川萂:“......你无不无聊,快放开我起来。” 郭继业身体又向下压了压,看着她的眼睛缱绻道:“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我好闻吗?”(此处见番外一) 夏川萂呻/吟一声,道:“你真是太无聊了,我不回答,你起来。” 她双手撑在郭继业胸膛上,用力,纹丝不动。 再用力,铜墙铁壁! 夏川萂泄气,诱哄道:“还在外头呢,再让人看到了,不好。” 郭继业轻笑一声,道:“没事,咱们都被麦秆埋着呢,没人会看到的。我听说,乡野之中看对眼的男女,都会埋在这野地里寻欢,是真的吗?就跟咱们这样?” 夏川萂陡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郭继业,失声问道:“你都哪里听来的浑话,快忘了,没有的事!” 郭继业撇嘴:“诗经里写着呢,可不是什么浑话。” 夏川萂哑口无言,她记得,《诗》里好像,并没有这么一篇,写年轻男女......的诗? 不会是郭继业胡诌来骗她的吧? 不管是不是,夏川萂都义正词严的教训郭继业:“这是不对的,有违礼法的,你不要学,快放开我,否则我可叫人了?” 郭继业将头埋在夏川萂颈侧闷笑起来,微微起伏的胸膛震着她的,这让她的脸热了起来。 推着他胸膛的双手更是热的都要冒汗了。 郭继业笑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问她:“你还没说呢,你是怎么看我的?你不说,就是将西堡所有人都叫来,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说罢,还故意做出凶恶的神情来吓唬她,但只做了一半,又忍不住微笑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1节 在面对夏川萂的时候,他是越发爱笑了,尤其是近几日。 其实这几日夏川萂也想过她跟郭继业的关系,但想来想去,她还是拿不定主意,这里是桐城,郭继业终究是要回洛京的。 既然郭继业一定要问,夏川萂就回答道:“我不知道。” 郭继业的眼亮了亮,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好事。 郭继业面上不显,语气却是颇为委屈道:“你都拿着我的婚书了,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夏川萂心重重跳了一下,有些慌乱道:“那,那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 郭继业道:“你收下婚书之后,老祖母就写信告诉我了。” 夏川萂忙辩解道:“只是一张没有签字画押的半成品婚书,不算的,你不用当回事的。” 当年夏川萂打算去洛京之前,老夫人曾给了夏川萂一个龙凤呈祥的锦匣,里面就放着老夫人亲手书写的她和郭继业的婚书。 当时她觉着荒谬的很,她跟郭继业,完全是不可能的好吗? 但等郭继业回来之后,她发现,也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郭继业居然对她很是殷勤,这让她不适同时,觉着郭继业是另有图谋才会这样的。 但这么些时日相处下来,尤其是上次在茫茫戈壁夜色中锲而不舍的追着将她救下,在经历生死之后,她一直疑虑的心就突然放下了,也愿意相信,郭继业是真心的。 至少此刻他是真心的。 但是,郭继业是真心的,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可以结合了。 即便此时郭继业说破婚书的事,她也仍旧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郭继业却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川川,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老祖母将你许配给我之后,我有多么高兴。” 夏川萂对郭继业此时表现出来的浓烈深情给震了一下,嗫喏了半天,才问道:“为,为什么呢?” 这看着可真不像是假的啊,难道,难道...... 他早就喜欢她了? 天老爷,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不长头发的大头娃娃吧? 这,这么重口的吗? 郭继业拧眉看着夏川萂这奇怪的神色,问道:“你在想什么呢?又腹诽我了?” 夏川萂忙三连否:“没,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又催促道:“快,你快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快说吧,她快好奇死了,郭继业这“深情”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听着也不像是一天两天的,她想听一听他亲口是怎么说的。 郭继业见她跟听别家两口子吵架似的八卦深情,心下颇有些无奈,但银盘曾经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川川好好谈谈他们之间的事,他觉着今日这时机就挺好。 郭继业想了想,决定从头说起,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石头城之战吗?” 夏川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记得,那是你参加的第一场与胡人的战役,非常惨烈,你在信里说过的。” 郭继业点头,正打算继续说,就听夏川萂哀叹道:“我说,你这个样子不累吗?来,咱们换个姿势,你躺着,我趴着如何?” 她这会子躺着有些累了,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郭继业:...... 郭继业深深看着夏川萂,道:“川川,我发现你心真大,你就不怕我真的对你做些什么?” 夏川萂又推了他一下,这回顺利将他推开了,她坐起身,捋了捋头发,随口道:“你不会的。” 郭继业郁闷:“为什么?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夏川萂突然嘿嘿奸笑道:“咱们两个,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就郭继业这样的,绝品中的孤品,他要是想要谁,不管是男女,估计那个人不会太犹豫,当然,她除外。 她是很有原则的!! 在面对夏川萂的时候,郭继业时不时的就会有一种无力感,他觉着在意的事,在夏川萂这里,往往并不在意。 夏川萂催促道:“快说啊,石头城那一战下头呢?” 郭继业理了理思绪,继续道:“那是我去到北境之后与胡人之间的第一战,守住了石头城,就算是守住了胡人继续南下的一个关卡......” 那一战十分惨烈。郭继业是知道北境军中常年缺衣少粮,十分的艰苦,但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艰苦,最底层的士兵,在北境连番风雪之下,连一双像样的草鞋都没有,他们赤着脚拿着生锈的戈矛和敌人拼杀,直接用命堵住了石头城的缺口。 这是郭继业在北境参加的第一场战争,也是最痛心,最难以忘记的一次。 郭继业:“......虽然这一次拦住了胡人的进攻,但也只是拦住了,胡人兵强马壮,随时都可能再次发起进攻,我不能让兵卒们饿着肚子,就派了高强回桐城调粮......” 夏川萂点头,也回忆道:“我还记得,那次见到高强哥哥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他整个人瘦的不行,他才去了几个月啊,就瘦成那个样子了。” 郭继业笑道:“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几乎都是那个样子的。” 夏川萂看着丰神俊朗的郭继业,难以想象他瘦成骷髅似的样子。 郭继业在她“疼爱”的目光注视下,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桐城这点子粮草看着很多,但放在大军中,是吃不了几天的,所以,当时我都已经打算好了,先将手底下的兵养的能看一些,经得起长途跋涉,然后就扮成悍匪去打劫那些家中有存粮的豪族们去。” 夏川萂“噗嗤”一下乐了,问道:“你还有这想法的时候?那你后来做了吗?” 郭继业也笑道:“没有,我兵都点好了,都要出发了,大牛来了......” 夏川萂不信,故作惊讶道:“这么巧?” 郭继业:“就是这么巧,不信你去问高强和赵立两个,去问郭承明也行,当时他非要跟我去,我都没扭的过他,只好答应带着他一起......” 郭继业顿了一下,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大牛来了,跟我说,你给我筹集了一批粮草,路上劫匪甚多,他们缺少精兵强将运送,要我带人去取......” “川川,能做好人,谁愿意做坏人呢?你不知道,当时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川川,我差点就成了人人咒骂下地狱的恶匪......” 夏川萂捂住他的嘴,一脸正色对他道:“你没有!” 郭继业笑了一下,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道:“是,我没有,是你拉住了我。”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了,将手抽回,没抽动,只能继续一抽一抽的嗫嚅道:“我又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的,他们不应该饿着肚子作战。” 郭继业笑道:“我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你给他们,就是给我的,川川,我是不是第一次跟你说,谢谢你,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你。” 夏川萂更加不好意思了,道:“你说过了,不用再说了。” 夏川萂这难得扭捏的样子太稀奇了,郭继业忍不住凑近了她一些,问道:“真的?我说过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夏川萂一时也想不起来他是不是说过,什么时候说的了,就倔强抬头道:“你都不记......”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呼吸相交...... 郭继业愣住了。 夏川萂受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本能的想向后躲,被郭继业一把揽了回来。 好一会,夏川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亲了,具体是怎么亲的,以及什么感觉,她都不记得了。 心跳的太快了,脑子也烧的太厉害了。 嗨呀,怎么这样,好丢脸! “川川?川川?” 夏川萂故作正经道:“啊?哦,你说到哪里了,继续吧?然后呢?你收到粮草之后呢?怎么吃的?还够吃吗?我记得那批粮草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青盐吧?你们都吃了?” 看着絮絮叨叨故作镇定脸却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夏川萂,郭继业抿了抿唇,不敢再回味,继续道:“......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我心中第二个重要的人了......” 夏川萂忙捧哏道:“我知道,你心中第一个重要的人就是老夫人。”还煞有介事的点头。 郭继业:“......你说的没错,第一个是老祖母,第二个就是你,从那以后,我就无时无刻的不在想你......” 夏川萂继续捧哏道:“我知道,你无时无刻的不在想我的下一批粮草什么时候送到嘛,你知道的,我有很努力的在做了。” 郭继业:“......不是的,我是在想你这个人......” 夏川萂挥挥手,道:“嗨呀,都一样嘛,我跟粮草是一体的,想我跟想粮草还不是一样嘛,没关系的,想我还是想粮草没区别。” 郭继业:“......” 郭继业冷下脸不说话了。 夏川萂还想继续听她说呢,见他不说话了,就催促道:“快说啊,怎么不说了?” 郭继业板着脸问她:“你是不是一直觉着,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替我筹备粮草的原因?” 夏川萂被他这严厉的眼神看的有些缩脖子,讷讷道:“......不是吗?” 看着她这小怂包样儿,良久,郭继业才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若近若离的了,你是一直不能确定我对真正的心意。” 夏川萂觉着他这话就是在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她道:“郭继业,你仔细分辨一下,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感恩,还是男女之情?” 郭继业:“......就不能是基于感恩之下生出来的男女之情?有一点我很确定,我喜欢你是真的,我刚才......心下很欢喜,你呢?” 夏川萂:“啊......哦...这......那什么......” 夏川萂开始眼神游移,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郭继业看她这样,心里有些发闷,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他掰着她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再帮你回忆一下......” “唉呀你起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肉麻!”夏川萂受不了了,她一把推开郭继业,一骨碌爬起来就想跑。 非常不幸,他们现在正被埋在麦秆垛里,今年新打好的麦秆十分柔滑,夏川萂起身倒是起来了,就是跑的时候,脚下一滑,脸直直朝下摔去。 当然没有摔在地上,她被郭继业一揽,给抱在了怀里。 郭继业不满道:“你跑什么?就是跑回府里,还能不见我了?” 夏川萂羞愤欲死,气结道:“我回围子堡,不住将军府了!” 郭继业忍笑:“围子堡又不远,我就不能去找你?” 夏川萂还要再说,郭继业一低头就将她要说出来的话吞如腹中...... (千言万语这里是晋江,大家自己想象吧......) 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夏川萂和郭继业沾了一身的草屑泥土,两人没敢去见老夫人,夏川萂直接回西跨院,郭继业跟在她身后,他现在居住的院子跟西跨院相邻,两人同路。 西跨院门口,砗磲迎了出来,见到夏川萂和郭继业,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们这是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回来了?” 夏川萂&郭继业:...... 夏川萂含糊了一句:“摔了一跤,我去洗洗。”说罢,就推开砗磲快速跑进院子转过影壁不见了。 砗磲奇怪,去问郭继业:“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2节 郭继业脸色也有些不对劲,跟砗磲说了句:“没事,就摔了一跤,我拉她没拉住......生气了。” 这话编的,郭继业觉着十分不成章法,也闷头离开了。 砗磲:...... 做什么啊,这一个一个的。 砗磲正打算再去看看夏川萂,玛瑙过来了,看到郭继业“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奇怪问道:“我怎么瞧着公子急匆匆的,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砗磲一脸不明所以道:“没出什么事,两人才回来,看着一个比一个奇怪,我正要去问呢,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玛瑙道:“这不是有人去报公子和川川回府了,老夫人让我来问问,怎么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砗磲咳声道:“两人一身泥土草屑,等换身衣裳就去。” 玛瑙笑道:“不急,老夫人也就是问问,走,进去我与你一起等她。” 第198章 第 198 章 屋内, 夏川萂已经洗过脸,换了身干净衣裳,正拿着篦子篦头发, 砗磲和玛瑙两个进来, 一看她, 砗磲脸色一变, 顿现担忧之色。 她掰着夏川萂的脸刚想问她怎么脸这么白,就觉手指滑腻异常, 再捏了捏她的脸蛋,一看自己手指,一手的脂粉。 砗磲担忧之色瞬间无语, 道:“做什么扑这么多粉。”你扑胭脂色的也就罢了, 扑白色的,跟得了大病一样,害她白担心。 夏川萂心下尴尬, 那什么,她就是觉着她现在脸色看着红润的不大正常,怕起疑,就多扑了些白粉掩盖一下,谁知道一个照面就被识破了呢? 夏川萂强辩道:“一不小心沾多了,未免浪费, 干脆就都扑上了,”又忙问玛瑙道:“玛瑙姐姐来了?菲儿,快去倒茶。” 玛瑙看着夏川萂若有所思道:“我就是看看, 可不得闲吃茶......川川, 你没事吧?” 夏川萂呵呵笑:“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 就连神经大条的砗磲都对她没事的话面露不信,一脸狐疑道:“你真没事?从你跟公子回来我就觉着不对, 你们真没吵架?” 一提到郭继业,夏川萂就不由自主的脸发烧,这不是她能控制的,这回就连刚才扑的粉都遮掩不住她脸上的红色了。 砗磲见了,连连道:“不对,肯定不对,你这样子看着就跟......” 砗磲话还未说完,玛瑙就忙道:“先别说这些了,老夫人还等着你呢,先去请安,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夏川萂松了口气,问道:“姐姐可知道老夫人找我什么事?” 玛瑙来到她身后给她绾发,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只是,午后有信从洛京来,估计是说书信的事吧,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砗磲拿来湿帕子给她擦了擦白的不像话的脸,冷水一上脸,夏川萂舒服的轻叹一声,砗磲还要给她搽胭脂,被夏川萂十分坚持的给拒绝了,现在她看着红色就眼热,绝对不会再擦胭脂了。 重新梳妆完,夏川萂和玛瑙一起快速来到老夫人这里,郭继业已经在了。 郭继业正在和老夫人说着什么,夏川萂一进来,两人目光碰触一下,又立即若无其事的移开,老夫人唤道:“来了,过来,你也听听。” 夏川萂来到老夫人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是英国公的亲笔信,信中言明,之前行宫之外行刺事件已经查明,陛下震怒,已经训斥了英国公,英国公自认治家有失,以致让族人闯出祸事,深觉愧对皇恩,愧对先祖,已经上书朝廷,自请卸下英国公国公爵位,让嫡长郭守成承继先祖遗志,承袭新任英国公爵位...... 书信末尾,英国公让郭继业赶紧回来,因为册封国公爵位的同时会册封世子爵位,让他不要错过了册封时间。 夏川萂:...... 夏川萂道:“是好事,”又对郭继业道:“恭喜。” 郭继业颔首,并不看她。 老夫人手指不断转动念珠,无心看两个小辈,只是迟疑问道:“......会不会对国公府有什么影响?” 她问的是行宫外行刺这件事,毕竟这种事说大很大,说小......郭氏树大招风,老夫人并不认为有心人会让这事大化小,小化了。 如果有人死咬着不放,国公府肯定会受到冲击,这是老夫人不想看到的。 国公府是郭氏的根,根损了,包括她、包括郭继业在内,所有人都不会有好。 老夫人为什么坚决不让郭霞参与祭祖,更加不让她来给自己拜寿,就是因为她从心里厌恶刘氏,郭霞要是老实本分也就罢了,郭霞不省心,竟想着出幺蛾子,就更让她心生厌恶。 慈安师太连夜都不敢在普渡寺之外过,就是在寺内看管郭霞,这是后来夏川萂听说的。 对老夫人的担心,郭继业有另外的想法,他道:“历来皇家,最忌讳功高震主,不管这功劳是祖父的,还是我的,在我刚回来的这几年,英国公府都需要隐匿,我觉着这个机会正好,祖父因过退爵,让没有作为的父亲上位,一来可以削减英国公府在京师的影响力,让陛下有所宣泄,二来,京师不太平,孙儿不欲参与其中,等过了这几年,大局已定,孙儿再谋出仕,时机正好。” “英国公退让爵位,族人伏诛,我不要官职,不要嘉赏,国公府之失,已经为之付出足够的代价,唇亡齿寒,就算陛下想揪着不放,其他家也不会任由郭氏败落,否则,人心何在。” 所以,在皇位交替朝局动荡的这几年,英国公府不需要出风头,只要平静安稳度过即可。 因为英国公已经是臣子的最高爵位,再往上,就是异性王了,皇家不会自取灭亡,给自己添堵封一个异性王出来,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 皇家对郭氏已经封无可封,物极必反,既然封无可封,那就只剩打压了。 打压可以,但要在郭继业接受的范围之内,要是打压太过,其他和郭氏差不多的家族们可不会乐意,保不齐今日之郭氏,就是他们的以后,他们自然不会乐意看到郭氏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受此苛责。 打归打,闹归闹,皇家打压郭氏可以,别家攻讦郭氏也可以,都是为了自己家的利益,没有对与错。 但要是皇家将桌子都掀了,意欲将郭氏铲除,他们还争什么啊,估计就会拧成一股绳换个坐庄东家了。 这一点,皇家跟世家都有默契。 平衡—— 大家都默契的在这个平衡范围之内玩游戏,这是谁也绝对不能打破的规矩。 这就是郭继业给老夫人的回答。 听了郭继业的这番话,老夫人思考一番,叹道:“你是不是在回京之前,就已经算到了今日了?” 她可是听说了,行宫之外行刺的事是郭继业在皇宫受功宴上亲口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提起,皇帝原本是打算在郭氏风头最盛的时候放过此事的,但被郭继业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起来,皇帝只好命三司受理此案。 郭继业前脚请旨彻查行宫外行刺案,后脚就将所有参与此案的族人们分宗,摆明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然后马不停蹄的回桐城祭祖,亦是摆明了决不干预此案的态度。 这一环扣一环,看着似乎是将郭氏放到了皇帝的粘板上任人鱼肉,但如今案件已经审理清楚,事实证明,任人鱼肉的只有被留在洛京配合调查的英国公和英国公世子以及被他分出去受死的族人,跟郭继业这个英国公世孙没有半点关系。 但实际的好处,却是全被郭继业一人得了。 首先,回乡祭祖的是郭继业,只有家主才能带领全族之人进行族中大祭,郭继业从一开始,就强势确定了自己郭氏家主的地位。 其次,只有上位者才能掌握他人的命运,郭继业何止是摆弄别人的命运,他连英国公和英国公世子的以后都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最后,郭继业对郭氏以后要走的路是有安排的,并且在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执行。就像他说的,他只会要他想要的郭氏,他看不惯洛京郭氏七房,就一刀全砍了,亲自挑选新的族人重组洛京郭氏,强势又霸道,不容半点置疑之声。这一点,从他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布局,至目前看来,他已经做到了。 与其说郭继业处心积虑,不如说是刘兰娥给他提供了大好时机,有时候郭继业都觉着,他走了二十年的霉运,终于开始时来运转了,要不然怎么他一回京,就能事事顺意呢? 他偷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心道,桐城果然是他的福地,只要他一回桐城,所有好运就都冲他来了。 对老夫人说他早就算到了今日一切,郭继业谦虚道:“孙儿只是跟曾祖学习而已,孙儿之能,不及曾祖之万一,还需要磨砺呢。” 老夫人的夫君,郭继业的曾祖,老英国公才是个狠人呢,人家直接将庶长兄在战场上噶了,然后清洗家族,最后娶了当时最如日中天的楚氏嫡女,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为妻,让郭氏风风光光的再延一甲子,直至现在又出了个郭继业。 了解郭氏家族发展史的人无不会感叹一句,老天爷真是偏爱郭氏啊,在郭氏即将断代无以为继的时候,再出郭继业这个人杰。 可以想见,下一个甲子,郭氏将继续风光无限。 对郭继业“恭维”的话,老夫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最后也只能道:“你曾祖要是能看到今日的你,也一定会引以为豪的。” 郭继业继续谦虚:“能承继祖宗遗志,不坠祖宗威名,是孙儿之所愿,不敢告劳,孙儿以后一定克恭克顺,不矜不伐,戒骄戒躁......” 夏川萂:...... 她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郭继业,心道,你心中一定很得意吧,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说啊,你这是做出了成绩没处说,只能在咱们面前叽叽呱呱了...... 老夫人倒是很喜欢听郭继业说这些谦虚的话,人只有在顺意的时候才有余力说这种骗人的“鬼话”,郭继业能在她面前侃侃而谈,说明郭继业已经有足够的底气了。 听完郭继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老夫人问郭继业:“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郭继业看着老夫人,正色道:“老祖母,孙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夫人笑道:“你说。” 郭继业起身,跪在老夫人膝下,握住老夫人的手,诚恳请求道:“老祖母,桐城虽好,却也寂寞,孙儿不能忍受日日只能与您书信来往,孙儿想奉您回洛京,让孙儿为您颐养天年,您可愿意?” 被郭继业握住的那只手颤了颤,桐城寂寞,她怎会不知?儿孙天伦之乐,也就是这些年夏川萂在身边她才能得享一二,她为什么最疼夏川萂,连自己的正经孙子孙女都靠后站,还不是因为这些年日以继夜在她身边陪伴她、安慰她、为她免除后顾之忧与寂寞之苦的是夏川萂,而不是她的其他儿孙。 她最疼爱夏川萂,想将她嫁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如果郭继业回了洛京,她是不能将夏川萂留在身边,让两个小辈受两地分隔之苦的。 等郭继业走了,等夏川萂也走了,这偌大的桐城,就是有再高的权位,有再多的财富又能如何? 都是死物,无以排解一日又一日难以忍受的寂寞与孤独。 老夫人勉强道:“我已经老了,没几日好活了......” 郭继业心下一痛。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帝不会允许他一直待在桐城,为了家族以后,他必须要回去洛京。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不想再给自己留遗憾,他亦是不能错过老夫人剩下的岁月。 郭继业笑道:“老祖母,我已经下令将洛京国公府翻修成将军府的样子,您不会住不习惯的,咱们在路上缓缓而行,您要是累了,就近去川川设的旅店住一住,沿途或去登访名山,或可临近大川,且行且游,岂不快哉?” 老夫人都被他描述的路途给逗笑了,抚摸着他的鬓发,道:“你是要回京受封的,怎可陪我在路上耽搁?” 郭继业笑道:“还有川川呢,她会代孙儿在您身边尽孝的,是不是,川川?” 郭继业去看夏川萂,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夏川萂心下微动,她突然发现,郭继业的信任和依赖比他满口的粘腻“胡话”更能打动她,她起身,跪在老夫人的另一侧,扶住她的膝盖保证道:“老夫人,您只管放心启程,路上都有我呢。” 老夫人看着她膝下最得意的两个孩子,心下熨帖,她将两个孩子的手交叠在一起拍了拍,笑道:“好,好,都依你们的......” 夏川萂脸稍一红,想要将手抽回,被郭继业紧紧握住,他心里欢喜,嘴跟抹了蜜一样甜,道:“老祖母,孙儿会和川川好好孝顺您的。” 夏川萂:...... 老夫人一叠声的笑道:“好,好!” 周姑姑在旁冷眼瞧着,心下叹息,开始考虑起打点仪程的事情来。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吹着微凉的夜风,夏川萂在前低头沉默缓行,郭继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的看她一眼,亦是不语。 路过的仆从们见到两人,都让道在一旁,先是跟夏川萂行礼打招呼,再跟郭继业行礼问安,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川萂才是这府里正经主人,郭继业才是那个客人呢。 路过一丛花树的时候,夏川萂脚步停了下来,坐在了花树下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郭继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们明明已经很亲密了,但郭继业就是执拗的觉着,他们之间还有一种无形的隔膜在阻挡着他与她。 他亲她一下,并不代表着他们之间就能有什么了,这个认知,让郭继业十分的挫败。 他就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扮乖做巧,成功要到了一颗糖,但是一颗怎么够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3节 他想要更多,但握着好多糖的那个人跟他说:不行哦,只能给你一颗。 她轻巧的收起所有糖果,今天她可以给他一颗糖,明天就有可能给另一个人一颗糖...... 所有权在她,他只能望糖兴叹。 良久,夏川萂叹道:“要离开这里,真不舍得。” 要真论起来,这里才是她的家,她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她一手建起来的围子堡那边,反倒成了她办公的地方。 大牛和樱桃一家甚至将新家建在了西堡,由此可见夏川萂真正逗留之地是在哪里了。 郭继业道:“等到了洛京,不会有什么改变。” 这是承诺。 对此承诺,夏川萂笑笑,不置可否。 郭继业前进几步,颇有些质问的问道:“你不信我?” 夏川萂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我只要老夫人安享晚年,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郭继业梗住,想说你不相信我能让老祖母安享晚年吗?又想解释我没有用老祖母来要挟你,还想倾诉,我是想你们两个都在我身边好好的...... 他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说。 因为他发现,夏川萂不相信承诺,他所有的话在这个前提下都苍白无力。 行不通。 夏川萂没有听到郭继业再说话,不由视线转移去看他。 这一看不要紧,她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夹杂着茫然无措的阴郁之色。 或许是天色太暗,灯火所照的缘故吧? 夏川萂从秋千上站起,来到郭继业身边,道:“起风了,回去吧。” 夏川萂转身欲离开,郭继业拉住了她的手,问道:“川川,我......我以为,你已经接受我了。” 夏川萂心道,你怎么就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呢? 她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在越发璀璨的灯火中绽放笑容道:“是啊,我已经接受你了。” 夏川萂这样肯定的回答,反倒让郭继业有些不确定了,他迟疑问道:“......真的?” 夏川萂笑道:“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你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 郭继业犹豫再三,还是道:“不知道。” 他现在的心七上八下的总是落不下来,他不知道夏川萂给他什么样的回答,他的这颗心才能落下来。 夏川萂哀叹道:“我又跑不了,咱们能不能先回去,先不说这些了?” 恋爱的男人真难搞! 郭继业:“......好。” 两人手拉手回到了西跨院,夏川萂跟他告辞,然后进了院门。 走了两步回头去望,就见郭继业还站在门外不动呢。 夏川萂跟他挥挥手,要他快回去,见他只是答应,还是不动,想到他的院落就在隔壁,也就不再管他,自己转过影壁彻底不见身影了。 郭继业又站了一会,才回了隔壁自己院落。 看着郭继业走进自己院落的门,郭继拙才现出身形来。 他是来找夏川萂的,正在门口踟蹰间,见到她和郭继业一起手拉手回来,鬼使神差的躲了起来。 虽然刚才夏川萂只是寻常和郭继业告别,但两人是牵着手一起回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郭继拙脸上青红之色交错,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扣响了院门。 菲儿将郭继拙迎进院子,夏川萂出来,在院子里和他叙话。 砗磲给两人上茶,夏川萂要她去书房等她一会,她有话要说。 等砗磲离开,郭继拙先开口道:“打扰你了。” 夏川萂笑道:“没有,就一会儿的功夫,不算是打扰。” 一会儿的功夫? 她是笃定他不会逗留很长时间吗? 见郭继拙没有开口的意思,夏川萂便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郭继拙想以“没想到你是住在这个院子里”为开场白,跟夏川萂续一下旧的,但现在,他意兴阑珊,也直接开口说明了来意,道:“我是请你放过霞妹的。” 夏川萂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郭继拙是在说什么,她觉着十分好笑,就笑了出来,道:“拙公子,你要是今晚没吃药,可以先回去吃完药,治好了病再来找我说话。” 说罢,起身对菲儿道:“送客。” 郭继拙被她怼的脸色铁青,在她身后道:“没有你同意,她们不会放她出来的,川川,算我求你,霞儿是我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可惜,夏川萂已经进屋,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砗磲奇怪问进屋来的夏川萂,道:“怎么这就进来了?你们说完话了?” 夏川萂晦气道:“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来我这里发疯来了,我已经让菲儿送他走了,不用管他。” 砗磲无语片刻,夏川萂这话明显是气话,刚才一定是郭继拙说了什么让夏川萂生气了,她才会说出“晦气”这样的话来,不过,夏川萂都说不用管他了,砗磲也就不再继续问。 她道:“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川萂面上敛了所有神色,道:“老夫人已经答应跟郭继业一起回洛京了。” 砗磲一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夏川萂:“......就在刚才。” 砗磲了然,刚才玛瑙来叫夏川萂去老夫人那里,定是就是说这件事去的。 砗磲原地转了一个圈,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试探问道:“你是一定要跟去了的,是不是?” 夏川萂点点头,道:“你是知道的,我是买来的,虽然是夏大娘将我买来的,真正教养我的人是老夫人,没有她,就没有我,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好好看着她寿终正寝,我是再不能安心的。” 砗磲在榻上坐了下来,道:“......我明白,我......我......” 夏川萂坐在她身边,抱着她,将头枕在她肩膀上,喃喃道:“但我不想去洛京,不想离开你们......不知道姐姐出门的时候,我还能不能赶回来喝喜酒?” 砗磲的婚事已经定了,夫家就在西堡,离娘家非常近。 砗磲就嫁在眼皮子底下,刑管事和砗磲的哥哥们都非常满意。 砗磲是不可能和夏川萂一起去洛京的。 砗磲抹抹眼泪,强笑道:“你总是要回来的,咱们也可常写书信,我要是得空了,也可去洛京看你。” 夏川萂:“......是,我总是要回来的。” 如果人都是有根的,那这里就是她的根,她总有一天,是要回来这里的。 夏川萂也笑道:“等我送老夫人梓木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留下来,再也不走了。” 砗磲:“那感情好......” 第199章 第 199 章 郭继业不比老夫人出行, 需要大车小车的伺候,他带着他挑好的郭氏儿郎们一路快马,先走一步回去洛京。 剩下的女眷们, 将随着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一起, 在郭守礼的护送下缓缓而行。 随老夫人一起赶路的女眷实在是多, 除了跟随国公老夫人从洛京带来的郭二婶、张颜、郭彩儿等女眷孩子, 还有郭继业选出来带去洛京的五房女眷孩子。 这郭氏五房分别是郭继橹、郭继云、郭承明、郭守敬、郭守丰,至于郭继方, 则是正式成为西堡邬主,为桐城祖地郭氏之首。 这六房子弟,皆是从一开始就随郭继业出生入死之人, 除了郭继方本人之外, 这次其他五房以及郭继方这一脉他特地挑出来的子弟们随郭继业入京,不仅将会成为郭氏权利中心人物,还会在朝中担任官职, 夯实郭氏在朝中基层根基。 除了这些主干成员,郭继业还为自己挑了一些世仆带回洛京,充实洛京国公府。 这些人,才是郭继业为自己挑选的左膀右臂。 至于洛京这边,能成气候的,也就只剩郭守礼这一房了。 但郭守礼早就是郭继业的人了, 所以,郭继业此次回洛京,那是真的势不可挡, 不管是爵位还是家主之位, 他都已经握在了掌中。 郭继业这边一切顺心如意,夏川萂这边就磕磕绊绊多了。 她以前也是经常带人出行的, 还中途拾掇过大量灾民带回来,但是吧,她带的人,不管是出去干架的,还是带回来种地的,都是糙老爷们居多,也有妇孺,但这些受过生活磨难的妇孺们并不比糙老爷们金贵多少,对他们,怎么都行,怎么都不会出问题。 但此次出行,那就是赶着三千只鸭子出行,一个看管不小心,某只鸭子就掉队了。 一连几天忙活下来,夏川萂深觉发际线有向后移的征兆,吓的她紧急摇人—— 快来帮她一把,再这样下去,她要早衰了! 她深深的反省,那天在老夫人和郭继业面前说的话,是不是太托大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照顾好老夫人的能力? 好不容易到了平庄,可以暂时修整,正在夏川萂陷入自我怀疑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夏大娘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了。 夏川萂如见救星,忙行礼问好:“大娘、范大娘、许大娘、孙姑姑......你们来了,快坐,快坐,菲儿芳儿,快上茶!” 菲儿和芳儿给众人上好茶,夏大娘先开口笑道:“什么事能将你难成这样?你要的精明强干之人,我可都给你带来了,看看可还够用?” 夏川萂忙讨好的给夏大娘捶肩拍胳膊,对众位大娘们谄媚笑道:“够用了,太够用了,诸位都是看着川川长大的,您们什么本事,川川看了这么多年,那是早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呵呵......” 这话说的虽然谄媚,却也是真话,在座的众位心里舒坦,俱都笑了起来。 尤其是范大娘和许大娘,心下更觉亲近。 范大娘不用说,原本觉着跟个呆子似的女儿跟了夏川萂几年,现在都已经在洛京混出名堂来,可以独当一面了,这如何不让她这个做母亲的自豪且骄傲? 她自觉,除了夏大娘,这桐城一众世仆当中,再没有人比的过她的了。 范大娘这话要许大娘听了,可就不服气了,她的女儿金书,那可是夏川萂的左膀右臂兼比亲姊妹还要亲的好姊妹,岂是一直在外头混的范家那丫头可比的? 要她说,除了夏荷这个走狗屎运的,在桐城一众世仆当中,再没有人比得过她的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4节 范大娘和许大娘有志一同的对夏川萂笑道:“有何吩咐,女君尽管道来,咱们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面对范大娘和许大娘的时候,夏川萂尤其要注意一点,那就是,这水,一定要端平喽,不能厚了这个,也不能薄了这个。 好在,这些年,她已经历练出来了。 寒暄过后,夏川萂说了她目前的困境。 “老夫人出行,为了稳当,最好坐牛车,老夫人坐牛车,那其他人可以坐骡车、可以坐驴车,就是不能坐马车,但有些人是急性子,坐不惯牛车......” 其实是嫌牛身上味道重,还容易招蚊蝇,嫌埋汰。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拉车的牛自然是刷洗好了好好伺候着的,但此次出行的车辆太多,本来就要用到许多牛骡驴等牲畜,女眷们拉车这边,未必都能照应到位,是以,惹的许多人抱怨不断。 夏川萂说出这个问题,大家伙就都去看许广氏,许广氏一家在西堡,就是管车马牲畜的。 许广氏笑道:“依老奴之见,无需将所有人的拉车牲畜都换成青牛,老夫人和夫人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她们的车马等级区分看车辙的大小和拉车的牲畜数量,只要数量上不变,至于拉车的是马还是牛,可以不做考虑。至于其他没有诰命的娘子们,车的品级和拉车牲畜数量都是一样的,都是一匹马拉一匹小车......” “女君何不将选择权交给她们自己,愿意用马就给马,愿意用牛就给牛,如此岂不是省心许多?” 众人都笑了起来,齐声道:“很是!” 你不是嫌牛臭吗?咱们给你马,就看你敢不敢在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面前用了,如果不用,那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有什么不满都憋着吧。 夏川萂笑赞道:“果然老成持重,我是再想不到的。” 其实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是小辈,还是外姓小辈,有些事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这个时候,她就需要有人给她出谋划策,分担火力了。 免得她成为一言堂,更加惹人厌,还让人觉着她小小年纪就奸诈不已,将她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不是个好相与的。 能做伟光正的好人,谁愿意跟个愣头青似的专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夏川萂为那些女眷们着想,要她们孝顺,要她们万事都不能越过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去,人家也不领情呢? 说完第一个,夏川萂又说起了第二个来: “此次咱们出行,有许多跟我一样年纪的小娘子们,她们可是娇客,路上有些时候到底不方便,还需要派些懂事的老嬷嬷们日常照顾着......” 其实是正赶路呢葵水突然来了不方便。 夏川萂是怕这些小娘子们害羞,不敢对人说,又怕这怕那的把自己给对付了,就想派几个年老的嬷嬷们去到她们身边照顾,仔细着些总没错的。 范大娘笑道:“这个活儿老奴接了吧,这回老奴给墨儿带了好些货,正好每人都分一些,都是女孩儿,大家说说笑笑的就都好了,年老的嬷嬷们我也认识几个,请她们多费些心也就行了。” 夏川萂笑了起来,可能古今中外女孩子之见的共同私密话题都是一样的?聚在一起没有话题可说,那就聊一聊大家都有的大姨妈好了哈哈。 范大娘说的给范思墨带的货,其实就是古代版的卫生巾,如今棉花种植已经初步铺展开来,长的好的长绒棉可以纺织成布,长的不好棉花可以拿来做纸,在夏川萂这里,基本上所有的棉花,除了纺织,就是全拿去做卫生巾去了。 如今桐城产的卫生巾已经更生换代到和夏川萂记忆中的老式卫生巾没有太多的差别了,在这么多出现的新事物当中,要说夏川萂最欣慰哪一项,唯卫生巾莫属! 女孩儿们的事说完了,夏川萂又说了另外几件事,都有人给认领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但这件事,需得她亲自处理。 夏川萂笑道:“诸位大娘姑姑们辛苦了,咱们先撑过这一程,等到了洛京,我在丰楼摆宴,再好好谢谢诸位。” 大家都客气起身,笑道:“您客气了。”然后就相携着离开,去忙自己的去了。 夏大娘留在最后,等人都走了,才问夏川萂:“可还有不能外道的难处,你一起说了,省的我再跑一趟了。” 夏川萂腻歪在夏大娘身边,撒娇道:“还是大娘懂我。” 夏大娘搂着夏川萂舍不得放手,笑道:“你是个什么性子,不是实在处理不了,是再不会跟我开口的,说罢,跟你大娘,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夏川萂眉毛鼻子都皱到一起去了,在夏大娘耳边轻声说道:“普渡寺那位就在车队里呢。” 夏大娘听到“普度寺那位”还想了想是哪位,等想到是谁,不由脸黑了下来。 在这平庄里发生的事,虽然被夏川萂给禁口了,但她并没有瞒着夏大娘,无他,夏大娘是完全站在她这边的,可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她补漏洞。 夏大娘黑脸道:“她可是被老夫人给禁足在普渡寺的,没有老夫人的吩咐就敢跑出来,果然是个难以管教的。但她一个是不可能从山上跑下来的,定有同伙。” 夏川萂:“......这就是我为难的地方,这个同伙是谁我也能猜的出来,先不说他。我难以裁决的是,同行的都是郭氏女眷,她又是个年轻女孩儿,说声年纪小不懂事行差踏错也是可的。兔死狐悲,我若是将这事闹将出来,她们不会认为我大公无私,按照老夫人的命令办事,只会觉着我不能容人,拿着鸡毛当令箭。而且,我也拿不准国公夫人的态度,这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疼爱过的孙女,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打个马虎眼,将此事给含糊过去?那我说出来,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跟在车队里,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也难辞其咎。” 夏大娘怒道:“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专给人找不痛快,留着她就是个祸害!” 夏川萂忙道:“咱们可不去沾这个腥臭,省的脏了自己的手。”她还真怕夏大娘一不做二不休,中途把郭霞给解决了。 夏大娘戳她脑门:“想哪里去了,你大娘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吗?” 夏川萂忙讨好笑道:“是,是,是女儿多心了,那,大娘,这该怎么办呢?” 夏大娘想了想,笑道:“这个简单,祸水东引吧。” 夏川萂:“嗯?” 夏大娘道:“我去找孙姑姑去,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该怎么做,让她自己难去。” 夏川萂:“呃,这,这,咱们是不是不太厚道?” 孙姑姑也是她的一个长辈,要是一个弄不好,孙姑姑里外不是人,她心里也是会愧疚的。 夏大娘跟她分析道:“你只知道孙姑姑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你忘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可是一直都是在洛京国公府里当差的,让她去处理那丫头,以她现在在老夫人和你这里的面子,她那分别多年的丈夫和孩子们一定会给她兜底的,就算那丫头怪罪起来,那就怪呗,孙姑姑又不用怕她。” 夏大娘见夏川萂还在犹豫,就拍板道:“这事我去处理,你就不用管了,伺候好老夫人是正经。” 夏川萂还是嘱咐道:“莫要因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儿,要是真有什么,尽管往我这里推。” 夏大娘看着她,叹道:“都眼明心亮的,就是你不说,那些个大小娘子们也都知道咱们是你的人,咱们办事,你就是不想,她们也会自觉往你这里推的。” 夏川萂笑道:“您是知道的,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她们若是真有胆子,就来找我好了。” 夏大娘失笑:“你也是咱们掌心里的宝,谁敢来伤我宝贝,看我不跟她拼命......” 母女两个说完窝心话,夏大娘离开去办她的事去,夏川萂却是披上斗篷,去找郭守礼。 郭守礼正在看着人清点行礼,以及运去洛京的货物。 夏川萂看着这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货物,不由惊讶问郭守礼道:“这些,都是您要运去洛京的?” 郭守礼搓着手笑道:“可不是?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好些个好货,留了人专门在这里盯着交易,这不要回去了,正好带去洛京大赚一笔。” 他见夏川萂还在看那些货物,不由又多说了一句:“这些可都是我真金白银交易来的,可没有打着你的名义强买强卖啊?” 夏川萂忙道:“这点我是相信的,”要不然她早就收到消息了,只是,“你这么多货都是存哪里的?” 从郭守礼离开平庄到桐城,这得超过两个月了吧?平庄这里可是下过两场雨的,他这么些货,都是存哪里去了? 郭守礼嘿嘿笑道:“就存在平庄里啊......”他跟这里的管事说他是夏川萂的亲二叔,这里的仓头就给他拨了好几间空着的大仓库让他随意用,这些日子,他可是好不容易把这些仓库给填满了,现在就要带着这些货回去洛京,保准大发一笔。 夏川萂问道:“那你交仓储费用了吗?” 郭守礼眼睛都瞪大了,道:“咱们谁跟谁,我存些货,你还要收我的仓储费?”人老仓头都没管他收费呢! 夏川萂比他更惊讶,道:“那你说说,咱们是谁跟谁啊?我的平庄就是个大仓库,不管谁来了存货都得交仓储费,”伸手跟他讨账,“拿来,今天就结清,不结清,你这些货出不了平津渡,你信不信?” 管仓库的怎么回事?别人来存货,是要占用仓库的,都不给收费的吗? 郭守礼被梗了个好歹,憋气道:“咱们谁跟谁?”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郭继业的二叔,亲的!你不说恭恭敬敬的管我叫一声二叔,还跟我伸手要钱,你信不信,我去继业侄儿面前告你的状?” 夏川萂气道:“那你就去,看我怕不怕他!哼,你再不交钱,我就去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面前告状,看到时候,是你没脸,还是郭继业没脸!” “还有,今日你这些货物出不了平津渡,我也是说真的!!” 哼,可气死她了,她原本是想来找郭守礼这个老爹说说他儿子郭继拙的事,谁知道这个老爹比儿子更气人,居然私自用她的仓库不给钱,今日这事,不给钱,谁来说都没理! 夏川萂和郭守礼闹了个不欢而散,回到庄子里找来掌管仓库的管事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仓库管事早就有腹稿了,他道:“这位郎君说他是您亲二叔,这咱都知道,假的,但他是郭大将军的亲二叔,咱们也知道,这是真的......” 他在夏川萂严厉的瞪视下继续道:“......这位郎君一看就是不想给钱白用的,寻常仓库咱们肯定是不能借给他的,可巧郭大将军常用的那几间仓库都空着,就给他用了......那几间仓库,您常年给留着,也从来没收过费,这空着也是空着,做个人情嘛,不打紧的......吧?” 夏川萂:...... 照这仓管说的道理,确实是不打紧,但是: “这几间仓库是常备仓,咱们急人所急,才不好收费,但如今郭大将军已经回来了,这几间仓库就要另算了。这样,就从今日开始,这几间仓库仍旧给郭大将军留着,但是要用的话,却是要按照平价收费的,就从这位郭二郎君开始吧。” 仓管嘴里发苦,讷讷道:“那,那......那咱已经将话说下了,现在,不好出尔反尔了。”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夏川萂要是坚持要他去管郭守礼要账,他是没那个脸去的,说不得,就只能是他自己掏腰包垫上了。 啊,心痛,天降横祸啊这是! 夏川萂笑道:“这次,我去催,你记下就行了。” 啊,又重新活过来了呢。 仓管立即保证道:“定记的牢牢的,下次郭大将军再派人来存货取货,咱一定先将新规矩说清楚了,让他们先付上定金再按规矩存货。” 夏川萂:“......干的好,就这么干。” 仓管带着新命令走了,夏川萂心道,吃白食吃到她身上来了,可别怪她将他们的牙给嘣个豁口出来了。 夏川萂正要寻思着今晚吃些什么呢,就见郭继拙急匆匆的找过来了。 夏川萂心道,来了。 自从上次一言不合被夏川萂赶出来之后,郭继拙再见到夏川萂,说话就谨慎许多。 他虽然神色焦急,但仍旧好言好语的对夏川萂道:“川川,霞儿被几个婆子磋磨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夏川萂奇怪问道:“霞小娘子?她不是在普渡寺吗?怎么会在平庄?” 郭继拙:...... 第200章 第 200 章 原本在普渡寺的郭霞怎么会出现在平庄的? 当然是因为郭继拙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将人给换出来的。 慈安师太将郭霞带回普度寺中, 对外说的理由是郭霞身弱,不利婚姻和寿命,需要在寺中清修几年化解, 以后余生才好顺遂如意。 所以, 除了慈安师太和看管她的几个姑子, 寺里的其他姑子和沙弥们并不清楚她其实是犯了错被送进来的, 日常相处的时候,大家对她都很和善照顾, 对她的看管,也是内紧外松。 郭继拙是郭霞的兄长,他三不五时的去普渡寺看郭霞, 慈安师太也不能不让人家兄妹团聚, 所以每次郭继拙去,都能顺利见到郭霞。 虽然每次都会有两个姑子跟着一起,但到底也是能见到面的。 不过, 每次郭继拙见郭霞基本上都会待上一整天,寺中姑子们都是有功课要做的,而且还要劳动,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陪着两人,还一陪就是一天,加之, 每次见完之后,郭继拙又都好好的将妹妹给送回来,所以, 渐渐的, 等郭继拙再来见郭霞的时候,看管她的那几个姑子将她交给郭继拙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郭霞虽然心在红尘, 但她也没想过要跑,她是想等家中长辈气消之后再将她给接回去。但是,她请求祭祖被拒绝,请求回府拜寿被拒绝,她对长辈的期待,就一日一日的给消磨干净了。 等郭继拙再来的时候,她就求郭继拙救一救她,她才及笄,不想悄无声息的死在这荒山野寺当中。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5节 郭继拙对这个一朝从凤凰变成麻雀的妹妹非常怜惜,答应会想法子接她回府。他回到府中之后,立即就去找夏川萂,想请夏川萂去找老夫人说情,放郭霞出来。 结果,他只说了第一句,就被赶了出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哪里说的不对。 求夏川萂无门,他又不敢去求老夫人,他也知道国公夫人只会听老夫人的话,不会私自将郭霞放出来,他还欲再寻求其他办法,但已经等不及了,老夫人回洛京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再等下去,郭霞就真的出不了普渡寺了。 于是,他下一次去看郭霞的时候,就给她带了一种野草,这种野草是他小时候认识的,将这种草的草叶子里挤出来的汁水涂在脸上,一夜过去,人的面皮上就会出现红肿瘙痒的小疙瘩。 郭继拙将这种草带给郭霞,并且说明了时间的紧迫感,哪个女孩儿不爱惜自己的脸,郭霞自然是怕毁容的,但为了能尽快脱离普渡寺,郭霞咬咬牙,一连涂了三天这种草汁。 结果就是,等郭继拙再来看她的时候,她的脸已经彻底不能见人了。 慈安师太对她的脸部过敏症状很着急。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郭霞在山间四处走动的时候误将毒草的草汁子碰到脸上去了,这没什么,她们这些常年在山中生活的早就有对症的办法医治,所以,从郭霞第一次出现过敏症状开始,慈安师太就开了对症药给她。 但郭霞怎么可能老实喝药,她不仅不会喝,还会继续偷偷往脸上涂草汁,慈安师太可没想到会有女孩子故意去毁自己的脸,只是担忧自己误诊,给开错了药,才导致郭霞的脸一日重似一日,正在担心的打算下山去寻高人呢,郭继拙来了。 这不正好,论会诊症的高人,哪里能有国公府知道的多呢?于是,慈安师太就拜托郭继拙回府想想办法,看怎么找个有本事的人给郭霞看看脸...... 郭继拙面上答应下来,但他要先看看郭霞,慈安师太让人将郭霞带来,郭继拙借口好好安慰妹妹,将慈安师太她们先打发走,然后叫出早就给郭霞准备好的替身,转头就直接带着郭霞下了山。 郭霞的脸又红又肿满脸疙瘩,自然是不好见人的,所以,自从她脸上出现异样之后就一直带着帷帽躲羞,郭霞特地选的那种可以遮掩住半个身体的长款帷帽,戴着这种帷帽的女子在轻纱的映衬下飘飘欲仙,是以这种仙气十足的帷帽十分有市场。郭继拙担心妹妹在这山间寺庙中过不好,每次来都会带礼物的,加之因为国公府的权势,慈安师太是不可能薄待郭霞的,是以这种长款帷帽,郭霞这里有好几个。 郭霞戴着这种长帷帽出来,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带着这种长帷帽回去的。 所以,一直等到郭霞私逃的事败露之后,普渡寺这边都还无知无觉,因为“郭霞”的脸一直没好。 这个“郭霞”为了躲羞,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兄长再也没有来看望过她,心里难过,就一直躲在禅房里不出来,也不说话,不见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慈安师太每天给她安排的饭食都丰盛了几分呢...... 此时此刻,夏川萂问郭继拙郭霞怎么会在平庄,郭继拙哑口无言。 夏川萂看着嗫嚅着说不出话的郭继拙,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对他道:“我不明白,郭霞是你们郭氏的女娘,她出了事,你不去找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或者去找二夫人或者你们郭氏的其他什么人,做什么来找我?难道你觉着我会替你,或者替你的霞妹妹出头吗?” 郭继拙回道:“我是觉着,你在长辈们面前,都比我们这些小辈有脸,你说句话,比我们都好使。而且,你们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你或许会同情她的遭遇,会为她说话。” 夏川萂忙道:“你可拉倒吧!我可没不要脸的半夜迷晕个男人抬到自己的院子里,你说话注意点,她是她,我是我,我们是不一样的。而且,我并不觉着她的遭遇有什么好让人同情的,我只觉着她罪有应得。” 真是天降横祸,她年纪跟郭霞差不多也有错了吗? 郭继拙对夏川萂的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十分错愕,他难以忍受问道:“川川,霞妹已经知道错了,将她关在普渡寺好几个月已经受到惩罚了,如今大家都要回洛京,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深山野寺,你忍心吗?你就没有半点同情弱小的心吗?” 夏川萂十分无语道:“我为什么不忍心?我有同情心,但不会给你们兄妹半分!而且,普渡寺是桐城、乃至河东郡都十分有名香火繁盛的古刹,根本不是什么野寺,你就是同情你的妹妹,也无需贬低人家古寺吧?普渡寺何辜啊!” “噗......” “谁?”一直在旁的菲儿意识到有人在偷听,不由面色一变,喝问出声。 从院门之外转出一个人来,夏川萂一瞧,十分想翻白眼,没好气道:“二郎君,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听壁脚的癖好啊?” 郭守礼也觉着偷听小辈们的壁脚十分不光彩,讪讪打开折扇摇了摇,解释道:“原本是来找你说说仓储费用的事的,谁知道正碰上你们......”他用折扇指了指夏川萂和郭继拙,继续讪笑道:“一时不好打扰,就候在门外了。这你们院门开着,又在院子里说话,也不怕人听是不是?” 夏川萂对他的厚脸皮十分佩服,问道:“怎么?你已经准备好银钱给我了?” 郭守礼忙道:“我可是又去打听了一下,那仓库原本就是给继业留着的,又空着,我借用一下都不行吗?祖母和母亲都这么疼你,看在咱们这难得的香火情分上,你就松松手呗?” 夏川萂哼声道:“你们郭氏族人之间讲究些香火情,我可不姓郭,你这算盘可是打错了。还有,即便那几间仓库是给郭继业留着的,但也是要收费的,我这手,松不了。” 郭守礼不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打听的是从来没有收过一文钱的? 夏川萂老神在在回他道:“就在刚才啊,以后,这几间仓库将会投入盈利当中,不管谁来用,都是要按照常规交仓储费的。” 郭守礼哑然,这,这丫头做事怎么这么较真? 郭守礼跌足道:“丫头啊,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这么较真耍脾气,会将客人都赶走的。” 夏川萂:“你管我怎么做生意?总之,你不交足了钱,我是不会放你的货离开的。” 郭守礼气急:“那你压着我的货又有什么用?哎哟我可跟你说,这里面可是有很多不易储存的鲜果香料等,留一天就损失一天,要是都放坏了,你赔我啊?” 夏川萂微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信不信,我现在吆喝一声,天黑之前,你那些所谓的不易储存的货物就都能清空喽,卖出去的钱都归我,要不要赌一把?” 郭守礼气结,瞪着眼拿扇子指着夏川萂“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赌,他还真不敢跟夏川萂打。 郭守礼说不过夏川萂,见郭继拙一直站在原地看他们斗嘴,就将矛头指向了这个老大不小的儿子。 喝道:“干站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你老子都被人欺到头上来了?养你这么大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无辜被波及的郭继拙:...... 夏川萂却是笑道:“您可就小看了您这位六公子了,人家可是救完表妹救堂妹,卖力的很,用出大的很呢。” 郭守礼:...... 郭继拙好似受辱一般,对夏川萂开口问道:“川川,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粗俗了?她们都是无辜的弱女子,我相助她们是应有之义,怎么好好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堪呢?” 夏川萂:“佛家有云:见心见性。你心中有什么,眼中就有什么,耳中就听到什么,我明明只是平铺直述的描述客观事实,你却听出了粗俗和不堪,敢问文己公子,你能问出这等话,是你的心粗俗不堪呢?还是你觉着救助你的表妹和堂妹是粗俗和不堪之事呢?” “妙啊!”一旁的郭守礼拿扇子一拍手掌心,赞叹道:“我早就听说你这丫头从小读佛经,精通佛法,看来传言不虚,你这‘见心见性’的说法就很有佛理,够糊涂人好好参悟一番了。” 夏川萂笑道:“过奖,过奖,弟子不过是红尘俗世一劳碌命,冤大头,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赖账,看不开这人情债,过不了那铜臭关,哪里有什么悟性、佛理之说呢?” 想打着人情关系赖账的郭守礼面容扭曲一瞬,又去呵斥被奚落的无地自容的儿子,道:“我打小为你延请名师教导,送你去名山大院求学问理,学了这十来年,你就给老子学了这么个拎不清的样子回来?”又跌足痛哭道:“哎哟老子这人情这银子可算是白花了,了(liao)了了(liao)了就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可心疼死老子了!” 郭守礼这混不吝的话,夏川萂这个旁观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咋地,你出钱养你亲生的儿子不应该啊? 怎么地,还想从他身上收回百倍千倍的收益不成? 现在这个儿子不得你心意,发现养残了,你不去想法子教导掰正,在这里鬼哭狼嚎的心疼花掉的人情和银子,你这当老子的养儿子这么功利,能养出郭继拙这么个三观人品都人人夸赞的已经算是拜对了菩萨烧好了高香了。 站在刘锦儿和郭霞的角度,夏川萂真觉着郭继拙人挺好的,是个心疼妹妹的好哥哥,只是站在情理的角度,就未免有些偏私了。 从私心上来讲,夏川萂还真想有他这样一位不问青红皂白不管大义情理偏帮偏疼的哥哥的,但作为那个不被偏帮的那一个,她就觉着这人十分讨厌了。 第201章 第 201 章 郭继拙听了郭守礼这个老子指责他这个儿子的话, 脸色乍青乍红,却是没了在夏川萂面前的利落嘴皮子。 不过,紧接着, 夏川萂就给这两父子加了一根柴, 让他们之间的火烧的更旺些。 夏川萂对郭守礼建议道:“正所谓父债子偿, 您若是真的不想付仓管费, 不如让文己公子帮您付上,左右这几千两银子对财大气粗的文己公子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郭守礼此时却是表现出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维护来, 他道:“他还是个从府里拿月钱的毛头小子,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他还得靠我贴补给他读书买纸写字呢。” 郭继拙心下警铃大作,想要出口阻止, 却已经晚了。 他听夏川萂笑道:“您这位做父亲的可是小看您的儿子了, 您难道不知道,文己公子之前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从洛京最大的花楼里给一位清倌赎了身?” 郭守礼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他再次确认问道:“不是一千两?一千两将刘锦儿从花楼里赎身,私以为,还是值得的,到底是亲戚。” 他话是对夏川萂说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郭继拙,从夏川萂话说出口, 郭继拙脸色变化开始,郭守礼就知道,夏川萂的话恐怕是真的。 就听夏川萂十分确定的道:“当然是真的, 难得文己公子知道那一万两银子最后到了我手中之后没来找我要回去, 想来这笔银子在他这里不算什么?我还以为文己公子这么大手笔,是二郎君在背后支持, 却原来,您也不知道吗?” 郭守礼骂道:“我知道个屁!郭继拙,你老实跟老子交代,银子哪里来的?” 郭继拙看着夏川萂回道:“是这些年,桐城庄子上送来的产出,都折算成银子给了我,我一分都没用,积攒了八年,一共一万八千两,用掉一万两,还剩八千两......父亲若是要用,就都拿去吧。” 他在桐城的庄子来自他的母家马家,每年中秋的时候,作为产出,桐城这边都会派人固定的给他送来两千两银子的花用。 一开始并不觉着有什么,等他走出国公府,跟着先生师兄们外出游学之后,他才知道,民生多艰,他在桐城的那几亩田地,根本就不会产出这么多。 在这次回桐城之前,他只当是老祖母补贴给他的,等这次回桐城之后,他才知道,补贴他的不是老祖母,而是眼前这个少女。 既然是眼前人给他的,那他现在就还给眼前人好了。 郭守礼气道:“老子还不缺你这八千两......” 夏川萂却很痛快道:“好,就八千两,一言为定,我这就让人拟文契。” 郭守礼急道:“八千两!你抢钱啊,那几间仓库根本就不值八千两......” 郭继拙却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他顾不得父亲还在跟夏川萂讨价还价,只匆匆跟他行了一礼就离开了这个院子。 郭守礼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对夏川萂叹道:“真是无情。” 也不知道是在说郭继拙,还是在说夏川萂。 无情还是有情,单看人怎么看,怎么想了。 夏川萂吩咐菲儿叫人拟好文契之后去找郭继拙领银子,自己则是邀请郭守礼道:“还有一件大事没有解决呢,您是当家做主的人,一起去看看吧。” 对郭霞,郭守礼也早有腹稿了,路上,他对夏川萂道:“霞儿年纪已经到了,等回头给她找个外郡的婆家嫁了就行了。” 这年头交通不便,女子若是嫁的远的话,几乎一辈子就都回不来了。郭守礼话里的外郡,肯定不会是和河东郡、洛京相邻的外郡。 对此,夏川萂不置可否,郭霞一再出幺蛾子,她不会觉着她是个甘愿受人摆布的人。 郭霞藏身的地方是存货的仓房,夏川萂到的时候,才小慧正跟个护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一般,展开翅膀浑身炸毛双眼瞪视着眼前的几个粗壮的婆子,她被护住的身后,则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一脸青黄红各色交错的少女。 少女看到她过来,身子瑟缩了一下,垂眸低头不敢看她。 这里除了才小慧,郭继拙也在,想来他刚才从夏川萂的院子离开直接就来了这里。 夏川萂脚刚住下,孙姑姑就急匆匆赶过来了,看到众人,先跟郭守礼和夏川萂行礼问好,然后再跟郭继拙见了一礼,才喝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扰了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的清静,仔细你们的皮!” 才小慧告状道:“这几个婆子凶恶的很,无故刁难这位姐姐,被我看到了,少不得要打抱不平一番。”说完,还狠狠瞪了那几个婆子一眼。 孙姑姑却是厉声问道:“才家丫头,你不老实跟你娘待在客院,无故来这货房做什么?” 才小慧被孙姑姑严厉问话给问住了,她反射性的去瞟了郭继拙一眼,虽然很快就将这一眼给收回来了,但夏川萂一直盯着才小慧的反应,捕捉住她的这一眼,夏川萂心中顿时就明白了。 才小慧在这平庄人生地不熟,刚来到这里连路都认不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从客院来到这货房,但若是有人拜托她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夏川萂都能想的到为什么郭继拙去拜托才小慧帮忙,而不是其他人。 首先,郭继拙跟才小慧年纪差不多大,小时候他们一定是见过,甚至是相熟的。其次,才小慧的哥哥才徇是夏川萂的左右手,才小慧不熟悉这里,但这里的人熟悉才徇啊,才小慧打出才徇的幌子,她几乎可以在这平庄里畅通无阻。最后,才小慧人是有些小聪明,但她对郭继业的那点子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只要扣准了她这一点,这姑娘十分好拿捏。 估计在才小慧眼中,郭继拙和郭霞都是大好人,而夏川萂,就是那个磋磨他们的大坏人了。 才小慧虽然心里发虚,但她还是色厉内荏的回答孙姑姑:“我出来找我哥,恰好路过这里。孙姑姑,咱们府里从来不会苛待人,现如今发生了这样可恶的事,您都不管的吗?” 孙姑姑冷声道:“你怎么就确定是这几个仆妇在欺负人......” 见天色已经变暗了,夏川萂不想再耽搁,就出声提醒孙姑姑道:“姑姑,犯事人的身份还没确认呢。” 孙姑姑秒懂,问才小慧道:“你身后之人是谁?” 才小慧看了眼身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郭霞,倒也诚实回答道:“是府里的霞小娘子。” 孙姑姑呵斥道:“胡说!霞小娘子还在桐城的普渡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一副毁容的样子,才家丫头,你们家虽然因为你哥哥在府里有几分脸面,但也不能随便从哪里找来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就说是府里的小娘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6节 才小慧被孙姑姑说的有些摇摆不定,说实话,当她知道身后这个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小娘子的时候,她是不大相信的,这差别也太大了,此时被孙姑姑点出,心下原本已经按下的那点子怀疑立即又冒出头来了。 郭霞见才小慧目露怀疑的看着她,忙保证道:“我真的是府上女娘,我叫郭霞,二叔,二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说句话啊,二叔......” 郭守礼:...... 夏川萂冷笑一声,吩咐道:“将才小慧拿下,去送给才大娘和才徇,让他们送才小慧回桐城。” 才小慧这回慌了,那几个婆子也不去管郭霞了,全都朝才小慧捉去,一捉一个准儿。 才小慧在她们手下挣扎喊道:“你不能将我送回去,我们家是郭大将军选去洛京做官的,你没有权利将我送回去,我哥是你的奴才,我可不是,我们全家都不是,你没权利将我送回去......”自从上次夏川萂将她关进鸡舍,她就记恨上了夏川萂,此次见夏川萂居然要将她送回桐城去,就不管不顾的一股脑的不管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都大喊大叫出来了。 之前已经有人去给才徇送信了,这会子他一脑门汗的赶过来,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自己妹妹大喊大叫的话,险些晕过去,忙问是怎么了。 夏川萂见才徇过来了,就道:“正好,省的你跑第二回 了,你妹妹才小慧自认身份高贵,我无权管她,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你跟你母亲连夜将她送回桐城,以后也不要让我再看到她,第二,你从我这里脱去所有职责,不再效力于我,你我以后只当寻常朋友相处。” “你选哪一个?” 才徇忙对夏川萂躬身行礼,请求道:“女君,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可否容属下问过舍妹之后再回您?” 夏川萂点头道:“也好,我给你半刻钟时间去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回复。” 才徇面露复杂之色看着夏川萂,应道:“是......” 还不等才徇去问,才小慧就哭喊道:“哥,她欺负我,你不说来帮我讨回公道,还要来问我......我都说了,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看不过这些刁婆子欺负人,就站出来制止而已,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才徇一脸为难的去看夏川萂,迟疑道:“女君,我知道我这个妹妹,虽然不聪明,但也从来不说谎,属下肯求您原谅她这一回,属下定将她带回去交给母亲严加管教,以后不让她再犯。” 夏川萂笑笑,道:“才徇,我记得,去年你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结果呢?现在如何?你说以后不让她再犯,既然她无错,又何谈‘再犯’呢?可见,你是知道她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也罢,人各有志,看来你是选第二个选择了,我成全你,你去和平岚做交接吧,以后咱们还是相熟的朋友。” 才徇面色一变,急道:“女君......” 夏川萂止住他的话头,笑道:“虽然你以后不在我手下做事了,但等你入了洛京英国公府,郭大将军定会重用你的,等以后你......”她看了眼听到她辞退才徇的话安静下来的才小慧,继续笑道,“......等你们兄妹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故人才好......” 才徇听了这话脸都臊的通红,焦急的想要为自己分辨一二,但夏川萂已经不想再继续耽搁下去了,她对孙姑姑和郭守礼道:“两位,估计这会子老夫人已经在找我了,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就在孙姑姑行礼恭送下撇下郭守礼一个人带着芳儿走了。 郭守礼一面心下腹诽说什么邀他来一起处理事情结果还未处理就将他丢下自己走了,一面也想要跟着离开,孙姑姑叫住了他。 孙姑姑笑问道:“郎君,这毕竟是府里的家事,女君确实不好处理的,您看,现在?” 郭守礼没好气道:“现在什么?怎么处理?你不都说了吗?不确定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处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看着办!” 扔下这么一句话,郭守礼就将难以置信的“父亲”和“二叔”声都抛在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孙姑姑:......这都什么事啊! 这边,夏川萂一路来到给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安排的院落里,见院子里虽然人来人往的,但都走路无声,静悄悄的。 夏大娘正带着人四处查看门窗以及检查还有哪里错漏的地方,见到夏川萂进来了,就对她向屋内抬抬下巴,示意她快进去。 夏川萂点头,抬脚进了内堂。 还在门口,夏川萂就笑问道:“老夫人,川川来瞧您了,您睡了吗?” 老夫人声音从内堂卧室传来,带着微微笑意道:“快来,我这就睡了。” 夏川萂转过屏风进去内堂卧房,见到老夫人果然已经宽衣上床了,国公夫人坐在床沿陪伴。 玛瑙给夏川萂搬了一个绣凳放在国公夫人旁边,夏川萂走过去坐下,握了握老夫人递给她的手,觉着挺暖和,就笑问道:“您晚膳用的怎么样?我忙着这里里外外的事,都没来陪您用膳呢。” 老夫人笑道:“那道凉拌小胡瓜十分鲜嫩可口,难得都到这时节了,你这里还有这胡瓜种。” 夏川萂笑道:“这里到底靠南了,地气要比咱们桐城暖一些,还能再种一茬,等过了这一茬,下下霜来,就都不再结果子了。” 老夫人就道:“万物有时,这庄稼蔬果啊,最会看时节,该长的时候长,该谢的时候,就要谢了。” 夏川萂赞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人也一样,该什么样的时机做什么样的事,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结果子,可就晚了。” 老夫人就笑起来,对国公夫人和玛瑙道:“你们瞧这丫头,我就随口一说,倒是惹出她这么些大道理出来。” 国公夫人笑道:“还不都是您调/教出来的好孩子?您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夏川萂也笑道:“我也觉着夫人说的都是大实话呢......” 夏川萂陪着老夫人说笑过一回,看她躺下合眼,仔细听了一下她呼吸的频率,发现并没有异常,才放心的出了卧房。 在门外,夏川萂小声叮嘱玛瑙:“玛瑙姐姐,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乍一出来可能不习惯,你夜里要多警醒些,常过去看看有没有发热、盗汗、是不是睡的安稳等症状......这会子天才黑就熬不住睡下了,可能半夜睡足了会醒,若是醒来,姐姐务必要去叫我一声,让我来陪她老人家解闷。” 玛瑙都答应下来,只是担忧道:“你这忙了一天,夜里再睡不足,明天还怎么赶路?” 夏川萂笑道:“明天咱们再待一天,后天赶路,没事的。” 玛瑙这才放下心来,跟夏川萂保证道:“你放心吧,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 夏川萂捏捏她的手,道:“姐姐辛苦了。” 玛瑙横她一眼,嗔道:“忙你的去吧,大忙人!” 留下玛瑙看着老夫人休息,夏川萂转出二道门,进了前厅。 前厅里,夏川萂一进来,正在国公夫人耳边说悄悄话的夏大娘停了话头,抬眼看她,笑问道:“都嘱咐好了?” 夏川萂笑道:“玛瑙姐姐是伺候老夫人的老人了,我也就白嘱咐两句。” 国公夫人拉着夏大娘的手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夏大娘推辞不敢坐,国公夫人就道:“你如今也算是一个大家里的老太君了,以后在君姑和我的面前,也能有一席之地,这点,你以后要习惯才行,你在外头行走,带的可是川丫头的脸面,在人前可不能漏了怯。” 她如今代表的是夏川萂的脸面,这一点夏大娘如何不知道,若是在别人面前,夏大娘的腰杆子挺的比谁都直,但在老主家面前,她这底气...... 可以说毫无底气。 夏大娘强笑道:“这可折煞老奴了,在您和老夫人面前,咱们如何敢称太/君呢?” 国公夫人不满道:“你不敢,也要敢,这是我的命令,你听还是不听?” 夏川萂抿嘴望天偷笑,夏大娘怯怯应道:“......是。” 国公夫人指指她侧面空着的座位,道:“坐。” 夏大娘就战战兢兢的坐下了。 心下不是不忐忑的,她在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面前站了一辈子了,现在让她坐下,她能适应才怪呢。 第202章 第 202 章 让夏大娘坐下, 见室内只有夏大娘和夏川萂以及夏川萂带来的侍女芳儿三个,国公夫人便一脸忧心忡忡的问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夏大娘道:“就是不确定, 怕是真的, 这才来禀告给主母, 我怕耽搁了, 就先告诉了孙姑姑,孙姑姑已经去看了, ”又问夏川萂:“动静闹的有点大,你也知道了吧?” 夏川萂一听就知道夏大娘是在说郭霞的事,按之前夏川萂想的, 是让郭守礼去处理郭霞的事, 不让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知道的,因为在她看来,这个国公夫人, 有些拿不住事,她怕国公夫人出于私心,将郭霞的事弄的复杂起来,惹她自己一身骚。 但夏大娘显然不这么想,她悄悄的告诉了国公夫人。 夏川萂也明白夏大娘的顾虑,郭霞毕竟是女孩子, 她的事,是一定要让国公府的主母知道的,这属于这个时代的默认规则, 夏大娘就是遵循这个默认规则行事, 才没有事先跟夏川萂通气的吧? 就跟她没有明确说出来她不信任国公夫人一样。 夏川萂选择相信夏大娘。 虽然说了,但说话是有技巧的, 听夏大娘说话的逻辑,夏大娘将事情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而夏川萂,只是听说而以,变成了不知情。 夏川萂也顺着话音道:“是拙公子去找我,说霞小娘子被婆子磋磨了,我这才知道原本在普渡寺的霞小娘子居然混到了车马队伍里跟着一起来到了平庄,但我是将信将疑的,恰好二郎君来找我说事,咱们就一起去到地方看了一下,嗯......” 夏川萂面上露出犹疑之色,夏大娘催促道:“你‘嗯’什么?你既亲眼看到了,还不快说?” 夏川萂苦恼的挠了挠额头胎发,道:“那小娘子一身粗布麻衣十分寒碜,神情态度也畏畏缩缩的,更加之......一脸的青红黄黑烂疮疙瘩,实在分辨不出容貌......要说是府上霞小娘子,我无从分辨。因为当时二郎君和孙姑姑都在,她们定是能认得霞小娘子什么样的,因为这也算是府上家事了,我不好擅自处理,更加不好多说什么,就只是处理了一下我自个儿的家务事,就离开了。” 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也将信将疑的,夏大娘就道:“主母且再等等,等孙姑姑回来了,到底是不是,一问便知。”又对夏川萂道:“你一天跑来跑去的也辛苦了,快自个儿休息去吧,老夫人这里少不得还得你多操心呢。” 夏川萂听闻这话,就起身,还未说告辞的话,就听国公夫人留人道:“天还早着,等会孙氏来了你也一起听听吧。” 夏大娘就笑道:“府上家私,就不要她个丫头听了吧,我陪着您,是一样的。” 国公夫人皱眉。夏川萂奉老夫人出行,默认路上所有的事都归她管,国公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自然也是要吩咐她去做的,包括郭霞的事。 但夏大娘明显是想让夏川萂置身事外。 一开始,国公夫人要夏大娘坐的时候,她还表现的局促不安受宠若惊,然而此时,需要为夏川萂着想的时候,她就将脊背挺的又硬又直,脸上也堆叠着客气而坚定的笑容,捏着帕子的手青筋鼓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国公夫人,嘴里理所当然的说着要夏川萂走的话。 夏大娘的态度很明确,她不想夏川萂掺和国公府中的阴私之事。 国公夫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夏川萂没有说话,她对国公夫人规矩一礼,又对夏大娘一礼,然后转身带着芳儿离开,留下夏大娘和国公夫人继续说话,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她跟国公夫人道:“......还是先辨认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怎么处置,若是假的又要怎么处置,还有拙公子,他定是知道详情的......” 等出了这座院子,听不到后头的话音了,在夜色中走了良久,夏川萂才问芳儿: “芳儿,你还记得你的......阿娘吗? 芳儿是夏川萂从夏大娘养在木园的那些小丫头中挑出来的,同样都是被父母卖了换钱换粮的。 芳儿笑回道:“依稀还记得一些,但也面容模糊了。” 夏川萂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籍贯乡里名称吗?” 芳儿道:“记得,我们那里是一处大乡,一打听就问出来了。” 夏川萂又问道:“你可想过要回家乡去寻找父母家人?” 这回芳儿沉默良久,等都回到夏川萂所居院所了,芳儿才道:“论理,是该找回去的,但他们既卖了我一次,找回去,保不齐还要卖第二次,跟着女君挺好的,我心有所依,也就将这心事放下了。” 心有所依...... 为母则强,为她这个养女考虑,夏大娘都敢阳奉阴违国公夫人,她这也算是心有所依了吧? 芳儿奇怪问道:“女君问奴婢这个做什么?” 夏川萂叹道:“没什么,我去洗漱,等菲儿回来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不用跟我回话了。” 菲儿按她的吩咐去处理郭守礼仓储费用的事情,现在夏川萂有些累了,索性就将这事全权交给手下人去处理了。 等到半夜的时候,老夫人没醒,夏川萂自己先醒了。晚上六点半睡觉,凌晨两点自然醒也算是正常吧? 既然醒了,夏川萂也不打算再睡,起床之后打着灯笼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看了一圈,听玛瑙说老夫人起了一回夜,然后又睡下了,没有发热,也没有睡不安稳。 巡视一圈回来之后,精神头越发的足,便趁着这精神头开始办公。 丰楼第三季度的账簿已经送来了,原本是打算先让才徇看过之后将总结报给她的,现在她不打算继续用才徇了,干脆就自己将这一季度的财务报告做起来。 才徇人很好,聪明、机灵、年轻、有冲劲、做事面面俱到,但这是一个家族意志高于个人理想的时代,才徇要走的路必须遵循家族让他走的路,夏川萂不能让才徇在她和家族之间做选择,因为要真选起来,夏川萂一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昨天的试探,才徇已经给了她答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7节 虽然很舍不得才徇的才干,但平岚也很不错。 平岚是她在平县培育起来的亲信,才能上虽然相较于才徇有所欠缺,但他忠诚,在夏川萂这里,忠诚高于其他一切品德。 鸡鸣三声的时候,天尚且黑着,菲儿披着兜帽斗篷打着伞进来了。 夏川萂问道:“外头下雨了?” 菲儿回道:“是下霜了,今年头一回霜。” 夏川萂脸色沉重起来,道:“这才十月初,就下霜了,比去年要早好几天吧?” 菲儿道:“早了足足七天,估计今年又会是一个冷冬。”她手里的伞并没有收起来,而是禀报她原本来意道:“平管事在外头请见女君。” 平岚? 夏川萂:“快去请。” 菲儿又打着伞出去了,没一会,平岚就跟在菲儿身后进来了。 平岚按照他自己报的年纪来说,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他个头不高,脊背微微佝偻,这让他的身形看上去就更加矮小了几分。他脸颊瘦的可见清晰骨骼,面色蜡黄,头发稀疏,发色枯黄毛躁,鬓边依稀可见星点白发,除了寻常男子留的八字须之外,他还留了一缕稀疏的山羊须在下颌。 他这一副样子站出来,说他三十多岁也可,说他四十多岁也可,说他五十多岁,也没有人怀疑。 平岚自小读书,但他家中贫苦,根本读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好在他并不是个死读书的人,在平县做一做短期账房也可糊口,养活家中老母。 没错,这年头就算是账房,平岚也只能应聘短期的,因为长期账房,都是各家自己培养的,可信。 倒是有人看中平岚的才能想要聘他做长期账房,但是得入奴籍,否则没有哪家会放心将家中财务机密交托给个外人的。 平岚自然是不愿意入奴籍的,这点子读书人的风骨他就是饿死都不会抛弃的。 直到夏川萂来到平县,平岚就是她在当地招的第一批雇工,因为是财会和文书上的双重重要性人才,他拿的是头等的双份工资,很快就摆脱了赤贫状况。 摆脱赤贫之后,平岚第一件事就是娶媳妇,嗯,非常朴实的人生规划。 只是,他媳妇已经娶了两年了,孩子还是遥遥无期。 这倒不是人家新娘子的原因,而是平岚自己营养不良,不能给田地提供良种,这地里能长出庄稼来才奇怪呢。 其实自从平岚为夏川萂效力之后,吃食上真没亏了他,每日伙食不说大鱼大肉,也能鸡鱼肉蛋岔开着吃饱,但他就是不长肉,吃的那许多饭也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请医者看过之后,说他这是打小亏着了,就跟夏川萂个头长的慢是同一种情况。 夏川萂十分为平岚担心,问医者要怎么治,医者就一个字:养。 夏川萂是小时候亏了几年,后来营养跟上来了,小孩子好补,现在已经跟正常人无异了。但平岚已经是个成年人,还是提前进入早衰的成年人,要补的跟正常人一样,千难万难。 平岚倒是无所谓,只是觉着对不起妻子,也跟家中老母和妻子商议好了,孩子一切随缘,等到他四十岁上还没有孩子,他们就收养一个为他们养老送终。 知道自己可能会无子之后,平岚不仅没有消极哀怨,反倒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来了,这让夏川萂十分佩服他的豁达。 第203章 第 203 章 平岚跟夏川萂见礼:“见过女君。” 夏川萂笑问道:“天尚未亮, 先生起的好早。”你怕不是一夜没睡?还是跟她一样半夜就醒了? 夏川萂请凭栏坐下,芳儿给他上了热饮。 平岚端着热饮感慨道:“既受大任,诚惶诚恐, 怎可安睡?” 夏川萂这里向来是雷厉风行, 昨天傍晚她让才徇和平岚交接, 即便才徇还没与他碰面, 但他已经得到通知了,心绪鼓荡, 夜里根本睡不着。 又解释道:“某凭栏远眺之际望到女君院中灯火长明,又闻雄鸡报晓,才敢求见。” 平岚一家都住在平庄, 平岚娘子还在平庄做事, 是以平岚来找夏川萂十分方便,也就抬脚出个门的事。 夏川萂问他:“先生见我所为何事?” 平岚轻咳一声,面露担忧之色道:“某夜观天象, 见柄尚在西北,霜降已至,提前入冬。节气如此不寻常,恐今年又会是一个寒冬,某知女君行驾只是暂停平庄,便赶早来问问女君, 对平庄可还有更多的安排?某也可早做准备。” 平岚所说的“柄”是勺子形状的北斗星柄部的位置所指的方向,柄指向西的时候天下皆秋,柄指向北的时候天下皆冬, 现在北斗星的勺柄还未从西完全移动向北, 夜间温度就急剧下降,以至于提前出现了霜降的节气, 这就是平岚所说的“节气不寻常”,且做出了今年会提前入冬以及会是个寒冬的结论。他心下担忧平县的百姓,所以来问问夏川萂是不是有所安排。 其实是幕僚发现异象之后对上位者的提醒:主君,天气有变,该干活了。 夏川萂身边幕僚不算多,但个顶个的能干,还非常富有责任心,才徇是一个,平岚也算一个。 对即将到来的寒冬,夏川萂的确是有所安排的,首先就是得重新清点御寒物资,粮、棉、碳、柴、房屋等这些都是平庄的日常常备物资,但在夏川萂离开之前,她必须要亲自清点一回,以免出现阳奉阴违监守自盗糊弄她的情况发生。 另外,人渡过寒冬艰难,牲畜渡过寒冬同样艰难,一些存储过量的活的牲畜该宰杀该交易的也要准备起来了,正好天冷了,一些肉类等也变的容易储存起来...... 零零总总的,夏川萂和平岚都对了个大体的数,准备天亮之后去请主县令等平县的乡老们一起来开个会,具体商议一下今冬要如何过。 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等夏川萂和平岚说的大差不差的时候,菲儿都端着早膳过来了。 芳儿汇报道:“刚才老夫人过来看女君了......” 夏川萂一惊:“老夫人来了?怎么没禀报?” 芳儿道:“是老夫人不让奴婢们禀报的,她见您和平先生说的投入,就说天突然变冷了,您一定有很多事要安排,她有许多人陪着,就不打扰女君了......跟咱们吩咐完,就带人在平庄内四处逛了逛,两刻钟前就已经回到主院用早膳去了,还吩咐咱们将早膳送来这里让您自己用,用好了、有时间了再去找她老人家说话是一样的。” 夏川萂叹道:“也罢,今日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老夫人那里还要你们多留心,不管有什么事都要第一个报给我。” 菲儿和芳儿忙都应下来。 夏川萂见早膳摆好了,就邀请平岚坐下一起吃。 平岚有些赧然道:“某......叨扰了。” 夏川萂却是有些惊讶了,她还以为平岚会跟以前一样拒绝呢。 要说这平岚哪哪都好,就是为人上有些迂腐,比如,在只有他和夏川萂两个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夏川萂的留膳邀请的。 这次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夏川萂心有疑问,也就问了出来。 平岚屁股上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在一张凳子上坐立难安的,他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结结巴巴期期艾艾道:“承蒙抬爱,以后某就是女君之近臣了,需恪尽职守,为女君效忠尽善尽美......”就差说贴身伺候了。 因为他以前每次见才徇的时候才徇都是这样形影不离的跟着夏川萂的。 夏川萂轻咳一声,忍住笑意道:“先生说的很是,就跟皇帝有郎官,宰相有家臣一样,我这个家主身边也是要有近臣的,哎,先生既有此觉悟,等以后咱们也可秉烛夜谈一番......” “秉烛夜谈”四字一出,平岚倏地站起,一张瘦脸涨的通红充血,浑身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打摆子,更是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了。 夏川萂:...... 有这么刺激吗? 菲儿给夏川萂盛了一碗粥,说她道:“平先生是老实人,您这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了,”又笑着安慰平岚道,“您也是老人了,不知道咱们女君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以前时常跟咱们说您是正人君子,就是太过板正了,少了些活泛气儿,今日可算让她逮着机会跟您开开玩笑了,您别介意。” 平岚讪讪坐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汗,讷讷道:“女君但有吩咐,某无有不从,还望女君,莫要在戏弄某......” 夏川萂无趣的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答应道:“好吧,咱们以后就正经些,见面只谈公事不谈私事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什么叫“只谈公事不谈私事”?他们之间一直只有公事好不好...... 用完一餐食不知味的早膳,临告辞之前,平岚欲言又止。 夏川萂:“你是想问为什么要你接替才徇,以及才徇犯了什么错是不是?” 平岚:“......女君英明。” 夏川萂叹道:“倒也不是我英明,是你从踏进我这院门开始就脸上写着想问了......罢了,我也不故意卖关子让你们胡乱猜测,我就直说了,才徇、准确说是才家,原本就是郭氏的幕僚,我小时候就跟才徇认识,那时候他才开始读书进学,目的呢,就是长大之后能去郭大将军身边做事。” “至于后来为什么到了我身边,想来你们也都清楚,郭大将军去边关的时候他还太小了,不能跟着,等到年长一些,就暂时来我这里历练历练,现在郭大将军已经回来了,他自然要人归原位啦,我也不好留他,只好放人了。” 平岚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是我心眼小,一个不顺意就胡乱发脾气辞退人是不是?” 平岚忙道:“是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女君心胸开阔,眼光长远,怎会容不了一时之气呢?” 才小慧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在平庄几乎算是人尽皆知了,在平岚这个外人看来,不过一个小丫头不懂事胡闹而已,带回家让大人好好教教就行了,能有多大事? 夏川萂反而直接将才徇给辞退了,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 为君者,没有容人之量可是大忌,会让手下人心惶惶,整日都想着勾心斗角了,心不往一处使,做不成大事。 平岚自然是想要夏川萂长长久久的,所以他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夏川萂进谏,夏川萂要是个男人,不用说,平岚会直接问到面上,还会疾言厉色的警戒一番,这才是身为幕僚、属下、为臣子的本分。 但夏川萂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进谏就要注意措辞和分寸,不能伤了她的面子。 要夏川萂来说,平岚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她要是他想的那种小姑娘,早就回老夫人身边绣花去了,还能出来做事? 所以夏川萂才说平岚在为人处事上有些迂腐。但也正是这种“君用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迂腐”,夏川萂才敢将后背交与他,只要夏川萂在大义上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平岚就会为她效死。 其他的什么能力啊心性啊就都是次要的了。 夏川萂跟平岚说的这么仔细也是有目的的,平岚会为她辞退才徇的举动向别人做出合理解释,这就行了。 有时候,别人更相信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小道消息,而不是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 刚送走平岚让他去召集人等会开会,张颜就找来了。 张颜拉着夏川萂的手笑道:“我过来看看你,早膳用的还可口吗?” 夏川萂要管一大摊子的事,自然不能事无巨细的事事过问,而是都分了出去,吃饭穿衣这等内务就都交给了夏大娘,在老夫人身边当差,夏大娘能比夏川萂做的更好。 看来,今日灶房内的早膳安排之事,夏大娘交给了张颜。 张颜没在老夫人那里见到夏川萂,这会子就来她这里看看有什么不合她心意的地方没有,也是表示亲近和殷勤的意思。 夏川萂笑道:“我用着很好,劳姐姐特地来看我,彩儿还好吗?怎么没见她跟着姐姐过来?” 张颜半是抱怨半是调侃笑道:“这丫头玩疯了,非说这里是她姨姨的庄子,她也算是半个东道主,要关心兄弟姊妹们是不是住的称心,这不,一早就四处走动去了,估计一会就来找你禀报了。” 夏川萂听了哈哈直笑,道:“姐姐可别怪她,是我跟她说要她帮我注意着些,小孩子们身子弱,要是一个看不住病了淘气了,可是难办,她能上心,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张颜笑道:“她就是个无事忙,你别嫌她叽叽喳喳的烦就行了。” 夏川萂:“怎会,彩儿可疼的紧......” 姊妹两个寒暄一回,张颜见四下无人,趁机跟夏川萂透了一句:“那位主儿已经被夫人下令送回普渡寺去了,母亲要我跟你说一句,这事她会暗中留心的。”在桐城,夏大娘根扎的很深,她说留心,那就是郭霞不会再出现在普渡寺之外的意思。 夏川萂颔首,默了一会儿,叹道:“怪可怜的,我还以为,会带去洛山的静心庵安置呢。” 张颜看了夏川萂一眼,拿不准她那句“怪可怜”的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可怜郭霞还是在猫哭耗子,但有一点她是要教夏川萂明白的。 张颜语重心长道:“妹妹,你还是花骨朵儿的年纪,才智上自然胜姐姐许多,但要论内宅之事,姐姐托大,你却是不如姐姐看的多的......” 夏川萂颔首:“姐姐请讲。”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8节 张颜这才继续道:“郭霞是废妾刘氏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仅从她两次行事上来看,就知道这是个做事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手段是很拙劣,但让人心惊的是她这股子狠劲,对别人狠是正常的,对自己狠,那就需要不一样的心性了......” 郭霞确实很舍得下本钱,第一次是拿自己的清白做饵,让所有跟来的郭氏女眷的清白为她的算计托底以及买单,这一次是拿自己的容貌做代价,只为了能回到洛京。 这两样,别说是真的去做了,说出来让一般女子做选择,都是第一个要被摒弃掉的,偏郭霞就毫不犹豫决绝的去做了。 张颜就差直接说郭霞心性狠毒了,她手段稚嫩,只能说她初出茅庐,等她日后成长起来,心智锻炼的越发成熟,还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测。 “......妹妹心性良善,见她遭遇不免生了恻隐之心,但你也要知道,许多的遗憾和后悔都是从这一开始的恻隐之心起的......” 这的确是肺腑之言了,夏川萂感动道:“姐姐教我的,我记下了。” 张颜见夏川萂认真听她说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认同她的话,至少她是该说的都说了,就笑着将剩下的话继续说完:“不送去洛山是因为静心庵里还住着一个刘锦儿,那也是个不省心的,自然不能将她们送到一处去。” 刘锦儿在静心庵拿刀刺夏川萂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张颜却是知道的,因为夏川萂将事情告诉了夏大娘。 夏大娘已经老了,精力日渐不济,记性头也不好了,她将事情告诉张颜,就是要她照顾夏川萂的意思。 张颜自然巴不得,夏川萂是她的妹妹,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老天爷让她们做了姊妹,自然要互帮互助相依为命,珍惜这段难得的缘分的。 夏川萂已经知道郭霞的处置结果了,但她同样好奇郭继拙。 说起郭继拙,张颜却是无所谓道:“他啊,少年心性,冲动些也是有的,已经被二郎君训斥了一番,停了府上供应,要他自谋生路去了。” 夏川萂:“......二郎君真是个慈父。” 张颜闻言好笑道:“听你这话音,好似觉着这处罚轻了?” 夏川萂说出她自己的看法:“只是不给零花钱而已,郭继拙长这么大,不会一点子零花钱自己都赚不出来吧?” 张颜摇头,失笑道:“只是一点子零花钱?妹妹啊,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赚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容易的,你信不信,只要二郎君放出话去,要各家不要管他,他就在洛京寸步难行?” 夏川萂不信:“怎么可能?郭继拙又不是个傻子,他还为自己挣下了文己公子的名号,他就是在大街上支摊子给人代写书信,都饿不死自己。” 张颜哧道:“给人代写书信是寒门庶子的活计,咱们这位拙公子,恐怕拉不下这个脸来去给泥腿子写信,这多掉价啊。” 夏川萂:...... 若是郭继拙果真这样的话,那他,可真的要吃苦头了,因为他所谓的那些看在眼中的“风雅”活计,都是要看国公府脸色的,而国公府这边,二郎君已经放出话来不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接济他,估计他的师兄弟们也不会援手,那他除了碰壁,就只有碰壁了。 ...... 跟张颜说完话,姊妹两个相携去给老夫人请安,出门就遇到了才徇。 张颜笑道:“你们说话,我先去老夫人那里给你点个卯......” 目送张颜背影离开,夏川萂问才徇:“来找我什么事?” 才徇眼下明显的青黑,他对夏川萂恳求道:“女君,才徇还想为女君效命,请女君再给才徇一个机会。” 夏川萂叹息,她托着才徇的臂弯将他弯折的腰扶起,对才徇认真道:“才徇,我要说,我对你没有意见,也不是因为你妹妹的事辞退你,你一定是不信的。” 才徇垂眸不言,默认了夏川萂的话。 夏川萂道:“说起来,我还是认识小慧在先呢,她头一次见我,就跟我打听将军府是什么样子的,郭氏少主是什么样子的,还曾央求我带她入将军府玩耍......” 说到这里,夏川萂不由笑了起来,才徇赧然道:“是舍妹不懂事,给女君添麻烦了。” 夏川萂道:“不,我不认为是她不懂事,相反,她很聪明,从才公和才大娘偶尔对将军府、桐城国公府的描绘里想象国公府是荣华富贵之地,要不然她的祖父和母亲不会这样推崇......” 才徇面色一变,想要辩解什么,夏川萂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尤其是郭氏少主神仙容颜,胜过她曾见过的男子百倍千倍,她既然已经见过神仙,为什么还要屈就凡夫俗子呢?” “我能理解她的追求和心气儿,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要是没有追求,没有心气儿,也只是府上的一个任人差使的奴婢罢了,如何能做你们的女君呢?” 才徇:“......舍妹如何能与女君相比?” 夏川萂:“怎么就不能比呢?如果她有幸做了郭继业的妾室,就是我见了她,也要客气几分呢。” 才徇面色开始红涨,夏川萂继续打直球:“才徇,你这些年虽然在我身边做事,但你是家中长孙,你就一次没听才公、听才大娘说起过对才小慧终身大事的安排吗?你知道,但视而不见,或许还无意有意的泄露一些我这里的消息给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判断呢......” 才徇脸皮紫涨,也不知道是愤怒的还是羞臊的,他脱口而出道:“你难道不是要嫁入郭氏,做郭氏主母的吗?我为你效力,跟为郭氏效力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非得拿着小慧倾慕郭大将军这件事不放,郭大将军以后就是没有小慧,也会有其他女子,你要是来一个清理一个,你清理的过来吗?你累不累啊!” 等才徇发泄般的一股脑的说完了,才后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 才徇发现,夏川萂并没有因他脱口而出的话愤怒,她甚至连最基本的情绪起伏都没有,她只是平静的道: “原来是你这么想的。也对,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又那么聪明,自然已经看出了老夫人和郭继业的打算了,但我有一点没明白,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我的打算呢?还是说,你究其根本,也只是将我当做一个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的女人看待......” 才徇喃喃:“不是的......” “我也不妨告诉你,别说我现在还不想做郭氏的主母,就算我以后做了郭氏主母,我也不会对郭继业身边出现多少女人感兴趣,更加不会你所谓的‘清理’,才徇,你真的想多了。” “经过这番谈话,我再一次验证了我的判断,你的确不适合再继续跟着我干了。才徇,我跟庄上其他人的说法是,你原本就是要跟着郭继业干的,只是因为郭继业一直在边境,你才暂时跟在我身边历练的,现在郭继业回来了,你也要去他身边就位了。才徇,去和平岚做好交接,给自己一个体面的退场,不要再纠结此事了吧。” 扔下失魂落魄的才徇,夏川萂向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路上,夏川萂问菲儿:“菲儿,你们会不会偶尔觉着,跟着我干就跟海市蜃楼似的,看不到前路?” 菲儿想都不想的直接回答:“怎么会,咱们都愿意为女君效死!”表完忠心,又有些委屈的问:“女君这是被才......伤心了?他生了二心,咱们可没有,女君可别以一概全,误会了咱们。” 夏川萂失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以后可能会嫁人,等嫁了人,你们就有了姑爷......” 菲儿欢乐笑道:“那还会有小主人啊,咱们可以继续效忠小主人嘛......” 夏川萂恍然:“......原来如此。” 夏川萂不是海市蜃楼,更不是流动的沙堡,她是可以有后代的,她的基业,是可以承继的。 不管她以后嫁给谁,嫁入什么样的人家,都将会是强强联合,而且默认她一定能生出男孩来,这样,他们前路自然可定。 第204章 第 204 章 夏川萂突然就郁闷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皇位要传下去,但也居然在她还是十多岁的年纪,就要考虑继承人的事了。 这可真是......个清奇的虑事角度啊。 许是夏川萂情绪不太高, 也或许是老夫人眼睛太毒了, 总之, 一个照面, 老夫人就问她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夏川萂就说了心中不平之事:“......男人可真占便宜,万千种子洒下去, 旱涝保收......”负责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的是女人,而且一堆女人排着队生,总能生出男孩子来的。 在这个世界, 夏川萂倒是听过和她一样白手起家打基业的女性, 但一个也没听说过继承家业的女性,人们默认继承祖业的必须是男性,否则, 就充公给朝廷。 绝对不会让女性将祖业带到外姓家去的。 老夫人对夏川萂偶尔非常规发言这些年早就听习惯了,倒是头一次听夏川萂大胆发言的国公夫人被她给呛了个好歹,被珊瑚好一顿安抚才停歇下来。 见夏川萂一直看她,就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让川女君看笑话了。” 夏川萂:“......夫人是觉着我这话惊世骇俗吗?” 国公夫人憋了一会, 才语重心长道:“丫头啊,这什么种子什么占便宜的话,在咱们面前说说就行了, 千万别到外头说去啊, 会让人笑话粗俗的。”哪个有教养的淑女会这样说话啊,这回, 国公夫人是真切的感受到夏川萂从小就跟一群糙老爷们混着长大的事实了。 哦,原来是被她说话大胆给吓到了。 夏川萂非常受教,笑道:“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不会在外头乱说话的。” 国公夫人:“......这就好。” 又对老夫人告辞道:“我去看看小辈们怎么样了,君姑有什么吩咐,再差人去唤我......” 等国公夫人走了,老夫人才戳着夏川萂的脑门笑嗔道:“又谁惹你不称心了?火气这么大。” 夏川萂嘀咕,还不是您那好曾孙,只要跟他沾上边的就没个消停,才小慧是这样,刚才她才发现,才徇居然也是这样,这郭继业就是个大块磁石,吸引着他周围好的不好的所有的人和事。 夏川萂将装着婚书的锦匣送还给老夫人,道:“我觉着,这东西还是还给您比较好。” 老夫人恍然,笑道:“原来是继业让你不痛快了,行,我先收回来......”说罢,就接过锦匣,藏在了自己身后。 夏川萂眼睛都睁大了半圈,难以置信道:“您就这么收回了?”难道之前都是骗她的?这是要卸磨杀驴了?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拿手指头点着夏川萂笑话道:“我给你你为难,收回来你又委屈,你说说你,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说完,又将锦匣塞她怀里。 夏川萂捧着这方失而复得的小小锦匣,老夫人在这一收一还之间给她的心情起伏变化的体验,突然就让夏川萂明白了一个道理:唯心而已。 其实老夫人一开始就给她说的明白,她愿意,这婚书就有效,她不愿意,这婚书就无效。 她想和郭继业好,她自己就能和郭继业写出无数个婚书来,她不想和郭继业好,或者郭继业不想和她好,就是老夫人亲手写出再多的婚书,都不会起效用。 那她,是想和郭继业好吗? 夏川萂这样问自己。 这个问题刚一冒头,夏川萂心中就有答案了: 想的。 夏川萂不想承认,她其实是个害怕寂寞和孤独的人,她总是不由自主的从身边人身上寻找存在感和归属感,这一点,老夫人的偏爱和夏大娘的付出让她心有所归,心有所依。 但论安全感,她却只有在郭继业这里感受到过。 现在往回想想,夏川萂这些年这么拼命的给自己夯实基业增添筹码,不是她天生就这么爱拼,是因为郭继业走了,她为了不断给自己找寻安全感才小小年纪就这么拼的。 夏川萂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耽于享受的俗人,她小时候跟在郭继业身边,整日想着怎么吃的更好,怎么让自己每一天过的更有意思,也想着增加本领,把自己给训练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但这些富贵技能,只有在身心有足够的安全感日子过的足够安逸的时候才会去学习,去获得。从郭继业走后,这些技能除了画画,她都给荒废了,也没想着继续学习。 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因为她知道有郭继业在给她兜底,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过她想过的生活,而不是跟其他丫鬟一样,殚精竭虑的想着要讨好主子,想着要和其他丫鬟勾心斗角获得自己生存的权利和生活的利益。 郭继业离开后,从出生开始就在困扰着她催促着她的那种巨大的不安定感重新席卷了她,她只能通过不断地从外界获取权利、获取物质上的财富,从而填补她精神上的不安。 夏川萂恍惚记得,她被夏大娘买走的时候是非常欣喜的,但同时又是惶恐不安的,她那时候还给自己列好了五年、十年计划,尽快要给自己武装好生存技能,以便长大后能脱离奴籍,自食其力。 但自从她进入国公府,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她还想着要讨好老夫人身边的姑姑们,跟她们学习人情世故,学习规矩,学习这个时代的待人接物的礼仪。 然而等去到郭继业身边后,这些就都慢慢的淡忘了,她渐渐释放了本性,不断地触碰规则,挑战一个奴婢不该有的,就是被罚了,她也会觉着委屈,还能跟他使小性子...... 等他离开了,她才重新成为那个仿佛被命运追赶的小女孩。 唉,郭继业走了,郑娘子也不想着拿她小辫子罚她了,因为她已经学着不再犯错了。 她原本已经习惯没有他在的日子了,但直到那次夜下戈壁追逐,夏川萂被胡人捉走,前途命运都未卜的时候,郭继业紧追不舍,再次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也就是在那一晚,她终于将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为一人。 她看他,不再是一个飘摇不定朦胧模糊的陌生人了。 但世界不是围绕两个相爱的男女转的,不管爱情有多甜蜜,终归要回归于生活。 夏川萂还没从郭继业这里尝到多少爱情的甜蜜,生活的繁杂和丑陋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她还不是郭继业的什么人呢,就已经因为跟他沾边,郭氏的一大摊子事就自动找上门了。 尤其是她跟他的兄弟姊妹之间还隔着一层仇怨,先是刘锦儿,后是郭霞,可以想见,等到了京城之后,还会有一个郭继昌和郭继兴兄弟两个等着她。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29节 老夫人是一定要住在英国公府的,为了就近照顾老夫人,她也会在国公府内拥有一间房舍,她会不可避免的为他投入与付出,这不由让她不住的问自己: 值得吗? 郭继业值得她为他付出所有吗? 当她有此疑问和疑虑的时候,夏川萂就明白,自己根本就不爱郭继业,顶多是喜欢吧。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了,她或许仍旧需要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已经不需要别人被动给与了,她完全可以花费心思自己去寻找,自己去成就。 爱是不会有疑问的。 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郭继业的。 夏川萂重新收起装着婚书的锦匣,告诉自己,目前就这样吧,挺好的,郭继业让她高兴了,她就继续喜欢他,要是让她不高兴了,她就踹了他。 喜欢她的人还挺多的?她总能再找到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吧? 谈恋爱嘛,不合适就分手,很正常。 至于以后能不能结婚,且行且看吧,合适就结,不合适就不结。 结婚是两个家族的融合,如果她过的不痛快,那还是算了吧。 此世她只为自己而活,看的很开。 人间最是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在美好的年华里,不给自己留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第205章 第 205 章 等夏川萂安排好平县和围子堡因为天气变化带来的一些事务, 调整了人事变动之后,他们这一行人,终于又开始启程了。 这一次路上虽然仍旧是缓行, 但没再出什么意外, 渡河七八天后, 他们顺利行至洛京城外, 中途老夫人还去访了一回古刹,在寺中住了一晚, 拜过菩萨之后,第二日才又重新启程。 一河之北的霜降似乎并没有对大河以南的气候产生多大影响,也可能是因为中间隔了一座洛山, 阻隔了冷空气的南下, 总之,虽然已经是十月上旬了,也已经正经到了霜降的节气了, 洛京这边仍旧是繁花似锦草木繁盛不见打霜的模样。 大周朝选择洛京作为都城,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军事防御、农业发展和交通集散方面,洛京确实得天独厚。 在城门之外,不仅老英国公郭代武、英国公郭守成、英国公世子郭继业带人迎接,附近丰楼的王姑姑、范思墨、金书、楚霜华,以及先一步到洛京国公府安排老夫人——现在要改口称为太夫人了——入住事宜的周姑姑都早就候着迎接了。 因为这阵仗实在是大, 夏川萂她们的车马也实在是浩荡,一时间汇聚在城门口,引得所有进出城门的百姓们驻足观看, 这是哪家贵人回京了。 夏川萂掀开车帘, 老英国公祖、父、孙三代齐齐给太夫人磕头行礼,老英国公郭代武哭的尤其情真意切, 还要上太夫人的马车,被太夫人一脚给踹下去了。 是真的用脚踹的,夏川萂就在旁边,亲眼看的真真的。 夏川萂还看到了郭代武这个老儿子一瞬间懵逼的褶子脸,但太夫人毫无所觉,视线穿过掀开的车帘望向西方,再次跟夏川萂确认道:“不能先去丰楼吗?就去看一眼也行啊。” 夏川萂还是那句话:“您有诰命在身,回京要先回国公府受礼,大家伙都看着呢,咱们还是先回府,等改日,我再奉您去丰楼住几天,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您家的家主同意。” 太夫人十分不屑道:“老身做什么还需他们同意?” 夏川萂笑道:“您说的都是。” 太夫人不满道:“你也学会敷衍我了。” 夏川萂拉上车帘,阻隔了看热闹的视线,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说真的,丰楼早就给您准备好居住的楼宇了,等您入宫拜见过皇后之后,就可以去住了。” 相比于国公府,自然是丰楼更得夏川萂的心意,但她也清楚,太夫人也只是耍耍小孩脾气罢了,等真在国公府住下,行动不会那么自如的。 不过,偶尔去住住还是可以的,她就怕到时候太夫人又会嫌丰楼吵闹不得安静了。 呼啦啦一群儿孙拜见过后,太夫人的车驾终于进城,然后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行至英国公府大门前。 太夫人下车,牵着夏川萂的手不放,与她一同站在国公府门前,仰头看悬挂在高阔府门之上的那块鎏金牌匾:英国公府。 所有郭氏儿孙,亦抬头仰望那块象征郭氏基石和荣耀的牌匾。 良久,太夫人指着大门左侧立着的汉白玉立柱对夏川萂解释道:“这是太/祖皇帝赐下的柱石,封先祖为上柱国,在此立柱以显荣耀。” 夏川萂点头,表示理解。 太夫人这才笑道:“入府吧。” 包括老英国公、英国公和世子等众人具都跟随在太夫人身后入府,沿着中轴道路一路穿门入院行至了迎晖堂。 将太夫人送上迎晖堂台阶之上象征权位的高台,夏川萂站在了高台之下侧面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所有郭氏儿孙在老英国公的带领下给太夫人叩头,欢迎郭氏辈分最高身份最高的老寿星回家。 而夏川萂,只是站在一旁角落里看着。 她不用跪,因为她不姓郭。 受过儿孙叩拜之后,太夫人缓声道:“都是好孩子,都散了吧。” 众人也都理解,太夫人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也就不多耽搁,陆陆续续的都散了,而且,入堂叩拜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桐城族人,都跟太夫人相熟的,现在仪式已经举行晚了,增进感情,来日方长。 周姑姑搀扶着太夫人下台阶,太夫人另一只手伸出去,郭代武忙去接,结果又挨了老母亲一巴掌。 郭代武:...... 老国公夫人忙将郭代武拉至一旁,要他先缓缓,别去招太夫人的烦。 太夫人手又伸了伸,对夏川萂招手道:“丫头,咱们去看看咱们以后住在哪儿?” 夏川萂就在灼灼视线下握住了太夫人另一只手,周姑姑笑道:“太夫人,您住的院子和将军府的院子一样,您一定会习惯的。” 太夫人嘟囔道:“你们乍一叫我太夫人还怪不习惯的,我还是习惯听你们叫我老夫人。” 这话周姑姑不好接,老国公夫人笑容都有些僵了,君姑这脾气越是靠近京城,就越发的变幻多端了。 夏川萂就道:“您辈分升了嘛,您不改口,让下面小辈们怎么办?”憋着不出生了啊? 还有,如今郭守成已经是英国公了,国公夫人虽然没有了,但老国公夫人还在呢,现在的老夫人是原先的国公夫人,太夫人可不就得升级了吗? 太夫人就笑了,道:“你说的也是,唉,咱们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等继业有了娃娃,就五世同堂喽,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福气?” 夏川萂笑道:“定是有的。” 太夫人觑了她一眼,再次嘟囔道:“谁知道呢,继业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 夏川萂微笑:...... 无辜中招的郭继业一脸施施然的跟在后面不言语,好似被说“不听话”的不是他一般。 给太夫人准备的院落在迎晖堂正堂院落的西面,大屋面阔三间,前院后园,这也是当世传统养老院落的样式,只不过这是国公府,给太夫人准备的养老院落都能称的上府中府了,是普通人几辈子望尘莫及的存在。 太夫人的院子是座三进院落,位置在整个英国公府的布局靠中后方,这套院落的正前方,用墙体和月亮门单独隔了出来,布局成另外一座独门独户的两进院落,与后面太夫人的三进院落一起,组成了国公府五进大院的格局。 之所以说是独门独户,是因为这套院落的大门,正好开在了国公府的侧门。 周姑姑一面走一面解释,通过月亮门进入这座两进独院,周姑姑笑对夏川萂道:“这座院子以后就归你住了,独门独院,你前面见人方面,后面去看太夫人也方便,可是世子专门为你改的。” 夏川萂微笑对郭继业道谢道:“有劳世子费心,只不过,占用了府上侧门,是不是太过不便了?” 她可不愿意进出国公府的客人们打从她住的院子经过,就是她不常住也不行。 郭继业也回以“客气”微笑,答道:“府上还有一处侧门,进出够用了,此后这道侧门就归女君专有了。” 夏川萂:“那感情好,为了好做区分,能许我挂块牌匾在门楼上吗?” 郭继业很痛快:“可以,你想挂个什么牌匾?红漆的还是鎏金的?想写什么字?夏宅?我可以帮忙代劳吗......” 你可拉倒吧,还夏宅呢,埋汰我就是个草民是不是? 夏川萂努力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柔声道:“不用了,我怕别人笑我沐猴而冠。” 郭继业无奈了,道:“川川,‘沐猴而冠’不是这么用的,” 夏川萂小声嘟囔:“有什么区别......” 太夫人突然道:“我个老妪却是走不动了,川川,剩下的你去替我看吧,我看你这里空的很,也得看着添置,周蔷伺候我去休息,你就留下忙吧,继业帮衬着点儿。” 又对一直陪着的老国公夫人她们道:“你们也是车马劳顿了一路了,都回去休息吧,晚上也不用定省了。” 太夫人赶人,其他人也不好多留,就都听话告辞了。 夏川萂还想送太夫人回房,结果被她给拒绝了。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个空旷的小院中就只剩夏川萂和郭继业两个人了。 夏川萂唤道:“菲儿?芳儿?朱狸?” 三人不约而同的从前院门洞子里探出头来,菲儿问道:“女君何事?” 夏川萂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朱狸回道:“在核对家具呢,咱们的行礼也得放好。” 夏川萂的行礼可以先放一放,因为后堂她住的地方所有用具一应俱全,朱狸和菲儿芳儿这些跟来伺候的人的行礼就得自己收拾了。 夏川萂:“......你们忙去吧,我没事。” 朱狸看了郭继业一眼,“哦”了一声,又将头给缩回去了。 郭继业笑道:“这里是照着桐城西跨院布置的,可还满意?” 其实越是爵位高的人家住的院子就越大同小异,因为有规制,而这种规制,是不能改的。 所以,不管是京城国公府、洛京国公府还是西堡的将军府,规制在那里摆着,格局也都大差不差的,唯一的差别,可能就在占地面积上了。 所以周姑姑才和太夫人说她的院子跟将军府的院子一样,一定能住的习惯,郭继业将这座二进小院改成西跨院的模样也很简单,只是重新布局摆设一下就行了,都不需要动土的。 夏川萂:“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还以为能住上新院子呢。” 郭继业:“......那我拆了重新给你建一个?不过,在新院子建成之前,你大约只能先住我那边的院子了。” 夏川萂瞪眼:“你们府中就这么几座院子?” 郭继业解释道:“院子很多,但都被占了,也只有我那边东院,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住,还能给你空出两间空房间来给你住。” 郭继业说的只有他一个人住,是只有他一个主子住,仆从和护卫都是少不了的。 其实郭继业住的东院也是一座三进院落,这里本就是给府中继承人住的院落,前厅、前堂、中堂、后堂、后罩房、东西厢房一应俱全,另外,这院子的更东面还带有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建有楼阁,完全可以算作一个独立的小院。 这东院格局这么齐全,一看就是给夫妻带着孩子一大家子人住的,郭继业说可以在这里给夏川萂空两间空余房间给她住,嗯,着实有点小气了。 不过,夏川萂还没去东院看过,所以她听过就过,是没有其他感觉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0节 第206章 第 206 章 就一座两进的院子而以, 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西面隔壁倒是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郭继业解释道:“是族兄他们在安置家小呢,可要去看看?” 夏川萂:“去认认门也好。” 郭继业所说的族兄, 就是郭继橹郭继云他们, 这些人的家眷以前不是生活在西堡就是生活在东堡, 夏川萂自然都是熟悉的, 过去认认门方便以后来往。 夏川萂还以为要从她这边的侧门出门上了街道才能去别人家呢,结果郭继业带着她穿过月亮门, 进入太夫人的院子,沿着廊道向西、向北走了不到百米,赫然又出现一个月亮门, 穿过这道月亮门, 就进入了一处小花园。 郭继业边走边道:“以前国公府隔壁是座侯府,侯府败落之后,家祖便将隔壁宅子买下, 两府之间的夹道也打通了,修了这个窄长的花园。” 的确是窄长,宽度也就十多米,一眼就望到了头,沿着花园中修出来的碎石子路穿过花园,南北纵向一望, 开了好几个黑漆小门,喧闹声就是从这些小门中传出来的。 夏川萂一瞧就明白了,国公府隔壁这些一溜的独门独户大大小小的院子, 肯定是以前郭氏族人居住的, 现在那些族人被郭继业分出去了,这些院落自然也就搬空了, 现在正好给郭继橹他们这些桐城族人居住。 郭继业指着南面的院落道:“这座三进院是三哥(郭继橹)家,正门开在永安街,”又指着北面的院落道,“这座三进院是承明家,正门开在永宁街。东面国公府外围三座府邸分给了十五叔(郭守丰)、十六叔(郭守敬)和八哥(郭继云),二叔(郭守礼)一家也住在那里。二叔家的新府邸大门开在永乐街上。” “这些小门开了是为了各方能来往府内方便的,这样走动就不用特地走大门绕远路了。” 夏川萂颔首,同意道:“抬脚就能入府,是挺方便的。” 永安街是国公府大门所面向的东西街道,永宁街则是国公府后门所面向的东西街道,永乐街则是国公府东面的一条南北街道,南面交会永安街,北面交会永宁街。 原本国公府的东面同样是一座宅邸,临永乐大街的是这座宅邸,但东面这座宅邸不是朝廷亲赐的有爵人家,只是一座私人宅邸,在郭继业小时候记忆中,他二叔郭守礼三不五时的就要抱怨一句自己的院子住的不够大,要是隔壁人家有意出售宅邸就好了,他可以买下了作为自己的私宅。 如今郭继业都已经长大做了大将军了,这座宅邸到底被郭守礼给买下来,但只有中间的一部分做了他的新家,两边部分都被分去给了新的族人。但与此同时,郭继业恳请郭守礼继续住在国公府里不要搬出去,这中间半拉宅邸加上郭守礼原先在国公府住的院落,加起来面积是除了国公府外最大的,足够住的下他那众多儿孙军团了。 不管是永安、永宁还是永乐大街,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些都是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街。 而现在,这些大街倒是得有一半被郭氏族人给占了。 国公府的豪气可见一斑。 夏川萂咂舌:“你们家可真够大的,都快赶上西堡了。” 夏川萂虽然还没有去过永乐大街,但郭继业的叔叔辈的宅子肯定不会比兄弟辈的小,看看眼前这两座三进大宅的占地面积,可以想见,东面那些叔叔辈们的宅子占地面积会有多大。夏川萂把眼前两座大宅作为参照物大体计算了一下,整个郭氏族人围绕国公府所占据的居住面积,居然并不比桐城西堡小多少。 这里可是寸土寸金全是达官显贵的京城,不比桐城西堡,建在半个山窝窝里,想怎么占地就怎么占地,想怎么建设城堡就怎么建设。 郭继业笑道:“都是祖宗基业,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辈子孙幸不辱命,没有将之败落了。你别瞧现在这些宅子大,等过上个十来年,子侄辈们长大成家后,人丁兴旺起来,到处都住满了人,就显的拥挤了。” 夏川萂:“......你想的还挺长远?” 郭继业咳声感叹道:“为家族计,当然要想的长远些。” 跟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学究似的。 正说着话呢,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郭继橹宅邸的小门中跑了出来,见到夏川萂和郭继业之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就咧开嘴大喊道:“川川,你来了!” 小男孩说着就跑到夏川萂面前,拉着她的手继续笑问道:“你来了怎么不进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 他话是对夏川萂说的,眼睛却是滴溜溜的在郭继业面上身上打转,眼睛是大大的好奇和惊叹,估计是被郭继业超出常人的身高给震慑住了。 夏川萂握着他的小手甩了甩,同样笑道:“小涣,你怎么一个人玩?你阿娘呢?” 郭丕涣,郭继橹的儿子,今年九岁,跟夏川萂混的很熟,按郭丕涣的说法,他跟夏川萂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所以坚持要叫夏川萂做川川。 郭丕涣噘了噘嘴,颇有些小委屈道:“阿娘怀了小弟弟了,阿父不要我亲近阿娘,怕我伤了小弟弟,我就一个人玩了。” 郭继橹在郭丕涣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郭继业上战场拼杀去了,橹嫂子就带着儿子在西堡生活,现在郭继橹回来了,夫妻两个再添新生儿不要再正常。 夏川萂却是惊讶道:“橹嫂子怀孕了,我都不知道,路上可有颠簸到?”橹嫂子和郭丕涣自然是跟着夏川萂一起来到洛京的,一路上她都没听说橹嫂子有孕反状况? 郭丕涣道:“才发现的,说什么还不到两个月,川川,你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玩的?” 郭丕涣有些不高兴了,自从有了这个小弟弟,大家注意力就都从他身上转移了,好像他一下子就失宠了,这让他感到很不爽。 夏川萂捏他肉肉的小脸,道:“不是来找你玩能让你看到我?走吧,一起去你的新家看看去。” 郭丕涣十分高兴,拉着夏川萂就往前冲,欢笑道:“我跟你说哦,我有了一个新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可大了,川川,我特地给你留了一个房间,咱们一起住啊......” 夏川萂惊喜道:“还有我的房间?那我是一定要住一住的......” “咳,咳咳!” “十九叔,你是生病了吗?咳嗽是要吃苦药汤子的。”郭丕涣告诫郭继业。 郭继业心道,原来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啊,嘴上却道:“......川川已经有自己的院子了,不能住你这里。” 郭丕涣比夏川萂还要惊喜道:“川川你的院子在哪里?我能去住吗?” 夏川萂笑道:“当然......” 郭继业抢答道:“当然不可以!” 郭丕涣停下脚步,气咻咻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郭继业从上而下睥睨他,理直气壮道:“因为她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她住,一间我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郭丕涣不信道:“怎么可能,川川的院子可大了,能住下好多人,你是不是想独占她,才故意骗我的?” 郭继业:“那是在西堡,在国公府,她只有一个院子,两间屋子。” 郭丕涣同情的看着夏川萂,道:“川川,你来了洛京居然没有大院子住了,你干脆祝我们家吧,我们家大的很,还有两个空院子没人住呢,我可以让我阿娘分给你一个住。” 夏川萂感动道:“小涣,你真好。” 郭丕涣拍着小胸脯得意道:“咱们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要是愿意,可以做我的小媳妇,我会对你比现在更好的!”郭丕涣重新说起青梅竹马的话题,当然紧接着就是小媳妇的话题。 郭继业:...!!! 看见郭继业震惊到难以置信的表情,夏川萂笑的更欢快了,嘴上连连道:“等你长大了,你要是还想我做你小媳妇,我就答应你哈哈哈......” 郭丕涣:“你等着,我会很快长大的......” “小涣,你又淘哪里去了......”郭继橹正在到处找儿子呢,转过拐角就看到了郭继业和夏川萂,脸上变换了笑容,道:“稀客,稀客,欢迎,欢迎!” 郭继业正色对郭继橹道:“三哥,小涣年纪也不小了,你该好好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了,还有,我觉着筹办族学刻不容缓,三哥有什么章程没?” 郭继橹一头雾水,怎么见面就说正事?你来就是专门说这个的? 夏川萂对郭继橹和郭继业道:“你们说事,我去看看橹嫂子怎么样了,可有动了胎气?” 郭继橹忙道:“好的很,才公已经给诊过了,好好休息就行,都不用吃保胎药的。” 夏川萂:“那就好,小涣,你带我去见你娘?” 郭丕涣回答的很干脆:“好嘞。” 郭继业却是在此开口道:“小涣,你是大孩子了,要跟在你父亲身边学些眉高眼低了,就不要去内宅了。” 郭丕涣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说了声:“才不要!”就拉着夏川萂跑了。 郭继业:...... 郭继橹憨憨笑道:“小涣刚满周岁我就走了,这些年都是你嫂子带他,调皮惯了,我都管不了他,他还小,不懂规矩,你别介意,嘿嘿。” 郭继业板着脸道:“十岁了,不小了,已经懂事了,他刚才还说要娶川川为妻呢。” 郭继橹嘴张张合合,半晌拍着脑门叹道:“这小子好眼光......” 郭继业一眼扫过来,郭继橹忙道:“眼光虽好,毛都没长的小鬼头一个,就说说孩子话,过过嘴瘾罢了,你别介意,别介意。” 郭继业冷脸道:“还是欠训,族学该办起来了......” 郭继橹耳朵里听着郭继业说办族学的要求,心道你这是多饥渴难耐呢跟个毛孩子吃醋。 这边夏川萂看过橹嫂子,见她果然好好的,脸颊红润心情美丽,两人说了会话,夏川萂就要告辞了,这院子里到处忙乱着规整,确实不是待客的时候,是以橹嫂子并不留她。 郭丕涣却是很不舍,拉着夏川萂的手不放,送她出门,嘴里还絮絮叨叨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玩的,你总是有很多大事要做,可恨我太小了,帮不了你什么忙......” 夏川萂学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抱怨道:“你这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年了,我让你学好了本事来帮我,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敷衍我,现在又来说这些风凉话,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郭丕涣气弱道:“我、我没长那脑子,学、学不会嘛,我求你把你脑子分我一半,你怎么就不愿意分我呢?” 夏川萂气道:“你可拉倒吧,我宁愿把脑子扔了也不给你。” 郭丕涣急忙道:“你扔的时候可先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捡啊!” 夏川萂:...... 郭继业再次被郭丕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发言给惊住了,郭继橹老脸通红,喝道:“郭丕涣,你是不是讨打?”他以为郭丕涣是在故意淘气。 郭丕涣不服道:“我跟川川说话呢,我怎么就讨打了?你虽然是我爹,你也要讲道理呢,是不是,川川?” 夏川萂:...... 夏川萂将手从他死攥着的小手里费力抽出来,语重心长的对他道:“小焕,我觉着吧,你应该正经好好读几本书了,或者多跟别的小伙伴们玩一玩?” 郭丕涣失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喜欢我,骂我听不懂人话......” 郭继橹脸色骤寒,冷声道:“谁?哪个胆大包天的敢骂我郭继橹的儿子?老子宰了他!” 郭丕涣和夏川萂有志一同的抬头看了眼跟个杀神似的郭继橹,又有志一同的将头转了回来。 夏川萂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看,我愿意跟你玩,不愿意跟他们玩,说明你比他们优秀,我更喜欢你。” 郭丕涣拆穿她:“但你嫌我笨,总是学不会东西。” 夏川萂:“呃......这不重要,你爹已经是将军了,你以后子承父业,能够明事理就行了,不用学太多东西的。” 郭丕涣这才高兴了,道:“是吧?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只要饿不死自己就行了。” 夏川萂:“......小涣啊,你现在才九岁,现在就立一个咸鱼志向,还太早了些,我觉着吧,你还是要奋发一下......” 郭丕涣顿时脸垮下来:“你又嫌我了?你已经这么能干了,我以后做了你的小郎君,只要照顾好你就行了,你会养我的吧?” 夏川萂:“小涣...这也是橹嫂子教你的?” 郭丕涣得意道:“这是我自己想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夏川萂:“很棒!”天呐,她难道无意间玩了一次养成? 这郭丕涣小小年纪就浓眉大眼的,长大了,定是一枚...... “棒个锤子,老子养的是个儿子,不是个兔儿爷!郭丕涣,我看你是皮痒了......”郭继橹听了这话勃然大怒,觉着儿子不像是个儿子,倒像是个闺女。 夏川萂忙制止了郭继橹的怒喝,对郭丕涣道:“我这就走了,你家里这两天活多,多想着帮你娘分担一些啊?” 郭丕涣瞪了眼眼睛喷火的郭继橹,哼哼唧唧的跑回院子里去了。 郭继橹见儿子这不服管教的样子,再次怒喝道:“这小子再不管就废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1节 夏川萂无语道:“废什么废啊,你废了小涣都不会废。” 郭继橹怒道:“你看他那样子,那里有一点教养的样子!” 夏川萂凉凉道:“他自小没爹教,自然是没有教养的。” 郭继橹瞬间就跟被当头敲了一棒似的,垂头丧气哑火了。 夏川萂自觉这话说的重了,不由软下声来跟郭继橹,也是跟郭继业解释道:“小涣尚在襁褓的时候,橹将军就离开了他们母子,橹嫂子只有这一子,也只当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养着小涣,小孩子又难养活,那是真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别说是打骂了,橹嫂子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跟他说......” “小涣性子难免养的单纯些,但他人真不坏,读书是没天分,但郑娘子说他长了一副郭氏男儿祖传的身子骨,好好打磨的话,必成一代高手,但橹嫂子拒绝了,因为她宁愿小涣平庸鲁莽一生,也不愿抛下新婚妻子襁褓儿子上战场。” “我觉着橹嫂子打算也没错,小涣生在郭氏,不缺吃穿,将来也不会缺前程,只要明事理,有德行,能传家业就行了,橹将军,你说呢?” 郭继橹脸色在愧疚和痛心中来回转换了好几回,最终还是道:“男子汉能成才为什么要做废物?他是我儿子,他想做废物,要先问问我这个老子答不答应!” 夏川萂见郭继橹这一副望子成龙的模样就摇头不已,对郭继业道:“小涣这样的孩子在西堡可不少,但他们要么有一个虎妈,立逼着自家儿子成才,要么就被家中宠坏了,唯有小涣心地善良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我难免就多疼爱一些,你们要教他我也不拦着,但教孩子要讲究方法,循序渐进才行,要是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将心思都放在跟你们对着干上,最后头疼的还不是你们?” 郭继业点头:“我记住了。” 郭继橹还想说什么,被郭继业一个眼神制止了。 夏川萂也不管他们打什么眉眼官司,只是嘱咐郭继橹道:“你们虽然有了新的孩子,但也不要忽视了小涣,小涣可是你的长子,你已经错过了他八年了,不想再错过他下一个八年吧?” 郭继橹憋了一会,还是憋屈道:“我记住了,会好好......疼小涣的。” 夏川萂挥挥手,道:“行了,你快回去忙吧,我们先走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郭继业问道:“小涣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吗?” 夏川萂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兄弟家有多少孩子,你不知道啊?” 郭继业也看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跟小涣这样天真的孩子。” 夏川萂恍然:“哦,你说这个啊,不多啊,只有小涣一个,”又好笑道,“我觉着小涣是缺心眼,这跟教养没关系,天生的,橹嫂子可是个很精明的人,唉你说,小涣是不是遗传了橹将军啊?” 第207章 第 207 章 郭继业:“......我觉着他是被橹嫂子宠坏了, 耽于安逸,不想吃苦,心思都用在调皮捣蛋上了, 扔去军营训一下就行了。” 像不像郭继橹郭继业不知道, 但郭丕涣不想吃苦不想努力他是看出来了。 夏川萂摸摸鼻子, 想为郭丕涣说两句好话, 郭继业继续道:“你也别想着为他说好话,一个天天想着吃软饭的男孩子, 长大了谁看得起?你说的那些明事理、继承家业就行了不用上进的话不是为他好,是害了他,白白浪费了他的天赋。” 夏川萂一脚将脚下的石子儿踢开, 嘟囔道:“我要是有家业可以继承, 我也不想上进。” 夏川萂闷头向前走,然后就撞进了一个怀抱里,夏川萂抬头去瞧, 又跌进了一双眼眸酝酿的漩涡里。 夏川萂本能想要后退,被一双手臂给揽住了腰身。 郭继业低头,凑近了她,低声道:“嫁给我,整个郭氏的基业都是你的,你不就不用上进了?” 夏川萂先是脸一红, 接着就是一怒,推他道:“你想骗我给你管家,美不死你!” 郭继业无语:“我怎么就是骗你了?”他明明是很有诚意的邀请好不好! 夏川萂怒道:“我是想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懂不懂?就是不用累死累活的努力, 躺在床上都有大把的金子掉我头上,你明白吗?” 郭继业去摸她额头, 难以置信道:“你做梦呢吧?躺床上什么都不干就掉金子,你也不怕砸的头破血流?” 夏川萂:...... 夏川萂拍开他的手,气鼓鼓道:“我就是在做梦,做白日梦,不行啊?” 郭继业委屈:“那你怎么就不梦一下我?你嫁给我,不也什么都有了?” 夏川萂挑眉:“什么都不干?整日里只管吃喝享福?” 郭继业凝视她,迟疑问道:“你......能过得惯这样的废物日子?” 夏川萂死鱼眼:“郭继业,会说话不?说句哄人的话能死啊?” 郭继业:“我从来不哄人,更不会哄你,我对你,只说实话。” 夏川萂无力吐槽,只能道:“......我可谢谢你啊......” 郭继业:“不用谢?” 夏川萂给他一个“你很好”的凌厉眼神,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原来郭丕涣总是说一些让人抓马的话不是遗传的郭继橹,是遗传的你郭继业啊! 郭继业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的后脑勺道:“你跟小涣差着辈分,以后那些小媳妇、小郎君的话就都不要说了吧,我怕他再当真了。” 夏川萂回望他一眼,眉目含笑问道:“说起辈分来,彩儿管我叫姨姨,你跟彩儿同辈,你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姨姨?” 郭继业挑眉:“我叫你,你敢答应?” 夏川萂来劲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一面倒走一面笑着催促道:“怎么不敢答应?快叫,你叫我就敢答应!” 郭继业:“......姨姨?” 夏川萂哈哈大笑:“哎,好外甥哈哈哈哈哈哎哟!” 夏川萂倒着走路又笑的猖狂一脚踩在石子上差点摔倒,被郭继业拉了一把帮她稳住身体,叹道:“好不稳重的长辈......” 夏川萂脸色爆红,色厉内荏道:“那长辈也不总是稳重得体的,也有像我这样活泼好动这一款的。” 郭继业敷衍道:“是,姨姨。” 夏川萂脸颊更加红了几分,吵吵嚷嚷道:“唉呀行了行了,叫的我心烦,以后都不许叫了。” 郭继业:“是,姨......” 郭继业在夏川萂警告的视线下住嘴,只是戏谑的看着她。 夏川萂:“我要回去了,不许跟着我!” 落荒而逃。 郭继业目送夏川萂穿过月亮门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才转脚往太夫人后堂而去,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唤道:“大娘。” 郑娘子从角落里走到郭继业面前,行礼笑道:“公子,奴婢去看望川川,见她不在,就欲去拜见太夫人,不成想中途遇见了公子,不好打扰,便等了一会。” 是她先来的,可不是她故意躲起来偷听两个少年少女说话的。 当然,她故意隐藏了气息不让郭继业发现她这一点就不用说了。 郭继业有些不自在,道:“大娘见老祖母有什么要事吗?” 郑娘子回道:“并无要事,太夫人回府,理应去叩见一番的。”迎接太夫人回府的时候,郑娘子只是站在奴仆堆里一起迎接,她是没有资格跟着进迎晖堂的。 郭继业道:“大娘随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老祖母已经歇下了。” 郑娘子:“......是。” 毕竟车马劳顿头一天回府,疲累是应当的。 郭继业只是站在院子里问了一下珊瑚,听说太夫人果然已经歇下了,郭继业又问了一回话,这才带着郑娘子离开。 穿过迎晖堂前的广场的时候,郭继业遇到了英国公郭守成。 郭守成近来清瘦许多,眼窝些微凹陷,这让他看人的眼眸更加深邃许多。 也看上去更加有城府许多,为他这个英国公身份增添了一丝威仪。 郭继业行礼:“父亲。” 郭守成:“为父有几句话要问你。” 郭继业:“父亲请问。” 郭守成并不避讳郑娘子,问郭继业道:“你是真的要娶夏氏?” 郭继业纠正道:“父亲,我要娶的妻子,夏姓讳川,字萂,画技独绝,号菩萨女、罗刹女,乃是夏家家主,老祖母的掌上明珠,儿子钟情之人,不是夏氏。” 又回答郭守成的问话:“是,我是真的要娶她。” 郭守成停了郭继业那一长串对夏川萂的介绍,脸皮抽动一下,再次问道:“非她不可?” 郭继业:“非她不可。” 郭守成转而问一直立在一旁的郑娘子,道:“要是楚宁还在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婢女出身的草民为妻?” 郑娘子脸上怒意一闪而过,硬邦邦回道:“禀家主,如果夫人还在的话,她会的。” 郭守成讽刺道:“楚宁清高孤傲,向来目中无人,她会看的上一个婢女?” 郑娘子:“家主,川川不是婢女,她虽然出身微寒,但她品行高洁,从不自甘下贱,心性高绝,亦从不轻贱他人,她比某些出身高贵的人还要高贵,她比某些家主还像家主,她为什么不能被夫人看的上?” 郭守成气的手指都颤抖了,质问郭继业道:“这就是你的人?连我的话都敢顶撞!” 郭继业垂眸回道:“我觉着她说的没错。” 郭守成:“你......” “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但是你要想清楚了,娶了她,你就是京城中的笑话,不仅失去了妻族帮衬,还会流言蜚语缠身,被人暗中戳脊梁骨。” 良贱不婚,世庶不婚,前者是写在律法上的铁律,后者是隐在世俗中的铁规。 郭继业要真娶了夏川萂,郭守成都能想象的到到时候京城中人会怎么对郭氏指指点点。 郭继业冷冷道:“不劳父亲操心。” 郭守成怒道:“我这是为我郭氏考虑,不是为你操心!” 郭继业仍旧平静道:“郭氏有我,亦不劳父亲操心。” 郭守成这回是真的给气着了,是,他这个国公是做的气弱,被很多人看不起,但被自己的儿子当面给顶回来,这挫败和羞辱不是一般的强。 郭继业叹道:“父亲,祖父、祖母、老祖母、二叔、乃至所有的郭氏族人们都支持我,为什么只有您一意孤行呢?” 郭守成嘶喊道:“那是因为反对你的族人都被你杀了!” 郭继业再次纠正道:“父亲,那些作恶的族人一个都没死,有的被流放了,有的被送去挖矿服苦役去了,罪名宣布的时候,您也是在场的,难道您已经忘了?没关系,圣旨就在祠堂里供着,儿子可以取出来再给您看一下......” “够了!” 郭守成眼睛充血,直直盯着郭继业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既然你意已决,希望你以后莫要后悔。” 说罢,甩袖离开。 目送郭守成绕过迎晖堂向后堂走去,那里是郭守成这个英国公所居住的家主正院,也是新搬过去的,原先那里住着的是老英国公和老英国公夫人。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2节 郑娘子猜测道:“公子,家主这番举动不寻常。” 郭继业随意道:“现在他才是英国公,下一任英国公是谁,他说了算。” 郑娘子没忍住笑道:“公子,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里外谁不知道英国公府真正的主人是谁?之所以让郭守成做英国公,是因为郭氏正在避锋芒,郭继业太强势了,不适合现在郭氏走的维/稳路线。 郭继业也笑道:“屁股决定脑袋,你说他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郑娘子笑不出来了,她小声道:“昌公子近来神神秘秘的,奴婢派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个所以然来。” 郭继业:“......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要动过,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 郑娘子颔首:“奴婢会小心留意的。” 郭继业点头。 两人徐徐穿过迎晖堂宽阔的广场,进入了郭继业的东院,高强和赵立不在,伺候他的仆从又不多,院子里静悄悄的。 郭继业站在已经落了一半的金桂树下,突然问郑娘子:“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真的会喜欢川川吗?” 郑娘子笑道:“川川很会讨人喜欢,只要她愿意,就一定会让夫人喜欢她的。” 郭继业薅了一把桂花在掌心,看着金黄的米粒大小的花朵,道:“我是说,不用她故意讨好,母亲会喜欢她吗?” 郑娘子愣了一下,才明白郭继业话里的意思,她回忆片刻,道:“夫人似乎,更欣赏温柔娴静多才多艺的女子。” 如果这么说的话,夏川萂既不温柔,更是跟娴静不沾边,多才多艺嘛,作画算一个,如果赚钱也算一个的话,那夏川萂勉强算是多才多艺吧。 郭继业在掌心颠了颠金桂花,吹了一下花屑,留下纯粹的米粒小花和浓郁的花香,笑道:“母亲定是不会喜欢她的,是不是?” 郑娘子叹道:“公子,那是以前的夫人,如果夫人能熬到现在的话,奴婢能确定,夫人一定会更欣赏川川这样的女孩子的。” 温柔娴静,那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才会拥有的特制,凡是经历过风吹雨打还能成功挺过来的,温柔或许还会保留,但娴静,打骨子里就已经失去了。 温柔刚强,才是最佳形容。 郭继业看着手心里的小花,良久没再说话。 第208章 第 208 章 第二日一早, 夏川萂收拾停当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已经早起,站在院子里慢悠悠的比划拳脚了。 夏川萂一惊, 此时尚是晨光熹微,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夏川萂来这么早是打着伺候太夫人起床的主意的, 瞧太夫人这样子,至少已经起来大半个时辰了, 醒的恐怕更早。 见到夏川萂,太夫人眼睛一亮,招手让她过来, 还问道:“这天还没亮呢, 怎么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住不习惯吗?” 夏川萂近前,握住太夫人的手掌,感觉温热, 心下放心了些,也道:“您也说是天还未亮呢?您怎么醒的这么早,是有哪里不习惯吗?” 太夫人让她和自己站一起,两人对着即将跳出地平线的朝阳比划着舒心养气,深秋初冬清晨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清凌凌的打个寒颤, 果然提气清神。 太夫人缓缓笑道:“我老了,觉少,昨儿睡的又早, 今儿可不就醒的也早?左右睡不着了, 就起床来排排浊气,也好动动手脚, 不然骨头都僵硬了,更活不了几年了。” 夏川萂笑呵呵道:“您真是老当益壮,按行自抑,越到冬天,我越是起床难,恨不能长在被窝里不要起来才好呢。” 太夫人哈哈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恨不能躲屋子里一步都不要出,宁儿就不一样,不管外头是刮风还是下雪,是打雷还是下刀子,都雷打不动的按时起床、吃饭、做事,一板一眼的,十年如一日丁点都不会差的,无趣极了。” 夏川萂赞叹道:“我就佩服这样的人,克己复礼,立身行己,真正让人敬重。” 太夫人笑道:“你也不差,我瞧着你这样就很好。” 夏川萂就嘿嘿笑道:“我能做到明善诚身,克己慎独这块儿就不行了,没人看到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喜欢怎么来。” 太夫人对着终于迸出地平线红彤彤的朝阳哈哈大笑道:“像你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呢。” 夏川萂跟着哈哈大笑道:“您说这话我爱听......” 这一老一小比着笑的谁大声,老远郭继业就听到两人的大笑声了。 郭继业拿着一杆银枪,一身劲装打扮,紧走两步入了太夫人这边的院子,入目就见这一老一小并列而站,双膝微弯,双臂虚抱太极,跟个成了精的妖怪似的,大张着嘴巴对着出升的太阳吸收日之精华...... 郭继业:......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夏川萂哈哈笑着回他:“炼肺呢。” 郭继业:“......晨起还是要藏气,你们这样大张着嘴巴说话,会将修养了一夜的元气给泄了出去,对身体不好。” 夏川萂忙合上嘴巴,惊诧问道:“是这样吗?有这说法吗?” 她去看太夫人,太夫人也合上了嘴巴,有些迷瞪道:“有的吧?我记不大清了,周蔷,周蔷......” 周姑姑抱着氅衣在旁无奈道:“是有这么个说法,但太夫人您高兴最重要,还有个说法,叫做心情好百病避,奴婢觉着这个对您更重要些。” 太夫人高兴了,对夏川萂道:“听到没,没事的,老身一身清爽,泄点子元气不打紧。” 夏川萂似懂非懂的“哦哦”点头,看郭继业手里拿着银枪,就问道:“大早上的,你这是要去校场?怎么来咱们这了?” 郭继业:“我已经练完了,想着老祖母该起了,就先来请安。” 夏川萂恍然道:“原来是已经练完了,真够早的。” 这祖孙两个真是属牛的,起的一个比一个早,就她属猪的,恨不能日上三竿再起。 郭继业解释道:“是现在天亮的晚了,我寻常都是申时就起,最晚也不会超过申时半。” 申时,也就是凌晨三点钟啊,老天爷,夏川萂觉着自己能五点钟起床就已经是勤奋能比大公鸡了,这个更厉害,三点就起床。 是个不能享福的劳碌命,一个字,惨! 两个字,真惨! 三个字,太惨了! 许是夏川萂那同情的眼神着实太过明显了,郭继业心下冷哼,这丫头定是又不知道怎么腹诽我了,就开口邀请道:“我听说你这些年也跟大娘学了些本领,还未领教过,如何,现在比划比划?” 夏川萂看了眼他手里那杆漂亮的银枪,心下喜欢,更是跃跃欲试,嘴上却是道:“那你干脆一枪串了我得了,我那点子功夫,花拳绣腿都算不上。”她没有练武天赋,郑娘子着重训练的是她的眼力准头和出手的速度。 准头一定要强于速度,否则就是做无用功,一切白搭。 要她跟郭继业比,郭继业一手就能秒了她。 夏川萂才不自取其辱呢。 郭继业就道:“你少糊弄我,我可是见过你出手,从未失手过。” 夏川萂:“呸,你就见过那一次,我要是失手了,还能站在这里跟你磕牙?”郭继业说的是在大戈壁夏川萂一把匕首解决两个胡人那次。 太夫人原本听他两人嘴话可乐,听到这里就疑惑问道:“什么出手失手?川丫头你又跟谁动手了?” 这个“又”字用的好,郭继业眼睛里沁出点点笑意,心道这丫头果然不是花拳绣腿,整日里跟他打马虎眼,现在可是犯到他手里了。 他神情倨傲的抬抬下巴要夏川萂看着办。 夏川萂忙对太夫人道:“上次在西堡跟人比箭,可巧让他看到了,就赖上我了。”又对郭继业道:“比就比,不过,咱们得换个章程比。” 郭继业:“什么章程?说来听听?” 夏川萂:“你站那里别动,把你那枪给我,让我戳,要是戳中了,就算我赢了,比不比?” 郭继业难以相信竟然会听到这等无赖话,果然活的长了什么样的话都能听得到,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得到,今儿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 郭继业憋气道:“你干脆串了我得了,用的着比武这么麻烦?” 还不让他动,等她戳,哼,亏她能想的出这种馊主意! 夏川萂抬着小下巴刁蛮道:“高手从不讨价还价,你要是真让我戳着了,你就是浪得虚名,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话郭继业不爱听,转头就跟太夫人告状:“老祖母,她欺负我,您管不管?”郭继业指着夏川萂要太夫人给他主持公道。 夏川萂简直难以置信,站到太夫人面前嚷嚷道:“郭继业,你讲不讲武德啊?!这都能告状的?你小孩子不成?” 郭继业将手里银枪耍了个枪花“铮”的一下立在了自己和夏川萂之间,理直气也壮道:“在老祖母面前,我就是个小孩子,你有意见?” 这回轮到夏川萂憋气了,郭继业这话也没错啊,她看了眼眼前的银枪,让开身形,噘嘴看着太夫人,等她裁决。 太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迟疑道:“那什么,川川啊,你等会手下留情啊.....”在夏川萂变换的表情下又嘱咐郭继业道,“你本领高强,不要那么小气,就让着她些,啊......” 说罢,后退两步,坐在了玛瑙和珊瑚抬来的椅子上,看他俩比试。 原本想做个委屈表情的夏川萂立马又阳光明媚起来,反观郭继业,想要公道的脸有一瞬间的空白,夏川萂顿时心情更好了。 夏川萂蹿到郭继业面前,小人得志道:“哎嘿,快站好了,你是就站这里不动吗?来,快把这宝贝给我......” 夏川萂去拿他拿银枪,双手一上一下的握住了枪身就想从他手里给接过来。 结果,纹丝不动。 用力,再用力,使劲用力...... 夏川萂不干了:“喂!”你故意的是不是? 郭继业:“......我这枪有点重量,你拿稳了啊?” 夏川萂防患于未然,问道:“多重?” 郭继业:“三五十斤是有的。” 夏川萂心里有了准备,道:“知道了,松手。” 郭继业依言松手,一股不容忽视的重量朝夏川萂袭来,夏川萂忙稳住腰身重心,稳稳拿住了这杆银枪。 夏川萂瞪着郭继业:“你说三五十斤?这得有百斤了吧?” 郭继业微笑:“整六十六斤,差不多三五十斤啊。” 夏川萂:“你、你......怪不得你打小让我给你算账,感情你也知道你不识数啊啊!” 六十六斤和三五十斤差的很远的好不好?! 郭继业抱臂站在原地,挑眉懒懒问道:“你不是要跟我比试吗?还不快点。” 夏川萂运气,将这杆超出预估重量的银枪在手上转了个圈,找了找手感,摆了个进攻的姿势,道:“虽然是你先提起的比试,现在又倒打一耙说成是我要比试,但姑奶奶不跟你一般见识,就当是姑奶奶要教训你了...你就站那别动啊,看你能不能接住我一枪.....” 话未说完,她就一枪凌厉的冲着郭继业的腹部戳了过去。 咳,以夏川萂的身形高度,戳他腹部是最省力的呵呵...... 这一枪看着挺凌厉的,但郭继业早防着她呢,且这一枪在他眼中看来虚浮的很,就是没有防备也碰不到他分毫。 郭继业腰身一拧,银枪从他的“腹部”位置凭空穿了过去,紧接着,郭继业一手握住了枪身,反向定住了夏川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3节 夏川萂嚷嚷道:“说好了不动手不动身的,你犯规了!” 郭继业:...... “你没说不动手的?”怎么还临时加规则的? 夏川萂:“你动身了!” 郭继业:...... 夏川萂闷笑:“重新来过啊,说好了,这回不动身,不动手,你要站那里一动不动,听明白了吗?” 郭继业:“......川川,你真是个奸商。” 夏川萂重新摆了一个进攻的姿势,端着得意的笑容道:“你头一天知道啊?”她就当他夸她了。 郭继业仍旧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任她拿着他的银枪来戳。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又是凌厉一枪朝他腹部戳去。 枪尖泛着寒芒,眼看就要戳中郭继业腹部了,结果这枪尖突然“嗡”的一声响,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了一般,朝着郭继业右面空出戳去。 夏川萂本就因为用力脚下虚浮,猛然被从枪尖传送到枪身的力道给带动着朝前扑了出去,脸重重撞向了郭继业的锁骨,郭继业抱臂交叠的胳膊则是撞上了她的胸......膛。 夏川萂:...... 郭继业:...... 郭继业整个人跟石化了一般。 夏川萂更是痛的闷哼一声,被整个银枪的重量给带的身形趔趄,郭继业忙抽出一只胳膊扶住她的腰身,恶人先告状道:“你、你讲不讲武德,不是说好了用枪的吗,怎么,怎么......” 夏川萂含着两包被撞出来的生理泪花,对太夫人告状道:“太夫人,他欺负我呜呜......” 周姑姑扶额不忍直视,玛瑙和珊瑚更是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努力笑的不要那么明显。 太夫人吞了吞口水,看了眼泪眼模糊的夏川萂,昧着良心对郭继业道:“孙儿啊,三局两胜,这第三场,不用比了吧?” 郭继业:“......这两胜是?” 夏川萂接口道:“自然是我胜,你手动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小声:“我感觉到了,你别耍赖!” 郭继业脸色爆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十分不公平的比试给气着了。 郭继业瓮声瓮气道:“行吧,算你嬴,枪给我。” 夏川萂很舍不得:“给就给,谁稀罕。” 郭继业恨不能会钻地术现在就钻地里去把自己给藏气来,接过银枪,转身就走。 玛瑙忙提醒夏川萂:“彩头,彩头......” 夏川萂这才想起,追着郭继业的背影道:“彩头,我的彩头呢?” 郭继业就当没听到,脚下步伐更快,三两下就走没影了,夏川萂只好追到院门之外就回来了。 夏川萂气哼哼道:“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把彩头给忘了。” 太夫人起身,望了望已经升起来的朝阳,对夏川萂笑眯眯道:“等会还得来给我请安呢,不急,来,咱们先去洗洗,用早膳吧。” 夏川萂就欢快的笑了起来,扶着太夫人胳膊入内室,一面叽叽咕咕的跟太夫人商量跟郭继业要什么样的彩头,一面和她一起洗手洗脸,伺候她换衣裳、梳头发、用早膳。 正用着早膳呢,郭彩儿就和两个年岁不一的小姑娘手拉手进来了。 三人排排站给太夫人行礼,脆生生唤道:“给老祖母请安。” 喜的太夫人忙让过来,一手一个都拉不过来,慈爱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哪家的?” 郭彩儿捅捅身旁的小姑娘,要她快答话。 小姑娘脸都羞红了,道:“我叫郭彤儿,八岁了,是长房庶女。” 另一个看着比她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也道:“我叫郭霁儿,今年七岁,亦是长房庶女。” 郭彩儿又补充道:“她们都是我的妹妹,因为年纪小,没有带去桐城,老祖母才不认得她们。” 太夫人笑呵呵道:“好,好,都是好孩子,用过早膳了吗?” 郭彩儿道:“我们一起在娘亲那里用了一些牛乳粥。” 太夫人就道:“一点牛乳粥顶什么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才能长的壮实,来,在老祖母这里再用点儿。” 郭彩儿嘻嘻笑道:“谢老祖母赏饭。”说罢就近坐在了膳桌旁,跟对面的夏川萂打招呼:“姨姨早~~” 夏川萂笑眯眯:“你也早啊,彩儿。” 另外两个小姑娘明显有些怕生,玛瑙和珊瑚上前,一人一个给领着坐在了另外两个空着的座位上,又细声问她们要用哪一样汤、粥,用哪一样面点,用哪一样小菜...... 郭彩儿则是不用人招呼,自己拿着筷子勺子自己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有郭彩儿比着,两个小姑娘也慢慢缓和下来,看着没有那么紧张了。 等用完膳,大家移步厅堂说话。 太夫人倚靠在软椅靠背上消食,看郭彩儿给两个妹妹介绍夏川萂。 郭彩儿一本正经道:“这是我阿娘的妹妹,我的姨姨,叫夏川,字萂,号菩萨女,一手画技名满京师,代表作《无双图》《游戏图》......你们也可以叫她姨姨。” 郭彤儿和郭霁儿也是一本正经的齐齐行礼问好,唤道:“姨姨。” 夏川萂一手一个扶起来,菲儿早就去取了表礼来,是一小箱子荷包,夏川萂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荷包,笑道:“拿着玩吧。” 郭彩儿看了一眼,就叹道:“还是一模一样的荷包,姨姨,你这表礼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变样的啊。”她那里也有这么一个荷包,是夏川萂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给的,与此同时,她还见过夏川萂给过别的跟她差不多的女孩一模一样的荷包做表礼,现在又给了她的两个妹妹,连荷包的颜色和绣花的样式都没变一下。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不偏不倚,我这叫一碗水端平。” 郭彤儿和郭霁儿对视一眼,这荷包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们虽然心下好奇,却是不能打开看的,这不礼貌,要看也得等她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再去看。 郭彩儿却是提醒道:“等会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跟我差不多的兄弟姊妹来给老祖母请安,要是照你这么个送法,咱们府上半年的开销都不够你送的。” 夏川萂惊讶:“这么多?” 郭彩儿点头,道:“光二叔家三五岁的娃娃就十几个,还有四叔家、六叔家没有去桐城的弟弟妹妹,大姐姐家的表侄儿今天也是要跟着大姐姐归宁的,还有其它的一些亲戚家的表兄表姐表弟表妹表侄儿表侄女......” 夏川萂被她念叨的头晕眼花,忙打住道:“你们家这么亲戚的吗?我没听说啊。” 郭彩儿小大人似的道:“大哥哥都没跟你说咱们家的亲戚都有谁吗?他也太粗心了,姨姨你也太不上心了,还好我早有准备,呶,这是咱们家的亲戚单子,我都列出来给你了。” 郭彩儿拿出一本巴掌大却是厚的不像样的纸折子,一拉—— 豁,这怕不得三尺长? 夏川萂僵着脸,按住郭彩儿要给她念名单的小嘴,干巴巴道:“彩儿啊,你认为,我有必要都知道谁是谁吗?” 郭彩儿睁着大眼睛认真回答道:“当然要知道啊,在京城混,你怎么能不知道京里住着的谁是谁呢?要是见面不认识得多尴尬啊?” 夏川萂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太夫人那里,太夫人转脸问周姑姑:“灶房上糖果准备的怎么样了?去催一下,让再多准备一些,我怕不够招待的。” 周姑姑笑道:“是,奴婢这就再去催一下......” 夏川萂:好拙劣的撇清方法。 不过也是真的很好用就是了。 夏川萂再次跟郭彩儿商议道:“其实吧,我那里也有一份京中贵人名单,你这份太偏门了,我就用不着了解了吧?” 郭彩儿笑眯眯道:“我阿娘说了,姨姨你那里的那份名单,和我手里的这份有好大一部分重合的,姨姨你真不想看一看吗?” 夏川萂这次回答的很痛快:“好吧,那就看一看?” 她倒是忘了,国公府的亲戚能是什么数不上的人家吗?最多也得是个二流世家,寒门都不行。 比如郭守礼的嫡长女郭明珠,嫁的就是平远侯世子,老英国公的嫡女如今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中书监夫人,庶长女则是安南伯夫人...... 太夫人虽然只有老英国公郭代武一个儿子,但郭代武可不止老国公夫人一个妻子,他还有好几房妾室,这些妾室不仅给他生了儿子,还生了很多女儿。 老国公夫人并不是个容不得妾室和庶子女的主母,这些庶子庶女们嫁娶都很不错,为英国公府在洛京织就了一张浓密的姻亲大网。 现在郭守礼的儿女们也都长成了,可以想见,国公府的姻亲大网即将织就的更密、更紧实。 郭继业能取得郭守礼的支持,真的是为他铲除异己做了坚强的后盾。 夏川萂看着手里这份名单,听郭彩儿给她详细解说这里面的脉络关系,心道:“要不寒门都抢破头的聘娶高门之女呢,即便是庶出子女,哪怕只是个世家主母身边伺候的丫鬟,放到外面都会有争着抢着的聘娶,无他,光这份打小耳濡目染的眼界和人情关系就是出多少钱做多少包装都换不来的。” 看郭彩儿才十岁就能将京中各家说的头头是道,就能明白为什么郭代武的庶长女能做伯爵夫人了。 第209章 第 209 章 夏川萂正在和郭彩儿头对头的看名单呢, 郭二婶就带着一个彩绣辉煌明媚动人的年轻女子进来了,两人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仆妇,仆妇臂弯里抱着一个裹的跟个球似的小娃娃。 夏川萂和郭彩儿姊妹三个起身迎接郭二婶, 郭二婶拉着这个年轻女子跟看过来的太夫人介绍道:“祖母, 这是明珠, 您还记得吗?” 郭二婶与郭守礼夫妻两个育有一女一子, 长女郭明珠,次子郭继贤。太夫人离开洛京去桐城的时候, 郭明珠已经出生了,但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几岁的小娃娃,不比现在, 已经是自己生了孩子做了小娃娃的母亲了。 玛瑙拿了蒲团来放在地上, 郭明珠上前,给太夫人叩了三个头,唤道:“曾孙女儿见过老祖母, 给老祖母请安。”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仆妇亦是抱着孩子叩首。 太夫人忙让起来,又叫到跟前来抚着她柔弱无骨的柔荑(ti)仔细打量,喜道:“是咱们家的女公子,看着就气派非凡。” 郭二婶喜的不行,道:“您可别夸她了,现在瞧着有模有样的了, 以前淘气着呢。” 太夫人笑道:“你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淘气?我看是你太谦了,孩子没错也得非要安上个错处来,不然显不出你做母亲的威仪来。” 说的满堂室的人都笑将起来, 郭二婶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道:“哎哟哟老寿星可折煞孙媳了,她如今已经是侯世子夫人了, 可不归我这个做母亲的管啦!” 郭明珠是在老英国公风光回京那年才与平远侯府定下的亲事,她第二年出嫁的时候,她的夫婿尚远山还不是侯世子,等她嫁入侯府,平远侯方才为儿子请封世子,半年之后,郭明珠有孕,平远侯请封的折子方才批下来,尚远山也就正式成为了平远侯世子。 不能不说平远侯的爵位传承要看英国公府的脸色,但平远侯爵位传承老英国公在背后出了力却是真的。 不比英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与国朝同岁同存,平远侯爵位是三代始降,且如今已经传到第三代了,第四代就需降爵承袭,尚远山正是第四代。 不是平远侯不愿意给嫡长子请封世子,他是怕请封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爵位的世子。 平远侯是想要皇帝格外开恩再让他们家承袭一代侯爵的,或者至少得承个一等伯的爵位,那尚远山就必须娶一位强而有力的妻子,这样在爵位请封上筹码会更大。 寻寻觅觅满洛京多少年,英国公府在平远侯这里并不是首选,正在平远侯要为儿子选定妻族的时候,郭继业在北境横空出世,英国公府顿时如沉寂已久的明珠一朝被拂去尘埃,重新绽放灿烂光辉。 这个时候,平远侯看中的儿媳妇变成了郭霞,而不是郭明珠。 等老英国公回京,平远侯夫人参加了几次宴会,次次都能遇到那时候的英国公世子夫人刘兰娥,将郭霞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信号放出来了,宁远侯夫人见刘兰娥表现并不冷淡,直觉有门,宁远侯这才打算跟老英国公提一提儿女亲事,结果,他出门去见老英国公的途中遇到了郭守礼。 郭守礼是怎么跟宁远侯说的现在已经无人得知,反正等平远侯如约见到老英国公之后,提亲的对象就换成了郭明珠。 对老英国公郭代武而言,平远侯提郭明珠更好,因为郭明珠跟郭霞比起来,不管是在身份上还是在母族上都要差一些,郭明珠能嫁入侯府,那郭霞就可以空出来嫁一个不输于侯府的人家,且有侯府做连襟,郭霞也能更有底气,反之,郭霞嫁入侯府,那郭明珠嫁的人家大概率不会比侯府更好。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4节 所以,平远侯一提,老英国公就答应了。 如今仅仅两三年的功夫过去,郭继业强势回归,英国公府可以说是大换血,而每当平远侯想起当年议亲之事都会一阵接一阵的后怕,同时又觉着自己英明神武,善于决断,最终选了郭明珠做儿媳妇,而不是郭霞。 不是郭霞失了身份,而是郭明珠的身价长了。 郭明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郭守礼长的,而是因为郭二婶长的。 如今的英国公府内务,能做事的人一大把,能做主的也不少,但这阖府做主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唯独缺少真正能里外一把抓的中间力量。 因为英国公郭守成如今是个鳏夫,府内没有国公夫人,世子郭继业还未娶妻,这国公府的主母之位,竟然空缺了。 所以,郭二婶就二次走马上任了。 之所以说是二次,是因为她第一次掌家,是楚宁还在的时候,楚宁嫁到国公府,虽然是世子夫人,但那个时候楚氏刚没落,要她这个时候代表国公府出去走动只能将她自己给碰个头破血流,太夫人心疼侄孙女,就做主给郭守礼聘娶了如今的郭二婶。 所以,郭二婶嫁的虽然是次子,但她入府就跟在太夫人身边正经管家,若楚宁是执掌大印的内宅君主,她就是统领内宅的宰相,两人合作无间,感情处的极好。 但随着楚宁一年寂寥似一年,慢慢的也将大印给了她,在郭守成再娶刘兰娥之前,国公府的真正主母,就是郭二婶。 郭守礼为甚么对长房意见那么大,甚至想要取而代之,郭二婶对他的影响功不可没,倒不是郭二婶在他耳边唠叨些什么,或者心中有什么不平,撺掇郭守礼夺位。 而是刘兰娥嫁进府里来之后,郭守礼因为妻子常年管家而受到的优待大幅度缩水,而且,自己娶的明明是个主母妻子,现在却要缩起头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管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郭守礼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替自家妻子觉着亏的慌。 尤其是眼看着嫡长女郭明珠越长越大,亲事迫在眉睫,如果郭二婶还在掌家,那郭明珠的婚事一定差不了,现在他们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二房,以后定是要分出去的,这京中大家族又都没眼瞎,平远侯宁愿选择年纪更小的郭霞,都没有考虑和尚远山年龄相当的郭明珠,就是一个非常打脸的现实。 郭守礼去截胡平远侯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已经不能可考,但现在立在眼前的现实是,英国公府目前还离不了他们二房。 郭继业十分信任郭守礼这位二叔,现在的郭守礼在族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中大权更是重归郭二婶之手,郭明珠作为两人的嫡长女,身价可谓是直攀最高点。 如今京中说起英国公府千金,首位就是郭明珠,其次才是诸如郭霞、郭彩儿这些女孩儿。 郭明珠本身就长的明艳可人,如今生了孩子,更见珠圆玉润光彩照人,太夫人喜欢的不行,抱着郭明珠的儿子不撒手,逗他喊自己高祖母。 果真是五代同堂了。 将孩子留给太夫人亲香,郭二婶郑重给郭明珠介绍夏川萂,道:“这就是川女君,你盼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见着了。” 夏川萂忙和郭明珠见礼,道:“不敢。” 郭明珠握着夏川萂的手笑的亲切友好,道:“早就不止一次的听父亲、母亲和大兄、妹妹们说起过你,我心里就不服,什么样的人物儿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个不停,现如今真当面见到了,方知是我坐井观天,没见过真正的风流人物儿。” 郭明珠说的大兄是郭继业,妹妹是指郭彩儿。 郭二婶就笑问女儿道:“现在见着了,可是服了?” 郭明珠:“心服口服!” 郭彩儿也在旁打趣道:“大姐姐还跟我打赌,说要是见了不如她,就要我将那彩色玻璃明珠赔给她,要是见了果真是好,就将她的双鱼佩赔给我,那我现在要问问大姐姐,是要我给你彩色玻璃明珠呢,还是你给我你的双鱼佩呢?” 郭明珠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从自己腰上解下一长串的由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双鱼组玉佩亲手系在郭彩儿腰间,一边系一边跟众人道:“我今日特特带了这压裙角的组玉佩来,就是为了眼馋这丫头的,谁曾想,竟真输了!母亲,您可得再赔我一副更好的,不能让我光秃秃的去见客,不然丢的可是您的脸面。” 众人都捧腹大笑起来,郭二婶拿手指头去戳爱女的脑门,笑骂道:“越大越不饶人,我有多少好东西都留不住,净给你了。” 郭明珠就道:“离您娶儿媳妇还早着呢,就是想给儿媳妇,也找不着人呢?” 郭明珠嘴里说的“儿媳妇”可不是郭守礼那些庶出儿子娶的媳妇儿,而是她嫡亲的弟弟郭继贤。郭继贤今年还不满十一岁,离他娶媳妇儿果然还早着呢。 郭二婶就道:“人都道女儿是扒搂子,专门从娘家搂好东西给自个儿,现如今看来,果真是不错的。” 郭明珠亦是回嘴道:“那也得母亲愿意让我搂呢?要不我怎么不去找老祖母搂,非得找您搂呢?” 这回连周姑姑她们都忍不住要笑了,她们真是见识了郭明珠的这张嘴,这回竟是连太夫人都给带上了。 太夫人就笑道:“我是不给你搂的,有了好东西,我就留给咱们小英儿......” 郭明珠的儿子大名,尚英铎。 正说笑着呢,就有丫鬟来报,说世子、二郎君和侯世子过来拜见太夫人了。 太夫人道:“快请。” 话音落,就见门外进来三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最打眼的当然就是最高大也是最英俊、最年轻的郭继业,郭守礼虽然已至中年,但他身量和风度摆在那里,正经起来也可称一句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最后一位瞧着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就是平远侯世子尚远山了。 尚远山身量比不过郭守礼,英俊比不过郭继业,但他从容自若的站那里,自有气度不凡之处,并不落于郭继业叔侄二人。 三人跟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将尚远山叫近了一些,仔细相看一回,对郭守礼道:“你眼光很不错,是个前程远大的好孩子。” 尚远山笑道:“老祖母抬爱,远山愧不敢当。” 太夫人笑眯眯道:“当得,当得,和明珠好好过日子,好处多着呢。” 要不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太夫人只一句,就将疼爱郭明珠的所有话都给说尽了。 尚远山不由看了眼郭明珠,郭明珠脸颊飞红躲了开去,尚远山笑着应道:“老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 太夫人又介绍夏川萂给尚远山认识,尚远山笑着恭维道:“丰楼女君之大名,远山早就听明珠说起过了,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夏川萂对尚远山的态度很满意。这年头,男人传女人的话就是说的再正经那也总是要带上点“情绪”的,尚远山或许已经知道她和郭继业的关系了,但他心中到底是怎么看夏川萂的,言谈举止之间、尤其是眼神流露出来的态度是骗不了人的。 他说的只是寻常客套话,可见他并不认为夏川萂是可以狎昵之人。 即便心中好奇,也因为他知道夏川萂是郭继业看中的人,他才不能去亲近。 平淡、寻常、客套,这才是一个陌生男子初见另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态度。 如果尚远山表里如一,那郭守礼选女婿的眼光还真不错,至少在女色上,尚远山拎得清。 头一次见面,周姑姑端上表礼,太夫人送给尚远山,这次见面就算是完了。 一时有人来回话,太夫人就对郭二婶道:“今儿你可不得闲,且去忙吧,”又嘱咐郭明珠道,“去帮衬着你母亲一些,孩子放我这里给你看着,留下乳母和嬷嬷就行了。” 郭明珠道是,和郭二婶一起告退去迎接今日来客去了。 郭守礼、郭继业和尚远山咱人去偏厅说话,太夫人逗尚英铎玩儿,郭彩儿继续和夏川萂头对头的说话,这回说的就是平远侯家的八卦了。 郭彩儿用团扇遮着嘴跟夏川萂絮叨:“......大姐姐的那位君姑,将大姐姐娶到手之后只稀罕了大半年,等大姐夫世子爵位到手了,大姐姐也怀孕了,就整日里琢磨着怎么给大姐夫房里塞小老婆......” 夏川萂眼睛陡然放出光芒来,亦是用团扇遮着嘴巴压着声音问道:“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郭彩儿嘻嘻笑道:“大姐夫自己带着大姐姐回国公府住了一旬才走,咱们自然就都知道了。” “豁,这位侯世子真是不拘小节。”夏川萂惊叹道。要知道,这年头愚孝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儿子对母亲,尚远山竟然不是一位妈宝男,真是难得。 也是够促狭的,他自己不好明着拒绝母亲,就带着妻子回岳家住,将自己老娘交给老爹去对付,等回到自己家,他就仍旧是好儿子,好丈夫,现在又是好父亲。 郭彩儿小大人似的叹道:“为此,二叔和二婶没少夸大姐夫人品好。”夏川萂点头,亦是赞同。 尚远山这何止是人品好,世间多的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更不缺反咬农夫一口的毒蛇,尚远山在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还能记得岳家的好,不愿意委屈妻子,可以说是大大的有良心了。 也是有远见的,知道自己前途还要多多仰仗岳家,便一点把柄不落在郭明珠手中。别说什么虚伪算计深的,尚远山要真这样待郭明珠一辈子,那他就是大大的好人一个。 郭彩儿继续道:“大哥哥听说了大姐夫的人品之后,也愿意跟他结交呢。” 夏川萂点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大姐夫待久了,他们之间交流一些为夫之道,这也与以后的世子夫人、哦、就是你大嫂子有好处呢。他们相互成就,挺好。” 郭彩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正想说“这以后的世子夫人不就是你吗”,就听外头一连串的嬉笑欢迎之声传来,抬头去看,就见到郭二婶迎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进来,后头跟着郭明珠,招呼着几位年纪不一却都贵气十足的大小夫人娘子们,郭继云和郭承明则是招呼着一群陌生公子跟在最后头。 太夫人惊喜起身,起身迎接道:“大长公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夏川萂站在旁边看着这位据说是当今唯一仅剩的姊妹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寒暄,心道,听说这位年迈的大长公主已经十几年不出公主府了,这头一次出来,就来了英国公府,估计这回英国公府定会成为众多权贵家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端敏大长公主和太夫人双手交握,彼此眼睛看着彼此,双双落下泪来。 大长公主泣道:“我以为,上次分别既是永别,伤心了好久,如今你又回来了,如何让我不高兴,如何让我不高兴!” 太夫人也泣道:“我又如何不难过?我当年是打着回不来的主意走的,也只当是咱们再也见不到了,如今我竟又回来了,你也竟还在,我一回来你就来看我,如何让我不高兴?!” 两位老夫人一时哭又一时笑,一时诉说这些年的离别思念之情,一时又相约去看看以前曾经看过的风景...... 总是有不尽的话要说。 等两位好不容易才心绪平复了一些,郭继业、郭守礼、尚远山三人带着郭彩儿她们过来叩首拜见,端敏大长公主带来的男男女女们亦给太夫人叩首,双方各赐下表礼不提。 末了,端敏大长公主对太夫人道:“你这次孙和曾孙女婿我见过的,唯独这个曾孙,只小时候见过,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又叫郭继业近前来,仔细端详他的脸,半晌,才又长叹道:“跟他母亲长的真像。” 郭继业垂眸,面露哀伤之色。 太夫人捶着腿骂道:“他母亲是个没福气的,我早就已经不想她了!”骂完又流下泪来,当真是爱之深恨也深了。 端敏大长公主安慰道:“宁儿留下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也该放下了。” 这回太夫人破涕为笑道:“早就放下了,”对夏川萂招手,唤道:“川川,快过来。” 夏川萂依言过去,站在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牵着她的手对端敏大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我养的孩子,这些年多亏有她在身边,看着她,我就不想宁儿了。” 端敏大长公主好奇打量夏川萂,夏川萂叩首拜道:“民女夏川,见过端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金安。” 端敏大长公主同样仔细端详了她一会,面露疑惑问道:“夏川,这个名字我怎么听着耳熟?” 一个跟她一起来的公子就笑道:“孙儿跟您说起过的,丰楼女君习得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画技,孙儿想要寻她给您画一副画像,可总是寻不到她,名讳就叫夏川,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小娘子?” 在场能在端敏大长公主面前主动回话的人不多,还跪在大长公主膝下的郭继业就是其中一个,他就近颔首解释道:“世子所言不错,正是这位女君。” 夏川萂顿时明了说话这人的身份,正是保国公世子卫兰台。现任保国公正是端敏大长公主的儿子。 同样是世子,郭继业是弱冠少年,卫兰台已经是抱孙子的大叔了。 端敏大长公主惊讶的看着夏川萂,执起她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对太夫人惊叹道:“竟然是她!年纪竟然这样小!还又是你养的!” 这一三连叹下来,可见端敏大长公主对夏川萂是有多么惊讶加惊叹。 太夫人故作叹息道:“老天爷赏饭吃罢。” 端敏大长公主就说她道:“你就得意吧,我怎么说你明明年纪比我大,怎么还越活越精神了呢,感情是得了可意的人儿,返老还童了。” 这话说的满屋子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夏川萂亦是缓缓低头抿嘴微笑,笑中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柔美三分谦逊还有一分......脆弱。 郭继业就跪在她旁边,夏川萂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他的眼中,不由心下大为惊奇,原来她还有这样的时候? 端敏大长公主将夏川萂拉起来,取了双份的表礼给她,对太夫人道:“我可得先定下,让她给我好好画一副画像,我要是满意了,重重有赏!” 太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能给你画一副画像,可是她难得扬名的机会。咱们也要先说好,到时候要是别人见她画的好,都来求画,你可得给她作保,咱们想画就画,不想画,谁来说、谁来求都不好使。” 端敏大长公主打包票道:“名画难得,她要是果真画的让我满意,我就保着她。” 夏川萂忙再次叩首道谢。 端敏大长公主再次将她拉起来,握着手亲热问道:“几岁了?跟谁学的画?平日读什么书?除了画画,还学过什么才艺......” 事无巨细,问个不停,竟将其他人都忽视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5节 越问越喜欢,越说越高兴,最后竟对太夫人提议道:“我家中还有许多儿孙尚未婚配......” “咳!” 端敏大长公主话声一顿,视线平移,见到眼前的郭继业,疑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 郭继业:...... 夏川萂忙低下头,努力忍住笑意。 郭继业轻声道:“殿下不叫起,小子不敢自专。” 端敏大长公主:“......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你起来吧。” 郭继业依言起身,站在了......太夫人一侧。 端敏大长公主又看了他一眼,重新问太夫人:“我刚才说的......” 太夫人笑道:“我疼她不比宁儿少多少,我可得好好挑一挑,不将这满京城的儿郎挑遍,再不会许出去的。” 端敏大长公主就叹道:“那可有的你挑了,左右无事,哪天你宴请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一起挑?” 太夫人笑道:“那感情好,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边太夫人隆重接待端敏大长公主一行,后头来的客人们没有一个高过她的,是以都被请去了偏厅和厢房接待,时间长了,来客多了,不免一些嘈杂声传了进来。 端敏大长公主就问道:“外头何人喧哗?” 郭二婶忙回道:“禀殿下,是我们府上外嫁女儿归宁以及一些姻亲故旧来给太夫人请安来了。” 太夫人昨日才到府,按照礼仪规矩,这头一天来拜见的都是处的非常亲近的亲戚,绝大多数都是外嫁的女儿回来拜见,比如郭明珠一早就和夫婿带着儿子归宁,君姑平远侯夫人都没来。 端敏大长公主属于不请自来,还来的很早,还是带着一大家子来的,也就是她跟太夫人感情非同寻常,要不然,会让人说无礼的。 端敏大长公主就吩咐道:“都不是外人,叫进来,给我也看看?” 郭二婶去看太夫人,太夫人也笑道:“都叫进来吧。” 郭二婶去叫人,夏川萂顺势退后,站到了郭继业另一侧。 郭继云和郭承明给郭继业使眼色,要他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被郭继业无视了。 这厅堂很大,但架不住人多,夏川萂旁边除了站着一溜的郭彩儿等小姑娘们,还有等着伺候的以玛瑙和珊瑚为首的丫鬟仆妇们,是以,她跟郭继业站的相当近。 夏川萂悄悄向后退了半步,捅了捅郭继业的腰眼,要他赶快走。 郭继业视线下瞥,以袖掩唇悄声道:“我得在这防着,说不定哪里就冒出个敌人来,将我的宝贝给抢走了。” 夏川萂微笑脸:信你胡话! 第210章 第 210 章 看见郭氏嫁在京中的这些姑奶奶们, 方能明白何为花团锦簇,百年望族。 太夫人见客的厅堂已经很宽敞了,但仍旧站不下所有人, 索性外头阳光正好, 大家就移步国公府后花园, 一齐去赏菊花晒太阳, 顺便等着一会的宴席。 宴席就摆在花园宴厅里,还请了百戏, 可以一面饮宴、一面赏花、一面看百戏、一面谈笑,热闹喜庆非常。 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说话,让夏川萂自己寻同龄的小姑娘们去玩。 夏川萂哪里认识什么小姑娘, 郭彩儿就做了东道主, 带着她这里晃晃,那里蹿蹿,不管见到什么人, 都能说上几句话。 这国公府花园中有一处梅林,一条活水蜿蜒穿过梅林,有许多小娘子们在这活水旁玩曲水流觞。 郭彩儿、郭彤儿、郭霁儿三个和夏川萂一路来到这里,见到这曲水流觞,不由也驻足玩了起来。 郭彩儿看中了在水流中摇摇晃晃上下沉浮的一盘金桔,要水旁的丫鬟给她打上来。 偏今儿这活水有些湍急了, 这丫鬟拿着竹竿钩子怎么都没将这盘子金桔给打上来。 眼看着这盘子金桔就流走了,郭彩儿追着这金桔沿着河边走,边走边指挥丫鬟道:“快, 来这边, 这个角度巧......” 丫鬟伸着竹竿去勾,谁知另外又有一个竹竿伸了过来, 一下子就将那盘子金桔给打走了。 郭彩儿抬眼去看,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不悦道:“杨依依,又是你!” 杨依依伸手从丫鬟勾住的盘子里取了一个金桔,在手里抛上抛下的,神情倨傲道:“郭彩儿,霞姐姐不在,你一个庶女也跳起来了?” 杨依依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了附近玩耍的其他小女娘们。 夏川萂在她们去给太夫人磕头的时候就认了一遍,这一打眼,好嘛,长公主府的、安南伯府的、中书监府的、宁远侯府的、翰林家的、大理寺丞家的、司农家的...... 还有府上二房、四房、六房家的小女娘们,应有尽有,得有二三十个吧? 要是旁人说庶女的话郭彩儿还不好辩驳,但偏是杨依依说,郭彩儿就反唇相讥道:“杨依依,我看你是数典忘祖了,大姑姑也是庶女出身,你在我面前庶女长庶女短的,怎么,是不满意大姑姑的身份吗?哦,对了,你是嫡女嘛,自然看不惯咱们这些庶女了!” 杨依依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郭彩儿说的大姑姑正是杨依依的母亲,安南伯夫人,也是郭代武的庶长女。 另一个看着年长一些的小女娘站了出来,板着一张粉白的小脸训斥道:“郭彩儿,你说这话何等恶毒,你阿娘就是这么教你数落长辈的?” 郭彩儿不屑道:“姜沛沛,怎么哪哪都有你,照杨依依的嫡啊庶啊的说法,二姑姑是嫡女,大姑姑是庶女,怎么她这个庶女之女不跟在你这个嫡女之女身后擦屁股,怎么你这个嫡女之女反倒跟在她这个庶女之女身边鞍前马后的?” 姜沛沛脸同样涨的通红,一根葱管似的手指指着郭彩儿“你你你”的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另有一个女娘上前,看着郭彩儿担忧问道:“彩儿,我问你,霞儿去哪里了?” 郭彩儿斜着眼睛看她,道:“她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二婶说起过,似乎是去给她阿娘祈福去了?” 这个女娘眉头皱起,继续问道:“你可知是哪一座寺庙、庵堂?” 郭彩儿:“啊,这个啊,我就不知道了,你们都知道嘛,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怎么知道霞姐姐的事呢?你们居然来问我,可真看得起我啊,小妹真是受宠若惊啊。”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夏川萂不由心下暗笑,郭彩儿一定知道郭霞的事,但她这幅样子,真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从表情到言语,半点破绽都不露。 这个女娘被她噎了一下,还未想好要怎么继续盘问,就听又一个女娘出声道:“悠扬姐姐,彩儿只是个小丫头,她能知道什么?不如问问她身旁的这位女娘,她或许会知道一些?” 姜沛沛呛声道:“不错,她能知道什么?问她旁边那个丫头,喂,我问你,霞姐姐在哪座寺庙里为国公夫人祈福?” 夏川萂不由好好看了这个叫姜沛沛的一眼,十分惊奇她居然一句话就踩了两个雷。 郭彩儿叉着腰站在夏川萂面前怒道:“你说谁丫头呢?没教养的丫头片子,小心认错了人,说错了话,回家让你祖母打板子!” 姜沛沛亦是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夏川萂跟郭彩儿对呛:“我说的就是这个丫头,夏姓,不知道从哪个乡下赶饥荒来的草丫头,居然也混到国公府里来了,自从国公夫人走后,这府里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姜沛沛还在叭叭叭,郭彩儿慢慢张大了眼,似乎很难以置信的听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郭彩儿眼睛在这群小娘子堆里逡巡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小娘子问道:“姜乐乐,你姐姐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居然不知道我姨姨的身份吗?” 又问其他诸如杨依依、李悠扬等女:“你们呢?你们也不知道?” 人群中有小娘子轻笑一声,慢悠悠道:“老祖母殿下只跟咱们介绍了夏女君,她们来的晚,没人给她们特地介绍,不知道也是有的?”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着鹅黄衣裙的豆蔻少女,一手团扇盖在额头遮阳,一手锦帕掩在唇边轻笑,见到夏川萂看过来,就莲步轻移,来到夏川萂面前不远处,微微一礼,道:“夏女君。” 夏川萂亦是一礼,笑回道:“卫县君。” 此女正是保国公世子的女儿卫简容,端敏大长公主的曾孙女,也是保国公府唯一没有出嫁就被封为县君的女孩儿。 其他小娘子见到她,也纷纷行礼问好:“卫县君。” 卫简容客气笑道:“免礼。” 又对夏川萂道:“女君别介意,她们不过是口直心快,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这未尝不是一项美德,您说呢?” 卫简容这话说的有意思,说她们是直肠子,其实是说杨依依她们蠢的单纯,蠢的直白,相比于那些蜜里藏刀的人,这样将所有心思都摆在明面上的人反倒可爱起来了。 夏川萂笑道:“县君这话在理,彩儿,这里不好玩,咱们去别处去吧。” 说罢,就对卫简容颔首示意,她们要离开了。 卫简容也是颔首为礼。 郭彩儿对这杨依依和姜沛沛她们重重一哼,又对卫兼容乖巧行礼,然后拉这夏川萂快步走了。 夏川萂被她拉着脚步也快了许多,笑道:“慢着些,这里路坑坑洼洼的,仔细崴着脚......” 目送她们离开,李悠扬跟卫简容柔声解释道:“县君,我们只是想问一下这府上郭霞去哪里了,没有恶意的。” 卫简容笑道:“你们这里不是还有好几个这府上的小娘子吗?你们怎么不去问她们?反倒问郭彩儿这个比你们都小的妹妹?” 杨依依道:“她们都近不到夫人们跟前,都不知道。” 卫简容好笑道:“哦,你们也知道她们近不了夫人们跟前?那郭彩儿怎么就能近到跟前了?郭彩儿既然能近到夫人们跟前,想来是有些倚仗的,你们就这么得罪她,就不怕她去太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面前告你们一状?” 杨依依张口结舌,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姜沛沛倒是道:“彩儿不会的。” 卫简容:“你又知道了?” 姜沛沛不想为郭彩儿说好话,就闭嘴不言语。 卫简容又看了一眼李悠扬,凉凉道:“你们想知道好友去向,何不直接去长辈们面前去问?难为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又道:“容我提醒一下诸位,这府上妾室刘兰娥已经被下旨贬斥,已经不是世子夫人,更不是国公夫人,望诸位知悉,以后也莫要忘了。” 众女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姜沛沛,脸一阵红一阵青,眼睛里更是聚集起了水花,抽抽噎噎的就要哭了。 卫简容看都没看她一眼,挥了挥帕子,对跟着的侍女们道:“这会应该开席了,咱们去找老祖母吧。” 说罢,就带着侍女们走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小娘子们在身后。 这边,夏川萂哄了两回,郭彩儿还是气鼓鼓的。 夏川萂就道:“你把自己气成这样,反倒称了她们的心意,你何苦呢?” 郭彩儿气咻咻道:“姨姨给我送了好东西来,她们倒是跑的比谁都快来向我讨,现在当面见了姨姨,竟然就不认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往的好东西都喂了狗了!” 夏川萂:“......也许是她们不认识我呢?” 郭彩儿更气了:“不认识、不知虚实就敢那样说话,以貌取人,下下之行,没教养,没脑子,真是让人不耻!两位姑姑都是何等精明强干之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两个没脑子的女儿!” 夏川萂:“呃......你这话,没当着你两位姑姑的面说过吧?” 郭彩儿看了夏川萂一眼,道:“当然没有,我又没那么傻,说这种讨打的话。” 夏川萂立即夸奖道:“我们彩儿最聪明了,这样得罪人的话千万别说,纵使说了人家也不会领情的,白白惹人讨厌。她们没脑子是她们家的事,既然玩不到一起去,以后就少来往就行了。” 郭彩儿叹道:“总能碰上的,唉,真是看到她们就心烦!” 夏川萂笑道:“那边开席了,走,咱们去吃好吃的去,吃了好吃的就不心烦了......” 郭彩儿凝神细听,花园那边似乎是有宴饮的乐声传来,不由将刚才之扫兴的事情抛之脑后,高兴的和夏川萂一起朝宴饮的方向而去。 他们刚走,就有三五个公子从竹林之后转了出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6节 其中一个公子看着夏川萂的背影,笑问道:“那位就是丰楼之主?看着可真够小的。” 卫简言笑回道:“是,郭继业亲口承认的,她就是夏川。” 另外一个公子调笑道:“怎么,小郡王看上她了?” 权应居看了他一眼,这开口调笑的公子面上油滑的笑容一僵,权应居转回视线,淡淡道:“能够面圣的女君,这样的话你也敢说的出口,我可不敢回。” 这人立即低头认错:“小子唐突,请小郡王责罚。” 权应居不说话,他脸色苍白更甚,一会就汗出如浆了。 权应居这才道:“下不为例。” 这位公子如蒙大赦,立即道:“是,再不敢了。” 第211章 第 211 章 男女有别, 宾分两宴。 东面宴厅以老英国公郭代武为主、英国公郭守成、世子郭继业、郭守礼为副,宴请江陵郡王世子权应居、保国公世子卫兰台、平远侯世子尚远山、安南伯杨念真、中书监姜宇桓、中书侍郎李进、大理寺丞卢东瑞等宾客,其余郭守丰、郭守敬、郭继橹、郭继云、郭承明等郭氏各房家主携子弟作陪, 务必要招待好各位亲朋好友今儿吃好、喝好、玩好。 西面宴厅则主要是英国公太夫人、英国公老夫人宴请端敏大长公主及其公主府家眷, 因为除了端敏大长公主以外, 今日来的都是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 她们算是娇客,回到娘家半是主半是客, 不是主亦算不上真正的客人,大家聚在一起,自有一番别样的热闹和慨叹。 夏川萂则是和郭彩儿一起做女孩儿这一桌, 帮助郭彩儿招待以卫简容为首的芳客, 杨依依和姜沛沛自是都在。 都是有身份的大家女,在长辈们面前,自是一个比一个乖巧, 一个比一个有礼节,就是眉眼对视之间,火花四溅,也有五分的娇俏可人,八分的言笑晏晏。总归,大面上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的。 让夏川萂瞧的十分有意思, 应该是有人给这些小女娘们背地里科普过夏川萂的身份和来历了,所以,杨依依和姜沛沛她们虽然对夏川萂没有特别的热络, 但也总算是没有横眉冷对的嘲讽和不屑了。 可巧上了一道肥而不腻的蔬菜丸子汤, 郭彩儿立即跟大家伙介绍起来:“......取新鲜的前腿肉,捶打九九八十一下至肉糜, 佐以蛋清......只以烧沸的泉水下煮......美味非常,来来,县君,快尝尝,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卫简容欣然尝了一口,大加赞美道:“果然美味,彩儿,国公府中有私密菜谱之事满洛京已经传遍了,如今亲口一试,果然名不虚传。” 郭彩儿得意道:“以前是没有的,但自从有了我姨姨,我们府上就有了。” 卫简容惊奇:“哦?难道这菜谱是夏氏祖传之秘方不成?”世家谱系上可真没有姓夏的,要不是太夫人郑重其事的将夏川萂介绍给端敏大长公主,卫简容对上夏川萂,也是会疑虑的。 满桌子的芳客都去瞧夏川萂,夏川萂轻咳一声,郭彩儿忙抽出自己的折扇塞夏川萂手中,睁着锃亮的大眼睛闪闪放光的看着她崇拜的姨姨。 夏川萂:......道具还挺齐全? 夏川萂用这折扇瞧着掌心,尚未开口,就听杨依依小声嘀咕:“德行!” 立即招来郭彩儿喷火瞪视,杨依依亦是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夏川萂微微一笑,开口道:“秘方何须祖传,我辈继往开来,百年之后,自成后人之秘方......” 卫简容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世人开口秘方闭口祖上,好似不拿祖宗说事就不会说话了一般,女君能自成一系,实在让人敬佩,我敬女君一杯。” 夏川萂回敬一杯,郭彩儿等陪饮一杯。 不过,她话还未说完,放下酒杯,夏川萂继续道:“承蒙郡君抬爱,我所研所做,不过推陈出新、去芜存菁尔,实不敢称自成一系,就比如说这道杨小娘子和姜小娘子最爱的轮回台,就是去芜存菁的典范。” “哦?这轮回台名字颇有佛性,难道也有典故在其中不成?”众女都露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杨依依和姜沛沛也都非常好奇这道轮回台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着色泽红润鲜亮,吃着软嫩细滑,滋味十足,尤其是吃了之后五谷轮回十分舒畅,不愧为“轮回台”之名。 她们每回来国公府必点这道菜,也曾私下问过自家母亲,只是这道菜是国公府后来出的新菜,她们的母亲也不知道这里面的秘方。 现在能听到关于这道菜的来历和隐秘,自然是听的及其认真。 只有郭彩儿,笑容僵了一瞬,忙打岔道:“姨姨,还有许多佳肴未上呢,咱们先上新菜吧。” 姜沛沛不干了:“郭彩儿,你起什么劲儿,知不知道打断长辈说话是很没规矩的行为?” 郭彩儿朝天大大“哈”了一声,幸灾乐祸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夏川萂敲了郭彩儿一下,要她“端庄”些,继续微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道‘轮回台’,还有一个听了让人‘豁然开朗’的别名......”面对众人更加好奇的目光,夏川萂故意顿了一下,对卫简容道,“县君,未免诸位芳驾听了不适,不如我先说给县君听一听如何?” 卫简容的好奇心已经被吊到最高,闻言便笑道:“自是可以。” 夏川萂就坐她旁边,此时她‘唰’的一下将折扇打开,露出一面杏花微雨图,上身微微侧倾,卫简容也是将头凑过来,夏川萂用折扇挡住两人接耳的唇,只露出面部上半截,小声在卫简容耳边说了一句。 卫简容眼睛倏地张到最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川萂,夏川萂撤回身子,收起折扇,卫简容拿帕子掩住不由自主圆张的樱唇,视线微妙的看向了杨依依和姜沛沛面前装点的漂亮异常的“轮回台”。 她这表情,可是让其他所有女娘们好奇死了,视线在一直保持微笑的夏川萂和明显一副给惊住的卫简容身上打转,想问,偏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最难以忍受这股子跟猫爪子挠的心似的感觉的是杨、姜二人,两人不敢去问卫简容,不好去问夏川萂,就对上了郭彩儿,这丫头一看就清楚非常的样子。 姜沛沛:“郭彩儿,一道菜而已,你们藏着掖着不说咱们也就不问,这露一半藏一半的算什么?逗咱们玩呢?不如大方一些,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长长见识怎么样?” 郭彩儿一言难尽的看着她,犹豫着该不该说,她倒是无所谓杨依依和姜沛沛两人怎么样,她是担心在场的其他人。 坐在卫简容旁边的卢幽南见郭彩儿这为难样子倒不像是不愿意透露秘方的,也对,刚才她将那道丸子汤的做法和选材说的十分详尽,可见关键之处不在这秘方上面。 既然不是探听别家菜谱私密,就没有什么不好问的了。 她亦是用团扇遮了唇去问卫简容,卫简容犹豫着看向夏川萂,夏川萂笑道:“既然说给县君听了,说不说与别人听,县君自夺即可。” 总不能让自己一人“受惊”,卫简容选择将秘密说给小伙伴听。 小伙伴卢幽南听了之后,反应比卫简容还大,眼睛跟看怪物似的看着杨、姜二女,其他小娘子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这秘方,好似不是防着她们的,卢幽南可以知道,她们自然也是可以知道的,于是卢幽南隔壁的就去扒拉卢幽南的肩膀,隔壁的隔壁就去扒拉隔壁的肩膀...... 就这样我扒拉你她巴拉我,没一会,除了杨、姜二人,大半桌的小娘子们就都知道这“轮回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做的了。 一个和郭彩儿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竟是摇着隔壁亲姐姐的胳膊央求道:“阿姊,我也要尝尝这呜呜呜......” 她说话的嘴被亲姐姐给捂住了,亲姐满脸讪笑着道歉道:“她小孩子家家好奇心重呵呵......”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突地满桌子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上桌的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她们都奇怪的看了过来。 其他剩下的不知道就更加抓耳挠腮的想要知道了,竟然离了席位,就近来到一个知道的女娘面前仔细询问,这女娘被好几个人包围着,没有发觉杨依依和姜沛沛两个也围了过来,加之大家笑的太大声了,她未免别人听不到,就也说话声音加大了些。 她刚将从别处听来的“秘语”说完,就听姜沛沛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九转大肠是什么意思?!” 原本还在欢笑的人顿时一静,都看着已经出离了愤怒的姜沛沛。 姜沛沛脸色涨的通红,眼睛使劲瞪着夏川萂,指着她的鼻子大声道:“你看不过我们也就罢了,何必用这等腌臜东西来羞辱我等,你安的是什么心肠!” 郭彩儿反喷回去:“谁闲着没事羞辱你,我要你不要问,你偏要问,现在知道了,又来骂人,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是安的什么心肠?一时不挑事就皮子痒痒是不是?” 这边动静这么大,上桌的太夫人她们自然也是看到了,就问:“何故喧哗?” 杨依依就哭道:“老祖母,今日这膳食孙女儿是用不得了,您就允准咱们家去吧。” 说罢就来到上桌的安南伯夫人面前,哭哭啼啼的要拉着母亲回自己家去。 安南伯夫人一面安抚女儿,一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依依期期艾艾的只是摇头垂泪不言不语。 众人都向下桌看去,下桌上的小女娘们却是都面露担忧的看向夏川萂。 夏川萂轻叹一声,起身对上桌的太夫人她们行了一礼,回道:“我不过是说了‘轮回台’这道菜的另一个别名,这两位女公子就这样了。” 别人尚在疑惑当中,太夫人却是摇头笑了,对身边的端敏大长公主指着桌上的其中一道菜解释道:“这道菜,名为‘轮回台’,别名九转大肠,我嫌这名字太过直白,就改了轮回台这个名字。” 满桌子的女眷们顿时哗然,面露惊骇之色,刚才有吃的,已经忍不住拿帕子掩饰着干呕起来了。 端敏大长公主亦是面露惊色,看着那道菜颔首道:“是够直白的,你们国公府真是没得东西可吃了,竟然想着吃这么个东西?” 这话也就端敏大长公主能说了,太夫人却是不以为然道:“牛的胃、羊的粪便都还能入药呢,这猪大肠自然也能入菜,亦是能当药膳吃,不瞒你说,这道菜滋味如何尚且不说,吃过之后感觉如何,也只有吃过的人才能体会了,总之,我是三不五时的就要吃上一回的。” 说罢,就让玛瑙给她夹了一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杨依依也不哭了,跟看个怪物似的看着太夫人。 端敏大长公主见太夫人果然吃的津津有味,就道:“也给我夹一个尝尝。” 玛瑙去看太夫人,太夫人点点头,玛瑙也给端敏大长公主夹了一个,众人就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端敏大长公主仔细品尝这道滋味十足的菜。 等吃完,她拿帕子拭拭唇角,面露满意对太夫人道:“你说的功效我暂且感受不出来,不过,这菜滋味儿十足我却是吃出来了。” 太夫人哈哈笑道:“咱们老了,也就这些滋味浓厚的菜色还能尝出些味道来,偏那丫头.....”她拿手指头点着夏川萂,道,“......说什么肉啊酱啊油太厚、盐太咸,吃了对血不好、对脑不好、对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好,就给我鼓弄出这么一道菜来,让我权当药膳吃一吃,解解馋罢了。” 端敏大长公主就道:“能将见不得人的东西做出这等模样,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太夫人就道:“可不是?你道为什么叫‘九转’呢?这菜做起来,就跟道家九炼金丹似的,万分的琐碎精细,这才叫了‘九转大肠’这么个名字,我嫌直白,干脆依着这食材的来处和功效,重新取了‘轮回台’这么个名儿,怎么样?你们听了,是不是就觉着可以下口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满桌子的女眷们说的。 安南伯夫人忙道:“是咱们见识浅薄了,不管是九转大肠还是轮回台,都是极好的名字。” 那个干呕的也不干呕了,竟然又重新打量起这道十分有争议的菜品起来。 杨依依还要开口说话,被安南伯夫人狠狠掐了一下,她面色一白,低头不语了。 这边情状有异,东面宴厅的男客们也发现了,就派了辈分不是最小但年纪却是最小的郭丕涣来问,郭继贤和他一起。 郭丕涣和郭继贤两个蹬蹬蹬跑到太夫人面前,郭丕涣问道:“高祖母,我阿爹和阿爷、阿叔们来让我问问,是不是菜品不合您和殿下的胃口,他好叫庖厨去换?” 郭继贤补充道:“若是有哪里不妥当的,只管吩咐我母亲和姐姐去,定要将您和殿下伺候的满意了。” 听了这话,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推搡着郭二婶和郭明珠,要她们赶紧去伺候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去。 太夫人拍拍他们的小肩膀,笑的合不拢嘴,道:“你们回去回你们老子,就说我这里很好,不用他们操心,今日这道九转大肠做的很好,让厨下再给他们上一盘,也给他们去去燥。” 郭继贤还在迷糊呢,郭丕涣却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明显知道这菜是怎么一回事的,跟太夫人高声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拉着郭继贤跑了。 太夫人就在他们身后指着跑的贼快的郭丕涣道:“这孩子是个淘气的......” 端敏大长公主就道:“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我看聪明的紧......” 太夫人这边波折平复,宴席继续,男客这边,等听完郭丕涣的转述之后,郭代武、郭守礼和郭继业都沉默起来,郭继橹他们视线游移,只看郭继业的脸色行事,主人这边,竟是只有郭守成面露不解之色。 江陵郡王世子权应居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九转大肠是道什么菜?有什么说头吗?” 权应居是跟着卫简言一起来的,三皇子被封江陵郡王,同时,他被封为江陵郡王世子,不过,在外,大家都叫他一声小郡王。 权应居十五六岁的年纪,和年纪相差不多的卫简言玩的很好,经常在端敏大长公主那里厮混的,也是听卫简言说今日要来英国公府做客,他便跟着端敏大长公主一起来了。 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既然来了,就只能上座,众人作陪。 在座客人当中,只有尚远山知晓其中一二,不过,有些话,他是不好说的,比如,在座的有一般都是国公府的姑爷,怎么就他知道国公府菜色的隐秘,其他姑爷们就都不知道呢? 郭继业施施然饮了一杯酒,对权应居道:“这是府上秘菜,王府舅爷就吃过,等回头,小郡王可以问问如玉公子。” 说罢,给权应居夹了一筷子“轮回台”放他面前菜碟里。 郭代武看到了,嘴角抽了抽,到底没说什么,郭守礼则是大大饮了一杯酒,将自己的异色给压下去,其他诸如郭继橹他们,则是不约而同的吃菜的吃菜,饮酒的饮酒,就当没看到郭继业的举动。 权应居的舅舅如玉公子,可不就是乔彦玉,郭继业敢保证,夏川萂一定给乔彦玉吃过这九转大肠,所以他让权应居回去问乔彦玉,让乔彦玉去跟他解释去。 权应居夹起郭继业给他夹的菜品,看了看,放入口中,觉着十分美味,就道:“我听说,贵府有一多半的菜色都能在丰楼吃的到,难不成这丰楼是贵府经营的?” 关于丰楼的主人到底是谁,以前众说纷纭,猜是谁的都有,今年夏川萂进京,倒是初步明了,丰楼的主人就是夏川萂,但关于她的来历大家就是一头雾水了,现在又在国公府见到夏川萂本人,权应居就猜这丰楼的主人,其实是英国公府,夏川萂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7节 谁知,却听郭继业道:“小郡王这话说反了,应该说,丰楼有一半的菜色,国公府中都能吃的到。” 权应居更加好奇了:“哦?这话怎么说?” 郭继业解释道:“丰楼之主感念老祖母教养之恩,孝敬了许多菜色给她老人家,咱们这些儿孙便跟着沾光,自顾自的将这许多菜色纳入了家传,倒是有些汗颜无地了。” 权应居忙道:“郭兄这话过了,既是孝敬府上太夫人的,太夫人慈爱,如何会让儿孙看着自己独享呢?再者,这菜色,总是越做越好吃的,若是生疏了,可就做不出来原本的味道来了。” 卫简言他们也连忙称是。 郭继业这才笑道:“小郡王说的是,等回头我再去跟丰楼之主多要几个秘方来,就用小郡王的说辞。” “呃,这,就不用了吧?”权应居心道,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可真不要脸,居然还想着去问人家要秘方。 郭代武见状忙举杯道:“今日难得良机,让我等得聚一场,感谢诸君百忙之中捧场,贺老母归府,郭某敬诸君。” 众人饮了一回。 到的最后,众人喝的有些高了,竟也没发现,太夫人让人上的那道“九转大肠”直到散场都没给他们上来。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安南伯杨念真问道:“‘九转大肠’是道什么菜色,夫人知道吗?” 安南伯夫人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道:“你们不是吃上了吗?还来问我。” 杨念真道:“说是太夫人让上这么道菜,结果最后也没上来,所以我才奇怪,这到底是道什么样的菜?你们那边动静莫不是因这道菜而起的吧?” 安南伯夫人扶额叹道:“叫你说着了,是依依......唉,我直说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轮回台就叫九转大肠,食材,就是猪的猪大肠!” 杨念真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这年头,即便字写出来,字面上的意思也可能和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南辕北辙,所以,虽然杨念真听到的菜名是“九转大肠”,但他也真没往猪大肠上去想。 现在听自家夫人解说,他蓦然想起了,郭继业在说这道菜的时候,同时给权应居夹了一筷子,而权应居,他就这么,吃了! 杨念真抹抹额头上的汗,不由喃喃道:“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敢玩啊......” 安南伯夫人还在道:“唉,咱们家依依今天可是受了大委屈了,你也知道,她最爱吃那道菜,回回来外祖府上都要点的......” 杨念真脸色顿时扭曲了,女儿喜欢外祖府上的菜色他知道,有几道菜他也喜欢的很,可是这食材...... 杨念真道:“等回头,你可一定要打听打听,这菜都是用什么食材做的,打听不出来的,就先不要吃了。” 天老爷,他是个粗人,祖上更是泥腿子出身,但也没吃过猪大肠呢! 安南伯夫人给夫君一个大白眼,没好气道:“国公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都吃的,你们就吃不得?矫情!”当她没打听啊? 那也得打听的出来呢? 不仅安南伯家的马车里发生了如此对话,其他家马车当中也发生了类似的对话,都在打听那什么“九转大肠”到底是个什么菜色。 弄明白之后,面色不一,反应也不一,这是后话了。 国公府这边,郭彩儿在叽叽喳喳的和郭继业告状,以“......真是讨厌,讨厌死了”做总结语。 郭明珠帮着郭二婶送走客人,来接儿子,顺便听到了这一番话。 她第一个反应去看郭继业,郭继业表情淡淡的,跟夏川萂说了同样的话,道:“不喜欢就少来往,不过莫要伤了和气,要是被欺负了,也不要忍着。” 郭彩儿就笑道:“我才不会让她们欺负呢,她们欺负姨姨也不行。” 夏川萂挑眉:“你瞧我是好欺负的?” 郭彩儿一面皱巴脸一面忍笑道:“就是这法子太促狭了些,以她们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恐怕要记恨姨姨了。” 夏川萂就道:“记恨就记恨呗,我还打算在丰楼上这道菜色呢,怕人不敢吃,现在好了,趁着将名声打了出去,这两天酝酿一下,等找个恰当的时机在丰楼推出去,一定能卖的火爆。” 郭明珠听了这话,就笑道:“京中都暗里传说,丰楼有很多不外售的菜色,我这回算是信了。”似九转大肠这种菜色,不打出名头来,谁去吃啊? 夏川萂亦是客气笑道:“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吧,但对府上来说,你们应该经常吃到才是。” 郭明珠努力维持住脸上笑容,夏川萂这话,是对她说的,更是对府上所有人说的! 杨依依和姜沛沛的事她是听说了一耳朵,见夏川萂面上一直笑吟吟的,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神情和态度,她也就当这都是小女娘之间的摩擦。 现在看来,人家不是不在意,是很在意! 只是有风度罢了。 郭明珠笑道:“我们都是外嫁女,哪有日日回府上讨吃的?羞也羞死了。” 她避让了正面回答,但突出了“外嫁女”的身份,要夏川萂不要太在意某些外人,府上人还是很敬重夏川萂的,尤其是眼前这个当家做主的。 夏川萂笑道:“世子夫人真是个妙人儿,怨不得太夫人这么喜欢你。” 瞧瞧,有规矩有教养见过世面的大家女就是不一样,说话都尤其的好听。 郭明珠心道,这是气儿消了,她面上笑容更加亲近几分,对夏川萂道:“叫世子夫人多生分,你要是愿意,可以和大哥哥一样,叫我的名字明珠。” 夏川萂看都没看郭明珠嘴里的大哥哥郭继业一眼,笑道:“那多不好,礼不可废。” 郭明珠道:“礼再大也大不过人情去,老祖母定也希望咱们小辈和睦相处的,”又玩笑话道:“也或者,你看不上我这个外嫁女,不愿意与我交好吗?” 这话说的,郭彩儿都笑了起来,夏川萂只好笑道:“是我自己出身微寒,又年纪幼小,实在不好以名字相称。不过,你若是不介意,我就叫你一声明珠姐姐。” 郭明珠喜笑颜开,应道:“你叫我姐姐,我可是应下了。” 郭彩儿不干了,道:“这不差辈分了,我叫姨姨,姨姨叫姐姐......” 夏川萂:“咱们各论各的,要真计较起来,可没完没了了。”宫里还有姑侄共事一夫,各自生了孩子论兄弟姊妹的呢。 郭明珠亦是笑道:“这话很是......” 和夏川萂她们说完话之后,郭明珠带着儿子来和母亲辞别。 郭二婶送女儿出门,郭明珠叹道:“母亲管这么一大家子,可真够辛苦的。”别的不说,西院那位娇客,可真是重不得,更是轻不得,比伺候祖宗还要厉害。 郭二婶却是道:“我倒觉着,如今管家,比我刚嫁进来的那几年轻松多了。” 郭明珠不解:“何以见得?” 郭二婶四望着这偌大恢弘的府邸,笑叹道:“这府里啊,已经被清理过一回了,做事的都有分寸,事儿少,可不就轻松多了?” 郭明珠若有所思。 郭二婶看女儿神色,就道:“是不是才从西院出来的?” 郭明珠点头。 郭二婶指点女儿道:“你如何对你大哥哥的,就如何对她就行了,其他的,一概都往后退,准没错儿。” 郭明珠踌躇片刻,眼看就到大门了,还是道:“......真的,就是她了吗?” 郭二婶笑应道:“我真的希望是她,你们最好也希望是,否则,这府里,可就要乱了。” 郭明珠吓了一跳,道:“何至于此?” 郭二婶:“有些事,也是你父亲近日同我说了,我也才明白的,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有些情义,是不能辜负的,郭氏传家几百年长盛不衰,自然是有英灵庇佑的。明珠,你是我的女儿,我才同你说这些,与人为善,总是错不了的。” 郭明珠郑重颔首:“母亲,您的话我记下了,也会提醒夫君的。” 郭二婶为女儿紧紧衣领,拍拍她的肩膀:“回吧。” 第212章 第 212 章 太夫人回府第一天就上折奏报朝廷, 请求进宫面见皇后,第二日宴请的时候懿旨下来,说明日可以进宫云云。 这都是超品国公夫人回京的基本流程, 所以, 第三日, 太夫人一早就按品大妆, 在郭继业陪伴下进宫去了。 夏川萂前脚送太夫人出门,后脚就骑了马出城去了丰楼。 虽是清晨, 丰楼门前也已经是熙熙攘攘了,除了一些住客之外,多数是赶早给丰楼送货的农户, 蔬菜瓜果鸡鱼肉蛋无一不齐全, 只要送来了,只要不是故意耍混的,丰楼就来者不拒。 只一座丰楼, 就养活了洛京郊外无数农夫农妇。 夏川萂骑马刚围着丰楼转了半圈,金书就骑马追了上来。 金书笑道:“老远就瞧见你了,刚想出来迎接,结果你人就跑了,我还以为你不回家了呢?” 夏川萂也是笑道:“走了这好几个月,我不得四处看看这丰楼有何变化?姐姐这话说的, 哪也不回也不能不回家呢?” 金书嗔道:“你还记得就好。走吧,思墨和霜华都已经等着你了。”又朝跟在她身后的两人看了一眼,问道:“这两位壮士?” 夏川萂介绍道:“是郭大将军派了跟随我出门的护卫, 叫郭平和郭安。”一听这名字, 就知道是对兄弟。 两兄弟跟金书见礼,金书客气回礼, 说了一句“有劳”。 金书虽然找了来,但也没要夏川萂沿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前行,将丰楼给饶了一圈之后,才穿过各层楼宇回了夏川萂的小楼。 小楼里,范思墨见到夏川萂第一句话就问:“你昨儿在国公府做什么了?” 夏川萂奇怪:“就吃吃喝喝啊,我还能做什么?” 楚霜华笑道:“你还一头雾水呢,我们从昨儿晚上就接到了好几家订单,特特说明一定要有一道叫‘九转大肠’的菜色,这九转大肠,除了咱们丰楼,就只有国公府中有,看订单主人,竟大半都是昨儿去国公府拜见国公太夫人的人家,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范思墨忍笑道:“定是昨儿当众她弄出什么事来,让满宴宾客都知道了这道菜,快说说,也好让我们知晓内情?” 夏川萂扶额惊叹:“这洛京消息传递的这么快的吗,昨儿宴席上的事,只过了一晚,就传的到处都是了?他们还专门来丰楼订餐,这行动也太迅速了吧?” 她记得这京城中是有宵禁的?宴席散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这道菜给传扬开来的? 金书一面端茶倒水拿点心、果子一面道:“消息传的快是一回事,咱们丰楼排桌排的紧凑是另一个原因,他们要是行动不够快,可就尝不上第一口鲜了。” 这洛京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繁花锦绣之处,生活在这里的公子哥儿们整日无所事事,日子不免过的有些寡淡无味。他们才学上可以不争第一,这尝鲜上是一定要争个头名的,否则,显不出他的名气和手段来。 也是为了能给自己寡淡的日子增加些刺激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像九转大肠这等一听名字就猎奇不已的菜色,一经这些国公府、侯府、伯爵府的贵人们传出来,一夜之间就引爆了全京城。 英国公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都推崇不已的菜色,咱们是一定要去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去。 大抵就是这么个心理吧。 夏川萂原本还想再酝酿两天呢,现在好了,可以直接推出了。 夏川萂叮嘱道:“选材上一定要用咱们庄子上养出来的肥猪,其他从农户们收上来的就不要上桌了。” 夏川萂庄子上养的猪按照她雇佣的养猪人的说法,那真是活的真是比人精细百倍,吃的是糟糠青盐豆腐渣也就不说了,还要月月打虫,日日铲粪,三天五晌的要洗一回澡,真是—— 人不如猪啊! 但也只有这样精细养出来的猪,夏川萂才敢让猪下水上餐桌,否则,光寄生虫这一项她就无法忍受。 范思墨点头,但有些发愁道:“咱们庄子上养的肥猪都是有定数的,这一头猪只有一副大肠,这么些人来定这九转大肠,咱们恐怕应付不过来。” 夏川萂就道:“一副猪大肠能做四盘菜,现在缩减用量,改做五盘,一天杀两头猪,两副猪大肠,做十盘菜,够卖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8节 范思墨点头,楚霜华就道:“四盘改成五盘,菜量少了,以前吃过的客人会不会有意见?”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私房菜和售卖菜当然是不一样的,咱们用小盘装,装的精致些就行了。” 楚霜华:“好吧。”与经营之道她不是很懂,还是听会做生意的人的吧。 夏川萂对金书和范思墨笑道:“机会难得,一道九转大肠算什么,咱们趁机要多推出几道特色菜才是正经。” 范思墨笑道:“这点我也考虑到了,正想着要推出哪几道新菜呢,可巧你就来了。” 说罢,拿出一张单子,上面列着丰楼开办以来卖的最好的以及秘藏的只有一些特定的客人才能吃到的菜肴,三人就对着这张单子讨论起来,哪几样菜已经研究成熟了,可以端上客人的餐桌了。 没错,所谓的秘藏菜,就是研究还不成熟,或者还有改进的空间,偶尔做出来请老饕来品尝且一定要提出改进意见的菜色,既然已经没有改进的空间了,自然就要推出来赚钱了。 过了一个相对清净的早晨,等到晌午的时候,酒楼这边才开始人声鼎沸客来客往起来,十道九转大肠很快就卖光了,但没吃到这道菜的人也没太失望,因为他们吃到了另一种新鲜菜,也不枉今日慕名之行了。 夏川萂在丰楼消磨了一天,临走的时候十分舍不得,金书就道:“以前围子堡离西堡可比丰楼离国公府远多了,我也没见你住在围子堡的时候舍不得回西堡?”要真说起来,常年住围子堡的是金书,而不是夏川萂。 夏川萂就哀叹道:“这怎么能一样?” 金书嘟囔道:“都是住太夫人身边,我没见有什么不一样的。” 范思墨见两人脸色都不好,就打圆场道:“等太夫人得闲了,你奉她老人家来丰楼住几天不就行了?已经入冬,大家伙都清闲下来,我还打算办几场蹴鞠赛,给咱们丰楼热热场子呢,到时候城中权贵都来看热闹,正好你们也多住几天。” 夏川萂就抱着范思墨的胳膊撒娇道:“思墨姐姐,你真好,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金书在旁抱臂冷哼一声,四十五度角望天,充分表达自己万分的不屑。 夏川萂忙也去抱她的胳膊,道:“好姐姐,要是没有你,我简直寸步难行,你说你要是对我不理不睬了,我可怎么办呢?” 楚霜华在旁嗤笑出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被她这张嘴给忽悠了,才给她做牛做马的。” 金书和范思墨就一人一只手指头戳着夏川萂的脑门,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就是?只要上了她这条贼船,再下来就难了......” 告别三女,夏川萂打马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太夫人已经回府了,夏川萂也没换衣裳,先去拜见太夫人,结果太夫人这里竟然有客,郭继业作陪。 夏川萂一进来,权应居和卫简言就站了起来,笑意吟吟的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十分奇怪,先跟太夫人见礼之后,也跟这两个公子哥儿见礼:“小郡王、卫公子。” 权应居和卫简言还礼:“夏女君。” 太夫人笑道:“他们是来寻你的,你们有什么话就去说去吧。” 夏川萂点头,对两人道:“请移步前院详谈。” 去了前院,菲儿芳儿她们上茶,夏川萂告罪去换衣裳,临走前给郭继业使了个眼色,等夏川萂走了有一会,郭继业找了个借口临时离开了一会。 后堂里,夏川萂已经换好了衣裳,见郭继业过来,就问道:“怎么回事?这两人做什么来找我?” 郭继业道:“他们想从丰楼订桌酒席,偏排号已经排到腊月里去了,他们等不了,就来找你要号来了。” 夏川萂不信:“只要多使些银两,或者走乔彦玉的路子,他们会订不上号?还有,你一个国公世子大将军倒是一日比一日的清闲,那两人需要你亲自鞍前马后的作陪?” 郭继业被她噎了一下,原本他在外人面前都是喜怒不显于色的,但他在夏川萂面前未免表情多了些,一下就让夏川萂看出了端倪来。 夏川萂顿时将脸板了起来,起疑问道:“你老实与我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你什么事?” 既然问了,郭继业也不想着打马虎眼了。 他道:“就昨日那九转大肠,我给小郡王夹了一筷子,他吃了,今日来找我麻烦来了,跟我要排号,说我要是不给,他就跟我没完,哼,我怕他?” 夏川萂冷笑:“你多厉害,他老子都不带怕的,你会怕他?” 郭继业不说话了,只拿一双眼睛看着她,看的夏川萂心烦不已。 夏川萂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去与他说,还有,过几日丰楼会有蹴鞠比赛,你看看要不要组一个球队去试试水,说不定还能赚些零花钱呢......” 郭继业:“要真没有就算了,他那里我能应对。” 夏川萂哼哼:“有钱不赚王八蛋,看我怎么宰他一回。” 郭继业跟在她身后勾唇一笑,有客上门,自然是要赚上一回的,川川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213章 第 213 章 夏川萂换了一身暗紫织金提花的外裳去见客, 这种暗紫底色多色提花面料是今年江南地区献上来的贡品,十分难得,夏川萂仅得了两匹, 一匹给太夫人裁了做大状衣裳, 剩下一匹, 她自己裁了一身外裳。 在这匹布料上, 多色提花织金技艺竟不是最难得的,最难得的是这暗紫色的颜色, 寻常紫色颜料染出来的布不是过于鲜亮就是过于粉嫩,穿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过于轻浮了。但若是加深染料颜色, 染出来的布匹就过于呆板, 失了灵气和贵气,所以,能偶然染出一匹可见人的深紫色布料, 一定能卖出天价去。 像夏川萂身上穿的这种稳重深沉又柔亮贵气的颜色,那是开创了染料里的先河,前所未有的。 既然是前所未有的,又是贡品,为什么夏川萂一个草民就能得到呢? 当然是因为,能染出这等颜色的颜料添加剂和固色剂是她提供的。桐城不产桑、不养蚕, 夏川萂又不经营布匹生意,自然是要将原料卖出去,和江南布匹大商家合作, 以求得利益最大化。 似夏川萂身上穿的这等多色织金提花布料, 是要提前先将丝线染好颜色,再在提花机上织出各种吉祥美丽多的花纹来, 最终才得一匹成品布料。 不过,单看丝线的颜色,和最终织出来的布料成品颜色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就需要不断的调整各种颜色配比,细微之处见至毫厘,真正将染色技艺和织金技艺结合到极致,才能最后得到让人满意的最优解颜色。 既然需要结合到极致,这其中耗费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就不计其数,夏川萂自己也记得自己到底等了几年了,反正,等她快要忘记有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人家突然就给她送了这么两匹布料来,并说明,这种暗紫色布料一共得了十匹,一匹人家自留,两匹送给她,另外七匹,全部上供给皇家了。 按说这等稳重深沉的颜色,恰合太夫人这样的贵妇穿,但夏川萂不以为然,这向来是人穿衣裳,又不是衣裳穿人,这稳重的布料怎么上小姑娘的身,单看裁衣裳的人有没有巧思了。 就如夏川萂这身,银色外翻的衣领,三层渐变的沿边,珍珠盘扣和银链交织的腰带浑然一体,因为是便于骑马的套装,夏川萂下/身穿的不是群裳,而是玄色大裤,裤腿塞进长至小腿的同色靴子里,头上梳的也不是丫髻,而是珠玉编成的高马尾。 要郭继业说,夏川萂这一身可以去校场跑马了,顺便可以再耍一套枪法,如果她会的话。 按说,既然已经回到府里来了,应该是换上轻便宽松的群裳和软鞋的,但夏川萂另有心思,她已经和江南大商家谈好了一大批的布料生意,打广告嘛,自然要先从自身做起啦。 今日来找她的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公主之孙,她这一身,就是穿给他们看的。 怎么样?英不英气?漂不漂亮?新颖不新颖? 想要吗? 丰楼就有哦,只要有银子,您是想要私人订制还是只要布料回家自己做? 随君所意,任君挑选。 果然,夏川萂穿着这样一身一出现,就吸引了权应居和卫简言的视线,但是,两人的关注点不同。 权应居先开口:“女君这身打扮,十分的与众不同。” 夏川萂在主位坐下,笑道:“这是丰楼即将要推出的新品,自是要与众不同一些,才能在京城这等物华天宝之地脱颖而出,吸引众位贵客的眼睛。” 权应居惊讶道:“这种织金提花布料也会在丰楼售卖吗?” 夏川萂失笑道:“此等贡品,自然是不好拿来售卖的,但除了贡品之外,丰楼还进了许多种类的颜色和布料,您放心,这些布料都是符合朝廷规定的布料售卖标准的,可以让百姓们放心购买。” 权应居心下了然,他就说,丰楼居然敢大剌剌的销售贡品,这夏川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夏川萂虽然给出了说法,但他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打量不已,道: “女君真是手眼通天,这等皇家贡料,宫里娘娘、宫外公主命妇们都不够分的,女君竟能做了衣裳穿在身上。” 夏川萂微笑:“手眼通天不至于,不过是认识几个豪商罢了,您瞧着花色,不过是寻常,不比上贡的布料,不是龙啊就是凤,非常人能穿用。” 权应居:“女君谦虚了。”你也说了这种布料上提花的图案不是龙啊就是凤,能专门给你提个寻常花骨朵的花色,你还说是寻常呢? 不过,庙堂和江湖的规矩权应居自认是懂一些的,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夏川萂能穿别人穿不上的布料,这正说明了她的本事,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卫简言也多看了几眼夏川萂上身的布料,但他只觉着这布料好,具体好在哪里他就说不上来了,他在意的是衣裳的款式。 卫简言道:“女君这身衣裳不似女子装扮,穿在男子身上定会更加英武。”说罢又去看郭继业,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个男人怎么没穿上,反倒让个丫头穿了? 夏川萂笑吟吟道:“我倒是和卫公子看法有所不同,我觉着,男子穿群裳更加好看一些,衣袂飘飘,似要迎风升仙,飘然而去,小郡王和郭大将军以为呢?” 卫简言面色有些不好看,怎么,我说你女人不该穿裤子,你就说男人就应该穿裙子是吗? 夏川萂却是真的觉着好笑,这年头,男人女人的衣裳真的不大好区分,也多的是穿裤子骑马、下地干活的女人,也就卫简言这样吃穿讲究的人才会挑剔女人该穿什么样的衣裳,男人该穿什么样的衣裳,他怎么不去端敏大长公主和宫里的娘娘们面前说呢? 要知道,女子穿裤子,最早,可就是从宫中兴起来的,为的就是脱裤子麻烦,不好那事,防着最顶上头的那位乱发/情呢。 权应居呵呵笑道:“华衣美服,只要不乱了规矩礼仪,自是喜欢何等样式就穿何等样式。”和稀泥,谁也不得罪。 郭继业就道:“女子穿裤子更好,敌人杀来了,能跑的快。” 权应居:...... 卫简言:...... 可真不会聊天。 夏川萂就故作好奇道:“北境女子都是什么打扮?” 郭继业:“跟男子无异。” 夏川萂:“......那定是英姿飒爽,让人敬羡的。” 郭继业还真仔细想了想,道:“看上去灰扑扑的,少有鲜亮颜色。” 夏川萂:...... 权应居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境多风沙、多干旱,养出来的人物自然不比京城这等富庶之地丰美,郭大将军说话直爽,定是无意冒犯女君,女君无需在意。” 要你冲好人!你哪里看出来郭继业冒犯我了? 夏川萂暗自瞪了郭继业一眼,对权应居和卫简言笑道:“还是小郡王有见识,说的话也好听。过几日丰楼会开办几场蹴鞠赛,到时候我给小郡王留个上等观赛塔楼,小郡王可会赏光?” 权应居笑道:“丰楼蹴鞠赛可是全京城有名的盛事,女君就是不邀请,我也是要去凑凑热闹的,只是,现下我等就有一难事有求于女君,还望女君开颜,能为我等解难。” 夏川萂挑眉:“哦?小郡王说的难事是?” 权应居笑语道:“听闻女君丰楼中不对外售卖的菜品花样繁多,只有手持金帖之人才能品尝一二,在下敬慕已久,便想向女君讨一金帖,不知女君可愿......”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业:你不是说只是要一桌席面的排号吗?怎么现在又要贵宾卡了? 郭继业:...... 刚才权应居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怎么这会就变卦了? 不过,当着权应居和卫简言的面,夏川萂并不跟郭继业计较这些,她笑道:“小郡王有所不知,拥有这金卡之人,除非具备两种条件之一......” 权应居:“愿闻其详。” 夏川萂:“一来,在丰楼消费满五千两纹银,就可获此金帖一张,凡楼中有新菜品内推的时候,会给金帖的主人下帖,来楼中品尝。二来,就是要有一条刁口条。” 权应居不懂:“这刁......刁口条是指?” 夏川萂笑着解释道:“就是老饕,这些人长了一个和寻常人不一样的舌头,尤其刁钻,凡是菜品一入了他们的嘴,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楼中每有新菜品问世,定要下帖邀请他们来品鉴一番。当然,他们也不是白吃的,总要给楼里提出可取的意见来才行的。” “以上两种,不知小郡王具备哪一种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39节 权应居默然。 卫简言道:“女君说的这两条,自是对寻常人而言,对小郡王,应是有不同的条件吧?” 夏川萂笑道:“卫公子有所不知,三皇子手中也有这么一张金帖,小郡王若用金帖,何不向三皇子去讨?三皇子慈父心肠,定是不吝啬一张金帖的。” 卫简言面色一变,不等他发难,郭继业出口道:“其实小郡王要一张金帖也不难,据我所知,小郡王的舅父如玉公子此次从河西郡回来,可是赚了好些银两,区区五千两而已,对如玉公子应该不算什么。” 卫简言很有骨气道:“都是长辈之物,我等小辈不说孝敬,如何能去讨要?” 夏川萂哈哈笑道:“你们长辈尚且要从我这里花银子来买,你们却直接来找我讨,难道你们尤其的有面子,来讨我就要给不成?” 卫简言面色涨红,还想要再说什么,权应居止住他,对郭继业道:“方才郭大将军应我之事,可还记得?” 郭继业凉凉道:“你只是说你想要一桌宴席的排号,没说你要金帖,而且,我也没答应你要给你。” 权应居眼睛眯起,道:“昨儿你故意给本世子吃那等......” 不等他说完,郭继业就接口道:“世子若是不喜欢吃,何必又来跟我要什么宴席排号?我英国公府......” 夏川萂忙道:“哎,哎,来者都是客,有话好好说,可不要伤了和气,”又说郭继业,“此处虽然还在英国公府,但这里已经划给我用了,就不算是英国公府内了,他们也是我的客人,你在这里,也算是客人,可别说吐噜嘴了。” 郭继业“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权应居和卫简言面上也不好看。 夏川萂道:“昨天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嗯,小郡王若是觉着被耍了,面上过不去,这样,我下令,现让厨下再重新做一回那九转大肠,送去郡王府给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品尝一番,这小郡王父王母妃都吃了,您只是吃了父母喜欢的菜品而已,这样,您心里是不是好受一番了?” 卫简言突地起身,指着夏川萂的鼻子喝问道:“夏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等与你好好说话,你不应也就罢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三皇子殿下说话?” 夏川萂也冷了脸:“我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青天白日的就上门跟人讨要银钱的,想让你们回家好好受一回父母的教导罢了,偏你们耳朵聋,听不懂我在骂你们‘不要脸’呢,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谁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们想要我就给啊?!打秋风来了不是?我就是把银子施舍给路边的花子,也不会给你们的!” 夏川萂好一顿火力输出,不仅将权应居和卫简言都给骂傻了,就连郭继业都给听的哑口无言,已经想好怎么给夏川萂挡灾了。 权应居冷着脸,起身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夏川萂连站起来都没站一下,吩咐道:“告诉厨下,做一盘九转大肠送去江陵郡王府,就说我这庙小,怠慢了江陵郡王世子这尊大佛,要郡王海涵。” 权应居脚步一顿,脸已经不是黑能形容的了。 已经有听候的人去厨下通传做菜去了,这边夏川萂还没完,继续吩咐道:“去端敏长公主去问一下,我明日欲去给长公主殿下画像,问可是能去?顺便说清楚,我这才得罪了卫公子,可还能长公主殿下的门?若是长公主殿下着恼,我就不去了,怕让她老人家见了心烦。” 这些卫简言脸色也铁青了。 夏川萂弹了弹衣摆,起身道:“送客!” 说罢,自己转身去后堂去了,郭继业见状,对还在厅堂门口台阶上站着的权应居和卫简言两人拱拱手,算是告辞,也跟在夏川萂身后离开了。 后堂,夏川萂脸色也不好:“真是白瞎了我这身衣裳,原本还以为是只肥羊,谁知道是只瘦豺,真是扫兴。” 郭继业听了这话,倒茶的手一顿,道:“刚才你那话,说的有些过了,他们平日里被捧惯了,你那番话算是得罪了他们,他们心里气不撒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夏川萂道:“......以往他们势均力敌,也看不大出什么来,不过,今日一见,如果真让他们得了势,以后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可就惨了,赚这点子辛苦钱,还不够他们伸手要的。” 从小看大,三皇子这里就是个欲壑难填的坑天大窟窿,她就不信,权应居这是头一次跟人伸手要钱?三皇子这个做父亲就一点都不知道? 看乔彦玉都自己亲自去河西郡做生意去了,可见三皇子这里是有多么的缺钱,说不定权应居拿回家的钱三皇子也有一份? 真不怪夏川萂能有这种想法,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家公子了,真就没见过权应居这样的,他跟他的堂兄权应萧可是差的太远了。 郭继业:“士农工商,他们不伸手跟商要钱,难道要去跟士农工去要?你虽不算商,但得利着实不少,他们不眼热才怪呢。” 夏川萂不耐道:“我就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开的出这个口的?” 郭继业:“......他们见惯了对他们阿谀奉承的人,估计是没料到你能直接怼的他们下不来台?” 夏川萂:“不行,这个头不能开,我得让他们家长知道,我是有后台的,不是他们的崽子们能惹的,更不想做他们的钱袋子。” 郭继业:“你意欲如何?” 夏川萂转了转眼珠子,道:“我进宫一趟,去见见陛下如何?”丰楼还有庆宇帝的一分利呢,现在有人盯上了他的钱袋子,他不管? 郭继业摇头,道:“我听说,除了肱骨大臣,陛下已经很少见人了,你估计进不了宫,也见不着他。” 夏川萂皱眉:“陛下身体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吗?”连人都不能见了? 郭继业道:“不如我进宫一趟替你说?” 夏川萂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你不是没有授官?怎么进宫?” 郭继业笑道:“我虽然没有授官,但却是有实权的大将军,可以随时入宫面圣的,怎么样,我去说,陛下会见我的。” 夏川萂仍旧摇头,道:“陛下既然已经很少见人了,说明一些琐碎之事他都不管了,这为着这么点子小事去劳烦他,会影响他对你的印象,还是不要了。” 郭继业:“我不觉着这是小事......” 夏川萂:“我自己想办法,你不用管。” 郭继业:“......” 夏川萂见郭继业面色不虞,就笑道:“好了,明天我要去拜访长公主府,要先打几份画稿让她选,你来帮我吧?你要是有事,就当我没说。” 郭继业:“我近日都没事,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叫我一起......” 夏川萂:“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边,权应居和卫简言出了国公府侧门,卫简言脸上怒容更甚,骂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权应居忍怒道:“她要是真的敢去府上告状,你欲如何解释?” 卫简言讷讷不能言,正在踌躇间,就见一做青衣小帽打扮的小厮上前躬身询问道:“可是小郡王和卫公子?” 卫简言:“你是?” 小厮腰身更弓下几分,恭敬道:“我家公子有请。” 卫简言:“你家公子是?” 小厮:“小郡王和卫公子见了我家公子就知道了,总不会让您两位失望的。” 权应居和卫简言对视一眼,好奇这小厮说的公子是谁,便上了自家马车,这小厮带路,一路来到了一处黑漆小门的民宅之内。 民宅小院中,一个身形清瘦面容俊朗的少年公子正坐在梧桐树下饮茶,见到权应居和卫简言到了,起身礼道:“小郡王,卫公子,别来无恙。” 卫简言失声道:“郭继昌,你这些天哪里去了?” 郭继昌苦笑一声,请两人坐下,又亲手给两人斟了茶,良久,才道:“世事难料,自从家母被害之后,我一直闭门为家母守孝,如今家妹不知所踪,家弟日日啼哭,而我呢,从嫡子变作庶子,有家难回,有如丧家之犬,再无容身之处。” 卫简言:...... 权应居:“......何至于此,你到底是国公之子。” 郭继昌嗤笑道:“国公?那府里,到底谁才是国公,两位莫要说一点都不知情?” 卫简言厌恶道:“你们府里真是大不如前了,父不父,子不子,一个丫头都敢欺到咱们头上,真是有够猖狂的。” 郭继昌皱眉:“你说的是?” 卫简言将在夏川萂那里受到的讽刺之语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听的郭继昌也是不知该做何表情,面色转换几遍,最终定格在仇恨上,道:“那亦是我杀母仇人,我外家亦是因她而卒,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 郭继昌心情激荡,话未说完,他手里的茶杯已然被他捏碎,锋利的瓷片划破掌心,渗出的鲜血蔓延开来,倒是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狠绝。 权应居和卫简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异色。 卫简言小心翼翼问道:“你叫咱们来,总不会是叙旧的吧?” 郭继昌突然眼睛如利刃一般射向权应居,权应居被他这狼一般的眼神给看的心下一个哆嗦。 郭继昌紧紧盯着权应居道:“小郡王,我欲投入三皇子麾下,为三皇子效犬马之劳,等三皇子得登大宝,还望能许我该有之位!” 权应居犹疑:“这......” 郭继昌眉眼更见阴郁,问道:“小郡王可是不信我之决心?” 权应居忙道:“非是不信,只是,我亦不知父王会不会接受你,是以不敢说空话应你。” 郭继昌拱手低头请求道:“还请小郡王助我,将我引见给三皇子殿下。” 权应居:“这......你现在......还能有何助力给予我父王呢?”现在的英国公府,是郭继业做主吧?你连自己家都回不了,还能做什么? 郭继昌面上难堪之色一闪而逝,只是低头垂眸道:“我自有能用之处,小郡王只要将我引见给三皇子殿下即可。” 郭继昌低着头,是以没有看到权应居脸上的不虞之色,权应居去看卫简言,卫简言对他点头。 权应居就道:“好吧,等我回府之后跟我父王提一下,看他会不会见你吧。” 郭继昌:“......多谢小郡王。”他并不着急。 郭继昌一直派人盯着英国公府那边,今日能将权应居和卫简言请过来,纯粹是临时起意,能通过权应居入得三皇子麾下最好,若是不能,他自有其他法子。 第214章 第 214 章 宵禁之前, 端敏大长公主府给夏川萂回帖,说明天大长公主在家,要她尽管入府叩见。 于是, 第二日早上, 夏川萂一直在府上磨蹭到差不多要到晌午, 才慢悠悠的带着郭彩儿、郭彤儿、郭霁儿、郭继贤、郭丕涣、章波波六个十来岁的小孩儿, 再加上伺候的仆妇丫鬟车夫小厮等拢共二十多人两架马车一同向大长公主府而去。 从舆图上来看,英国公府和大长公主府只隔了一个永芳街, 永芳街以东就是皇城,永芳街以西就是英国公府所在的坊区,永芳街和皇城中间的这一大片区域, 多是罗列着各大王府、公主府、皇子府等皇室宗亲的府邸。 直线距离当然不远, 但若是正经从大路上坐着马车走,至少要走三条大街,绕过两个坊市才能走到公主府正门。 夏川萂带着一大帮半大小子丫头自然是不能走正门的, 这公主府的正门跟国公府的正门一样,一年都开不了几次。她们在公主府的一处客人常走的角门停下车马,已经有公主府的女官在等着迎接了,相互见礼之后,夏川萂一行手拉手的入了公主府。 真是手拉手,郭彩儿她们以往都是跟着自家长辈出门做客, 这自己跟兄弟姊妹们出门做客头还是头一次,紧张自是难免的,小孩子嘛, 一紧张就开始不自觉的抱团, 行动、走路都要挤挤挨挨的跟在一起。 至于夏川萂,郭彩儿觉着, 她的姨姨还不如她出门做客的经验多呢,关键时候估计还得看她的,是以,她自觉担起了领头人的责任。 夏川萂回头一看这些小家伙们,嘴角就不由带上了笑容,对迎她的女官笑道:“我生性放达,不拘礼节,头一次到公主府做客,不免惶恐万分,生怕失了规矩让人指摘,便带了几个小帮手来,让女官见笑了。” 女官也客气笑道:“女君客气了,殿下早有吩咐,女君来到公主府,只当回到了自己家,无需拘泥。”心道你都能将咱们府上公子骂的狗血喷头,也的确是够放达,也够不拘礼节的。 公主府宣阔之处不下英国公府,雅致绚丽之处更胜几分,虽然已经是入冬了,目之所及,处处芬芳翠绿,不似初冬,倒似盛夏。 穿过几次堂门,绕过几回游廊,终于来到一处面阔五间的大屋之前,这里就是端敏大长公主日常见客之处了。 入得堂室,夏川萂带着一众半大丫头小子们在已经铺好的蒲团上给端敏大长公主磕头,这是头一次来公主府上做客的规矩,等以后再来,就不用再磕头,只见礼就行了。 磕完头,端敏大长公主将人都叫到跟前,挨个摸过去,跟陪伴在侧的保国公世子夫人道:“看看,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我就说将咱们府上的都给比下去了吧?” 当日端敏大长公主只顾着和太夫人叙旧,至于国公府的小辈们并不做留意,是以,虽然当时郭彩儿她们也曾叩见,混在人群中,并不打眼。 现在单独引见,自然要多加夸赞几分。 保国公世子夫人就笑道:“国公太夫人最会调/教人儿,她老人家跟前长大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0节 夏川萂不免看了眼这位已见年纪的保国公世子夫人,这话中带着巧妙的讽刺,如果没有昨日卫简言之事,夏川萂只当她是客气的恭维太夫人,但有卫简言之事在前,这位世子夫人的话可就耐人寻味了。 太夫人跟前长大的孩子,细算起来,居然只有夏川萂一个,连郭继业都不能算是她跟前看着长大的。 这话,矛头直指夏川萂。 也不知道端敏大长公主有没有听出来,她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如常笑道:“那也得孩子本身好,才能让人有的夸,容儿呢?去叫来见见客人。” 有女官禀报道:“县君早有吩咐,客人来了定要报与她知道,想必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话未毕,人未至,卫简容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了:“我听说川女君今日到访,一早就等着了,结果左等又等等的报喜的喜鹊都飞走了,人可算是来了......” 说着,人就已经一阵风的刮进来了,等见到郭彩儿他们,就又道:“哟,还有客至?今儿可热闹了。” 夏川萂心道,在自己家中,卫简容性子还要更活泼一些,再去看端敏大长公主和保国公世子夫人,两人都面带笑容,显然是很喜欢卫简容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的。 两人相对见礼,夏川萂解释了一番:“因为带了许多作画的颜料和纸张,又仔细挑拣了一回带给殿下的画稿,出门便有些晚了。” 其实夏川萂出门的时间才是正经到人家做客的时间,谁没事一大早的就忙活着接待客人呢?都是等早上事务忙的差不多了,客人至,主人家才有功夫接待。 卫简容一听,惊讶道:“画稿?是已经画好了吗?” 夏川萂解释道:“并不是,我之前已经见过殿下一回了,便按照殿下的骨骼轮廓将面容画了个大概,又准备了几个入画的场景和布局,拿来让殿下挑选一番,等挑定了,才好开始。” 卫简容听了个大概,似懂非懂,只道:“那咱们现在可否看看这画稿呢?” 夏川萂:“自然。”她来就是为这个的。 夏川萂去看郭彩儿,郭彩儿和章波波就打开他们带来的一个布包,从里面抽出三张画稿来,展开递给夏川萂。 卫简容凑过来看,先是“啊”的一声惊讶出声,保国公世子夫人忙问:“可是有何不妥?” 夏川萂:...... 卫简容忙道:“并无不妥,只是......老祖母,您快看。” 卫简容不好形容看到的画稿,就干脆拿至端敏大长公主面前,让她自己看,其他两幅,夏川萂也交给端敏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女官和嬷嬷们,让她们展示给她看。 端敏大长公主打眼一瞧,乍一看只是灰不拉几的线条组成的一副图,不似画,倒似是工匠做的样子图,但若是仔细瞧,就会发现,画面虽然粗糙,但山水人物花草俱全,难得的是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已初见形态,已经有意境隐现了。 端敏大长公主看了这个看那个,还让人拿到近前来仔细观看,良久,道:“难得新颖不落俗套,我觉着每一副都很好,容儿以为哪一副更好?” 保国公世子夫人也在旁观看,听闻此问话,便笑道:“既然殿下都喜欢,不如三副都让川女君做了来,岂不是更好?” 啊这...... 卫简容去看夏川萂,夏川萂正在低头饮茶,好似没听到这话一般,不做任何反应,倒是跟来的郭彩儿和章波波他们,瞪圆了眼睛鼓着小脸看着她们。 端敏大长公主道:“哎,说好了只做一副,怎可贪心,全部都要?”又和卫简容仔细挑剔这三幅画稿的不足之处,好选一个最得她心意的,竟是将世子夫人给撂到一边去了。 保国公世子夫人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看夏川萂的目光更讳莫如深了几分,好在,端敏大长公主很快就选出了一副画稿,让夏川萂按此画稿细细描绘。 夏川萂接过画稿一瞧,见是一副端坐的正面照,背景是一盆长寿松盆景,就知道端敏大长公主这是要为自己准备百年像了。 夏川萂抬头去瞧,见端敏大长公主端坐在上,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慈爱和平静,心道,这是一位历尽千帆看尽世事心胸豁达的公主,不知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如现在一般优雅文静,还是说,年轻的公主殿下也曾是性烈如火爱憎分明,只是经过时光的洗礼之后,才变得如今日这般云淡风轻...... 见夏川萂一直盯着端敏大长公主看个不停,卫简容不由提醒道:“女君?夏女君?” 夏川萂笑道:“公主殿下倾城容颜,竟不由自主的看呆了,恕罪,恕罪。” 端敏大长公主不禁笑道:“我现在已经是那风干的老橘皮了,哪里还有倾城容颜哟......” 她身边伺候的一位瞧着就气派非常的嬷嬷笑道:“殿下可是谦虚了,婢子瞧着,您现在风采,不输当年刚开府时候呢。” 端敏大长公主摇头笑道:“也就你们哄我罢了......” 大家说笑一回,有人来报,说是隔壁小厅为夏川萂准备的作画案几已经摆好了,郭彩儿他们也帮着把作画的颜料和纸都铺好了,夏川萂坐在案几之后,拿起笔之后,却是犹豫了。 无他,她现在,找不到作画的感觉。 见夏川萂迟迟不下笔,郭彩儿不由提醒道:“姨姨?” 夏川萂放下笔,想了想,跟一旁候着的女官道:“还请姐姐请殿下身边伺候的那位雍容女官来,我有话要请教。” 这位女官不明所以,但还是去请了,只三五个呼吸的功夫,方才与端敏大长公主说笑的那位老嬷嬷就过来了。 夏川萂请人坐下,开始与她攀谈:“您可否与我说说,殿下刚开府那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这位老嬷嬷虽然不明白夏川萂作画为何要打听往事,但名士脾性嘛,总是怪异几分,她早就见怪不怪了,既然询问,她就挑拣着一些说了。 等说了一会之后,这老嬷嬷就知道了,夏川萂不是跟她打听端敏大长公主的陈年往事,而是打听她的脾性。 端敏大长公主年轻那会的脾性如何,这老嬷嬷还真知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捡着几个趣事说了起来,这一说不要紧,很快就过午,有人来请去用宴了。 夏川萂正听的意犹未尽呢,她心中已经有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模样了,她手指大动,正是要趁着这股子劲儿将美人画出来的时候,怎么能去饮酒作乐,污浊了心中美人呢? 夏川萂断然拒绝道:“不用了,我这会子还不饿,嬷嬷再与我说说,殿下她......” 这老嬷嬷是见多识广的,知道夏川萂这是已经入了臻境了,挥挥手让人下去,她便按夏川萂的问话仔细回答起来。 夏川萂问完之后,就径直来到画案之后,低头做起画来,这老嬷嬷见夏川萂身边有郭彩儿和章波波服侍在旁,就轻手轻脚的离开小厅,去跟端敏大长公主回禀。 端敏大长公主这里人员可是齐全,不仅保国公在、世子、世子夫人、卫简言、卫简容等这几位主子都在,见这老嬷嬷过来,端敏大长公主忙问:“这是画上了?” 老嬷嬷回道:“画上了,想来是找到如画的灵气了,婢子不敢打扰,着人看着门莫要冲撞了,就来禀告殿下。” 端敏大长公主松口气,跟儿子保国公稀奇道:“我也是头一次见人作画,这作画的名士大家都似她这般的吗?” 保国公捋着胡须沉吟道:“倒是不曾听说过。” 卫简言就道:“或许是故弄玄虚也说不定?” 卫简容忙捣了他一下,可惜晚了,就见保国公世子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就要开始训儿子:“你整日没事不说好好读几本书......” 端敏大长公主扶额道:“你这做老子的要训儿子我不管,你回你们屋里自己训去,我听的头疼。” 保国公世子涨红了脸,忙起身告罪。 保国公叹道:“现在局势微妙,你训一训他也好,行了,下去吧。” 保国公世子就带着卫简言下去了,保国公世子讷讷不敢言,端敏大长公主就道:“你也下去吧,客人那边我这里照看着,你就不用管了。” 保国公世子夫人脸色乍红乍青,最终定格在苍白上,也告退了。 保国公起身跟母亲告罪:“儿孙不省心,让您为难了。” 端敏大长公主无所谓道:“我还能活几年?想为难也为难不了了,这位小女君带来了几个小子,你要是没事,招待一番吧。” 这话也就母亲对儿子说了,郭继贤他们几个毛头小子哪里用的到堂堂国朝国公来招待? 但既然端敏大长公主有吩咐,就是原本有事,保国公也要推辞了,先去招待郭继贤几个小客人们。 夏川萂埋头做起画来颇有一股子疯劲,她不吃不喝一直画到下晌,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众人想要提醒她,又怕打断她,都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郭彩儿见不是这么个事儿,就让章波波先伺候着,自己去见端敏大长公主。 郭彩儿先是告罪:“我姨姨作画已经痴了,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端敏大长公主将她叫到跟前,笑道:“这一旦入了道,不管是哪里的道,都是要痴的,只管让她去画,太医已经候着了,保管她画上个三天三宿都不会出事。” 郭彩儿脸上的笑差点没崩住,这三天三宿,不会吧? 郭彩儿忙道:“只是,还要请殿下着人回我们府上说一声,不然老祖母会担心的。” 卫简容就掩唇笑道:“早就去说了,只是你们,是要在我们府上住一晚呢,还是现在先送你们回去?” 这一点郭彩儿也想到了,此时就回道:“我跟波波留下,其他的兄、妹、侄儿就劳殿下着人送回府里去吧。” 端敏大长公主点头,立即吩咐下去,也让人去跟保国公说一声,要送客人们回府了。 保国公这边所谓的招待就是考教郭继贤和郭丕涣课业,至于郭彤儿和郭霁儿两个,则是让她们描红,或者弹琴,这是保国公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朽所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招待女娃娃的方法。 等端敏大长公主这边派人来说要小客人们要走了,双方皆大大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起身来到端敏大长公主正堂。 正堂里,郭继业已经坐在座位上等着了。 保国公见了,不由惊异道:“郭大将军缘何来府上?” 郭继业回礼道:“因今日家中小辈来贵府做客久久未归,家中老祖母不放心,特让在下来接。” 保国公就笑道:“让贵府太夫人担心,是我们的不是,母亲已经吩咐下去,这就要将贵客送回了。” 郭继业颔首,吩咐郭继贤他们好好坐自家马车回去,他自己却是留了下来。 郭继业对端敏大长公主不好意思笑笑,道:“夏女君毕竟是女孩儿,不好夜宿公主府,在下就恬颜留下作陪,还要劳烦公主为在下和女君准备一所客院......” 端敏大长公主无语,道:“你也太过了,她来的是公主府,我会亏待了她?” 郭继业就恭敬回道:“不是在下不信任殿下,而是府上郎君众多,且府上小公子与女君有些龃龉......您只当在下小人之心,在下今日定是不能让女君独自夜宿府上的。” 保国公眉头一竖,就要去让人叫卫简言来,端敏大长公主摆摆手,让他少摆家主的威风,对郭继业道:“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又对郭彩儿道:“你伺候你姨姨也累了,先去歇息歇息,等会去跟你那小表兄换一下班。” 郭彩儿都应了,跟着老嬷嬷去休息,端敏大长公主也去后堂宫殿休息去了,留下保国公招待郭继业。 保国公:“府上花园里菊花开的正好,请郭大将军移步共赏。” 郭继业歉然道:“女君就在隔壁作画,在下不敢擅离,国公大人恕罪。” 保国公:“......也罢,府上还有珍藏佳酿,烦请移步外院,对月小酌几杯如何?” 郭继业:“在下酒量欠佳,恐酒后失仪,误了大事,恕罪,恕罪。” 保国公失笑一声,道:“既如此,咱们手谈一局,消磨时间如何?” 下棋,既不用离开这间屋子,也不用怕误了大事,这回总行了吧? 郭继业欣然应允:“如此最好。” 郭继业与保国公在这边杀的你来我往,一墙之隔的夏川萂这边,也已经作画到尾声了。 她描摹完最后一笔,颤抖着手指去放画笔,郭彩儿忙将画笔从她的手上拿下来,章波波去揉她的手腕和手指,帮她缓解放松用手过度的筋骨和肌肉。 夏川萂看着眼前一身轻衣发丝披肩晨起对镜梳妆的少女轻轻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成了。” 郭彩儿和章波波可是亲眼看到这幅画是如何一点一点在夏川萂手下现形的,此时就疑惑问道:“这是......端敏大长公主?” 夏川萂点头:“是,是少女时期的公主殿下。” 郭彩儿犹自不信:“您又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少女时候的模样,怎么能将之入画呢?” 夏川萂就得意道:“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见过公主殿下的骨相,不难画出她年轻时候的皮肉,再摸准了她的性格,画个七八分像还是能行的。” 章波波扶着夏川萂起身活动筋骨,她这边已经画完的消息自也报了上去,没一会,先是保国公和郭继业进来,然后是端敏大长公主被人搀扶着过来,最后就连住的远的卫简容也闻讯过来了。 保国公对着夏川萂画出来的这幅画像骇然不已,双手颤颤巍巍的既想上手去摸,又怕是假的,一摸就给摸没了。 郭继业只是看了几眼,就去伺候夏川萂用膳食去了,夏川萂只早上出门那会吃了一顿饭,她之前心思都在画上不觉着,现在一画完,顿时就觉眼前发花,四肢酸软无力,肚子咕咕乱叫,已是前胸贴后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1节 好在,公主府早就给她备着膳食了,这会子也不用移步,仆从抬着一张食案过来,上面摆放着各种好克化的膳食,别人聚在一起观赏画作,她就坐在这里被郭继业伺候着填饱肚皮。 一时端敏大长公主被人搀扶着过来了,夏川萂忙起身见礼,保国公却是激动不已唤道:“母亲,您快来看呢,快来看看......” 众人让开,露出摆放在画案之上的一副半人高的画像出来。 端敏大长公主还在疑惑,她身边的老嬷嬷却是大惊出声:“公主!” 保国公在旁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母亲!” 端敏大长公主疑惑问道:“这是......我?” 老嬷嬷激动的含泪泣道:“再不会错!正是殿下刚开府那会的模样,婢子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公主,就是这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儿。” 保国公也兴奋道:“没错,儿子也还记得,母亲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美丽的模样儿。” 端敏大长公主身形趔趄了一下,就势跪在了画案面前,凝视着面前盈盈含笑对镜梳妆的少女,像是回忆一个已经早已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美梦...... 第215章 第 215 章 第二日晌午, 公主府大开中门,保国公和世子亲自将夏川萂和郭继业、郭彩儿、章波波送出大门,然后亲眼看着夏川萂上了端敏长公主赐给她的车架, 车架后面拉着、抬着丰美的礼物, 等看不到车架的身影了, 父子两个才团团对着探头看热闹的人群一礼, 吩咐仆从关上中门,将好奇的视线挡在门外。 坐在这架美轮美奂的马车厢里, 夏川萂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样这里敲敲,那里摸摸,郭彩儿和章波波两个嘻嘻笑着凑趣...... 这让郭继业十分的瞧不上眼。 郭继业抱臂斜眼看她, 道:“我们府上最好的象辂舆车你都坐过不止一回了, 这不过是个最低等级的马车,就让你稀罕成这样?” 英国公府最好的马车,就是太夫人的一品诰命车架, 象辂舆车,车前有鸣锣开道,车后有旌旗飘摇的,第二好的马车就是郭继业的国公世子马车,同样是象辂舆车,但等级上, 要比太夫人的低一级。这两辆马车,夏川萂当然坐过不止一次,但是: “你们家的马车又不是我的, 长公主殿下赐下的这架, 可是天子五驾当中的木辂,是专门给我的, 是我一介草民根本坐不上的,当然要好好稀罕稀罕。” 这年头马车是随便可以拥有的吗?商贾的马车就是用黄金打造,那也只能是一匹马拉的最小最寻常的那种连品级都入不了的末等马车,也就这些年封建等级有所松动,商贾也可以乘坐马车,要搁刚建/国那会,商贾之流只能乘坐牛车,入了士这一等级,才能够格乘坐马车。 端敏大长公主是皇亲,位比亲王,因为辈分奇高,她享用的车架规格只比皇帝和皇后的低一个等级,和皇太子同等级,而且,作为皇亲,她是有资格下赐给近臣具有森严等级规格的车架的。 比如赐给夏川萂的这架马车,虽然是最低等的木辂舆车,但这也是舆车啊,是皇帝出行可以乘坐的最低等级的马车,属于士这一阶层能享用的最高规格的车架了,位同四品啊,这如何能让夏川萂不高兴? 这是一辆马车的事儿吗? 这明明是身份的象征啊! 而她,只是给大长公主画了一幅画像而以,就能有此优待和殊荣,这也难怪那么多人,挤破了头的要投身于王府公主府去施展才华抱负了。 这的确是提升自己阶级地位和广纳人脉的大好平台啊! 郭继业见夏川萂这样,不由开口道:“你若是嫁了我,就是国公世子夫人,位同一品,我的车架随你使用。” 夏川萂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十分理直气壮道:“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 郭继业冷哼一声:“傻子!还奸商呢,梯子都递你跟前了,还不快爬,也不知道你在犟什么?” 夏川萂憋红了脸,瞪眼气道:“我今儿高兴,你少给我添堵啊?!” 郭彩儿和章波波对视一眼,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吱声了。 郭继业气闷不已,问道:“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作一副画?” 夏川萂从车窗里看外头大街上的人对着她的车架和身后的礼物指指点点,闻言回道:“我不是已经给你作过一副了?” 郭继业:“就那副《无双图》?虽然画上画的是我,我也就看过一眼,画作却是没在我手上,不算是给我的,你什么时候专门给我画上一副,让我珍藏?” 夏川萂随口道:“等以后再说吧,看什么时候有空?” 郭继业松了松领口,道:“你哪天没空?我怎么瞧你天天都有空?” 夏川萂放下车帘,接过郭彩儿给她剥的糖果扔嘴里,含含糊糊道:“作画是要看心情的,心情不好,什么画都作不出来,是不是,小彩儿?小波波?” 郭彩儿和章波波讪讪而笑,齐齐偷觑一眼脸黑的不正常的郭继业,连连点头应和。 凭他们的直觉吧,郭继业这位大哥哥确实不大好惹,但在夏川萂这位姨姨面前,他们还是听夏川萂的比较好?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国公府侧门前,夏川萂带着郭彩儿和章波波下车,看着菲儿、芳儿和朱狸他们从公主府仆从手里接过马车和礼物,高高兴兴进了自己院子,一路朝太夫人的院落而去。 夏川萂这边高高兴兴的回府,外头她的大名,已经再一次传开了。 一开始还好,大家都亲眼看到公主府礼敬有加的将夏川萂送出,这个时候大家就都好奇让保国公亲自送出来的人是谁,怎么车架后头还拉着抬着这么多华贵的礼物呢? 这个时候就有人去公主府打听了,一打听可不得了,被送出来的那位小娘子,竟然给长公主殿下画了一副“返老还童”的画像。 这返老还童他们还能理解,但这画像如何的“返老还童”,他们可就真想象不出来了。 等过了一夜,就更让人惊奇了,因为,长公主殿下病了,保国公亲自进宫请旨,请了宫中圣手来给长公主殿下诊脉,结果,太医只诊出一个“心思郁结”的常脉出来,也没开药也没扎针,只是说哭一哭就好了,将心里的郁结都哭出来,病就会不药而愈。 啊这,这可真是宫中圣手能诊出来的结果啊,要是寻常太医,可不敢跟人家儿子说“你公主老娘没问题,就是想哭了,让她哭,哭完就好了”...... 夏川萂在府中听到这“传言”,不由奇怪:“公主府这么漏的吗?怎么什么事儿都能传出来?”估计筛子眼儿都能小许多。 太夫人道:“定是殿下故意传出来让人议论的,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等着瞧吧。” 夏川萂也没等多久,她画完画的第二天长公主殿下在公主府看着她的画一日哭三次的传言传出来,传了一天,第三天就有相熟的人家去公主府拜访,看望长公主殿下,第四天人更多,第五天公主府门前的车马都要放不下了。 于是,第六天的时候,端敏长公主殿下干脆放出话来,三日之后,她将在丰楼设宴,邀请京中各王府、公主府、国公府、侯府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一起来丰楼,共赏绝世画作。 至于为什么是在丰楼设宴,而不是在公主府,当然是因为,这画是丰楼之主作的,自然也是要在丰楼赏画了。 夏川萂看着眼前一盘子的金元宝,和送与太夫人的请柬,问面前的女官道:“我不明白,殿下弄这一出是为什么?” 怎么看,都有造势的嫌疑,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手上有一副她很喜欢的画作一般。 女官笑道:“殿下有吩咐,女君若是有此疑问,便答:好画自己赏了有什么意思,合该让大家伙儿一起欣赏才有趣味。”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是得了宝贝自己欣赏觉着寂寞,干脆开个赏宝大会,让全京城的人共赏,一起羡慕她? 女官微笑:“正是如此。此外,也是为丰楼揽客,答谢女君让殿下返老还童,重现当年盛颜风采。” 夏川萂忙道:“这原本就是答应殿下的,而且,说好的是画殿下挑选出来的,临了却是画了别的,殿下不怪罪已经很宽容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女官:“女君已经画出了最好的画作,殿下如何会怪罪呢?这是请柬,还望太夫人三日后如约至丰楼,共赏佳作。” 太夫人笑道:“劳你走一趟,三日后我必至的。” 送走女官,夏川萂翻来覆去的看了回请帖,跟太夫人点评道:“这请帖也是从丰楼定做的,看来长公主殿下是真的很喜欢我给她画的那副画。” 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照顾丰楼的生意。 太夫人却有些担忧道:“你这盛名在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夏川萂笑道:“应该是好事吧?我这下如此出名,再有那肖小找上门,可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 若是放在她出名之后的现在,权应居和卫简言一定不会就这么大剌剌的上门跟他讨要丰楼金帖的,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夏川萂,认为她不过是商贾之流,无名无权无势,即便住在英国公府中,气势上短了一截,可以任他们这些公子哥儿拿捏。 太夫人摇头道:“你莫要小看了这京中之人,若是盯上了你,总有法子让你有苦说不出的。” 夏川萂起身,给这一大盘子十二锭金元宝盖上红盖头,笑道:“在今日之前,我还在盘算要怎么给弄个身份出来,今日之后,我却是不用怕了。” 太夫人疑惑:“你想到什么绝妙的法子了?” 夏川萂:“我做事,向来喜欢一力降十会,干脆、直接、让人忌惮的一目了然,现在也是一样,阴谋诡计防不胜防,我也不擅长这个,就打算再用一遍这百试不爽的法子。” 太夫人还是没弄明白夏川萂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夏川萂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跟太夫人道:“我先去丰楼一趟,将三日后的宴会好好安排一下,您老就去让人伺候着做新衣裳,好高高兴兴舒舒爽爽的去参加三日后的丰楼大宴。” 太夫人看了看日头,挽留道:“今儿天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夏川萂笑道:“不,一定要现在去,我怕,等明日,就去不成了。” 太夫人觉着她愈发神神叨叨了,但夏川萂做事自有她的章法,太夫人早就撒手让她自己去闯,是以只是吩咐下去要门房上注意些,任何关于夏川萂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上来,也就罢了。 夏川萂在丰楼住了一晚连夜安排宴饮事宜,然后清晨城门一开,就快马回了国公府。 回府后她先去跟太夫人请了安,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埋头大睡,日上三竿之时,国公府门大开,迎接来府上宣旨的内监。 不过,这圣旨却不是宣给英国公府众人的,而是宣给住在府上的夏川萂的。 老国公夫人带着郭二婶亲自来请人,夏川萂迷迷瞪瞪的被从被窝里挖出来,又全程跟个木偶一般被穿戴打扮好了,这睡迷糊的情志才清醒了过来。 夏川萂不好意思跟老国公夫人和郭二婶笑笑,安慰道:“没事,我早就等着了,走,我现在就随你们接旨去。” 走在去迎晖堂的路上,郭二婶小声跟夏川萂打听,问道:“你早就知道今日有内监来府上宣旨?” 夏川萂:“我只是猜测这几日宫里会有圣旨到,但也没想到会是今日。” 郭二婶不信道:“那你昨日一晚没回来,不就是在入宫之前处理好丰楼那一摊子?” 夏川萂惊奇的打量郭二婶:“二夫人真是眼明心明,是不是这府里每一个人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去?” 郭二婶冷哼道:“做主母的,要是没这点本事,干脆卸甲归田得了。” 夏川萂拱手敬佩道:“佩服,佩服,二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 郭二婶推了她一下,失笑道:“快别促狭了,也不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夏川萂解释道:“我是听说长公主殿下带着画进了一次宫,殿下又大张旗鼓的即将在丰楼宴请这满城的王公权贵,就猜到陛下大概会宣我进宫一趟,但我也是确实不知道这宣人进宫的圣旨会是什么时候到,所以就想着赶紧将事情都办完,也不至于临进宫的时候还手忙脚乱的。” “谁知道,陛下竟是这样心急,幸亏我连夜将事都给安排好了,否则,要是后日大宴,让殿下及诸位王公们不满意,可不是砸了我丰楼的招牌?” 听了夏川萂的这一通解释,郭二婶不由佩服道:“这也是你神机妙算了,怨不得别人都比不上你。” 夏川萂谦虚笑道:“过奖,过奖。” 郭二婶一笑,对这莫名奇妙来的圣旨信心中有数了几分,夏川萂刚才也说了,大概是要宣她进宫的圣旨,至于为什么要宣她进宫,自然是为了让夏川萂这个再次成名的画师进宫为陛下作画了。 圣旨也如郭二婶猜测的那般,就是庆宇帝见到夏川萂为端敏大长公主做的画之后,宣她进宫也为他作一副。 夏川萂盛名之下,有端敏大长公主护着,她可以想为谁作画就为谁作画,不想为谁作画,直接拒绝就行了。 但这天下,有一个人不是她能拒绝的了的,那就是皇帝。 所以,夏川萂接了圣旨,请英国公和英国公世子陪着内监喝杯茶水,她回去自己院子里去收拾一番,就随内监进宫。 夏川萂院子里,太夫人已经着人给她收拾进宫的行礼了。 夏川萂看了一番,这么多人收拾来收拾去,竟然只给她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而这小小的包裹里只两件东西,一个是她的小衣,另一个,是银两和银票。 夏川萂以前也是进过宫的,但她都是当日进当日出,是没在宫中过过夜的,所以,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进宫的话可以带些什么东西。 太夫人跟她解释道:“宫中自有用度,除了银两,其他东西一概是不能带进宫去的,未免麻烦,就不给你多带了,我也知道你性子,小衣定是不愿意穿外头的,便给你带了两件换洗的,我亲自跟内监说清楚,不会搜查你的。至于你作画的颜料和笔墨,宫中定也已经备好,你无需担心。” 夏川萂挽着她的胳膊叹道:“也不知道这次进宫会呆几天?可惜,后日不能和您一起去丰楼了,我已经让人在丰楼里给您准备好了住处,您要是累了,就去那里歇息......”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太夫人将夏川萂交到这宣旨内监的手上。 太夫人客气道:“劳大监费心,我这孙女儿跟在我身边长大,从小没吃过苦头,若是有失礼之处,您多担待。”稍一示意,周姑姑奉上一个小小的荷包给这内监。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2节 这内监忙推辞,连连道:“太夫人可折煞老奴了,您的东西,老奴可不敢收,会折寿的。” 太夫人亲自将荷包塞入他的手中,拍着他的手背笑道:“规矩不能废,老身这孙女,还要大监多多看顾呢。” 这内监捏紧了手里的荷包,心下满意,躬身弯腰再三保证道:“女君名声在外,咱们也佩服的紧,您放心,咱家定会好好儿照看女君的。” 太夫人:“如此最好,等她出宫,老身自有重谢。” 内监忙道:“您太客气了......” 自始至终,这内监的腰就没在太夫人面前直起来过,但在场的英国公、国公世子、郭守礼等人都不曾小看了这位内监。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庆宇帝身边的有名有姓的内侍? 越是英国公这等常在皇宫大内行走的近臣,越是不会轻忽这些宦官。 夏川萂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出门,刚坐上进宫的车,郭继业就急匆匆骑马从城外大营回来了。 夏川萂都奇怪,郭继业难不成会缩地成寸的功夫不成,怎么他人在京郊十里之外的大营,收到消息不需要时间的?回城不需要时间的?怎么就回来的这么快呢? 郭继业也没下马,在马上跟内监打了一声招呼,护送着夏川萂的马车一路来到了宫门口。 这内监很识趣,留下时间和空间给夏川萂和郭继业叙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夏川萂道:“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郭继业:“......保重。” 夏川萂忍了忍,还是道:“你这什么表情,我是去给人作画,你怎么瞧着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郭继业:“......我总觉着,一个错眼看不到你,你就飞去我见不到的地方了。” 夏川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痒痒的,突然就有些舍不得了,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不会的,等我给陛下画完画像就出宫了,你等我。” 郭继业垂眸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夏川萂还想再说两句,内监已经过来催了,她就丢下一句:“等我啊......”就跟着内监入了宫门。 郭继业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亲眼看着宫门关闭,在原地站了良久,才牵着马徐徐往回走。 高强和赵立在远处候着,见着郭继业沉默着面无表情的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不一会,又有一人骑快马过来,见到郭继业之后,马上骑士勒停了马,高强见礼道:“乔公子。” 郭继业抬眼去看,是乔彦玉。 乔彦玉下马,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的宫门,道:“我今日才回京,就听说府上有内侍去宣旨,要......她进宫,是因何事?” 郭继业:“作了一副名动京师的画作,被宣入宫给陛下作画去了。” 乔彦玉大大松了口气,心道,看你这如丧考妣的模样,还以为川川入宫做娘娘去了呢。 乔彦玉笑道:“原来是入宫作画,我姐姐也是常入宫陪伴淑妃娘娘的,我请她入宫帮着照看一二,川川很快就会出来的。” 郭继业看着他道:“我们府上太夫人和端敏大长公主会请人照看她的,就不劳动郡王妃和淑妃娘娘费心了。” 乔彦玉还想再说些什么,郭继业就告辞上马离开了。 乔彦玉看着郭继业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的宫门,也打马离开,回自家府邸去了。 夏川萂一路随着内监来到太极殿,内监跟夏川萂道:“女君稍等,老奴先去禀报。” 夏川萂客气道:“有劳胡大监。”这内监名字叫胡祥,因是在庆宇帝身边伺候的,夏川萂便客气的称他一声大监。 胡祥微微颔首,转身入了太极殿,夏川萂站在太极殿之外的台阶之上等候召见,来往的宫女、太监乃至大臣们,都低头沉默行走,绝不东张西望眼神乱瞟,也不会跟人随意攀谈,就连走路都轻的跟猫走路一般,听不到一点声音。 夏川萂心道,年初进宫那次还没有这样肃穆的,看来郭继业说的庆宇帝身体越发沉重只见肱骨大臣是真的了。 等了得有两刻钟,胡祥出来,宣夏川萂觐见。 夏川萂随胡祥转过正殿,来到了东配殿,东配殿里已经燃上了火盆,腿上盖着皮毛毯子的庆宇帝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夏川萂在七步外叩首道:“民女夏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川萂双手交叠贴在冰冷地板之上,额头抵住手背,静静跪着等着庆宇帝开口要她起身。 等了好一会,夏川萂跪的脊背都要酸了,才听庆宇帝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是夏川啊,起来吧。” 夏川萂尽量身形稳重不打晃的站起身,眼眸低垂,不去看老迈的头发几乎全白的庆宇帝。 庆宇帝道:“赐座。” 胡祥给夏川萂搬来一个绣凳,庆宇帝用下巴点了一下对过的位置,道:“坐那里。” 夏川萂:“......民女不敢。” 庆宇帝笑道:“你不坐朕跟前,怎么看清朕的面容,给朕作画呢?” 看来,端敏大长公主是跟庆宇帝详细解说了夏川萂的作画过程,庆宇帝才会知道,夏川萂作画之前,是仔细端详了端敏大长公主的面容,才能根据她的面相做出“返老还童”的画作的。 既然庆宇帝都这么说了,夏川萂就再次一礼,脱鞋上了矮榻,正襟危坐在了庆宇帝对面,眼睛也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庆宇帝的面容。 庆宇帝合上眼睛任由她观看,良久,才问道:“如何?” 夏川萂:“......陛下也想要一副年轻时候的画作吗?” 庆宇帝:“可以吗?” 夏川萂实话实说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可有跟陛下提起过,我为殿下作画之前,是跟她身边的老嬷嬷仔细打听过殿下刚出宫开府那会的性格和为人的,因为仔细了解过殿下少女时期的性情,才能画出其七分模样,我现在只观陛下之面容,不了解陛下之性情,是做不出如殿下那般画作的,就是勉强做出来了,也是不像的。” 夏川萂这话可是直白,胡祥在旁听的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庆宇帝身边的第一大监范斋此时端着一碗汤药过来,听了夏川萂后头的话,先斥责道:“陛下面前敢说‘不’字,难不成是欺世盗名不成?” 夏川萂低头挨训,庆宇帝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这话听着有理,也不算是欺世盗名。” 一时间殿内皆静默,只有庆宇帝在范斋伺候下用汤药的声音。 庆宇帝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就不肯再用了,范斋并不敢狠劝,无法,只能将剩下的半碗汤药交给小内侍端下去,自己伺候着庆宇帝漱口、用蜜饯,压下口中那股子总是退不去的苦味。 夏川萂就这么老老实实跪坐着,等庆宇帝再次想起她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庆宇帝道:“范斋跟了我几十年了,你有什么话,就去问他吧。” 夏川萂看了眼严厉的范斋范大监一眼,弱弱问道:“您只要一副年轻时候的画像吗?” 庆宇帝:“你还想多作几幅?” 夏川萂沉吟道:“以民女之拙见,陛下文韬武略俱全,为君积威深重,身体抱恙仍旧不忘操劳国事,实在让人佩服,天下万民理应知晓君父为天下万民之安危殚精竭虑的样子,是以,民女想先为陛下画一副积案图,再画一副冕旒正面全身像,可否?” 作画是需要激情的,夏川萂能为端敏大长公主做出年轻时候的画像,是因为见面的时候,夏川萂受到了保国公世子暗里的刁难,而端敏大长公主维护了她,这让她对年轻时候的公主殿下兴起了浓厚的兴趣。 她对端敏大长公主心有好感,才能在连续积攒的情绪之下酝酿出充沛的情感,一鼓作气画出了那副对镜梳妆图。 现在要夏川萂给庆宇帝画同样一副画,夏川萂觉着,她这辈子可能都画不出来跟端敏大长公主那副同样水准的画作了。 这又是跪拜又是恫吓的,夏川萂又不是小m,她会对庆宇帝产生丰沛的情感才怪嘞! 但若是纯粹的画肖像画,交作业的话,夏川萂自认还是能画出让庆宇帝满意的画作的。 听到夏川萂的话,庆宇帝果然起了兴趣,问道:“你说的这种画作,宫中画师也给朕画了不少,你能画的比他们更好吗?” 庆宇帝以为,夏川萂的长处应该是以“新”和“奇”取胜,要说真正做肖像画,他不认为夏川萂会胜过有着正经出身正统训练的宫廷画师。 夏川萂却道:“宫廷画师画的肖像画民女在长公主殿下那里见过,民女可以保证,能将您画的更像,嗯,就跟照镜子似的。” 庆宇帝笑道:“是了,你的长处,就是能将人画的像。既如此,朕便准了,就按照你的心意给朕画吧。” 夏川萂以双手交叠放在额前低头代做叩首道:“谨遵圣命。” 没有要她一定画一副返老图,夏川萂心下微松,觉着这老皇帝还是有理智在的,没有老糊涂。 这个时候,有内侍来传,说是御史大夫范大人求见,夏川萂忙起身下到地上告辞,庆宇帝让胡祥带她先去安置。 等出了太极殿偏殿,在正殿门口和急匆匆的御史大夫范大人走了个照面,一路静默出了太极宫之后,胡祥胡大监才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跟夏川萂小声后怕道:“敢当面忤逆陛下还能从那大殿中平安走出来的,您可是这个!”他对夏川萂狠狠竖了一个大拇指。 夏川萂憨笑道:“我也是实话实说,不敢欺君的。” 胡祥摇头道:“在这宫里,女君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走吧,咱家先带您去暂住的宫殿安置去......” 第216章 第 216 章 漪兰宫是太极宫东面一处不大不小的宫殿, 胡祥介绍道:“这里原本是宫中一处藏书殿,后来宫中新建藏书楼,这里便慢慢废弃了, 改为书画金石等造作之处, 女君身份殊异, 既不好住前朝, 也不好入后宫,唯有此处, 还算清静雅正,在宫中之日,便委屈女君在此歇息了。” 前朝宫殿是入宿宫中的皇子和臣子等下榻之处, 后宫住的, 不是皇帝的老娘就是皇帝的大小老婆,夏川萂既不是男子又不是皇帝的什么人,胡祥将夏川萂安排在昔日一处藏书宫殿里居住, 不仅是非常巧妙的折中之法,而且,也确确实实是在照顾和保护她。 这漪兰宫地处太极宫旁侧,已经属于后宫,外男进不到这里,后宫嫔妃又碍于太极殿, 不会轻易踏足这一处已经靠近前朝的宫殿,夏川萂入住这里,竟真的只要心无旁骛的为庆宇帝作画即可, 别处一概不用他想。 这皇宫大体布局什么样夏川萂自然是早就打听过的, 是以,她很满意这住处, 真心感谢胡祥,道:“多谢大监为我着想,我这人向来不爱废话,等我出宫,再好好酬谢大监吧?” 胡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 夏川萂正欲四处走动好好看看这处宫殿,就见从侧殿转出三女两男来,为首之人,是一位做宫装打扮上了年纪的老媪,胡祥见了她,忙上前见礼,笑道:“玉嬷嬷,可都安置好了?” 玉嬷嬷点点头,道:“已经归置妥当了。” 眼睛去看夏川萂,胡祥忙为夏川萂介绍道:“这位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女君起居的总管,咱们宫人都要叫她一声玉嬷嬷。” 夏川萂忙福身见礼,唤道:“玉嬷嬷。” 玉嬷嬷只受她半礼,然后回礼道:“老奴玉荣,见过夏女君。” 夏川萂亦是受了半礼,道:“不敢。” 玉嬷嬷又为夏川萂介绍她身后两女两男,他们都是内府派来伺候夏川萂的宫女和内侍,都是十多岁的年纪,看着青涩的很。 玉嬷嬷见夏川萂十分感兴趣的打量他们,就笑道:“他们都是内府才调教出来的,还未分宫别院,头一次出来伺候人,若是有不周之处,女君看在他们头一次当差的份上,多担待一些。” 夏川萂忙道:“无妨,我是个乡野之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家随意些就好。”新人好啊,若是从别宫调过来的,她还不敢用呢。 玉嬷嬷就道:“在这宫里,随意可不好,女君若是有什么要做的,只管吩咐他们去,您只管安坐,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要自己亲为。” 夏川萂似懂非懂,但听话总没错处的,是以,玉嬷嬷不管说什么,她都答应下来。 胡祥和玉嬷嬷带着夏川萂在这处宫殿逛了一圈,这宫殿是真不大,前殿后宫,前殿是书画金石收藏陈列之处,后宫则是日常起居住处,都是面阔三间带左右厢房和游廊相连的规制建筑,除了确实有些老旧,还带着一些尘封的泥土气息,别的,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夏川萂对前殿的那些收藏陈列的书画很感兴趣,问过听说她可以随意翻看之后,就打算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 胡祥见夏川萂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带着她列出来的一系列作画的工具和颜料单子离开,去内府要东西去了。 夏川萂在一处书架上翻找到一卷游记,上面记录了一些作者游历江南的见闻,十分有趣,便捧着竹简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觉着口渴,就带着竹简转出书架,正想着要到哪里去要杯茶喝,就见外头书桌案几上已经茶香袅袅,点心水果摆了两盘子了。 一个小内侍正微微躬身低头站在案几一侧静候,听到夏川萂脚步声,抬眼一瞧,忙躬身行礼唤道:“女君。” 夏川萂奇怪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3节 这个小内侍有些紧张回道:“回禀女君,玉嬷嬷让奴奴在这里伺候女君茶水,奴奴为女君备下了碧螺春和松果点心、时令水果,女君要用一些吗?” 夏川萂点头,来到案几之后坐下,这小内侍双膝跪地,为她斟了一杯茶送到她的手边,夏川萂端起茶盏轻嗅,笑道:“是今年的新茶。”然后啜饮一口,夸赞道:“我喜欢喝热一点的,你这茶沏的正合我意。” 小内侍赧然一笑,道:“女君喜欢就好。” 夏川萂在案几上铺展开竹简继续读,随口问道:“玉嬷嬷做什么去了?” 小内侍回禀道:“禀女君,玉嬷嬷正在后殿为您挑选布料裁制新衣。” 夏川萂笑道:“我就住几天,为陛下作完画就出宫了,还要裁制新衣,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小内侍理所当然回道:“女君得贵人看重,即便只在宫中住几日,一应吃穿行住用度也是不能将就的。” 夏川萂看了这小内侍一眼,问道:“刚才我没记清楚,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内侍:“奴奴名叫佳义。” 夏川萂用下巴点点案几笔架上的毛笔,小内侍挑拣了一支细毛笔,沾了沾墨,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川萂看了一眼,赞道:“好名字,好字。” 佳义面色微红,被夸的有些手足无措,良久,才讷讷道:“......女君谬赞,佳义惭愧。” 夏川萂觉着这个叫佳义的小内侍比她手里的游记更吸引人一些,她将竹简卷起,随意放到一边,拿过写着“佳义”这两个字的那张纸,取了一支最小号的毛笔,沾了点墨,在纸的空白处描绘起来。 佳义起先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等看了一会,嘴巴慢慢张大,一脸惊异的看着那张纸。 夏川萂放下画笔,又取了一支稍大号的笔,沾了墨,在“佳义”两个字的上方,写了一个“赠”字。 夏川萂将纸推到佳义面前,笑道:“偶有灵感,粗糙一画,莫要嫌弃。” 佳义看着面前画上的人儿,结结巴巴问道:“给、给奴、奴的?” 夏川萂放下笔,重新取过竹卷打开继续往下读,随口道:“画上画的是你,自然是给你的。” 佳义捧着这只有一尺见方的纸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是郑重给夏川萂磕了个头,表示感谢。 夏川萂并不想特异独行,干脆的接受了这个跪拜。 等到下晌日头将落未落之时,玉嬷嬷来请夏川萂去后殿用膳,给夏川萂准备的膳食,是白米饭配四菜一汤,不管是饭还是菜、汤都是热的,两荤两素,搭配适宜。 玉嬷嬷就带着两个宫女站在一旁伺候她用膳,夏川萂不置一词,都全然接受。 用完晚膳,蒲草和幽雨两个宫女打好热水,伺候夏川萂沐浴洗漱,出浴后,换上新的寝衣,来到了睡觉的偏殿。 夏川萂看着身上的寝衣,问道:“这是下午新做的?” 宫女蒲草笑道:“是玉嬷嬷按照您的尺寸,去制衣局新取的现成的。” 夏川萂惊奇:“玉嬷嬷怎么知道我穿什么尺码的衣裳?” 宫女幽雨笑道:“玉嬷嬷一双眼睛利的很,她只要看一眼,女君穿什么尺码的衣裳,什么尺码的鞋子就都知道了。” 夏川萂惊叹:“这么厉害!” 蒲草和幽雨两人笑了起来,将夏川萂按在梳妆台前,一人抿了桂花油一人拿着牛角梳给她保养头发,蒲草赞道:“女君的头发可真好,乌黑油亮。” 夏川萂:“那可不,我打小可是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一头秀发......” 蒲草就道:“奴婢也知道一个保养头发的方子,女君可要听听?” 夏川萂果然很感兴趣催促道:“快说来听听?” 三人正就这养头发的话题交流心得,玉嬷嬷带着佳义和另一个叫谷生的小内侍进来了。 蒲草和幽雨给玉嬷嬷见礼,夏川萂亦是起身,笑吟吟唤道:“玉嬷嬷。” 玉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问道:“女君寝衣穿着可还舒适吗?” 夏川萂笑回道:“正正好,多谢玉嬷嬷特地准备。” 玉嬷嬷挥挥手,佳义和谷生上前,夏川萂这才注意,两人手上一人捧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面叠放着衣裳和配饰。 玉嬷嬷道:“这是给女君备下的明日要穿戴的衣裳,还请女君先穿一下让老奴瞧一瞧,若有不合身之处,现改了,明日就可得了。” 夏川萂也很好奇这宫里给她准备的衣裳都是什么样的,就依玉嬷嬷所言,让蒲草和幽雨两个给她穿上衣裳给玉嬷嬷瞧。 两套衣裳,夏川萂自己穿着觉着挺好的,但玉嬷嬷却是在旁指出许多不足之处,让佳义拿笔记下来,好今晚给改出来。 在行家面前,夏川萂一句话不敢言语,不管玉嬷嬷说什么,她都听着,只两套衣裳,就让包括夏川萂在内的满屋子的人忙了大半个时辰,看佳义都将玉嬷嬷的话给仔细记好了,两人才带着这满是“缺点”的两套衣裳下去修改去了。 这时候,打更的梆子响过,玉嬷嬷跟夏川萂道:“女君,该安寝了。” 夏川萂适时的打了一个哈欠,道:“今日有劳嬷嬷了,嬷嬷也早些休息,我这就睡了。” 玉嬷嬷看着蒲草和幽雨两个伺候着夏川萂躺下,给她放好帐子,小声嘱咐两个守好夜,又仔细检查了门窗,才关门离开了。 夏川萂躺在安静的床帐子里听到外头脚步声渐渐远去,内心不由叹了口气,唉,这五个人当中,也不知道谁是谁安排来她身边的人? 看吧,那个叫佳义的小内侍,头一次给她准备茶点,就能恰好准备了她爱喝的碧螺春,备了她近日最喜欢的松果点心,尤其是沏的茶,温度正好是她最喜欢最适口的温度。 若是前者是巧合,那后者,知道她喝茶习惯且精准到温度上这一点的,并不多,能在这皇宫里施展能量的,夏川萂只能想到一个人。 夏川萂翻了一个身,还有那个叫蒲草的宫女,别的不夸,专挑着她的头发夸,这是知道她最在意最爱听人夸的就是她的头发。 玉嬷嬷更可疑,这么一个积威甚重,膳食、穿戴、礼仪、规矩样样考究的老嬷嬷,居然事无巨细的亲自安排她的衣食住行,还在她一入宫的当天就能做主给她裁制新衣,这里面要是没什么,夏川萂可真就是个木头了。 胡祥说玉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果是真的话,那...... 夏川萂猛然坐起身来,蒲草在外轻声询问道:“女君?” 夏川萂:“......无事。” 她又重新躺下,心下重重叹了口气。 唉,郭继业,不知道你欠下权应萧多大的人情,才能让皇后娘娘在宫里如此罩着我? 第217章 第 217 章 次日一早, 夏川萂如常起身,她也无处去拜见,只是在漪兰宫里晨练一番, 然后查看了胡祥给她带来的颜料和纸张, 全都是她需要和惯常用的, 并挑不出什么错漏之处, 她便如同给端敏长公主作画一般,先设计出几张画稿, 然后拿给皇帝陛下去挑选,然后再继续作画。 夏川萂在宫中为老皇帝作画尚算平静,但宫外乃至京城之外的丰楼, 并不是那么平静。 端敏长公主位比亲王, 又是庆宇帝的同胞姊妹,她在当今皇室当中,可谓是一呼百应, 不管是还在朝堂活跃的还是已经隐世不出的,只要是收到她请客的帖子的,在这一日,都出府出城,来到了丰楼应邀做客。 是以,到了端敏长公主请客这一日, 丰楼之外全是各大王府、公主府王爷、公主、王妃们的车驾,至于什么国公府、侯府、伯爵府这些有爵位人家的马车,竟都要往后站了。 在这国朝王都, 终究还是皇家宗亲更占上筹。 不过, 这些往后站的人家当中,并不包括英国公府, 因为,今日宴请的半个主家,就是英国公府太夫人。 因为丰楼之主夏川萂不在,招待端敏长公主一行,就让她拜托给了太夫人。 当然不需要太夫人亲自站在丰楼大门口接待贵客,她只要和端敏长公主坐在一起,与各王公大臣们贵妇门寒暄就行了。 今日丰楼酒楼宾客大堂内早已清空,改换了桌椅布局,变作专门接待各位贵宾来客的专属大厅。 在原本是唱曲、百戏、说书做各种表演取悦宾客的中央高台之上,摆了四个红布遮盖的木架子,已经到来的宾客们便在台下对着这四个木架子指指点点,猜测这红布之下会是什么。 能用木架子支撑的,左不过是些挂屏、书画之类的文秀,加之想到今日宴会的目的,是端敏长公主邀众人共赏画作而来,是以大家都猜,这四个红布之下的木架子,定就是画作了。 只是,四副画作? 难道长公主殿下邀请他们来,欣赏的不是一副画作,而是四副? 也不知道,这四副画作是何等惊世神作,才当得起今日这等皇室权贵云集的阵仗? 二楼之上,太夫人和端敏长公主一齐往楼下看,各府王妃以及皇子妃们、各府诰命夫人们作陪,端敏长公主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场面,笑对太夫人道:“都说这丰楼乃是这洛京第一等消金窟,我今日头一次来,果然名不虚传。” 太夫人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跟二十年前相比,是大有不同,但若是第一等的,却是不敢妄下定论。” 三皇子妃在旁笑道:“说这丰楼是第一等消金窟并不算妄言,别的不说,单只这酒楼建筑之宣阔布局,就已经是超出寻常酒楼范畴了。” 另有一位诰命夫人道:“不错,别说是寻常酒楼了,就是一般的楼宇,二层已经是难得了,若是像建佛塔楼宇一般三层五层七层的建筑,要么建高台,要么圈地狭窄,一丈方地已经是难得,加之立柱密集,空间越往上越是狭窄,这是为了稳固,倒是少见这等占地广阔,还能每层高度不少五米的三层楼宇,这高度,得不输于广济寺七层佛塔了吧?” 为什么这么多的文人墨客以及豪商们这么推崇丰楼,以至于丰楼开业刚还不到五年,就已经成为洛京之内外首屈一指的消金窟,别的先不说,单只这楼宇建筑本身,就已经是人人称道的一绝了。 其实是只有一楼大堂高度不少于五米,二楼高度只有三米办,到了三楼,高度甚至只有两米半,这同样是为了建筑稳固性。 但大家伙站在这等高阔之地,只讲感受,至于到底是几米,倒是无需追根究底了。 这位诰命夫人能提出这一点,说明她已经见之这丰楼其中三昧了,不仅彰显了她的见识眼界,还成功引起了在场诸位夫人们的兴趣,以及探寻他人隐秘的好奇心。 对此,太夫人微微一笑,对端敏长公主她们道:“要说这建筑啊,倒是和佛寺颇有渊源,据说,在西方高僧云集之境,他们建造楼宇佛寺和咱们这里的大有不同,不是用木头建造的,而是用石头。” 端敏长公主点头道:“这我也听说了,怎么,这丰楼,就是用石头建造的不成?” 说罢,就四处逡巡周围做支撑得要人合抱才能合拢的大柱,有就站在大柱旁边的夫人,还自己上手去摸、去敲,用触觉来试探这立柱到底是石头的还是木材的。 太夫人笑道:“我只是听说,这座丰楼,是用石头和木头一起混合建造而成,具体是怎么建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时候,有位夫人就脱口而出笑道:“这丰楼可是建在郭氏的土地之上?您作为郭氏太夫人,居然不知道这楼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 诸位夫人们听了这话,不由一静,面面相觑同时,又隐晦打量刚才说话的那位夫人,能当众打听别家隐私,说出如此不合礼数不知道是何缘故?是受谁指使?还是当真只是当众逼迫郭氏透露丰楼建筑之机密? 然而,太夫人却只是寻常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郊之地,老身可不敢言乃是郭氏的。”绝口不提丰楼建筑用料之事。 端敏长公主笑言:“这块地乃是当年太/祖亲赐予郭氏的永业田,如何使用,自是由郭氏自己决定。” 太夫人谦逊笑道:“虽说如此,但皇恩浩荡,将农田改为经营之地,还是要报与司礼监,告知陛下,请旨降恩才可行动,说起来,当初建这楼宇,还多亏工部帮忙呢。” 这下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丰楼啊,人家名正言顺,不是谁都可以指摘的。 三皇子妃笑道:“郭氏牢记皇恩,忠诚体国,乃是我等做臣子的典范呢。” 于是大家就都恭维起郭氏来,笑语连珠,好不热闹。 这时,外头有人长呼禀报:“太子妃驾到!” 三皇子妃挑眉笑道:“这可是难得,一向不与我等混做一处的太子妃竟然也出宫了?姑母的面子可真大。” 端敏长公主只当没听到三皇子的阴阳之语,对众人笑道:“既是储君之妃,我等理应去迎接一二。” 众人都福礼应和:“是。” 三皇子妃当先一笑,扶着端敏长公主的一只手下到一楼,去迎接太子妃。 太子妃是个端庄不苟言笑的女子,她目不斜视进入丰楼,迎面迎向端敏长公主众人,不等别人有所反应,已经是屈膝一礼,道:“给姑母请安,姑母今日好兴致?” 端敏长公主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嗔道:“还是这么多礼,这是在宫外,你可以松快些。” 太子妃扯扯嘴角,道:“礼不可废。”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4节 端敏长公主就道:“今日可是我的场子,你端着你的礼,让大家不自在,我可要送你回宫了。” 端敏长公主这话可不算是客气,太子妃听了,却是一扫刚才的端庄板正,竟是微微一笑,道:“都听姑母的。” 太子妃板着脸的时候一派的肃穆威严凛然不可侵犯之姿,但,当她这眯眼一笑,眉眼弯弯似月牙升空,笑靥如花似春分拂面,尤其是左面脸颊现出一浅浅酒窝,盛满了醉人甜酿,这一笑,让她看着瞬间小了不止十岁,庄重典雅的太子妃冠服都压不住她这一笑带来的温柔和俏皮。 看在其他贵妇人眼中,不免明了这位太子妃为什么不苟言笑了,这要是年轻刚嫁给太子那会,笑一笑俏皮可亲,让人称道,这现在都人到中年了,再俏皮可亲,可要如何服众呢? 端敏长公主牵着她的手,也未再上楼,只是在这大堂中随意走动,随口问道:“太子近日可好?” 太子妃道:“太子近来闭宫读书,没有什么不好的,前儿咱们接到了姑母的帖子,太子原本也是要来凑凑热闹的,可巧临出宫前,陛下有事叫他,便让我先行一步,来给姑母赔个不是。” 端敏长公主笑道:“这有什么,太子是储君,辅佐陛下处理国事才是正经,你也是,合该在宫里为太子理事宫闱,怎么就丢下他一个出来玩耍来了?” 太子妃就失笑对众人道:“听听,这才是亲姑母呢,竟想着心疼侄儿,就不想着心疼心疼侄儿媳妇了?我今儿就偏不理她那侄儿,就偏要在这宫外玩耍自在一日了,姑母可要奈何与我?” 众人就都客气的笑将起来,端敏长公主拿她没办法,道:“都是十多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顽皮,也不知道我那太子侄儿平时是怎么忍受你的?” 太子妃就摇头晃脑叹道:“管他呢?”说罢,又忍不住笑了一回...... 众人陪笑,心中不免又是嘀咕一回:“都听说太子夫妇伉俪情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一时等到皇室宗亲当中统领之人大宗正到来,众人这才依礼而坐。 端敏长公主起身,看着大堂中靠近她附近坐的都是同她一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亲,便慨然笑叹道:“今日请诸君前来,是我前几日得了一副画,想着,待我百年之后再传与世人看到底没什么趣味,他们也不明白看了这副画到底有何震撼之处,又想着,我这个岁数,也活不了几年了,何不趁着你们这些老家伙们都在,再聚一聚,一起来追忆一下往昔呢?” 端敏长公主这话说的暮气不免重了些,大宗中这个老头就瓮声道:“在座的都是亲戚姊妹,皇姐这客气话就少说了吧,快把画拿出来让弟弟瞧瞧,先说好啊,要是寻常,弟弟转头就走,皇姐莫要怪罪。” 端敏长公主拿手指头点着他,骂道:“还是这么个急脾气,你等会敢走一步试试?” 大宗正撇嘴道:“别不是夸大其词哗众取宠吧?名不副实?” 哗众取宠眼睛一瞪,眼看就要跟大宗正吵一吵,大宗正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就忙打圆场道:“姐,姐,六哥就这脾气,打小就这样,您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大宗正拿拐杖狠狠戳了他的脚背一下,这老头猛的蹦起,脸红脖子粗的要跟大宗正干架,瞧得其他宗室子弟摇头的摇头叹息,目瞪口呆的呆若木鸡,心道,原来往日里头对他们动辄打骂威严教训的长辈们之间相处都是这么跳脱的吗? 端敏长公主挥手让人赶紧将两个要干架的弟弟们拉开,还中间给他们隔了一个座位,省的一会又要打起来。 她也不再废话了,道:“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何为返老还童。现在,你们就先回忆一下我年轻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大宗正嗤笑道:“你年轻那会也没少画像?不会是照着你年轻时候的画像画的吧?” 端敏长公主只是得意一笑,并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只道:“一会先看了再说吧。” 大宗正还要再叨叨几句,就见台上原本被红布蒙着的一处被宫人一左一右的捏着一角缓缓掀开,露出一副画作的庐山真面目。 台下众人都探头去瞧,见是一副散发妙龄女子的晨起梳妆台,远处的人们并没有瞧出有何不同来,但坐在前面的诸如大宗正这等和端敏长公主同年龄段的人来说,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地震级别的。 大宗正倏然起身,不由自主的快步上前几步,口中喃喃道:“这,这......” 又猛的转头,眼中精光四射热切问端敏长公主道:“画这副画的大家呢?” 端敏长公主微笑道:“入宫为陛下作画去了。” 第218章 第 218 章 要说端敏长公主年轻那会到底长的什么样, 在座的众人,见过其真容的还真不多。 不是说他们没见过这位盛名在外的公主殿下,相反, 这位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经常抛头露面的, 在座的凡是上了年纪的, 基本上都见过这位公主各年龄段的面容。 但是, 他们日常见到的都是盛装之下的公主殿下,而不是晨起无妆无饰清水出芙蓉的公主殿下。 真正见过她没有矫饰真容的, 大约也只有大宗正这些亲兄弟姊妹了。 所以,这副画一亮相,真正震惊的不是那些差不多年纪的诰命夫人和王爷们, 而是大宗正这些亲兄弟们。 大宗正干脆上的台上, 站到这幅画面前仔细观赏,对台下的端敏长公主评价道:“画的像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这分神韵, 我还记得,当年皇姐刚奉先帝诏出宫建府的时候,那是既害怕又期盼,每次出宫,都是一定要邀上咱们兄弟陪你一起去看新府邸建的怎么样了......这一晃,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端敏长公主可不是生来就是这样雍容稳重淡定的, 她刚及笄那会,也是个柔弱羞怯带着对以后美好生活期盼的小女孩,夏川萂这副晨起对镜梳妆图, 画中女子眉宇端庄舒展, 眼神清正希冀,唇角似勾非勾, 神情似笑非笑,恍似才从昨夜美梦中醒来,此时又面对镜中韶华正好的自己,心中那份单纯的喜悦不由加倍的释放开来,让看到这幅画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心情美妙起来,看着这副画就更加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也正是这份已经失去多年的美妙画境,才让已经步入暮年的端敏长公主和大宗正他们先是震惊所看到的,然后就是爱不释手,一再回味。 似他们这等身份这等年纪的人,所不断回味的,也就是当年的那份简单那份纯粹吧。 这越是回味,越是感慨已经逝去的不可再得,就越是惊觉这副画的难得。 好半晌,大宗正才佝偻着身形被人搀扶着坐回了座位上,看着其他好奇的人站在台下对着画作指点评价,他呷了口茶,再三感叹:“好画作,好笔法,好意境......好!” 端敏大长公主也叹道:“这画刚画成的那会,我甫一见到,都没认出来画作中的女子竟然就是我,唉,我都已经忘记了,我也曾有不谙世事单纯快乐的时光,咱们总说回忆往昔,但回忆起来的,就真的是当年那般真实发生的吗?” “我们回忆的,不过是自己偏执了的记忆罢了,那些无意间永远失去的,那是想忆都忆不起来了。” 大宗正摇头晃脑叹道:“这更加衬的画这幅画的人天赋神通,真正难得!我只是好奇,她怎么画的是晨起图,而不是赏花图,行乐图?或者单纯的正面画像,至少给你梳个发髻,穿件衣裳罢?” 这也是大宗正唯一觉着不庄重的地方,端敏长公主毕竟是个女子,画的还是她少女时候的模样,这晨起梳妆图,将一少女的私密空间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欣赏,到底有些太......露骨了。 端敏长公主笑道:“这个啊,我也问过,那丫头说一来她不知道我少年时梳的什么发髻,画的是什么妆容,冒然画上现在的发髻妆容,反倒让今人看着不像了,二来嘛,她之所以能画出我年少时候的面容,是照着骨相推出来的,这是人原本的面貌,就该是一尘不染看着才像,这三来嘛......” 大宗正见端敏长公主迟疑,便催促道:“三来是什么?” 端敏长公主忍俊不禁道:“这三来,她作画累了,再调色上妆花费心思描绘衣裳首饰种类花纹,一天可画不完,干脆就画幅晨起梳妆图,一件轻衣了事,简单明了,挑不出错处来。” 这第三个理由,有些让大宗正瞠目,良久才砸吧着舌头叹道:“这可真是......名士自风流不羁啊!” 端敏长公主笑道:“你是想说,有些太过敷衍了?”其实端敏长公主更想说的是夏川萂颇有些藐视权贵的性子,但她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什么权贵啊阶级啊早就看开看淡了,反倒喜欢夏川萂这等无所约束的性子,但她自己不在乎,却不能不为夏川萂在乎,夏川萂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以后还有大好的前程,大把的岁月要渡过,能走的顺当些她就帮着扶一把,是以,她只用‘敷衍’两个字将之盖过去。 大宗正摇头道:“敷衍又如何,恭敬又如何,宫廷画师倒是足够恭敬了,跪着给你画上一万幅画,能比得上现在这一副?人家有这本事,随性些也是常理。” 朝堂中有多少恃才傲物的狷狂之人,更有那等名士,专门以找权贵的麻烦成就自己的声名,夏川萂这个,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世时,上到权贵下到寒族子弟,都对名士十分推崇,有些名士,为了能打出名头来,那是怎么放诞怎么来,怎么怪异博眼球怎么来,得罪权贵? 这权贵身份越贵重,这得罪起来,名声可就更响亮。 是以,对夏川萂因为画衣裳画头饰嫌麻烦就干脆省略过去的行为,在众多怪异脾气的名士中,竟不显什么了,对夏川萂的这份随意和惫懒,大宗正也只是说一句就过,并不认为夏川萂这样做就是不对的,就是超脱了礼教范围之内的这一点,他也只是试探着提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并不对此多做批判。 大宗正明显是已经将夏川萂当做可以超脱俗世之外不受世俗约束的大名士看待了。 端敏长公主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只是,今天之后,去找那丫头作画的人可少不了了。” 大宗正就道:“别的不说,等她出宫,我是一定要先去拜访的,你可不能拦着。” 端敏长公主道:“我自然是不会拦着,不过,这也得要等她顺利从宫中出来才行。” 大宗正奇怪:“她入宫不就是去给陛下做画?作完画自然也就出来了,还能有什么波折不成?” 端敏长公主叹了口气,探头对大宗正道:“我也不瞒你,我家那小子,就是简言,也不知怎么被蛊惑的,跟老三家的小子走的近,前几日,竟然去英国公府上找人家去要金帖......” 大宗正失笑:“就是那没有五千两银子拿不下来的丰楼金帖?” 端敏长公主摇头叹道:“可不就是那金帖?结果你猜怎么着,让人家给当面骂出来了。” 大宗正捋须笑道:“是那丫头能做出来的。”他现在已经将夏川萂想象成一个恃才傲物性格孤僻倨傲的刁蛮小丫头了。 端敏长公主:“......这两个小子被人当众下了面子,不记恨才怪,老三那边怎么样我还没听说,但我家那个,哼,他娘已经怪罪上了......如今那丫头进宫,还不知道淑妃那边要怎么样呢?” 大宗正看了眼隐隐要和太子妃别苗头的三皇子妃乔氏那边,捋须道:“淑妃......是个稳重的。” 端敏长公主不屑道:“这个时候,再稳重下去,可就...失之交臂了,我不信她还能坐得住,你看看这丰楼,说是日进斗金都是少的,这样一大笔看得见的财富,谁不眼馋?那又是个丫头,随便一出手,还不是任她拿捏?” 大宗正想了想,还真是,夏川萂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听说长的还不赖,若是个男子也就罢了,怎么着都行,但这青春妙龄的女孩子,啧! 大宗正沉吟道:“你跟我说这些,可是想要我在宫中转圜一二?” 端敏长公主看着周旋于各家权贵间的郭继业,颔首道:“郭家小子定是有所安排,但郭氏是臣子,总不比咱们伸手来的方便,只是照看个丫头而已,这雪中送炭的机会可是难得,我让胡祥帮我看着点,给找了个两不沾边的宫苑住着,你看看你再使些人暗中照顾着,也就得了。” 大宗正笑道:“你这么上心,就是为着这副画?” 端敏长公主微笑:“丰楼这等敛财宝地,除了最顶上的那个,我不想它落入任何人之手,也不想看到如此宝物被人糟蹋了,这借口怎么样?” 大宗正捋须笑道:“够,很够,说实话,这丰楼的饭菜当真是一绝,我也不想以后吃口想吃的都得从哪个侄儿那里费尽心思,行,明儿我就进宫一趟,亲自看看她过的怎么样,再敲打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端敏长公主笑道:“有劳?” 大宗正:“咱们姐弟谁跟谁,你这话可忒客气......” 说到底,丰楼在夏川萂手中,这里面的东西就是属于大家所有人的,要是打上哪个皇子的记号,再来这丰楼享受,可就要掂量掂量这举动会不会给人某种麻烦的信号了,是以,端敏长公主不乐意丰楼戴上帽子,大宗正也不乐意好不容易有了安乐窝被人给安上门牌字号,让他想来都来不了了。 姐弟两个刚商议定了保夏川萂一把,就见太子妃和三皇子妃相携而来,都对端敏长公主央求道:“您的倾世容颜咱们已经见过了,剩下的三幅呢?可也是画您的?” 端敏长公主去看一直坐在她另一侧好似耳聋眼瞎听不到她跟大宗正说话看不到她跟大宗正咬耳朵的太夫人,笑道:“另外三幅,可不是我准备的,你们去问她去?” 太夫人客气笑道:“另外三幅是别家拿了我那孙女的画作来凑热闹的,他们也都在,老身这就让他们揭开谜底......” 第219章 第 219 章 另外三幅画, 分别是张叔景带来的《公子无双图》,英国公太夫人带来的《观音宝相图》,以及丰楼自己提供的一副《游戏图》。 张叔景带来的这幅《公子无双图》就不用说了, 郭继业因此画还有了一个“无双公子”的名号, 《游戏图》也没什么可说的, 就是画的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 让人所惊叹的是太夫人的这幅《观音宝相图》,所绘观音半垂双目, 端坐莲台,一手宝瓶,一手杨枝, 姿态雍容, 宝相庄严,仔细一看那面容,竟是活脱脱的脱胎于太夫人本人。 端敏长公主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副观音图, 仔细观赏之后,不免有些吃味道:“我原本以为我手里这副就已经是天下无双了,谁知道你手里竟还能有一副更好的呢?” 大宗正忙道:“没有更好,两幅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不能相比, 不能相比!” 端敏长公主轻哼一声,埋怨太夫人道:“有这好画,藏着作甚!也不想着拿出来给我瞧瞧?” 太夫人叹道:“我原本是要带进棺材里去的, 要不是你在丰楼办这赏画宴会, 我再是不会拿出来的。” 一听太夫人是要将这副观音图带进棺材,端敏长公主也不埋怨她了, 只是再三道:“等那丫头出来,一定要她再给我画一副跟你这一模一样的。” 大宗正在旁吃味道:“你已经有一副了,这下一副,就先让给我吧。” 端敏长公主就道:“看你使不使劲儿了。” 大宗正忙道:“使的,使的,明儿就进宫......”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在围观观音图和梳妆图,想象自己若是做观音扮相应是什么模样,若是重返少年应当是副什么模样? 尚在闺阁中的年轻小姑娘们,则是叽叽喳喳的凑做一堆去围观那副无双图,尤其是画中本人就在此处,她们一面观画一面观人,真是......好不快活。 女孩儿们快活了,郭继业却是烦不胜烦,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躲避摔跤、洒茶、丢手帕、丢扇子这等“无妄之灾”了,偏这厅堂即便再大那也是有范围的,整个大厅都被他走遍了,却是发觉越走越窄,正在想是不是上楼去避一避的时候,迎面一阵香风扑来,郭继业想都不想就是随意一躲,眼看这阵香风就要面朝地板,却是有一人及时接住了,让这阵香风的携带者免遭皮肉之苦。 郭继业看都没看一眼就要迈步向前走,却是听身后一声“惊呼”,想必是险些跌到地上的那个女孩子给吓了一跳,不由惊呼出声,等站稳之后,这个声音又娇蛮含怨呼唤了一声:“表哥。” 郭继业尚不觉着这声“表哥”是在呼唤自己,但随之而来的另一声轻柔的呼唤:“郭大将军”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唤他了。 郭继业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望去,见是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六七岁的两个女孩子,两人一人着粉一人着蓝,相互搀扶着,且都是目露殷切的看着他,倒是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刚才到底哪个才是唤他“郭大将军”的那个,便面露疑惑道:“不知方才是哪位姑娘唤在下?” 那个十四五岁着粉的女孩面上羞红,含羞带怯的又唤了声:“表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5节 郭继业眉头轻蹙,眼眸低垂,随意说了句:“姑娘认错人了。”就不再理会,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 倒是让另一个年纪稍大着蓝的女孩“哎”了一声,郭继业离开的如此迅速,倒是让她想挽留解释都没机会了。 那个年纪稍小的女孩抬脚就紧追上去,人影交错下,却已经寻不到郭继业的身影了。 这女孩跺脚懊恼道:“人怎么这么多,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身后那个年纪大的女孩子跟上来,看着她疑惑问道:“沛沛,我怎么瞧着,他好似不认识你的样子?你们不是姑表亲吗?” 姜沛沛脸颊涨红,强辩道:“他走的时候我还小呢,咱们分别多年,回来后也拢共没见几次面,一时间没认出来也是正常吧?茹娘,我听说你们小时候是常见面玩耍的,怎么他也没认出你来呢?” 许茹娘神情一顿,看着姜沛沛似笑非笑回道:“你们是姑表亲尚且没见过几次面,我们非亲非故的,见不上面也是正常?” 姜沛沛煞有介事的点头叹道:“你说的很对,要不是今日长公主殿下办的赏画宴会,寻常都见不到表哥的,唉,表哥真是冷酷无情,方才我崴了下脚,眼看就要摔到他身上,他不说扶我一下,竟看都不看一眼的躲过去了,茹娘,刚才要不是你拉了我一下,我可就要出丑了......” 姜沛沛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许茹娘心头却是不断萦绕着刚才面对面的相会,尽管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上,但眼前男子面容却是和小时候见到的精致小少年重合了...... 他长大了,也,更英俊了,只是瞧着,有些绝人千里的样子...... 郭继业左躲右避的快步踏上楼梯来到二楼,转过一处花木盆栽,寻到楼梯就想继续上三楼,突闻一声轻笑,道:“围追堵截,落荒而逃,郭大将军好不狼狈。” 郭继业脚步一顿,转头去望,见花木之后的小隔间里现出半个身影来,郭继业先是逡巡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此隐蔽之处,才小声问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也小声回道:“我可不是躲,是无人搭理我,我才来这清静的。” 郭继业挑眉,还想再说什么,发觉有人在找他,便对这人道:“随我来。” 说罢,三步并做一步,一个闪身就上了三楼。 这人也乖觉,亦是借助盆栽遮挡身形,快速随着郭继业消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等到了三楼,郭继业已经在一处案几之后席地而坐烹茶煮水了。 这人赞叹道:“我是知道这丰楼有三楼的,但上来,还是头一次。” 郭继业淡淡笑道:“皇孙殿下也不能上的这三楼?” 皇孙权应萧坐在郭继业对面,笑道:“据我所知,能上过这三楼的,除了陛下就只有太子殿下,我那位三叔,都没有上来过呢?” 郭继业给他倒了杯茶,随口道:“他上来过。” 权应萧呷了口热茶,好奇道:“哦?川丫头居然让他上来了?为的什么?” 郭继业道:“是那日陛下正好在,三皇子在二楼群会宴饮闹的动静实在大,又不依不挠的要上三楼,陛下就将他叫上去训斥了一顿。” 权应萧喷笑,道:“这等秘事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你不是才回京吗?” 郭继业眉眼含笑,施施然道:“都说是群会宴饮了,看到三皇子被皇宫大监叫上三楼的可不算少数,哪里能算的上是秘事了?” 权应萧摇头笑道:“好吧,好吧,不算秘事,但我在外头没听说这等传闻,可见这丰楼的确是可放心游玩之处。”瞧人家这保密措施做的,愣是没将陛下常来丰楼和三皇子被叫上三楼之事给泄露半分,就一个字,心“安”。 权应萧看着品茶的郭继业又忍不住笑了,道:“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下头这么多名门贵女,就没想着挑一个做媳妇?” 郭继业:“无福消受。” 权应萧哈哈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道:“你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你躲了这一次,能躲得了下一次?迟早要娶的,何不早些定下来,也好让别人死心?我跟你说,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公主都嫁了,想也想不了,就只好配个郡主了。” 郭继业还是那句话:“无福消受。” 权应萧点头道:“也是,现在得封郡主的,不是太子家的就是三皇子家的,还有几个亲王、公主之女,年龄上相配的,不适合这个时候娶,年龄尚小的,你又等不得,唉,你这不上不下的,也是愁人。” 郭继业:“我心有所属,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都不会娶。” 权应萧沉吟道:“若是她的话,你倒是能一身轻松的摘出来,只是......她可是答应了?” 郭继业看了他一眼,这眼神,怎么说呢?跟望眼欲穿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也不差多少了,权应萧看了,不由心神震颤,惊问道:“她居然看不上你?!” 又上下打量他,喃喃道:“不会啊,你这样的仙品,让人趋之若鹜才对吧......难不成是这丫头欲擒故纵?” 郭继业叹道:“我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她就一定要看得上我呢?” 权应萧道:“你有什么不好的?她为什么看不上你?来来来,你说说她是怎么想的,我来给你参谋参谋。” 郭继业可没将自己和夏川萂的故事说给人听的爱好,他道:“你先别操心这些了,你倒是替我想个法子,让外头那些贵女们对我死心才好。” 权应萧没有听到郭继业受挫的情事颇有些惋惜哀叹,但要他给郭继业出躲避桃花的主意,他还真有一个,同时,也是他十分好奇的一个点。 权应萧凑近了郭继业,八卦兮兮的问道:“我可是还记得,那年你在我房里,差点被我的丫鬟给吓的厥过去,怎么,你这个怕丫鬟的毛病这些年已经不药自愈了?梦魇呢?还一换地方就做噩梦吗?” 说到难以启齿的往事,郭继业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慨然一笑,道:“我也原本以为这点子事恐将难以释怀,但真正走出去,发现天地之广阔,人物之灵秀,才明白,以前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徒自烦忧罢了。” 权应萧看他神色坦然,感慨道:“看来,你是真的走出来了,你说的人物灵秀,不会就是那丫头吧?哦对了,她以前就是伺候你的丫鬟,哈哈,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怕丫鬟的心病还得要丫鬟来治才能治的好。” 想到当年为什么要还是毛丫头的夏川萂去做他的小丫鬟,郭继业眉眼更加温柔了几分,道:“倒不是因为她是丫鬟的缘故,而是她这样见心见性,心思坦荡的人,是乐意让人将后背放心交给她的。” 郭继业小时候落下的毛病,归根结底是内宅龌龊阴私手段让人作呕,他畏惧的是人心叵测难以捉摸,而不是某些特定的人群。 现在他已经强大到无需惧怕这些,恋慕的人又是个不屑于阴谋诡计的,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堤防谁了。 权应萧却笑道:“你既这样说,我也就直说了,我现下正好有一法子可解你现下困境,只是与你名声有些妨碍,但你不是说你心有所属,这点子妨碍也就无伤大雅了。” 郭继业:“你说?” 权应萧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才忍笑道:“不如你就装一下,看到女人就面白如纸神思恍惚,闻到女儿香就身虚体弱冷汗涔涔,跟个病痨鬼一样......这样你不就有理由躲避这些贵女了?” 郭继业盯着权应萧,问道:“你真的相信,一人能敌万人的大将军会是个病痨鬼?” 权应萧:“唉呀都说了是像,像而已!就是,你见了女人就反应过大,就跟中了毒一样,看着像个病痨鬼,并不是说你真的就是个病痨鬼,没有女人靠近的时候就跟常人一样,一有女人靠近你就虚弱不堪,这样人家就知道你不行......” 郭继业凉凉道:“你才不行。”这什么馊主意! 权应萧老神在在道:“我行不行,我家满院子的夫人侍妾们知道......你还能想出比我这个更好更一劳永逸的法子?” 郭继业沉吟:“......真的会有人相信?” 权应萧:“为什么不信啊,别人不说,就说你们国公府里,当年的老人还有许多吧?你那什么毛病她们就都不知道?现在不过是回京见到女子多了,老病复发而已,放心,你只管自己装自己的,她们自己会给你找因由的。” 郭继业还是犹豫,倒不是他不愿意装,而是,他是真的不相信会有人真信这种一看就很愚蠢的借口。 郭继业:“再说吧。” 权应萧哼哼道:“你可快点做打算啊,才高的人大多气傲,将心比心,我是不乐意我家王妃被哪个臭男人觊觎的,人家现在在宫中出不来,等出了宫,一看,豁,自家养的好好的大肥猪被一群白菜给拱了,不得闹心死?” 郭继业没忍住唇角狠狠抽动了一下,道:“你真是越发会说话了。” 权应萧揉揉脸叹道:“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这样说说了......” 第220章 第 220 章 宫外京城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宫内,要夏川萂说,并不算太平。 可能是有人护着, 有些纷扰并没有到达夏川萂面前。 她偶然听见漪兰宫外似有人求见, 但被玉嬷嬷给挡回去了, 等夏川萂问起, 玉嬷嬷就回是宫内贵人有人慕名求画,因她现在正为庆宇帝作画, 不便分心,便自作主张的将之给劝退了。 说罢还要给夏川萂道歉,毕竟是她擅自为夏川萂做主, 有越俎代庖跋扈倨傲的嫌疑。 夏川萂却是松了口气的, 巴不得除了作画以外玉嬷嬷能替她做了所有安排,这样她就能不听不问装个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哑巴聋子,才好四处不得罪, 好生画完她的画顺利出宫,这才是真正的顺遂平安。 于是夏川萂就好生宽慰了她一番,还随手做了一副小相给她做谢礼。 她算是两手空空进宫的,除了以画作谢礼之外,也拿不出什么来了。 为了能准确的画出人物的形态、特征和表情的细微之处,也就是为了能将庆宇帝画的更像, 夏川萂提出要观察庆宇帝是如何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庆宇帝什么时候觉着合适,就什么时候让人去叫她, 庆宇帝觉着这要求新奇有趣, 加之他也想当场看看夏川萂是怎么画他的,也就同意了。 当然是在处理非重要政务的时候。 是以, 在端敏长公主丰楼大宴这一日早晨,庆宇帝就遣人去召了夏川萂来给他作画。 夏川萂来的很快,画纸画笔画墨都不需要她亲自拿,只要吩咐一声,胡祥和玉嬷嬷两人专门从内府挑选来伺候她作画的六个小内侍就会手脚麻利的给她准备好一切,然后她就可以一身轻松的带着蒲草和幽雨两个宫女去太极宫了。 夏川萂到的时候,庆宇帝正扶着范斋的手在太极殿中转圈圈,见到夏川萂,就无奈道:“太医说朕的身体最忌久坐不动,就要朕用完早膳之后走动百步,助益活血。” 夏川萂恭维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太医这话再不会错的。” 庆宇帝微微气喘,道:“你这俚语说的可比太医那长篇大论好听多了,嗐,为了能多活些时日,朕也只好从命了。” 范斋听了庆宇帝这话,忙惶恐道:“陛下!” 庆宇帝抬脚踹了他一下,不喜道:“朕现在连抱怨两句都不行了?” 范斋挨了这一脚,腰弯的更低,虽然卑微但仍旧反驳道:“那您也不能咒自个儿呢,奴婢听了心里难受。” 庆宇帝骂道:“你心里难受,指不定谁心里乐呵呢......” 在庆宇帝和范斋主仆两个斗嘴的时候,夏川萂已经找了个便于观察的角落坐好,并让人架好画架子,开始作画稿了。 庆宇帝走完一百步,捶着老腰一瘸三拐的来到夏川萂背后,看到夏川萂手指间正夹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细条条在画纸上涂抹,看了好一会,才迟疑问道:“你这画的是...眼睛?” 夏川萂介绍道:“是画的您侧身时眼睛平视张开的轮廓,这个是额头,这个是眉骨,这个是鼻梁、鼻头,这个是嘴唇,这个是下巴......陛下这额头长的真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正的贵人之相,我还从未见过有谁天庭长的比您的更好的。” 范斋笑道:“瞧您这话说的,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陛下,谁的天庭能长的比陛下还好呢?” 这马屁拍的,真有够盲目的。 但夏川萂那话,本来也就是趁机拍马屁,所以她也真没资格说人家范斋什么。其实庆宇帝这额头长的是好,但并不是独一无二,因为面相这东西,是能遗传的,至少她就知道,权应萧的额头和鼻子长的就跟庆宇帝一模一样,一看就是血亲。 现在,夏川萂就顺着范斋的话说道:“您说的是,我就喜欢画这种独一无二的人物儿,画出来的画作也是天下独一份儿的,会倍儿有成就感。” 范斋呵呵笑道:“夏女君真是率真可爱,咱家很是喜欢......” 除了侧面五官描绘,还有正面,半侧面,甚至是背面肩膀和头颅的描绘,就是为了能全方面的抓取庆宇帝身上可以表现他的性格和身份的特质。 夏川萂将已经画好的每一幅画稿给庆宇帝仔细解释,又列举了接下来的作画计划,听的庆宇帝连连点头,夏川萂兴致上来,还随手给庆宇帝画了一副他半歪不歪的抬脚去踹范斋的简笔画,笑道:“我觉着陛下这个动作特别传神,看似惩戒奴仆,实则举止亲密,态度戏谑,非经年朝夕相处不能养出如此默契,陛下能有如此忠心厚情之仆相伴,足见陛下仁义两全的性情,这样,您正面画像的基调就可奠定了......这就是我要观察陛下日常行动神态的意义所在了。” 庆宇帝喃喃道:“仁义两全......” 范斋却已经悄悄背转过身去拿袖子抹眼泪了。 看的夏川萂直挠头,不知道是她哪句话触碰到了这两人敏感的神经,让他们都感慨万千起来了。 夏川萂正在和甲方爸爸仔细核对画稿方案呢,就听有内侍来报:“御史大夫范大人求见。” 庆宇帝放下画稿,夏川萂也放下笔,一面吩咐跟她来的小内侍收拾画具一面要起身离开。大周朝没有丞相,但有三阁老,尚书令、太师、御史大夫三职位平分丞相之权,为文臣之首,可见这御史大夫官位的分量。 既然是御史大夫范大人来求见庆宇帝,说的应当是朝廷大事,夏川萂很有眼势头,自觉躲避一二。 庆宇帝却是一手压在了她的肩头,道:“你不是还要观察朕处理政务的时候是何等模样吗?机会难得,就留下来看一看吧。” 夏川萂:“......是。” 庆宇帝既然话都说了,夏川萂自然要遵命留下来。但她将席子朝后挪了挪,退出了正殿范围之外,去和郎官坐在了一起。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6节 没错,在太极殿里,是有给郎官准备专有位置的,从早到晚,都会有不同的郎官坐在这个岗位值守,为的是时刻记录帝王言行,以供修史参考,所以这个所谓的郎官,除了做帝王秘书之外,还有一个兼职,就是史官。 今日当值的郎官,是个留着美髯须年过三十直奔四十可以做夏川萂爹的中年文士,这个中年文士见到夏川萂坐过来,还贴心的拿过一个又厚又软的坐垫给她,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夏川萂道谢,这个中年文士趁机要了夏川萂的画稿看了一会,然后在自己面前的纸张上记录了几笔,夏川萂好奇探头去看,这文士却是将已经记录好的纸张翻篇,露出了下面的空白纸。 夏川萂:...... 还怪神秘的。 大殿里,范大人已经叩拜完毕,庆宇帝赐座,问范大人有何要事要赶在这个时候进宫。 今日不是大朝会,庆宇帝也没打算召集臣子开小朝会,更加没有特地召集御史大夫范大人进宫议事,是以范大人在这个时候进宫,肯定是有必须要进宫的要事。 果然,范大人神色严肃回道:“启禀陛下,老臣接到急报,有大批灾民从北从东向南向西逃荒而来,不日将抵达京都附近。” 御史台御史有监察百官和各地民情之责,御史大夫能先一步提前收到手下监察民情的官员急报,正说明范大人精明强干,为官有方,是个能体察民情为上分忧的实干官员。 庆宇帝神色一变,道:“尚未收到灾情急报,哪里来的这许多灾民?” 一般情况下,若是有哪个地方受灾,当地郡守会依例向京都汇报,现在有了灾情,按说应该是尚书令先收到地方上的灾情折子,然后尚书令拿着折子和太师、御史大夫商议,之后才会报与庆宇帝,然后举行朝政议出解决办法和指定赈灾官员。 现在的情况却是御史大夫收到急报直接进宫向庆宇帝汇报,尚书台那边全然不知,这其中缘故,由不得庆宇帝不多想。 范大人道:“不排除有地方官员隐瞒灾情,或者是灾情太严重,地方递送灾情的急报被停滞在了路上。” 庆宇帝:“......你可知是何种灾情?” 范大人:“白灾。今秋天气迥异,大雪、冰冻是早就预料之中的事,也传令地方多做预防,只是,这白灾,似乎比咱们事先预想的还要更大一些,以至于百姓难以忍受,只得弃家活命。” 白灾就是大雪灾。 其实,这年头的百姓忍耐性特别的强,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的。现在有大批的灾民不得不朝京都之地逃荒而来,可见今年这次白灾定是空前绝后的。 夏川萂心下有些忧虑,她进宫已经有三日了,在进宫之前,尚未收到桐城、平县、青州那边有关灾情的消息,这三地除了平县,桐城属于北方,青州属于东方,按照刚才范大人禀报的实情,桐城和青州都属于受灾地区,至于平县,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让夏川萂心下稍微安慰的是,她奉太夫人归京行至平县之时发现霜降节气提前,便下令这三地提前多加准备过冬事宜,希望这三地的管事们都有依令行事,不然...... 夏川萂收回思绪,仔细去听庆宇帝和范大人说话,她隔壁的中年文士却是竖着耳朵奋笔疾书,显然,庆宇三十四年这场特大白灾,是一定会记录在史册之内的。 第221章 第221章 庆宇帝急召朝中大臣议事, 原本要和太子妃一起出宫去丰楼参加端敏长公主大宴的太子殿下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异常,临时决定去拜见父皇一番,从而被留下一起朝议。 因为庆宇帝并没有让夏川萂离开, 所以, 这次只有不到十人的小朝议, 夏川萂有幸旁观。 旁观完之后, 心下不觉发寒,心道, 等朝廷推诿扯皮完毕拿出赈济粮来,估计被拦在城外的灾民要被饿死大半,这还不算被有心人扇动灾民闹事等情况, 若是真有人鼓动饿疯的灾民冲击城门, 那么,最后被城防军杀死的人只会更多。 人都死的十之八九了,再来做收尾, 可就容易多了。 毕竟,赈济十人和赈济百人,这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和粮食数量上的差异性还是挺大的。 一直等到太子妃都参加完宴会回宫了,太极殿中也点上了蜡烛,这场由这个国家最头部的几位栋梁们也没将此次灾情商议出个具体章程来。 问题绕来绕去,最终都会绕到同一个症结上, 那就是: 朝廷没钱! 国库空虚,常平仓不可轻易开启,朝廷没钱没粮, 拿什么去赈济灾民呢? 宫城落钥的钟声敲响, 庆宇帝让众位肱骨之臣们归家拟章程,然后等待明日大朝会再议大灾之事。 等太极殿中只剩下庆宇帝和范斋以及那个一直在执笔做记录的郎官之后, 夏川萂才直着僵硬的脊背和腿脚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和庆宇帝告辞。 庆宇帝见到她迷糊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才察觉这一天时间已经将她给忘个没影了。 庆宇帝扶着发胀的眉头,疲惫道:“......朕倒是将你给忘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吧。” 夏川萂福礼告退,临出殿门之前,夏川萂到底转身,问了一句:“陛下,京城,真的拿不出赈济灾民的钱粮吗?” 范斋面色一变,上前紧走两步对着夏川萂疾言厉色喝道:“放肆!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介草民随意插口?!” 背对着庆宇帝,却是对着夏川萂猛使眼色,要她赶紧告罪离开。 夏川萂垂眸,正要跪地叩首告罪,就听庆宇帝摆手叹道:“她虽然是草民,国家大事却也有资格插口一句的......没错,国库空虚,即便加上你为朕赚的私库,也不够朝廷赈灾的。” 夏川萂抬起眼眸,轻声纠正道:“陛下,民女问的是,这满京城中,都筹集不出赈济灾民的钱粮吗?” 庆宇帝听了这话一愣,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好一会,才慢吞吞道:“你是说,让京城中百姓出钱出粮?” 夏川萂不躲不避的回视庆宇帝晦暗不明的眼神,对庆宇压迫逼视她的眼神她不仅不畏不惧,相反,她听了庆宇帝的话,还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何等讽刺,何等傲慢。 夏川萂跟庆宇帝不知道的是,一直在做记录的郎官听到这声笑,都停下手中的笔,惊讶惊叹的看着灯火照耀下直面帝王威势的少女。 庆宇帝面色不变,但看着夏川萂的眼神陡然便的更加凌厉了几分,夏川萂声调都没变一下,仍旧轻声道:“陛下,这京城中,除了平头百姓,还有无数的达官贵人,他们,为什么不发发善心,救一救那些苦命的灾民呢?” 这话何等天真愚蠢! 范斋又是紧走几步站在了庆宇帝和夏川萂中间,隔断了两人对视的视线。他对夏川萂咳声道:“哎哟夏女君哦,您年纪尚小,不知这世情凶险,您只管为陛下作好画就行了,国家大事不是您一介小小女子能管的,您快跪安吧。”让京中权贵世家大族们出钱出粮? 他范斋活了大半辈子,眼看黄土就要埋到脖子根儿了,就没见过有哪一个大家族是往外头拿钱拿粮的,这只进不出,才是兴家之兆,这些人家中的牛马估计都比那些个低贱的灾民贵重,要他们拿自家的钱粮去养这些低贱的庶民...... 啧,岂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 坊间的笑话都比这好笑千万倍,这夏女君,以往看着也不像是能说出这等蠢话的人啊? “不,让她说!”庆宇帝厉声道。 范斋对着夏川萂点头哈腰的身形一僵,只得维持着低头弓腰的姿势退到一边,重新让出庆宇帝和夏川萂来。 夏川萂迎着烛火踏着逐渐缩小的光影站到了大殿中央,对着庆宇帝道:“陛下,国难当头,民女愿尽微薄之力?” 庆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川萂点头:“为即将到来的灾民筹到可以让朝廷缓口气的钱粮。” 庆宇帝:“......用什么?用你手里的画笔?倒是会有些权贵会礼敬你手里的画笔,施舍你几斗米粮。” 夏川萂:“呵......” 夏川萂这一声“呵”笑,别说快要将头低到地上恨不得隐身的范斋,就连做记录的那个郎官都缩了缩脖子,觉着夏川萂这个小女娘太过胆大包天了一些,真是不知者无畏啊,竟然敢直犯天颜! 庆宇帝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气喘道:“你要是在妄言,朕现在就斩了你!” 夏川萂终于垂下眼眸,示弱一般对庆宇帝道:“陛下,民女不是在妄言,您忘了,民女手中最得意的,不是画笔,而是丰楼。” 庆宇帝:“......你要卖了丰楼?” 夏川萂:...... 夏川萂干脆直接道:“卖了丰楼,岂不是杀鸡取卵之举,民女不会做的。民女是想拍卖楼中菜谱,价高者得,陛下觉着,京城中的豪贵之家,会买账吗?” 庆宇帝本就体弱,又和朝中大臣议事累了一天,此时听到夏川萂说话只觉一阵接一阵的天旋地转,夏川萂心神一直在庆宇帝身上,此时察觉不对,忙唤道:“范大监!” 范斋一个机灵,忙快步上前扶住庆宇帝,焦急劝道:“陛下,先歇息歇息吧,老奴这就去宣太医正过来......” 庆宇帝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竭力保持清醒,吩咐道:“去宣太医正,你留下来。” 前一句是吩咐范斋,后一句是对夏川萂下的命令。 夏川萂颔首:“是,陛下......” 她还想多做一些请示,但见庆宇帝实在有些不大好,也就闭嘴站到了一旁,可巧,就站在了那个郎官案几前头。 夏川萂看着范斋将几个小内侍使唤的团团转,一大群胡子花白的老头疾步迈入太极殿,对着瘫软在榻上的庆宇帝又是扎针又是推拿,甚至有一个老头带着两个小童就地升起了小炉子熬起了药汁子...... 看的夏川萂咂舌不已。 身后袖摆被扯动,夏川萂奇怪回头,就见饿了一天眼窝凹陷眼神炯亮的不大正常的郎官对着她做口型:“让让,让让......” 夏川萂:“......抱歉,抱歉。”挡着人家现场直播了,真不好意思。 夏川萂站到了郎官身侧,这个郎官看了一眼被一群太医围着的庆宇帝,见场面如常,也就不多做留意,反倒和身侧的夏川萂小声聊了起来。 郎官:“夏女君,您刚才对陛下之话语,真不是在妄言?” 夏川萂:“您瞧我这脖子是铁石做的?经的起陛下的铡刀一下子?” 这郎官还真打量了一下夏川萂细白的脖颈,摇头道:“不,经不住哪怕一下。” 夏川萂:“所以,我不是在妄言。” 郎官更来劲了:“那您,到底是有什么法子,能从贵人们口袋里掏出足够救济灾民的钱粮呢?” 夏川萂:“我说了啊,拍卖丰楼的菜谱。” 郎官失笑:“拍卖菜谱?您确定您不是在说笑?” 夏川萂瞥了他一眼,道:“吃过丰楼的饭菜吗?” 郎官点头:“吃过,确实好吃,不,应该是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就连许多府中珍藏的菜色都比不上。”能混到皇帝的秘书团中的,就不可能是寻常士子,实际上,寒门都不够格。 这个郎官,观其形貌气度言谈举止,非世家大族培养不出来。 他说丰楼中菜肴超越某些世家大族太多,也是实话实说,因为他们家祖传下来的菜色在丰楼菜肴面前,简直就是野菜和精米的差距,没的比。 夏川萂问道:“那我要是将丰楼中的一道菜谱卖给你们家,你们家会买吗?” 郎官想都不想的回答:“买啊,机会难得......” 他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看着夏川萂慢慢张大了嘴巴。 夏川萂笑道:“是啊,机会难得,能有丰富自家珍藏的机会,为什么不出钱买上一份呢?而且,我打算卖独家。” 郎官:“......何为独家?” 夏川萂解释道:“就是我将这道菜卖给你们家,这道菜不仅不会再卖给其他家,就是丰楼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出这道菜,那么再有人想品尝这道菜,就只能去你们家做客的时候才能享用的到了,这就是独家。” 郎官张口结舌,问道:“那这道‘独家’菜谱,能卖到什么价格呢?” 夏川萂:“都说了,拍卖啊,自然是价高者得。” 郎官:“......那要是,有人故意......压价呢?” 夏川萂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口问道:“陛下没事了吧?” 郎官被这突然转移的话题给懵了一下,看了眼已经散开的太医群,心不在焉的回道:“看太医神色,应该是没事了,我刚才说......” 夏川萂捋了捋衣袖,抬脚离开了这里,嘴里道:“没事就好了......” 郎官看着她向庆宇帝走去的背影,心头猛然一动,若有所悟。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7节 第222章 第 222 章 该说不说, 这宫里的消息就是灵通,在太极宫里的时候,夏川萂还不觉着有什么, 等她一踏出太极宫的大门, 夏川萂就敏锐的察觉到从各个角落射出来的打量视线。 但当夏川萂回望的时候, 却又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此时虽然已经宫门大开, 到了臣子进宫朝议的时间,但毕竟时辰尚早, 又是冬日,天亮的更晚,这宫道两侧仍旧火把通明, 为晨起之人照亮脚下的道路。 玉嬷嬷和胡祥两个一人一个灯笼站在宫道上翘首以盼, 一见到夏川萂,就急忙迎了上来,行礼问安。 夏川萂伸手摸了一把玉嬷嬷披在身上的皮毛大氅, 冰冷粘湿,落了霜冻,一看就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夏川萂对两人道:“回漪兰宫吧。” 玉嬷嬷:“是。”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提着灯笼来到她的身侧为她照亮前方的路,跟在身后的胡祥却是忍不住的打量她。 夏川萂笑道:“我在太极殿一日一夜未归,胡大监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吗?” 胡祥不妨夏川萂竟直接坦荡的问了出来, 他还未做反应,玉嬷嬷却是面色大变,眼色转了一周, 提醒道:“女君慎言, 您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保不齐听到这话的人生了龌龊心思, 有损您和陛下的清誉。” 一个皇帝将一个女孩儿留了一夜,还能是什么事?就是真没什么,这说出去,也有什么了。 夏川萂笑道:“您也说了是‘有心’之人,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我便是在这宫中依宫规做事,日日紧守本分,有些人该生的龌龊心思,还是要生,防,是防不住的。” 玉嬷嬷望了眼四周,终究叹道:“皇后陛下治宫甚严,您只要不行差踏错,您在宫中这些日子就不会受烦扰。” 夏川萂:“行差踏错,怎么样才算是‘行差踏错’呢?这行和踏的尺度,还不是人规定的,只要陛下不认为我行差踏错就行了。”又笑道,“我知道皇后陛下治宫有方,更是与陛下同心同德,所以,我相信,皇后陛下一定可以扫清魑魅魍魉,还后宫朗朗乾坤的。” “好一个‘还’后宫朗朗乾坤,你既然已经说了皇后陛下治宫有方,又如何又说一个‘还’字呢?看来女君这是认为,这宫里,有魑魅魍魉存在啊。” 夏川萂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着一身玄色官袍在宫人的照明下出现在了夏川萂的视线中。 玉嬷嬷和胡祥以及跟着夏川萂的宫人们纷纷见礼:“给大宗正请安。” 大宗正? 皇室族长啊这是。 夏川萂袖拢着大氅弯了弯膝盖,依样行礼问好:“民女见过大宗正。” 大宗正身后一内侍厉色呵斥道:“兀你这草民,既然知道是大宗正当面,如何不行跪拜之礼?” 夏川萂挑眉:...??? 大宗正忙训斥道:“不可对名士无礼!”眼睛却是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不敢当?” 她什么时候成名士了?还连这个谱儿很大的大宗正都知道她? 难道昨天的端敏长公主丰楼大宴,这个大宗正也去凑热闹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老头儿,应该挺欣赏她的画作的,唔,要是这老头儿不难为她的话,等出宫了,倒也不是不能做幅画交好一番。 夏川萂心中起了作画的心思,看着大宗正的视线不免有些游移打量了起来。 这其实是很不礼貌的以下犯上的行为,按照规矩,卑见尊应该是眼眸下垂,以示不敢直面上颜,只能听话行事的意思,但夏川萂不仅直视大宗正,现在还更加放肆的上下打量他,好像她才是那个上,大宗正才是那个下一般。 大宗正身边的那个内侍面色大变,颤抖着手指就要叱骂夏川萂,被大宗正按下他的手指阻止了。 大宗正轻咳一声,还理了理自己的大衣裳,笑问道:“如何?” 夏川萂抿嘴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大宗正上扬的唇角一僵,在这皇宫当中,可不算是什么好话。 夏川萂又笑道:“大宗正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真是羡煞旁人。” “嗯,朕也很羡慕......” 宫人们循声转身,全都趴伏在地跪拜庆宇帝,站着的唯有大宗正和夏川萂两个人。 大宗正弯腰行臣子礼,夏川萂同样是行福礼。 刚才大宗正都说了她是名士了,按照大周朝对名士的礼遇,非正式场合,她见到庆宇帝可以不用行跪拜礼。 庆宇帝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挑她的礼,摆摆手,道:“平身吧。” 宫人依令起身,全都低头弓腰,这才是正经的宫规,哪里像夏川萂这个没规矩的,一点都不懂得尊卑礼仪。 估计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庆宇帝在寒夜中轻咳两声,怅惘叹道:“朕......是真的羡慕皇弟这幅老当益壮的身子骨啊......” 大宗正忙躬身惶恐道:“是陛下为国事操劳太过,这才有损龙体,等陛下仔细将养些时日,定会龙精虎猛,臣弟亦所不能及。” 夏川萂:这老头儿求生欲未免太强了些。 此时,她方觉着刚才夸大宗正那番话确实很......不合时宜。 庆宇帝摇头:“不中用......朕富有四海,说一不二,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九五至尊,让所有人俯首叩拜,可唯独这岁月,是众生平等的不饶人啊......” 大宗正讪讪:“......您说的是。” 庆宇帝见只他一人唱了独角戏,不免有些索然无味,道:“一起上朝去吧,你......”他用下巴点点夏川萂,命令道,“回去收拾收拾,出宫去吧。” 大宗正和玉嬷嬷这些人面色微变,夏川萂就在这隐晦波动的暗潮中再次福礼,应声道:“是。” 目送庆宇帝和大宗正的背影消失在去前朝的夜色中,夏川萂对玉嬷嬷他们笑道:“行了,这下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担心我行差踏错了,走,回漪兰宫收拾东西,我要出宫了。” 这是庆宇帝亲口下的谕旨,若是没有遇见庆宇帝,夏川萂自己回到漪兰宫跟玉嬷嬷和胡祥两人说她可以出宫了,皇帝陛下下的旨意,玉嬷嬷会先去确认一番,然后再去和皇后请示一番,才会回到夏川萂这里回禀她能不能出宫。 但现在,玉嬷嬷只能跟随夏川萂回到漪兰宫,然后吩咐同样在太极宫待了一日一夜的蒲草和幽兰去给夏川萂收拾衣裳行礼,佳义和谷生两个带着小内侍们去收拾夏川萂的画具。 玉嬷嬷迟疑问道:“您为陛下做的画......” 夏川萂捏着一只烤的金黄的烧饼看着佳义他们忙忙碌碌的给她收拾出宫的行礼,啧啧,她两袖清风的进宫,才四日,出宫的时候就有了满满当当的家当了,这皇宫,可真富足啊,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要进宫谋前途呢?宫外再是饿殍遍野,都不会影响皇宫中的富贵和安乐的。 听到玉嬷嬷的问话,夏川萂回道:“这几天,我画稿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陛下国事繁忙,没时间搭理我,我再继续住下去意义不大,已经准许我出宫作画,等画好了,再送进宫也是一样的。” 玉嬷嬷:“......是。” 夏川萂见她兴致不高,就笑道:“您别不高兴啊,我在宫中这几日,多亏了你照顾,皇后陛下那边我是来不及去谢恩了,还要你替我多多美言几句,等回头我给陛下画完了,再专门给你画一副以做谢意,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正面像还是侧身像?要不要画一树梅花做背景......” 夏川萂絮絮叨叨的和玉嬷嬷说了很多,见到胡祥从她身边匆忙经过,还拉着他问他的喜好,等出宫后也要给他画一副肖像聊表谢意...... 可见夏川萂对能出宫是有多么的高兴。 夏川萂的东西虽然多,但正经收拾起来,其实很快,晨曦微露,太阳初升之时,夏川萂的行礼已经收拾好了,胡祥专门调了两辆牛车来给夏川萂拉行礼,一车专门拉玉嬷嬷新给她备下的衣裳首饰,整整八套的冬衣,再加上配套的宫饰和插戴,以及防风御寒挡雪的大毛衣裳,要不是宫中牛车,一车还真不一定能装的下。 另外一牛车,就是内府专门为她备下的作画笔墨纸砚和各色珍惜颜料了。 夏川萂坐上了端敏长公主赐给她的马车,挥手跟玉嬷嬷、蒲草、佳义他们告别,胡祥亲自给她驾马车,木制的车轮转动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响起清晰的辘辘声,也或许是因为是这宫道上太静谧了,所以一点的声响,才会听在耳中这样清晰。 夏川萂倚靠在车窗上听着外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蓦地有一阵一阵的人语声传了过来,夏川萂打开车门一条缝隙,从这条缝隙里面向外头看。 胡祥头也没回,解释道:“是前朝的大人们在朝议。” 原来马车已经行驶到前朝外殿附近了,再向前行驶百多米,就要出宫门了。 人语声渐渐远去,夏川萂来到后车窗处,半开车窗向后看去,见宫门大开,除了手执长矛身穿甲衣的宫廷侍卫之外,还有身着灰色官袍的官员们列队宫道两侧,手持护板正在参加朝议。 官位高的朝廷重臣自然可以入殿朝议,这些官阶低微的,也就只能站在殿外了。 这大冷天的,起这么早,还站在寒风中不知道要站多久,怪不容易的。 不过,看这殿外列队的长度,今日这大朝议,果然是很大的朝议。 听说庆宇帝已经很久不举行这么大的朝议了,都是在太极殿中召集肱股之臣处理国家大事,今日这大朝议之后,宫内宫外,定然会有一番变化的。 第223章 第 223 章 送出宫门之后, 胡祥就下了马车,将驾车的马鞭和缰绳交给了夏川萂。因为进宫的时候夏川萂是一个人被郭继业护送进宫的,如今她出宫突然, 还是大早上的, 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是以, 出宫的话,只能是她一个人驾着一辆马车拉着两辆牛车出宫。 驾驶马车的胡祥和驾驶牛车的两个内侍, 没有命令、报备或者腰牌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夏川萂搞不明白是胡祥故意的还是他得了什么命令只能将她送到这里,如果胡祥自己本人不能出宫,他完全自己安排两个今日正好要出宫的太监将她送回到英国公府, 现在就将她一个人三辆车扔在宫门口, 曝露在宫廷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可跟他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照顾她的行径不符合。 不过,夏川萂自己会驾马车, 牛是很温顺听话的动物,拉车也很稳当,只要她慢慢赶路,将牛的缰绳栓在马车后面完全可以自己回家。 告别胡祥,夏川萂自己驾驶着马车慢悠悠的晃荡上了朱雀大街。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朱雀大街上早就人群熙攘, 倒是不见挑担摆摊卖吃食的,多见头戴冠帽身着长衫的男人,毕竟这里是朱雀大街, 直通宫城的官道。 夏川萂一个一看就年岁不大的少女独自一人驾驶一辆有品级的马车, 马车后头还拉着两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牛车,尤其是她还是从皇宫方向出来的, 悠悠然的行驶在这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却是无一人上前与她搭讪,无他,她一身华美宫装,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面容虽然尚且稚嫩,但却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寻常人谁敢上前与她攀谈啊? 至于不寻常的人,要么一大早进宫大朝议去了,要么就是家中长辈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勒令自家子弟安分守己待在自家中,不要出来惹事坑爹坑爷。 所以,任由夏川萂一人坐在马车车辕上,拉着缰绳眼带稀奇的左顾右盼周围街景和人文,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和暗中指点。 不知道,那些看她的人当中,有没有认识她的? 还真有。 楚朗正在一处茶楼喝茶,这大早上的,他来这茶楼,自然不是真来喝茶的,但跟他一样的人,却是不少,是以这座茶楼大早上就生意兴隆。 楚朗听周围窃窃私语,凝神细听了一下,来到窗前往下一瞧,就瞧见他们家那大好财神爷已经成了这朱雀大街一景了。 楚朗忙叫上亲随下楼快步走到夏川萂车前,夏川萂早就已经看到他了,勒停马车,笑着问好道:“楚长老。” 楚朗端着笑拱手礼道:“夏女君。”眼神示意她快进马车。 夏川萂放下手里缰绳,弯腰进了后头车厢,楚朗一手在车辕上一借力,也跳上了马车,进了车厢,关紧了车门,不让外头的人窥视见内里丝毫情景。 楚朗的亲随一人坐在了车辕上驾车,另外几人上了后面的牛车,马车牛车重新行走起来,这次车速可就快多了,很快就在一个路口转向,消失在满街众人视线当中。 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起来,自然也有人将此事记下,回家禀报给自家和亲戚人知道。 胡祥送走夏川萂,并没有立即回宫,他就在宫门值守房内等消息。他原本以为要等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结果,他一壶茶还未喝完,报信的就来了。 报信的小太监小声跟他汇报,道:“夏女君在朱雀大街驾车行了一刻半钟,行驶到福祥茶楼的时候,楚氏郎君从茶楼上下来,与夏女君一起进入了车厢,楚氏郎君的亲随驾车,在永芳街路口向南行去了。” 胡祥听了这话,沉吟半晌,吩咐道:“继续跟着,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事无巨细的记下来,不要让人察觉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他只是报信的其中一个,好有好几波人从出宫起就跟着那位小女君,不让她落出他们的视线之外,他回来报信这会子功夫,不耽搁什么。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8节 胡祥又等了一会,又有一个小太监回来,禀报道:“那位楚郎君的亲随驾驶着马车转道朝北城门而去,没有回西面英国公府。” 北城门? 这是要出城去丰楼? 马车一开始是从朱雀大街转向永芳街的南向行走,这是端敏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的方向,后来又转道向北,而且是奔着城门而去,那就只能是去丰楼了。 胡祥:“咱家要是没记错,端敏长公主和英国公太夫人昨日没有回城吧?” 小太监:“是,两位贵人昨儿就宿在了丰楼,没有回城。” 胡祥沉吟:“为什么没回城呢?” 小太监猜测道:“许是在丰楼玩的尽兴不想回城?今儿丰楼有蹴鞠赛,据说城中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去呢。” 胡祥心道,今日这蹴鞠赛肯定不如以往热闹,恐怕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胡祥跟小太监耳语道:“你现在就去长公主府......” 下太监快步离开,胡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气喘吁吁回禀道:“......出城门了......” 胡祥挥退小太监,不再等待,而是走出值守房,快速朝宫内走去。 等他走后,一个穿甲戴盔的将军走了过来,随口问一个值守的护卫道:“听清楚了?” 这护卫言简意赅:“听清楚了。” 将军:“速去报与大将军知道......” ...... 马车之内,夏川萂打量着楚朗,玩笑道:“你公然上了我的马车,这会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收到消息,将你我给栓到一起去了呢?” 楚朗无所谓道:“稍微打听你我些许底细的人,都会知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夏川萂:“......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楚朗笑道:“与女君交好,我楚氏与有荣焉,女君不要嫌弃才好。”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楚朗问道:“你出宫怎么事先也没个消息传出来?这是要回英国公府吗?” 夏川萂:“自然。”却是没有回答为什么没有提前送消息出来。 楚朗也不追问,只是道:“太夫人和长公主她们昨日都没回城,所以你回府也见不到人。”楚朗是知道夏川萂之所以住在国公府,是为了向太夫人尽孝,如果太夫人人不在国公府,夏川萂未必想回去。 果然,夏川萂道:“那就去丰楼。” 楚朗敲了敲车壁,令外头驾车的亲随道:“去丰楼。” 亲随应了一声,在前面路口转向,向离的最近的北城门方向驶去。 车内,夏川萂迟疑问道:“我听说......青州受灾了?” 说到灾情,楚朗面色也不好看,道:“我也是昨晚才收到老家传来的消息......今日又突然召集大朝会,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 所以他才来到这朱雀大街上喝茶,就是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毕竟这朱雀大街的劲头就是皇宫,各班衙府也开在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可以在这里得知一二。 夏川萂点头:“是与此有关。” 楚朗见夏川萂如此笃定,不由稀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一个画师,还能得知朝中大事第一手消息不成?” 夏川萂:“画师跟随皇帝左右,我有第一手消息不是很正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向陛下谏言,可以帮忙筹集足够的钱粮,安顿即将靠近京都的灾民。” 楚朗:“......我都怀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夏川萂:“所以,你现在下车,还能及时与我撇清关系。” 楚朗深吸一口气,盘算半晌,道:“楚氏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粮。” 夏川萂面露惊异之色,一脸震惊的看着楚朗,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天太冷,把自己给烧糊涂了?” 楚朗:“我好的很!反倒是你,你这是什么反应?我们楚氏就这么让你瞧不上,不能与你站在一起吗?” 夏川萂:...... “你......真的要跟我同进退?” 楚朗笃定道:“不是我,是楚氏,楚氏会与你同进退。” 夏川萂:“......你们不必如此。” 楚朗叹道:“躲不掉的,少主一定会站你前头,我楚氏既然已经投效少主,就不能置身事外。” 楚朗的少主,自然就是郭继业了,楚氏已经没落了三十年了,想要崛起,必须借助外力,楚氏跟夏川萂是同等的合伙关系,是自身努力,不属于外力。 郭继业才是楚氏的外力,在他还未回京都的时候,楚氏就已经暗中为他效劳,如今他回京,正是要回报楚氏的时候。 还没有从郭继业那里得到应有的回报,楚氏只能继续投入,别无选择。 从楚朗身上,夏川萂看到了一个没落的家族想要重新崛起的决心和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 夏川萂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你放心,如果只有我自己,我有五成把握办成,咱们一起努力,再加一成,六成胜算,已经很高了。” 楚朗心道,照你这等算法,一成一成的往上加,那你十成十二的能做成此事,但做事的成算,不是这么算的。 不过,这等泼冷水的话,楚朗没有说,而是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先说说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第224章 第 224 章 夏川萂和楚朗一起到达丰楼的时候, 上半场蹴鞠赛差不多已经结束了,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楚朗感叹道:“今天出城的人不多。” 夏川萂:“是出城的贵族子弟不多吧?” 楚朗:“可以想见。” 只有一辆马车和两辆牛车, 夏川萂和楚朗并没有引起人注意, 只是看了眼蹴鞠场那边, 就直接去了丰楼, 半路遇上了骑马过来的郭继业。 夏川萂看他这一身装扮,问道:“你这是要回城吗?” 郭继业勒停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从车窗里探头的夏川萂, 道:“......是去接你,你比我预算中回来的还要快。” 夏川萂笑道:“事发突然,陛下让我出宫, 哪里还有时间提前送消息出来呢?” 郭继业:“......我不是说这个, 先进楼去吧。” 视线落在楚朗的脸上,楚朗笑道:“半路遇上了,就一起过来了。” 郭继业点头, 骑马在前当先带路,朝丰楼而去。 夏川萂奇怪:“那他是什么意思?” 楚朗猜测道:“估计是刚收到你一个人出宫的消息,以为你会在路上耽搁很长时间吧。” 夏川萂恍然道:“是这样啊,要是没有遇见你,那我确实是会耽搁很长时间才会来丰楼这里......” 因为太夫人和端敏长公主都去看蹴鞠赛了,丰楼只有楚霜华一个留守。 夏川萂问道:“你怎么没去凑热闹?”别的不说, 在端敏长公主面前露脸,对未婚女子可是很重要的,说不定就能说一门很好的婚事呢。 楚霜华一面帮她解衣一面随口道:“我不爱凑这热闹, 怪麻烦的。” 楚朗在旁就打趣道:“是怕抢了旁人的风头, 又要惹些风言风语吧?” 这一年多,楚霜华是真正的“养尊处优”, 而且,丰楼的确是个开拓人眼界的地方,她见的人多了,受到的仰慕多了,当家做主做的决定大多了,身上那股子“贵”气就越发的超逸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红气养人! 原本就超出常人太多的美貌再增添上过人的气质,那吸睛buff是蹭蹭往上涨,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别的女子根本分不到半点瞩目。 夏川萂说过,美貌是这世上最得天独厚的资本,用一点少一点,楚霜华将这话记在心里,非必要场合,她更愿意学着退居幕后掌控局面,而非自己在前头冲锋陷阵。 因为她发现,她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不仅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往往事情会往她意想不到大的方向发展,比如,莫名其妙又意料之中的...... 受到一些女子的攻击。 时间长了,楚霜华也摸出一些规律来,她的出现,若是能给人家锦上添花那再好不过,要是抢了人家的风头,那就不必了吧。 与她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去做? 傻了不是。 对楚霜华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处事态度,夏川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她冷眼瞧着,楚霜华自己挺怡然自得的,她也就不多做担心了。 四人团团坐着喝茶,夏川萂正要说她这么突然出宫的原因和接下来的打算,就听外头有仆从拜见外客的声音,这其实是一种警示,仆从故意将话在门口喊的很大声,这样在二楼的夏川萂就能提前收到有外人来的消息。 郭继业起身来到窗口一瞧,对三人道:“是皇孙殿下和乔彦玉,我去迎一下。” 夏川萂道:“我与你一起去。” 郭继业按住她要起身的肩膀,道:“你还要穿大衣裳,在楼上等着就行了,世叔与我一起去就行了。” 楚朗已经打开门了,闻言笑道:“说过的很是,我与少主先去问问是什么事,你们在楼上等着就行了。” 楚霜华也道:“他们不是外人,你不去,也不算失礼。” 郭继业和楚朗下楼去迎接权应萧和乔彦玉,夏川萂听了楚霜华这话,不由道:“皇孙殿下还算是外人吧?” 正在用开水烫茶杯的楚霜华手上动作一顿,道:“你不常在丰楼,平日里见不着,与他面生,自然算外人。”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你们常见面?算是关系很好的熟人吗?” 啊这,俊男美女的......夏川萂深埋心底的那点子八卦心思蠢蠢欲动。 楚霜华扔下夹茶杯的小木夹子,在茶盘上撞击出“砰”的一声脆响,她横了夏川萂一眼,道:“他是这里的常客,又替陛下掌着这楼里二分红利,不光是我常见他,思墨和金书两个比我见的更多,王姑姑跟他也很熟,除了你这个丰楼真正的主人,咱们每一个人都与他很熟。” 夏川萂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是我过于懈怠了,这楼里日常辛苦你们了。” 楚霜华展颜一笑,拿手指弹了她一下绒毛乱翘的额头,嗔道:“谁怪你了,你自己乐意就行。” 打小创下这偌大的产业,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肆意生活?夏川萂住在丰楼也罢,住在国公府也好,全都凭她自己意愿。 她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她住在国公府里,却不会有一个人认为她是去打秋风的,这就够了。 夏川萂嘿嘿撒娇道:“还是姐姐疼我......” 已经听到说话声和上楼的脚步声了,夏川萂和楚霜华也停住话头,起身来到门前迎接。 相互见礼之后,六人茶重新围坐喝茶。 权应萧看着夏川萂这一身还没换下的宫装,笑问道:“在宫里住的这几天还好吗?” 不是问习不习惯,也不是问适应不适应,而是问还“好”吗,可见,权应萧也认为夏川萂这一趟进宫定会遇到一些“事儿”。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49节 夏川萂笑道:“有皇后陛下派来的玉嬷嬷照料,我一切都很好。” 权应萧笑道:“那就好。”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业,又对权应萧礼道:“这次进宫,还要多谢皇孙殿下劳心照顾,夏川在此有礼了。” 权应萧忙放下茶杯,伸手将她虚虚扶起,失笑道:“你这谢从何而来,你也说了,是皇后陛下照顾你,你谢我做什么。” 夏川萂抿嘴笑眯眯道:“要不是殿下请托,皇后陛下知道我是谁呢?” 权应萧还在推辞:“你这话说的,越发玄乎了......” 夏川萂故意叹道:“玉嬷嬷当真是一位老成持重的老人儿,没有她,我此行定会是非缠身,既然她不是殿下请皇后陛下关照我的,那这份人情,我就收回了......唉,我也见不到皇后陛下,这人情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的上了,只好铭记在心了......” 这是只打算记人情,不打算用实际行动还的意思了。 权应萧脸上笑容有一瞬的空白,说实话,作为一个自认为“生存艰难”的前太子嫡长子,现皇帝的嫡长孙,权应萧还真挺看重夏川萂这份人情的。 楚霜华心下暗笑,给权应萧重新斟上热茶,笑道:“川川的人情,就是我丰楼的人情,殿下放心,照顾之恩,丰楼不会不还的。” 权应萧张张口,讪讪道:“都是朋友,说什么客气话。” 乔彦玉突然道:“我回南一趟,再回京,你已经进宫了,还想请姐姐进宫帮忙探望一番,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出宫了,倒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其实乔彦玉已经请托淑妃照顾了,但他才请托完,夏川萂今日就出宫了,淑妃就是有心也用不上了。 夏川萂笑道:“多谢你想着我,但我只是奉旨进宫为陛下作画,既无涉前朝,又无涉后宫,实在用不着紧张的。” 郭继业道:“你嘴上说无涉前朝,行动上,可不是这么做的。” 夏川萂:...... 权应萧忙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夏女君如此能为,有报国之心,也是应当的。” 乔彦玉也道:“是,我一向知道,夏女君有侠者之心,是仁义之士,在此国难当头,她能挺身而出,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夏川萂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沉吟道:“话说,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吧?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好像全知道了一样?” 又向楚朗确定道:“我是一个口风都没露吧?” 楚朗笑笑,点头道:“是,您只与我说起过赈灾之事,其他什么人都还没说。” 心道,你人看着聪明,在有些方面,还是有些失于敏锐了。 郭继业会去迎接夏川萂,权应萧和乔彦玉会走到一起携手来拜访,都是因为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收到夏川萂突然出宫消息,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找她打听来了。 楚朗跟夏川萂使眼色道:“三位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女君,您还是先说说您的打算吧。” 楚霜华给她用大杯子倒了热茶,放在她手边给她暖手,也用眼神催促她直接进入正题,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就不要在意了。 夏川萂理了一下思绪,直接开口道:“我打算拍卖丰楼的菜品,包括且不限于选材上的讲究、料理食材的刀工技艺、炮制生材的香料以及做菜的配料和佐料......” “要想拍的好价格,让城中的权贵们买单,我需要造势!” 权应萧沉吟道:“你是想拍卖丰楼的菜谱,从城中权贵之家中获得能够赈灾的钱和粮是吧?” 夏川萂点头:“正是如此。” 乔彦玉道:“恐怕不大容易,这城中权贵看着是很多,但要让他们乖乖出钱出粮,很难。” 夏川萂:‘所以我需要造势。’ 乔彦玉:“我是说,城中权贵人家,未必能拿的出你想要的钱粮来......” 第225章 第 225 章 夏川萂奇怪:“什么叫未必?是不愿意拿还是拿不出?” 乔彦玉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直接:“是拿不出。” 夏川萂惊讶:“不能够吧?” 她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回道:“对京都我不熟。” 她去看权应萧,权应萧也道:“你若是只将目标定在几个大家族当中,可能不会达到你的预期。” 楚霜华在旁疑惑问道:“为什么?他们平时想法设法的打听楼里的方子, 想要据为己有, 现在给他们个机会得到, 难道会退缩不前?” 夏川萂突然道:“为家族计, 家主门不会在这个受灾的关键时刻动自家的储备粮。方子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们宁愿将多余的粮食烂在谷仓里,也不会拿出来换一点子口腹之欲, 其中取舍, 稍微有大局观的家主们都会拎得清的。” 乔彦玉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大家族当中, 的确不会在自己宅院中储存过多的粮食,一旦嗅到不寻常气息,他们会携家带口的出城,或者去他们修在城外山间的邬堡避灾,或者干脆回乡,和族人们一起聚族而守......” 夏川萂接口道:“所以, 粮食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乔彦玉补充道:“具体来说,粮食在淮南和荆楚各大家族中, 不是在京城。” 更不是在北方, 因为此次受灾之地就是北方,你让出身于北方的大家族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粮, 那就是在掘他们自家根基,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南方没有受灾,南方出身的大家族可能会心动夏川萂的方子,但南方豪族在京中做官的只能算是暂居,等做完官,还是要回乡的,所以,粮食储存不会太多,祖地才是他们的根基,才会储藏有大量的粮草。 京都的确有最大的常平仓,也是天下储备粮最多的地方之一,但这些储备粮是朝廷的,不是各大家族的,只有在国朝动荡即将不保的时候,这些常平仓才会开启使用,辅助度过国难。 拿去救助灾民? 怎么可能,这些灾民死了就死了,根本无关大局。 等明年开春,天气回暖之后,成功活下来的灾民自然会散去的,冬日,是最不需要担心灾民的时节,因为只要放他们不管,几个风雪夜过去,这些人就会消失大半。 京都这些世家大族,真的只有御史大夫范大人是第一个收到灾民向京都聚集的消息的吗? 以乔彦玉的眼光来看,未必。 他看了眼坐他对面的夏川萂,心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陛下说的,今早陛下会召集臣子开许久未曾召开的大朝会。 如果庆宇皇帝召开大朝会解决京都灾民问题,是不想让自己的执政末期出现不好的言论,是为了能百年后在史书上打造一个“仁”字名声,是为了不让灾民们被现在的诸皇子之争中的有心人利用造成朝局不稳...... 那么夏川萂积极主动的揽下责任,就是纯粹的侠义心肠了。 乔彦玉虽然不赞同她的这种做法,但不耽误他敬佩这样的人。 人都是向往好人的。 夏川萂当然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一呼百应,所以,她此次出宫,就是打着集思广益,先摸底京都各大势力,看看这羊毛,到底该从哪里薅才会顺手。 她原本都打算好了先去拜访端敏长公主和回英国公府问问老英国公郭代武,现在看来,她运气足够好,她先期最想知道的,乔彦玉就可以替她作答。 夏川萂拍板道:“所以,咱们的目标,就是京都之外的南方大豪族了!” 既然城内出身南方豪族的人家拿不出实际的粮食来,那就让盘踞在南方当地的地头蛇土豪们出,这些土豪安逸久了,给点刺激,估计会比较好骗? 只要声势够大,声名够足,让他们乖乖出钱同时又能获得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郭继业、权应萧和乔彦玉三个面面相觑,楚霜华迟疑问道:“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夏川萂和楚朗对视一眼,笑道:“冬日闲来无事,咱们举办一场美食品鉴会吧......” 所谓的美食品鉴会,就是美食大会。 丰楼会邀请京城名家、老饕们来丰楼做客,请楼中大厨当众做出美食,然后请大家品鉴。 因为这次美食品鉴会是带着目的的,所以,自然不能是单纯的品尝美食,而是要有噱头,要有冲突点,要最终将结果引向美食方子拍卖上。 “所以,要有托儿......”夏川萂最后做总结道。 乔彦玉提出疑问之处,道:“你是说一道菜是怎么做成的,你要当众展示?” 夏川萂点头肯定道:“正是如此。”这样才会好看,才会吸引人嘛。 权应萧忙道:“你都展示给人看了,不是将秘方都当众公布了,还怎么拍卖呢?” 谁会买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方啊。 这一点,郭继业倒是知道一点:“有些菜要想烧制的好吃,光知道是何种食材和如何烧制是做不出来的,关键是炮制的手法和香料,尤其是香料,只有丰楼里才会有。” 楚霜华和楚朗连连点头,夏川萂更是拍手笑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包括且不限于食材上的选择和处理技艺上的讲究,以及烹制的香料和调味的佐料。” 权应萧叹道:“这样说来,你真正卖的是这些炮制手法和香料方子。” 夏川萂:“人家出了大笔的钱粮,总不能要人吃亏嘛,人家带着诚意来,将某一个菜谱拍卖下来之后,楼里一定包教包会,这样人家除了得到独一无二的特色菜之外,就还掌握了一大堆的处理食材的技艺和香料方子,有天分的厨子就可以用这些方法做出层出不穷的新菜。黎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说不定以后,丰楼还要反过来向他们买菜谱呢?” 乔彦玉道:“那丰楼以后,在美味佳肴方面,将不再有秘密。” 夏川萂笑道:“人一日两餐或三餐,一顿不吃就会饿得慌,这世间美味何其多,丰楼虽然将一些菜谱拍卖出去了,但可以继续研究新菜色,可以继续售卖特色菜,可以在味道上下功夫......总之,对丰楼总体来说,不会有影响。或者会打出更大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人慕名而来呢?” 众人听了,都觉夏川萂果然是胸怀宽大,眼光长远之人,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了,乔彦玉就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夏川萂迟疑道:“我原本是想请端敏长公主牵头的......” 乔彦玉道:“你的目标不是南方大族吗?长公主殿下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对南方大族,怕是没有我熟。” 夏川萂仍旧犹豫:“这......” 乔彦玉拧眉:“你是嫌我们家和三皇子走得近?不想我参与其中?” “这倒不是,你愿意帮忙,我求之不得,只是怕你在长辈面前不好做而已......那,联络南方大族方面,就拜托你了。”夏川萂脱口而出否认道。 乔彦玉低眉笑了笑,道:“不会的。”其实是,不管是三皇子姐夫那边,还是乔氏族长父亲这边,都希望他跟丰楼交好,去河西郡走了一趟,初步接手家族事务之后,乔彦玉已经不是初见夏川萂那个整日只知玩乐、读书的公子哥儿了,对父亲和三皇子的目的,他能知晓一二。 他帮夏川萂,固然有公心,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这一点,就无需与外人道了。 郭继业看了乔彦玉一眼,问道:“我做什么?” 夏川萂:“啊?这个......到时候人山人海的肯定会很多,你帮忙出些人手,维护下丰楼里外治安吧,放心,我会给他们发工银的,吃住待遇比照楼里护卫,另外再加一成辛苦银如何?”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多谢赏饭吃。” 他本人自有国公府供养,但他手底下的兵以及他们的家小还需要吃饭,能有正经赚外快的机会,郭继业都不会替他们放过。 夏川萂:“好说,好说......” 权应萧“噗”的一下闷笑出声,楚朗转头望天,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嗤嗤”声响,楚霜华莞尔,乔彦玉直接大笑出声...... 夏川萂在郭继业“你们笑吧笑吧我无所谓”的表情下笑眯眯道:“客气,客气,以后有此类的活儿,我都报给你可好?” 郭继业眉眼柔和应道:“好。” 京城不缺人,但各行各业都缺有真本事的人,尤其是有真功夫的护卫护院,那都得是打着灯笼排队找,夏川萂纯粹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郭继业手底下亲自带的兵放出去都是要做供奉的,送到夏川萂这里帮忙维护几天秩序,这待遇真正算起来,也就......一般水准以上吧。 但去各家做供奉,得是脱离军队之后的事了,现在他们还在郭继业手下服军役,那就只能听他的安排出来给自己赚一点外快养活家小了。 权应萧看看郭继业,再看看夏川萂,轻咳一声,笑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呢?夏女君不会厚此薄彼,将本殿下给撂到一旁了吧?” 夏川萂道:“殿下就负责暖场就行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0节 权应萧:“豁,那本殿下可是身负重责啊......” 夏川萂搞的这个丰楼美食品鉴会,最关键的得是有人来,要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那么她那什么钱粮计划在第一步还未迈出去,就执戟了。 夏川萂笑眯眯:“殿下辛劳。” 权应萧:“好说,好说......” 第226章 第 226 章 庆宇皇帝前脚才召开完大朝会, 与众位大臣商议赈灾事宜,后脚丰楼就广散请帖,举办盛会, 着实有些太过锋芒毕露, 也有些太过张狂了。 御史台都已经拟好参丰楼一个“为富不仁”的折子了, 但还没来得及递上去, 庆宇帝就派遣范斋去丰楼走了一趟,亲口问夏川萂要了一张请帖。 范斋当面要请帖的时候, 不止端敏长公主亲眼看着,还有丰楼其他达官贵人以及百姓们亲眼看着,范斋还说:“......陛下也算是丰楼的老主顾了, 丰楼要举办如此盛会, 因何不给陛下下请帖呢?是对陛下有什么意见吗?” 范斋此“质问”的话一出,在场没有一个认为庆宇帝是在问罪,这分明是陛下想要来凑热闹偏偏丰楼没给下帖就只好亲自上门来要啊! 还说算是老主顾。 这, 这,这...... 却原来,这丰楼背后的大靠山,竟然是陛下不成? 哦,前儿丰楼的主人才从宫中为陛下画画出来呢,也说不定这位夏女君画儿画的好, 让陛下满意这才撑腰一二? 不管怎么说,御史台那封参丰楼的折子,是没有再继续往上递了。 不仅如此, 也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 满京城的权贵人家都以收到丰楼的请帖为荣,原本被关在家中不让出门的纨绔子弟们也都蜂拥至城外丰楼之内, 该聚会的聚会,该蹴鞠的蹴鞠,该游玩的游玩...... 其热闹喜庆,真正让才回来京都的太夫人和素日不爱出门的端敏长公主长了见识。 夏川萂将丰楼美食品鉴大会定在五日之后,乔彦玉带着请帖亲自去京都南面几个郡县拜访当地豪族,邀请他们来京都共享盛举,所以,夏川萂要给这些豪门大族们流出来京都的时间。 但在这五日之内,丰楼也没有闲着,张灯结彩的同时,向来客们展示各种奇珍异宝、华美布料、精致饰品等货物,尽量出库存,换成银钱囤积起来。 这日夏川萂收到消息,说吴晞已经来到京都,离丰楼已经不远了。 吴晞是第一次来洛京,夏川萂安排好楼内事务,打算去接一接他,金书道:“我与你一起去,我跟吴小公子也是熟人,他头一次来,我理应去迎接。” 范思墨笑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呢。” 王衡在旁笑道:“放心,有我呢。” 夏川萂:“行吧,衡小郎君多帮着些,思墨姐姐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王衡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可快去吧。” 夏川萂和金书都相携着走远了,夏川萂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金书再一次将她的头给掰回来,嗔道:“你要是再看一回,思墨可就要恼了。” 夏川萂才要恼了呢,咬着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金书:“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夏川萂跺脚,忍声问道:“就那个王衡,和思墨姐姐,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书心下好笑,嘴上仍旧是做不解问道:“你这话奇里奇怪的,王小郎君和思墨能有什么事?” 夏川萂顿住脚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金书,嘴唇撅的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金书见她这样,不由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们啊,郎有情妾有意,就这么一回事呗。” 夏川萂一边走一边拧眉,迟疑问道:“那......他们是要谈婚论嫁,还是.......”只是玩玩? 说实话,范思墨和王衡之间的身份地位,差别有些大,王氏能愿意? 金书笑叹道:“自然是谈婚论嫁。这一点上,我尤其的佩服王小郎君,有担当,有决断,心里有思墨,就回家禀明父母,取得父母同意之后才来找思墨表白,他们之间原本就有情,王小郎君搞定了家里,来找思墨一说,思墨就同意了。” 夏川萂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有,王氏家长怎么会同意的?” 金书解释道:“是你们回桐城时候发生的事,从你一回京都就忙来忙去的不着家,哪里有时间有机会跟你说嘛。至于王氏,王小郎君只是幼子,家业原本就没有他多少,他去找他长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兄弟两个再去找王氏家主去说情......为家中安稳,兄弟情深,王氏家主就同意了。再者,思墨如今名满京都,又有大笔的财富嫁妆,王氏娶她并不亏。” 先不说没有告知她的事,夏川萂只是担心道:“我就怕王氏从思墨姐姐这里得到好处之后,过河拆桥,不给她好日子过。” 金书笑道:“哟,没想到,思墨在你心里,是这么好欺负的?” 夏川萂:“不是!唉呀我是在为思墨姐姐担心......” 金书:“知道!你是在为她担心,怕她受欺负,误了自己后半生,但你也不想想,即便日后王小郎君负了思墨,那咱们这些人都是吃素的?思墨就任由他欺负都不会还手的?左不过,还有和离一说呢,她又不是没有家,到时候一别两宽,回自己家就行了呗。” 夏川萂张口结舌,心道,这可真是未婚女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女子一旦成亲之后,是能想离就离,想舍就舍得下的吗? 而且,范思墨和王衡是有情人,既怕以后王衡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了,范思墨还恋爱脑的沉浸在这段感情中不可自拔,即便是在吃亏受苦估计也会甘之如饴呢。 如果再有了孩子,即便范思墨清醒了,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估计她也会选择将苦独自吞下。 夏川萂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给金书听,最后总结道:“总之,成亲不是有情就行了,这是两个家庭......不,是两个家族的结合,不管思墨姐姐再有才,嫁妆再丰厚,她都是弱势的一方,她要是最后被利用了,咱们就是想将她捞出来,王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后很可能会两败俱伤......姐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金书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夏川萂,不住摇头道:“我总算明白,像咱们公子这样独断乾坤的人,为什么总是对你患得患失的了。” 夏川萂皱眉,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姐姐咱们在说思墨姐姐的事呢,你别......” “是说她,也是在说你,你别打岔,”金书道,“你说,你迟迟不跟公子进一步,是不是就是整日的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夏川萂不服:“这是顾虑长远,未雨绸缪好吧?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呢?” 金书直翻白眼,道:“要你这样说,喝口水都还有可能呛死人呢,你就怕的不喝水了?你自己说,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后天就是美食品鉴大会的正日子,你说乔公子去请的人都能请的来吗?会不会慕名而来的比你洒出去的请帖还要多?你再来说,明年大灾会过去吗?是会风调雨顺还是旱灾蝗灾都轮番来上一波?十年以后呢,你知道十年以后你会是什么样子?二十年以后呢?你确定二十年以后你是生啊还是死啊......” 夏川萂被她说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等金书说完,好一会才沮丧道:“......我不知道。” 金书揽着她的胳膊,自在道:“这不就得了?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到?想太多是没有意义的,着眼当下,享受当下就好了嘛,我记得这话还是你教我的?” 夏川萂:“......好像是吧?” 金书笑道:“不管是不是吧,我只知道,十年之前,我是肯定没有想到十年之后的今日我是现在这幅模样的,我要是跟你刚才说的那样瞻前顾后的,我估计现在还在做丫鬟吧,也可能是被我母亲给随便嫁给哪个奴仆,已经生了三五个孩子了吧?” 夏川萂打了一个哆嗦,惊恐道:“姐姐你可别这样说,听着就可怕的很。” 金书低低笑了一下,道:“跟我差不多的丫鬟,如今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跟思墨能有今日,还不都是托的你的福......所以啊,川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过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好。不要害怕,不要退缩,我知道你喜欢公子,打小就喜欢,不要考虑太多,放心去爱......” 夏川萂俏脸臊的通红,辩解道:“你们从哪看出来我打小就喜欢他的?姐姐你不要乱说。” 金书无奈:“好好好,是我乱说,你没有一见他就粘着他不放,没有左一个珠玉又一个金带的给他打扮,也没有专门学着调胭脂给他润肤......” “那是羊油膏,不是胭脂!” “是是,在丰楼十两银子一罐的上等羊油膏成车成车的给他送,也不知道是给他擦手的还是给他吃的......” 夏川萂气急败坏道:“姐姐你再这样,我不跟你玩了!” 金书哈哈笑道:“好吧,我不说了,总之呢,思墨可比你豁达多了,也大胆多了,喜欢就争取,爱的坦坦荡荡,她也是个有时运的,喜欢的人不仅同样喜欢她,还非常的有担当,是个真男人!” 夏川萂看着笑的春花灿烂的金书,非常想问一句,你呢? 张二郎君也曾来丰楼与你相见,你们—— 不求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你们可也能......相敬如宾吗? 第227章 第 227 章 夏川萂找到吴晞的时候, 吴晞已经围观蹴鞠比赛有好一会儿了。 两人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夏川萂先问他:“你在信里只说要来京都, 却是没说具体原因?” 听闻夏川萂见面先问他来京的原因, 吴晞略略有些不自在, 道:“我就不能想来京都长长见识?做什么非要找一个原因啊?” 夏川萂摇头道:“要是没有灾情, 我或许会信你这话,是不是吴郡守派你来, 河东郡受灾很严重吗?” 吴晞支吾半晌,最后还是泄气道:“还是瞒不过你,不错, 我确实是父亲派来找你求援的。” 夏川萂:“吴郡守想要我怎么做?” 吴晞看看周围人山人海的样子, 问道:“就在这说?” 夏川萂笑道:“自然不是在这里,走,咱们这就回丰楼......” 吴晞忙止住夏川萂拉他的动作, 道:“先别急,我有新友介绍给你认识。” 夏川萂正疑惑,就见吴晞向后摆手,然后一个红衣似火的明艳少女牵着一匹通身漆黑的骏马走了过来。 吴晞给夏川萂介绍道:“这位是北境最大马场主的千金慕容妍,咱们在路上认识的,”又给慕容妍介绍夏川萂道,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吴友夏川,你的难处,她就能帮你解决大半。” 慕容妍跟夏川萂见礼:“夏女君。” 夏川萂忙回礼, 问好道:“慕容大小姐。” 慕容妍听了这称呼不由一愣, 道:“自从过了河东郡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这样唤我。” 夏川萂笑道:“不瞒慕容大小姐, 以前,我听过你的名号。”只是是作为郭继业的风月相好出场,当然不是郭继业本人告诉她的,是这位慕容大小姐在北境的名声实在是大,夏川萂收到的来自于北境的消息中自然也包括她。 慕容妍莞尔一笑,道:“定不是什么好话吧?”心下却是好奇夏川萂是怎么知道她的?难道她也去过北境?或者是有什么亲戚偶尔书信的时候提了一嘴? 夏川萂:“不,我倒是觉着大小姐性格豪放疏朗,敢爱敢做,十分让人佩服。” 慕容妍听了这话十分受用,眉眼弯弯看着夏川萂笑道:“不成想洛京还有你这样的女子,你我一见如故,不如......” “川川,这位是?”是金书故意打断了慕容妍的话。 刚才她跟吴晞见过面之后,就去安排他从桐城带来的车马行礼先去丰楼,等回来之后,就见吴晞介绍慕容妍给夏川萂认识。 这位北境的慕容大小姐金书自然也是知道的,实际上,关于北境的所有消息,金书掌握的并不比夏川萂少多少,要不然张氏不会选金书作为联姻对象。 听见这位慕容大小姐居然要引夏川萂为知己,金书便忙上前打断了她的话。 呵,等这位大小姐知道郭继业心仪的女子是谁之后,这位大小姐大概会恼羞成怒,为刚才之言懊悔不已吧? 要是这位大小姐性子再狭隘一些,认为夏川萂是有意在羞辱她,那...... 这误会可是大了。 因为她知道,夏川萂是真的挺欣赏这位大小姐的。 慕容妍被打断了话不免有些惊讶,眼眸微转,看向了金书,见是一位温婉淡雅十分有气度的女子,虽也是珠玉钗环在身,但看装扮和饰品样式却不似有身份的,对她居然能出口打断她跟夏川萂的说话,心中对她是何等人的好奇就在眼神和面容上带出些许。 夏川萂挽着金书的胳膊笑着跟慕容妍介绍道:“慕容大小姐,这位是我的姐姐金书,也是丰楼的管事之一,”又跟金书介绍道,“金书姐姐,这位是慕容大小姐,北境最大的马场慕容氏家主的掌上明珠,你应该听说过她?”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1节 金书笑福一礼,道:“如雷贯耳。” 金书这一礼行的实在好看,慕容妍多看了一下,反应过来方觉着有些失礼了,这位金书姑娘既然是夏川的姐姐,那她理应还同样的礼才是。 慕容妍还了一礼,才好奇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姊妹是怎么听说我的?难道你们去过北境?还有,丰楼我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这位金书姐姐竟然还是丰楼的管事?在洛京,女子也能走出家门做管事的吗?这个我怎么没听说过......” 慕容妍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着口,问出的问题就不免有些颠三倒四的。 吴晞笑道:“你这问的也太多了,先不急,等时间长了,不用问,你就都知道了。” 金书也笑道:“吴小郎君这话很是,头一次来洛京,觉着新奇士很正常的,等你在这里住上些时日,见得多了,就不觉着有什么了,不过......” 金书笑笑,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觉着可以先让慕容大小姐知晓的好,吴小郎君,你认为呢?” 吴晞有些迷糊的直挠后脑勺,问道:“你说的是哪一点?” 慕容妍也好奇道:“什么是我要必须先知道的吗?” 夏川萂心有所觉,但金书没问她,她也就不作答,见金书笑着点头回道:“不错,有一件事,我觉着不事先告诉你有失礼数。” 慕容妍心下更好奇了,问道:“是什么?” 金书看着吴晞道:“刚才吴小郎君为川川和慕容大小姐做介绍的时候,一定没有特意说明,川川就是丰楼之主吧?” 慕容妍眼睛和红唇同时微微张大,扭头去看吴晞。 吴晞搓着手嘿嘿笑道:“惊喜嘛,你说了你们马场的难处,我说吾友夏川能帮你,你嘴上虽然谢我穿针引线给你介绍朋友认识,但实际上,你并不信我说的话,我就想着,等你到了洛京知道吾友是丰楼之主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很惊喜?” 夏川萂看慕容这一副木愣愣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样子,不似是惊喜,倒似是惊吓? 慕容妍看着眼前也就十来岁的少女,她有多大?十二?十三? 十四顶多了,看着就不像是及笄了。 她就是丰楼之主? 她若是丰楼之主,那根据父亲和兄长千辛万苦打听来的消息,郭继业的未婚妻...... 就是她了。 这信息量太大,也太具有冲击力,慕容妍一时间脑子嗡嗡的,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的看着夏川萂说不出话来。 金书看看好无所觉的吴晞,心下摇头,再看看嘴唇不住抖动就是说不出话来的慕容妍,将夏川萂往自己身后扯了扯,自己上前一步站在慕容妍面前,温柔笑道:“慕容大小姐这就随我等去丰楼吧?丰楼里有洛京最舒适的客店,您可以在那里沐浴修整一番再忙其他。” 慕容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道:“不用了,我......我与兄长一起来洛京,如何安排,自然要听从兄长之意......” 这会子,她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金书为何失礼的打断她和夏川萂的对话了,看来这位丰楼之主,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她......心悦郭继业,这才隔开了她跟那位丰楼之主。 吴晞听了慕容妍的话诧异问道:“不是说好了......” 金书一个眼神瞟过来,吴晞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有此一瞬间的缓冲,又有吴晞刚才询问做缓和,慕容妍已经恢复了从容之态,此时便笑道:“是啊,咱们是说好了先去丰楼落脚,然后等后面的兄长到了之后可以直接入住,但我方才收到新的消息,兄长已经赶上来了,作为妹妹,自然要等一等兄长,以示恭敬。” 吴晞忙笑道:“你说的很是,你们兄友妹恭,真是羡煞旁人,那咱们就先......走了?” 慕容妍笑道:“诸位先行一步,我与兄长稍候就来......” 几人正在做告别,不妨听到远处有喧哗声传来,众人好奇,听到声响,不由转头去望。 只见不远处看客云集的高塔矮台错落之处,正一阵的兵荒马乱,隐隐约约的还听道几句—— “......大将军晕倒了......” “......快去禀报太夫人......” “.......快去请太医......” “......先散开,尤其是女子,快先散开......郭大将军见不得女人,更闻不得女人味儿......” 夏川萂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书看了眼夏川萂,喃喃道:“这还真敢啊......” 夏川萂转头去问:“什么?姐姐说什么?什么敢不敢的?” 金书有口难言,看着夏川萂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是慕容妍皱着眉头仔细分辨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问道:“他们说的郭大将军是谁?” 夏川萂回答道:“咱们大周朝还有几个大将军?自然是英国公世子郭继业了?” 慕容妍脸色一变,惊道:“是他?他怎么了?我听见他们说要请太医?他生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嘴里问着无数的疑问,身体却是同步快速行动,她直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就一个前冲快速朝人群奔去。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在身后大声提醒道:“这里人多,不宜骑马!你们快跟上去,千万不能让她的马伤了人。” 后一句是吩咐跟着她的护卫们说的。 出来两个护卫先一步跟上慕容妍防止出意外,夏川萂一拉金书的手,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吴晞跟着夏川萂和金书一起去,路上就疑惑问道:“郭大将军身子骨那么好,怎么突然......病了?” 夏川萂矢口否认道:“没有,我今早还见他来着,他好好的,身体别提多棒了。” 吴晞更加疑惑了:“那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夏川萂:“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第228章 第 228 章 观赛的塔楼这边, 权应萧已经让护卫隔开一个空地,禁止人——尤其是女子——靠近他和郭继业。此时身材高大的郭继业气息微弱的倚靠在权应萧的身上,额冒细汗, 眉头轻蹙, 一脸苍白, 看着就很难受的样子。 有仆从拿来厚厚的坐垫铺在地上, 权应萧慢慢将人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将郭继业人软绵绵的就要往地下倒,惹的外围的女子们一阵惊呼,权应萧无法, 只好将人从地上“薅”起来, 让他半倚半靠在自己肩头。 难得权应萧稳稳撑住了他,而且跟他在一起接受众位女子的打量没有被比下去。 权应萧嘴唇微动,跟与他头挨头的郭继业耳语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你这脸怎么回事,怎么说倒就倒的?” 郭继业:“......不是你说的,见到女人就倒的吗?” 权应萧:“那也不用真往地上摔吧?我要是没有及时接住你,你那下是不是就摔结实了?” 郭继业:“做戏做足,摔一下没事,我经常摔。” 权应萧揉揉自己还在酸疼的胳膊, 闭着嘴咬牙闷声道:“早知道我就不去接住你了......你那下装的太像了,我都给你唬住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想都没想直接上去接人了。 郭继业:“多谢。不过我不是装的,不然瞒不过太医去。” 权应萧差点蹦起来, 看了眼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四周人群, 尽量面色如常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真.......”的怕女人吧? 郭继业:“就是用真气震了一下血气而已。” 权应萧:“那太医来诊断,也只能诊断出你是受了伤, 顶多算是受了重伤,跟你那什么怪病有什么关系?” 郭继业:“女人一靠近我就情绪波动过大,真气不受控制的震荡,时间长了早晚要走火入魔,这个理由不行吗?” 权应萧:“那你回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前怎么没事?” 郭继业:“以前我自己调节的好,近日见到女子太多,这真气时常超出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这也是寻常?” 权应萧:“......你还真能自圆其说。” 郭继业:“至少要逻辑自恰,我不想为圆一个谎去说无数个谎。”这样遇到他不想见的女子的时候,就可以没事震一震自己的真气,一切就都能掩饰了。 “让让,让让......”突然,人群之外传来一阵人语慌乱声和马匹嘶鸣声。 郭继业一听就知道这匹马是受惊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权应萧,权应萧会意,冷下脸色,喝问道:“怎么回事,谁不知死活将马匹带进来?” 此时一处人群已经忙乱分开,露出人群之外一匹高大骏马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拉住缰绳想要将它治住安静下来,但这匹骏马实在力大威猛,两个汉子同时使力居然治不住它。 骏马背上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姑娘,也是不住的安抚胯、下爱驹,难得她这样一个力弱的姑娘家没有被受惊的骏马给甩下身来,可见她骑术之精湛。 郭继业一看露出的马和人就眉头皱的更紧,高强也上前一步,用眼神请示郭继业。 郭继业点头,高强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甩出一条长鞭卷住女子腰身将她拽下了马,赵立上前扶了她一下帮助她稳住身形,客气唤了声:“慕容大小姐。” 慕容妍焦急道:“我的马......” 赵立道:“无事,高强会安抚它的。” 果然,高强将慕容妍卷下马背同时自己飞身上马,手上不住用力控马,那两个护卫也是知道如何驯养马匹的,这匹习惯在北境草原戈壁之上纵横撒欢的骏马来到了人多之处难免有些不适应,被陌生的气味和喧闹惹的脾气焦躁起来,高强在马背上控制它,他们就抱拳驱赶人群,给马留出足够的“安全”空间来,好让马儿安静下来。 果然,这马儿在打了几个嘶鸣之后,逐渐被安抚安静了下来,慕容妍见状,忙上前搂住爱马的马脖子亲密安抚,人群中的男男女女对她们这一人一马指指点点,慕容妍听到了,将头埋进了马鬃里。 高强叹道:“慕容大小姐,这里是京都,不是北境,黑宝石是马中之王,并不适合带入人多的地方。”他这话是说的客气的,其实黑宝石是匹半驯化的野马,用术语说就是野性难驯,只适合生活在半开放的草原马场,不适合规矩束缚的京都。 慕容妍轻声道:“对不起。”其实在她一时冲动骑着黑宝石靠近人群之后她就后悔了,但这些京都之人都是有眼力识货的,他们见到了黑宝石,不仅不害怕躲避,居然还上前欣赏,惊羡的大呼小叫,这才让黑宝石受了惊,真是...... 慕容妍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京都之人了。 还好有两个壮汉及时上前帮她稳住了黑宝石,要不然,她可就要闯祸了。 她神色难过的抬起头去寻找那两个帮她的人,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那两人在跟夏川萂复命,不禁难堪的扭过了头,又直接对上了坐在地上倚靠在权应萧肩头的郭继业冷厉的眼睛。 慕容妍脸色一白,反射性的后退一步靠近了黑宝石,黑宝石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害怕,将头靠过来半环住她,将她纳入了保护范围之内。 慕容妍眼睛一眨,有大颗的泪水低落下来,她将头重新埋入了马鬃之内,不让外人看到她的脆弱。 赵立见到这个样子的慕容妍,不禁暗叹一声,但愿这位主儿是真的有事来京都的,千万不要再提以前在北境的事,要不然,这世间恐怕就要多一个伤心人了。 瞧瞧吧,他们公子为了躲桃花,连怪癖都装上了,这可是真的,用心良苦了。 一时太医被请过来。 太医先给权应萧见礼,道:“长公主殿下命老朽来给大将军诊脉。” 郭继业配合的将手腕伸了过来,权应萧颔首道:“有劳。” 太医诊了半天的脉,诊出了跟郭继业自己说的一样的结果,没有得病,就是......受伤了。 太医觉着很奇怪,“望闻问切”一番,得到了一个十分离谱的诊断结论: 郭大将军,有心疾!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发现。 因为是太医诊脉,所以围观的人群都很安静,安静的听太医询问郭继业的病情,清晰的听郭继业说他是因为“心惊”女子的靠近,体内真气不受己身控制,激荡血气,以至于头晕目眩,手脚无力,近乎......晕厥。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识的到啊! 此时太医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发现大多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又想到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郭大将军还未结亲,便为他多做了一句解释:“许是大将军年少时受到了一些惊吓,以至于落下病根,才有今日之心疾,不过也无需担忧,心疾还需心药医,等大将军看开了,也就无恙了。” 这位太医真是好意,他说此话是为了让人群中的女子们知道,郭继业能得此疾病是有原因的,好让她们心生同情和怜惜,并且隐晦的告知,只要替他解开这个因,那这位年轻有为的郭大将军就不要而愈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2节 人群中的女子,有的听明白了,有的没有听明白,但都一副又是好奇又是异样的盯着摊腿坐在地上的郭继业看个不停,窃窃私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权应萧重重咳了一声,人群重新安静下来,权应萧对收拾药箱的太医道:“还请太医给开个方子。” 太医:“不用吃药,远离人群,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说罢,就挎着药箱带着药童穿过人群去找端敏长公主复命去了。 权应萧觉着有些下不来台,问郭继业道:“还装吗?” 郭继业:“......不如先下令驱散人群?” 权应萧一拍脑门,心道他这配合人做戏还是少了些灵气,连忙下令人群散开,各回各处各找各妈。 权应萧早就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夏川萂了,此时再特意去寻找,结果发现这丫头也在散开的人群之内。 不由没好气道:“兀那丫头,还不快过来帮忙?!” 夏川萂一开始还没发现权应萧唤的是她,还是高强过来示意她回头去看,才发现原本倚靠在权应萧身上的郭继业已经坐直了身体,跟权应萧两个瞪着黑乎乎的两双四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夏川萂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拉着仰头看天的金书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你们这是玩哪一出呢?我来......不会不会扰了你们的计划?” 权应萧站起身,拍了拍沾上了灰尘的衣摆,道:“已经结束了,能扰什么?” 郭继业踉踉跄跄也要起身,结果起了一下没起来,又摔回到坐垫上去。 权应萧“嘁”了一声,看不过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抬脚进了塔台之内,自己喝茶看蹴鞠赛去了。 夏川萂见郭继业竟然一下没起来,忙过去扶住他将要歪倒的身体,还招呼高强和赵立来帮忙,结果高强说他要去和太夫人回禀一声要太夫人放心自己跑了,赵立支支吾吾了一番看到眼前的慕容妍就说和慕容妍是老相识,理应去招待一番,也跑了,扔下夏川萂自己一个人应对突然变的十分“脆弱”的郭继业。 金书哧笑一声,退后两步,抱臂倚靠在廊柱上,看这两人还能怎么办。 吴晞上前,想要帮忙,结果被金书给拉住了,道:“你别去掺和,咱们就在这看戏。” 吴晞:“......哦。”就住脚在原地,却是没有和金书站到一起去。 夏川萂真的是有许多话要问,还未出口就听郭继业轻“嘶”一声,夏川萂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这太阳还没过午,怎么突然就起不来了?” 郭继业:“......腿麻了。” 夏川萂张了张口,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道:“那..我帮你揉揉?” 郭继业:“这毕竟是在外头,会不会不太好?” “哈!”金书好大一个无语,只能用语气词来表达她的不屑。 夏川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就有些发热,道:“既然你也觉着不好,那你先坐这缓缓,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郭继业拽住她的袖摆,道:“你好歹扶我一把,让我站起来吧?” 夏川萂扭头看他,迟疑道:“太医不是说了,你这是心疾,女子一靠近,你就要病发?” 郭继业:“......我这会觉着有些好转,你说这太医是不是少诊出了一点?” 夏川萂:“......什么?” 郭继业理直气壮道:“比如说,他忘了告诉我,或许可能如果遇到了某个特定的人,我这个病是没反应的?” 夏川萂:...... 吴晞突然气急败坏的指着郭继业的鼻子骂道:“郭继业,你好不要脸!” “你说的没错,本殿下也觉着他是够不要脸的。”这是塔内正在看蹴鞠比赛的权应萧回应了吴晞,可见他眼睛虽然盯着赛场,但心却一直在郭继业这边。 郭继业被骂了也无所谓,手再次扯扯夏川萂的袖子,夏川萂将手伸出,郭继业一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一手在地上一借力,身体就直直站了起来。 郭继业对眼睛有些发直的夏川萂笑笑,道:“一个小把戏。” 第229章 第 229 章 吴晞已经看出来了, 对金书吐槽郭继业道:“一看就是装的,那么多人都被他给骗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赖皮?” 金书模棱两可的回他:“习惯就好, 以后见的多了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吴晞嘟囔:“为什么要习惯, 他之前冷脸挺好的......”一笑起来就活过来的狐狸精似的, 专会勾人! 夏川萂甩开郭继业的手, 转头瞧了一圈,问道:“那位慕容大小姐呢?”这初来乍到的, 可别走丢了。 郭继业随意道:“有赵立陪着,没事的。” 夏川萂轻“咳”一声,建议道:“你们是老相识了, 人家刚来京都, 你不殷勤招待一下?” 郭继业忙撇清,道:“你可别乱说,那开在我们府门口附近的那间杂货铺婆婆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呢, 我都跟她没说过几句话,也算是老相识?” 夏川萂:“你跟人家可是没少说话吧?还在夜里相约一起去看星星?哦对了,你送我那匹汗血宝马小马驹就养在丰楼里呢,这也是人家送的吧?还有......” 夏川萂滔滔不绝,郭继业反倒是奇怪:“这些你记得倒是清楚?” 夏川萂:...... “无双公子的风流韵事嘛,这说出去都是谈资, 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当消息卖一卖呢,我当然要记得清楚。”夏川萂给自己找补道。 郭继业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不过,下次还想知道什么打听什么, 直接找我来问第一手消息, 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多, 你卖出消息的钱,得分我一半。” 夏川萂简直要以头抢地了,无语问道:“你这到底是有多缺钱啊?话说我没短了你的吧?” 郭继业叹道:“如今日子越发艰难了,有战事还好,朝廷多少发些饷银,现在无战事,饷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拖欠了,我总不能一直向你伸手吧?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啊?” 这话实在的,让夏川萂无话可说。 夏川萂:“既然如此,那咱们共同努力吧。” 郭继业点点头,随口道:“我记得郭氏也有祖传菜谱,不如交给你一起帮我运作运作,所得利我分你两成,如何?” 夏川萂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你们郭氏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菜谱呢,你们家现在的菜谱都是我编录的!” 郭氏固然是一流大世家,但也没超过这世间大世家的平均水准,夏川萂刚在太夫人身边做小丫鬟的时候,都没用一个月,十来天她就将郭氏的菜给吃腻歪了。 丝毫不用怀疑,供给给太夫人的吃用,全部都是郭氏的底蕴,所以,在夏川萂看来,所谓的郭氏珍藏,也就那么一回事吧,丰楼里的一小碟子腌黄瓜都比郭氏祖传菜品吃着有滋味。 郭继业被揭了短说到脸上丝毫没有不快,相反,他得意的很,道:“多谢你。” 夏川萂:...... 千言万语都不如这一个“谢”字噎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川萂气闷不已,金书在旁提醒道:“咱们人已经接上了,是不是该回楼里给人家接风洗尘了?” 夏川萂咳声叹气的对吴晞道:“生活不易,你多担待,走吧,回丰楼。” 吴晞:...... 夏川萂和金书接上吴晞一起往回走,郭继业去跟权应萧说了一句,也跟了上来,夏川萂没好气问他:“你这才得病就四处溜达,不让人怀疑吗?” 郭继业夸张的一手拿帕子捂嘴一手捶胸重重咳了一声,等再将手帕拿开,定睛一看,靛青的锦帕上赫然躺着一缕血迹。 吴晞惊恐叫道:“咯血了!” 郭继业摇摇晃晃抚胸道:“无妨。” 夏川萂:...... 说实话,此时她也有些怀疑郭继业这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的了。 吴晞上前扶住郭继业,正彷徨四顾间,就见高强已经驾驶着郭继业的马车过来了,吴晞如见救星,忙扶着郭继业上马车,将他交给高强照顾就打算离开,谁知郭继业挽留道:“车厢大的很,还请吴小公子留下来照应一二。” 吴晞看了一眼车外的夏川萂,迟疑道:“我得跟川川一起,你有亲随照顾,用不到我吧?” 高强忙道:“小的得驾车,您也瞧见了,这马车大的很,不是很好驾驭。” 吴晞瞧瞧在车夫位置上正襟危坐的高强,再瞧瞧“虚弱”无比的郭继业,脱口而出道:“你一个大将军,怎么出门这么寒碜的吗?就不能多带些伺候的人?” 此时,夏川萂见吴晞将郭继业送上马车迟迟不下来,就开口问道:“吴晞,郭大将军还好吗?” 吴晞从车窗探头道:“不是太好,我得留下来照顾一二,不如你们一起上来,这车子大的很。” 夏川萂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是要一起去丰楼,我坐你的马车,咱们一起回去。” 吴晞只好答应下来,关上车窗,哼哼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我留下来,你不解释一下?” 郭继业倚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回他道:“防患于未然。” 吴晞更不懂了:“防什么患?你在防什么人吗?” 郭继业:“防一切可疑之人......” 吴晞顿时紧张起来:“有可疑之人?哪里?是谁?” 郭继业心下暗道,你倒是个心思单纯的,怪不得能和她做好朋友,可惜,我这辈子算是做不了单纯的人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离开,一路向丰楼的客店方向驶去,塔台观赛这边,却开始了另外一场机锋。 建平郡王妃许氏侧耳倾听了一回仆妇的回禀,眉毛微挑,挥挥手让她下去。 江陵郡王妃也是三皇子妃乔氏笑着打趣道:“许王妃真是大忙人,陪姑母看蹴鞠赛都不忘处理王府事务,不似我们府上,人口简单,事务稀疏,有长史和女官打理,完全用不着我这个主母操心。” 许王妃笑着恭维道:“侄儿媳妇倒是羡慕婶母这样悠闲的日子,闲来无事养养孩子赏花看戏,或者去找姑祖母说说话,见一见各府出挑的女娘,权当打发一下时间,真乃世间乐事。” 权应萧封郡王,封地江陵,尊号江陵郡王,先太子和三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许王妃也就随权应萧叫三皇子妃乔氏一声婶母。 乔王妃瞥了一眼专心看蹴鞠赛的端敏长公主,笑道:“太过悠闲也无聊,就总想找点事儿做,话说,你娘家亲妹,叫...叫......” 许王妃笑笑,道:“叫茹娘。” 就坐在姐姐身边的许茹娘款款起身,对乔王妃就是端庄一礼,道:“臣女许茹娘,见过王妃。” 乔王妃忙伸手将她拉起,嗔怪身边的女侍道:“我忘性大,你也不说提醒我一下?” 女侍忙告罪认错,让乔王妃给罚了一个月的例钱,让她长长记性。 乔王妃拍着许茹娘的手,温声问道:“多大了,平日都做些什么,可许人家了......” 前者许茹娘还能依礼顺畅回答,等问到“许人家”的话,就羞红了脸,不再言语了。 乔夫人忙帮着解围,说自家女儿王妃道:“婚姻大事问人家女孩儿面前,岂不是唐突?”又跟许王妃道歉道,“我这女儿,在家被我宠坏了,嫁人又被夫君宠坏了,说话做事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没个分寸......” 这话说的,乔夫人委实是很宠溺乔王妃这个女儿了,就跟孩子犯了错,家长就跟人说“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一样让人恶心怄气。 许王妃温柔笑道:“无妨,我是很羡慕婶娘的,在哪儿都被人宠着,真是好福气。” 哈哈,这位许王妃真是位妙人儿,这话说的有趣极了,其他眼睛在看比赛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听两位王妃交锋的贵夫人们心下不由暗笑。 乔夫人心下不悦,乔王妃却是笑道:“我算哪门子的福气,令妹才是好福气呢,瞧瞧,这模样,这气度,满京都都找不出几个可以比肩的,等日后寻一位如意郎君,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已经是乔王妃第二次说起婚嫁之事了,有乔王妃这边捧哏的就问道:“王妃总是将人夸个不停,难不成王妃是有心给许小娘子说门好亲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3节 许茹娘早就被这些已婚夫人们给眼睛打量言语调侃的抬不起头来,她以袖掩面,若隐若现间还能看到她羞红的脖颈,看样子,委实是羞的厉害了。 许王妃欲为自家妹妹解围,乔夫人先一步笑问女儿道:“你可是心中有了合适人选?” 乔王妃跟自家母亲笑道:“母亲忘了,咱们家还有一个没着落呢,您瞧眼前的美人儿,是年纪配不上,是模样儿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 乔夫人掩唇一惊,道:“你说的彦玉?” 又拿看儿媳妇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许茹娘一番,心下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气度还是家世,配她的宝贝爱子乔彦玉都够了。 但这当面突然提及儿子的婚事,是女儿有什么想法?还是说,是三皇子想和京都许氏联姻,壮大己身? 不管乔王妃有什么打算,乔夫人都不打算拆女儿的台,就十二万分的赞叹道:“果真是上等好姻缘......”又有些不确定道,“只是你弟弟是个纨绔,配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不是委屈人家了?” 可谓是给足了许氏姊妹面子。 但许茹娘的头低的更低了些,脖颈上的红色也慢慢褪去,捏着衣袖的手指也发紧发白,许王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对乔王妃和乔夫人道:“婶母和夫人真是好眼光,我这做姐姐的在此大言不惭一句,我这妹妹,打小跟着我娘家父亲和兄弟读书,那是真正的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我总觉着啊,这满京都的世家子弟,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我这妹妹的......”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有觉着许王妃这口气可真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觉着这许氏小娘子确实很不错,一家有女百家求,许王妃拿拿乔说说得意话儿也是应当的,也有人觉着,这皇帝家的家事果然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家长里短更有看头。 总之,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快活的很。 乔王妃趁热打铁对许王妃道:“我这弟弟人虽然看着纨绔,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也在领了家中差事学着做少主了,你要是看的上他,回头我就让父亲去找许祭酒提亲?” 许王妃扶一扶鬓边垂珠步摇,施施然道:“婶母这话跟我说没用,我娘家那边,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然嫁了我们家殿下,回娘家就是外客了,可是插手不了半点娘家的家务事,所以,唉,我这个做姐姐的固然有心疼她,她的终身大事,我却是半点都插不上手的......” 乔王妃和乔夫人的面色有些凝固,许王妃跟才想起来一般,问身边跟着的一位老嬷嬷道:“上次母亲来府上,是不是说了一嘴什么?” 老嬷嬷恭敬回道:“禀,王妃,上次许夫人来府上拜访,跟王妃提及,已经为二小姐看中了人家了。” 乔王妃一拍手掌,嗔怨道:“瞧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没放心上呢?母亲可说了是定了哪家公子?” 这老嬷嬷为难的看了眼在场的众位夫人们,硬着头皮开口道:“因还未定下,不好公之于众。” 就有在场的一位夫人忙道:“是这个理儿,没定下可不好跟人说,要我说,咱们也不用急,既然许家已经有了人选了,用不了多久走起来六礼,咱们不就都知道了?” 其他众位夫人都回应一二,将乔王妃起的许茹娘的婚事给含混过去。 乔王妃甩了甩帕子,无所谓道:“恭喜。” 乔王妃莞尔回道:“同喜。” 台下蹴鞠赛场上胜负已分,太夫人伸手跟端敏长公主道:“我赢了,银子拿来?” 端敏长公主将一把银子拍她手里,跟陪她看赛的其他人笃定道:“下一场我必赢!” 众人忙陪她哄闹一番,然后重新分庄下注,有跟长公主的,有跟太夫人的,大家各有选择,不一而足。 球赛重新开始,其中有一位贵夫人掩唇惊呼,指着赛场上的一个少年惊问道:“你们瞧,那个是不是殿下家的言小公子?” 卫简容定睛仔细一瞧,也对端敏长公主道:“老祖母,您快瞧,真的是哥哥。” 太夫人也瞧见了,拍手笑道:“你家孙儿在我押的蓝队里,这一局我必赢。” 端敏长公主气咻咻对卫简容道:“我就说今日不见这小子的面儿,原来去踢球去了,去,着人去跟他说一声,我压的红队胜,怎么做要他看着办!” 卫简容:...... 卫简容暗暗为自家哥哥捏了一把汗,让侍女去给无辜的哥哥传话去了。 太夫人在旁说风凉话道:“好歹是亲曾孙,手下留情些。” 端敏长公主反唇相讥道:“你也有亲曾孙,怎么,教训起来也手下留情了?” 太夫人眉头扬的高高的,道:“我倒是想教训他一下,奈何他不给我这老妪机会呢?” 这话说的何等诛心。在场的夫人们有一说一,谁家里没孩子?只是这些孩子跟郭继业站在一起一比,立即就被比到尘埃里去了。 端敏长公主摇头晃脑的“哈..哈..哈...”拉长声调笑了三声,一语正中靶心道:“那孩子多大了,还打光棍呢吧?” 啊这—— 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第230章 第 230 章 太夫人捶捶胸口, 说不出话来了。 端敏长公主再接再厉:“刚才太医来回禀,说是那孩子得了心疾,你也是心大, 都不去看看?或者将人叫过来, 好好爱护一番也能暖了那孩子的心呢?” 这话, 越说越不像样了, 可见对太夫人毫不客气的连赢她,端敏长公主心中是有多憋气了。 旁人不知道两个老姊妹其实是在相互打趣, 因为两人都知道,郭继业心有所属,早就在暗里谈婚论嫁了。 至于为什么太夫人以及郭继业都不是那么心急, 没有将这门婚事公之于众, 而是将郭继业议亲成亲之事暂时搁置,一来是太夫人才回京,这一年来英国公府委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不说老英国公被夺官让爵,洛京族人大换血,就单刘兰娥身死这一件,虽然她是被下旨贬为庶民,但郭继业作为礼法上的人子,总要避讳一些, 至少要拿出态度来,不能让外人、尤其是御史官员说嘴,二来, 这不是夏川萂人还小吗, 人都还没及笄呢,反正太夫人是已经打算好了, 等明年夏天,等她给夏川萂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就在及笄礼上当众宣布她跟郭继业的婚事,这样英国公府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要端敏长公主来说,太夫人和郭继业在娶夏川萂这件事上太过婆婆妈妈了,自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川萂是太夫人教养长大的,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她嫁给谁,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的事。但这是人英国公府的家事,端敏长公主这个外人,也只能最多敲敲边鼓,然后等成亲的时候多多送礼了。 不管这两个孩子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她这边先提前准备两份礼就行了。走到一起了,那就两份礼都送去,若是没走到一起,一边一份,谁都不亏待。 两老姊妹心照不宣的斗嘴说话,外人可不清楚这里面的玄机,就有人担忧问道:“这郭大将军落下这么一个病根......还能成亲吗?” 佛祖菩萨老天爷,郭继业那边因何请太医的事她们可是听了个现成,太医亲口当着众人说出来的话,这还能作假? 就是假的,让太医说出来,大家也必须将之作为真的,要不然,这可不是“欺君”吗? 长公主殿下也是君啊,太医又牵扯到陛下那边,呵呵,这英国公府也只能将这件事做实了。 至于“心疾”这件事的原委,当年郭继业因何小小年纪远走桐城,而不是留在京都读书习武,她们这些久居京都的人也曾隐约听说过一二,不过是后娘继子这么一回事,只是她们也是没想到,这刘兰娥竟是这样辣手,直接将人给废了一半。 这郭大将军文武双全无人能及又如何?娶不上媳妇,啥都白搭。 所以,太医诊断郭继业有“心疾”,这些贵夫人们其实是都信的,左不过这“不能近女色”的病听起来太过奇葩了些,但对女人能使出来的阴私手段,同为主母的她们心中门儿清,也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这位贵夫人直接开口询问,并不质疑这病真实,也不问这病的缘由。 有事不关己的只做好奇聆听状,有起了和英国公府联姻的心下也很想知道这“病”会不会影响郭继业成亲,有那不怀好意想要从中谋取些什么的,也不露声色的竖着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所有人的视线都隐晦的看向太夫人,都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解答。 但太夫人在专心的看比赛,似乎没有听到那位贵夫人的问询话。 众人安静了一瞬,许王妃突然笑道:“你们却是想错了,方才我听人来禀,郭大将军对丰楼之主亲近有加,别的女子不可说,只这位丰楼之主,可做郭大将军的红颜知己。” 众位夫人们顿时眉飞色舞的打起了眉眼官司,乔王妃先道:“侄媳妇儿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在这丰楼,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去。”这话暗示性太强了,好像这丰楼跟建平郡王有多大关系一样。 虽然确实是关系亲密,权应萧和郭继业关系是多年好友这件事可以瞒一瞒外人,却是瞒不住帮着权应萧打理家事的许王妃,是以许王妃可不敢当众就应了这话,她笑道:“这丰楼何等繁杂庞大,来了这么两日,这里的路我都认不全,何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只不过,方才来请太医的人是我们府上的,我不放心,便遣人跟着去看了一眼,可巧郭大将军病发的时候我们殿下就在左右,帮了把手,这才多有留意。”笑了一下,打趣道,“话说不管是这丰楼之主,还是这里的大管事,都是难得的美人,郭大将军能看上她们,我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许王妃这打趣的话顿时引起众位贵夫人们默契的轻笑,乔王妃意有所指笑道:“我没其他意思,你不用说的这么仔细。” 又隐晦的打量这位郡王妃,她难道不知道这丰楼里的管事,其实都是太夫人的丫鬟吗?她脑子被驴踢了,才能说出这丰楼的管事其实都是郭继业的“禁脔”这种意思的话? 许王妃自是知道范思墨、金书她们曾经都是太夫人的女侍,有那位老人王姑姑在,有楚霜华这个楚姓人在,就是不明就里的,也该知道那几个出众的女孩子都跟太夫人脱不了关系,但她说这话,自然是有她的目的在的。 许王妃低首乡乔王妃以示恭敬,笑道:“我解释这么多,也是不想让叔母和众位夫人们误会,这丰楼神秘的紧,咱们这些外人看了,一团迷雾,自是忍不住的好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商贾之流,乃是末道,行商贾事的女子,做做公子郎君们的红颜知己也就罢了,她们自有她们的好处,但男子立身,终归还是要娶房良妻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一直在听众人说话的郭二婶此时就笑应道:“您说的很是这个道理,就像咱们皇孙殿下,娶了您这样一位贤德的王妃,殿下一下子就顺风顺水了,老话中说的旺夫,可不就是王妃这样的吗?王妃实乃我等女子之楷模。”说罢,恭敬颔首为礼,以示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诚意的心里话。 郭二婶这等阴阳怪气,有没有冒犯到许王妃先不说,让众位夫人奇怪的事,这女人哪来的底气敢敢大言不惭的当众说话啊? 在座的诸位,不管高低,不管是从父还是从夫,大小是有爵位在身的,要不然也不会来这里挤着陪长公主、王妃、皇子妃的看比赛,但郭二婶呢?嫁的不过是英国公府二房,娘家也是个二流文官世家,身上光秃秃一个,能来到这里,不过是伺候英国公太夫人的,到底是哪来来的胆子敢阴阳人郡王妃啊? 更让人奇怪的是,许王妃居然毫不以为忤,直接笑眯眯的接下了这话,还道:“一个女子再好,还要夫君青眼才行,不然,岂不是贤良淑德都给瞎子聋子看了?二夫人能说此话,想来郭二郎君与二夫人定是鹣鲽情深,夫妻和睦了。” 郭二婶笑道:“许王妃谬赞了,我们家庶子庶女二三十个,比不得许王妃与皇孙殿下两情相悦,羡煞旁人。”又叹息道:“说起子嗣来,我们府上长房实在是子息凋零,等继业娶妻之后,我一定要多多劝说他多娶几房良妾,跟我们家郎君似的,儿子女儿的生上几十个,这才是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呢。” 许王妃听了这话,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另外有夫人就问了:“不是说......那啥吗?” 郭二婶笑道:“你说那‘心疾’啊,嗨,这有什么,憋着气只要能生孩子不就行了?这偌大的国公府就他这一根独苗,难道要祖宗断了供奉不成?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不义,咱们府上,再不会惯着他这臭毛病的。我说诸位,我们家这位大将军的妻子一进门可就是世子夫人,一品诰命,你们就不心动?你们家中谁有女儿的,机会难得,还不快在我们太夫人面前露露脸?” 众位夫人们都不防郭二婶居然们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尤其是生个几十个孩子那句,何等......厚颜无耻,顿时就跟炸了锅一般。 郭二婶笑眯眯的瞥了眼许王妃和她旁边的许茹娘,心道你要是还想将妹妹嫁给郭继业,我就服你。 一开始郭二婶阴阳许王妃只是试探,一般人听到这话心里都不会舒服,加之她又是王妃,完全不用忍她,但偏偏许王妃就是忍下来了,还反过来恭维她。 虽然她那恭维的话在她听来也挺阴阳就是的,但通过她的这个态度,她也确定了,说来说起这么好一会子绕来绕去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起个音响,想和英国公府联姻罢了。 许茹娘那身份,人选只能是郭继业。 郭二婶倒是对许茹娘没有意见,单纯不喜欢这位许王妃的做派,说什么不插手娘家的事,但从一开始拒绝乔王妃提亲,她就是在插手娘家的事,现在更是想隐晦的为许家和国公府牵线。 虽然许王妃只是才起了一个话音,说丰楼的女子不可为妻,暗示男子应该娶一门对己身有助益的妻子,郭二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人听了这话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郭二婶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听出了她是在说谁,并且透析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在场都是身份贵重之人,若是让许王妃将这话说深了说实了,到时候再拒绝可不会太好看,所以,郭二婶开口,直接将这个苗头给掐了。 你不是想嫁妹吗?好啊,嫁给郭继业,平时要守活寡不算,还得给国公府开枝散叶。英国公府的规矩,承袭爵位的必须是嫡长子,你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就要生一辈子,否则,咱们郭氏族人是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占着正妻的位子反倒让爵位空悬的。 说真的,郭二婶这话说的够恶毒的。 但许王妃这等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人,更不好相与。怎么地,你嫁了妹妹之后,是不是要插手国公府的内务了?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郭二婶看出来夏川萂是个“惫懒”之人,她都已经做好了要至少做十年国公府主母的准备的,你们许氏插手进来算怎么回事? 看我不给你剁喽! 许王妃脸色有些难看,就有人笑道:“夫人只是二房,管不到人大房去吧?” 郭二婶悠悠然道:“婶娘,婶娘,婶娘也是娘,继业那孩子没有母亲,少不得我这个婶娘替他操心啦。” 真是,好不要脸! 众人都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和端敏长公主坐在一起,仍旧是八风不动的,看比赛看入迷的样子。 许茹娘拉了拉许王妃的衣袖,许王妃笑道:“看咱们啰里啰嗦的说这么多,都打扰姑祖母看比赛了,哟,言小公子这一脚踢的真不错......” 乔王妃看看许王妃,再看看胜得一筹的郭二婶,心道,本王妃这位侄儿媳妇可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看来,郭氏是被她给盯上了,就是不知道,是许氏的意思,还是皇孙权应萧的意思? 话说,那位传闻和郭继业不对付的权应萧,这两天是不是跟郭继业走的有些近了?要不是坐在一起看蹴鞠赛,郭继业病发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巧合的就出现在他身边...... 第231章 第 231 章 丰楼这边, 夏川萂摆上茶水点心,仔细听吴晞说桐城现状。 吴晞道:“......你跟太夫人刚走没两天,桐城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第二日夜里就下起了霜, 然后隔了两日, 就收到了你从平县传来的信件, 父亲断定今年冬日定然会有白灾,就下令全郡提前囤积炭火, 禁止售出棉花,里正乡老有责任带领乡民修整屋顶,整理祠堂, 备贫苦之人过冬......但你也是知道的, 咱们家毕竟来的晚,父亲看着是一郡之守,下的命令还没你一句话管用, 底下那群阳奉阴违的,不免惰于政务......” 夏川萂拧眉道:“我现在传令回去也晚了吧?” 吴晞笑道:“哪里真用得着你,我父亲聘请朱虎邬主为宾客,代他行走郡内,上头那些豪族邬主们不听令就不听令吧,下再大的雪他们也冻不着饿不着, 父亲的目的原本就在乡里百姓之间,朱虎是行走在乡里间的老人了,他站出来一说话, 百姓们自己就会准备起来, 只是,唉.......” “只是百姓多赤贫, 纵使有心,所备也是有限。”夏川萂接口道。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4节 吴晞:“正是如此,郡中能调动的御寒之物父亲都调动了,仍旧没能抵住第一场大雪,这场大雪突如其来,又是下在夜里,一夜过后,冻死冻伤感染风寒百姓无数,父亲也是无法,将我派来洛京,问问你...可能支援一二。我来之前,父亲正一一走访郡内豪门大户,希望他们可以出粮出炭救灾,也不知道现在他筹集到多少了?”说到后来,吴晞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很是为吴郡守担心。 正是因为吴郡守是真正做实事为民请命的好官,夏川萂才一力举荐他接手张郡守做河东郡的一把手,现在看来,她没看错人,灾情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竭力做准备,但似乎像他这样真正为最底层之民着想的好官,出身都不高,吴郡守也是这样。 他有心无力,声望不够,在郡内喊一句,无人响应,自然也就做不成事。 夏川萂问道:“你来的路上,见到的灾民多吗?” 吴晞点头,沉重道:“多,非常多,有的甚至聚众为匪,专门冲击乡里民居和车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好几拨这样的灾匪,也是在一起灾匪截杀中遇到的慕容妍,这才结伴走到了一起来到了京都。但也有一乡一里结伴逃灾的乡民聚在一起自保,勉强保得性命吧。” 夏川萂:“那你觉着,那些灾民大约还有多长时间能到京都?” 吴晞讶异:“来京都?灾民不来京都啊?他们都去桐城和平县了,河东郡的富庶天下皆知,河东郡接纳灾民入城更是天下皆知,他们来京都路远不说,还不定能求得吃的住的,不是来找死吗?” 夏川萂倏然站起,惊骇道:“你说什么?他们去了河东郡?” 吴晞见她这样不免也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是,是啊,我遇到的灾民,不管是从背面来的还是西面来的,都是往桐城方向去的,不是向南来的。”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点头道:“桐城多有兵丁,如果真有灾民冲击城防,继方不会坐视不管的。我这就传令回去,让继方出面联合各家家主,让他们出人出力带着乡勇兵丁巡视乡里,禁止私斗闹事。”其实是防着外来灾民进入乡里作乱,酿成惨剧。 夏川萂颔首,道:“我也会传令围子堡,让他们配合继方大哥行事,希望驻扎在河东郡的乡军能抵御住这次灾民冲击。” 其实郭氏军中退下或者暂时不上战场的兵员都在河东郡安家,数量很是不少,其中不乏有外郡兵丁,这些人全部编入了河东郡乡兵之中,平时在自家田地里务农,农闲之时集训一番,帮着护卫乡里。 至于外地兵丁在河东郡安家这件事也是寻常,因为在河东郡他们能分到可以传家的良田宅基地,家中女眷能到夏川萂开的厂房里做工,那些在战场上残了伤了的还会有一份微薄的军饷拿,这份军饷能拿一辈子,直到人死户消,专门为着这份旱涝保收的军饷,他们也愿意将家小安在河东郡。 这些都是夏川萂为了抚慰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尽心竭力想出来的福利,现在紧要关头,也要靠他们继续保卫家园了。 夏川萂并不做耽搁,当即书信一封,立即派人将命令传去了河东郡和平县,郭继业也在书信上盖上自己的印信,将命令传回了西堡。 吴晞见两人都传完令,迟疑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认定灾民会来京都呢?” 夏川萂心情沉重道:“是御史大夫沈大人对陛下说的,当时我就在一旁听着。” 吴晞倒抽一口气,他还不知道夏川萂进宫做了一回画师的事,是以闹不明白人皇帝陛下跟臣子议事夏川萂怎么会在一旁听着。 郭继业沉吟道:“沈大人是郯县人,他所说的来京都的灾民,应该是从大青山以东的方向来的。” 郯县和青州比邻,都是东面十分有名的大郡县,就像郭氏明明在京都扎根却对桐城乃至河东郡了如指掌一样,沈大人对郯县以及整个青州地区,也都在掌中才是。 因为河东郡和山东(大青山以东为山东,跟现实中的山东不是一回事)各郡县有一面长长的大青山山脉阻隔,来自山东各郡县这些地方的灾民,他们要想在冰天雪地中翻过大青山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者,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翻山越岭啊,沿着河道一直走平地就可以顺当的来到洛京周边求活路,做什么要费劲的翻越大山去河东郡啊? 纯想不开找死不是? 吴晞:“那这样说,有大批灾民来京都...是真的?” 郭继业严谨道:“殿下托我派人去查访了,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吴晞:“那这位殿下又是何方神圣?” 夏川萂解释道:“是当朝皇孙殿下建平郡王权应萧,他们关系保密,你就当不知道吧。” 吴晞连连点头,心道这京都果然藏龙卧虎关系复杂,怪不得他临走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听夏川萂的话,不要擅作主张,不要乱开口说话,不要...... 他这才来就又是陛下大臣又是皇孙郡王的,委实冲击有些大了。 夏川萂继续问吴晞道:“你还没说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吴郡守可是有信要给我?” 吴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信件拿出来给夏川萂,道:“父亲交代的事都在信里了,你看了就能明白了。” 夏川萂接过信件打开仔细阅读,信里说的很简单,就两件事,一件是向夏川萂借平县的粮渡过白灾以及开春青黄不接的日子,第二件就是请她代为向郭继业请命,派遣一位将军来任郡尉,镇守河东郡。 平县也是河东郡的一部分,但平县的粮却都是属于夏川萂私人的,就连平县县令都是夏川萂的门客,吴郡守要想从平县调粮,就必须征求她的同意。 在河东郡,吴郡守也就只能调动的了她一个“豪强”了,夏川萂不由在心中暗叹。 夏川萂将信给郭继业看,赞叹道:“吴郡守果然顾虑长远,老成谋国,选他做河东郡郡守,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庆幸的决定。” 吴晞不好意思的对两人一礼,代父亲接受了夏川萂的赞美。 郭继业看完信之后,沉吟半晌,道:“调任一位在职将军去河东郡任郡尉不免有些打眼,我军中有几位闲散将军,可以为有意者谋取郡尉之职,至于从平县就近调粮,是一个好法子,但是,平县有这么多粮吗?” 平县到底有没有这么多粮夏川萂是不会明说的,但她道:“平县到底是个小地方,防御还是薄弱了些,正要靠郡守调度兵力多加防护,平县出些粮草也是应该的,具体能出多少,就由平县县令自行决定吧。”这是给吴晞和郭继业的答复。 说完又担忧问郭继业道:“郡尉可是三品官,虽然是武将,但你让一个你军中的闲散将军去任三品将军,就不打眼了吗?” 所谓的闲散将军,就是在军中任百户千户的兵长,这种基层小长官一抓一大把,当然,能被郭继业拉出来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但你让这样一个人直接去任三品大员,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专横,瞧不起其他等待升迁的将军了? 郭继业道:“无妨,我选出来的这个人,必定出身世家,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夏川萂冷漠脸:“哦。”她倒是忘了,这年头任免官员,先看的不是个人的人品和才学,而是你姓什么。 你若是有一个大姓,又有些许才华,直接在朝堂任高官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这官位到底能有多高,完全取决于你能不能讨好皇帝,皇帝喜欢你,那就能看重你,就是做宰相也是指日可待...... 郭继业解释道:“你放心,这人德行才华必定配得上三品官位,不会误事的。” 夏川萂埋头叹道:“我信你。” 吴晞看看冷脸的郭继业,再看看兴致怏怏的夏川萂,忙道:“我也相信郭大将军麾下之人定是有为之辈,吴晞在此代表河东父老谢过大将军了。” 郭继业托起他的手肘,道:“应有之义。” 夏川萂打起精神来,再次问道:“你可知道慕容家此次来洛京所为何事?是北境马场也遭了白灾吗?” 吴晞唏嘘道:“我听那位慕容大小姐话头,应该是遭了很严重的白灾,马场损失也应是很严重,这才来洛京求援的。” 夏川萂奇怪:“为什么要来洛京求援?以前马场遭灾他们也是来洛京求援吗?” 吴晞也是不明所以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你这样一说,是很奇怪,不过她并没有透露这方面的信息,只是跟我说是来洛京求援的,至于跟谁求援,我问了一句,她没说我也就不好继续问,但我想,左不过是帮着处理一些马匹和牲口的买卖,这个忙你就能帮,是以我才跟她说等来了洛京,我可以帮着牵头搭线,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她们家马场的困难就解决了呢?” 夏川萂看了无动于衷的郭继业一眼,心下有了猜测,又问道:“她说是和她兄长一起来的,你可是见过那位慕容公子了?” 吴晞:“见过了,一脸的大胡子,跟那位郭无忌将军有的一拼,此人性情豪爽,爱结交天下朋友,酒量很好,你们应该能喝的来。” 夏川萂再次看了一眼“一脸络腮大胡子的郭无忌”,道:“等他来了,一定要跟他喝上一回,看看我们酒量谁更大一些。” 郭继业道:“他喝不过你。” 夏川萂挑眉:“你跟他喝过?” 郭继业唇角微勾,道:“喝过,被我喝趴下了。” 说起来,他跟慕容显也是不喝不相识,慕容妍总是来纠缠他,慕容显作为兄长就来跟郭继业提亲,郭继业自然是不愿意的,慕容显又不能跟郭继业动手,就夸下海口,道他要是将他喝趴下了,他以后就不再插手妹妹的事,但如果要是他将郭继业喝趴下了,郭继业就必须娶了慕容妍。 那个时候,郭继业也有难处,还不想也不能跟当地最大的地头蛇闹翻,只是喝酒就能解决问题自然是再好不过,而且,他打定了主意就是喝死也得是慕容显死在前头,所以,最后,两人摆开龙门阵,在众目睽睽之下,郭继业以过人的定力将慕容显给喝趴到桌子底下去,愣是又坚持了一刻钟才倒下,算是完胜慕容显。 只是吧,人家慕容显睡了一觉当天晚上就醒酒了,郭继业却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才清醒过来,这一点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夏川萂不明就里,听到郭继业的话就轻信道:“连你都喝不过,这酒量也够可以的,喝倒他都不够我一回合的。” 郭继业:...... 郭继业道:“慕容家两兄妹估计是来找我的,这事我会处理。” 吴晞好奇:“他们来找大将军,大将军能帮他们什么呢?将他们马场的马都买下来?那得需要大笔银钱吧,而且,也不知道现在他们马场还剩下多少马匹了?” 郭继业:“......他们知道我没钱,不会卖马给我的。” 吴晞瞠目:“啊?是这样啊。” 大将军你这话说的好直接,好理直气壮,你这样明晃晃的对人哭穷,真的好吗? 第232章 第 232 章 在天色将晚的时候, 慕容妍和慕容显兄妹两个姗姗来迟,同样下榻在丰楼。 慕容妍支支吾吾的不想到丰楼来,慕容显奇怪之下再三询问才从慕容妍口里得知原委, 慕容显得知丰楼竟然是郭继业的心上人的产业之后, 心下不是滋味同时又能明了妹妹的别扭心态。 但是:“我已经着人去城里探查过了, 近日洛京城要举办什么美食品鉴大会, 各方豪强富商云集,数得上的客栈都已经住满, 那些下等客栈你又看不上,咱们不去丰楼,总不能让大家伙露宿街头吧?” 慕容妍嘀咕:“说不定丰楼也已经住满了。” 慕容显轻咳一声:“咱们去投奔郭兄弟, 他总会给咱们一个落脚地的。” 慕容显脸色一红, 然后又是乍白,讽道:“人家是国公世子,当朝大将军, 武将第一,哪里会与你一介马商称兄道弟?” 慕容显心下更加不是滋味了,郭继业在北境的时候,名义上只是掌握一军的将军,只不过他上头的将军都被他打服了,位置空悬, 就显的他是全军之主了。 那个时候,他虽然有实质性的权利,但到底缺少了名分, 如今回到京城, 他不仅名、实俱全,还成了国公世子, 据他所得到的消息,他虽然是世子,还被称为少主,但郭氏,已经奉他为主了,那个郭氏家主不过是个摆设。 慕容显想要嫁妹的时候看的是他北境将军身份,不是投资他回京更上一层楼的。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北境那边到底如何,看的还是谁驻守边军。 现在看来,时移世易,不知道他们慕容家在他面前还能不能说的上话? 但他们人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再打道回府吧?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慕容显对妹妹慕容妍道:“就是搭不上她,跟咱们交好的部下还有好几个,总不能一个都不搭理咱们吧?” 慕容妍讷讷开口:“哥哥,你说,咱们此行...会不会无功而返?父亲母亲都病了,要是求不到药该怎么办呢?” 父亲母亲年纪大了,此次天降白灾他们马场又损失惨重,父亲一着急吹了冷风就病了,母亲照顾父亲也累病了,为了解家中急困,大哥携她带重金来京中求援,留二哥在家中留守,也不知道现在家中怎么样了? 慕容显面上愁容一闪而过,强打精神笑道:“所以,为了他们,咱们脸皮也要厚一些。” 慕容妍咬牙,下定决心道:“哥哥说的是,为了阿耶阿妈,我也要振作起来。走吧哥哥,咱们这就去丰楼。” 慕容显和慕容妍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丰楼客店投宿,谁知道还未等他们开口,门口的活计就先询问他们可是慕容两兄妹,他们说是,便将他们引至一处空着的客院处请他们入住。 慕容显客气询问道:“敢问店家,是谁照顾我兄妹二人,也好酬礼拜谢。” 店伙计回道:“是吴小公子提前为客人定下了客院。” 慕容妍:“吴晞?” 店伙计弓腰一礼,自行退下了。 慕容显和慕容妍对视一眼,慕容显猜测道:“看来吴小公子说跟丰楼之主是知交好友并不是虚言。” 慕容妍:“......我只当他是吹牛,看来是真的。” 慕容妍比吴晞还要大上些许,见他面容稚嫩听他说话也是性子天真只当他少年人爱吹牛,实在是没有想到,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慕容显叹道:“中原果然藏龙卧虎,接下来咱们行事要小心了,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时刻记载心里。” 慕容妍点头,道:“我记住了,等安顿好了,咱们就去拜谢他吧......” 慕容显和慕容妍请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川萂、郭继业、吴晞、范思墨、王衡、楚霜华、金书以及张家叔侄等一大群人正在点冰灯,端敏长公主和老夫人则是穿戴着皮毛大氅揣着暖炉带着一群凑热闹的住客们站在廊下观冰灯。 夏川萂头一次在洛京过冬,又要筹备一场盛会,自然是怎么花哨怎么热闹怎么来,冬天,怎么能没有冰灯呢? 而且今年冬天来的早,又是格外的冷,这冰雕刻出来即使被火被蜡烛一烤一时半会的也化不了。但毕竟才准备了两三天,雕冰的工匠师傅也不是太熟练,最终勉强成形的也就那么几个。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5节 但即便就这么几个,也足够吸引人眼球了。 端敏长公主指着一个圆乎乎胖墩墩的大冰坨子问太夫人:“那个是什么?身子这么大,尾巴怎么这么小,还蜷缩着?头呢?我怎么没瞧见头?哦,那头上是不是有两个大耳朵?” 其他人仔细分辨了一下端敏长公主指着的那个冰雕,玛瑙和珊瑚她们都抿唇笑了起来,太夫人也笑呵呵道:“我瞧着像是个豚?” 郭二婶掩唇尽量不笑出声来,郭明珠也压抑着笑容回道:“是豚,夏女君说了,丰楼猪肉百吃乃是一绝,特地要冰雕师傅先雕一头大肥豚出来。” 郭明珠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哄而笑起来,端敏长公主边笑边好奇问道:“这丰楼的猪肉,当真有一百种吃法?” 郭明珠笑回道:“这臣妇可就不知道了,这应当是丰楼之秘?” 郭二婶道:“我们府中猪肉有不下十种吃法,想来这楼里定是更多的。” 端敏长公主碰碰太夫人,道:“你倒是说句话,怎么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难道是怕我探究这楼里的秘密?” 太夫人笑呵呵道:“我倒是不怕你探究,我是真的不知道。” 端敏长公主撇嘴:“你这话我可是不信。” 太夫人就道:“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把人认全乎喽说话不糊涂已经是难得,让我记那几百个菜谱,你还是要了我的老命跟容易一些。” 听了这话,端敏长公主也叹道:“我也一样,还能明明白白的活着就已经是庆幸了,哪里还记得这许多身外之物?” 随侍在一旁的卫简言就建议道:“老祖母既然想知道,何不将夏女君给叫过来问上一问?”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句了,卫简容干脆拉了拉兜帽,将整个脑袋都给罩住了,一张小脸更是藏在皮毛中,羞于见人了。 端敏长公主真是拿这个曾孙没办法,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大家子人都很正常,怎么偏偏就出了这么一个缺心眼的? 要说是孩子的娘不行,那他同胞妹妹卫简容怎么就没出问题呢?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把脑子从他娘肚子里给带出来了? 卫简言见气氛不对,神情慢慢讪讪起来,还想开口说话,突觉脚上一阵剧痛,他倒抽一口气,边痛呼边大声喝道:“谁?谁踩我脚了?” 与他站一起的人纷纷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也是撇清关系,卫简容也跟着退的更后一些,以表示踩卫简言的事跟她无关。 端敏长公主不悦道:“好了!” 卫简言住嘴,还是辩解了句:“我就是脚痛。” 端敏长公主:“......你母亲不是病了?怎么你还有功夫在外头玩闹?” 卫简言看了眼妹妹,居然一时间没见着,只好自己回道:“母亲怕我在家闷坏了,就让我随侍老祖母,老祖母若有差遣,我也好听候。” 端敏长公主颔首道:“你有这孝心是好的,不过,我又没病,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你还是回家为你母亲侍疾吧。” 卫简言面色一白,讷讷道:“天,天已经黑了,城里宵禁了......” 端敏长公主:“那就等宵禁解除之后再进城,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说罢,就不再看他,转而和人沿着走廊去另一头,去欣赏另一面的冰雕去了。 卫简容脱离了人群,来到了卫简言面前。 卫简言看见妹妹,生气的拉着她质问道:“你刚才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你被老祖母赶回家去了,我当然知道!”卫简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卫简言指着妹妹怒道:“刚才你就在,那你怎么不为我求情?” 卫简容“啪”的一下将他的手给打开,也忍怒道:“我刚才真是羞都要羞死了,还要我给你求情?我可没那么大的脸!居然要将人家主人叫来问人家楼里的机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卫简言,你出门都不带脑子的吗?”这里整个丰楼就端敏长公主身份最高,辈分最大,将夏川萂叫来问她立楼之根本,夏川萂是答还是不答? 他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仗势欺人的! “不过是个商贾......” “就是真商贾也不能当众仗势欺人,讨要人家秘方!祖父父亲请了多少大儒教你读书,你真是将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不,狗都知道只咬恶人,而你连狗都不如!”卫简容是真的给气着了,气自己哥哥不争气,当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给他们卫家丢脸,如今在丰楼中住着的不是乡绅富贾就是有威望的各地豪强们,卫简言一句话,直接将保国公府的门风往地上踩,这让她如何能忍。 她心中越委屈,嘴上说话也是越厉害,越说越吐噜嘴,这说出来的话,自也是越来越难听。 卫简言何曾听到过这等当面严厉的指责,这话还是他的妹妹说出来的,一时恼羞成怒,怒气上头,想要不想抬手就打—— 但他的手腕被人捉住了。 “公子,动手打小娘子,还是殴打自己的亲妹,非君子所为。” 卫简容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兄长,大大的眼睛里蓄积起泪水来。 卫简言脸涨成猪肝色,抽动手臂气急败坏道:“放开!” 但钳住卫简言手腕的手掌虽然白皙稚嫩,却是牢不可破,他道:“你要是答应不打人,我就放了你。” 卫简言口不择言:“关你屁事!” 来人:“你打人就关我的事。你答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请这楼里的护卫将你扔出去了?” 卫简言:“你敢!你可知道我是谁?” 来人:“知道啊,刚才你还被长公主殿下赶回家去了呢。” 卫简言:“你,你既然知道......” 来人不耐道:“知道又如何?我只是制止你打自己的妹妹,又没做什么,就是闹到殿下面前,我也是有理的......” “算了,公子,放开他吧。”卫简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开口道。 这人听了她的话,松开了钳制住卫简言的手腕,然后站到她前面,避免卫简言再发疯打自家妹妹。 卫简言握着酸痛的手腕,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就走了。 卫简容抹抹眼泪,行了一礼感谢道:“多谢公子仗义,敢问公子姓名?” “在下吴晞,不敢当县君的礼。”吴晞避开了卫简容的礼,客气道。 卫简容:“原来是吴公子,家丑难言,让吴公子看笑话了。” 吴晞:“不敢,不敢,县君不怪罪草民多事就好。” 卫简容摇摇头,落寞道:“不该公子的。”说罢又是一礼,道:“这就告辞了。” 吴晞回了一礼,叫了两个仆从护送卫简容,亲看看到她去到端敏长公主身边才离开。 吴晞回了夏川萂那里,夏川萂笑着打趣道:“我刚才还说要去茅房捞你呢,怎么,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 吴晞唏嘘道:“回来途中遇到了一对兄妹,做哥哥的居然要打妹妹,”他看了眼夏川萂,意有所指道,“我若是有妹妹,定然会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着,哪里舍得打呢?” 夏川萂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心好心做错事,或许人家压根不领情?” 吴晞拿凿子凿着冰屑,一下一下的,边凿边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女娘被打吧?那样小的女孩子,亏那做哥哥的怎么舍得下手?” 夏川萂将一只红蜡烛放到一条冰雕鲤鱼的肚子里,从内照出红彤彤的光,道:“我可跟你说,这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能少管些闲事就少管些闲事吧。” 吴晞默了一会,问道:“那我让你帮忙给慕容兄妹留一间客院,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夏川萂嘻嘻笑道:“咱俩谁跟谁?你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别说还有客院,就是没有,我也现盖一个给你。” 吴晞喜笑颜开,道:“现盖就不用了,他们人虽然多,但也不是不能挤,你的客院要是不够用,就让他们跟我住一起就行了......” 正说着呢,就有仆从来通报,说是慕容兄妹求见。 夏川萂笑道:“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吴晞纳闷:“曹操是谁?” 夏川萂:“不重要,快请。”后一句是对仆从说的。 慕容显和慕容妍被带进这园子里,瞬间被引入眼帘的璀璨世界给迷住了眼,等行至夏川萂吴晞面前,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行礼道明来意,送上谢礼。 夏川萂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慕容妍,对慕容显客气笑道:“原来是客,你们又是吴晞的朋友,款待是我丰楼应有之义。” 吴晞也笑道:“早跟你们说了,我跟川川是知交好友,咱们来到这里,不用担心吃住的事。” 慕容显忙道:“即便如此,我们兄妹也不能白吃白住,这是房钱,请务必要收下。” 夏川萂将慕容显的银票给推回去,道:“我楼里养了一匹小马驹,近来有些怏怏的不大精神,你们可否帮我看一下?再跟我说说怎么养它?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养这样名贵的小马驹呢,总想给它最好的,但我认为的最好的,它似乎不是这样认为的?总是不买我的账。” 说到小马驹,慕容妍心下一动,开口道:“或许,我可以帮着看一看?” 夏川萂笑眯眯:“那可多谢啦,走,我这就带你去。”又转头对郭继业道:“喂,这里交给你了。” 郭继业点头:“放心。” 夏川萂对慕容显道:“劳你在此稍等片刻。” 慕容显忙道:“不敢。”目送她带着慕容妍去看小马驹去了。 等两人消失在火光里,慕容显才来到郭继业面前,寻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叹道:“郭兄弟,好久不见。这是我们一行在此的花销,还请代为收下。” 郭继业看都没看他的银票一眼,随口道:“她不收,我可不敢越俎代庖。” 慕容显捏着银票有些无所适从,郭继业放下手里的凿子,搓了搓冰凉的手,从旁边拿过一个酒囊,道:“尝尝中原的酒。” 慕容显心下一松,接过酒囊仰头饮了一大口,哈气道:“够辣!比咱们在北境军营中喝的酒还够劲!” 郭继业笑道:“这酒升级了,还有了个新名字,叫烧刀子。” “烧刀子,”慕容显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道,“名副其实!” 他以前最羡慕郭继业的一点就是,他那里总是有喝不完的酒,还都是北境没有的好酒,他跟郭继业混的这么好,想从他这里顺酒喝的原因占一部分,此时喝到更合他胃口的酒,心下就更欢喜几分。 郭继业:“我那里还有许多,回头咱们一起喝。” 慕容显:“......好。” 郭继业重新拿起凿子和锤子,继续一点一点的雕刻手底下的冰坨,良久,慕容显才试探着道:“......你曾说过,你在老家有未婚妻......就是她吗?” 郭继业:“是。” 慕容显强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成亲?我也好送上大礼。” 郭继业:“还没定呢,她还没同意嫁给我。” 慕容显奇怪:“她不是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吗?‘不同意’是什么意思?”他可是糊涂了。 郭继业用下巴点了点这跟冰雪宫殿似的园子,道:“你看,人家风生水起的,做什么一定要同意嫁我?” 慕容显挠着络腮大胡子,思索道:“也就是说,她没看上你?嘶,人家这眼光可够......独特的。” 他想说夏川萂的眼光高,但以郭继业的模样身家,能高过他的真不多,得是皇子了吧?是以,他只能用“独特”来形容夏川萂看夫婿的眼光别具一格,不为家世所动,不为美色所动,可不就是独特了吗? 慕容显心下琢磨着一些有的没的,冷不防对上了郭继业黑幽幽的眼珠子,心下顿时一跳,笑道:“瞎说,瞎说......” 郭继业收回目光,继续凿冰坨子,开口问道:“你此行来,是所为何事?” 慕容显叹道:“求你救命来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6节 第233章 第 233 章 夜景虽美, 但毕竟寒气扰人,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她们尽兴之后就各自歇息去,跟随一起游玩的其他客人也三三两两的散去, 原本喧闹的园子渐渐寂静, 只余辉煌的灯火仍旧闪耀。 夏川萂和慕容妍一起看过小马驹回来, 送走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 又疏散其他客人之后,也打算休息了。 吴晞和慕容兄妹顺路, 一起结伴离开,范思墨和金书要巡视楼里,王衡和张和甫两人自告奋勇的做护卫, 便一起去了, 楚霜华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也告辞离开休息去了。 张叔景看着带着仆从打着灯笼坐着轺车巡视丰楼铺的人远去,面上不辨神色。 夏川萂提醒道:“云舒君, 都散了,你不去休息吗?” 张叔景回过神来,摇头叹息道:“良辰美景,舍不得啊舍不得。” 夏川萂袖着手抿唇微笑,道:“这样的景色还能看一个冬天,无需舍不得。” 张叔景更加感叹了, 道:“你这楼里的每一间房都是标了价钱的,我怕我住不起。” 夏川萂忍笑道:“您是我的老师,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放心, 不收您的钱。” 说到收钱,张叔景就不无抱怨道:“你是只不收我一个人的钱, 除了我,就是我老爹来了,也是照收不误,我一个人住着有什么意思?” 夏川萂对此也很有意见:“你那一大家子人,来了我这里白吃白喝白玩还不算,居然将这里当勾栏妓院了,我每将他们送官套麻袋就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您还想怎么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说到家中不肖子弟,张叔景也很是头疼,但毕竟是至亲,还是说情一二,道:“这不是金书姑娘在和我二哥议亲嘛,她嫁过来就是小辈们的婶娘,也是觉着亲近,这才造次了。” 夏川萂的微笑在灯火的映照下越发的缥缈,她道:“这样看来,能有这样的小辈真是让人糟心,索性还只是议亲,没有定亲,要我说,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吧,放心,答应张大人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做到。” 看到范思墨和张衡你侬我侬的样子,夏川萂后悔看着金书和张氏联姻了。 张叔景皱眉道:“你别轻易下结论,两家联姻,这不是小事。” 夏川萂:“我虽然人在洛京时间不长,但也结交了不少友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却是并没有听到张氏要娶金书姐姐的消息,想来张氏是不想大肆宣扬的,既然如此,咱们悄无声息的将这门婚事取消了岂不是好?” 张叔景见夏川萂似乎很坚决的样子,就委婉道:“你问过金书姑娘的心意了吗?据我所知,她和我二哥相处不错。” 夏川萂:“放心,只要我说不嫁,她就不会嫁。” 张叔景心下一沉,上前一步,商量道:“如果你是恼怒家中小辈们无状,等回头我替你好好收拾一顿给你出气,你若是觉着金书姑娘受了委屈,我也可向父亲禀告,下聘之日定会风光热闹,婚姻之事并非儿戏,你再好好考虑。” 夏川萂看了眼在旁等待的郭继业,道:“再说吧。老师,你是知道的,我说话向来算数,还望你将我刚才的话转达张大人,能取消这门婚事最好。” 张叔景也瞧了眼郭继业,道:“......你是自觉有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做靠山,用不到我张氏了吗?” 夏川萂并未受到冒犯,相反,谈到利益相关才是她的舒适区,她轻轻笑道:“相反,我是在有了英国公府和长公主府做靠山之后,才觉着张氏与我更加重要了。” 张叔景皱眉:“那你为何......”反悔了?自来联姻才是最稳固的同盟。 夏川萂微叹道:“今日来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虽说是人生百年,但真正活的有滋有味的也就这二三十年的功夫,如果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以后,辜负了现下,才是得不偿失。我金书姐姐青春貌美,自然要选一个品貌相当的小郎君做配,如果张氏能拿年轻小郎君联姻,只要我金书姐姐喜欢,咱们两家联姻还是作数的。” 也就是说,夏川萂单纯嫌弃张二郎君年纪太大了,觉着配不上金书,所以才悔婚的。 张叔景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要是夏川萂是他家的孩子,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现在张叔景已经家法伺候了。 但可惜,夏川萂不仅不是,她还是那个做主的人。 所以,“你说的,我会如实转达与父兄知晓的。” 夏川萂:“有劳。” 张叔景深吸一口气,劝道:“丫头,做人还是要言而有信,做决定,也不能朝令夕改的,你说对吗?” 夏川萂:“自然。” 张叔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郭继业来到夏川萂身边,问询道:“怎么突然看不上张二郎君了?” 夏川萂笑道:“或许张氏还能有更好的人选呢?不说这个了,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 郭继业轻咳一声,道:“夜色正好,一起走走吧。” 夏川萂轻笑一声,道:“好啊,一起走走。” 两人走在寂静又璀璨的冰雕世界中,即便无声,亦是自在心安,不一会,天上似有细物飘落,夏川萂仰头接了一下,入手心冰凉润湿,道:“下雪了。” 郭继业亦是仰头看飘飘洒洒的雪花,道:“是,下雪了。” 夏川萂瞧了他一眼,道:“今年洛京的雪下的不早不晚,节气对应的气候也是如常,想来今冬洛京这里不会有太大变化。北境是不是遭灾特别严重?” 郭继业:“是,北境那边八月底就开始降温了,九月一场冰雹砸死牛羊无数,慕容马场损失过半,慕容老家主夫妇也病倒了,慕容少主无法,只能来洛京找我求助。”北境不止慕容一家马场遭灾,几乎是全部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慕容显才来找他这个朋友。 夏川萂笑道:“顺便看看能不能将妹妹嫁给你,好让她余生生活富足,不再受北境严寒之苦?” 郭继业不悦的看着她,道:“莫要说此玩笑话,慕容显并没有提起嫁妹之事。” “但人家意思很明显啊,嫁妆都带来了呢。” “那是为慕容老家主夫妇求药的。” “但慕容大小姐对你的心意可是矢志不渝。” “你吃醋了?” “哈?你说什么笑话,我吃什么醋?” “那你做什么三句话两句话不离她?难道不是你见到她心里吃味了?” “你可拉倒吧,我只是替人家觉着委屈,你送我小马驹的时候可没说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那是我拿真金白银换的,可不是她白送的。” “我也想拿真金白银买一个,看有谁卖给我?这种血统尊贵的小马,可不是拿着银子就能买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川萂深吸一口气,不妨吸入了几个雪粒子,不由自主的连打两个喷嚏,郭继业上前替她拢了拢兜帽,道:“回房吧。” 夏川萂还不想回去,道:“我想喝点,你那有酒吗?” 郭继业从斗篷里摘出一个酒葫芦递给她,道:“喝点暖暖脏腑就行了。” 夏川萂接过酒葫芦小口抿了一下,眼睛一亮,道:“竟然是温的。”说罢又仰头灌了一大口,辣酒进喉入腹,顿时如一捧火焰将她燃烧,夏川萂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不禁想要扯一扯领口,结果被郭继业先一步给她拢住了,怕寒气入侵激着她。 夏川萂看着近在咫尺的郭继业,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这雪花这灯火太助兴,也或许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过温柔,夏川萂心砰砰跳动,眉眼都微醺了,她抬起双臂搭上了他的肩头,在他抬眼看她的时候,仰头吻了上去。 郭继业垂眸看着少女湿润的双眼,感受着唇瓣上的温度,在她要离开时用力拥住了她,热烈回吻,以表达他欢喜的情谊。 夏川萂被吻的透不过起来,原本揽住他脖颈的手开始拍打他,郭继业意犹未尽的放开,大手还在不自主的揉搓着她的后背,将她的斗篷都给揉的凌乱了。 夏川萂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喘息,抱怨道:“你怎么长这么高,我得掂着脚才能够的上你。” 郭继业在她耳边温柔缱绻,提了提手臂,道:“那我抱着你。” 夏川萂:“那倒不用......我要是能长到慕容大小姐的身高就好了......” “呵呵呵......” 郭继业不由低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的夏川萂耳膜嗡嗡的响。 夏川萂仰头奇怪问道:“你笑什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郭继业眉眼弯弯,笑道:“你做什么总提她?还说不是吃醋了?” 夏川萂用手指轻抚他的眉眼,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她有没有见过你这样笑?” 郭继业:“......” 郭继业低头,又想吻她了。 夏川萂脸上不住的发烧,此时此刻,她不想拒绝,便也迎了上去。 两人相拥着吻了一会,夏川萂旧事重提:“......我就是羡慕她长的好,不仅脸蛋漂亮,个头也高,身材更好,玲珑有致,说话声音也好听,跟黄莺出谷似的,一看就是老人说的那种好生儿子的姑娘,我看了都心动不已,但凡我要是个男人,就没你什么事了......你真不心动?” 郭继业仰头望天,无奈又无语悲叹道:“川川,你看今晚这难得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夏川萂嘟囔:“给你说媳妇呢,还不是好听的?男人不都喜欢听这个?” 郭继业捏着她的小下巴,道:“我觉着你最美,最合我意,可否?” 夏川萂努力下压嘴角,郑重点头道:“可。” 说罢,又忍不住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笑了起来。 郭继业心下好笑不已,难得见到夏川萂如此小女儿娇态,更是难得见她吃味别人的时候,心下受用同时,又觉着十分新鲜。 突然他心头升起了一丝好奇心,也有心作弄她,就笑问道:“你跟那位大小姐去了那么久,就去看小马驹去了?” 夏川萂:“我才知道那小马居然是黑宝石的孩子,慕容大小姐见小马驹精神头不好,就说是想阿妈了,就去她院子里牵来黑宝石,让她们母女团聚,废了些功夫。” 郭继业懒懒问道:“你们就没说些什么?” 夏川萂:“说了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郭继业笑问道:“你们相谈甚欢?” 夏川萂:“那不然呢?” 郭继业失望道:“我见你如此吃味,还以为她说了什么呢?” 夏川萂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不对劲,怎么好似生怕咱们处的很好似的?” 郭继业不去看她,好一会才嘟哝道:“......我还不是怕你把我给卖了?” 夏川萂听到了,笑嘻嘻道:“你可是无价之宝,卖谁我都不会卖你的嘿嘿。” 郭继业心下满意,嘴上却屈尊降贵的道:“这还差不多......” 其实夏川萂还真和慕容妍好好摊开了说了一下,慕容妍直接问夏川萂是不是和郭继业两情相悦,夏川萂想都没想也很痛快的回答她:“是。” 回答完之后,夏川萂自己都心惊的很,突然察觉,原来,郭继业在她心中居然是如此不可割舍的存在,想想要将他让出去....... 不能想,她从未想过将他让给什么人。 也同时发现,原来喜欢都是对比出来的,如果她跟郭继业都无人问津,两人平平淡淡的处在一起,她觉着也就那样,一切都很寻常,一切都顺其自然。 但突然出现一个慕容妍,还是这样美丽飒爽的姑娘,夏川萂那股子被对照的危机感立即就起来了,她发现,郭继业在她这里还是无可替代的,而女追男隔层纱,如果她是男子,如果是慕容妍这样的女孩子舍下脸来追求她,她恐怕撑不了几个回合就投降了。 将心比心,在她不冷不淡的态度下,真不能怪郭继业有一天会变心,她不珍惜他,难道就不允许别的好姑娘去珍惜他吗? 这也太过没有道理了。 夏川萂这股子情感来的热烈又浓厚,她突然就对郭继业十分感兴趣了,到了很晚都巴着他不放。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7节 郭继业看着眼睛都快黏在一起的夏川萂,心下欢喜又心疼,干脆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小楼。 小楼里,范思墨和金书早就巡查回来了,王衡和张和甫也在,四人正围着棋盘杀棋,他们一起在等夏川萂回来。 四人见到夏川萂被抱回来都吃了一惊,金书问道:“怎么了?” 郭继业:“喝醉了。” 金书面色一变,道:“不可能,她从来没喝醉过,是不是酒里掺了东西了?酒呢?可还有存留?” 郭继业:...... 郭继业将人放在床上,给她解开兜帽,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一边给她脱大毛靴子一边道:“没掺东西,就是喝醉了......” 范思墨在旁看的清楚,见郭继业眉眼含春,整个人更是喜气洋洋的,夏川萂更是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心下不由了然几分,见金书还想再说什么,忙将她拉走了。 范思墨给两人关上门,金书还在忧心:“我从未见川川喝醉过......”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她没事。”范思墨笑道。 金书挑眉不信,范思墨却是笑着在她耳边耳语两句,金书诧异道:“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范思墨捋捋发丝,沉吟道:“或许,是察觉出了危机吧?” 金书更迷糊了:“什么危机?” 范思墨轻笑道:“有人抢的饭菜吃着才香,这丫头了悟了,终于觉着咱们公子是个香饽饽了呗?” 金书无语片刻,才道:“我还以为白日里跟她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呢。” 范思墨嗔道:“你还说呢,都没给我打招呼就将我跟王郎的事说给她听了。” 金书叹道:“我就是劝她别想那么多,看她成日的为这个打算为那个打算我都替她累的慌,也不说为自己打算打算。”夏川萂虽然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最有担当的,有担当到想要同时担负她们的人生。 小小年纪就这样殚精竭虑,怎能让她看着不心疼,不免劝说几句,人生得意,应及时行乐才是。 范思墨叹道:“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她看咱们过的好了,她心里高兴了,才会多想着自己些,”又笑道:“多亏那位慕容大小姐来,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开那个窍呢。” 金书也笑了,道:“那位慕容大小姐真是难得的丽色,尤其是个头,比你我都高,川川打小就立志长成她那样,长的比你、比我、比咱们所有人都高,可惜......对那位大小姐,她说不定羡慕更多一些?” 想到夏川萂从小就十分热衷喝奶吃肉炖大骨汤,说是这样骨头长的结实,人也会长的更高,范思墨“噗嗤”一下乐了出来,道:“你可别当面这样打趣她,仔细再恼了。” 金书老神在在道:“傻子才当面说呢......”她都是哄着夸着的好吧,要不然,还不知道那丫头要怎么折腾呢。 两人下楼来,见王衡和张和甫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棋,范思墨就道:“人已经回来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 王衡起身来到她面前,笑道:“我不过帮些琐事,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一日下来不停歇,才是真辛苦。” 范思墨温柔笑道:“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两人手拉手依依作别,好似明天就不见了似的,黏黏糊糊的看的金书直翻白眼,见张和甫还愣愣的站在那里,就道:“张公子,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说罢,取了一把油纸伞给他,让他挡雪。 张和甫眉眼温润,长相也趋于寡淡,没有半点攻击性,他看着金书的目光也温和的很,接过她递过来的油纸伞,温声回道:“好,告辞。” 金书:“告辞。” 张和甫走到廊下,撑开油纸伞迈步走入院中,走了几步,在灯火中回头去望,见金书还站在廊下送他,就对她挥挥手,要她回屋里去。 金书也不坚持,转身回屋关门,将雪与人都留在了外头。 张和甫看着关紧的门扉,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越发浓厚的风雪中。 第234章 第 234 章 第二日, 夏川萂一觉睡上日上三竿,推窗而望,世界白茫茫一片, 远处冰雕园子里一派的热火朝天。 夏川萂仔细看了半天, 问道:“他们是在......堆雪景?” 菲儿给她端来热水洗漱, 笑道:“可不是?只为昨儿您说了一句‘用雪堆出来雕梁画栋’, 可巧昨间夜里就下了大雪,这不今儿一早, 思墨管事和金书管事就都召集人手去堆雪景了,楼里的客人们看着稀奇,也都去凑热闹了。” 下雪蹴鞠比赛肯定是踢不成了, 大家闲来无事, 就都去大展身手,一起堆雪景去了。 夏川萂听说这热闹景象是范思墨和金书组的团,不由嘀咕道:“同样是睡的晚, 怎么她们就那么有精神呢?” 芳儿听见了,不由笑道:“咱们还以为您昨晚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睡的熟呢,感情您还是知道的?” 夏川萂老脸一红,连忙将脸埋在水里好好洗了洗,惹的菲儿和芳儿都笑起来,一左一右的将她按在梳妆台前给她梳妆。 菲儿笑道:“今儿来的客更多了, 给女君梳个好看又大气的发髻吧?”古往今来,但凡是好看的发髻,就没有简单的, 插戴起来更是繁琐。 夏川萂不由商量道:“还要穿大毛衣裳呢, 零零碎碎的插戴太多,不方便又不舒服。” 芳儿道:“那就戴花冠, 将头发都箍在头顶,用金冠和簪环固定住,这样既不扎脖子,又不影响戴帷帽,可好?” 夏川萂忙点头道:“这个好,今儿就戴冠。” 菲儿另外去拿了一个匣子来,打开,开始给她选发冠。 夏川萂看着这一匣子琳琅满目的,就道:“我头发短,盘的发髻也小,这么多戴不上吧?” 菲儿随口道:“没关系啊,可以给您带假发髻,您看,这个是我新扎的,还盘了小辫儿,是不是很漂亮?” 夏川萂看着这精致的假发髻,不由心口发疼,她费劲心力养了十来年头发,到头来还得戴假发髻充发量,谁懂她心里的痛? 夏川萂忍痛道:“今儿不是大日子,就不用这......增发量了,就戴一个小冠,这样也能轻快些。” 菲儿心思白费,不由“啊”了一声,可惜道:“那您只戴一只冠,看上去不就跟男子一样了吗?” 夏川萂反驳道:“我穿的花里胡哨的,哪里看上去像男子了?” 菲儿忙道:“奴婢说的是发髻,发髻看着像男子,不是说您像男子。” 夏川萂嘻嘻笑道:“发髻像男子也很不错啊,来吧,菲儿,就戴你手里的那个小金冠,不用选了。” 菲儿放下一只手里的假发髻,上前将另外一只手里的赤金冠在芳儿盘好的发髻上戴好,然后给她插上一只白玉簪,还想再簪两枚花钗,被夏川萂拒绝了,道:“这样就行了,那东西容易掉,一戴帽子说不定就丢哪里了,何苦来哉。” 菲儿只好放下花钗,帮她穿好棉衣锦裙,芳儿端来餐食,夏川萂浅浅吃了一点,就穿上大毛衣裳去给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请安。 夏川萂到的时候,端敏长公主正在和太夫人站在院子里赏梅花,这院子里是没有梅花的,但丰楼周围有一处梅林,一早就有人去剪了盛开的红梅来,插在瓶子里供人欣赏。 吴晞和卫简容就在院门口,先看到了她。 夏川萂奇怪问吴晞道:“你怎么在这里?” 吴晞看看卫简容,卫简容笑道:“咱们在梅林遇上的,吴公子帮我剪梅花,听闻他是头一次来京都,我便邀请他一起来这里坐坐。” 吴晞也道:“是啊,赶巧了。” 夏川萂点头笑道:“是很巧。” 卫简容看着两人,笑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夏川萂抿唇笑道:“打小就认识了,青梅竹马呢。” 卫简容笑容更加灿烂了,道:“那感情好。” 三人正在说笑,就听到里面在喊:“是川丫头来了?” 卫简容高声回了一句:“是!咱们这就过去。” 说罢,就和夏川萂手拉手的朝里走,吴晞跟在两人身后。 夏川萂拜见过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仔细询问两人在这里住着可还舒适,夜里炕烧的暖嘛,白日里游玩的可还疲累,。胃口怎么样,精神头怎么样......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跟两位长辈请完安,说完话,夏川萂告辞离开,出院门前邀请卫简容道:“昨晚逛的园子里正在堆雪景,不如一起去玩玩?” 卫简容拒绝道:“从梅林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一回了,乱糟糟的,还是等堆砌好了,我再去看现成的?” 夏川萂笑道:“那也好。” 去看吴晞,吴晞道:“我答应县君糊一个宫灯给她......” 夏川萂:“好吧,那我就走了,你们缺什么就去找玛瑙姐姐要,她都能给你们找来的......” 离开这处,夏川萂带着菲儿和芳儿两个,一路朝已经变成冰雪世界的园子走去。 渐渐走到了丰楼外围,一路行来,到处可见陌生的面孔,夏川萂不由问道:“客房都住满了吗?” “今早就已经全部住满了。” 夏川萂转身循声望去,笑唤道:“姐姐。” 楚霜华看了眼她软塌塌的兜帽,知道她又偷懒没好好梳发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要是再来,可是真住不下了。” 夏川萂道:“这样大的雪,路上定是难走,说不定不会有太多的客人来了。” 楚霜华道:“但愿如此,明日就是盛会了,都已经准备好,乔公子却是还没回来。” 夏川萂:“可是派人去迎了?” 楚霜华:“一早就派了一队人去迎,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这雪下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昨天乔彦玉就送了信回来,说是今早晌午就能到,但昨夜突如其来一阵大雪,下到了半尺厚,这年头行路又艰难,说不好乔彦玉最后什么时候能到。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在园子口遇到了权应萧。 夏川萂奇怪问道:“您不是昨儿回宫了?什么时候到的?” 权应萧笑道:“昨儿回宫是去给皇祖母侍疾,皇祖母惦记城外,让我来照应,留了王妃在宫里,我就一大早出城来了。” 夏川萂不由面露担忧之色,问道:“皇后陛下病了?可还要紧?” 权应萧道:“老毛病了,一到下雪的时候就腰酸背痛膝盖疼的,等天晴了就好了。” 哦,原来是风湿病加老寒腿。 夏川萂叹道:“这一下雪,到处都不好过,希望老天爷开眼,早点放晴吧。” 权应萧也叹道:“谁说不是呢?” 楚霜华看着园子里奇形怪状的雪堆景观,笑道:“我觉着下雪还是有好处的,要不然见不到如此奇景了。” 不等夏川萂应话,权应萧笑道:“楚管事说的是,雪中赏梅,人间至美,也就只有在这冬日雪天里才能看的到了。” 楚霜华笑问道:“楼南面梅林开花了?” 权应萧:“一夜之间怒放开来,蔚为壮观,楚管事可要去观赏一番吗?” 楚霜华笑道:“等有空吧,现在还是这园子更重要。” 权应萧就道:“梅林也要剪枝的吧?不如本王遣人去剪来些许梅花也好给这冰园应景?”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8节 楚霜华想像着在这冰雪世界中人造一处梅林景观,倒也奇特,便道:“这里每一个人都忙的热火朝天的,怕是不好找人,算了......” 权应萧忙道:“这有何妨,本王还带来许多人,可以让他们去。” 楚霜华犹豫道:“这不好吧,他们毕竟是护卫你的。” 权应萧笑道:“在这丰楼里,我跟你们在一起,有什么需要护卫的?”说罢,就吩咐左右跟着的人,去多叫几个人来拿上剪刀去梅林里剪些梅枝来做景。 夏川萂忙嘱咐了一声:“看着些剪,可别给剪秃喽。” 权应萧好似才发现她还在一般,也忙嘱咐了一句:“别逮着一处剪,分散开来多剪几枝......” 夏川萂捅捅楚霜华,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楚霜华奇怪:“什么怎么回事?” 夏川萂也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奇怪她才问的,结果楚霜华也不知道,她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了。 权应萧...... 楚霜华...... 不可能吧?权应萧是有王妃的吧?人家还已经儿女双全了,而且儿子是嫡子,女儿是庶女—— 这权应萧后院女人可不算少。 权应萧对夏川萂道:“继业在里面会友呢,你不去看看?” 夏川萂搂紧了楚霜华的胳膊,戒备道:“他会友干我何事?我要跟姐姐在一起。”说罢就带着楚霜华急匆匆的走了。 楚霜华忙跟上她的脚步,嗔道:“慢点,路滑......” 权应萧看着两姊妹身影走远,不知道哪里开罪夏川萂了,要给他脸色看? 下晌,天色又阴沉起来,看样子晚上还要继续下雪,也就是这个是时候,乔彦玉带着一大堆的淮南豪强们赶到了丰楼。 夏川萂迎出三里开外去,见到乔彦玉,先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怕道:“你们可算是到了。”要是被风雪阻在了路上,夜里可不好过。 乔彦玉笑道:“幸不辱命。” 夏川萂看着远处延绵不断地车队,道:“辛苦了。走,快点回去,等回了楼里再细说......” 之前乔彦玉就已经传信说明,他大概能带多少人来洛京,所以丰楼这边,夏川萂早就吩咐下去将客院给单留出来了,但是,仍旧是不够住。 乔彦玉道:“原本模棱两可和不打算来的那几家,我回程路上又打算来了,所以要比原先预估的更多。” 夏川萂笑道:“没事,冬天嘛,挤一挤更暖和一些,只不过,你的客院被让出来,只能和郭大将军跟我一起住我的小楼了。” 乔彦玉笑道:“那感情好,咱们楼上楼下住着,说话都更方便了。” 让乔彦玉住她的小楼也是没法子的事,之前端敏长公主见到丰楼日渐客满,而她们这些出城来游玩的女眷占领了大量的客房、客院,便主动退了自己的院子,搬去和太夫人住一起。 端敏长公主这举动一出,诸如三皇子妃、乔夫人这等贵夫人们闻弦歌知雅意,也都退了院子,她们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投奔,就只能打道回府,回程去住她们自己的院子去了。 丰楼里这才空出足量的客院来招待更多的客人,所以乔彦玉这次回来带回来更多的人,他把自己的客院让出来之后,原本可以去投奔姐姐三皇子妃,这下也去不成了,只能住夏川萂这里了。 好在这里还有一个郭继业和他作伴,同住一楼一左一右的两个房间,倒也不寂寞。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听乔彦玉说起此行遭遇。 乔彦玉道:“就几天功夫,我也走访不了几家,就先去了相熟的跟家中有生意来往的几家,说了丰楼的打算之后,他们一开始都不感兴趣,但等我说丰楼之主有意出售香料秘法之后,他们这才来了兴趣......” 总的来说,大家都不是傻子,拍一道菜方有什么用,没有相应的调料和料理方法,拍卖回来一张废纸压箱底吗? 但若是丰楼有意拍卖制作香料的方子,那可就是在拍卖聚宝盆,任谁都会感兴趣一下的。 乔彦玉:“......今年北方虽然遭了灾,但淮水两岸都风调雨顺的,只淮北两家豪强家中就良田千顷,存粮无数,这是离京都最近的两家,粮食运输方便快捷,只要将他们拿下,京都赈灾之危可解。” 权应萧点头,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道:“我也收到最新消息,灾民已经行至离京都十里之外的十里坡,暂时被京都府派人安顿在那里,就等丰楼拿粮了。” 金书脸色很不好看,道:“这是谁做的安排,等丰楼拿粮食什么意思?如果丰楼拿不出粮食来,是不是还要问罪与我们?” 郭继业看了眼夏川萂,道:“能调动京都府做主安顿灾民的,还能有谁?” 夏川萂叹道:“陛下这是认定了我能拿出粮食来。” 权应萧道:“你当面给陛下献策,还说的那么笃定,陛下应了你,就是下旨了,你做不到,就是抗旨,就是欺君,所以,陛下直接让京都府安顿灾民也是提前做了安排,要不然,这两场大雪下来,死的人不会少。” 在雪中安顿灾民,除了给吃的,还不能让人冻死,若是没有庆宇帝下旨,京都府是不会拿出这些御寒物资来的,但也仅只有这些了。 夏川萂问道:“可确定到底有多少灾民了吗?” 权应萧:“不少于五万。” “多少?!”夏川萂惊问道。 权应萧:“我昨日进宫,临出宫前皇祖父宣我过去,给我看了京都府上的折子,上面数字就是五万余。皇祖父给我看这折子,想来就是让我提醒你的意思。” 夏川萂:“那你怎么现在才说?早上遇到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 权应萧笑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灾民数量超过你的预期,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夏川萂张张嘴,还是道:“你就不怕被陛下怪罪啊?” 权应萧无所谓道:“我向来愚笨,怎么会知道陛下心中所想嘛。” 夏川萂:“......多谢。”权应萧这是想帮她分担罪名,这个情她还是要领的。 权应萧看了眼楚霜华,笑笑,平平道:“客气。” 郭继业开口道:“灾民应该还会更多,百姓自己会隐藏行踪。”一是怕被人驱赶,二是怕被人抓走,所以他们会特意避开官中人。 但等开仓放粮的时候,他们就又会一窝蜂的跑出来混在大部队中一起领粮。 所以,官方给的五万余数,只会是更多。 夏川萂苦闷道:“怎么会这么多,他们是怎么在这样的天气走到这里的?” 这可是冬天,刮着寒风,饿着肚子,路上还可能遇到野兽,他们是怎么靠着一双脚硬生生走到这里的? 郭继业道:“这有什么,在北境,饿着肚子靠着一口水赤脚过戈壁滩的大有人在,只要一心想活下去,就能走到能活的地方。” 其实也是庆宇帝有意放出消息来,只要到了京都附近就会有粮吃,就能活命,不让这些灾民四散开来为祸乡里,这些灾民才有志一同的聚集在一起走到这里。 要不然,其中不乏有聪明的人,知道对他们这些灾民来说,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早就继续南下乞食去了。 这一点,权应萧知道一些,但他不能说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夏川萂,听她怎么说。 夏川萂还能怎么说,海口是她夸下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掷地有声道:“一切,就看明天了!” 第235章 第 235 章 美食品鉴大会正日子这一天早上, 丰楼有些过于安静了。 楚霜华跟夏川萂她们解释道:“昨晚等会闹到很晚,客人都很尽兴,今早晚起也是正常。” 毕竟是大力筹办的盛会, 一早上就这么点人着实有些寒碜了。 范思墨点头道:“我昨儿也想到了, 看来大家伙儿都很喜欢灯会, 不如就做成惯例, 以后每年冬天都办这么一场,如何?” 夏川萂点头道:“这个可以有, 先记下来。” 金书:“还是先说当下,厨房隔板已经拆了,露天的炉灶也已经搭好了, 就等开火了, 但人就这么一点......” 丰楼大厨房是和正堂相连的,如果不是冬日,夏川萂是想露天砌出灶台来现场做菜, 这样大厨施展的空间大不说,围观的客人也能看的更清楚一些,但谁让现在是冬日呢,还接连下了两天的雪,所以,只能拆了大厨房的隔板, 将主要场地设在正堂之内,露出丰楼神秘的大厨房,方便客人参观。 大菜会在大厨房展示, 但一些烧烤啊、火锅啊、家常菜啊之类的寻常菜色, 就可以在设在雪地里的小灶台上展示了,以供所有的客人随意品尝。 一直等到了晌午, 走出客房的客人才陡然增多,他们一出房门就闻着味儿从客院找到了主楼,然后一入主楼就唾液急剧分泌,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菜色就食指大动,胃口大开,恨不能每一样都尝上一尝才好。 乔彦玉陪着荆氏和曾氏以及其他豪强家主们四处走动,指着一个正在滋滋作响的灶台道:“那里即将有炒菜出锅,咱们先去等候,品尝一番在去他处。” 毕竟是冬日,还是室外,气温低下,炒菜放上不到一刻钟就要冷了,是以,最好赶上刚出锅的时候品尝,才够鲜美,吃着也正好。 荆氏家主抽动着鼻翼好奇问道:“不瞒乔公子,鄙人家中也有这种大铁锅,也会炒一两种菜,烧热油脂之后倒入菜色也能炒出浓香,但闻着,都没有眼前的香的......香的......” 荆氏家主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香味其中的不同之处。 乔彦玉给他补充道:“荆家主是想说,这里的香味闻着更加层次丰富是吧?” 荆氏家主忙道:“正是如此!难道是因为这些菜里加入了丰楼独特香料的缘故?” 乔彦玉笑道:“是,也不是,诸位家主随我来......” 众人跟着乔彦玉来到了这个灶台前,捡了一个空碗,从一个罐子里勺了一勺金黄色浓稠的液体出来倒入空碗中,然后递给荆氏家主,道:“诸位可以闻一闻,能闻出这是何物吗?” 诸位家主拿着这瓷碗轮流闻了一下,有一个家主就道:“瞧这成色和形状,似是某种油脂。” 乔彦玉笑道:“您是见多识广的,不错,这正是从菽中榨取的油脂,叫做大豆油。” 曾氏家主再次拿过瓷碗仔细观看,道:“闻着比菜籽油更醇厚一些。”其实是更腥气一些。 自从油菜籽里可以榨取油脂流传开来之后,曾氏每年都会在淮北选择合适的田地种植大量的油菜,以榨取更多的菜籽油,用来做灯油和燃料,只有贫苦下人,才会用来吃。 如今又有了豆油,居然是用来吃的,曾氏家主心中狐疑,问道:“难道这菜香算是因为这大豆油的缘故?” 乔彦玉:“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不瞒诸位,在烹制菜品上,大豆油用来炒菜是大材小用,它真正过人之处,在于油炸......” 乔彦玉正在说油炸呢,但做菜的大厨可不会停下锅铲熄了火等他说完,此时锅中的腊肉炒蒜苗已经到了尾声了,只见大厨拿着郭勺在一溜的调料格子中一通点,一点点的白色、黄色、黑色、棕色的颗粒、粉末、膏等调料飞入锅中,勺入最后的液体之后,“哧拉”一声,白烟升腾,一阵又酸又辛又刺激的气味扑鼻而来,惹的一个家主蓦然转头大大打了一个喷嚏,连连道:“好香,好香......” 荆氏家主也道:“这最后一种调料,定是酸醋了。” 乔彦玉笑道:“正是酸醋。” 此时,这一道腊肉炒蒜苗已经出锅了,掌勺的大师傅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他将菜品端至一旁案桌上,声若洪钟道:“诸位客人请品尝。” 乔彦玉对其拱拱手做谢,当先来到案桌前,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夹了一筷子腊肉蒜苗送入口中,嘶嘶道:“就是这个味道,够劲儿!” 诸位家主看他也没找座位坐下,只是站着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就品尝起来,也不做拘束状,学着他的样子一人上前一手碗碟一手筷子夹菜同样品尝起来。 这么多人,就这么一盘子菜,一人一筷子基本上见底了,等有人再去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一看,没了。 不禁意犹未尽的放下筷碟,道:“就这么点儿?” 乔彦玉一指远处雪地中如长龙一般的灶台和案桌,笑道:“就吃这么一筷子,您要是真从这头吃到那头,还没能撑破肚皮,算您好胃口。” 其他人就都笑了起来,荆氏家主就笑道:“可不敢就这么吃下去,要不然,楼内大堂里的正菜可就只能干看着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59节 乔彦玉恭维道:“还是您料的长远,不错,今日拍卖的压轴菜,正是在楼内大厨房现场烹制。” 曾氏就问道:“要拍卖的压轴菜,也会用到这里的调料吗?” 曾氏家主也发现了,最后激发出浓香,也是让这腊肉蒜苗一道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增色添彩的正式那些最后加入的调料。 乔彦玉就道:“这三五种调料,只是今日这道压轴菜用到的调料中的冰山一角,但在下可以做保,诸位有谁能最终成为菜品的拍卖得主,类似刚才这道家常菜,您自己想做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看自己的口味。” 荆氏家主和曾氏家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 一道菜品不算什么,但若是这一整套的调料配方,那便是大有可为了。 有一个家主提醒道:“乔公子,刚才您说,那大豆油真正过人之处,在于油炸,请问这油炸,可是与寻常油炸有何不同之处吗?” 乔彦玉笑道:“并无不同之处,只是用起来,更加豪气罢了,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乔彦玉来到另外一个比刚才炒菜的灶台大了足足一倍之处,这里同样围了不少的人,不少人拿着筷子从一个竹筐子里夹东西吃。 众人走进一看,就见丸子、豆腐、鸡蛋、火腿、蘑菇、各色油果子等已经炸好的还没有开始炸的正在油锅里翻滚着的琳琅满目摆了一大堆,一手长筷一手大漏勺的大厨大冬天里一身单一满头热汗,长筷在油锅中缓缓搅拌,见翻滚的果子微微泛黄就用大漏勺一抄,将之捞起,颠了颠油滴,将之放到一处小竹筐里,也就停了两个呼吸间,原本还是偏白色的油果子就变成了金黄色,煞是喜人。 有家主不懂就问:“这是什么菜品?” 乔彦玉道:“是蜜三刀,一种面点。” 这个家主很感兴趣问道:“可以品尝吗?” 乔彦玉:“稍等,还有一道工序没有完成。” 乔彦玉刚说完,就见一个小工端起那个盛着刚出锅不久的面果子倒入一个木盆中,然后从一个大罐子中勺了满满一大勺的糖浆浇淋在盆中果子上,然后他双手捧着这个不大的木盆不断的摇晃颠动,金黄的果子在木盆糖浆中翻滚碰撞,沾满了一身的糖浆,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油亮的色泽。 这还没有完,等糖浆滚的差不多了,这小工抓了一把白芝麻洒在木盆中,做最后的颠动,最后才将之倒入早就准备好的大盘中,一盘蜜三刀就算是真正做完了。 在此之前,只能被叫做面果子。 乔彦玉先一步护下了这一大盘蜜三刀,招呼众位家主道:“快来,下手慢了可就被抢光了。” 众位家主宛然一笑,即便不在这京都,这蜜三刀他们也没少吃,但亲眼见到它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是头一次,果真稀奇。 一位家主品味着在唇齿间弥漫的甜蜜,不由问道:“咱们刚才可是亲眼看到这蜜三刀是怎么做出来的,是不是咱们回家按照这工序,自己就能做出来了?” 乔彦玉举着咬了一般拉丝两寸的蜜三刀笑问道:“那你可是知道,这果子下油锅之前,是怎么做成的吗?” 这人:“自然是用面......”他眼睛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点心,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是啊,他们都知道这种叫蜜三刀的点心是用小麦面粉做出来的,但具体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给你一袋面粉和一锅油,你能做出来吗? 乔彦玉哈哈大笑道:“所以说,丰楼即便将所有秘密都摆在诸位面前,也不怕失窃,诸位可明白其中原委了?” 荆氏家主就叹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做不出来好菜品来的,丰楼之阔气,我等已经瞧见了。” 乔彦玉继续道:“我说过,我既然邀请诸位前来,就不会让诸位无功而返,即便最后没有拍的菜品,今日长长见识也不枉此行了吧?” “正是。” “大开眼界......” “不虚此行......” 众位家主纷纷附和,都认同乔彦玉此言,直到此时,他们方才将心放到肚子里去,觉着没白白冒着风雪大老远的跑来京都一趟,给乔氏的面子也很值得。 乔彦玉又带着这些家主们逛了几个灶台,吃的半饱的时候,主楼那边锣鼓想起,乔彦玉笑道:“拍卖即将开始,诸位,咱们该入席了。” 此时的丰楼大堂内,已经摆了几十张一般大小的圆桌,桌面铺着红绸布,红绸布之上,还有一个比圆桌小了一尺的圆盘,而这圆盘,是可以转动的。 端敏长公主好奇的将圆盘转来转去,乔王妃在旁笑道:“我听说,这丰楼三楼那神秘的宴客厅里摆的就是这种可以转动的圆桌,今日竟给搬了下来,可见丰楼这次果真是下了血本了。” 太夫人笑而不语,许王妃也没开口,因为权应萧在。 权应萧道:“丰楼连镇店的菜品都拿出来拍卖了,一张用餐的桌子算什么?” 乔王妃被软软的顶了一下,只做寻常抿唇而笑不语。 七皇子指着被大片帷幔遮挡的舞台,奇道:“那里怎么遮挡起来了?可是有什么宝贝在里面等着给我等看吗?” 四皇子就道:“等着呗,早晚都要给我们看。” 七皇子包子脸都皱巴到了一起,道:“四哥,你可真没趣。”聊天啊,这一下子将天聊死了,可怎么打发时间?难道要听某些人阴阳怪气的说来说去吗? 他还是个没开府的乖宝宝,可不喜欢听这些。 四皇子是个胖胖的富贵闲人,他此时正端着一杯热饮咕嘟咕嘟的喝的畅快,闻言就道:“小七,你是皇子,不要大惊小怪的,显得忒没见识。” 七皇子死鱼眼:“哦,四哥你有见识,那你来说说,这丰楼的台柱子是那种菜品?” 四皇子摇头晃脑得意道:“不告诉你。” 七皇子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还不告诉我,故作神秘,装什么大头蒜呢?” 四皇子笑笑,并不与弟弟争这一时的长短,心道,这丰楼的台柱子是什么我还真知道。 我还知道,这丰楼的台柱子时常换来换去,不止一个呢。 夏川萂安排停当之后,来到端敏长公主和太夫人这边,笑问这里身份、辈分最高的长公主道:“拍卖即将开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端敏长公主笑道:“很好,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呢?”她问的是太夫人。 太夫人拍着夏川萂的手笑道:“尽管去做,不要怕,咱们都给你兜着。” 夏川萂笑着福了一礼,道:“都听您的。” 夏川萂回头打了一个手势,范思墨和金书两个作为今天的主持人上台开始做开场白。 下方已经坐定的客人们见到众星拱月的台前走上两个秀美的姐妹花,不由都安静下来,仔细看她们要做什么。 范思墨:“隆冬已至,瑞雪丰年,三生有幸,有此盛会,诸君,有礼了。” 两女齐齐对着客人们一礼,欢迎大家伙齐聚丰楼。 下面坐着的男客顿时一阵叫好声,有的还怪笑着吹起了口哨,引的坐在前头的贵客和女眷们直皱眉,七皇子还是个少年,大家伙儿齐聚一堂品尝名楼的镇店之宝,明明是很高雅很热闹很新奇的聚会,偏偏被这么几个下三滥货色给扰兴,这如何能忍,顿时撸袖子站起来横眉竖目指着那几个叫的最欢的人喝道:“左右,给本皇子赶出去!” 顿时十来个带刀侍卫从暗处冲出来,不由分说架着这几个人捂着嘴拖走了。 场面顿时一阵安静,有的缩头缩脑的一脸惧怕不敢造次,但更多的人则是欣慰颔首,觉着今次果真没白来,居然有皇室坐镇,而且还不是一个,瞧瞧最前头那几桌,长公主做主,国公太夫人作陪,其他来的也不是皇子就是公主,王妃诰命王子皇孙更是数不清...... 试问他们这些人一年到头、或者说这一辈子,能见到几位皇室、世家贵人呢?今日一下子见这么多,而且,还很可能有出头的机会,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不过,他们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心下又发愁起来,身家不够可怎么办才好呢? 但似荆氏和曾氏这等有实力的豪门大族,心下可就踏实多了。 乔彦玉去请他们的时候,多少透露了一点此次拍卖的真正目的出来,他们答应前来,自然是骑驴找马看着做投资来了。 来之前有多少顾虑,等真正坐下来,看到了这里的场面之后,现在心下就有多笃定。 丰楼这次放手露出来的财富他们是一定要分一杯羹的,若是同时在某位大人物面前露脸,得到一些仕途之上的帮助,那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一些不尊重的人清出去之后,上面的金书也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宣布道:“......接下来要展示的第一道菜品是:飞燕迎春。”绕了个圈子,笑问道:“诸君可以猜猜看,这道‘飞燕迎春’是吃的何种食材......四殿下,您可是咱们丰楼的常客,还请您缄默。” 场面顿时一阵闷笑,四皇子也是个诙谐的,他起身对着全场之人团团一抱手,以示他的确是丰楼的常客。 众人见四皇子如此平易近人,便也不收着,轰然而笑起来。 七皇子也凑趣大声道:“既然名字是叫‘飞燕迎春’,那吃的不是燕子就是花朵了。”在丰楼,鲜花入菜是常事,所以七皇子猜测这道菜吃的应该是花。 金书笑道:“您只猜对了一半,这道菜,吃的是燕子,又不是燕子,诸位请看——” 金书一摆手,身后帷幔拉开,露出了摆在案桌之上椭圆形白瓷盘,白瓷盘一端卧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白瓷盘另一端,则是一个鸟巢,鸟巢里躺着一小堆撒着黑芝麻的鸽子蛋。 瞧那燕子身上油亮金黄的色泽,瞧那燕子似拢微拢似飞未飞的翅膀,瞧那昂头张嘴的灵活劲儿,即便他们只是远远瞧着,只能看到一个“色”,也能想象出闻到鼻端的“香”,和吃到嘴里的“味”。 就有人小声道:“瞧着不是真燕子,是......” “是鱼!这道‘飞燕迎春’是用鱼做出来的。” 可不是嘛,瞧那燕子尾巴,瞧那燕子翅膀,那活脱脱的不就是鱼尾和鱼翅吗?再看最明显的燕子头,可不就是鱼头? 哟,鱼头里还含着一枚红果,瞧着就喜庆漂亮。 卫简容巴着端敏长公主的胳膊不住摇晃,小声雀跃道:“真是漂亮,真好看,就是不吃,光看着就让人喜欢。” 太夫人另一旁的郭彩儿也捂着嘴小声跟小姐们道:“做的这么漂亮,可怎么让人吃呢?” 金书拍拍手掌,笑道:“诸君猜的不错,这道菜,正是用三金二两的大河鲤鱼做出来的。” 台下嗡嗡声顿时更重了,范思墨再次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之后,大声宣布道:“现在,有请徒大师上台,为大家现场全程演示这道‘飞燕迎春’的做法。” “好!!” 场下顿时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呼喝着拍着手掌欢迎徒大厨上台为他们演示鲤鱼是怎么变成飞燕的。 第236章 第 236 章 有人天生好命, 生来显达,有人命如尘埃,生来低贱, 但也有些人, 生于微末, 亦能步步登高, 老年安稳。 徒四觉着,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活了大半辈子,也看透了些世事,明白了些道理, 在他自己身上, 他看到了,人的命运是真的可以改变的。 单看你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是什么样的人。 也就是际遇。 徒四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记得自己排行是四, 至于其他,他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姓徒都记不清楚了,他原本应该是姓土?或者是姓涂、姓都、姓卢?亦或者是姓什么其他的姓氏。 但算了,他连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到底姓什么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徒四从有记忆起就在流浪,因为他生的比别的孩子要高要大, 能抢到更多的饭,没有饿死在街头,但这些抢来的些许馊饭也只能够不饿死他, 吃饱是不可能的。 他四处流浪, 某一天就流浪到了朝廷征兵处,没跑成, 被逮入军营服兵役去了。还是因为他生的高大,身子骨也还算健壮,又能打会跑,很快就在兵营中脱颖而出。长官想要提拔他,但他对伙房,就申请去做一个火头军百夫长。 这年头,再没有比吃饱饭更重要的事了,年轻的徒四真诚的认为,只要守着灶房,就能有自己一口饭吃,就是给个金山他都不换。金山可买不到实实在在的粮食,而他守着灶房就有,换什么呢? 傻子才换。 火头这个位子没人跟他抢,比不过他的那些人求之不得,他去做了火头军的百夫长,留出来的好位子自然会有无数的人补上。长官对他恨铁不成钢,到底没有放着他不管,将他荐给了老英国公,去到郭氏军营里做——火头军。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际遇,当时不觉着有什么,心道只要还能让我混灶房,给朝廷当兵还是给郭氏当兵还不都是一样?都是一样当最低等的兵卒子,贱命一条。 等过了几年,具体几年徒四也记不太清楚了,他年轻的时候都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不爱记日子,应该是过了好几年,有一天他在街头遇到了从前睡一个营帐的兵卒,这个兵卒成了逃犯,浑身是伤,一双眼睛狠厉的跟孤狼有一拼。 从他这里,徒四了解到,他、以及很多像他这样的兵卒,因为没饭吃,没饷银拿,只能出来给人干私活脏活,现在事发,主家将锅扣到他的头上,他只能逃跑。 但他只有一个人,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徒四也看得出来,他也不想继续跑了,烂命一条,是死在街头还是被扔去乱葬岗被野兽啃食,差别不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0节 徒四也不敢收留他,也实在无法为他做什么,只能等他死了,用一张草席替他收敛了尸体,挖了个坟头将他给葬了。 回到军营之后,徒四想了一宿没睡着,郭氏军营也不好混,也拿不到足够的饷银,但好歹没饿死他们,也没逼的他们去做亡命之徒,算好了。 第二日,徒四一面收拾些浊酒狗肉一面打听之前提拔他的长官的下落,想要去拜访一番。 已经懂得一些人事道理的徒四心口发热,暗道,他给我找了个好去处,我应该去谢他一谢的。 但很可惜,他托了很多人,打听了很久,都没打听出那位长官的具体下落,后来听说,他死了,坟头也不知道在哪里,徒四只能作罢。 徒四就这样守着灶房一亩三分地赖赖巴巴的活着,直到有一天,英国公突然亲自来兵营里为长孙挑选亲卫。 有人没被挑中,自然也有人被挑中了,徒四就是其中一个,还是因为他身形高大壮硕,加之这些年他不好色不好赌,身上没有丁点劣迹,一眼就被英国公给挑中,去给年仅十来岁的嫡长孙郭继业做——火头军。 但他从百夫长升了五百夫长,算是高升了。 原本以为只是换到一个地方做火头,谁知道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际遇,他遇到了一个小丫头。 哈,一个据说已经六岁,但看着也就四五岁还不长头发喜欢戴着个假花发箍充门面的小丫头,总是来他的地盘指指点点的要做这个要做那个。 这灶房是他的天下,在这里,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做什么饭要怎么做他说了算,要她个毛丫头瞎指点臭显摆! 但不行,这丫头身边跟着的不好惹,他还真就得听着。 后来...... 后来就是天翻地覆地覆天翻,他随着少主上了战场,杀敌、做饭、杀敌、做饭、杀敌、杀敌、饿着肚子杀敌...... 军中无粮了,他这个火头军千夫长成了摆设,得了,拿着菜刀去砍马腿吧,好歹他还比别人多出一把刀傍身呢,哈哈。 后来又有粮了,他也升了裨将,再后来,战打完了,他做了将军,也要退伍了。 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年至不惑了,大将军要他退伍,说他五年前一下能砍几十条马腿不含糊,现在,只能砍十来条了,体力下降、反应下降、精神头下降......该退了。 大将军让他退,那就退吧,北境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他在这杀了五六年的胡人也实在是不喜欢这里,但他能退去哪里去呢? 他不记得他家乡是哪里,他这一生,活的最长时间就是军营,待的最快活的地方是...... 是桐城。 他跟大将军道:“我想回桐城安家。” 大将军道:“好,你去找川川吧,她会安排你成家的。” 徒四呲牙笑了,去找那丫头,等见了面,看他怎么好好宰她一顿! 回到桐城,他如愿以偿的娶了房媳妇怀了个娃娃,但是,无聊,日子过的十分无聊。 有一天,他逮住从外头做事回来的小丫头,让她给他找个事儿做,要不然他觉着自己再这么下去没几年好活了。 小丫头问他:“那你想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 徒四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才道:“我还是喜欢待在伙房里,但我也不想去做厨子,休想让我给人做菜吃。” 小丫头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有个好去处给你,丰楼正缺一个大厨,你去坐镇如何?” 徒四不想去,他道:“你别唬我,你那丰楼我也听说了,专从达官显贵口袋里搂钱,他们嘴刁的很,就我这半吊子手艺,做做半生不熟的大锅菜给兵卒子吃还行,伺候贵人的舌头,算了吧。” 小丫头努力说服他,道:“我觉着你很好啊,心细手稳,一双手,既能穿针引线缝补衣裳,又能挥舞大刀庖丁解..呃、马,力气大,能颠勺,眼界宽,我的那些香料你都知道,有一部分还是你帮我弄来的,至于做菜,很简单的,对着菜谱,只要做熟了再撒上香料调味,就是一头猪都能做出能吃的饭菜来。” 听了这话,徒四觉着,自己还是要比一头猪聪明一些的,但他也没这丫头说什么就信什么,晕头晕脑的真去了,而是跟她要来一本菜谱,对着试着做了几道菜,发现,有了那些调味料,做出可口饭菜,真不难。 小丫头嘴很甜,笑眯眯恭维道:“那是你有天赋,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厨房杀手,就是将所有人食材调料放他手里手把手的教他做,他也能把厨房给炸喽......这就是没天赋的。” 可真是瞎说谎话不过脑子,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谁将灶房给炸了的,不过,小丫头是好心好意,他就不跟她计较了。 既然手艺得到了认可,徒四就收拾收拾带着媳妇和未出生的小娃娃去了丰楼,这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丰楼,是他的第三个际遇,丰楼主楼的第三层楼,就是他此生的最终归宿了。 在这第三层楼,他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菜,那丫头说,做菜做的就是个心情,他心情好了,做出来的菜吃着都让人开心。 这可拉倒吧,吹牛真不是她这么个吹法,但是,达官显贵们喜欢。 那就行吧,就按照她说的,皇帝陛下来了,也只能吃他凭着心意做出来的菜,不能点,不能问,只能评。 要是评不出三五六来,他可是要恼的。 恼是真不敢恼的,顶多露出一些怀才不遇的委屈之色,最好再露出一点攀登厨艺最高峰的落寞感和孤寂感,那就更让人唏嘘和心生愧疚了。 总之这里面的花活一套一套的,这么些年,他也算是有些许心得了。 今日,他这个神秘大厨头一次当众露面,正是该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第237章 第 237 章 做鱼, 如果想要做出花样,最考验的还是刀工,轻了不行, 分骨、刺、肉需要一定的力度, 太重了更不行, 一刀下去, 鱼分两半,还要什么花样啊。 所以, 拿大刀的,真不一定能拿菜刀,这里面轻了重了是有细微之处的讲究的。 比如说, 取出鱼脊骨之后, 需要做燕子的身形和燕翅,做燕子身形,需要刀刀至鱼皮不破, 鱼皮何止是薄,它还脆弱,要让肉切开还一点都不破皮,只这一点,就够使刀的人拿捏好手上分寸了。 坐在前头的诸如长公主和太夫人她们,可以清晰的看到徒大厨是如何操弄着一把厚脊菜刀一点点的精雕细啄一片鱼肉的, 七皇子他们这些少年们,更是欢脱,直接走到台上徒大厨后背处, 探着脑袋仔细观看, 要不是怕影响下头同样观看的姑姑嫂子姐姐妹妹们,他们估计都能把徒大厨给围喽。 坐在远处的人可就抓耳挠腮了, 他们只能看到徒大厨的菜刀上下翻飞,压根看不到那鱼肉怎么样了,这时,有司仪就来将他们向去拆除了隔板的大厨房那边引,台上看不到,他们可以近距离在后厨这边看。 无他,一条鱼可不够这么多人分的,台上徒大厨在展示,大厨房这边也在同时进行,力求能同时将这第一道拍卖菜给客人上桌品尝,这样客人尝到了味道,才能拍卖出好价格。 即便如此,大厨房这边也只有十条鱼,也就是说,只能有十桌客人尝到如此佳肴,其他人,只能干看着了。 虽然有些人看不上大厨房这边,觉着台上徒大厨那里才是最好的,但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挤不到前面去呢?也不敢真挤,毕竟刚才被拖走的人还历历在目呢。 做完燕身,修完鱼尾使其更像燕子尾巴,放在清水里清洗一下,徒四将鱼拎起来展示给所有人看,这个时候鱼肉呈自然生冷状态,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也表示出第一步刀工这一部分已经完成了。 此时,范思墨就将徒四用的菜刀展示给所有人看,笑着说了一声:“此次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丰楼菜刀。请诸君细看。”说罢,将着菜刀放到仆从捧着的红漆托盘里,让他捧着这托盘下到台下让所有人近距离细看。 有的人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把菜刀,有什么好拍的,但有在武器方面涉猎的,一眼就看到了这刀背和刀锋的不凡之处,有人情不自禁的上手去拿,被这仆从给躲了过去,这想要拿菜刀的人不甘心,想要去夺,结果,被这仆从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就有人嘻嘻笑道:“郭大将军麾下兵士,会让你夺了刀?还是回去再练两年吧。” 夺刀这人有些讪讪,不住的搓着手指,道:“我就是看着刀就手痒,老毛病了,老毛病了......” 周围人都善意的笑将起来,笑的同时,也明白了,这菜刀,可不仅仅是一把菜刀。 据说,郭氏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打的胡人不敢南下,靠的除了丰足的粮草,就是碾压胡人的利器和兵甲。 利器和兵甲他们是看不到了,但从这把菜刀上,似乎能看出些许锋芒。如果这菜刀和利器同出一技...... 谁说这菜刀就不能做利器呢?! 顿时,想通这一点的人看这把菜刀的眼神不一样了,就有人大声问道:“敢问,丰楼是只拍卖菜刀成品,还是连同做刀的技艺一起拍卖?” 场面顿时一静,具都看着台上的范思墨和金书两人,当然,他们更想去看丰楼之主夏川萂和大将军郭继业,但谁让他们看不到呢? 范思墨笑道:“自然是只拍卖成品,十把菜刀打包拍卖,价高者得。” 听到这个回答的人不免扼腕叹息,但也明白,这制造刀器的技艺自然要由朝廷把持,怎么能轻易就让他们给买到,但若是一次性买下十把菜刀,现成的利器,也很不错了。 台下喧闹了一会,台上徒四正在开始着手腌制鱼肉。 这腌制也是有讲究的,只加葱、姜、盐、黄酒即可,不需要加胡椒粉,不然鱼肉会发黑,颜色不好看。 徒四一面轻轻的抓拌鱼肉入味,金书一面让人带着四种调料下到台下展示给众人看,葱和姜就不用多说了,这是早就沿用千年的调料,众人对雪白细腻的盐和色泽清亮的黄酒更感兴趣。 盐,雪白的雪花盐,不同于卤盐的苦涩和青盐的粗大涩口,这雪花盐,沾一点放嘴里一尝,只有纯正的咸,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味道。众人惊异,如果没有苦和涩伴随,做出来的菜,自然不会损坏食材原本的味道,吃着自然会更甘醇更鲜美。 还有这黄酒,这样品色上等的黄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调味的,这丰楼,果然财大气粗,要不然做出来的菜要更好吃呢。 金书在台上宣布:“这便是第二件拍品:丰楼黄酒酿造方子,附带十坛上等黄酒。” 有人就问了:“不拍卖盐吗?”这个人问的,自然是制作雪花盐的方法。 金书笑眯眯回道:“盐乃是国之重器,只有有限的几个大家族才能代朝廷制盐卖盐,我等不会越俎代庖。” 众人顿时唏嘘不已。 楚朗和楚源兄弟两个坐在人群中同样笑的跟两尊弥勒佛似的,乔氏和三皇子这边也是面不改色,跟这话与他们无关似的。 在鱼腌制的空档,徒四又做了鸟巢,摆上提前煮好的鸽子蛋,然后捏着一把小刀咻咻咻唰唰唰的雕萝卜花给白瓷盘做造型,众人只能看到白色赤色的萝卜碎屑飞溅,看到一片片精巧的花瓣在他粗糙的大手中诞生,却是看不到他手指的动作,看不到刀势的走向。 四皇子在台下叹道:“不管看过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被他这一手用刀的绝技给震撼到。” 三皇子也赞道:“非十年之力,不能得今日之功。” 端敏长公主问太夫人:“我怎么听说,这人原本是你们家中的军奴?” 太夫人摇头道:“他是当年被我儿选给继业的亲卫,可不是什么军奴。” “原来如此。”端敏长公主心道,挑中之后算是亲卫,挑中之前,还不是军奴?不过,看人家现在这排场,再说是军奴也确实不大妥当,就道:“难得他人长得这般粗犷,手艺这般秀美。” 太夫人:“都是下了功夫练的,背地里不知道割手流血多少次才能练出今日绝技呢,咱们看看也就行了。” 端敏长公主问夏川萂:“这手艺真这般难练吗?” 凡是听到这话的人都竖着耳朵听夏川萂怎么回答。 夏川萂想了想,认真道:“我五岁上识得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用刀的高手了,那个时候,他能用大刀将嫩豆腐切的跟头发丝一样细还不断,我每次想吃豆腐的时候都要央着他给我切豆腐丝,他每次都能切的一般无二的细且长,从未出过差错......所以,这般雕花技艺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对他来说,就跟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吧?” 这也是夏川萂认为徒四能做顶级大厨的原因,因为别人或许要花费十年十几年功夫练成的刀工技艺,徒四已经具备了,他所欠缺的,只是尝试和开拓眼睛的知识。 索性徒四是个能下上功夫钻研的,就跟范思墨一样,仅凭夏川萂只言片语的述说,就能靠自己的智慧做出更胜一筹的佳肴来。 端敏长公主点头同意道:“原来是少年成材,难怪能有今日成就......” 台上,徒四已经雕满七朵粉的红的橙的牡丹花摆在了鸟巢周围,现在,就差飞燕了。 已经腌制好的鱼肉用干麻布吸一吸水分,然后开始细细的涂抹干淀粉,范思墨开始在旁介绍,道:“诸君,您别看眼前的面粉熟悉,这里面可是大有讲究,它和普通的小麦粉不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大家可自行品鉴一番。” 说罢,她拍拍手,两列侍女手捧托盘鱼贯而入,给客人们一桌上了一大盘吃食。 这吃食外皮竟是玲珑剔透,能看的到里面的乾坤所藏。 有知道的人就道:“水晶饺子。” 范思墨笑着解释道:“有许多人都吃过丰楼的水晶饺子,念念不忘,也好奇这种可做点心可做菜肴可做主食的水晶饺子是怎么做成的,诸君,现在不妨告诉大家,这水晶饺子的水晶皮,就是用这丰楼面粉做成的,此为丰楼第三件拍品:淀粉方子。” “淀粉?为什么叫淀粉?” “这哪里猜的出来,估计是好听吧?” “不会,丰楼取此名自有其深意。”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1节 “淀粉,淀粉,不会是沉淀的面粉吧哈哈哈......” 不管下头的猜测好奇,台上,徒四在给每一寸鱼肉都抹好淀粉之后,放在大漏勺种,开始摆飞燕的造型,在他摆飞燕造型的时候,有两个小工已经在旁摆炭火烧锅热油,徒四摆好飞燕造型之后,将手放在油锅之上试了试温度,小声跟小工说了句什么,小工忙蹲下身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下头就有聪明的道:“这做菜啊,最讲究火候,这小工定是火烧的不够旺,让徒大厨不满意了......” 另一个人就说了:“难道不是火烧的太旺了,让徒大厨不满意了?” 这个人就哧道:“这向来只有嫌火烧的不够旺锅不够热的,哪里嫌锅太热的?一看就知道不懂庖厨之道......” 那个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反驳了。 所以说,真不是夏川萂瞎大方,敢当众展示秘方给所有人看,因为就是一眨不眨的让你盯着看完全场,你也不能复制出来全部。就比如说这炸飞燕的油温,还真不能高了,因为油温太高,会让燕子翅膀直接定型,硬邦邦的失去了灵动性,而是需要五六成热的油温,慢慢浇热,在半熟不熟的时候用筷子分开翅膀黏连之处,使翅膀造型更好看。然后再小火慢慢烧热油温,一点点将燕子的羽毛炸的支棱起来,再全身下锅炸,将整个鱼身炸透炸熟。整个过程,但凡有一处操作不当,燕身、雁翅、燕毛、燕尾不是掉了就是散了,最后估计就只剩一颗燕头了。 所以,油温的控制和炸制的手法上要尤其的讲究,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只能靠大量的经验积累,还得是有效的经验积累,否则,你就一点点的摸索去吧。 炸完飞燕,接下来就是整道菜的最精华之处,调制糖醋汁。 金书提醒道:“诸君可要注意了,这道菜吃着是何滋味,就看这糖醋汁的了。” 这回,金书不再具体说这糖醋汁是由何种配料是如何调制的了,众人只能看的到那位神情严肃一言不曾发过的徒大厨一手大勺一手小勺,小勺不断地向大勺里添加红的黄的白的液体和颗粒,然后大勺一股脑的倒入锅中,一面搅拌任由白雾升腾,香气弥漫,一面又不停的向锅中继续加各种调料,每一次调料的加入这酸的甜的醋的香气就更加弥漫几分,最后大约是差不多了,就见徒大厨拿起大漏勺,大漏勺上还卧着刚才炸好的飞燕,他一手大漏勺掌握飞燕的角度,一手小勺子不断地将刚烧制好的汤汁淋满整个燕子...... 一道和开场时一模一样的“飞燕迎春”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呈现出了最终的面目。 在飞燕入盘同时,金书做最后的解说:“此为第四件拍品:糖醋汁调料配方。” 金书说完之后,就和范思墨携手下去了。 这道“飞燕迎春”菜肴则是被摆到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脚案桌之上,以供大家欣赏。 一条鲤鱼是怎么做成美轮美奂的菜肴的,大家都看到了,一时间场内竟寂静无声起来。 夏川萂起身上台,站到了案桌旁边,高声道:“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吉祥飞燕,迎春归巢,诸君,请你我一同祈盼隆冬快快走过,共同见证春回大地,情满人间。现在,‘飞燕迎春’系列拍品现在开始竞拍,价高者得,诸君,请了。” 夏川萂话还未落,七皇子一个蹦跳起身就要往台上冲,乔彦玉这边才刚站起,七皇子已经来到台上案桌的另一边了。 七皇子笑嘻嘻团团做了一个揖,笑道:“诸君,今日,就有我来做赞礼郎,为大家喊竞拍价哈......乔氏公子乔彦玉,就是大家的拍卖官了......” 七皇子话都说完了,乔彦玉才迈上台阶,走入台上,接受众人的瞩目。 四皇子摇头跟端敏长公主叹道:“姑母,您就不该跟楼主说亲要他上台,这又不是好玩的,别再让他搞砸了场子。” 夏川萂已经下的台来重新做下,听闻此话就笑道:“拍卖原该热闹些,七皇子愿意上台,我求之不得......” 先拍卖菜刀,再拍卖黄酒方子,第三拍卖淀粉方子,第四拍卖糖醋汁以及调料方子,最后是压轴,拍卖整个“飞燕迎春”菜肴的制作方子。从一开始的刀工,到每一个步骤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一一列的明白。而且,这最后一个拍卖,包含了前面四件拍卖品,所以这最后一道拍品,是以万两白银作为起拍价,每次加价,不少于一千两白银。 至于兑付方式,以现在的市价算,包括且不限于粮食、棉花、布帛、煤炭、木材、石料等一切可以用于赈灾的物品,不管是用什么兑付,只要总价等于拍卖价即可。 为了表明丰楼不是在打马虎眼,夏川萂专门制造了一个秘方折子,三寸厚半尺见方的折子,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将折子展开,居然有超过一丈长,而且仔细看上面书写的字,不说是蝇头小字也大不到哪里去,并没有为了占空间将字体往大里写。 别的不说,光看这折子的长度,这密密麻麻的字数,就应该相信这里面的内容之丰富,之细致。 正如夏川萂一开始放出去的话去,只要你拍买到了方子,丰楼包学包会,你学不会,丰楼不会放你离开的。 徒四现做的这道“飞燕报春”自然上了端敏长公主的桌,此时桌上也已经上好了其他菜品,夏川萂建议道:“殿下,不如咱们一边吃一边看拍卖如何?” 端敏长公主笑道:“正合我意。” 说罢,也不再多等,自己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飞燕毛送入口中仔细品尝,连连点头跟太夫人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光就着它我就能吃一碗饭。” 太夫人也道:“又甜又酸,十分开胃,”又招呼其他小辈,道:“别看着了,都尝尝吧......” 太夫人作为半个主家做招呼,四皇子等众位小辈们也不再拘束,都齐齐伸筷子向这美丽的飞燕,只一个回合,这燕子就秃了。 前面几桌也上了大厨房那边做好的“飞燕迎春”,味道是不是跟徒四做出来的一样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想要拍卖这道菜品使自己独有的心思却是越发强烈了。 荆氏和曾氏固然心动于前面四件拍品,但相比于最后这件神乎其技的拍品,前面那四件就微不足道了,尤其是这糖醋汁,光闻着他就唾液大发,恨不能多吃两碗饭安慰一下咕咕叫的肚皮。 荆氏家主和曾氏家主与其他家主一样,一千两千的慢慢往上加价,但似乎是嫌太过啰嗦了,一个声音道:“老夫出价三万两白银。” 场内顿时一静,众人都探头去瞧这位大手笔喊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夏川萂光听这声音就笑了,她安排的托儿开始带节奏烘托气氛了。 荆氏和曾氏家主对视一眼,心下都犹豫要不要再加价,毕竟,三万两...... 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不是他们拿不出来,是太多了,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乔彦玉喊道:“三万两一次,三万两两次......” 七皇子上蹿下跳欢快道:“三万两,三万两,还有没有加的,三万两白银,今日这道绝美的‘飞燕迎春’就归这位......” “三万五千两!”荆氏家主到底狠下心,又加了五千两。 曾氏家主看了眼荆氏家主,喊道:“三万七千两。”呵,在淮北,他曾氏什么时候被荆氏压下去过? 刚才喊价的那个家主有些犹豫了,想了想还是咬牙喊道:“三万八千两。” 荆氏家主冷哼一声,喊道:“四万两。” 场内一下子到处都是抽气声,四万两,佛祖菩萨天老爷,这年头银子竟都不是银子了不成? 用四万两买一道菜,这人不是失心疯了吧? 曾氏家主也小声说荆氏家主:“我说兄弟,悠着点,荆氏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吗?” 荆氏家主皮笑肉不笑道:“我荆氏一定能拿的出,就是不知道曾氏是不是徒有虚表了。” 曾氏家主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继续喊价。 乔彦玉:“......四万两三次。这道‘飞燕报春’以及系列方子被淮北荆氏家主拍得,恭喜荆家主。” 侍女小心将折子折起,放在红绸布做底的红漆托盘中,站在了上台来的荆氏家主之后。 荆氏家主笑眯眯对着台下众人团团作了一个揖,道:“诸君,鄙人荆氏,出身淮水之滨,祖上......曾祖......家祖......家父......鄙人......鄙人之妻祖......鄙人之......” 曾氏家主脸色铁青的听台上的荆氏家主嘚啵嘚啵的从荆氏祖上是如何发家的说到妻子祖上是如何发家的,听荆氏家主说他们荆氏子弟是如何发奋读书,为乡里造福,为朋友尽义,为陛下尽忠...... 荆氏家主是说给他们这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听的吗? 不,他是说给在做的皇子公主们听的。 好一个奸诈非常的荆家主,曾氏家主悔之晚矣! 夏川萂兴味非常的听荆氏家主在上头自吹自擂,给端敏长公主斟了一杯葡萄酒解腻,央求道:“殿下,等会您说两句呗?” 鼓励鼓励嘛,人家在上头表演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这桌的贵人们说两句,给他们长长脸? 三皇子和四皇子估计是很想说的,毕竟这可是豪掷四万金的大豪族,她就不信这两位年长的皇子不眼馋,但夏川萂不想让他们在她这里出头,那么就只能辈分压他们一头的端敏长公主出头了。 许王妃看了眼夏川萂,又看了眼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丈夫,心下暗叹,道在这几位面前,没有他们家说话的份儿。 端敏长公主已经想离席了,这么一下晌,眼看天都黑了,她热闹已经看过了,菜也吃过了,想休息了,要不是为着皇室的脸面,谁会听那老头在上头嘚啵个没完啊? 端敏长公主饮了口葡萄酒,颔首应道:“可。不过,他再说下去,我就走了?” 夏川萂笑道:“您稍等。” 她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大了,台上的荆氏家主虽然说的唾沫横飞,但注意力可一直在皇室这一桌呢,见到夏川萂笑吟吟的看他,还咳嗽了一声,顿时停下说话的嘴唇,眼睛看着夏川萂示意她有请。 夏川萂笑道:“荆家主,长公主殿下有话训诫。” 荆氏家主忙躬身弯腰,道:“长公主殿下有礼。” 端敏长公主不苟言笑,端庄威严道:“淮北荆氏,名不虚传,望你以后不妄自尊大,亦不妄自菲薄,好好做人,为国培养栋梁之材,不负今日你挣得的名声。” 荆氏家主激动大声道:“荆氏谨领长公主殿下训诫。” 端敏长公主似乎很满意他的样子,微微露出个笑模样,然后在卫简容的搀扶下起身,前呼后拥的施施然离去。 全场起身,躬身恭送端敏长公主殿下离场。 等将人送走了,夏川萂回身对所有人笑道:“诸君,今日没有尽兴的不必气馁,明日还会有一场拍卖,菜名叫做:鲤鱼跃龙门。敬请期待。” 扔下这么个大雷,她也奉着太夫人离场了。 郭继业:...... 他也想跟着离开,但不行。 郭继业对着嗡嗡嗡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众人,拱手请道:“诸君,今日难得相聚,请不醉不归,上酒!” 身穿绫罗绸缎的侍女捧着酒坛上场,属于酒客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238章 第 238 章 四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 一个人一年所有吃穿花用加起来都用不了一两银子,现在,四万两白银所购买的物资, 足够安顿京都十里之外的那五万灾民了。 但仍旧不够, 因为运输是有损耗的, 还有, 救助灾民,不是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等最冷最苦的日子过去,他们是要返乡恢复生产的,恢复生产, 种地需要种子需要农具, 被风雪压塌的房子需要重新建,因为没有看顾被顺走被损坏的必要物品需要购买...... 在土地里重新长出粮食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属于青黄不接的时间段, 在这个时间段里,难道就不需要吃饭了吗? 所以,救助一个灾民,光给钱是远远不够的。 四万两白银,看着很多,真正用起来, 真正不算多。 索性,丰楼的美食品鉴大会一连开了三天,总共拍卖白银超过了十万两, 夏川萂认为, 足够了。 第三天拍卖完成之后,夏川萂连夜表了一份奏章送去宫里, 第四天一早,她收到了入宫面圣的圣旨。 是范斋亲自来宣的旨意,同入宫的人中,包括此次拍卖菜品方子的得主,荆家主、曾家主和苏家主,以及为此次大会东奔西走付出良多的乔彦玉。 乔彦玉现在还是白身,还没有入仕,对他能以白身之貌入宫面圣这一点,三皇子十分满意,且与有荣焉,一路上都在叮嘱他入宫面圣的细节和礼仪,十分尽心。 但夏川萂瞧着,听的认真且起劲的,不是乔彦玉,反倒是三位家主。 三位家主是头一次入宫面圣,还不是京都人士,他们能听认真三皇子说入宫的关窍十分正常。 只是,夏川萂有些索然无味,太子还在呢,这位三皇子就这么迫不及待,难道他是有什么法宝一下子能将太子拉下来然后改天换地不成?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走了半程的时候,郭继业骑马跟了上来,夏川萂奇怪问道:“你不是护送太夫人回府了吗?” 太夫人年纪大了,她回府可不跟郭继业和夏川萂一样,骑上马或者上了马车就能走,今日夏川萂入宫,太夫人回府,郭继业理应护送。 郭继业也有些奇怪道:“你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收到了皇后懿旨,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夏川萂更加诧异了,道:“既如此,那就一块儿入宫吧。” 等入了宫,给夏川萂一行带路的人还是胡祥,给郭继业领路的人是皇后宫中的一个内侍。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2节 而两人要去的则是同一个到地方,都是太极宫偏殿。 走在去太极宫的宫道上,夏川萂和胡祥寒暄:“胡大监,好久不见。” 胡祥忙陪笑道:“女君说笑了,咱家送女君出宫也就十来天的功夫,不算久。” 夏川萂笑道:“这十来天,我就跟过了十来个月一样,此时再看大监,觉着分外亲切。” 胡祥腰身躬的更低了一些,笑道:“咱家见到女君,也觉着十分亲切。” 三皇子见夏川萂居然和庆宇帝宫中排名第二的大太监有说有笑的,心中不是不惊异的,他看看唇角含笑一路眼睛不离夏川萂的小舅子,心中不免升起一个想法来。 等一同到了太极殿偏殿,不仅庆宇帝和皇后在,太子、太子妃、皇孙权应萧、皇孙妃许氏也在。 众人叩见礼毕,庆宇帝先夸奖夏川萂:“......忠君体国......勤劳王事......” 这样褒扬当朝臣子的好话用在一介草民夏川萂身上,在旁听着的皇子王妃们看夏川萂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接下来,庆宇帝又问了乔彦玉几个问题,他是三皇子正经的小舅子,算是皇亲国戚,跟他说话便随意许多,也是好好夸奖了他一番,还问他要不要入朝为官。乔彦玉当然愿意,庆宇帝就当场给了他一个郎官的职位。 先入皇家秘书团,算是被看好的世家子弟常规晋身之路了,这个郎官又被叫做宰相预备役,乔彦玉若是做的好了,以后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夸奖完夏川萂,又给乔彦玉赐了官身,庆宇帝又开始夸三位家主,对这三位家主,庆宇帝就态度平平了,不管是问话还是口头褒赞都是按照流程和官方话语来。 其中亲疏,可见一般。 夏川萂算了一下,问话三位家主,拢共没有超过十分钟,然后,庆宇帝就让人退下了。 三位家主战战兢兢前来,只在这太极宫偏殿站了两刻钟左右,就要退下了。 夏川萂要一同退下,庆宇帝道:“夏女君和乔郎留下。” 夏川萂以为庆宇帝还有什么吩咐,就留下听召。 结果,问话的是皇后。 皇后是个看着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厉的老妇人,她对夏川萂进行一些例常问话之后,又似老话长谈一般随口问了句:“......可有婚配。” 夏川萂自然答道:“尚未。” 皇后:“可是说亲了?” 夏川萂:“并未。” 夏川萂回答的爽快,郭继业在旁却是心下吊悬起来。 皇后点头,继续道:“朕有一孙,德才兼备......还缺一侧妃,你可......” “万万不可!”惊吓而起的是权应萧,他急忙道,“皇祖母,孙儿对夏女君并无非分之想,还请皇祖母莫要乱点鸳鸯谱。” 皇后:...... 皇后被亲孙子噎了一下,险些没有维持住脸上严肃的表情,她道:“朕又没问你,你一旁站着去。夏女君,你瞧我这孙儿一表人才,可堪为良配否?” 夏川萂去看庆宇帝,庆宇帝也满眼好奇的看着她,听她如何作答。 夏川萂心道你们可真够有意思的,看着个差不多的就想往自家后院巴拉,权应萧有什么好的,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夏川萂正色道:“皇孙殿下固然堪为世间女子良配,但民女放诞惯了,恐不能胜任侧妃之责。” 这就是不愿意了。 皇后道:“罢了,朕也就是问一问,你莫要放在心上。” 夏川萂:“是,民女领懿旨。”直接将皇后这话当懿旨接了,金口玉言,以后可不能更改了。 权应萧也大大松了口气,后怕般的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新的郭继业,回到自己座位上坐着去了。 此时,三皇子突然笑道:“夏女君既然尚未婚配,本王眼下倒是有一个如意郎君正合适,不知夏女君可否中意。” 皇后问道:“不知江陵郡王说的如意郎君是谁?” 三皇子笑回道:“禀母后,此人远在天边正在眼前,真是刚被陛下赐官的乔郎,乔郎乃是本王妻舅,家世上等,貌比潘安,才胜子健,更是年少有为,且与夏女君年龄相当,又同样没有婚约在身,您瞧瞧这两人,是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三皇子这话越说越俏皮,乔彦玉脸上慢慢晕出喜色,眼睛一瞟一瞟的总是想去看夏川萂又不敢看的青涩样子,明显是少年慕艾,有意人家女娘的。 而夏川萂呢,面上仍旧一副无波无澜无法让人瞧出意向的淡定模样。 这可真是奇了,她们就没见到在这样小的年纪就如此沉稳不动如山的女子,但想想她刚做成的事,又觉着正常了。 只是能娶到这样才干这样心机的女子,这乔郎,唉,恐怕以后日子不大好过了。 夏川萂心下已经厌烦了这位三皇子江陵郡王了,但只要不是庆宇帝和皇后问话,她就不会作答,怎么,即便你是皇子,也没有按头给人说亲的道理。 权应萧心下更加着急了,他笑道:“听说夏女君尚未及笄,要说亲,还是有些早了。” 三皇子道:“明年及笄,不算早了,况且,先定亲,过上几年再成亲,想来乔郎是愿意等的。” 权应萧:“三叔对夏女君的年纪记得倒是清楚。” 三皇子:“只是听王妃偶尔说起过而已。” 权应萧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后问道:“乔郎,你可愿意等吗?” 乔彦玉忙起身恭敬道:“禀皇后陛下,臣...愿意等。” 夏川萂惊讶的抬眼去看乔彦玉,乔彦玉亦是眼带欣喜的看过来,夏川萂心下一突,有些不是滋味。 夏川萂收回眼神,低头禀道:“皇后陛下,民女年纪尚小,暂且并未有婚配之意。” 乔彦玉眸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也是对皇后道:“皇后陛下,夏女君少年心性,情窦未开,且她身世坎坷,孤苦伶仃,无人为其打算,无意婚配亦是寻常。臣虽不才,亦知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才是长久之道......” 皇后:“所以?” 乔彦玉:“所以,臣愿意等,但亦愿意顾及夏女君之心意。” 这话模棱两可的,就让人听不明白了。 三皇子却是笑道:“乔郎这话很有道理,夏女君毕竟还小,两人可以先培养些感情,再谈婚嫁之事也来得及。” 郭继业平平开口道:“臣竟不知,江陵郡王还有给人拉线做媒的癖好,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说罢,对着三皇子拱拱手,以示刮目相看。 三皇子热情回礼笑道:“非是本王有此癖好,而是说亲之人是在下妻舅,不免多操心了些。” 郭继业:“王爷真是一位好姐夫,乔氏可以安心了。” 三皇子:...... 三皇子忙去看庆宇帝,庆宇帝似乎在神游天外,对场下的他们不在意的样子。 三皇子心下更加摇摆不定,想要说些话解释些什么,就听皇后问道:“郭大将军,说起来,你也还未结亲呢?你们府上可有为你张罗了?” 郭继业:“......并未。” 皇后:“巧了,朕这里有一合适人选,定不会辱没你的。” 夏川萂这算是明白了,感情皇后在这里,还有王妃作陪,就是来给人拉纤说媒来了,但皇后给她说媒也就罢了,毕竟是庆宇帝要见的人是她,而且,她算是有功,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也算是奖励的一种,这里面未必没有庆宇帝的意思,但皇后还单独将郭继业叫过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原本就想给郭继业说亲,恰好借着庆宇帝召见她的时机一同将郭继业的亲事给解决了? 夏川萂去觑庆宇帝的神色,嗯,庆宇帝皱了下眉头,但他身体本就不好,又坐了这么好一会了,若是疲累皱一下眉头也是正常的。 郭继业起身拒绝道:“禀皇后......” 皇后:“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朕要说的乃是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的此女,她与你从小相识,知根知底,又是朕看着长大的,品貌德行俱佳,可堪配你?” 郭继业站到殿中,站到了夏川萂身边,恭敬但正色道:“禀陛下,禀皇后,臣心中早已有意中人,恐要辜负皇后美意了。” 郭继业是当朝大将军,是武将之首,夏川萂的婚事皇后可以一力包办,但郭继业的婚事,得先上表奏启庆宇帝的,是以,郭继业在回禀的时候,将庆宇帝放在了皇后的前头。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郭继业足够恭敬,但他也让在场所有人知晓,他的婚事,若是有谁可以做主,那就只能是庆宇帝。 除非庆宇帝下一道明确的圣旨,下旨公布天下让郭继业和许茹娘成婚,否则,郭继业完全可以不听。 当然,即便庆宇帝下旨,郭继业也是有可以拒绝接旨的,如今是皇帝与世家共天下,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关系可以很亲近,也可以很疏离,更可以亲近又疏离,这其中的上下高低平衡,需要很微妙的掌控。 总之,皇帝高于世家,但世家,未必一定就要听皇帝的话。 所以皇后一直在说亲,就连还是个平民的夏川萂,她都没有居高临下的直接赐婚,因为她不能。 更何况是郭继业。 皇后两门亲事都没说成,心下十分郁闷,她看了眼许王妃,道:“罢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主意大的很,一个个的不想成亲,也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陛下,朕先回了,您也别太操劳了,早些歇息。” 她没兴趣知道郭继业的意中人是谁,干脆直接离开了。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离开,庆宇帝挥挥手,对他们道:“夏女君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权应萧出了太极宫,对许王妃道:“你先自己回府,我去看一下皇祖母。” 许王妃忙道:“臣妾与殿下一起去。” 权应萧:“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坐坐就回王府,你先回去吧。” 权应萧已经是第二次说话要她自己回府,许王妃只能听从。 权应萧一入皇后宫中,就挥退左右,问道:“皇祖母,您是怎么想着给孙儿和继业说亲的?” 皇后已经没了在太极殿时候的严肃,她冲着大孙子抱怨不已,道:“你还说呢,还不是你那王妃出的好主意,还说你也有意,我想着这两门亲事都是对你好的,就提了。” 权应萧瞠目结舌:“我也有意?我什么时候有意了......不对,您好好与孙儿说说,王妃是怎么与您说的?” 皇后也听出来权应萧完全不是许王妃说的那个样子了,就道:“你不是天天赖在丰楼不走吗?还与那个夏川形影不离的样子,你家王妃说许是你对那个夏川有意,不好跟她直说,她也不好意思跟你提纳夏川为侧妃的事,就托了我了,夏川上次入宫你还巴巴的特地来求我照顾人家,我想着你定是对人家有心意的......你家王妃既这样贤惠,夏川又身家丰厚,没得让人觊觎,你们既然有心意,我何不成全了你们?” 权应萧:“......这误会可是大了。” 第239章 第 239 章 庆宇帝留夏川萂说话, 其他人都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出宫。 一同走在宫道上,太子不住的打量郭继业, 欲言又止。 郭继业:“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还请直言。” 太子迟疑道:“倒是没什么吩咐, 就是......”他凑近了郭继业, 生怕别人听见似的隐忍问道:“听说你有隐疾?” 郭继业:“......太子殿下听说的是心疾吧?” 太子痛心疾首道:“唉呀这心疾只是太医太平说法,那什么..不能和女人亲近, 这不就是隐疾吗?” 郭继业:“太子殿下好见解。” 太子:“那你这是,承认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3节 郭继业很痛快:“是。” 太子倒是被他的直白给怼了个正着,梗了一下还不死心问道:“那你刚才, 可是当着父皇和母后的面说了, 你是有了意中人了,那你这意中人,不是女人喽?” 郭继业:“太子殿下, 某不好男色。” 太子:“不好男色,那就是女人?你不是刚才已经承认了,不能亲近女人吗?你......你这是,欺君啊。” 郭继业停下脚步,看着太子郑重道:“太子殿下慎言,某并未欺君。某有隐疾是真, 心中已有意中人也是真,只是这意中人跟某的隐疾无关而已,还请太子殿下知道。” 太子更加弄不明白了:“那你这不是...悖论吗?” 郭继业老神在在:“非是悖论, 乃是上天厚爱罢了。太子殿下若无其他吩咐, 某这就出宫了。” 太子看着郭继业大踏步离开的背影,不由喃喃道:“怪人, 真是怪人,还没听说哪个男人非得给自己安个隐疾名声的。” 三皇子走上来,笑问道:“太子二哥也觉着郭继业这是在说谎吗?” 太子脸上瞬间堆上了假笑:“也?本宫可没觉着他在说谎,看来是三弟认为郭大将军在说谎了?三弟可慎言,欺君之罪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 三皇子脸上神情顿了一瞬,又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猜测,猜测而已。” 太子:“你我身份贵重,对臣子说话还是要慎重再慎重,否则,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得罪人的。” 三皇子:“太子殿下训诫的是,弟弟记下了。” 太子一晃三摇头的走了,留下神色晦暗不明的三皇子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到颇有些失落的小舅子,不由安慰道:“你先别急,你若是真有意于人家小娘子,放手去追,凭你的家世和人品,再加上些许诚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乔彦玉想说,那得看跟谁比,但他现在也知道一些事理看明白一些眉眼高低了,知道郭继业身份敏感,不好在同样身份敏感且心怀大志的姐夫面前多说什么,是以便只是口头答应下来,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夏川萂这边,等人都退下了,庆宇帝当着夏川萂的面用了一碗参汤,深深叹了一口气,喟叹道:“好久没觉着这么舒畅了。” 范斋在旁笑道:“陛下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上担子轻了,心情自然就舒畅了。” 庆宇帝闭眼微微笑道:“朕身上担子何曾轻过,不过,你这话也没错,一件心事得以解决,朕的确是高兴的。夏川,你有大功。” 夏川萂:“为陛下分忧,不敢言功。” 庆宇帝:“嗯......你觉着,这三人可用吗?” 夏川萂:“民女说实话,民女并未想到,陛下会召见此三人,对此三人,亦无甚看法。” 庆宇帝睁眼看她,道:“你是认为朕多此一举,画蛇添足了吗?” 夏川萂:“陛下此举,无异于告诉世人,丰楼是陛下的产业,民女是在为陛下做事,而这所谓的拍卖,不过是陛下换了种法子向豪族们要钱而已,民女认为,这于陛下名声有碍。” 夏川萂这话直白又冒犯,可谓是大胆了,范斋在一旁杀鸡抹脖子的给夏川萂使眼色要她说些好话给庆宇帝,谁知,夏川萂却是将眼睛垂下,不去看他了。 夏川萂心下是不满的,庆宇帝此举,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把丰楼当他自己的所有物了,夏川萂最讨厌掠夺者,即便是皇帝,她也将自己的不满给表达了出来。 庆宇帝果然发怒,但他身体不行,想怒也怒不起来,而且,夏川萂才立了功,为他筹集了十万两银子,虽然这十万两在他看来不多,跟国库相比更是一成都不到,但这毕竟是白得的,而且是用来安抚灾民的,相当于是夏川萂用十万两银子给他买了一个好名声,他也实在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对她发怒,这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应有的气度。 好一会,庆宇帝才道:“罢了,朕不过是想见一见他们,给你长长脸面而已,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夏川萂也没想现在就把庆宇帝给气死,她道:“长公主殿下和诸位皇子们能到,已经是陛下给民女长了脸面了,民女心中是感激陛下的。” 庆宇帝:“这听着还像句话。说罢,此番你想要些什么?” 这是要按照她的想法赏赐她了。 想要什么? 金银财宝名声夏川萂都不缺了,她缺的是地位。 夏川萂试探问道:“民女想要什么,陛下都给吗?” 庆宇帝:“只要是朕能给的,都行。” 夏川萂立即道:“陛下放心,民女想要的陛下一定能给。” 庆宇帝好奇问道:“哦?那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夏川萂捋了捋袖摆,抚了抚鬓发,郑重其事的跪下,行礼道:“陛下,请赐民女些许爵位,以为民女此后立身之本。” 庆宇帝:...... 范斋看看庆宇帝脸色,忙对夏川萂道:“夏女君,本朝并未有对女子封爵的先例。”大周朝女子有爵,但不叫爵,叫诰命,来自父与夫,像卫简容的县君爵位来在她的父亲护国公世子,也是来自庆宇帝。 卫简容算是皇家血脉,因为庆宇帝优容自家姊妹端敏长公主才给卫简容封了个县君爵位。比如太夫人,她的超品诰命位比王妃的爵位就是来自夫君英国公。 像是给外姓未婚女子单独封爵的,大周朝从未有过先例,但是前朝有。 夏川萂道:“为女子封爵并非罕见之事,前朝历代都有女子封爵之例,伯阳君因戍卫伯阳城池有功,被前朝恒帝封为伯阳君,魏显侯因开疆拓土有功,被前朝太/祖封为显侯,今朝开国之时,南疆土司归顺,被当朝太/祖封为南离公,后因为出嫁,难离公被其夫、其子袭承,后渐渐被世人淡忘,这才有了本朝无女子封爵之说......” 庆宇帝道:“你不说起,朕倒是真忘了,本朝开国之时,第一代难离公似乎是个女子来着?” 庆宇帝能知道,还是因为他能翻阅皇家密档,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文献,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夏川萂之所以能知道南离公,是因为她小时候就混迹在郭继业的书房,且最喜欢看这些人物秘闻,这才知道的。 但范斋听到这个“南离公”的名号,就有些傻眼了,他是知道南离公爵位已经被先帝给褫夺了,但是真不知道这南离公爵位的来历。 夏川萂道:“民女此次相助赈灾之功自然比不得攻守城池、开疆拓土之功,是以民女不求公、不求侯,只愿陛下能,量功裁爵,为民女封个小爵位,好让民女免除闲言碎语之忧。” 夏川萂这话听说说的在情在理,但是,庆宇帝道:“封爵乃是大事,亦是国事,需要大臣们朝议,你先回去等着吧。” 夏川萂心里有些失望,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堂那些大臣们,是肯定不会希望再多出一个爵位来的,尤其还是给女子封爵。 但夏川萂再次想了一想,她也是真的没什么好要的,凡是她想要的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得,唯有爵位一事,只能求皇帝赐予。 说到底,赐爵都是庆宇帝一句话的事,而且她又没有要公侯爵位,给她个小爵位,庆宇帝下道旨意就行了,还要拿到朝堂上去议论,就等于变相推脱了。 夏川萂起身,打算告辞了。 “你且等一下,”夏川萂转身,听庆宇帝继续问道,“郭继业...真的有隐疾?” 夏川萂:...... “陛下,民女不清楚。” “哦,”庆宇帝道,“听说你们渊源匪浅,真还以为你知道呢。” 夏川萂脸差点绷不住,道:“陛下,隐疾乃是私密之事,郭大将军并未告知我等。” 她要是说她知道郭继业隐疾的事,那她成郭继业什么人了? 也不知道庆宇帝信了没有,又问道:“郭继业自己说他有意中人了,你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谁吗?” 夏川萂假笑道:“陛下,此为郭大将军之事,您应该去问他本人,如果陛下要问的话,他应该还没走远,民女愿为陛下稍个口谕给他,让他再回来给您解惑。” “那倒不用了,朕只是一时好奇而已,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庆宇帝道。 夏川萂恭敬回道:“民女确实不知。” “退下吧。” 夏川萂告退。 看着夏川萂离开,庆宇帝问范斋:“你认为,她是真的知道吗?” 范斋:“这..男子隐疾之事,夏女君一个小女娘如何能知道呢?” 庆宇帝:“她不是随英国公太夫人住在英国公府吗?就没察觉一星半点?” 范斋无语了,这跟人家住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如果郭大将军自己不说,夏川萂一个小娘子,去哪里知道啊? 庆宇帝也发觉自己问了个寂寞,又道:“太医诊断是真的?郭继业真有隐疾?” 范斋:“太医诊断,应该错不了。” 庆宇帝叹息道:“这样大好青年,居然有隐疾,可惜了。” 范斋:“......太医似乎说的是心疾,跟隐疾..还是不太一样的。” 庆宇帝咳声道:“都是不能碰女人,心疾和隐疾有什么不同?” 范斋想说,人家郭大将军都自己说了,人家是有心上人的,说不定在人家心上人面前,郭大将军的心疾就不医自愈了,这什么隐疾,也就不存在了。 但他看看庆宇帝闭眼休憩的苍白面色,到底还是将这话给压下去了。 皇后宫中,权应萧认真且仔细的将他对夏川萂是真的只有朋友之谊没有男女之情的事跟皇后祖母好好说了一遍,皇后可惜道:“这夏川一出手就是十万两,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纳了她,你这辈子就不愁钱花了。” 权应萧叹道:“银子是好,但要是从她手里拿银子可不容易,从她行事上看,她能是个居人之下的?别到时候我府上血流成河,那时候我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皇后掩唇惊道:“这么霸道的?看她白白净净浓眉大眼的,可真看不出来是这么个霸道脾气。” 权应萧:...... “您还没说怎么想着要将茹娘嫁给继业呢?” 皇后叹道:“你王妃说了,你跟郭继业看着面上似是有过节不相来往,实际上感情好的很,如果将茹娘嫁给他,你们不就成了连襟,再往来就名正言顺了,而且,茹娘打小恋慕他,如今两人已经长大,男未婚女未嫁,凑做一处,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权应萧:“......是王妃想多了,继业对茹娘无此意。” 两庄婚事,许王妃都是全然为权应萧考虑,若是成了,权应萧下半辈子无忧,是以他并不怪意许王妃。 但是,全错了。 权应萧不会做这等勉强他人的事,不然好事就成坏事了,一下子得罪两个人,不,不只是两个人,而是两方势力! 他何苦来哉。 皇后:“看出来了,他自己说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吗?” 权应萧:“知道。” 皇后立即问道:“是谁?” 权应萧看了左面脸上写着八卦右面脸上写着好奇的皇祖母,不由哭笑不得道:“这个..还不能说。” 皇后不满道:“就是因为你这也不跟我说那也不跟我说,我今日才铩羽而归的,两门亲都没说成,我这个皇后很丢脸面的!” 权应萧忙上前安慰一番,想了想,郭继业的事还是先让皇祖母知晓一二,否则在这后宫,还真容易行差踏错,虽然动摇不了皇后位子根本,但毕竟脸上无光。 权应萧就将夏川萂和郭继业的渊源挑拣着说了一些,皇后听到瞠目结舌,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郭继业的心上人,就是夏川了?” 权应萧叹道:“就是她。别说继业了,如果换做是我,有这么个人杵着,我也看不到别的女子。” 良久,皇后叹道:“你要是这样说,她有那样的本事,那她能在三天之内筹集不下十万两银子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朝野上下都在猜测郭氏养军的饷银粮草是从哪里来的,猜来猜去猜了这么多年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他们聪明才智上有所欠缺,而是他们眼光短浅,都没想到,郭继业背后的那个人,会是一个小娘子罢了。 皇后道:“可惜了,如果夏川是个男子,此时定已经大放异彩,世间又会多一个夏氏了。” 权应萧道:“不是男子又如何,如今世间,早就已经多了一个夏氏了,只是她名显在地方,京都这些只看得到眼下的大人们看不到她而已,但这不是她的错,而是这些酒囊饭袋的错。” 皇后:“......你这话,在我这宫里说说就行了,可千万别在外头说。”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4节 权应萧勉强笑道:“孙儿知道的。” 皇后看着龙章凤姿的大孙子,不由哀哀叹息道:“要是你父亲还在就好了......” 多么好的大孙子,偏偏与皇位无缘,真是上天不公! 夏川萂走在空旷的宫道上,盘算着出宫之后要怎么做。 结果一出宫门口,就见到了郭继业和乔彦玉两个人在等她。 夏川萂顿时头疼不已,想一头钻进自己的马车里就当看不见两人糊弄过去,但是不成,他们已经看到她了。 夏川萂只能跟两人打招呼:“郭大将军,乔公子。” 郭继业横了她一眼,似是在怪她虚伪,明明前几日他们还在雪地里亲的难舍难分,现在又当他是外人了。 乔彦玉轻咳一声,问道:“你是要回丰楼吗?咱们一起吧。” 夏川萂:“你不回自己府上吗?你家中长辈就不想你?” 乔彦玉笑道:“父亲母亲有令,让我善始善终,将赈灾之事解决完之后再回府也不迟。” 夏川萂笑道:“我也想着要怎么跟你说呢,现在虽然契约签订下来了,但怎么将赈灾物资从三个地方运到灾民安顿之处还需要好好计划一番,这还得要你多费心。” 乔彦玉眉眼温柔,道:“应该的,但听吩咐。” 夏川萂:“可别,如今你已经是朝廷命官了,我也听你的才是。” 乔彦玉恭维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领头,我当然要听你命令行事......” 夏川萂看到他这态度听到他这话心里舒畅了些,正在两人说的难解难分的时候,郭继业在旁轻咳一声,问道:“陛下可是指定负责此次赈灾的主事人了吗?” 夏川萂:“......陛下并未提及此事。” 郭继业点点头,道:“我知晓了,我这便回府了,告辞。” “唉等等,等等......”夏川萂追了上来。 什么叫知晓了?! 郭继业要是不问,夏川萂还忘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要不怎么说是混官场的呢,夏川萂想到了头,想到了尾,就是没想到赈灾这么大一件事,是需要朝廷出一个中间调度人来统领此事的。 这倒不是她虑事不周全,而是,她是混江湖的,考虑事情习惯从自己角度出发,很少想到朝廷上去,这也是当世普遍人的虑事方式。 郭继业背对着夏川萂唇角微勾,又立即抿平,停住脚等了一下,问道:“夏女君还有何嘱托?” 夏川萂瞪了他一眼,道:“我与你一同回府一趟,带些东西。” 郭继业看了看自己的马,道:“那我......” 夏川萂不由分说:“你与我一同坐车。” 郭继业欣然同意:“恭敬不如从命。” 乔彦玉:...... 夏川萂对乔彦玉道:“回丰楼先不急,既然已经在城里了,不如乔公子先回家看看,丰楼那边什么时候过去都不急。” 乔彦玉看了郭继业一眼,只好道:“你有何事都派人跟我说一声,我总是站你这边的。” 夏川萂笑道:“多谢。” 目送乔彦玉带着亲随离去,夏川萂扭头上了马车,郭继业紧紧跟上。 马车缓缓启动,夏川萂抱臂倚靠在马车壁上看着郭继业不说话。 郭继业从马车一个夹缝中摸出一把小镜子,在自己脸上照来照去,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夏川萂:“......我头一次发现,你脸皮真厚。” 郭继业放下小把镜,笑道:“脸皮厚的是你吧,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你这背后一套人前一套的,弄的我好像拿不出手的外室一般。” 夏川萂老脸一红,气弱道:“还、还不是时候,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郭继业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像今天这样说亲的事以后只会更多,我那隐疾、心上人的说辞总有被当面揭破的一天,你拿自己年纪说事也总有说不过去的一天。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拧巴什么,嫁给我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夏川萂支吾了一下,才失望叹道:“陛下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我想要个爵位,陛下说要拿到朝堂上去议一议。” 郭继业:...... “你是觉着,有个爵位,才有底气嫁给我吗?” 夏川萂恼羞成怒:“这话你可以放在自己肚子里意会,不用直接说出来的。” 她就是好面子了,怎么了,怎么了? 吃你家大米了! 郭继业失笑,将人揽在怀里,夏川萂去推他,他就哎哟一声碰在车壁上,呼痛道:“川川,你手怎么这么重,小心真跟我碰出隐疾来,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夏川萂气死了:“你可住嘴吧,张口隐疾闭口隐疾的,就连陛下都问我你这隐疾是不是真的。” 郭继业忍笑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夏川萂没好气:“还能怎么回答,不知道呗。你谁啊,郭大将军,我上哪知道你的私密事儿去的。” 郭继业凑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夏川萂脸蛋爆红,怒道:“你再说什么屁话,小心我真揍你。” 郭继业忙讨饶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就你这动不动就恼的暴脾气,也就我能受得了你了。” 夏川萂白眼他:“我强迫你了?” 郭继业:“自然没有,我心甘情愿的。” “这还差不多......”夏川萂嘟囔道,又哀叹道:“看来爵位的事是泡汤了,好没劲。” 郭继业想了想道:“行不行的,先让他们论着呗,议论的人越多越好呢,人越多,知道你立功的事儿的人越多,不管爵位能不能得到,至少名声是有了,也算是好事。” 夏川萂苦恼:“我名声足够了,就想要个爵位傍身,不行,给我个官儿做做也行啊。” 郭继业:“......做官你是别想了,要你一个女子天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你不难受啊?” 夏川萂:“哼!真没劲!!” 第240章 第 240 章 夏川萂是真的挺想弄个爵位的, 回府跟太夫人一说,太夫人还真替她想了个法子,道:“自来从龙之功最大, 你要是想扶植个皇帝上位, 现在正是好时机, 等他登基那日, 正好给你封个爵位,好让你功成身退。” 郭继业在旁听的直皱眉, 道:“老祖母!” 太夫人不理他,继续道:“你还是女子,功成身退后不用担心你作妖, 也能少些猜忌, 正好。” 郭继业再次忍不住打断太夫人的话,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掺和这些事的吗,天注定的事谁能看的清楚, 一旦选错了就万劫不复,您......” 太夫人:“我只是说个赚爵位的法子给她,又没让她真去,你瞎担心什么?” 夏川萂也看着郭继业笑,道:“我是虚荣,但也惜命, 你想多了。” 郭继业觉着自己真没想多,他总觉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在夏川萂身上发生, 是以, 等看望完太夫人之后,郭继业亦步亦趋的跟着夏川萂出了院子。 夏川萂无语:“我说真的, 真没......” 夏川萂一句话还没说完,结果就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郭继拙。 夏川萂奇怪的溜了一圈自己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婆子陪着郭继拙,而郭继拙,正在地上走来走去转圈圈,面上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 见到夏川萂从通向太夫人院子的月亮门出来,这婆子忙过来回禀:“女君,郭公子来访,奴婢拦不住,只能让他进院子等着。” 夏川萂道:“无妨,这里是他的家,他在自己家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哪里是你能拦的住的,你下去吧。” 这婆子松了口气,路过郭继拙身边的时候还不满的“哼”了一下,然后赶紧走了。 郭继拙听了夏川萂阴阳怪气的话,脸上更加不好看,他站定,哑着嗓子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刘锦儿不在静心庵了。” 夏川萂:“......关我何事?” 郭继拙抬眼看她一眼,立即又移开眼去,道:“......当日,她拿刀刺杀你......”他说不下去了,直接道,“我今早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问了庵中的姑子,说是前日被两个嬷嬷接走了。” “刘锦儿心怀怨愤,我想着她离了庵堂,定会来找你,你......自己留心些。”郭继拙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了。 夏川萂问道:“慈静大师呢?她不在庵里吗?” 郭继拙:“慈静大师这几日在外做法事,不在庵中,庵里的姑子们说,来接人的除了两个年长的嬷嬷,还有好几个带刀的护卫,凶神恶煞的,她们拦不过,也不敢狠拦,就让人将刘锦儿接走了。” “是接走的,不是强行或者威逼利诱带走的?” 郭继拙没有回头,道:“......是她自己跟着走的。” 夏川萂笑道:“看来,她们刘氏姊妹都很有主意,胆子也很大,都惯会从庵堂寺庙里跟陌生人离开的,就不怕这些人将她们给卖了?” 刘锦儿和郭霞可都是妙龄少女,她们是怎么敢跟着陌生男人走的?想当年夏川萂才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的时候,她连夏大娘的院门都不敢出,就怕被人捉去给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这两姊妹可好,上赶着跟着个不知道根底的人走。 不对,根底? 或者,这个刘锦儿,是知道来带她走的是什么人,并且他们之间建立了某种契约,她才放心跟着走的。 郭继拙已经将消息带到,不再多言,抬脚走了。 夏川萂看着郭继拙的背影默然无语,说实话,她自觉跟郭继拙交情只是寻常,怎么弄的好像她辜负了他似的? 她对郭继业道:“你这兄弟还真是多情。” 郭继业似笑非笑道:“那也看是对谁吧?” 夏川萂一想也是,道:“刘锦儿和郭霞都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姊妹,他要是置若罔闻,倒是显得冷酷无情了,他这样的深情厚谊,恐怕人家未必领情。” 郭继业:“他是个可以为自己做主的男人,要你操心。” 夏川萂:“行行,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去,等会就回丰楼,你自忙去吧。” 郭继业点头道:“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让人送你。刘锦儿那里你也上点心,我给你的人要时时带着。” 夏川萂:“知道了,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小命的,这你放心。” 郭继业扔下一句:“我会保护好你的。”就离开了。 对“保护”之类的话夏川萂不置可否,她看着郭继业离开的背影,总觉着他似是心里有事,但国公府里现在是他做主,有事是正常的,也就不再多想,去收拾一些紧要之物带去丰楼了。 郭继业一路来到了迎晖堂,郭二婶迎了出来,她这几日有一天没一天的来回丰楼和府里,府里积攒了许多事务,是以她一整日都在迎晖堂处理府里琐事。 此时见到郭继业,就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太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郭继业先道声:“二婶操劳,”又问道,“二叔可在家?”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5节 郭二婶笑道:“每天就这么点子车轱辘的事务,算不得操劳,你二叔啊,一早就出去喝茶去了。进来坐?” 郭继业对郭二婶道:“我说几句话就走。刚才,继拙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刘锦儿被人接走了。” 郭二婶脸上笑容消失,道:“刘锦儿被接走了?知道是被谁接走的吗?” 郭继业:“现在还不知道,我留在洛山的人没有传来消息,不知道是不知晓还是已经出事了。继昌和继兴那里可有什么异动?” 郭二婶:“继昌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了,具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得你去查,继兴近些日子倒是知道上进了,每日在府里读书,没有出门。” 郭继业点头,嘱咐道:“府里二婶多留心,下人那里再紧一紧规矩,有不服管的,先打发了再说。” 这是要清理的意思。 郭二婶深吸口气,道:“你给我透个底儿,”她指了指天,道,“是不是到了关键时候了?” 郭继业垂眸,声音几不可闻:“该决一死战了。” 郭二婶握紧了手炉,神色却是如常,轻声笑道:“这府里有我,你放心。” 郭继业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夏川萂收拾东西很快,拢共装了不到半车,她先去跟太夫人告别,然后又去跟郭二婶说了会话,然后就要走了,结果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郭二叔回府,郭二叔见到夏川萂,道:“你先别走,与我一起去继业那里说点子事。” 夏川萂奇怪,但也没多问,与他一起去了郭继业的留春院,此时郭继业正在书房留香阁中处理事务。 一见面,郭二叔就道:“陛下方才召了好几个阁老入宫,御史大夫沈大人、尚书令朱大人、中书监姜大人、护国公卫公、平远侯尚公,还有其他部所的大人,细数下来,得有小二十人。如此临时召唤,不知道所议何事。继业,你们不是才从宫里出来,可是知道些什么吗?” 郭继业道:“现下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十里之外赈灾之事。” 说到赈灾,郭二叔不得不佩服夏川萂,道:“这几日京都府尹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见人就问可否有粮有炭,如今十万两赈灾银到手,他不得乐疯了。” 郭继业:“未必。” 郭二叔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郭继业:“陛下此次召集诸大臣入宫,所议第一项,应是此次赈灾主事人,咱们且先看看,这个主事人会花落谁家吧?” 一旦带入官场思维,结合当下一触即发的□□势,夏川萂的脑洞就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第一个就是贪赃枉法,第二个就是栽赃陷害,第三个就是要有谁祭天了。 她越想越兴奋,坐都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不住的思考起来。 啊呀,这大鱼争来争去,总得有个饵吧,可巧了,她刚签订的拍卖契约就是最好的一个饵啊。 虽说什么银子啊粮食啊都还没到手,都在三家仓库里囤积着,但这三家,可就是明晃晃的大肥肉啊,但也正是还没出仓,才好搞事啊,谁要是拿下这三家,或者是其中一家两家,那岂不是现成的资源? 这天灾不断的年头,真是,金山银山也比不过粮山,毕竟金子银子都不能吃,有了粮食,那就有了源源不断的人口和...兵员。 郭二叔见夏川萂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地上转个不停,不由道:“你转什么呢?转的我眼晕。” 夏川萂问两人:“你说,这京都是不是要变天了?” 郭二叔神色乍变,道:“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结果郭继业不动如山,眉毛都没动一下。 夏川萂继续猜测:“你们说,我那些赈灾银,真的能运到十里坡的灾民那里吗?” 郭二叔摇头道:“总会克扣些的,至少京都府这边一定会补足这些日子的支出。除了京都府,主事人劳苦功高,下面做事的人也辛苦......” 夏川萂轻笑:“所以,最后到灾民手里的,还能剩下多少?” 郭二叔:“淮北离京都不算远,路也好走,路上损耗不会太多,最后能剩下三到五成,已经很多了。” 夏川萂:“哈,也就是说,我给出去十万两银子,最后能到灾民手里的,也就三万多?” 亏她第一天拍卖完成后,还觉着四万不够赈济灾民的,结果呢,确实不够,是不够给这些人收入囊中的。 郭二叔见夏川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就道:“你这是才来京都,觉着不适应,等过上几年,看多了就能视而不见了。” 夏川萂冷哧道:“怪你不得你们郭氏要倒贴替朝廷养军呢,想来不是朝廷没钱,是钱都到了贪官手里,亏你们还忍的下这口气。” 郭二叔:“不忍又能如何,总不能拿着刀带着人去诸位大人家里搬粮吧?那成什么了?” 夏川萂:“窝囊!” 郭二叔面色不善:“丫头,这里面的事复杂的很,你以为我郭氏掌军甲子复甲子是怎么过来的?不说其他,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一个能像我们郭氏一样安稳如初长盛如初的?掌兵的最忌讳什么你知道吗?看你挺聪明的,你怎么不知道去心疼一下继业?” 夏川萂被说的憋闷不已,掌兵的最忌讳什么? 功高震主呗! 她就说大周都立朝一百好几十年了,怎么郭氏还屹立不倒雷打不动的掌几十万大军呢,皇帝夜里就能睡的着觉? 看来不是皇帝不想让郭氏下台,是各大世家不愿意让郭氏下台啊。 夏川萂把自己摔在椅子里,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郭继业道:“现在说的是赈灾银的事,或许还关系到朝堂争斗,需要好好合计一番,有一点,我是不希望这些赈灾银子落入不相干人等手里的。” 郭二叔:“你说的轻巧,要想银子用到实处,就得有一个能拿事、且腰子够硬的人站出来主事,放眼满朝,有谁是?你吗?” 郭继业:“陛下没有召我入宫,想来不会是我的。” 郭二叔无语凝噎,这大侄子也太死板了。 他也瘫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此时,我倒是庆幸陛下还未授你官职了,你这样出去,还不是将我郭氏架在火上烤?” 夏川萂突然发狠道:“既然谁都免不了,那就都拉下马,将他们的脸皮给扒拉下来,我看最后谁能落得好。” 郭二叔惊道:“千万别,这很可能涉及皇位之争,要是最后谁上了位,你岂不是要惨了?” 夏川萂冷道:“那就不要他上位好了,否则,这世道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拉皇子下马的事她又不是没做过,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同样也可以。 郭二叔也冷笑道:“好轻巧的话,你别作死带上我们。”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先等主事人出来再说其他,现在还言之过早。” 郭二叔看着郭继业,不可置信道:“我说继业,你可别跟这丫头一起胡闹,咱们郭氏还指着你呢。” 郭继业正色道:“二叔放心,我不会铤而走险去掺和什么的,只是,恐怕事与愿违,郭氏当中,怕是已经有人参与其中了,如果他将郭氏拉下水,难道我们要与他共沉沦吗?” 郭二叔脸色大变:“谁?是哪个兔崽子,老子现在就宰了他去!” 郭继业:“现下还只是猜测,但我们现在也要先准备起来了。” 郭二叔脸色阴沉如水,道:“你先给我透个底,你怀疑谁?” 郭继业:“......继拙刚才回来,说刘锦儿被人接走了,没有人从中串联,刘锦儿不会轻易随人离开的。” 郭二叔皱眉:“刘锦儿?她能做什么?” 夏川萂凉凉道:“不要小看女孩子,她能做的事情多着呢。话说刘锦儿走了,不知道郭霞还在不在桐城普渡寺?” 郭二叔去看郭继业,郭继业道:“我已经派人去桐城查看了。” 这事情闹得,一件接一件,看来,真的是到动真格的时候了。 郭二叔想了想,问郭继业:“你是怎么打算的?” 郭继业肃容道:“我郭氏只站正义的一方,只要占据大义,雷霆加身亦不畏惧。” 郭二叔点头,这是郭氏家训,也是族风,郭二叔作为郭氏一份子,自然也是认同的。只是:“......要不要去跟父亲说一声?” 郭二叔这里的父亲用的很含糊,既是说他的父亲老英国公,也是说郭继业的父亲英国公。 郭继业:“祖父那里我会去说,族里其他人那里,先静观其变。” 明白了,这是怀疑英国公也参与其中了,也是,如果只是下头几个族人或者小辈,外头人也未必能认,除非是英国公亲自下场,或者是在背后支持,外头那些人才会拿出面的人当回事。 郭二叔点头,问道:“那我做些什么?” 郭继业:“我想和尚公见一面,还请二叔为我安排。” 郭二叔点头:“这简单......” 说完事,郭二叔就离开了,留下郭继业和夏川萂两个。 夏川萂也无话可说,道:“那我也走了。” 郭继业仍旧坐在座位上,见夏川萂要离开,道:“你放心,银子不会白花的。” 夏川萂止住脚步,回首望他,他坐在高堂深处,周围都是暗沉的光,包裹住他整个人也都是暗沉的。 夏川萂想了想,道:“你是郭氏家主,你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从整个家族出发,我不会怪你的。”说罢,就大踏步离开了。 郭继业捏紧了手里的黄金小马,看着她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夏川萂回到丰楼的时候,权应萧已经在了。 夏川萂奇怪:“你这是会瞬移还是长了飞毛腿?我感觉你比我还像是这里的主人,你都不回你自己家的吗?”从皇宫到丰楼可是不近,权应萧比她来的还早,只能是他压根就没回自己王府,出宫就来丰楼了。 权应萧在自斟自饮,听了这话撩了撩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将刚斟好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夏川萂被他这一眼看的渗的慌,问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烦心事解决不了吗?” 权应萧:“......对不住。” 夏川萂掏掏耳朵:“这话从何说起,你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了?先说好啊,若真有,得看情况原谅。” 权应萧:“......皇祖母跟你和继业说亲的事,是我府上王妃跟皇祖母提起的,她也是为我着想,我给你道歉。” 不是他替许王妃道歉,而是他自己跟夏川萂道歉,可见,权应萧是个有担当的人,但也太过有担当了,连许王妃的牵连也一起给担了,自己认错,不让夏川萂怪意许王妃。 夏川萂忙道:“别,别,用不着,皇后陛下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不乐意,她老人家就不提了,怪可亲可爱的。”至于什么许王妃,她根本没打算跟她见识什么,两人本来也没多少交集。 权应萧笑:“我还是头一回听有人说皇祖母可亲可爱的呢。” 夏川萂也笑:“本来就是。” 权应萧笑了一下,又不笑了,他倚靠在凭几上,一腿蜷起一腿伸直,寂寥道:“还有一事要跟你说声对不住,此次赈灾的主事人定下了......” 夏川萂轻声问道:“是谁?” 权应萧:“是太子二叔。” 夏川萂:...... 权应萧:“我去跟皇祖父争取,想要做这个赈灾的主事人,但被皇祖父驳回了,而且,此次赈灾,除了你的十五万两,朝廷再出十五万两,赈济的也不是十里坡的灾民,而是整个北方和东方的灾民。” 除了拍卖的银两,夏川萂代表丰楼,出了将近三万两银子,凑了个十五万两整,这是她单独跟庆宇帝说的,没想到,大半天过去,就已经被庆宇帝宣扬出来满朝皆知了。 权应萧:“......我看着你忙前忙后这么些日子筹集了这么多银两,着实感佩,便想为这件事收个尾,将所有的钱都实实在在的用在灾民身上,不玷污了你这份功德,可惜......对不住。” 夏川萂坐在台阶上,双手捂住脸将头埋在膝盖中,闷闷道:“这不怪你。”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6节 权应萧看她这样,就明白她已经知道赈灾这里面的道道了,心里也难受,他再次闷了口酒,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此次赈灾就像是一个表演的舞台,而他,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又能奈何得了谁呢? 两人正愁闷枯坐的时候,乔彦玉急匆匆的走过来,还未进门就急道:“川川,此次赈灾主事人已经定下来了......皇孙殿下也在啊。” 权应萧收了萧索懒散之态,举杯跟乔彦玉问好:“乔公子。” 夏川萂起身迎他,勉强笑道:“我刚才已经听皇孙殿下说了,主事人定的是太子殿下。” 乔彦玉喘匀了气息,随意找了个席位坐了,良久,道:“......三殿下在陛下面前竭力争取,还是没争的过太子殿下。”他没说的是,三皇子十分恼怒,回府就召集了幕僚在府上议事,也让他过去,被他给推辞了。 夏川萂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乔公子,你在三皇子府上,可有见过郭氏的人出入吗?” 乔彦玉:“我近些时日去郡王府上不多,而且我都是入后院去见姐姐,三殿下府上都有什么人出入,我就不得而知了。怎么了吗?难道是郭氏有谁投靠了三殿下吗?” 夏川萂:“我就是这么一问,没什么其他意思。” 乔彦玉:“......要不要我问下三殿下?” “千万别?你就当没听到吧。”夏川萂忙道。 但她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能让人当做没听到,尤其是权应萧和乔彦玉都是聪明人,将郭氏和三皇子联系到一起,光发散就能联想到很多事情。 看来,郭氏也避免不了...... 权应萧道:“陛下既然将主事人定为太子殿下,就是对他寄予厚望,从这方面想,赈灾方面,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自毁城墙才是。”毕竟有那么多人看着,还有个三皇子在旁虎视眈眈。 太子若是有任何差池,都会被三皇子给揪出来大作文章,那样,太子可就下不来台了。 夏川萂兴致不高,但还是道:“但愿如此吧......” 第241章 第 241 章 赈灾主事人是皇帝说了算, 但北方和东方部分地区的赈灾事务夏川萂还是能说上些话的,桐城吴郡守、平县主延志、青州楚氏等与夏川萂交好的各方都派遣了人手来到丰楼,听候差遣, 与荆氏家主一同去淮北运送赈灾物资。 夏川萂介绍领头人和荆家主认识, 夏川萂与荆家主道:“有劳荆家主费心。” 荆家主忙道:“应该的, 应该的。” 从皇宫回来之后, 三位家主对夏川萂的神通广大佩服万分,原以为只是一个经营酒楼客店的小娘子, 谁知道竟是个手眼通天的。 也是,能在皇城脚下寸土寸金的地方混的风生水起,背后有人也是正常, 但他们也着实没有想到, 只是拍得一个方子,就能受陛下召见,沐浴天恩, 与此同时,他们听到那些此次拍卖是为了筹集赈灾粮款的消息也定是真的了。 他们也看到了乔彦玉的风采和诚意,乔氏如玉公子说不会让他们失望,果然他们就没有失望。 只是,曾氏和苏氏更看好乔彦玉,准确来说是乔氏, 所以,他们都去和乔彦玉这个大家公子示好,将夏川萂这边放到了第二位。 反倒是荆氏眼光独到, 就跟他第一个高价成为拍卖会第一个得主一般, 将宝压到了夏川萂身上。 荆氏家主找到夏川萂想要投效的时候,夏川萂曾问过荆氏家主为什么。 荆家主笑道:“女君以女子之身能成就如此, 荆某相信,女君不会辜负荆某的信任。” 夏川萂:“你想要什么?” 荆家主:“此事之后,某欲送家中子弟来丰楼学艺,还要仰仗女君提携。” 就是让夏川萂帮忙晋身的意思。 夏川萂不明白:“以荆氏的财力和家传,直接走仕途应该不难吧?” 荆氏家主苦涩道:“走仕途是不难,难的是难以出头。”他们家中子弟也多有为官为吏的,但混的最好的顶多也就是县令,再向上,有门阀这道鸿沟,想要跨越,何其艰难。 要不然,他也不会逮着一个听着就荒唐的机会就来到京都钻营。 夏川萂明白了,荆氏野心不小,想要晋身世家之列。 但是,夏川萂道:“你这要求,我恐难以达成。” 荆家主:“听说女君与郭氏交情匪浅,亦得长公主看重,难道这也不能吗?” 夏川萂笑道:“那你何不直接去找郭氏和长公主,来找我做什么呢?你出钱买,我出方子卖,这是提前说好的价格,可不包括我帮着拉拔你荆氏吧?那是另外的价钱。” 荆家主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拜倒在地:“还请女君给指条明路。” 要是以前,夏川萂定会铁口拒绝,但是现在,她犹豫了。 京都水深,即便做不成帮手,也不能树敌,即便是拒绝,也要拒绝的让人觉着有面子。而且,荆氏扎根淮北,以后若是再遇到此类天灾人祸,她带着手底下的人也好有个地方可去想法子,此时交好荆氏,百利而无一害。 再者,荆氏好了,她有提拔之恩,这一点是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的,荆氏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不能亏待了她。 夏川萂道:“你欲投郭氏和长公主的门路,不拦你,但也不会助你,但我这里还有一个选择,你若是有意,我倒是可以替你引见。” 荆家主疑惑:“女君所说乃是何人?” 夏川萂:“当朝长皇孙殿下,建平郡王权应萧。” 荆家主倒抽一口凉气,激动的人都要哆嗦了,连忙拜倒道:“还请女君提携!” 夏川萂奇怪:“你倒是很看好这位皇孙殿下?” 荆家主激动道:“好歹也是为郡王,且这位贵人的封地和我荆氏家业毗邻,实在有缘,有缘。” 既然荆家主求之不得的样子,夏川萂也就替他和权应萧引见了一番,权应萧答应可以收他做门客,且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全力配合夏川萂手下赈灾事宜。 荆家主立即再出粮草万石,表示投效的诚心。 夏川萂这下是真看不懂这位荆家主了:“如果你真有上进之心,太子和三皇子那边还有空缺呢,何必来烧这位的冷灶。” 荆家主呵呵笑道:“安稳。你两位的船是很大,但面对的风浪也大啊,而且其中一艘是一定要翻的,说不定我就在上面呢?不行,不行,风险太大,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皇孙殿下看着是口冷灶,但他稳呐,不管最后是谁胜出,他还是皇孙殿下,我荆氏跟着他,退一万步讲大不了还做土财主,至少能保住家小和家业。” 夏川萂就喜欢稳重的人,当即赞道:“荆家主当真老成持重,虑事周全,夏川佩服。” 荆家主立即拍马屁道:“还要女君多加提携,事后荆某必有重谢。” 的确也是夏川萂帮着引见了权应萧,所以荆家主的重谢她就提前收下了。 此次南下取物资,除了夏川萂这边派去的人,还有乔彦玉带队的乔氏族人,另外还有一些随行的官吏,其中人手之复杂,就连乔彦玉自己都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人。 毕竟太子是主事,他是一定会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其中,并且还不会少。 夏川萂叹道:“原本只是我们几家江湖救急,这下好了,弄的大张旗鼓的,成了官家之事了。” 乔彦玉:“赈灾这等事务,原本就是官家之事,如今才算是走上正轨。” 夏川萂点点头,不说话。 权应萧笑道:“只是不知道乔郎代表的是三叔还是朝廷啊?” 乔彦玉看了眼夏川萂,道:“我是为了帮川川,并不代表谁。” 权应萧笑道:“原来是为了搏美人一笑,只是不知,你手下那些乔氏族人,是不是跟你一样,为了搏美人一笑呢?” 乔彦玉有些羞窘,见夏川萂听了这话并不在意,心下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只道:“我只管问心无愧,殿下慎言。” 权应萧失笑:“好,好,是本殿下枉做小人了。”他瞧了眼外头成排成队的车马,奇怪问道:“我怎么瞧着金书姑娘要远行的样子?” 夏川萂道:“金书姐姐会通行。” 权应萧皱眉:“她一个弱女子,这大冷天的做什么要往外跑?你手下没男人可用了?郭大将军呢?这几日怎么也没见他?” 夏川萂:“金书姐姐不输男子,为什么就不能在冬日远行,郭大将军事务繁忙,我怎么知道他忙什么去了?” 权应萧叹道:“你好歹心疼一下你的姐姐们...算了,还是我派两个女婢与她同行吧。” 夏川萂失笑道:“要不是知道这丰楼是我的,金书姐姐也是我的,还真当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呢?” 权应萧失落道:“我一个大活人整日里无所事事闲的身上发毛,除了你这里,我还能去哪里?你要是再嫌我,我可真就只能窝在府里借酒消愁了?” 夏川萂对他的诉苦敷衍道:“你府里不是还有王妃侍妾?她们都不能替你消愁吗?” 权应萧眼神幽幽的看着夏川萂,道:“你果真是嫌我了,罢了,这几日我就不来了...乔郎,马上就要启程了,你还不走吗?” 乔彦玉起身,对夏川萂道:“今年格外冷些,你自己要多保重。” 夏川萂:“你也一样,在外行走不比京中,多多留意才是。” 乔彦玉笑道:“我都记下了。” 夏川萂:...... 权应萧大呼小叫道:“车马已经开始走了,乔郎,你要是嫌辛苦劳累不愿意去,可以现在跟本殿下说,本殿下替你进宫将这差事给推了。” 乔彦玉只好和夏川萂告辞,又对权应萧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夏川萂目送车队踏着泥泞的雪泥渐渐走远,喃喃道:“希望他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 权应萧:“......希望如此。” ........ 夏川萂人虽然在丰楼,但各处的消息每天都如雪花一般飞入她的手中。 首先是围子堡朱虎和河东郡吴郡守相继传来消息,因为朱虎代表夏川萂走访各大豪族,说服他们救济遭灾的百姓,所以,救灾物资还没到,河东郡就已经平静下来了。 郭继方和新到任的郡尉则是亲自带着乡兵巡查郡间乡里,将流入河东郡的灾民安顿在几个易于看守的区域,禁止他们流窜,一经发现,轻则赶出去,重则当众处死。 关押是不可能的,现在人手和物资都紧缺,乱世用重典,是不可能有精力和财力另行安置这些人的。 自古常理,人们只会救助安分守己的好人,厌恶搞事的人。 平县那里则是出现了一次大的骚动,有流寇集结灾民不断冲击平庄,想要杀人抢粮。 因为平县地处平原,除了南面有大河之外,周围没有任何屏障,只能倚靠拔地而起的土墙围城自保。 好在吴郡守知道平庄相当于一个大粮仓,不可能放任不管,专门调集了骑兵来相帮,加之主县令早就有所准备,冲击平庄的灾民被庄内兵勇杀死不少,反倒吓退了想来平县乞食的灾民。 楚氏兄弟跟着荆家主一起出发,领到救灾物资之后直接带去了青州,所以青州那边的消息来的最慢,但当地灾民能走的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不过是等死,现在有人救助,哪里还有闹事的,直道是菩萨显灵,怜惜他们穷苦之人,降下恩德救助他们,是以,他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不敢起事闹事,也是所有传来的消息当中最安稳的。 除了这三个地方,其他地方传来的消息都不太好。 朝廷拨下来的十五万两银子怎么用的夏川萂不知道,也无意去打听,但她募集的这些银两,就如夏川萂最开始预料的,荆氏因为基本上都是夏川萂的人,运出的粮炭等物资到底运去了哪里运了多少她一清二楚,但从曾氏和孙氏粮仓里运出来的物资只知道出仓的时候是整数,但分散开来之后,就化整为零,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 对这件事,夏川萂之所以知道的那么快,还知道的那么清楚,自然是因为,苏氏是她多年的生意伙伴,从一开始就是她找来的托儿,现在又假意和曾氏走在一起,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掌握足够真实有效的信息。 夏川萂看着手里的一份份消息,吩咐道:“去请皇孙殿下,将这些消息抄录一份送去给郭大将军。” 权应萧很快就来了,一见面就道:“不是嫌弃我,怎么现在又叫我来了?” 夏川萂将消息给他看,正色道:“来活了,你干还是不干,给我个准话。时间紧急,你要是不干,我再去找其他人。” 权应萧见夏川萂这样郑重其事,不再嬉笑,仔细看她递过来的消息,看完之后,他起身背着手在烧着地龙的地板上走来走去,夏川萂就任他思考,点燃一炷香,对着袅袅青烟喝茶。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7节 她只会给权应萧一炷香的思考时间,超过这一炷香,她就去找其他人。 权应萧一下子将香折断,问道:“你说时间紧急,是不是现在就要夺回物资押送去给灾民。” 夏川萂:“自然。” 权应萧:“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再过段时间,等救灾银粮落入幕后之人的口袋被隐藏起来,等苦主告发,等酝酿足够之后,等引起朝野哗然,等引起百姓愤慨......再去解决这件事,是不是更能利益最大化?也能清明朝政,为朝为野铲除一大毒瘤。” 夏川萂沉默,权应萧的意思她明白,她得到的消息太早、太及时了,现在他们出手,就能及时将救灾粮导回正确的轨道,按时按量的送到灾民手中,这样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除了望洋兴叹,不会得到一星点的惩罚,因为没有酿成后果,怎么说他们有罪呢? 证据呢?有苦主吗? 你没证据,没有苦主告发,你就是诬告! 但是,若是按照权应萧说的,形成罪证之后:“......那会死很多人。” 权应萧跌坐在夏川萂对面,捏着手里的纸条叹息道:“是啊,灾民没有及时得到救助,迟一天,迟一个时辰,都会死很多人。要铲除恶人,总是要无辜之人付出代价之后,才能认定谁是恶人,是不是太过不公平?” 夏川萂:“我不会这么做,我现在就要阻止他们,你若是不帮忙,我......” “你就去找其他人,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权应萧接口道。 “那么,你的回答呢?”夏川萂问道。 “你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忙?”权应萧苦笑道。 夏川萂:“你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权应萧斩钉截铁道,“不管怎么说,救助百姓都是无量功德,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出头的机会,我愿意帮忙。” 夏川萂笑了,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在她认识的皇族当中,权应萧是难得活的接地气也是很有底线的一个人,他还是郭继业的朋友,郭继业曾经托付后背与他,他也曾在朝堂明里暗里的维护郭继业,她相信郭继业交朋友的眼光。 权应萧失笑:“能入你的眼可不容易,你打算要我怎么帮你?” “狗咬狗。”夏川萂言简意赅的回答。 权应萧眼睛一亮,凑近了夏川萂,轻声道:“有时候,我觉着咱们更投缘一些,你比继业更得我心。” 夏川萂一指头将他额头戳远,皱眉道:“你是不是没刷牙,一股子酸臭味儿。” 权应萧在掌心哈了一口气,闻了闻,奇怪道:“没味儿啊,不过我确实早起没刷牙,谁让你突然让人去找我,我怕耽误了你的事,可不就邋里邋遢的就赴约来了?双儿,去给你家殿下讨颗薄荷糖来!” 权应萧的小内侍双儿从外头探头瞧了一眼,应了一声,忙去找薄荷糖去了。 夏川萂道:“说正事,你也觉着这个主意好?” 权应萧笑道:“好,怎么不好?从你这些消息来看,太子和三皇子的人都有插手,咱们只要将消息互相送给他们一份,他们自己就能咬死对方,虽然咱们行动够快,及时将物资运到灾民手中,但这样大的把柄,他们互相斗了多年,应该不影响他们发挥才是。” 夏川萂:“你看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 权应萧轻咳一声,道:“常理,常理。” 夏川萂不管他,拿出一份舆图来,道:“咱们好好合计一番,散播消息你来,安排人手运粮我来......” 权应萧动作很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运作的,反正接下来几天,就连在丰楼不出的夏川萂都感受了京都平静之下的暗流是有多么的汹涌。 冬至这日,夏川萂收到消息,乔彦玉被刺杀受伤,已经在回京的路上,金书负责的运往北方各郡的受灾物资也都已经交付,具体如何分发调度就要看当地父母官,金书不欲多耽搁,留下相应人手之后,也启程回丰楼。 金书一回来夏川萂就拉着她上下看个不停,十分后怕,恨声道:“这哪里是朝廷命官,简直就是亡命之徒,人命在他们眼中算什么?” 金书安慰道:“我并不与乔公子在一处,且我也有人护卫,寻常人伤不了我的。” 一同回来的张和甫接口道:“但也有人打你的主意,只是被咱们提前警觉发现了而已。” 夏川萂面色惊变,问道:“姐姐也遇险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与我说说......” 金书笑道:“真没事......” 金书自己说起这段过程十分的云淡风轻,夏川萂看她的神色,精神奕奕,也确实不像是受惊或者受伤的样子,而且,她说有人护卫,这个护卫的人也不是旁人,就是张和甫。 夏川萂这才奇怪问道:“张先生怎么会出现在赈灾队伍里?”她刚才一心担心金书了,都还没来得及跟与金书一起回来的张和甫打招呼。 张和甫轻咳一声,道:“我恰好访友到淮北,正好遇上了。” “大冬天的去访友?还是去淮北?”夏川萂惊讶,这是那她当傻子哄吗? 金书暗中拧了她一下,道:“不得无礼,人家要做什么关你何事?” 夏川萂面色扭曲了一瞬,连连点头道:“好姐姐我错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等回头再好好问问金书姐姐。 再次回到刺杀上头来,夏川萂问道:“可是知道到底是谁安排的刺杀?” 金书踟蹰道:“看起来像是太子那边的人,但是,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乔公子,他......” 夏川萂催促道:“他怎么了?快说啊?” 金书挑拣着道:“乔公子对赈灾物资十分上心,且铁面无私,你是知道的,乔公子手下带去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三皇子那边的人,他们想要伸手,就必定逃不过乔公子的眼睛,一路上他们起了很多争执,闹得很不愉快......” 夏川萂脸色冷凝:“所以,刺杀的人,也有可能是三皇子的人。” 金书颔首道:“我是这么猜测的,因为乔公子只受了些皮肉伤,只是如今隆冬时节,又是路上,并不适合养伤,下人又不敢怠慢了他,只能将他硬送回京都了。” 夏川萂听到这是受了些皮外伤,心下松了口气,同时又厌恶非常,如果乔彦玉遭受了生命危险,那不用怀疑,定是有人想至他于死地趁乱谋取最大利益,但只是受些伤不让他继续插手赈灾事务,只能是下面人嫌他碍事让他让路。 不管是三皇子直接下令还是代三皇子行事的人下令,其作为,都令人恶寒。 夏川萂对金书道:“改日,咱们一起去乔氏府邸拜访,看望看望他去吧。” 金书点头应下,然后就离开回了她自己的楼,张和甫跟上去。 夏川萂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下有些微的委屈。 金书姐姐跟她生分了吗,怎么什么都不跟她说? 范思墨过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散发emo气息的夏川萂,范思墨奇怪:“怎么了这是?” 夏川萂看看范思墨,更加难受了,问道:“金书姐姐和张先生的事姐姐知道吗?” 范思墨分辨了一下:“你问的是张二郎君还是张公子?” 哦,两个姓张的都可以叫做张先生。 夏川萂讷讷不好言说,对金书的婚事,她觉着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范思墨道:“我瞧着张公子挺好,看得出来他心在金书身上。” 夏川萂:“......可是......” 范思墨笑道:“你不是跟云舒君说了要跟张氏退亲吗,怎么这会又犹豫了?又不想退了?” 夏川萂苦恼道:“我那是说的气话,张氏不把金书姐姐当回事,我那是跟他放狠话呢。” 范思墨笑:“我还以为你说换一个年轻点的郎君联姻是真的呢。” 夏川萂叹道:“自然也是真的,如果金书姐姐看上了张和甫,我去跟张大人谈。” 范思墨:“这不就行了?你还在纠结什么?” 夏川萂嘟囔:“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主了,砗磲姐姐也嫁人了,等玛瑙姐姐有了归宿,就剩我单蹦一个了,突然觉着好孤单。” 范思墨好笑:“你忘了霜华了,那才是你的姐姐。” 说到楚霜华,夏川萂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总觉着,她们一天天的长大了,都要展翅高飞飞走了,就她站在地上仰着脖子看,想够也够不着了...... 第242章 第 242 章 等又过了两日, 夏川萂和金书一起去乔府看望乔彦玉。 乔氏家主乔公主管吏部,朝廷选官都要经他的手,是三皇子最大的臂助之一, 夏川萂拜访之前, 自然是递了拜帖的, 是以她跟金书一上门, 就有门房将两人迎进去。 相比于夏川萂去过的国公府和公主府,乔府就有些古朴了, 跟乔彦玉本人矜贵富丽的贵公子气质十分不符合。 乔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客气笑道:“家中人少,不免冷情了些。” 可不是, 乔公和乔夫人一生伉俪情深, 只孕育了一女一子,长女乔王妃,少子乔彦玉。 乔王妃和三皇子所生独子权应居都长大到十四五岁年纪了, 可见乔彦玉不仅是少子,还是乔公和乔夫人老年得子,定是珍爱非常。 夏川萂看着乔夫人鬓边白发和面上憔悴的神色,亦是客气道:“家中人少清静些,便于乔公子养病,乔公子病的怎么样了?可有妨碍吗?” 知情人自是知道乔彦玉是被刺杀受了伤, 但对外的说辞,是乔彦玉在淮北水土不服,生了病, 半路回京养病来了。 乔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 道:“太医说他心绪郁结,我跟他父亲劝也劝不住, 你们来了正好,也替我们好好劝劝他,人生在世,有什么心结是过不去的呢?” 夏川萂大概明了,乔彦玉本人,估计也知道刺伤他的人到底是谁,是以想不开,给自己闹了个郁结在心的症候。 夏川萂应道:“夫人放心,我与乔公子交好一场,定会好好开解他。” 乔夫人叹道:“若他果然想开了,身子早日好起来,我定重礼谢你......” 说着就到了乔彦玉起居之所,转过一道槅门,乔夫人人未至人先笑道:“玉儿,快看谁来了?” 乔彦玉半卧在床上,上半身正倚靠在床头栏杆处闭目养神,双手松松放在被子上,被子上双手间半开未开的捧着一本书。 听闻乔夫人言语,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芙蓉面,他眼带惊喜腾的坐起,张张口又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亮光慢慢暗淡了下去,人也重新怏怏的倚靠在栏杆上,眼神躲闪面色沉郁道:“贵客来访,某有失远迎,失礼了。” 乔夫人见儿子这样,心下不解又酸楚,不解他应是十分惊喜好友能来看他的,酸楚儿子从惊喜到落寞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为的不是她这个老娘,而是别的人。 乔夫人道:“玉儿,友人来访你好好招待,为母去给你们准备些茶点,你们好好说话,啊。” 乔彦玉点头应下,夏川萂忙道:“您太客气了。”站在地上目送乔夫人离开。 屋里只剩下乔彦玉、夏川萂、金书三人,金书笑问道:“听说你这里有一本《博文杂记》,乃是孤本,都不外借的?” 乔彦玉笑道:“就在我书桌上,你自己去找吧。” 金书不好意思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书桌上没什么重要文书啊、信件啊什么的吧?” 乔彦玉:“没有,就几本杂书,无碍的。” 金书:“那好,我去看看就来。” 金书去一厅之隔的隔壁找书去了,留下夏川萂和乔彦玉说话。 乔彦玉明显的紧张起来:“你......” 夏川萂坐在床尾绣凳上,直接道:“我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乔彦玉手指揉搓着纸张,低声道:“......没事,小伤。” 夏川萂向前探了探身子,担忧问道:“伤在了哪里?方便我看看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8节 乔彦玉脸都红了,结结巴巴道:“腿、腿上。” 夏川萂:“哦,那不方便看了。影响走路吗?慈静大师医术十分精湛,又会调制很好的金疮药,要不要请她来给你瞧瞧?” 乔彦玉忙道:“没事,真没事,就是划了道口子,小伤。” 夏川萂无语:“......那你躺在床上跟个重伤不治的样子做什么?” 乔彦玉:...... “我..那我现在起身走动一下?” 夏川萂站起来,一把给他掀开被子,笑道:“我扶你。” 猝不及防被掀了被子的乔彦玉羞窘的眼前都出现重影了,有在外伺候他的丫鬟忙进来道:“公子、公子先别下床,外面冷,您先披好外衣......”说话间将夏川萂给挤了出去,夏川萂见这丫鬟手脚麻利的将乔彦玉给按回到床上去,又重新给他盖好被子,这才拿了在熏笼上暖着的棉衣裳给他穿上...... 夏川萂在旁看的十分有趣,心道乔彦玉的大丫鬟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呢,让人帮着穿衣裳这等事,她从小就没见郭继业干过,她要帮忙,还不乐意呢,嫌她笨手笨脚的。 夏川萂自觉乔彦玉这里是用不上自己的,就站到了窗前,撑起了窗户。 “唉呀公子还没穿好衣裳,怎么能开窗呢?看再吹着风了......”另一个大丫鬟将还没撑好的窗户又重新关上,临走还瞪了夏川萂一眼,让夏川萂好笑之余又摇头叹息,乔彦玉真是艳福不浅,这些大丫鬟是真的很紧张他。 两个大丫鬟上下齐手的给乔彦玉收拾妥当,两人到书房对坐,其中一个大丫鬟给两人斟热茶,夏川萂甜甜笑道:“多谢姐姐。” 这个丫鬟没去看夏川萂,反倒看了乔彦玉一眼,可惜乔彦玉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只能失落退下,嗯,退到了茶炉边伺候两人煮茶。 乔彦玉皱眉道:“你下去吧。” 这丫鬟拿茶匙的手顿了下,轻声细雨垂眸道:“是,公子。” 退到屋外之后,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好在两人临窗而坐,透过开着的窗子可见外头枯木褐土,还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树枝间跳跃,十分的活泼无虑。 夏川萂调笑道:“你的丫鬟真漂亮,细心又体贴,真让人羡慕。” 乔彦玉忙解释道:“她们都是母亲调派来照顾我的,等我定亲之后,她们也该嫁人了。” 夏川萂可惜道:“我还以为她们会一直伺候你呢,竟然还要出去嫁人的吗?这样鲜花般的丫鬟就这么放出去了,你也舍得?” 乔彦玉着恼道:“我的丫鬟,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反倒是你,我看你倒是十分舍不得。” 夏川萂笑的前仰后合:“我夸你的丫鬟好你倒是恼了,开开玩笑都不行?” 乔彦玉正色道:“......我、我心悦一人,这种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了吧。” 夏川萂不免有些讪讪的,咳嗽两声,道:“那啥,你回京之后也没给我送个信儿,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乔彦玉脸上神情慢慢消散,良久才道:“......没什么好说的。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不要你失望,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我却一点用都没有,再没有比我更没用的人了......” 夏川萂忙劝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你若是没用的人,那这天下就没有有用的人了,你可是京都人人叫好的如玉公子,怎么突然妄自菲薄起来了?” 乔彦玉:“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夏川萂失笑道:“这更是无从说起了,你瞧外头这枝头上的飘摇落叶,它什么时候掉,是掉在树根底下泥土里,还是随风飘过墙头落到什么地方去,谁又能说的准呢?你出门在外,遇到意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记得临走的时候只要你保重,可没要你保住粮食吧?” 乔彦玉:“......你果然知道了。” 夏川萂:“我若是个万事不知的,也走不到今天了,你又何必做此惊疑姿态?” 乔彦玉捏着茶杯不语。 夏川萂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刺伤你的是谁?” 乔彦玉:“你来就是问我刺客是谁的?” 夏川萂看着一瞬间跟个刺猬似的乔彦玉,道:“我说了,我是来看你的,你若是不愿意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非得要知道。” 乔彦玉刺道:“即便我不说你也知道吧?你是谁,夏女君,向来神通广大,耳目众多,交友广泛,就连我......就连我......” 夏川萂:“就连你怎么样?” 乔彦玉低头看着茶水,不言不语,夏川萂叹道:“你是不是想说,就连你也被我所用?乔公子,我记得我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你们乔氏和三皇子分割不开,你与我走的近,你会为难。” 乔彦玉嗤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自己,道:“......我以为我会处理好。” “至亲和朋友,如果我是你,你知道我会怎么选吗?”夏川萂问乔彦玉,自问自答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至亲和朋友,我永远会选至亲,不问对错,不问是非,至亲一定会是我的首选。乔彦玉,你呢?” 乔彦玉有些失神,逃避般道:“你没有至亲......” 夏川萂:“没错,正因为我没有至亲,我才会更向往有父母疼爱的生活,”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怎么看你的吗?” “怎么看我的?”乔彦玉好奇问道。 “好个肆意天真的小郎君,他家里一定非常宠爱他,真让人嫉妒!”夏川萂玩笑一般答道。 乔彦玉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难道不应该是羡慕吗?为什么要嫉妒?”他从未觉着夏川萂需要去嫉妒别人。 “想要拥有你所拥有的啊,所以嫉妒你。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难道就不能嫉妒吗?”夏川萂笑眯眯道。 夏川萂是真的挺嫉妒乔彦玉的,她想成为他。她都没想过要成为郭继业,郭继业太苦了,她宁愿做被父母干脆卖掉的小丫鬟,也不想成为被至亲算计利用的大将军。但她着实羡慕乔彦玉,含着金汤匙出生,被父母亲人疼爱,不用做任何努力,只要好好活着,就能拥有一切。 多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官+富n代啊。 这种人,生来就是享福的。 不像她,生来就是吃苦的。 乔彦玉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夏川萂继续道:“我虽然没有至亲,但我有胜似至亲的人,为了她们,我可以放弃跟你的友情。所以,乔公子,我不明白你在纠结犹豫什么,若是觉着辜负了我,或者觉着对不起我,大可不必。”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良久苦笑道:“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对我抱期望吧?哪怕是一点点的...期待呢?” 夏川萂看着窗外的枯木,道:“树有枯荣,人亦是,我就如那无根的浮萍,说不定哪一天就沉水了,你不去恋有根的荷花,偏去注目无根的浮萍,你说,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乔彦玉恼羞成怒道:“那郭继业怎么说?难道你也当着郭继业的面说他喜欢你是脑子不正常吗?” 夏川萂:...... 乔彦玉脱口而出之后就想找个缝隙钻进去,除了那次在太极宫偏殿说了一回愿意结亲的话,其他时候,他从未在夏川萂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愿,而是他还没做好准备。 但现在,猝不及防之下脱口而出,这让他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夏川萂轻笑,乔彦玉:“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不,如玉公子纯真率直,我很喜欢。” 乔彦玉脸都红透了,讷讷不能言语。 夏川萂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了解我多少,但我跟郭继业,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轻易不能分开的关系。我再跟你透露一点,我跟他小时候睡一张床,我是他的暖床丫鬟,这你也不介意吗?” “暖、暖床丫鬟?”乔彦玉惊的都失声了。 夏川萂十分肯定的点头承认,笑道:“是,就是丫鬟当中还要低一等的那种暖床丫鬟,是不是很失望?” 乔彦玉:“你、你不是夏氏的女君吗?怎么、怎么......”乔彦玉实在是不能接受暖床丫鬟之说。 夏川萂饮一口茶,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想想,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我跟你说一些,是要你不要将我想的太美好了,以及,在想我之前,先多想想疼爱你的父母,你还是乔氏的少主,更要多想想你的家族。不要犯错,有些时候,人一厢情愿犯的错,需要一生去弥补和偿还,你也不想犯这样的错误,是不是?” “金书姐姐,什么时辰了?” 金书从屏风之后转出来,笑道:“已经快要午时了。” 夏川萂故作惊讶道:“这么晚了,太夫人说了要等我与她一同用膳呢,该等急了吧?” 金书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等一等,太夫人又不会怪你。” 夏川萂对乔彦玉歉然道:“实在是还有事要忙,你既无碍,我就告辞了。” 说罢,起身对他微微福礼,就和金书携手要离开。 乔彦玉起身挽留,在门口遇到了乔夫人。 乔夫人讶然道:“怎么才来就走了?留下用些酒膳吧。” 夏川萂笑着推辞道:“原本就是来探病的,不好多做打扰,让病人清静将养吧,咱们这就告辞了。” 亲自将夏川萂和金书姊妹两个送至二门之外,乔夫人看着两人背影渐渐消失,才转身回了乔彦玉这里。 乔彦玉眼见的神思不属。 乔夫人对儿子叹道:“这一年,你一心扑在她身上,我原本以为是她勾引的你,心里恼恨不已,现在看来,是人家清醒,你糊涂了。” 乔彦玉震惊的看着乔夫人:“母亲,您都知道?” 乔夫人怜爱的看着儿子,道:“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有什么不知道你的?” 乔彦玉更震惊了,还有委屈:“那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我......父亲呢,父亲知道吗?” 乔夫人哼道:“自然也是知道的。我知道你恋上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楼主’之后,就想将你关起来好好反省,还是你父亲劝我,说孩子大了,堵不如疏,还说什么给你个差事,让你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就能长大,明白道理了。” 乔彦玉恍然:“怪不得,我一说要出去历练,你跟父亲就同意我带商队去河西郡了。” 乔夫人:“......谁知道,在那里你竟然又遇到了她呢?躲都躲不掉。” 乔彦玉嘿嘿笑道:“缘分,都是缘分。” 乔夫人一锤定音:“孽缘!” 乔彦玉撒娇:“母亲~~” 乔夫人叹息道:“你求我也没用,人家心里没你啊。” 乔彦玉瞬间就跟泄了气的蹴鞠球一般,眼看着瘪了下去。 乔彦玉还在垂死挣扎:“我不介意她以前......我诚心求娶,说不定她会答应嫁我呢?母亲,您能帮我去向英国公太夫人求亲吗?” 乔夫人着实心疼儿子,道:“你方才就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吗?” 乔彦玉茫然:“哪里不对?” 乔夫人:“文兰文梅那两个丫鬟。” 乔彦玉皱眉:“这两个丫鬟怎么了?” 乔夫人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无知无觉。我这么跟你说吧,但凡是个心里有你的女子,看到这么两个丫鬟伺候你穿衣起床,心里都会不痛快,面上更会不自在,这叫吃味!她呢?她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说的什么话?你可有留意?” 乔彦玉面色惨然:“她...她羡慕我的丫鬟漂亮,会照顾人?” 乔夫人可怜儿子:“正常女子谁这样啊?不说将人打发出去,还羡慕上了,还跟你调笑,我就没见过这样、这样、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子!” 乔彦玉掩面,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当着她的面让丫鬟那样伺候,她一点都不在,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没有一点可能了? 她应该是介意的,看看郭继业都做了什么吧。为了不跟其他女子有任何的牵扯,郭继业自污名声这种事都做出来了,难道是郭大将军突然脑子不正常了,才对自己做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举? 只能是郭继业对夏川萂了解至深,知道她不喜欢身边有女人的男人,这是在安她的心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69节 乔彦玉茅塞顿开,想明白了郭继业行为之下的意义,心里更加难受了。 乔夫人见儿子失魂落魄的,就劝道:“强扭的瓜不甜,且看她也不是好相与的样子,玉儿,放下她,母亲给你找个更好的好不好?” 乔彦玉摇头:“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乔夫人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儿子,要好好教,不能打,不能骂,打在儿身痛在母心,骂在儿身疼在母心...... 乔夫人继续劝解宽慰儿子,这边夏川萂如她所言去了英国公府。 太夫人一见到夏川萂就笑呵呵招手道:“快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夏川萂接过太夫人递过来的烫金帖子,打开一看,惊讶道:“这是、皇宫夜宴请帖?” 太夫人笑道:“可不是?陛下说你有功,特地送来的帖子,要我带着你出席今年皇宫新年夜宴。” 皇宫新年夜宴,有品有爵之家都会参加,且以参加此夜宴为荣。 庆宇帝专门叮嘱要太夫人带着夏川萂参见,可见他还没忘了她的功劳。 夏川萂笑道:“那可好,我还没见过宫廷夜宴场面呢,今年就去凑凑热闹?” 太夫人道:“第一次去自然新鲜,等以后你年年去,就该不乐意去了......” 正说着呢,郭二婶带着郭彩儿等几个小姑娘进来了,分别见礼之后,郭彩儿腻在夏川萂身边好奇看着她手里的帖子,问道:“姨姨,我听说今年皇宫夜宴,陛下点名要你去,是真的吗?” 夏川萂将帖子给她们几个传看,笑道:“太夫人说是,那就是真的吧?” 郭彩儿打开帖子,一看,讶然道:“咦,这是卢表舅的字。” 夏川萂奇怪:“卢表舅是谁?” 郭彩儿:“就是祖母娘家侄儿,按照辈分,我们要叫一声表舅的。”国公老夫人母姓正是旺姓卢氏。 哦,原来如此,夏川萂捏着手指头好好算了一下这其中的辈分,咦,好难算,算了,彩儿说是叫表舅那就叫表舅吧。 郭彩儿继续道:“卢表舅现在正任郎官,就是在陛下跟前当差,这帖子是郎官写的,不同于其他人家是内监执笔,看来陛下的确是很看重姨姨了。姨姨好棒啊,比大哥还要棒!” 她的大哥哥郭继业整日忙的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陛下当差,她都没听说陛下一定要他出席宫廷夜宴呢,却口谕一定要姨姨出席,明显是姨姨比大哥哥更胜一筹啦。 夏川萂喜的抱着郭彩儿不住摩挲,夸赞道:“彩儿真聪明,就这么一张帖子,就能看出这么多隐藏的信息?” 郭彩儿得意道:“那当然,宫廷之物,一张纸一点墨一个字里面的讲究可多了,所谓察言观色,查物观礼,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夏川萂仰天长叹:“这么难,我这辈子是学不会了。” 郭彩儿噘嘴:“不用细致,看看就会了。” 可不是嘛,郭彩儿从小耳濡目染这些,的确不用学,她只要好好生活,自然而然就会了。 说完宫廷夜宴的事,夏川萂回了前面院子,郭继业已经在她的房里躺着了。 夏川萂探头去瞧躺在她的床上睡的正香的郭继业,见他眼下青黑一片,戳了戳他的胳膊,没有反应,心道,应该是累的狠了。 她翻过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去了隔壁书房。 第243章 第 243 章 庆宇帝日常生活起居宫殿是太极宫, 因为近年来他身体抱恙,召见臣子处理国家大事的场所也多在太极宫,但其实, 真正举行朝议宫廷大宴的场所在重明殿。 重明, 两层光明, 即为日月的意思, 单从殿名而论,重明殿的意义可谓重大。 夜宴, 自然是在晚上,但其实,做准备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直到下晌出门, 排队进宫,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所有人,包括伺候的奴仆和主人, 都不得闲。 夏川萂从头一天就开始试衣裳,出席皇宫大宴自然不能随便穿穿就行了,像是太夫人、老夫人这等有诰命在身的,自然要按品大妆,穿诰命吉服,然后再不越级的情况下插戴华美首饰。像夏川萂, 一介草民,也不能随便了,新衣裳是一定要穿的, 好在她之前有长公主的优容, 这次还是庆宇帝钦点的要她出席大宴,所以夏川萂就打算穿上次出宫带出来的宫装, 这样既有面儿又不会出差错,正正好。 但谁能知道,她这两天竟然又长个头了呢? 长胖了倒没什么,这年头衣裳普遍以宽松为主,她就是长胖两圈,衣裳也能穿的上,就是长高了,腿长手长了,衣裳的下摆和袖口就短了一截,十分不合适了。 夏川萂这身高有一阵没一阵的长,每次都是长完了她才发现,她日常衣裳做的宽松随意,穿着不觉着有什么,但似是宫装、正装这等量体裁衣的,穿在身上就不免拮据了。 夏川萂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自己长高了,担心明天没衣裳穿。 担心没衣裳穿听着是不是很像个笑话?但其实是写实,提前半个月,丰楼储存的各种上好布料就都抢光了,然后就是京都各大绣房的裁缝、绣娘严重紧缺,即便不是为了参加夜宴,这大年下的,各家中也都是要做新衣裳的。 国公府中的绣娘也不够用的,从太夫人、老英国公、英国公老夫人、英国公、英国公的妾室以及孩子们、英国公世子、二房以及孩子们,到随着主人们出门的侍女、亲随们,甚至是隔壁房的族人们......都紧赶着做衣裳,哪里够用呢? 夏川萂试衣裳试了半天,正想着要去哪里找身衣裳穿呢,郭二婶带着一溜的人捧着衣裳进来了。 郭二婶笑道:“上次量身我就发现你又开始长高了,便让人留心给你做两身大号衣裳,快试试,若是不合身,绣娘当场就能给你改出来。” 夏川萂感激不尽,郭二婶给她准备的衣裳竟然也是宫装,大号衣裳缩小比小号衣裳放大可容易多了,没多时,夏川萂的衣裳就改好了。 夏川萂看着她那好几箱子的宫装,可惜道:“我还一次都没上身呢,就穿不上了,白放着可惜了。” 郭二婶笑道:“可惜什么,你要是不想白放着,就散出去,我看彩儿她们几个身量快跟上你了,不如送给她们姊妹穿。” 夏川萂:“这不好吧?” 郭二婶:“是你穿不上的,又不是你嫌弃不要的,姊妹们之间衣裳本就可以换着穿,你散出去,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川萂笑道:“别人我不敢说,彩儿定是不会嫌弃我的,芳儿,去看让谁把彩儿叫过来。” 郭彩儿没一会就噔噔噔的跑来了,夏川萂忙问道:“怎么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郭彩儿纳闷:“不是姨姨叫我过来的?” 夏川萂:“那也不用跑这么急,天冷路滑,仔细摔倒了。” 郭彩儿:“怎么会,我仔细着呢。姨姨叫我过来做什么?” 夏川萂指着厅中摆着的装着衣裳的大箱子和大衣柜,得意道:“我又长高了,这些衣裳都没上过身,穿不上了,你挑两件合心意的拿去穿吧?” 郭彩儿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半屋子衣裳,张大了眼睛艳羡道:“都是你的?都没穿过的?” 夏川萂:“是啊,每季都做很多衣裳,压根穿不过来。”这倒不是夏川萂浪费,而是丰楼和太夫人都有单独做衣裳的人手,每到换季的时候,两边都会给她备下很多各色衣裳,还有楚霜华和范思墨她们,她们做了新花样的衣裳,觉着好看的,也会给她做上一身,后来国公老夫人和郭二婶这边也会顺手给她备一份,这些人,不管是哪一方的,她都不能不收,又穿不过来,所以她的衣裳就越存越多了。 郭彩儿挑了一件大红织锦绣缠枝莲花纹的换上给夏川萂看,笑问道:“这身礼服怎么样?” 夏川萂:“这身我穿过了?” 郭彩儿:“我知道啊,老祖母寿辰的时候穿的,我就喜欢这身,就要这身了。” 夏川萂:“行吧,回头你再挑两身新的......” 两人穿着新衣裳去后头给太夫人看,太夫人这里也是箱子柜子匣子一大堆,见到两人过来,一手一个拉着仔细看,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姊妹呢。彩儿这身衣裳我好似见谁穿过?” 郭彩儿嘻嘻笑道:“是姨姨穿过的,她长高了,穿不上了,就送给我了,怎么样,太祖母,我穿着是不是和姨姨一样好看?” 太夫人哈哈大笑道:“好看,好看,比她穿着还好看......” 正说笑着,英国公郭守成来给太夫人请安,也是说一些明日进宫的事宜。 郭守成见到郭彩儿也在,就道:“不如明日带彩儿一同进宫,她也大了,该见些世面,好相看人家了。” 这话说的,头一句还听着像是个父亲的样儿,后头一句,就跟郭彩儿唯一的作用就是嫁人一样。 太夫人慈祥道:“你是做她父亲的,你说了算,不过她年纪还小,说亲的事先不急。”又玩笑道:“彩儿,去老祖母和你姨姨那里挑些喜欢的钗环佩戴上,不能堕了你父国公威风。” 郭彩儿应声退下,夏川萂想要一起退下,郭守成突然道:“宫内不比宫外,是不能随意带丫鬟进宫的,不知祖母可有给夏女君安排跟随进宫的丫鬟仆妇?” 太夫人:“她随我入宫,自然是跟着我的,让温嬷嬷她们照顾一二就行了。” 郭守成笑道:“祖母的安排自是最好的。” 夏川萂见没她什么事了,就和郭彩儿一起离开了。 第二日下晌,太夫人带着夏川萂和郭彩儿一个车驾,后头老英国公、国公老夫人一个车驾,英国公郭守成一个车驾,郭继业骑马护送,三台大车从国公府依次出门,跟随仆从亲随无数,浩浩荡荡的驶向朱雀大街。 等都要转向朱雀大街了,夏川萂从车窗缝隙往外头看,一眼望不到头,都是国公府的人,估计还没出完府呢。 这也就难怪从早到晚的一刻都不停歇了,光准备这些出行的物件就够忙个脚底翻天的。 等到了朱雀大街,街上早就净街了,全是车马缓缓而行,等到了宫门口,有专门引路的内侍引导各家马车去停放等候入宫,原以为她们也要等的,谁知有人见了太夫人的车驾,立即去报,不一会就见一个人从宫门口骑马飞奔过来,等近了一看,哟,还是老熟人,胡祥。 胡祥下马,先跟太夫人问好,又对夏川萂问好,道:“皇后陛下已经在等着太夫人了,一早就嘱咐定要看好了各府车驾,等太夫人一到,直接入宫即可。” 太夫人客气道:“臣子车马入宫,与礼不合,与皇后陛下不恭。” 胡祥笑道:“有皇后陛下懿旨自然是可得。” 太夫人:“如此,臣妇接旨。” 太夫人的车驾在胡祥的带领下直接入了宫门,后头跟着的老国公和英国公的车驾自然是无此殊荣,只能与保国公、肃国公他们一起,等候排队入宫了。 皇后长乐宫中,各府王妃公主们已经坐了半宫了,见到太夫人进来,忙有宫人上前服侍她脱了大毛衣裳,铺上跪垫,太夫人不用跪,她福礼就行,要跪的是夏川萂和郭彩儿。 皇后再次见到夏川萂,上下打量她,道:“朕怎么瞧着你长高了?” 夏川萂眼睛都微微张大了,道:“陛下好眼力,民女的确长高了一寸。”心道,你们的眼睛都是尺子做的吗?郭二婶那里有她量身的尺码也就罢了,怎么这住在深宫的老太太眼睛也这么厉害,一见她就说她长高了。 又看过郭彩儿,夸道:“好俊俏的小娘子,这身衣裳也很不错。” 这下夏川萂笑了,道:“这还是民女上次进宫皇后陛下赏赐的新衣裳,民女长高了,长大了,穿不上了,就送与她穿,共同沐浴皇后陛下恩德。” 皇后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道:“你倒是比上次进宫嘴甜了些,说的话还怪好听的。” 夏川萂:...... 端敏长公主笑道:“我怎么听说她上次进宫,您给她说亲了?说的是哪家公子?” 皇后硬邦邦:“她不乐意,不提也罢。” 众人就都笑起来,一个看衣裳穿着似是王妃的夫人就笑道:“还有不乐意咱们陛下提亲的,这位小娘子的眼光真正是高。” 端敏长公主就道:“若是人家有人给说的更好的,怎么就能不乐意了呢?” 对上端敏长公主,这个王妃就偃旗息鼓了,也有看着就是个公主模样的就问道:“还能有比母后说的亲事更好的?是谁?姑母可知道吗?” 端敏长公主:“知道,”等这个公主要张口问了,又紧加了一句,“不告诉你。” 公主:...... 端敏姑母这臭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臭啊! 就另有一人问了:“听说夏女君上次入宫是给皇伯父作画来的,画作好了吗?” 夏川萂微笑恭敬回道:“已经做好了,正好作为新年礼物送上。” “原本是差事,却作为新年礼物送上,夏女君打的好算盘,这下连给陛下的年礼都省了,不愧是经商之人,这精打细算的劲儿,咱们是学不来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0节 夏川萂微笑不语,郭彩儿睁着大眼睛看着那个说话的夫人,好似要将她记在心里一般。 夏川萂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不要轻举妄动。 谁知,这个夫人却是不依不挠了,见到郭彩儿看她,就抿唇讥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长乐宫中,竟然也有庶女混入高台盘了。” 夏川萂掩唇惊呼一声,在她和皇后之间看来看去。 这夫人不悦道:“殿内惊呼,东观西望,鬼鬼祟祟,如此没有规矩,丢人现眼。” 夏川萂叹道:“我不过是有些奇怪而已,竟惹的夫人如此恼怒,真是......真是......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将奇怪之处说出来。” 许王妃笑道:“夏女君奇怪什么?但说无妨。” 夏川萂笑道:“我这是坐在皇后陛下长乐宫中,若非我头脑清醒,还以为是坐在这位夫人家中呢?难道这长乐宫,不是皇后陛下说的算,而是这位夫人说的算呢吗?我草民一介,是真的不懂这里面的道理和规矩了,是以心中奇怪。” “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这夫人惊怒起身,指着夏川萂的鼻子骂道。 夏川萂礼貌微笑:“我只是说出了我心中之惑而已,皇后陛下都没说我什么,怎么,夫人觉着我有何不妥吗?” 这位夫人忙对皇后跪下行礼辩解道:“陛下,臣妇并无僭越之意。” 夏川萂掩唇惊讶:“那这僭越之行算什么?是夫人在家还没睡醒,昏昏沉沉的就来这皇宫参加大宴了吗?”装呗,演戏谁不会啊。 这夫人气的脸都涨红了,连脸上敷的厚厚的粉都遮不住她面上勃发的怒意,想要斥责夏川萂,偏这是皇后宫中,上头坐着皇后,下面坐着公主郡主诰命们,有些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皇后见她这样,冷声道:“罢了,你下去更衣好好清醒一下吧。” 殿内顿时一静,有两个宫女上前搀扶起这位一瞬间变的摇摇欲坠的夫人去更衣,还在座位上的其他人则是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夏川萂。 夏川萂仍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微笑模样,太夫人轻叹一声,起身跪在殿内,对皇后请罪道:“老身教女无方,口舌过于伶俐,扰了陛下和诸位的雅兴,该罚。” 夏川萂不笑了,她起身跪到了太夫人身后,低头认罚。 太夫人和夏川萂都跪了,郭彩儿也连忙跪下,低头认罚,同时眼睛累积起了泪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明显是给吓着了。 众人将这一老两小跪地认罚的模样,心下不由不落忍,算起来,还是那个夫人故意挑事,拿人家国公府小娘子出身说事,能进这长乐宫的,自然有她能进来的道理,要你来做这卫道士? 人家夏女君不过回击了几句,皇后也不过是秉公处理,固然夏女君回击的过于狠辣了,这不,为着家中小辈,这位年将近百的太夫人磕头请罪了,唉,也是无妄之灾。 皇后忙让左右宫人去将太夫人搀扶起来,好好送入座位中,对还跪在殿中央的夏川萂道:“朕刚夸你这嘴甜呢,你就给朕射刀子,来人,赏她一盘子蜜饯,让她以后光说好听的话。” 满殿的夫人们都笑起来,两个宫人上前将夏川萂和郭彩儿扶起来送入座位,一个宫人笑吟吟的捧了一金盘的蜜饯糖果给夏川萂送来,这下,夏川萂也笑了起来,一时间,长乐宫内气氛和乐融融起来。 第244章 第 244 章 在皇后宫中坐过, 认识了许多个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之后,终于等到吉时,大家结伴去重明殿参加夜宴。 宫宴不分男女, 因为皇帝和皇后等座, 所以各家也是家主和主母携带家中小辈坐在一处, 夏川萂自然是跟着太夫人坐, 其余有爵有官的自有座位,郭彩儿被安排去跟着她的父亲英国公郭守成坐去了, 离夏川萂还挺远。 郭继业的座位在郭守成的下一位,有郭继业照顾着,夏川萂也不用担心她那里。 在这重明殿里, 夏川萂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皇子皇孙们就不用说了,都见过的,乔彦玉也来了, 此时正跟在三皇子身边应酬,王衡也来了,跟在父兄两个王大人身边见识,云舒君也来了,他是作为名士被邀请来的,此时正在和一群一看也是名士的男人们团团对饮, 张和甫和另外两个张氏子弟跟在张大人身边见人,还有一些她在庆宇帝这里曾经见过的诸位大人们...... 这时候一群年轻学子在一个须发斑白的文士带领下走进了大殿,夏川萂好奇望了一眼, 在里面见到了郭继拙。 夏川萂不动声色的半转身形, 向后躲了躲,最好看不到她, 不要惹起那群年轻学子的注意最好。 宴席明显已经临近了,有很多宫侍宫女穿梭在各大席位之间,夏川萂一眼就看到了佳义和谷生两个。 两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一人捧点心一人捧果子的就过来了。 两人先给她行礼问好,夏川萂忙叫人起来,笑问道:“今天你们就在这大殿里伺候吗?” 佳义回道:“禀女君,是的。” 夏川萂:“那你们可要辛苦了。” 谷生:“伺候贵人们,不敢言辛苦。” 夏川萂点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佳义已经给夏川萂摆好果盘,拉着谷生就告辞了。 夏川萂不由纳闷:“这两人怎么好似在躲着我似的?” 太夫人也瞥了眼这两人,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上次进宫专门派去伺候你的两个内侍?” 夏川萂:“就是他们。” 太夫人道:“这里人多眼杂,内侍有内侍的规矩,是不好和谁太过亲近的。” 夏川萂惊讶:“还有这等说法?” 太夫人:“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不要和谁太过热络更不要太过冷淡就行了。” 夏川萂抿唇乖巧笑道:“哦,谁也不得罪嘛,我知道的。” 所以玉嬷嬷特地过来跟她问好的时候,夏川萂就表现的疏离有礼而客气:“嬷嬷好。” “多谢嬷嬷关心,嬷嬷辛苦了,我很好......” 看的邻近的一个小女娘笑的花枝乱颤。 这位是四皇子家的郡主,皇室和臣子的座位并不在一处,但夏川萂也没问她怎么坐她们隔壁桌,只是友好的点头致意。 这位小郡主封号昭慧,是以大家都叫她昭慧郡主,至于她本名倒是没人叫了。 昭慧郡主主动和夏川萂攀谈,话题就是丰楼美食品鉴大会的盛况。 昭慧郡主叽叽喳喳:“......我听说那鲤鱼炸出来能立在盘子里,就跟真的会飞一样,是真的吗?是什么样子的?我都想象不出来,让我们王府的厨子做他们都学不来......” “......听说有一种点心炸出来看着就跟真的牡丹花一样,还带颜色的,是真的吗......” “......我听说......” 昭慧郡主有很多听说,跟夏川萂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夏川萂不由奇怪问道:“当日有很多小郡主小县主们都去了,你没去吗?” 昭慧郡主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哀叹道:“我母妃嫌外头腌臜,不让我去。” 夏川萂微笑脸:“你母妃说的对,外头的确不如王府洁净。” 昭慧郡主看着夏川萂的脸稀奇道:“你这是拿我当小孩子哄了?要是丰楼不洁净,怎么姑祖母去得,皇叔皇伯们去得,姐姐妹妹们去得,就我去不得?” “呃...这...或许是他们不在意这个?”夏川萂支吾。 昭慧郡主哼道:“你这人真不坦诚,罢了,不和你说了,真没趣!” 昭慧郡主不理夏川萂了,夏川萂看看已经满座的大殿,心道夜宴怎么还不开始,她等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参加这等大宴自然不是为了吃饭的,但夏川萂年轻肠胃功能好,出门前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干净了,这会子已是饿了。 终于,庆宇帝和皇后携手而来,众位起身跪拜,再跪拜,然后庆宇帝致辞,再叩首,起身,落座。 宫宴也就这样,酒还能喝一喝,菜嘛,大冷天的就是做了热菜,上到餐桌之后,也变冷盘了,夏川萂对着一桌子的“冷盘”目瞪口呆,这个时候,有两个宫女给太夫人上了一盅热汤,夏川萂也有,夏川萂打开一看,是乌鸡山药盅,刚要道谢,抬头间见到了熟人:“蒲草,幽雨。” 蒲草和幽雨行礼应是,又道:“奴婢们是服侍太夫人和女君的宫女,太夫人和女君有何事吩咐奴婢们就行。” 夏川萂小声问道:“有软饼没?热乎的。” 蒲草亦是小声笑道:“有的,就在偏殿,奴婢去给女君悄悄拿一个过来。” 夏川萂:“要是累的你被罚......” “也给我拿一个过来。” 夏川萂和蒲草、幽雨一同转头去看,发现是昭慧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们这边,还要吃的。 蒲草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拿,”又对夏川萂解释道,“软饼本来就是提前备好的,奴婢不会受罚的。” 果然,这等了两三个呼吸的功夫,蒲草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了两个金盘,没个金盘里放了三个点着红点的不到半个拳头大白白胖胖的小软饼,幽雨给昭慧郡主案几上放了一个金盘,给夏川萂案几上放了一个。 夏川萂捏起一个小胖饼,入手竟然是热的,像是刚出锅没一会的。 昭慧郡主也捏了一个咬了一口,等口中食物咽下之后,才道:“果然还是这个吃着饱腹。” 夏川萂亦是点头附和,一面细嚼慢咽一面欣赏宫廷歌舞。 宫廷歌舞很好看,夏川萂因为是第一次看,所以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转睛的。 昭慧郡主却是百无聊赖,跟夏川萂探头道:“这宫廷乐舞十几年都不换一下,总是这些,都看腻歪了,你说是不是乐廷的那些乐工都老了,作不出新鲜乐舞了?皇祖父都不治他们的罪的吗?” 夏川萂笑道:“我瞧着挺好,大概是经典永不过时吧,这也说明,陛下勤于国事,并不好享乐,这是好事,更是我等百姓福祉。” “昭慧,你们说什么呢?”坐在高台上对下面一览无余的庆宇帝将夏川萂和昭慧郡主头对头的说的起劲,不由开口问道。 昭慧郡主听问,立即起身乖巧行礼回话,道:“禀皇祖父,刚才孙女儿与夏女君说这舞乐十年如一日的不变,夏女君觉着很好,还夸赞皇祖父勤于国事,不好享乐,乃是明君之举,是好事,更是百姓福祉。孙女深以为然!” 夏川萂忙在座位上行礼低头,以示诚惶诚恐。 庆宇帝听了,哈哈对皇后笑道:“大臣们拍多少马屁,都不如这丫头一句话中听哈哈哈哈......” 下面靠得近的大臣们听到庆宇帝和皇后说的话,也不由去注目夏川萂,心道,这个小丫头还挺能耐,不光会做事,还会拍马屁,怪不得陛下要他们给这丫头拟嘉奖呢。 个丫头片子,找个好夫君嫁了就行了,要什么嘉奖,多此一举,哼! 夏川萂可不知道这么大臣们心中是怎么想她的,就听皇后微笑道:“陛下本就如此,夏女君不过实话实说,所以陛下爱听。” 是因为你皇帝爱听实话,不喜欢听那些个马屁虚话,这应对没毛病。 果然,庆宇帝更高兴了。 一时舞乐完毕,跳舞的众位姐姐们退下,换了另外一批舞剑的小年轻们上来。 庆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夏川萂见到的那个须发斑白的文士起身致酒道:“国子监学子为陛下献上剑舞,祝陛下万寿无疆,祝我大周朝国运昌隆,永享太平。” 庆宇帝拍掌道:“好!许祭酒有心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许王妃和许茹娘的父亲,国子监祭酒许大人,夏川萂不由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许大人,见跟许王妃和许茹娘长的并不太像,估计许家这两个女儿长相上应该像母亲许夫人。 乐起,众位学子手执宝剑,伴着乐声起舞,时而潇洒恣意,时而狂放舒朗,时而对月忘怀做忧愁思虑之态,用一把剑和肢体语言将君子心怀天下又疏阔旷达的心境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十分好看。 夏川萂没有特意去看同样舞剑的郭继拙,但有两个人的视线却是焦灼在她的身上,尤其是舞动到她这个方向的时候,眼睛更是直直盯着她看,一剑一舞之间,好似她才是此间的主角,这剑舞,是专门舞给她看的。 夏川萂只做不知,眼睛即便瞟见了也自然滑过,不给他们半点眼神。 等剑舞完毕,昭慧郡主又凑到夏川萂身边借着酒杯咬耳朵:“你看到没有,刚才有两个公子给你抛媚眼呢。” 夏川萂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幽雨又是给她拍背又是拿帕子帮她擦嘴的,昭慧郡主见她吓成这样,不由白眼道:“你这个人真是,还没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胆呢。” 夏川萂:“......是郡主的话太露骨了。” 昭慧郡主不满嘀咕:“抛媚眼而已,这也算露骨?你不是跑江湖出身的吗?我可不信你没听过荤话。” 夏川萂:......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1节 夏川萂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郡主说话了。 庆宇帝说了什么,因为刚才夏川萂忙着收拾自己,没有听清楚,就问蒲草,蒲草道:“陛下力有不怠,要去歇息,让诸君继续宴饮。” 夏川萂点头。这也是正常,毕竟庆宇帝年纪大了,身体更是不好,估计今天夜宴他也是在强撑,撑到这会子,是该去歇息了。 庆宇帝走了,歌舞宴饮继续,但气氛明显要比刚才庆宇帝在的时候要升腾几分。 昭慧郡主更是将屁股下的席子拉到了夏川萂旁边,跟她肩膀挨着肩膀的对着跳舞的舞姬姐姐们指指点点。 夏川萂也在她的解说下看的津津有味,此时,两个年轻公子结伴而来,笑道:“今夜月朗星疏,灯火璀璨,君可要出去一观吗?” 不等昭慧郡主做反应,夏川萂想都不想道:“没兴趣。” 第245章 第 245 章 昭慧郡主眼睛在无动于衷的夏川萂和这两位公子脸上看来看去, 最后果断拍板,将夏川萂拽起身,道:“这殿内有什么好玩的, 早就待腻烦了, 走, 咱们出去看冰雕去, 我可跟你说,皇宫的冰雕可是跟你那丰楼的冰雕完全不一样。” 夏川萂被拽着被迫起身, 道:“郡主也知道丰楼的冰雕?” 昭慧郡主理所当然道:“知道啊,我父王不是去看了吗,回来王府里赞不绝口, 成心馋我呢, 不过我父王也说了,丰楼的冰雕是民间匠作,粗糙匠气, 胜在新奇,不如宫内大家之作,以绸缎绢帛作衣,以珍珠玛瑙宝石作缀,活灵活现,美轮美奂, 有如到了天宫楼阙一般。” 夏川萂听了直皱眉头,又是绸缎绢帛又是珍珠玛瑙宝石的,在这个赈灾的当口, 未免太过靡费了。 夏川萂被昭慧郡主拽着要走, 夏川萂忙道:“我得给太夫人说一声。” 太夫人见道:“去看一刻钟也就罢了,皇宫大内不敢造次。” 昭慧郡主欢快道:“有我带着, 保证没事,我们玩尽兴了就回来。” 说罢,不等太夫人回答,就拉着夏川萂跑了,那两个年轻公子紧随其后。 看的太夫人眉头直皱,蒲草和谷雨起身,也没说什么,就是对着太夫人一礼之后紧追夏川萂的脚步而去。 太夫人眉头一松,继而又皱起,对一个小内侍招招手,道:“去叫老妇那曾孙过来。” 结果,没一会小内侍来报:“郭大将军并不在殿中。” 太夫人年纪大了,灯火照耀下有些花眼看不清楚殿中到底都有谁,就问道:“那我儿我孙英国公可在殿中?” 小内侍答道:“老英国公和英国公都在殿中。” 太夫人请求道:“劳你将我儿叫过来,老妇有话要问他。” 小内侍去为太夫人叫老英国公不提。 话说这皇宫大内,白日里见是一番景象,夜晚再看,就是另一番景象。 就像昭慧郡主说的那样,人间仙境,不过如是。 昭慧郡主一路带着夏川萂来到了一处宫苑,这里面大冬天的亦是绿竹冬青俨然,红梅山茶竞放,再加上冰雕和灯火,一时间竟是分不清真实和虚假。 豁,她就从重明大殿出来的时候没见到几个年轻人,原来是都集中到这里游玩来了,也怪不得那两个年轻人要邀请她出来观景呢,果然好景致。 这处宫苑名为乐游,一听这宫苑的名字就知道是游玩之处。 夏川萂和昭慧郡主到的时候,乐游宫苑内已经有很多人在了,多是年轻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她们一见到昭慧郡主,立即围了上来嬉笑问好,见到夏川萂亦是友好有加,有那看不惯她的,顶多不热络罢了,并不冷眼相对。 这宫苑里的贵女们可比姜沛沛杨依依之流有礼貌多了,夏川萂着实佩服她们的涵养。 卫简容一手提着一只老虎灯笼一手提着一只兔子灯笼过来,笑问夏川萂道:“你喜欢哪一个?” 夏川萂指着老虎灯笼:“我喜欢这只大老虎。” 卫简容皱了皱鼻子,道:“我也喜欢这个。”但还是将这只大老虎灯笼递给夏川萂。 夏川萂接过她另一只手的兔子灯笼,笑道:“我也喜欢兔子。” 卫简容喜笑颜开,给夏川萂带路道:“那边还有好多灯笼,你可以慢慢挑多选几个。” 夏川萂一走,昭慧郡主忙丢下小伙伴们跟了上来,抱怨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走了?卫简容,你好不仗义,为什么不送我一个灯?” 卫简容可委屈:“我就两只手,拿不了三只灯笼。” 夏川萂将自己手里的兔子灯笼给她,道:“县君说还有好多呢,这个先给你吧?” 昭慧郡主嫌弃道:“我不喜欢兔子,只会吃草。我喜欢吃肉的猛兽,还有食铁的大熊,我最喜欢那个。” 夏川萂:...... 你们皇室贵女都这么独树一帜的吗?怎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不是喜欢老虎就是喜欢熊瞎子。 不过,食铁的大熊,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等到了悬挂灯笼的灯笼林,果然,夏川萂一眼就望见了那只黑白熊灯笼,只是,她印象中以可爱憨态可掬为主的黑白熊,在这里就被塑造的凶狠无比,看这大张的兽口,看着呲出来的锋利獠牙,要不是这兽口里含了一只火红的小火球灯笼,在这夜里猛一看上去还真挺可怖的。 这只黑白熊灯笼足足有半人高,放在这里供人观赏还可,要是提在手里,估计提一会就会手腕酸痛了。 最后,昭慧郡主还是提了一只狼形灯笼在手里,和夏川萂、卫简容两个一起手拉手逛园子。 一路上,跟着她们一起来的那两个年轻公子一直在试图和夏川萂她们搭话,但都被夏川萂无视了,他们又不敢去招惹昭慧郡主和卫简容,只能恨恨的对着夏川萂瞪眼。 卫简容道:“那两个人真讨厌,你都不理他们了他们还跟着,脸皮子真厚,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真是一点大家教养都没有。” 如果是京中世家子弟,卫简容不说全见过,总是能耳闻一二,但这两个是生面孔,而且是跟着国子监的人一起来的,只能是从地方上来的寒门学子了。 要说夏川萂讨厌寒门学子可真是冤枉了,寒门学子亦是参差不齐,有那光风霁月性格坚韧人品上佳的,自然也有那等趋炎附势人品有瑕的,实际上,为了向上攀附,后者更多。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出现在夏川萂面前的时候就是带着功利来的,现在紧追不舍甚至都能算的上是骚扰了,尤其是黏腻算计的眼神,不让人讨厌才怪。 当然这也只是夏川萂自己的感觉,否则昭慧郡主和卫简容就不会容忍他们这样放肆,所以夏川萂也不能直接上去就骂人家不要跟着她,就拉着两个女孩儿左转右转,左穿右冲,专门避着这两人走,果然,没一会就将他们给甩掉了。 昭慧郡主笑道:“今晚良辰美景,机会难得,那两人也是想要和你结识,做什么这么讨厌他们?你莫不是心中有喜欢的小郎君了?是哪家公子,你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们撮合?” 夏川萂嘻嘻笑道:“是有了,但不用你撮合,我们两情相悦。” 昭慧郡主不信:“你说真的呢?要真两情相悦,怎么没听见你们定下婚约?”说着又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同时又带着点小兴奋的小声问道:“你们是不是..私定终身,家中长辈还不知道,所以还没定下婚约?” 夏川萂昂着下巴,略略小得意道:“可是要你失望了,我们是长辈首肯,媒妁之言,写了婚书之后,才相知相恋的,才不是什么私定呢。”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皇祖母给你说亲如玉公子你都没同意,还说什么你没有婚约,哎先不管这个,你快说说这人是谁?看是不是我们认识的?” 不能让她们以为她是在欺骗皇后,夏川萂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们这是情况特殊,我那婚书只有半张,不算是婚约吧?而且,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原因,现在还不好公之于众,等过上一两年,要是情况未变,那个时候就该宣之于众了吧?至于这人是谁,暂时保密嘿嘿嘿。” “还保密什么啊,快,你悄悄跟我们说,我们替你保密......” 昭慧郡主和卫简容见夏川萂不说,就追着她呵她的痒一定要她说出来,三人在灯火交织的夜色中追逐而去,也没仔细看道路,追着追着就到了一处偏僻宫殿。 夏川萂拉着两人,警惕的看着四周,道:“咱们快回去吧,这里人少,看着瘆得慌。” 昭慧郡主胆子大的很,道:“这里是皇宫,有什么好怕的?” 卫简容胆子小些,看着对面宫墙之外黑漆漆的夜空,道:“对对,咱们快回去吧,这里不好玩。” 昭慧郡主笑道:“那回吧......” 三人刚转身,就发现来时还亮堂的路上已经漆黑一片,再回首,原本几盏亮着的宫灯也已经熄灭,一霎时,这里四处竟然全然陷入夜色之中了。 此时,昭慧郡主也意识到不对了,她大声喝道:“何方肖小敢在皇宫造次,你们现在快快离开,本郡主不治你们的罪,等禁军到来将你们擒获,本郡主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夏川萂心下赞道:好胆色,好聪慧。 此时此刻,昭慧郡主可谓是将她的皇室身份和从小训练出来的傲骨发挥到了极致,只是,暗中之人费尽心机将她们引到此处,定也是将昭慧郡主和卫简容的身份考虑进去了的,敢动这两个的人,所图定然甚大,而且,能在皇宫动手,能量也不是一般的大。 夏川萂毫不怀疑,她们就是一路被故意引导至此处的,从那两个所谓的年轻学子出现在她面前开始,阴谋就已经开始了。 卫简容是被她跟昭慧郡主牵连的,至于目标到底是谁,昭慧郡主如何夏川萂不甚了解,但她现在,身上可是系着大笔的财富呢。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脱身要紧。 夏川萂将两人护在身后,慢慢摸黑向原路返回,突然,一道黑影袭来,夏川萂扬手一挥,一声“喵”的惨叫响起,竟然是一只猫。 有了第一只猫,第二只第三只接踵而来,昭慧郡主和卫简容也不断的惊呼出声,很明显在黑暗中受到了猫的攻击。 夏川萂大声道:“不过是猫而已,不用怕它们,咱们手拉手,不要走散了......” 道理都懂,但黑暗中的未知最可怕,昭慧郡主和卫简容只是寻常女孩子,又不像夏川萂一样从小就在外面跑,见多识广,更加不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战士,遇事到现在还没有慌的失了神志就已经是心里素质强悍了。 夏川萂更加恼恨,因为是来宫内参加宴会,她那身的什么刀啊匕首啊穿刺啊什么的暗器都不能带进来,以至于现在她手里只有一根簪子可以做武器使用。 在宫苑中游玩的寻常客人也就罢了,戍卫宫廷的禁卫呢?怎么也没一个在此站岗巡逻的吗? 不对,这很不对。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只猫不断蹿出,虽然夏川萂她们已经竭力保持冷静,也大声呼救,但原本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乐游宫苑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她们三个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战猫,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过来查看,不仅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一大群猫对她们集中发动攻击时,她们三个用衣袖阻挡间慌不择路的走散了。 夏川萂大声呼喊:“郡主?昭慧郡主?卫郡君?你们在哪里?回应我一声......” 夏川萂呼喊了一阵,周围竟然慢慢的安静下来,没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猫来袭击,似乎连脚下一不小心就踩住的柔软皮肉都消失了。 夏川萂停住脚步,既然眼睛看不到,就用耳朵听。 她仔细分辨除了安静中隐隐猫叫之声之外的其他声音,昭慧郡主和卫简容呼救的声音? 没有。 宫廷演奏乐曲的声音? 没有。 乐游宫苑中人群欢笑的声音? 也没有。 正在夏川萂想要再进一步分辨的时候,直觉身后有人,只是还未做反应,一只大手就捂上她的口鼻。 不好,有迷药! 大脑刚传达了这个信息,她就眼睛一闭,人晕厥了过去。 第246章 第 246 章 夏川萂恢复清醒的时候, 头痛欲裂,胸闷难受,且浑身冰冷。 怎么回事?谁泼了她一脸水? 突然, 她打了一个激灵, 彻底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 就看到了慕容妍正一手端碗一手沾水的在往她脸上淋呢。 见到她睁开了眼睛,就向后退了几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2节 夏川萂警惕的查看四周, 慕容妍道:“放心,你没事了。” 这里应该是一处废弃的宫室,没有燃灯火, 可以从稀薄的夜色中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些破败的帷幔和杂乱的桌椅, 以及,空气中有浓郁的积年灰尘的沉闷味道,夏川萂沉重喘息, 气力不济道谢:“多谢你救我......” 慕容妍摇头,不等她说什么,又有一个人急切但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夏川萂握紧了拳头紧盯着来人,来人几步扑到她跟前,庆幸道:“女君, 您没事吧?” “幽雨?”夏川萂惊喜道。 幽雨亦是喜道:“是奴婢。” 夏川萂:“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有人从背后迷晕了我......” 幽雨道:“您是被暗算了......” 幽雨仔细给夏川萂说了事情经过。 原来,蒲草和幽雨两个早就被端敏长公主授意在宫内要多照顾夏川萂,上次夏川萂进宫, 两人就在夏川萂身边服侍, 这次夜宴,自然也是一同来伺候夏川萂。 夏川萂奇怪:“你们不是皇后陛下从内府调派的宫女吗?”难道是她想错了? 幽雨道:“谷生才是皇后的人, 蒲草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我..我两不相靠,我是被玉嬷嬷顺手挑来凑数的,后来见女君人好,跟蒲草也处的好,我就跟她一起了。” 宫内就是这样,少见单数,多为双数。蒲草是宫女,自然要再找一个宫女凑成双数一同来伺候夏川萂。幽雨就是这么来的。 蒲草和幽雨的命令就是跟着夏川萂,不让她落单,她们见昭慧郡主和夏川萂要去赏夜景,便紧紧跟了上去,后来又见卫简容加入,三个游玩赏景不亦乐乎,跟的便也没那么紧了,只是远远的缀在后头,不让夏川萂出了她们的视线也就罢了。 幽雨:“......后来女君三人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还走的又快又急,奴婢跟蒲草几个错眼就将女君跟丢了......” 幽雨很懊恼。 夏川萂苦道:“是我的错,谁能想到皇宫大内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呢?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幽雨道:“这还多亏慕容女公子。女君不见后,奴婢跟蒲草急的不行,约莫着方向追了过来,远远的就见好几个太监抬着好几个麻袋在放猫,奴婢跟蒲草担心的很,怕他们是对女君不利,又怕是误会了,就先绕过他们,打算从另一条小路绕到对面去看看这些猫是做什么用的......” 慕容妍问道:“宫内养猫很多吗?” 幽雨点头道:“很多。内府的兽管司有专门训练养猫的猫奴,更多的是没人要的野猫,野猫会被驱逐不让进入内宫,没出去的野猫们便藏在这些废弃的宫室之间苟活,乐游苑就是拆了两所废弃的宫苑建成的,原本生活在那里的野猫便将家搬到了这里,所以奴婢跟蒲草见到有内侍在抓猫放猫虽然有怀疑,但内侍怕在宫苑间乱窜的野猫伤了苑内的贵人,抓了它们放去别处废弃宫苑也是正常,便没有第一时间去求救。”说到后面,幽雨很是懊恼。 夏川萂安慰道:“你们的顾虑是对的,今夜这么多贵人入宫,宫内人手定是不够用的,而且还有禁军守卫,安全无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幽雨和蒲草只是普通宫女,她们上头有层层管辖,她们说的话也未必会有人听,若是遇到好说话的,将她们敷衍一番也就罢了,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说不定还会给她们吃排头。 所以,她们只能去找太夫人或者端敏长公主回禀。太夫人也是没权利在宫内下命令找人的,端敏长公主倒是可以,但是,当着皇后的面,你是不是还得先将事情的始末和担忧禀告给皇后知道?皇后还要斟酌,然后再下命令派人寻找......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而在她们回禀再派人来找的这段时间之内,说不定夏川萂三人已经出事了。 当然若是三人没事,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最好,但若是真的呢? 就比如现在,夏川萂真的出事了,幽雨和蒲草第一时间赶到,和慕容妍配合着一起将她给“偷”了出来,而不是去找人求救浪费了救人的黄金时间。 幽雨继续道:“......奴婢和蒲草从宫苑另一头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人抬着女君去了一处宫殿,奴婢两个吓坏了,只敢躲了起来......” 夏川萂赞许道:“你们做的是对的,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很可能会被灭口,你们躲着,伺机而动,不打草惊蛇才是上上举。你们只见到了我,没见到昭慧郡主和卫县君吗?” 见夏川萂并不怪罪,幽雨松了口气,摇头回道:“只有女君,并没有见到郡主和县君。” 夏川萂问道:“然后呢?” 幽雨:“奴婢跟蒲草眼睁睁的见着女君被抬进了大殿,然后又见到一个宫女提着一个食盒进去,然后抬女君的那两个人走了,宫女留在了殿内。奴婢不敢继续耽搁,想进去看看女君怎么样了,就见到了慕容女公子,咱们一起进去,将那个宫女打晕,将女君给带了出来。” 慕容妍简洁道:“这处废弃宫苑不远处就是厩马司,我在那里养马,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就见到肖小作祟,忍不住便来拔刀相助了。”其实是今夜皇宫大宴,乐游宫苑这边实在热闹,她被吸引了过来看热闹的,完全没想到会撞上皇宫阴谋,更加没想到,那个被阴谋算计的人,居然是夏川萂。 这还有什么说的,救呗,她就是拼上自己的命不要,也得护夏川萂周全。 夏川萂轻笑:“慕容大小姐果然女中豪杰,夏某佩服,再次感谢大小姐仗义出手。”说罢,就着坐着的姿势翻身为跪,郑重对慕容妍行了一个拜礼。 慕容妍忙躲了开去,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至于慕容妍在宫内养马,这个夏川萂也是知道的。 夏川萂问道:“咱们现在还在这处宫苑内吗?” 幽雨:“是,这里是一处侧殿,正殿那边,蒲草还在守着。” 慕容妍道:“我们应该是被包围了,外头的可能不知道这宫苑内多了我们三个,但我们要是带着你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寡不敌众,我们又是弱女子,凶多吉少。” 夏川萂点头,想了想,道:“走,咱们去正殿看看。” 慕容妍皱眉:“还去那里做什么?” 夏川萂:“幽雨不是说了她提了一个食盒吗?总不能是去给我送酒菜的吧?去看看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慕容妍无语,但夏川萂要去,她也没拦着,幽雨自然是没有异议跟随的。 三人一路蹑手蹑脚的沿着宫墙根来到了正殿,路上夏川萂还顺手捡了一根木棒做武器,她们先和在此蹲守的蒲草会和,蒲草见到夏川萂亦是惊喜万分,小声说了目前没有人再来。 夏川萂询问:“你们从救我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总不能将她迷晕了就放在这废弃宫殿里不管了吧?总是会有后手的,而且这后手还会很快,因为她消失时间太久的话,一定会引起太夫人她们的怀疑的。 幽雨道:“半刻多钟。” 夏川萂惊讶,刚才她们说了会话,了解了她昏迷这段时间的始末,时间也就半刻钟,也就是说,慕容妍她们将她救出来,立即就唤醒她了。 夏川萂道:“咱们得赶紧了,说不定已经有人赶过来了......” 四人进的大殿,大殿内却是点燃了一豆灯火,照亮了躺在地上的宫女的侧脸。 夏川萂拧眉,弯腰推了一下这个昏迷的宫女,惊讶道:“刘锦儿!” 慕容妍:“你认识她?” 夏川萂:“......认识。”怎么不认识? 原来刘锦儿被人接走之后是进宫做了宫女,怪不得她跟郭继业到处找她都找不到。 夏川萂不管晕厥的刘锦儿,而去打开了食盒,里面没有菜,但有酒。 夏川萂掀开酒壶的酒盖仔细闻了一下,道:“这里面加了料。” 蒲草上前:“女君,可否让奴婢闻一闻?” 夏川萂让开位置,蒲草上前闻了闻,还沾了一点尝了尝,幽雨在旁小声跟夏川萂和慕容妍两人解释道:“蒲草很会品酒,宫内的酒她几乎都尝过。” 蒲草道:“这酒是宫宴上喝的最寻常的酒,但里面加了合欢散,少量的合欢散掺入酒中可做助兴之用,但用量多了的话,能让人迷失神志,如野兽寻欢一般不能自控。” 慕容妍厌恶道:“好歹毒的宫女!” 这个叫刘锦儿的宫女带着这酒来做什么的?自然是给被迷晕了的夏川萂喝的,若不是她跟幽雨蒲草两个进来的及时,真让她将这酒给夏川萂灌下去,即便她们将夏川萂给带出去,夏川萂也算是被害了。 夏川萂突然道:“有人来了。” 幽雨和蒲草惊慌了一瞬,被夏川萂和慕容妍两个一人一个拖着就近隐入了黑暗中。 慕容妍从小生活在北境,打猎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自然知道该如何隐息,夏川萂则是自小有意学习,也会隐匿气息,两人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幽雨和蒲草的口鼻,只让她们轻轻的用微张的嘴唇换气,不至于被憋住。 大殿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身形并不算高大的人,因为是逆着光,看不清这两人的面容。 这两人见到躺在地上的刘锦儿明显惊了一下,快速走近,进入了昏暗的灯火照亮的范围之内,灯火虽然昏暗,但亦是照亮了这两人的面容。 一个是权应居,另一个则是卫简言。 夏川萂眼睛眯起,大概猜出了今晚之局为何了。 卫简言先是试探了一下刘锦儿的鼻息,见还活着,就抬脚踢了踢,没好气唤道:“醒醒,快醒醒......” 不能让刘锦儿醒过来,夏川萂当机立断跳了出来,一人后脑勺一棒子将人给打晕了。 慕容妍被她的突然出手给吓了一跳,但又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人发愁道:“现在可怎么办?” 夏川萂勾勾唇角,看着眼皮子开始颤动,快要醒过来的刘锦儿,轻声道:“什么都不用做,咱们走。” 夏川萂四人又回到了偏殿。 慕容妍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夏川萂劝她道:“你开春之后就要回北境了,这里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慕容妍睁大眼睛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都这样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你拿我当什么人了?” 夏川萂正色道:“我正是拿你做朋友,才不要你掺和这些的,你还当这是什么好事吗?还有,我怎么了吗?我好好的,你瞎担心什么。”别说她这次是着了道被救了,但被救是她运气好人品好,有人愿意来救她,可不是敌人的仁慈。 所以,夏川萂是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慕容妍听夏川萂当她是朋友,先是一喜,但又想到她是郭继业钟情之人,心里又是说不出的别扭,但对于她说自己没事的话,慕容妍又是相信的,不是跟郡主就是跟县君相交的人,又有长公主殿下庇护,丰楼盛会她也是看到了的,听说她才又在皇帝陛下面前立了大功劳......她能有什么事呢? 都是她慕容妍白担心罢了。 好一会,她才没话找话道:“我还没多谢你...替我跟兄长筹集药草呢。” 慕容妍和兄长慕容显来京都找郭继业,是为在北境病重的父母求医问药的,如果可能,慕容显还想和郭继业做一点生意,用现有的牛羊马匹等换一些能够渡过今年白灾的粮草药草等救命的物资。 也是这一次,慕容妍和慕容显才发现了郭继业一直被猜疑以至于被神秘化了的所谓的“背后之人”的秘密。 郭继业本人在北境那些年到底如何,其实瞒不过像是慕容家这样的地头蛇大家族,一开始,慕容家并不看好郭继业,基本上所有的人家都不看好郭继业,甚至是郭氏所率领的大周边军,但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发现,边军慢慢的富有了起来。于是所有人就都在打听边军怎么突然就变化如此之大。 有些人家不免使用了一些极端的做法去打听,要说慕容家没参与,慕容妍是不信的,但这个消息太难打听了,因为一般的小卒也不清楚他们吃的盐和粮他们穿的兵甲衣服都是哪里来的,带军的将军也有被收买的,但得到的消息也是模棱两可,只知道有大人物在背后支持郭继业。 至于更多更准确的消息,只能向郭继业身边的人打听,但郭继业身边的人简直油盐不进,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不上勾。 慕容家只能判断,幕后之人给他们的利益,一定超过他们许诺的多的多,所以这些人才表现的这么忠诚。 同时,他们也对郭继业身后的大人物更加敬畏了。 郭继业似乎也在辨忠奸,他拿他们当验金石,经过考验的,可以继续留在他身边,没有经受住考验的,则是被他毫不留情的驱逐,或者,杀死! 在清理过军中之后,郭继业开始走出来与他们边境各家做生意,开源节流才能更加长久,郭继业现在手里有了资本,怎么思考将现有的资本雪球越滚越大更是睿智之举。 也是惊叹于郭继业背后之人能量之强大,居然能长久的给郭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钱粮军饷,以慕容家为首的地头蛇们才会改变策略,选择和郭继业合作,大家联手共同在北境做大做强,一起发财。 他们所有人都在猜、在找郭继业身后支撑他的人是谁,但他们也是谁都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夏川萂。 谁会将大人物和一个小丫头联系在一起呢? 要不是郭继业亲口承认,要不是慕容妍亲眼看到大批的药草经过夏川萂的手运送去北境,任凭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年纪还没她大看着软软小小的夏川萂,就是那个供养百万大军的人。 慕容显带着药草和粮草赶回北境,慕容妍想要跟着一起回去,但被慕容显给劝说留了下来,因为北境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不是父母年迈得病,慕容显都想将父母给带至京都来养病,慕容妍一个小姑娘长途跋涉跟他来京都是因为越往南越好过,但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他怕妹妹撑不住赶路再病了,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慕容妍被留了下来,等着冬天过了再回北境去,因为她会养马,郭继业为了安置她,给她在厩马司找了个活儿,做了个临时的养马女。 慕容妍对这个差事无可无不可的,如果夏川萂只是个寻常小女娘,慕容妍定要和她争上一争,但知道她是谁之后,她还争什么啊,说实话,在面对郭继业和夏川萂的时候,她都想选夏川萂。 无他,夏川萂太富有了,看那日进好几斗金挥金如土的丰楼,看那进进出出丰楼的皇亲国戚们,听说皇帝陛下都得向她要银子花,郭继业和他的大军更是靠她养着,真遇到事儿,还是夏川萂更靠谱一些,她不选夏川萂,难道要选被养着的郭继业吗?(大雾,慕容大小姐真的误会了.......) 夏川萂对慕容妍的谢无所谓道:“咱们是两家做生意,用不着谢我,不过,今晚你救了我,我是一定会谢你的,至于怎么谢,等我出去了,随便你提条件,只要是不违背仁义道德的,我都答应你。” 慕容妍眼睛一亮:“当真随便我怎么提?” “怎么,你是觉着我的命不值任何一个你提的条件吗?”夏川萂挑眉问道。 幽雨和蒲草都抿唇憋笑起来,慕容妍笑眯眯道:“值,当然值!来,咱们拉钩,等你出去了可不许反悔,你们两个可得替我作证啊。”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3节 幽雨和蒲草都点头,见证夏川萂和她拉勾定盟,承诺等出去了,只要不是违背仁义道德之条件,任由慕容妍提,定要好好酬谢她。 四女正欢乐又郑重的盟约呢,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的踊进来了好多人。 四人来到窗口从破碎的窗户缝隙中往外看,竟然是皇后打头,太子、三皇子、权应萧、端敏长公主、太夫人、老英国公等一众皇亲国戚诰命夫人朝臣大人们都来了,而且,昭慧郡主和卫简容也在其中,她还看到了乔彦玉、郭继拙也在其中,只是,她仔细寻了一遍,没看到郭继业。 看到昭慧郡主和卫简容似是无恙的样子,夏川萂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也是,如果幕后之人目标是她,那以昭慧郡主和卫简容的身份,定然是要被原样放过的。 侍卫破开了大殿的门,不知道众人看到了什么,顿时惊呼骚乱起来,似是昭慧郡主和卫简容这等云英未嫁的女娘们则是被捂住了眼睛,或者有人故意遮挡了她们的视线,不要她们看到里面的场景。 夏川萂和慕容妍她们对视了一眼,都猜在她们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大殿内一定又出现了新的变故。 没错,大殿内一派□□迷乱狼藉,在夏川萂她们走后,大殿里又发生的新的情况。 夏川萂她们走后,刘锦儿慢慢醒了过来,入眼看到的就是同样倒在她身侧的权应居和卫简言。 她听命的正主就倒在她的身边,这如何不让她惊惧,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走,连滚带爬的逃了两下,又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无处可逃的,然后她又回来想要叫醒他们,只是叫着叫着,她停了下来。 叫醒之后呢? 他们会不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会不会将自己扔出去顶罪?会不会...... 她听从他们的安排入宫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真的要搭上自己报仇吗? 不,她入宫,是为了做人上人的! 看着权应居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刘锦儿将视线慢慢移动到了她带来的食盒上,机会就在眼前,她没道理放过。 刘锦儿给权应居灌下她带来的酒,又将卫简言拖进了隔壁偏殿藏了起来,感谢她在静心庵的时候没少做粗活累活,练出了一把子力气,否则,她还真拖不动一个即将长成身量的少年人。 拖走卫简言,她又将权应居拉上了原本为夏川萂准备的床榻,然后,就是药性扩散的权应居兽性大发,刘锦儿半推半就,两人就在这半昏半暗的大殿中成就了好事。 正在激烈之处,一大群人踊了进来,刘锦儿拼命挣扎,奈何权应居已经失去了理智,只一心一意的发泄全身全心的欲望,既看不到刘锦儿的挣扎,自然也发现不了殿中一下子进来的这么些人。 皇后气急,对左右喝道:“还不将这不知廉耻的拉出去打死!” 大殿中燃起火炬,照的殿中亮如白昼,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将两人分开拖到地上,众人惊呼一声,女的有的不认识,也有认出来的,不禁掩唇惊呼,但男的更加让人吃惊,此时便有人指着男的大声道:“这不是江陵郡王府的小郡王吗?”倒是将惊异刘锦儿的惊呼声给掩盖了。 “......乔王妃,乔王妃怎么了,快去请太医......”原来是站在人群中来看热闹的乔王妃见当事人竟是自己的儿子,一时接受不了,晕厥了过去。 江陵郡王三皇子怒不可遏,连声道:“孽障!逆子!!” 乔彦玉面色大变,上前脱下大氅盖住几乎赤身裸体的权应居,掰着他的脸看,对皇后等人大声道:“小郡王失了神志,快去叫太医!” 众人一听就明白个大概,定是今晚有谁设局,这位江陵郡王府的小郡王着了道儿,被算计了。 众人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纷纷朝太子投去,虽然很快就收回,但仍旧让太子十分不爽,道:“皇宫大内,竟然发生如此...如此不堪入目之事,母后,定是有人设局,您一定要严查不怠,还孤这侄儿一个公道!” 三皇子亦是义愤填膺道:“太子所言甚是,幕后之人能用如此肮脏恶毒的手段,简直枉称为人,母后,母后,居儿此次被害惨了,您一定要为居儿做主啊!” 皇后扶额,对太子和三皇子这一唱一和的十分不耐烦,下令道:“传太医正来为..医治,传永巷令,彻查此事。诸位先回重明殿,未有令者,不得出宫!” 众人面色大变,这是怀疑上他们了。 不过也是,背后之人敢做出这等秽乱皇宫之事,不就是想趁着他们进宫参加夜宴人多眼杂浑水摸鱼的吗? 说不定,主谋真就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呢? 太夫人见到夏川萂不在这里,心下先是大大松了口气,此时听皇后下令,心下焦急,想要提醒要继续寻找夏川萂,但眼前是这样的事,她又怕人将这些腌臜事与夏川萂联想到一起,只得心焦的暂且按下。 第247章 第 247 章 太医来的很快, 立即为权应居医治,其他无关人等都被疏散的疏散,回重明殿的回重明殿。 三皇子和乔王妃留下来照看儿子, 这无可厚非, 太医正了留了下来, 因为出事的是宗室子弟, 而且是在皇宫中发生的,作为皇室宗亲大家长, 他有责任查明其中原委。 权应萧也留了下来,他主理大理寺,大理寺正是办案的衙署, 他又是宗室, 身兼皇家和外朝两方,这下也不用外臣掺和皇家事了,他一个人在这就能全部代表了。 太子也留了下来, 身为太子,国朝储君,加之庆宇帝病重喝了药休息去了,一时半会的醒不了,这皇宫他就是名义上的大家长,理当留下来坐镇, 当然他也是很想留下来就是了。 皇后是不想留下的,既然太子留下,她就要离开。 这些不管是留下的是走的还是想要离开的, 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进行的, 太医正在为权应居查看,也有一个太医去为刘锦儿把脉查看, 以及一个老嬷嬷在旁守着,她毕竟是女子,还是刚被从权应居身上扯下来的,男子除了太医之外实在不宜近身。 刘锦儿虽然人趴在冰冷的土地上瑟瑟发抖,但她的理智一直是清醒的,此时见众人要离开,就扯开嗓子哭泣道:“皇后陛下,奴婢是无辜的,还请皇后陛下为奴婢做主,皇后陛下,还请皇后陛下为奴婢做主啊,奴婢是无辜的呜呜呜......” 正在离开以及正要离开的众人不由一怔,他们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权应居身上,一时间倒是忘了这宫女了,有的人不免心下嘀咕,一个宫女而已,估计是活不过今晚了,但也有人小声议论道:“我怎么瞧着,这个奴婢,像是以前刘太师之孙女?” “你没瞧错,就是她,唉,世事无常,以前她常来参加我们家的赏花会的......” 皇后此时也认出了刘锦儿,不由问道:“你因何在宫内?你不是被流放了吗?” 刘锦儿更加瑟缩了,神色惧怕的看了眼皇后身后的老英国公和太夫人,其实她不认识太夫人,但是,她认得老英国公。 刘锦儿痛苦道:“罪臣之女并未流放,而是被带去了英国公府......” 皇后去看老英国公。 老英国公态度自然,神情也是十分平淡,禀报道:“回皇后,此女理应被流放,是被老臣家中罪妇刘氏着奴仆带入府中,后罪妇刘氏伏诛,此女便被送入洛山静心庵出家,只是不知为何,此女竟然出现在宫内,还......” 刘锦儿呼喊哭泣道:“不是这样的,皇后陛下,不是这样的,英国公说谎......” 皇后威严问道:“那你来说,事情始末到底为何?” 刘锦儿畏惧的看了眼老英国公,趴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不住地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臣女是无辜的......”至于皇后问的事情始末,她却是不说。 此时的刘锦儿身上只裹着一件权应居的氅衣,还是她被拽下来时赤身裸体匆忙间随意扯住裹上的,她毕竟是女子,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让她光着,也没人不让她穿。 但女子穿男子衣裳本就暧昧,再加上她肤白貌美,乌发如墨,巴掌大的小脸上除了唇色是殷红的,眉眼是翠色的,其余脸颊包括脖颈锁骨以及隐隐约约的□□都是夜色中泛着盈光的白,上等皮毛做成的华贵氅衣裹在她内里□□的胴体上,真是...... 旁观的男子们见了啧啧称奇,还有的老色坯眯着眼睛捋着胡须不住的来来回回扫视她,好似要透过她身上最后一件遮挡物一探内里究竟一样,又好似纯粹在欣赏她这幅天然不造作的造型,不知道等回去他们自己府里后会不会着侍妾照着装扮一番,好让他们尽情狎昵。 在场的女眷们则是皱眉不爽,心下厌恶不已,心道这是哪里来的狐媚子,先刘太师就是这么教孙女的吗? 气氛渐渐跑味儿,郭继拙忙站出来,挡在了刘锦儿之前,跟皇后请罪道:“禀皇后,学生表妹遭受不公心绪激荡,此时恐无法述说事情始末,还请陛下允准太医先为她医治,等平静之后再接受审问。” 皇后:“也罢。都散了吧。” 皇后说散了,大家也不再耽搁,都慢慢赶往重明殿,离开前,皇后嘱咐道:“朕会在重明殿等消息,大宗中,这里就拜托你了。” 大宗正礼道:“定不负皇后所托。” 皇后都要走了,留在后面踟蹰的太夫人欲言又止,老英国公扶着太夫人,小声道:“母亲,咱们也回去吧。” 太夫人甩开他的手,忍怒道:“要回你自己回,别来管我!” 昭慧郡主拉着夏川萂走的时候,太夫人说了,只让她玩一刻钟就赶紧回来,等两人走了,太夫人叫来儿子老英国公,要他吩咐几个在宫中当值的禁卫看着两个女孩子些,结果老英国公说什么这里事皇宫大内,多少禁卫都在当值,他一时间哪里找的到他能吩咐的那几个...... 太夫人话没吩咐下去,本来就心下不乐,等过了一刻钟过去了,还不见夏川萂的影子,再等了一刻钟,不仅不见夏川萂的影子,连郭继业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此时,太夫人还没有太急,只是去找到四皇子妃说昭慧郡主和夏川萂两个女孩子玩疯了,也不想着着人回来给母妃长辈报个平安...... 四皇子妃是继母,只道这里是皇宫,多少人都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太夫人离开京城太久,一时间竟是忘了,昭慧郡主是因为生母先四皇子妃早逝,庆宇帝怜惜这个孙女,才在襁褓中封了郡主爵位,又赐下“昭慧”这样一个美封,她来找继母说嫡女在外头玩的久了不安全,继母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太夫人只好去找端敏长公主,长公主疲乏,被带到一处宫殿歇息去了,皇后身边围着一群恭维奉承的贵夫人们,太夫人一时插不上话,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派人找人这样扫兴的话,她只能一面再去让人找儿子,一面选择相信夏川萂能保护好自己。 只是,不知道为何,太夫人心下总是不踏实,等再次将老英国公叫过来,太夫人直接发话:“你若是现在不去将川丫头给我找回来,你以后就不用叫我母亲了。” 老英国公吃了两杯酒,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太夫人是在说什么,正心下怆然,就见跟着昭慧郡主的丫鬟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直道:“我家郡主不见了......” 想到自己在重明殿中四处无援的处境,以及自家明明在禁军中有根基,关键时候儿子却是对她推三阻四,不由心生悲戚,觉着自己这个儿子,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老英国公面上讪讪,这事闹得,那丫头可真是个祸害,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权应萧看到了太夫人在这里踟蹰不走,便上前问好,然后跟太夫人小声道:“您放心,没事。” 太夫人心先放下一半,亦是小声问道:“人找到了吗?” 权应萧回:“继业安排的人护着呢,您老放心,先回重明殿吧。”说罢叫过一个禁卫来,吩咐道:“护送太夫人回重明殿。” 太夫人一看这禁卫,心是彻底放了下来,无他,这个禁卫她认识,是郭继业从桐城带来洛京充实洛京郭氏支庶的. 禁卫护送太夫人回重明殿,路上他们偶尔交谈几句,太夫人面上越发和悦,心里也慢慢暖了起来。 老英国公慢了太夫人一步,想向权应萧打探几句,都被权应萧客气的敷衍过去,老英国公无法,只能跟上母亲,想和这个禁卫说两句话,都被太夫人给撅了回来,这回心下悲戚的换成了老英国公,暂时不提。 该走的都走了,这边太医正也给权应居诊断好了,太医正忙问道:“可有妨碍,需要怎么治疗?” 太医正道:“是中了大量的合欢散,老臣先为小郡王解毒,但已经浸入脏腑津液中的,就需要小郡王自己发散出来......” 简而言之,需要再给权应居找个女人让他泄欲...... “真是造孽!”太医正不由跌足叹息道。 乔王妃听闻这话更是歪倒在嬷嬷怀里哭个不止,她不被允许去接触权应居,因为权应居现在实在是不雅观。 三皇子跟大宗正请道:“我这就带犬子回府......” 权应萧接口道:“回府未免太过耽搁了,内府里有好些个宫女,不如现在回禀了皇祖母去内府问一问,可有愿意替堂弟解毒的,到时候一并带回三叔府里,也是这宫女的一番造化。” 意思就是现在去给权应居找个侍妾,然后事后给这个宫女一个侍妾的名分也就罢了,两下便宜。 三皇子还在犹豫,乔王妃却是挣扎道:“我这就去找母后给居儿纳个侍妾来......” 三皇子无法,只能答应下来。 只是在这废宫中并不适合做解毒场所,太医正也说了,“解毒”过程中不能受风,否则冬夜里会落下病根。 于是权应居被带走解毒去了,留下被郭继拙护着的刘锦儿无处安置,大宗正直接下令:“永巷令带去永巷暂且安置她,记住,此女身上系着好几个案子,不能让她有了闪失。” 永巷令忙答应下来,招来几个小太监就去架刘锦儿。 刘锦儿挣扎不已,哑声哭道:“不,我不要去永巷,不要去永巷......” 永巷是关押宫中犯了错的妃嫔和宫女的地方,简称宫中监狱,其中恐怖之处无以言表,宫中人平日里都避着那个地方走,更遑论要进去了。 刘锦儿又不是权应居,大宗正可不管这些,挥挥手,永巷令自己上手拿帕子团了团塞进刘锦儿嘴里,然后喝道:“还不快动手!” 永巷令是个经验老到的老太监,他给刘锦儿嘴里塞帕子,正护着刘锦儿的郭继拙愣是没拦住他,小太监们更是手脚麻利的,三两下将郭继拙推了开来,将刘锦儿从他眼皮子底下抢走。 永巷令对治住郭继拙的两个小太监挥挥手,两个小太监放开不断挣扎的郭继拙,不等郭继拙指着他的鼻子质问,先道:“郭公子,咱家也是听命办事,您别为难咱们,您要是真想救这女子,不如回府求求长辈出面,总比您现在失了尊荣体面来的有用,您说是不是?” 权应萧走过来对永巷令冷声道:“去当你的差,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永巷令忙对权应萧一礼,然后紧闭着嘴巴退下,带着刘锦儿走了。 郭继拙追了两步,权应萧在他身后施施然道:“你要是愿意陪她入永巷,这点安排我还是能做的。” 郭继拙停下脚步,良久,道:“不用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4节 郭继拙说是不用了,但他也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 权应萧奇怪:“你还不走?” 郭继拙:“殿下不也是没走?” 权应萧挑眉:“你跟我比?” 郭继拙:“......我要等人。” 权应萧:“等谁?” 郭继拙:“......” 权应萧直接下令,道:“来人,请郭公子回重明殿。” 上前两个禁卫站到郭继拙左右,并没有碰他,但若是他自己不走,这两个禁卫只能“带”他走了。 郭继拙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还请你手下留情。” 说罢,深深一揖到地。 目送郭继拙离开,大宗正摇头道:“这年轻后生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难得。” 权应萧对郭继拙的“难得”不置可否,问道:“大宗正不去看看应居堂弟吗?” 大宗正笑着反问道:“你不去关心一下他怎么样了吗?” 权应萧:“这里是案发现场,还需要仔细排查。” 大宗正:“老朽就留下来看看还能排查出什么来,大殿里是不是还有人?” 权应萧:“......瞒不过大宗正的眼睛。” 大宗正摆摆手,道:“老朽老眼昏花,什么瞒不瞒的过的,老朽就是随便一猜,看来里面是真的还有人了?” 权应萧:...... “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大宗正:“正有此意。不过,偏殿里的人是不是也该出来见一见了?” 夏川萂从偏殿里走了出来,笑道:“大宗正明察秋毫,让人佩服。” 大宗正笑眯眯:“比不过夏女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第248章 第 248 章 就像太夫人以为的那样, 郭氏经营军中百多年,不可能在禁军中就是空白,实际上, 在郭继业还未回京的时候, 他就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布局京都这边的军中势力, 那个时候是预备为他能够回京积蓄力量, 等他回京之后,就是为了以后能在朝堂施展拳脚布局。 养军千日用军一时, 尤其是今夜太夫人和夏川萂都入宫参加夜宴,郭继业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顾这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的安危,所以, 自从太夫人她们出现在宫门开始, 她们就已经时时刻刻进入到郭继业的人保护视线之内了。 这也是为什么,郭继业能放心让太夫人和夏川萂脱离他的视线之外自己离开的最大原因。 夏川萂和昭慧郡主到乐游宫苑游玩,她们也是始终在禁军的保护范围之内, 即便她们走到废弃宫苑这边,一直在她们突然被猫袭击的时候,她们仍旧是受保护的,因为禁军出手了。 但是,幕后之人既然敢在皇宫出手,那就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来的, 他们似乎也猜到了夏川萂身边应该是有人保护的,是以,暗中伏击她的人超出了禁军的防卫之内, 即便如此, 蒲草和幽雨这两个意外的闯入者,仍旧成功找到了夏川萂。 蒲草和幽雨只是两个普通的毛脚宫女, 她们怎么可能在漆黑没有灯火的夜色中不惊动在周边伏击的敌人成功从令一个方向来到废弃宫苑内部,还能正巧看到夏川萂被人迷晕的? 是因为在暗中和敌人搏斗的禁军同时在已经发现了她们并且要杀了她们灭口的时候保护了她们,让她们留的性命去救夏川萂。 慕容妍同样如此,她更离谱,居然一个人能“悄无声息”的穿过重重阻碍进入宫殿内部,和蒲草幽雨联手将刘锦儿打晕了还没被人发现,更是将已经昏迷的夏川萂“偷”到了更加荒废的配殿中,难道那些幕后布局的人都突然间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不成? 不,是因为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敌我双方在进行以命相搏的拼杀,双方都无暇顾及宫苑之内的夏川萂她们这几个女子,便任由夏川萂她们自己行事了。 至于为什么是悄无声息,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引来更多的禁军和其他人,是因为搏杀的双方都算是见不得人的身份,伏击夏川萂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是不是禁军中人还是两说,郭继业安排的人虽然是禁军,但他们今夜并不在此当值,禁军值守岗点基本上是固定的,而他们是一直跟着夏川萂在移动的,而且,他们的身份经不起推敲,隐在暗处还可以含混过去,一旦被发现了,更大的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将郭继业给引出来。 你一个戍卫边境掌管近百万大军的大将军将手插进皇宫禁卫当中,你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因此,不管是进攻的还是保护的,双方这些人心中都很清楚,闷声搏杀还可能得到一线生机,若是被发现了,被问罪是一定的。 他们倒是不怕自己丢命,被累及家小,实在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所以,杀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郭继业这边的禁军更加拼命一些,因为他们知道,里面被保护的那位安全无恙,等她脱险,知道他们是为保护她丢了性命,不仅会厚待他们家人,他们的儿女后人也会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出路。 所以,他们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在拼命。 因为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丢了性命,值! 也之所以,即便他们人少,仍旧成功将伏击夏川萂的那些人解决了,至于跑掉的,那就算了,他们的命令是保护,不是追击。 基本解决外头这些人之后,两个人分头去报信,三个人留守,后来权应居和卫简言来了,他们也没妄动,这两人身份不一般,喊一声就能叫来无数的帮手,他们偷偷的跟在这两人身后进了宫苑之内,若是他们不做什么也就罢了,若是真动手,暗中动手比明里动手要更加出其不意。 这对他们和夏川萂这边都更有利。 但是,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们保护的那位女君自己就解决了这两个人。 郭继业收到消息来的很快,他亲眼看到夏川萂无事,也看到了大殿内刘锦儿给权应居灌酒,但他都不动声色,一方面暗中联系了权应萧,让他照应废宫这边,另一方面自己拿着密令去回禀了庆宇帝。 庆宇帝是喝了药歇下了,但他也给了某些人应急的权限,郭继业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在庆宇帝的授意下,郭继业暂时接管了禁卫,基本上掌控了整个皇宫内外。 也就是在此时,局面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之后,他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郭继业来的时候,废宫这边基本乾坤已定。 权应萧既然收到了郭继业的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和皇后通了信,因此,皇后在看到大殿中荒唐事后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她快刀斩乱麻,并不当场审案,而是将权利分散下去,让能处理此事的人参与进来,皇宫永巷令、宗室大宗正、大理寺权应萧,三方共同审理此案。 将权利下放之后,她火速退场,刘锦儿那一番哭诉,纯粹是意外,皇后除了听她哭诉一番,也就没什么了。 所以说,大宗正说夏川萂“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的是说错人了,真正运筹帷幄尽在掌握中的,是郭继业,而不是夏川萂。 众人见到郭继业带着禁军出现,都吃了一惊,继而若无其事的问好。 刚才好似消失了一般的太子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对郭继业客气笑道:“郭大将军辛苦,你这是......”太子看着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满脸疑惑。 不光是他满脸疑惑,就是大宗正他们也都很疑惑,权应萧也合群的露出一脸的疑惑出来。 郭继业伸手在太子面前展示禁军副统领的令牌,冷冰冰道:“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 太子看着这块货真价实的禁军副统领的令牌,有些色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孤怎么不知道?” 郭继业:“开宴之前陛下亲绶,圣旨在此,太子殿下可要查看真伪?” 太子忙摆手道:“矫诏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孤相信郭大将军不会明知故犯的,就不用查验了。”眼睛却是直直的盯了他手里的圣旨看了还一会,他嘴上虽然说着不用查验,但他心里,是真的很想打开看看这圣旨,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任命禁军副统领这样的大事,庆宇帝都没知会他这个太子一声,是不相信他这个太子吗? 郭继业公事公办,道:“臣在此宫苑外围搜寻,找到被杀禁军的尸首和一些刺客的尸体,此处昏暗幽森,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凶手躲藏其中,还请太子殿下移步,以免凶徒暴起,损伤贵体。” 太子道:“无妨,无妨,这是皇宫之内,是孤的家,有凶徒闯入孤有责任将其揪出,还皇宫太平,再者,有郭大将军在,孤相信即便还有凶徒藏匿,郭大将军也不会让凶徒伤到孤的,孤相信郭大将军。” 郭继业:“如果真有凶徒暴起伤人,臣不相信自己会护好太子殿下,所以,还请太子殿下移步内宫!”郭继业坚持。 太子脸上笑容满满消失,他道:“郭大将军什么意思?” 眼看要剑拔弩张起来,权应萧上前请示道:“太子殿下,刚才已经有禁军来报,说大殿内确实还藏着凶徒,而且气息微弱,想来应该是个高手,您在此......确实不大安全,郭大将军虽然话语冷硬,但道理却是真的在为太子殿下着想。毕竟,他虽能保护您不受伤害,但暴徒凶残,若是惊到太子殿下,那也是郭大将军失职,所以......您看......” 大宗正也在旁恍然道:“应萧你这话说的很是,太子,这里的确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咱们固然一死不算什么,就是,唉,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呢......” 这话可是诛心,也就大宗正这样身份的人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了。 太子面色变了又变,大宗正那句“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触动了他,他缓和了脸色,对众人道:“那孤就先走一步,大宗正,这里就拜托您了,应萧协理大宗正,定要找出行凶之徒,郭大将军......”他勾动唇角皮笑肉不笑道,“辛苦郭大将军尽职尽责,擒获凶徒,还皇宫太平安静。” 郭继业大声道:“谨遵太子之令!” 此时太子离郭继业很近,郭继业突然一声吼,别的不说,太子先被他给震了一个哆嗦,权应萧和大宗正都转头的转头,望天的望天,夏川萂在旁看的忍俊不禁,忙将头埋进慕容妍的颈窝中遮掩。 慕容妍:...... 她勾起的唇角努力下压抚平,头脑里不住的循环想着父母病重的样子,嗯,果然不是很想笑了呢。 众人目送太子殿下离开,此时剩下的,除了一个大宗正,基本上就都是自己人了。 郭继业来到夏川萂身边,迟疑问道:“你......没事吧?” 夏川萂轻咳一声,回道:“我很好,没事。” 郭继业:....... 郭继业有很多话想说,他想说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一直都在保护你,还想说,有我在,你走到哪里都可以放心,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也着实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夏川萂迎着他看向她深邃的视线,心里鼓胀,张张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什么,但没来由的,她心里就是知道,在她遇害的时候,郭继业一定是与她在一起的。 郭继业在冰冷的冬日深夜中看起来冷硬至极的脸一瞬间就柔和了,看的慕容妍直翻白眼,大大“切”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对郭继业的不屑。 夏川萂突地的脸颊发热涨红,郭继业瞥了慕容妍一眼,也移开了看夏川萂的视线。 权应萧在旁施施然道:“我说,咱们是不是该进去看看里面那位到底是谁了?” 大宗正看看郭继业,再看看夏川萂,捋着胡须问权应萧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知道里面是谁了?” 权应萧:“看过才会知道。” 郭继业道:“那就进去看看。” 第249章 第 249 章 大殿里还能有谁, 卫简言呗。 卫简言被刘锦儿粗暴的拖至偏殿角落,只用一块破布帘帐遮盖,被禁卫拖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而且, 他脸色也红的不太正常, 权应萧伸手拭他额头温度,道:“额头滚烫, 应该是发烧了。” 大宗正正在检查刘锦儿带来的食盒,酒壶已经被太医带走了,太医正会根据酒壶里剩下的酒水里面合欢散的浓度位权应居配置解药, 剩下的食盒和酒盅留在原地未动。 他捏着酒杯仔细查看, 道:“这是内府搁置不用了好几年的青玉瓷酒器,这宫女能拿到这样陈旧的酒具,身后定是有人为她安排。” 刘锦儿背后有人, 这是一定的,只是:“大宗正如何就认定这酒具是几年前的陈旧之物?我瞧着听新的。”夏川萂问道。 大宗正看着夏川萂,解释道:“这还多亏了夏女君,丰楼出产的各种玻璃器皿不仅充斥了各大府邸,还进入了皇宫,近几年诸宫以能用上玻璃器皿为荣, 几年前官窑新进上来的一大批瓷器就此搁置在内府库房,老夫很久没见这些青玉瓷重见天日了。” 夏川萂从食盒中捡了另一个未用过的青玉瓷酒盅仔细观看,道:“这青玉瓷色泽典雅, 触手温润, 应该很受欢迎才对,怎么会被小小的透明玻璃给冲击了市场?大宗正莫不是在说笑吧。” 知道什么叫做古典美吧?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5节 把玩一下这一盏小小的青玉瓷酒盅就能直观感受到了。 大宗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夏川萂道:“陛下自己说喜欢玻璃器皿, 你说呢?” 夏川萂尴尬一笑,她突然想起来,大批玻璃吹制的器皿在丰楼出现之后,她曾经在范斋面前抱怨了一句:“这玻璃也就是看着新奇而已,价格还死贵,估计卖不了多少就卖不出去了......” 但结果是,她手里的那一批玻璃杯玻璃盏不仅卖的很好,还卖脱销了,最后搞起了饥饿营销...... 嗯,原来源头在这里呢,庆宇帝自己都不用更加符合传统审美观的青玉瓷改用玻璃了,内府甚至直接将官窑新进上来的大批青玉瓷给封存,外头的人闻弦歌知雅意,自然也就开始吹捧玻璃了。 真怪让人不好意思的,道:“这青玉瓷着实美丽,若是盛上丰楼的梨花酿,定然美不胜收。” 大宗正:“哼,跟老夫说这些有什么用,老夫又不会去你的丰楼喝什么梨花酿。” 夏川萂忙道:“回头我着人给大宗正送府上十坛子,请您帮忙品品,若是喝着好,跟老友推荐一番最好不过了。” 大宗正捋着胡须略略满意,故意问道:“如果老夫品着不好呢?” 夏川萂无所谓道:“丰楼酒类品种不下十种,您不喜欢梨花酿,就换个桂花酿桃花酿呗,总有一种是您喜欢的吧?” 权应萧突然探头道:“我怎么不知道丰楼还有桃花酿?” 夏川萂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道:“你不是只喝竹叶青,看不上这些‘娘们兮兮’的酒吗?” 大宗正:“娘们兮兮?” 夏川萂忙指着权应萧道:“是他说的,实际上那酒烈的很,后劲十足,一般人都驾驭不了它。” 权应萧也很委屈:“还不是看你喝它跟喝饮子似的,我还以为那就是特地供给给闺中小姐们的酒酿呢......” 真是越说越跑远了,郭继业提醒道:“先将人带走审问吧......”这里真不是品酒论道的场所。 权应萧忙道:“对对,既然已经查看完了,先离开吧,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的确快要天亮了,在夏川萂他们在宫苑四处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重明殿这里也排查完毕,找出一些可疑人员,其他人终于可以回府了。 太夫人捉着夏川萂的手不住数落:“......错眼看不到你就跑丢了,也不知道你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回头让慈静大师给你好好看看......” 已经过了冬至了,岁首也已经迎到了,的确已经进入新的一年了。 不管太夫人说什么,夏川萂都点头应是,虽然她认为错不在她,但事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因为她是当事人,所以,太夫人可以离宫,她得留下来协助调查。 太夫人十分不放心,她觉着夏川萂跟皇宫犯冲,道:“那得需要多长时间?调查问话可以去我们府上,不用住在宫里吧?” 权应萧道:“不会住在宫里,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她就可以回你们府上。” 太夫人这才略略放心,嘱咐夏川萂:“你就听皇孙殿下的话,好好配合就行了,我在家里等你。”又嘱咐郭继业,“你在外当差要小心,老祖母在家等你。” 郭继业亦是点头应下。 夏川萂道:“我都听您的,您先回府休息,等晚上,我必回的。”太夫人的意思夏川萂明白,让她不要插手宫内这些事,这对她没好处。 送走太夫人,老英国公想说几句,但这里没有人理他,他也只好闭口跟在太夫人身后离开,英国公自然是跟父亲老英国公一起的。 权应萧客气笑道:“英国公,还请您留一下。” 郭守成转身,问道:“殿下留在下是有何要事吗?” 权应萧:“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问几句话而已。” 郭守成:“......殿下请问。” 权应萧:“这里人来人往,不是问话的地方,还请您随我来。” 郭守成皱眉:“既然不是什么要事,何不现在问了,在下也好奉祖母父亲回府?” 权应萧也问了:“还请英国公告知,令郎郭继昌现在何处?” 郭守成面色慢慢阴沉下来,太夫人也听到了这话,回头问他,道:“守成,继昌也进宫了?我怎么没瞧见他?” 郭守成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好奇视线,深吸一口气,对太夫人道:“祖母,您和父亲先回府,孙儿与皇孙殿下说几句话就跟上去。” 太夫人深深看他一眼,甩袖离开,也没说行与否。 郭守成目送老英国公搀扶着太夫人上了马车,回头望着郭继业,问道:“你弟弟呢?” 郭继业:“父亲认为我应该知道继昌的下落吗?” 郭守成怒目道:“他不是.......” “不是什么?”权应萧也上前问道,“英国公知道郭继昌去做什么去了?还跟郭大将军有关?” 郭守成嘴硬道:“此乃英国公府家事,不劳殿下费心。” 权应萧扯扯嘴角,讥讽道:“事关皇室宗亲受害,这并不是英国公府的家事吧?” 郭守成冷脸:“殿下这是说继昌害了皇室宗亲吗?殿下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空口白牙给郭氏子弟定罪......” 权应萧冷笑道:“英国公不必如此着急摆脱关系,是与不是,到皇祖父面前一辩便知,英国公,请吧!” 庆宇帝? 庆宇帝醒了?可以处理事务了? 还是说,庆宇帝压根就没事...... 英国公心下惊疑不定,还在用父亲的威势来压迫郭继业,道:“继业,你记住,你是郭氏少主,没有郭氏,你什么都不是。” 夏川萂在旁听了这话,不免嗤笑出声,郭守成冰冷的视线望过来,夏川萂笑道:“英国公,您现在看起来跟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可真不一样。” 是真的很不一样,第一次见面,夏川萂让人将郭守成给绑到丰楼,他为了能活命,可是表现的软弱无甚城府一眼望到头的傻白甜模样,现在看着,倒是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城府也看着深沉很多,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手握乾坤,而不是被人给利用了。 英国公冷哼一声,对夏川萂的调侃不做理会,又给了郭继业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当先朝太极宫方向走去,权应萧、郭继业和夏川萂倒成了跟班的了。 太极宫内偏殿,庆宇帝的确已经起身了,皇后在旁侍奉,皇后叹道:“宫内出现如此不堪之事,是臣妾之过,臣妾老了,统领六宫心有力而力不足,让宫廷懈怠至此,还请陛下问罪臣妾......” 庆宇帝一面缓缓喝补汤,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到:“你我老夫老妻了,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向来是面冷心软,这宫廷你管了一辈子都没出事,就今晚出事,定是有人心怀叵测,早就安排算计好了,你我这才都着了道了。” 话虽如此,皇后仍旧担忧为难道:“如此宫廷丑闻,我虽警告过各家三缄其口,但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煞是煞不住的,还不知道民间要怎么议论皇室呢。” 此次进宫的臣子臣妇以及他们带进来的奴仆虽然都记录在册,但总有些脑子不清楚,更加管不住自己嘴的人,保不定现在大街小巷已经传播开了。 庆宇帝:“......堵是堵不住的,但可以震慑,先将作祟之人给揪出来,从重严惩,让人不敢再犯,也算是给臣子百姓一个交代了。” 皇后点头,继而又叹道:“只是应居那孩子,以后说亲可要难了。” 庆宇帝:“......说不定就是咎由自取,你也少疼他一些。” 皇后惊讶掩唇:“这......陛下可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那个刘锦儿......” 庆宇帝看了皇后一眼,意味深长道:“你我夫妻一体,有些事,不用说的太直白吧?” 皇后低头恭敬道:“虽说是夫妻一体,但臣妾向来是以陛下为尊的。” 庆宇帝收回视线,捏捏胀痛的眉心,叹道:“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审案吧。” 皇后不忍道:“审案子这等耗费心神的繁琐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您在这坐镇听音不好吗?” 就像庆宇帝说的,他们夫妻一体,这么多年相互扶持着走到如今,固然有心痛龃龉之时,但感情也是真的。 现在时刻,皇后是真的想要庆宇帝再好好活几年的。 范斋也劝:“您就在这听着,外头人也知道您在,他们不敢欺君的。” 庆宇帝摇头,努力起身,跟两人道:“这不一样,这一次,朕要亲自审问咳咳......” 庆宇帝一阵弯腰咳嗽,恨不能将心肺给咳出来才算完,等咳完,习惯性看了一下手帕上沾染的血丝,面无表情的将帕子扔进火盆中燃烧殆尽。 皇后见庆宇帝这样坚持,也不敢狠劝,只能搀扶着他走出偏殿,来到能装下更多人的正殿,上坐。 众人叩首跪拜完毕,起身,皇后向下打眼一看,果然来的很齐全,太子、三皇子一家、四皇子一家、大宗正、端敏长公主、权应萧、郭继业、夏川萂以及其他涉案人员也都在。 昭慧郡主和卫简容看到夏川萂,三人点头致意,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也就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掐着点来的,外头内监高声呼报:“淑妃娘娘请见!” 庆宇帝:“宣。” 淑妃被宫女扶着急匆匆的进来,一进大殿先环顾了一周,焦急问道:“应居我孙呢?应居我孙呢?” 三皇子忙上前搀扶,三皇子妃也被宫女扶着紧走几步,三皇子对淑妃安抚道:“母妃放心,应居还在歇息,太医说没事儿。” 淑妃焦急道:“我都听说他中毒了,怎么会没事儿呢?你是不是看我眼瞎耳聋的还病着就拿好话哄我吧?”她昨晚在自己宫里没出席夜宴,谁知道自己宝贝大孙子就出事了呢? 三皇子忙道:“怎么会呢?这么多人看着呢,儿子怎么会哄骗您呢?” 淑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太极宫中呢,见庆宇帝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皇后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死人脸看着自己,心下慌了一瞬,忙打叠起哀戚的容色对庆宇帝哭道:“陛下,您要为居儿做主啊......” 庆宇帝道:“你不是在自己宫中养病吗?怎么出来了?” 淑妃哭道:“居儿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臣妾还怎么养病啊,陛下......” 庆宇帝:“消息这么灵通,看来你这病养的差不多了,是怪朕没有及时将你放出来吗?” 淑妃:“臣妾不敢。” 庆宇帝:“你有什么不敢的。行了,你既然来了,就别打扰朕审案子,来人,给淑妃赐座。” 淑妃被三皇子搀扶着坐在了下首,路过太子,太子行礼问好,淑妃还礼,寒暄道:“太子也在啊?” 太子回道:“应居侄儿出了如此大的事,我这个做大伯的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淑妃:“太子有心了。”心道,你是谁大伯,所有皇孙的大伯早就死了,说自己是大伯,也不嫌晦气。 三皇子伺候好淑妃,两人对了一个眼神,淑妃捏了捏他的手,要他放心。 三皇子轻轻舒一口气,站在了太子的旁边。 庆宇帝见人都到齐了,道:“带上来吧。” 两个禁卫押着一个人入殿,众人定睛一看,是郭继昌。 郭继昌此时形容有些狼狈,他发髻是歪斜散乱的,衣裳下摆沾着泥点雪渍,只着棉袍,不见外面的大衣裳,他应该是冻了一夜了,所以此时面色苍白不见丝毫血色,眼下更是乌青浮肿,一副憔悴不已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熬了一宿没睡的,倒像是熬了好些个日子,然后冻了一夜一总发出来了。 郭继业见到郭继昌毫不吃惊,郭守成见到儿子这个形容模样被带上来,吃了一大惊同时失态唤道:“继昌我儿!” 他不由自主上前与儿子接触,被禁卫挡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禁卫拖到大殿中央。 郭继昌被禁卫放开,腿脚一软,顺势跪倒在地,伏地叩首道:“学生郭继昌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见到郭继昌这样,不由惊讶问道:“郭继昌?你不在应邀入宫名单上,你是怎么出现在宫内的?” 三皇子提醒道:“也许,并不是在宫内找到的他?”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6节 太子:“他都出现在太极宫了,不是跟此案有关在宫内抓到的还能是在哪里?” 三皇子:“太子殿下此言......” “砰!”是庆宇帝摔了一下砚台。 太子和三皇子一齐低头认错。 庆宇帝冰冷的横了两人一眼,沉声道:“大宗正,你来代朕询问。” 大宗正躬身应道:“老臣遵旨。” 大宗转身问跪伏在地板上的郭继昌道:“郭继昌,你是如何进的宫,从实招来。” 郭继昌起身,虽然仍旧是跪在地上,但他脊背挺直,跪姿标准,虽然身上形容狼狈,仍旧清晰可见从小受到的礼仪教养和严苛规矩,人们一般管这叫做风骨。 郭继昌气息有些不稳,但他字句清晰可辨,他回道:“禀陛下,是学生之兄长郭继业将学生带进的宫。” 众人都去瞧郭继业,郭继业一副六亲不认的冷硬模样,郭继昌说是他将他带进的宫,他没有出口认下,但也没开口否认。 就这么任人打量。 大宗正转而问道:“郭继业,他说的是真的吗?” 郭继业这才回答道:“禀陛下,臣并没有带他入宫,实际上,臣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臣这个庶弟了。” 庶弟一出,郭继昌本人没见怎么样,郭守成倒是横眉冷对起来。 大宗正又问道:“郭继昌,你说是你兄郭副统领将你带进的宫廷,你可有认证?” 郭继昌低头回道:“是嫡兄秘密将学生带进宫廷,学生并无人证。” 此时,权应萧开口道:“没有人证?不见得吧,我怎么瞧见,你跟郭副统领在宫苑角落争吵,英国公还为你们兄弟调停来着?” 英国公开口道:“在夜宴上,臣并未踏出重明殿一步,满殿之人都可为臣作证。” 权应萧讶然道:“哦?从未踏出一步?难道是我看错了?也对,昨夜夜色漆黑难辨,我一时眼花瞧错了也是有的。英国公勿怪,勿怪。” 英国公冷哼一声,只是担心的看着跪在冰冷地板上的儿子,不再过多言语。 权应萧问道:“郭继昌,在宫苑中调停你们兄弟争端的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郭继昌:“殿下何不问学生的兄长?” 权应萧笑道:“本殿下就想听你说,你放心,等你说完,本殿下自然会再问你的兄长。” 郭继昌:...... 大宗正皱眉道:“郭继昌,答话。” 郭继昌:“......是禁军统领周席。” 权应萧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禁军大统领周席,怪不得你能在宫廷内出入自如,原来是有人安排啊。陛下,臣请宣周席上殿审问。” 大宗正忙开口道:“等等,应萧啊,郭继昌只是说调停他们兄弟争端的人是周席,并不能说明,将他带进宫的人就是周席吧?” 三皇子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草包。” 权应萧不好意思拍掌道:“瞧我,陛下钦定审案的是大宗正,我怎么擅自做主问上话了,该罚,该罚。” 嘴上说着该罚,但他只是退后两步,并没有请罪。 大宗正也不在意这个,继续问郭继昌:“你兄郭副统领为何要将你秘密带进宫?你们是计划要做些什么?” 郭继昌:“是。学生表妹刘锦儿命途坎坷,入了庵堂,学生兄长怜香惜玉,经常派人去看望,学生原本相信兄长是一片好意,谁知道,竟是将她送进了宫闱替他搏前程,学生不屑攀附裙带,亦是担心表妹在宫中境况,一再相求,学生兄长才在昨日大宴,众臣皆入宫,人多好浑水摸鱼,答应偷偷将学生带进宫,好去让学生去看望表妹。谁知道,学生进宫后,学生兄长竟出尔反尔,要学生为他指认学生是周统领违反宫规带进宫的,好让陛下贬黜周统领,这样,他这个副统领就可以升任大统领了。” 大宗正:“你跟周席无缘无故的,你指认,陛下就会信吗?” 郭继昌道:“周统领是学生母族亲戚,也是学生表妹刘锦儿的亲戚,周统领面冷心热,陛下会相信他为了亲戚情分枉顾宫规,将学生偷偷带进宫廷私下看望表妹刘锦儿的。” 大宗正捋须道:“你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种可能,郭副统领在和你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禁军副统领?” 郭继昌倏地抬头,虽然他很快就将头重新低下去了,但他绷紧的脊背,仍旧泄露了他那一瞬间的慌乱。 第250章 第 250 章 郭继业什么时候任命的禁军副统领? 郭继昌不能确定, 因为那番贬黜周席郭继业好自己上位的说辞完全是他临时瞎编的,因为昨晚他们三人到底说了些什么,除了三人自己知道, 并无其他人知情, 而周席, 自然是他们这边的人, 没有人证,郭继昌为了破局, 完全可以瞎编。 他自认为有因有果有过程完全符合事实逻辑以及全部都在他掌控中类似于实话的瞎编,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禁军统领之职,不论是大统领还是副统领, 都是庆宇帝亲自任命的, 负责,其他人任命都是矫诏,是杀头的大罪。 庆宇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任命的郭继业吗? 他当然知道, 所以,郭继昌的谎言,不攻自破。 郭继业难道不是在宫宴开始之前上任的副统领?还是庆宇帝秘密任命的,他们、包括太子三皇子等人都不知道? 郭继昌实在是没想到,副统领之职,是在郭继业去给庆宇帝汇报宫闱有变过程中临时被任命的。 只能说, 庆宇帝这个做了几十年皇帝的老狐狸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做了准备,不管是临时换掉大统领还是临时任命副统领的旨意和令牌他都提前准备好了,只看是谁入他的局了。 郭继昌试图为自己找补:“但学生见到他的时候, 身上的确佩戴着禁军副统领的令牌, 这又如何解释呢?” 大宗正斥责道:“一派胡言,如何解释还不得问你自己?郭继昌, 你也是大家公子,你可知道,在陛下面前说谎,等同于欺君,累及家族?你父兄皆在此,你所言所行,可对得起你的父兄和家族?” 郭继昌对英国公叩首泣道:“父亲,儿子所说,句句属实!” 英国公也十分激动:“为父信你,信你......” 大宗正对这对父子摇摇头,去看庆宇帝。 庆宇帝厌恶道:“传周席。” 周席已然在殿外等候,内监一个吆喝周席就被带了上来。 没错,是带,而且他是身着中衣,身为禁军大统领的冠袍、甲胄、穿戴饰品已经令牌都被摘了,他虽然身着中衣,但跟被当做罪人扒光了没什么区别了。 周席面色尚算冷静,被禁卫带着上殿,跪拜亦是从容不迫,叩拜礼之后,大宗中问道:“周席,你昨晚因何与郭氏兄弟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周席回道:“禀陛下,昨晚臣巡视宫廷,见到郭氏兄弟在宫廷偏僻之处争吵不休,便上前规劝了两句。” 大宗正:“只有你一个人?你都不带护卫在身边的吗?” 周席:“郭氏兄弟都是我朝良将忠臣,臣无需防备,就自己过去了。” 大宗正对他这冠冕堂皇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方才郭继昌说罪奴刘锦儿是你安排进宫避祸的,可是真的?” 周席回答的很痛快:“假的,刘锦儿是郭继业安排入宫的,并非是臣。” 大宗正点头,问道:“郭继昌还说,郭继业身为副统领,认为你这个大统领德不配位,想要取而代之,可也是真的?” 周席奇怪的看了一眼大宗正,道:“自然也是假的,郭继业什么时候任了禁军副统领,臣不知,更是和他没有交集。” 大宗正再次点头,问道:“他们兄弟因何争吵,你知道吗?” 周席:“似乎是因为郭继昌想去探望刘锦儿,郭继业不允许,因而两兄弟争吵起来吧。” 大宗正:“你不知情?你不是去劝解吗?你都劝解了些什么?” 周席:“臣一出现,他们兄弟就停止了争吵,臣只是在远处听了一耳朵,听见他们说表妹、入宫之类的字眼,臣便上前劝了些兄弟和睦的话。” 大宗正:“其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周席:“没有了。” 大宗正:“那你可见到郭继业身上穿戴有何不妥之处吗?” 周席不明白大宗正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答道:“没有。” 大宗正:“他身上带着一块禁军副统领的令牌,你都没瞧见吗?” 周席矢口否认道:“没瞧见,也许是他见到我自己藏了起来。” 大宗正:“郭继昌,你是从哪里看到的郭继业的副统领令牌?” 郭继昌:“......一开始是佩戴在身上,见到周统领之后,他藏了起来。” 大宗正点头,问周席:“郭继昌说郭继业身上有一块副统领令牌,你认为这块令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席:“自然是假的。” 大宗正:“或许是陛下新任命他的,给了他这块令牌,然后他拿去给自己兄弟看的呢?” 周席:“陛下若是任命新副统领,定会调派禁军入其麾下,臣既没接到圣旨,也没发现有哪一支禁军不再受臣管辖,所以,郭继业手里的令牌定然是假的。” 大宗正:“周席,你因何被关押?” 周席:“......因为......臣失职。” 大宗正:“具体说说。” 周席:“......有刺客进宫杀死禁军数十,惊扰了贵人......” 大宗正:“如此,陛下只会让你自辩,并不能让你脱掉冠袍。” 周席:“......” 大宗正:“我再问你,你因何将护卫重明殿和乐游宫苑的禁军调派到长寿宫外?” 周席:“......因为......” 淑妃突然开口道:“是我前宫的喧闹声传到我的宫苑,我便恳请周统领调些禁军来护卫。” 大宗正:“禁军还能止喧哗声?老夫倒是头一次听说。” 淑妃被噎了一下,掩面道:“前宫多有外朝臣子命妇入宫,本宫怕有肖小趁机闯宫,本宫胆小易惊,想多谢禁军护卫,这也不行吗?” 大宗正:“自然可以,只是,老臣问的是周席,还请淑妃娘娘不要妄自替他人做答。” 三皇子色变道:“大宗正,我母妃好歹是一宫之主,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嚣张不尊了?” 大宗正理直气也壮,道:“陛下皇后面前,你我皆是臣子,老臣没有觉着哪里有不尊淑妃娘娘的。” 三皇子面沉如水,看了看高台之上的庆宇帝和皇后,终究低头不再说什么。 大宗正继续道:“周席,你身为禁军大统领,只需要向陛下一人负责,淑妃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了?” 周席叩首:“......臣,有罪!” 众人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周席会是这样一副模样被带进来,原来他犯了大忌。本来应该只听庆宇帝一人话的人,竟然还听淑妃的话做事,庆宇帝不撸了他才怪。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7节 淑妃跪在席子上,再次开口泣道:“陛下,臣妾有罪。” 皇后道:“淑妃莫要打岔,你有没有罪,陛下自有定夺。” 淑妃哑口。 大宗正继续道:“周席,你因何被手下将领举报?” 周席:“臣不知。” 大宗正:“我这样问你,你手下将领因何不听你调度去保护淑妃?” 周席:“......臣不知。” 大宗正:“你手下将领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听命新任副统领护卫重明殿,不能去护卫后宫,因此与你有争执,可有此事?” 周席:“......确有此事。”当时众目睽睽,很多禁军都看到听到了,他无法否认。 大宗正:“可你从一开始就说,你不知有副统领新任之事,就是在说谎喽?” 周席:“......” “臣没有说谎......” 又是一个说谎的,周席虽然嘴上说自己没有说谎,但瞧他那不确定的神情,定然是在嘴硬,不愿意轻易认罪的。 在郭继业、郭继昌、周席三人之间,已经有两个说谎的了,众人不免都去看没有问话就一言不发的郭继业。 此事,郭继昌开口道:“大宗正,我兄郭继业是在与学生和周统领分开之后,才被任命为副统领的,在我们三人未分开之前,他还不是副统领,周统领调派禁军去护卫后宫,也是在我们分开之后,那个时候周统领手下将领不再受他调派,因为他被分去了信任副统领麾下听差了......” “所以,周统领并未说谎。” 周席听了郭继昌的话,也恍然大悟,忙道:“对,对,是我在与他们兄弟分开之后才去调派的禁军,如果那个时候郭继业已经是副统领了,陛下将那支禁军调到郭继业手下,那个副将不再听我的调派也是正常的。我没有说谎。” 周席这回的确是没有说谎。他只是觉着大宗正刚才这些问话中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想不明白有哪里不对,只能心下迷糊,嘴上却是说不出话来。 周席是个武将,一般的逻辑话语他能自圆其说,但若是涉及到大量的咬文嚼字的逻辑漏洞,还得看郭继昌这个学文习武脑子灵活思维周密的。 他一时被郭继昌提醒了,才将这里面的话给说明白。 大宗正笑道:“郭继昌,你倒是聪明,脑子灵活,理的清楚这里面的弯绕,只是,你一个国子监学子,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你一个不常入宫的,不仅能在宫廷行走还不迷路,还能知道禁军统领最新调派之事,你莫不是生而知之,还有千里眼顺风耳?” 郭继昌:“学生并没有在宫廷四处行走,不明白因何大宗正断定学生没有迷路,禁军调派之事也是刚才大宗正和周统领自己说的,学生现听来的。” 大宗正点头:“你这番说辞也在理,但我们刚才,可有说周席调动禁军入后宫的具体时辰?你是怎么知道他调派禁军是在你们分开之后,而不是他先去调派禁军回程途中才与你们兄弟相遇呢?你因何就这么断定,你兄郭继业是在与你们分开之后才被委任的副统领?” “因为这些都是你自己推断的。也就是说,你压根不知道郭继业是什么时候被委任的副统领之职,你之前说的郭继业给你看副统领令牌的事自然也就是假的,不然,郭继业既然已经给你看了令牌,你会先入为主,相信他已经是禁军副统领了,圆了你说的郭继业拿刘锦儿要挟你助他登上大统领之位的慌,也就不会这么肯定周席是在与你们分开之后才去调派的禁军,因为有将领不再听周席的调派是铁定的事实,你们无法否认,更加无法扭曲事实。” 时间差! 大宗正围着一块不存在的“令牌”绕来绕去,就是从郭继业任命副统领和他们知道郭继业被任命副统领这个时间差上找出郭继昌和周席两人话语之间的漏洞。 这下,聪明的郭继昌也哑口无言了,因为他的说辞前后对不上。 他被大宗正套路了。 大宗正不再管这两人,而是去问郭继业。 大宗正:“郭副统领,你因何与郭继昌起了争执,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面对郭继业,大宗正明显要客气一些。 郭继业回道:“臣受邀参加宫廷夜宴,因为与我父坐的近,偶然听到有内监给我父回话‘二公子’‘入宫’这等话语,心下起疑,便跟在那个内监身后,果然见到了二弟郭继昌......” 英国公激动驳斥道:“胡言乱语,我何时说过此等话......” 大宗正不悦开口道:“英国公,这里是陛下的太极宫,你说话注意些分寸!”又问郭继业:“副统领可有人证?” 郭继业:“有,那个内监已经抓到了。” 大宗正:“带上来。” 一个小内侍被拖了上来,虽然他全身不见一丝血迹半点伤痕,但他这样一看就是已经经过了审问了。 大宗正居高临下问道:“兀那内监,你是谁的人,你与英国公都通了些什么话语。” 大宗正这话问的十分含糊,且前后不搭,没有逻辑。 但这内监已经开口了,他气若游丝,含含糊糊不住的道:“不是三皇子......不是三皇子......” 哗! 众人都转头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气急,怒喝道:“哪里来的内监,屈打成招,竟敢污蔑本王!” 大宗正:“......老三,这内监并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认为他是在诬陷你呢?你认为他诬陷了你什么?” 三皇子气结:“咱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是在审案子,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内监一上来就说什么‘不是三皇子’‘不是三皇子’,不是暗示案子跟我有关是什么?” 大宗正:“你也说是在审案子,审案子定罪是要有实据的,没有实据,就是事情真的是你坐下的,咱们也无法给你定罪,所以,你着实无需如此听风就是雨的激动。” 太子也出声劝慰道:“是啊,老三,这内监只是提了你,并没说事情是你做下的,而且,最终受害的是应居侄儿,如果真是你做下的,这岂不是搬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岂不是让你痛彻心扉了哈哈哈。” 三皇子射向太子的目光阴沉又狠厉,太子半点不怕的,对上首躬身道:“陛下,母后,还请大宗正继续审理此案。” 皇后:“准允!” 大宗正问道:“审理这个内监的人呢?他都招了些什么?” 一个内监上殿,回道:“禀陛下,禀大宗正,这个人已经招供,他在英国公和英国公府二公子郭继昌之间传话,但幕后指使之人他没招,只是一口咬定不是三皇子。” 大宗正:“带下去,继续审问,一定要将幕后指使之人审问出来。” 内监:“是。” 通过内监这通回话,已经确认了两点,一就是郭继昌入宫的事英国公是知晓的,二是父子两人在宫内有所行动,恰好被郭继业给撞见了,因此有了兄弟两人在宫廷偏僻处见面争执之事。 压根就不是郭继昌说的是被郭继业带进宫来的。 只是,带这个内监下去的时候,郭继昌突然指着那个被拖着脸朝下的内监道:“不是他,我不认识他。” 他说完,就惊觉自己错了,他说‘不是他’,那不就变相承认了,他确实是和内监有接触?不管他接触的这个内监是不是眼前这个,他和内监接触的事实已然成立了。 大宗正讥讽一笑,道:“郭继昌,你这是承认你在说谎,郭副统领说的才是真的了?” 郭继昌不再说话,任由那个半死不活的内监被拖下去。 英国公开口道:“大宗正......” 大宗正毫不客气:“本宗没问你话,英国公也要效仿淑妃吗?” 英国公哑口。 大宗正继续问郭继业:“郭副统领跟着内监,就见到了令弟郭继昌吗?” 郭继业道:“臣先是见到这内监和继昌回话,因为离的远,只能听见‘安排’‘动手’这样的话,等内监离开之后,臣才上前,拦住想要离开的继昌,问他是怎么入宫来了,谁将他带进来的。” 大宗正:“他是如何回答的?” 郭继业:“臣弟与臣自小情梳,臣回京之后更是少见,臣问话,他不仅没有回答,还要臣少管闲事,我说了句长兄如父,他既然姓郭,他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郭氏,且他没有诏令入宫,本就犯了大错,臣劝他迷途知返,他道臣还不是家主,要臣少管他,也就是这个时候,周统领带着禁军出现,上前说些劝解我们兄弟要和睦之类的话。” “臣向周统领揭发臣弟无召入宫的过错,周统领却是不以为然道:今日外臣命妇入宫者众多,也有很多眷属是受邀之人带进宫内来的,继昌是臣父爱子,说不定就是臣父带进来的,或者是跟着国子监众位老师学子进来的,他出现在宫廷实属正常。他还安慰臣弟一番,要他好好享受宫廷夜宴,然后就让其离开了。” “有周统领做背书,臣自然不会再拦臣弟离开,只是,在臣也要离开之际,周统领突然从背后向臣出手,臣便与其过了几招,侥幸胜了,周统领跟臣道歉,说是手痒,想要切磋武艺......” 大宗正:“他真的是在跟你切磋武艺吗?” 郭继业:“臣自小混迹军武,更是在边关杀敌近十年,杀气这东西早就习以为常,周统领到底是不是真的想与臣切磋武艺还是能分辨一二的。臣觉着其中定有异常,且臣弟是不是私自入宫且和内监交情甚密这件事关系到郭氏的立场和声誉,臣作为少主,不能置之不理,在周统领离开之后,就去将此两件事事回禀了陛下。” 大宗正问周席:“郭副统领说的可是真的?” 周席:“......交手之事是真的,不过臣听说郭大将军武功赫赫,当面见到一时手痒没忍住出手过招,但郭大将军所说杀气之事,高手过招只在毫厘,若在下只是敷衍,未免不尊重大将军了。” 大宗正:“也就是说,你是带着击杀他的决心去的了?” 周席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周席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完了。 大宗正问郭继昌:“郭继昌,当着陛下和皇后的面,你老实招待,你入宫是作何来了?还有,是谁将你带进的宫?废宫之事是不是你谋划的?” 郭继昌闭目不语,用沉默抗拒回答。 大宗正去问英国公:“郭继昌是不是你带进宫的?” 英国公回答的很快:“是。” 郭继业:“父亲,此次出行入宫是儿子负责,车队里有谁没谁,儿子比您清楚。” 英国公怒骂道:“逆子!” 大宗正喝道:“英国公,你身为国公,到底有没有朝廷众臣的自觉?!你当这里是你府上迎晖堂,可以任由你颠倒黑白吗?!” 英国公躬身请罪道:“陛下,臣教子无方,致使兄弟反目,相互揭发之丑事发生,臣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庆宇帝道:“英国公,现在不光是你的家事,还涉及皇室和朝堂,不是你一句请罪就能了的,你若是无话可说,就听着,若是再扰乱,朕现在就治你的罪。” 英国公焦急道:“陛下......” 大宗正喝道:“英国公,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本宗现在就将你请出去,别忘了,你也是涉事之人,本宗有权将你押下去审问!” 英国公怒不可遏,大宗正直接忽视了他,再次问郭继昌:“郭继昌,你如实招来,你到底进宫有何阴谋!” 郭继昌仍旧是一副闭不开口的模样,正在僵持的时候,有内侍来报:“卫小公子醒了。” 大宗正瞧了端敏长公主一眼,道:“带上来。” 第251章 第 251 章 卫简言的确是醒了, 但他被冻的发高烧,被带上来的时候脑子烧的迷迷糊糊的,见到大殿中如此阵仗不免有些发懵不知道状况, 好歹见到庆宇帝和皇后之后还知道行礼叩拜。 大宗正先问:“卫简言, 昨夜令妹遭受歹人攻击恫吓, 你可知情?” 卫简言明显楞了一下, 反应了一回才听明白大宗正是在说什么,疑惑回道:“容妹不是在重明殿宴饮吗?怎么会遭受歹人攻击?” 大宗正:“她后来与好友在乐游宫苑游玩, 突然出现一帮歹人攻击了她。” 卫简言惊讶着脸脱口而出:“怎么会是在乐游宫苑......” 说完之后,惊觉此话不妥,然而大宗正却是紧接着问道:“不是在乐游宫苑, 那应该是在哪里?!” 卫简言突然抱着脑袋呻/吟不止, 断断续续道:“报、抱歉......我头痛、欲裂,昨晚之、之事...记不太清楚..了,我这是怎么了?” 大宗正冷笑道:“卫简言, 你现在如此作态,未免太晚了些,你可知道,你身边的郭继昌已经招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8节 卫简言呻/吟声一顿,迷蒙着双眼去看郭继昌,郭继昌也同时转头看过来, 可惜,被郭继业及时上前一步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在卫简言看不到的地方, 郭继业在郭继昌脖颈处拂过, 站在郭继业那一侧位置的人大睁着眼睛亲眼看到原本还跪的笔直的郭继昌在郭继业手指拂过之后,突然就委顿在地, 肩膀不住颤抖,额头也开始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液来,偏他这样痛苦了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卫简言还能声音时大时小的呻/吟,他却是连呼吸都很困难似的。 他这幅模样,十分像是遭受了十分恐怖的惊吓一般,当然,对比当下情状,更像是秘密被拆穿之后的惶恐和畏惧。 郭继业脚步并没有在两人之间停留,好似他只是恰好从两人之间踱步经过一般。 郭继业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有大半的人、包括高台之上的庆宇帝和皇后都看到了,但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什么。 等郭继业走开之后,出现在卫简言面前的郭继昌就是一副什么都招了的畏罪伏法的样子,至少在卫简言眼中看到的是这样的。 卫简言瞳孔收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郭继昌,郭继昌努力将视线与卫简言对视,将自己痛苦挣扎的面孔清晰的显现在了卫简言面前。 卫简言被他这模样给吓的一个哆嗦,都不自主的远离了他。 郭继业走过,亦是将郭继昌现在的模样显露在了英国公眼前,英国公惊呼一声:“昌儿......” 庆宇帝一挥手,立即有禁军上前压制住了英国公,大宗正干脆将自己的帕子团吧团吧塞进了他的嘴里,卫简言看到这父子两人的待遇,心下惊惧不已,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城府还不深,更加他此时发烧,脑子转的也不灵光,自控力更是下降到最底端,心里的惊惧和猜疑便都带到了脸上,被所有人瞧个清楚。 大宗正趁机开口逼问道:“卫简言,郭继昌说你谋划废宫放猫伤人之事是不是真的?” 卫简言慌张道:“不、主意不是我出的......” 大宗正:“那就是你也参与了?” 卫简言张口结舌,他人虽然迷糊了但还知道做了错事是不能认的,这是他打小养成的习惯。 大宗正:“主意不是你出的事谁出的?难道是权应居出的......” 三皇子忍不住开口道:“大宗正......” 突然一个茶盏从上头急速飞来正正摔在三皇子脚下,“砰”的一声巨响,不仅将出其不意的三皇子给吓了“啊”的惊跳起来,就连其他人都被吓住了,四溅的瓷器和玻璃碎片割伤了就跪在不远处地上的卫简言脸颊,卫简言直着眼睛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沾染的鲜红血液浸染了他的双眸,让他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番就晕厥过去。 摔出茶盏的庆宇帝怒喝道:“将他弄醒!” 就在一旁听命的太医不敢耽搁,立即上前三两下将卫简言弄醒,瘫在地上的卫简言惊惧的浑身不住打摆子,庆宇帝怒道:“卫简言,你再不老实招待,朕废了你!” 要说这皇宫,尤其是这太极殿建造的不仅兼具艺术的美感和恢弘阔气,更十分符合科学原理,虽然夏川萂也不知道这符合的是那种科学,但每当庆宇帝坐在皇位上说话的时候,即便他说话声音不大,气息也很轻浮,但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跟他眼前安了话筒一般,总是能从上面清晰且音量很大的扩散到下方,让站在殿中的所有人都能听的到。 此时庆宇帝呼哧呼哧的暴怒而出要废掉卫简言的话,虽然在常人听来仍旧是气力不足,但听在卫简言耳中无异于五雷轰顶。 庆宇帝积威已久,在他执政统治的这几十年中,他说出来的话从来无人敢反驳,卫简言从小就经常入宫,没少见身体康健壮年时期的庆宇帝,“圣断独裁”“一言九鼎”这几个字就如至理名言一般印刻在他的认知里,此时庆宇帝说要废了他,他惧怕至极,竟然如没头苍蝇一般完全失去了大家公子风范不管不顾的爬到端敏长公主脚下,涕泗横流求道:“老祖母,老祖母,孙儿错了,孙儿知错了,老祖母救命啊啊啊......” 端敏长公主弯腰扶住卫简言的肩膀,让他勉强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她直视着卫简言的眼睛,命令道:“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老祖母保你无事,但若你有一句谎言,老祖母就无能为力了。” 说罢,将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他,缓缓道:“我儿孙众多,并不是非你不可......” 卫简言呆呆的看着端敏长公主,似乎没听明白她说的话,他转头去看一边的卫简容,哭道:“妹妹,妹妹,哥哥错了,救救哥哥,你替哥哥求求情,求老祖母原谅妹妹......” 卫简容声音都颤抖了,她眼睛里噙着泪花,带着哭腔道:“你还知道我你是妹妹,我昨晚差点死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在和谁密谋着要我的命?你就这么讨厌我?” 一旁的昭慧郡主也恨声道:“对,你不光害自己妹妹,你还想着害我,我素日与你并无甚瓜葛,也不曾得罪过你,你做什么要害我性命?!” 卫简言好似没看到昭慧郡主一般,只是对着自己妹妹卫简容哭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是我亲妹妹,我是你亲哥哥,我怎么会想要你的命?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那是意外,你不是在大殿里和老祖母在一起吗?皇宫之内你怎么也敢出来乱走......我不知道你也跟她在一起,我知道后,我让他们不要放猫了,但他们不听我的,我去救你,权应居跟我说没事的,他们目标不是你,不会伤你的,果然......”一开始,卫简言语无伦次的边哭边诉说的话音里还是满满的懊悔,说到后来就庆幸起来,边哭边喜道,“......果然,果然我妹妹就是聪明,没一会你就跟她分开了,分开就没有猫了,你也就安全了。” 卫简容简直要惊呆了,听卫简言话里的意思,他只是庆幸自己妹妹没出事,对他自己做的事却是半点没有认错之意。 昭慧郡主对卫简容讽刺道:“看来你这个哥哥品性不怎么样,人也不聪明,被人利用还在为人叫好呢。要是我的姊妹被害的差点丢了性命,不说当场翻脸,也要那个人给个说法,他倒好,反过来怪你不好好在屋子里坐着,偏要出来捣乱。” 卫简容也好似第一次认识自己哥哥一般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更是连哭都忘了。 大宗正趁机问道:“卫简言,你这是供认无误,就是权应居主导,你在旁协助,谋划了昨夜之阴谋吗?” 三皇子也厉声呵斥道:“卫简言,你想好了再说,应居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不要将什么事情都栽到他身上......” 太子出声道:“三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凭卫简言一个脑子不清楚的毛头小子,他一个人能在这深宫中调派禁卫,指使好几个太监放猫去攻击贵女?还安排药酒秽乱宫闱......你未免将这小子想的太能耐了!” 三皇子:“太子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太子:“三弟你搞清楚,事实本就如此,卫简言已经当着父皇母后姑母的面供了......” 大宗正看了眼掐在一起的太子和三皇子,摇摇头不管他们,继续审问卫简言:“卫简言,但凭你跟权应居,是实施不了这么周密的计划的,说,参与此事的还有谁?” 卫简言被昭慧郡主讽刺的情绪激荡,原本就红的不正常的脸更是涨成猪肝色,脑子更加晕沉了,一时被大宗正问的讷讷想不起来,卫简容提醒道:“还有那两个对我们纠缠不休的国子监学生。” 卫简言忙点头如捣蒜道:“对,对,那两个人就是安排将人引过去的......” 大宗正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在带人空档,四皇子妃不由好奇问道:“你说将人引过去,是将谁引过去?你们原本的目标到底是......”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四皇子妃话还问完,就被四皇子给喝止了,又对大宗正等人致歉道,“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诸位别介意,别介意哈哈。” 四皇子妃被斥责的下不来台,视线流转间对上端敏长公主的视线,被吓的打了个寒战,彻底偃旗息鼓了。 那两个一直纠缠夏川萂的学子被带上来,两人战战兢兢进殿,看见夏川萂也在,夏川萂见人看过来,手掌抬起,对两个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两人连忙低下头去避开她的视线,来到殿中央,看到狼狈的郭继昌和卫简言两个,以及以前在他们面前威风凛凛眼睛长在脑袋上此时只着中衣跪在地上审问的大统领周席,直接被骇的肝胆俱裂,以为一切都暴露了,跪地叩首求饶道:“学生都招,陛下恕罪,学生都招,陛下恕罪......” 审问这两个人过程很顺利,郭继昌、郭守成、周席、卫简言这四个人中,郭继昌半死不活瘫在地上声音都发不出来,算是废了,郭守成作为国公被禁卫治住,看着像是被抓了,周席知道轻重利弊,他还有父母妻小家族要顾,是不会在此时轻易乱说话加重罪名的,卫简言,人又惊又怕烧的迷迷糊糊的跟不省人事差不多,他估计连自己说过什么话说了什么话都不记得了。 无人给这两人提醒和指示,大宗正问什么,这两个人就招什么。 “......公主府的卫小公子吩咐我们做事我们不敢不尊......给江陵郡王府小郡王办差是我们荣幸......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将夏女君带去废宫,但夏女君似有警觉,试图摆脱我们,还有县君和郡主在侧,我们也不敢很逼,好在,她们还是入彀了......之后我们就回到了宫苑,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了。” 这两个人将过程说的很清楚,权应居如何给他们训话,卫简言如何给他们安排差事,以及遇到了什么人怎么应对,还有周席,他们在宫内乱走遇到了禁卫被盘问,还是大统领的周席给了方便没有追究...... 等等等等,一切都很条理清楚。 三皇子跪在地上嚎啕道:“污蔑,这是污蔑!父皇,受害的明明是居儿,是居儿啊!” 太子补刀道:“确定不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害人不成反被害吗?” 三皇子:“......那之后呢?就算是这两个说的都是真的,居儿真是一时糊涂想要害人,但他最后还不是没有害成?夏川...夏川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居儿怎么就被害成这样了,父皇,您明察秋毫,一定要为我家居儿做主啊!” 庆宇帝已经很疲乏了,对大宗正挥挥手,要他继续。 既然三皇子提到了夏川萂,大宗正就问夏川萂道:“夏女君,你可有话要说?” 夏川萂自然有话要说,她道:“禀陛下,禀皇后,民女原本来乐游宫苑中与友人游玩,行至废宫附近之时,突然宫灯火把全灭,有猫袭击......”众人点头,这一点,卫简言和那两个书生都已经交代的清楚了,他们听夏川萂继续道,“......卫县君和昭慧郡主与民女走散,民女焦心不已,正要去寻找,身后突然有一人出现,用一只垫着帕子的手捂上了民女口鼻,然后民女就失去了知觉......” 殿内诸如卫简容、昭慧郡主、皇子妃等女眷不由惊呼出声,夏川萂虽然只是语气平平述说事实,但经过之前卫简言等人的铺垫,昨夜之惊险完全可以在脑海中想象,此时听见夏川萂说她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人捂住她的口鼻将她给迷晕了,即便夏川萂正好好的站在她们的眼前,她们仍旧后怕不已的看着她,好似她已经遭遇了什么不测一般。 夏川萂:......谢谢,我是真的没事! 夏川萂继续言简意赅的说道:“还好一直对民女照顾有加的蒲草和幽雨两个宫女一直跟在民女身后,见到民女被歹人迷晕,一路跟随进入大殿,将民女给救了出来。” 大宗正向也在此的蒲草和幽雨两个证实,问道:“其中过程如何,你们两个细细说来。” 蒲草和幽雨两个虽然紧张,但她们无需绞尽脑汁的在回话同时思考利害关系,只是描述事实而已,是以她们将话说的很顺畅,也没有逻辑漏洞,期间提到了慕容妍,又将慕容妍叫来问话。 慕容妍和蒲草幽雨她们所说一后一前都能印证对得上,大宗正不放心又夹着陷阱反复询问,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可以断定她们没有说谎。 既然证实这三人没有说谎,大宗正问了:“夏女君,你为何要将权应居和卫简言两人打晕呢?你可知,袭击宗室子弟乃是死罪。” 夏川萂回道:“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惊扰他们,怕他们对我痛下杀手,也不敢出去,怕被废宫之外埋伏的人给捉了,便在惊慌之下将他们给失手打晕了......我只是要自保而已,并没有再继续加害他们,而是和她们一起出了大殿躲了起来。” 对夏川萂这番说辞,在场大部分人都能理解,夏川萂一个小女娘,在夜里废宫中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她没能吓的疯掉已经是勇气可嘉了,只是将人打晕而已,完全可以理解。 但诸如大宗正、权应萧等还算了解夏川萂的人却是不相信夏川萂“害怕”“惊慌”的说辞的,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大宗正:“夏女君,他们为何要阴谋针对你呢?” 夏川萂苦恼道:“我也很想知道权应居和卫简言两个为什么这么恨我,还让刘锦儿备下那等歹毒的酒,难不成是之前他们去找我要钱我没给,他们记恨在心要报复我?三皇子,您知道您的儿子权应居为什么要害我吗?” 三皇子:“本王怎么知道?!” 三皇子立即否认不知道,但殿里众人的视线却是意味不明的集中到他的身上。 夏川萂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众人强烈的联想和好奇心。 “恨”“酒”“钱”“报复”“为什么” 这几个字眼,其实已经将前后因果以及权应居、或者说是三皇子的打算都给说尽了。 权应居为什么去找夏川萂要钱?没“要”到还恨上了她。 他缺钱呗! 权应居一个十五六岁还在读书的少年缺什么钱?王府正常供应就能满足他的日常开销,他还有一个亲娘乔王妃补贴,他的钱应该花不完才对,又怎么会缺钱呢? 众人都看着三皇子,在心里猜测道,莫不是真正缺钱的是三皇子这个老子,做儿子的才会想法子替老子筹钱? 或者干脆就是三皇子指示的儿子去向夏川萂“要”钱? 至于为什么是去向夏川萂要钱花,而不是来向你向我要,这不废话吗,他们以前是知道丰楼是个聚宝盆,但也只是听说而已,前几日,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了丰楼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就聚敛了海量钱财,还能替朝廷赈灾的! 嘶! 这三皇子眼睛够毒啊,一早就看出来丰楼是座宝山,就派出儿子打前锋,提前给盯上了。 这样来看的话,权应居冒大不韪在宫内动手,费尽心思将夏川萂给捉去灌下掺了药的酒,权应居再出现,两人成就好事,权应居就势负责将夏川萂给娶了,这丰楼,不就顺理成章的入了三皇子口袋里了吗? 好算盘啊,好算计啊! 这夏女君也是个有运道在身的,人家都这样算计了,她还能有惊无险的逃脱了去,真是,时也,命也! 那个权应居就倒霉了,竟然被个罪臣之女给顺手算计了,也算是被燕雀啄了眼,咎由自取了。 至于权应居一个皇子府的皇孙是怎么能够在规矩阶级森严的宫内动手的,众人的视线又移到淑妃身上,这还用说吗,淑妃连禁军统领都能收为己用,几个宦官太监而已,自然手到擒来...... 淑妃脸色很不好看,三皇子更是有口难辩,即便这个时候他再怎么否认,但众人心头合情合理的推理认知,却不是他能三言两语就推翻的了的。 太子更是恨声骂道:“下作!简直不知廉耻!” 又对夏川萂庆幸道:“夏女君平安无事,真是侥天之幸,唉,你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多带几个护卫在身边才好,唉,真是无妄之灾。”又声情并茂的启禀道:“父皇,夏女君与国有功,您一定要严惩歹人,不要寒了天下名士之心呢!” 这太子也是个妙人儿,三两句话就将三皇子求情的路给堵死了,寒了天下名士之心,物议沸腾,百姓哗然,谁还来做官啊? 谁还敢来做官啊? 要是哪个皇孙也看上了他们的家业,莫不是也要出谋划策的将他们给算计了去? 三皇子只能高呼冤枉,道:“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这只是有心人的片面之辞,居儿还没醒来,事情到底如何还尚未可知......” 庆宇帝冷声道:“那就将他叫醒,问问为什么要在宫内算计人,还是说,他背后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左右,去将权应居和卫简言身边所有人都带来严加拷问,问出目的到底为何,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知道吗?” 范斋忙安排下去让人去江陵郡王府和公主府去拿人,又请郭继业派禁卫协助,他现在是禁军副统领,大统领周席正跪在殿上呢,现在禁军暂时都归郭继业管。 庆宇帝说了不放过两人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那就包括贴身伺候的太监侍女长随已经不相关的嬷嬷丫鬟洒扫婆子们都要带回来严加审理,人去少了自然不行。 郭继业自然全力配合,只是揪出权应居和卫简言两个,显然还不能让他满意。 三皇子没想到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瞪直了眼,端敏长公主肃声道:“传我令回公主府,任何人若有阻拦,杀无赦!” 随即眼睛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避无可避,只好道:“......不得反抗。”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79节 第252章 第 252 章 权应居好似被精怪吸食殆尽了精气之后只剩皮囊的行尸走肉, 他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被拖进来的时候还在嚷嚷:“放肆,你们敢这么对我,放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众人一看他这模样就猜定是被禁卫才从床榻上拽下来。 乔王妃见到儿子这样, 肝胆俱碎, 扑上去抱住他哭道:“我的儿, 我可怜的儿啊......” 权应居看到母亲,又是惊喜又是恨声道:“母妃, 儿臣被害了,儿臣被害了啊母妃......”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倒在乔王妃的怀里, 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但在场众人都看到了昨晚他做的事, 着实没法子还将他当真正的孩子看。 乔王妃哭求道:“陛下,陛下,居儿还小, 他才十五岁,他也是被害了,陛下......” 皇后道:“乔氏,你是个做母亲的,朕不与你计较,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就不是你三言两语找个还是孩子的借口就能过去的,你若是胡搅蛮缠,朕不会姑息。” 权应居激动的跳脚大喊大叫道:“你知道什么?!我被害了, 我被害了啊!我是皇孙, 我是堂堂皇孙!我被害了,你不说替我主持公道, 还训斥我的母亲,你算什么皇后!!” 乔王妃吓了一跳,三皇子更是上前扯住他怒喝道:“你疯了,胡言乱语什么?!” 太子更是吓了一跳,啧啧,这个权应居,居然对皇后意见这么大的吗?往日里皇后没亏待他吧?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到三皇子和淑妃身上不住扫视,却是闭起了嘴巴,不再火上浇油。 还浇什么油啊,老三这一家都这样了,他再火上浇油,未免有落井下石不顾兄弟情义的嫌疑,他此时还是静静的看着吧。 只要皇后在一日,老三一家子就别想消停哈哈。 权应居还在挣扎哭道:“我被害了,恶人呢,你们怎么不去抓恶人,我被害了啊......” 淑妃忙替孙子给皇后道歉,道:“您瞧着他受了打击的份上,莫要与他计较......” 皇后面色动都没动一下,道:“看他这熟练劲儿,背后没少骂朕吧。” 淑妃是再也坐不住了,忙站起身低头请罪,乔王妃更是使劲向下扯着权应居跪倒在地,三皇子也顺势跪了下来,还要按住不断挣扎的儿子,在这大冬天里忙的额头都出细汗了。 淑妃不断抹泪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她哀哀戚戚的还要说什么,皇后开口道:“长公主刚才有一句话深得朕心,朕儿孙无数,不缺这么一个孙子,陛下,您缺这么一个皇孙吗?” 淑妃顿时摇摇欲坠,拿着一双泪眼去看庆宇帝,庆宇帝厌恶道:“朕不缺皇孙,这样的无耻之尤也配称皇孙?!” “陛下!”淑妃一阵风似的扑倒在阶前,哭道:“陛下,居儿这孩子受到打击过大,他神志不清了,陛下,他被痰迷了心窍,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陛下饶命啊......” 庆宇帝怒喝:“闭嘴!”他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淑妃骂道:“都是你惯的,好好孩子被教成这样,你还有脸来求朕饶命?” “大宗正,权应居到底做了什么,给朕问出来?!” 大宗正不敢耽搁,走到三皇子夫妇面前,问权应居道:“权应居,昨晚你为什么要去废宫?你是做什么去了?” 权应居明显是听到大宗正在问什么的,他想都不想道:“夏川约本皇孙在废宫见面,本皇孙是应邀而去的。” 大宗正无视了殿中顿时响起的嗡嗡声,继续问道:“她是何时约的你,怎么约的你,谁给你们传话,传的什么话,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你们之前有交情吗?她为什么会约你......” 大宗正一断不断的一通话问下来,问的权应居头昏脑涨,他此时大的不正常眼珠子不住的乱转,面上一会迷茫一会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宗正嘴皮子在他眼前张张合合,突然抱着脑袋大吼大叫起来:“本皇孙看上她了......她勾引的本皇孙......是她勾引的本皇孙......本皇孙几次三番约她她都不见......贱人,贱人,小贱人啊啊啊啊啊.......母妃,母妃,我脑子要炸了啊啊啊啊啊......” 权应居这驴头不对马嘴的一通吼叫,后来更是抱着脑袋不住的打滚,情状癫狂,看的卫简言和郭继昌两个目瞪口呆,神魂不属,更是惧怕不已的远离了他。 乔王妃跟着儿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但总也捉不住他,只能无助的不住哭道:“居儿,娘的居儿......” 三皇子看着跟个疯子似的儿子,跪着的身体缓缓站起,看着权应居的眼神也慢慢变的冰冷,他原本心痛怜惜的神情也被平静所取代,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虽然权应居神志不清疯言疯语,但大宗正还是要问一句:“夏女君,权应居所说多次邀约女君......” 夏川萂:“我并没有接收到权应居任何形式的邀约。” 大宗正问卫简言:“你与权应居形影不离,他邀约夏女君之事你可知晓?” 卫简言此时脑子倒是灵光了,估计这会子烧已经开始退了,他想了想,回忆道:“我们的确给夏女君下过两次帖子,一次是赏菊,一次是赏梅,但都被国公太夫人给退回来了。 赏菊那次是一个叫郑娘子的来退的,她自报家门,说她是夏女君的师父,这个郑娘子言辞很不客气,是个很严厉的人,她说夏女君家教甚严,不会跟我们出来游玩......赏梅那次,是国公太夫人身边的温媪亲自来给我们退的,说夏女君已经有婚约,如果我、不是、是他.....那个温媪说,如果权应居再去骚扰夏女君,太夫人就进宫和皇后祖母说道说道......”此时卫简言有些臊的慌,低头嗫喏道,“权应居也是听说夏、夏女君订婚了,怕再无得手机会,才、才出此..下策的......” 都闹到庆宇帝和皇后跟前了,还是今天这个阵仗,权应居更是都那个样子了,卫简言也不再讲什么意气梗着不说了,大宗正问什么,他都答什么,看着乖巧的不得了。 但端敏长公主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直接拿拐杖对着卫简言边打边骂:“胡闹!你整日不着家,原来是在外头和人做这等恬不知耻的勾当!”端敏长公主将卫简言敲的砰砰响,在座的无一人说话。 说什么? 他们看长公主殿下教训孙子还挺解气的呢。 夏川萂也是头一次知道居然还有这种事,太夫人直接将帖子给退回,此举,甚和她心意。 英国公太夫人那个人大宗正知道,他们年纪相差不大,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以前也是打过交道的,规矩,手段灵活,刻板,柔中有刚,严厉,面冷心软,刚强,慈和宽容...... 看着很矛盾,但是像他们这样出身的人当中很标准很让人放心的宗妇。未出嫁前叫做世家贵女,出嫁后,就是宗妇。 她跟皇后很像,但要比皇后更容易受伤,因为她的心很暖,情很深,所以更容易受到伤害。你看皇后死了太子儿子仍旧可以高居皇后宝座十几年,身体还越活越硬朗,只是死了一个侄孙女,太夫人就痛不欲生的远走桐城十几年。 两个宗妇的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 但都活到这个年纪了,该有的狡猾、独断以及冷硬、执拗等品质她也都锻炼出来了,大宗正隐隐猜到太夫人是想将夏川萂和郭继业凑一对的,所以对私自退回权应居这个皇孙的帖子甚至还派人去警告大宗正也很能明白和理解。 至于夏川萂本人到底知不知道有下帖子这回事,在大宗正看来压根不重要,夏川萂是很有本事,但她是太夫人精心养大的,太夫人不让她去,不管夏川萂知不知道有没有意见她都得听太夫人的。 所以,大宗正继续问夏川萂:“那你可曾邀约过权应居?” 夏川萂跟看一坨狗屎似的看着在地板上打滚的权应居,道:“更是没有的事。” 大宗正也觉着夏川萂眼睛还没瞎,有郭继业和乔彦玉这样的青年才俊杵在眼前,还能看上无所事事毛头小子的权应居,还有,如果真是夏川萂自己邀约权应居去废宫,那刘锦儿怎么回事?药酒怎么回事?她当时可是和卫简容还有昭慧郡主在一起的,猫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什么邀约什么勾引都是权应居早就准备好的得手之后的说辞,现在说出来,听在人耳中不免十分可笑。 大宗正跟庆宇帝和皇后回禀道:“陛下,权应居已经失心疯了,虽然问不出更多的,但事实已经条理清楚,并不影响断案,还请陛下定夺。” 庆宇帝沉声道:“废黜这两人国子监学生身份,流放三千里,朕不想在朝中看到有关于任何和这两人有关联的人出现......” “陛下,陛下,恕罪啊陛下......”那两个骚扰夏川萂的两个学子被拖了下去,他们本就是寒门,给权应居做狗腿子也是为了在京都搏前程,这下不仅连自己的前程都没有,连亲友的前程都没有了,如何不让他们肝胆俱裂的哭嚎求饶。 但他们品性低劣也是事实,在场的人虽然都觉着庆宇帝是在迁怒,将这两人判的太重了,却是无人开口说情。 无他,此时宗族一体,这两人名声毁了,就是将他们全族男儿的名声都毁了,在场之人可不愿意身边出现这样的人给自家孩子招祸。 “卫简言......端敏你带回家严加管教,朕死之前,不想再看到他......” 端敏长公主点头,又悲戚道:“陛下定能长命百岁。” 庆宇帝惨笑一声,指着下头对姊妹道:“你瞧瞧这些人,朕还能长命百岁吗?” 众人俱都叩首让庆宇帝收回刚才说回的话,就连皇后都站起了身,叹声劝慰道:“陛下什么阵仗没见过,今日只是不过是孩子闯祸,你这个做祖父的收拾一下就行了。” 庆宇帝意兴阑珊道:“你不用劝朕,朕虽老了,心里还明白......” 缓了一会,继续道:“权应居......踢出宗碟,废为庶人......” “陛下!!”乔王妃凄厉一声哭喊,晕厥了过去。 三皇子身体颤抖了一下,终究应道:“儿臣......接旨。” 庆宇帝不敢歇气,继续道:“郭守成、郭继昌、周席带下去继续审问......” 庆宇帝又安排了很多,然后众人告退出了太极殿,留庆宇帝和皇后坐在位子上看着他们离开。 临出大殿前,夏川萂回首而望,见庆宇帝仍旧强撑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不是庆宇帝不想自己先离开,而是他已经力竭站不起来了。 身为帝王又如何,仍旧逃脱不了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权应居秽乱宫廷的案子就算是审完了,但还存在很多疑点。 一个就是郭继昌到底是谁带进宫来的,他进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还需要继续审问郭继昌本人,英国公郭守成也逃不过。 第二个就是到底是谁在为权应居扫清障碍开道,虽然大家心中都已经有了猜疑,但要拿出实证来才能定罪,这一点可以从权应居和卫简言身边的人入手,这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是不可能亲自下场做事的,能做事的,只有他们身边的人,所以,全都审问一遍就都清楚了。 第三个就是周席,他看着好似是叛变到淑妃那边了,但他是防卫宫城的禁军大统领,庆宇帝选他做大统领自然有他的长处,他到底是因何叛变,以及淑妃是不是许了他什么好处等等,都需要问清楚。 第四点,就是三皇子,他知不知道儿子所做的一切? 还有刘锦儿...... 夏川萂看着头顶淡的只剩一个轮廓的太阳,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卫简容和昭慧郡主手拉手过来和夏川萂打招呼:“郭副统领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夏川萂紧了紧袖口,跺了跺站的有些发麻的脚,哈气回道:“他去接手宫防了。” 昭慧郡主点头道:“他现在虽然还是副统领,但大统领已经没了,升任大统领是早晚的事。” 卫简容也似懂非懂的点头,夏川萂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昨晚没吓着吧?你们是怎么被救的还没跟我说呢?” “这个啊,我们是自己找路回去的......” 三个女孩并肩朝宫外走去,看着亲密无间的样子。 第253章 第 253 章 出宫门的时候, 夏川萂回了下头,看到权应萧和大宗正在说些什么,昭慧郡主问夏川萂:“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给你下帖子, 来我们王府找我玩啊?我去你那里也行?” 夏川萂回道:“最近很难有时间, 等开春以后吧。” 昭慧郡主有些不高兴, 但还是道:“好吧,那我等你, 不要忘了啊。” 卫简容无语道:“咱们可以写信啊,手帕传情,如何?” 夏川萂疑惑:“手帕传情不是用在这的吧?” 卫简容更疑惑:“那是用在哪里的?不是说的手帕交吗?咱们不是?” 昭慧郡主虽然是个出门不由自己做主的, 但她明显比卫简容和夏川萂懂的要多多了, 她叹道:“你要是想跟我手帕传情,也不是不可以,但咱们得注意点, 要保密,不是信任的人不要代传信物,知道吗?” 卫简容:“......哦。” 夏川萂无语望天,心道你俩这是要打算开百合花了吗?能不能不要带我一个,就听卫简容问她道:“你信任的人是谁?先给我认认脸。” 夏川萂呵呵笑了一下,道:“不用认脸, 呶,手伸出来......” 卫简容忙将自己手伸出来,昭慧郡主也将手伸了过来。 夏川萂取下自己的印信, 给两人手心一人盖了一个“小禾苗”, 禾苗上头有一个扭曲的“萂”字,道:“你们见到有这个印记的, 就是我给的信或者东西,可以信任。” 昭慧郡主仔细看着手心里的小禾苗,问道:“不会有人仿吗?这个图案还挺简单的?” 夏川萂将印信收好,道:“看图案的大小、形状和气味啊,这个图案总体是正方形的,不大不小三厘三,你们再闻闻这印泥的气味。” 卫简容闻了一下,道:“有淡淡的荷叶香气。”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0节 夏川萂看到三家的马车过来了,就道:“印泥是用端午之前的荷叶茎里面抽出来的丝制成的,端午前和端午后的丝闻起来味道是不一样的......车来了,我该走了,咱们回见吧。” 两人看到夏川萂的马车车帘掀起,伸出一只春葱手,露出半张芙蓉面,夏川萂唤了一声“姐姐”,然后握着这双仟仟美手进了马车。 车窗被打开,夏川萂跟她们挥手告别。 两人也回应挥手与她告别。 等马车都走远了,昭慧郡主才呆呆的问卫简容:“马车里的姐姐是谁?” 卫简容道:“好似是楚霜华吧?” 昭慧郡主惊叹道:“楚霜华?就是那个楚氏后人?” 卫简容点头:“就是那个楚氏,国公太夫人的娘家。” 昭慧郡主惊叹道:“怪不得郭继业长那样,楚氏果然出美人。” 这话跨越可大,卫简容笑笑,道:“楚氏也不都是美人的,你瞧那边,据说是现在楚氏的族长和长老,两人就长的寻常。” 昭慧郡主好好看了下楚朗和楚源两兄弟,还是道:“斯文儒雅,那也比一般人好看多了,唉,也不知道我以后的郎君是何等模样呢......” 卫简容有些牙酸,小心看了下四周,提醒道:“这里还是宫门口呢,你说话注意些。” 昭慧郡主无所谓道:“怕什么,就是宫门口,有些话说出来才不会乱传呢,我说真的,夏川真的有未婚夫了,也不知道是谁?我瞧郭继业对她紧张的很。” 卫简容看自家丫鬟给她放踩凳,道:“你都谁说了郭继业对她紧张了,还不明白吗?我也要走了,我看你们家马车等你很久了,你也快走吧。” 昭慧郡主有些怏怏的,回头看了眼自己马车,又想着夏川萂的未婚夫果然就是郭继业,她没看错,又见卫简容要走了,就只好道:“说好了传手帕的,你别忘了啊。” 卫简容从车窗里再次跟她告别,笑道:“不会忘的,我走了啊......” 目送卫简容的马车走远,昭慧郡主一步三挪的朝自家马车走去,权应萧看的好笑,道:“昭慧妹妹,怎么垮着脸,不高兴吗?” 昭慧郡主咳声叹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想回府。” 对昭慧郡主因何不想回府权应萧也知道一些,四皇子妃是后娘,后娘生的儿子女儿也跟她不亲,至于父亲四皇子,是个只管自己乐呵的,在四皇子府,昭慧郡主就跟个外人似的,也难怪她会抗拒回府。 权应萧邀请道:“要不去我府上坐坐,四叔那边,我去跟他说。” 昭慧郡主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好啊,走走,快走。” 权应萧被她拉了个猝不及防,失笑道:“慢点,慢点,总要等我去跟四叔说一声吧......” 夏川萂回到英国公府,刚进大门,就被已经等在那里的郭承明给叫住,连声道:“可算是回来了,大家都在迎晖堂等你们,小爷爷呢?” 郭承明辈分小,是郭继业的孙辈了,惯常打趣的叫郭继业一声小爷爷。 夏川萂道:“他还在宫里当值呢,回不来。” 郭承明道:“他回不来,你去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不愿意:“那是你们郭氏的迎晖堂,我一个外人去做什么?不去。” 郭承明对天哈哈两声:“你可别谦虚了,你现在在咱们郭氏跺跺脚,整座国公府都得震三震,好了,别拿外人那套说辞说事了,谁当真似的......快走,大家都等着你呢。” 夏川萂被郭承明半拉半拽的给带去了迎晖堂,迎晖堂里,老英国公和郭继橹、郭继云等族人都在,见到夏川萂进来,都起身作礼,算是迎接。 夏川萂忙回礼,有些不习惯道:“承明哥哥说要我过来......” “噗......姑奶奶,姑奶奶我可求你了,你这是要我的小命啊啊啊......”郭承明哀嚎不止。 夏川萂表情险些没崩住,郭继橹笑道:“川川,客气就免了,来,坐,与咱们说说,咱们郭氏现在该怎么办......” 滚犊子的,英国公出头给人当打手使,他们郭氏就没这么憋屈过! 夏川萂看了眼上座的老英国公,还是道:“我不知道,你们别来问我,我先去跟太夫人请安去了......”话未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郭继橹追了两步,到底回来,摇头叹道:“没名没分的,的确不好多说什么,唉,你们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郭承明也看了眼老英国公,挠着下巴光棍道:“又不是咱们干下的,还能怎么办?大不了回桐城呗。” 郭继云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忘了,继业是回不了桐城的,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得担起来。” 郭承明道:“小爷爷怎么了?陛下不是很信任他吗?他现在是副统领,大统领没有了,升任大统领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郭继橹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咱们郭氏已经掌握数十万大军了,还是铁军,若是再把宫防交给继业,你想想,可能把?” 郭继云也道:“所以,陛下最好不要把宫防交给继业,否则,咱们这些人,可就无处可去了。” 郭承明吃惊道:“陛下是要收回咱们郭氏的兵权?这不可能吧。” 老英国公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可能?郭氏已经掌军百多年了,历朝历代除了皇家,没有哪一个家族是能掌军超过百年的,凭什么咱们郭氏就能例外?” 实际上,一个家族掌军,就没有超过三十年的,顶多一代人,二十年,不是家族主动交兵权转走文路,就是抄家灭族从历史上除名,他们郭氏,真是侥天之幸,才能有今日。 但若是庆宇帝趁着郭守成犯错将这个郭氏都拉下水,郭氏以后如何,真不好说。 所以,这次郭守成和郭继昌之事的后续应对十分关键,对方估计也是看中了郭氏这一点才将郭代武拉入局的吧? 夏川那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她一定是看出了这里面的棘手之处,才不想掺和的。 老英国公心下叹息,打起精神道:“有一点承明说的很对,事儿,都是那两父子做下的,我这个老子还在,英国公府尚轮不到他说了算,他们父子还代表不了英国公府,更代表不了我们郭氏,你们记住了,不管外人如何问,如何试探,我刚才说的话,就是你们应对的底线。底线,谁都不可以触碰,都明白了吗?” 郭继橹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轻松,老英国公对郭守成一脉有多么偏心,他们跟在郭继业身边时间长了,自然是深有体会,现在老英国公居然放弃了郭守成,改为站在他们这一边,接下来对外的应对,他们至少能省一半的力气。 众人都起身大声应和道:“得令!” 老英国公看着堂下硬气勃发的郭氏儿郎们,告诉自己,这就是郭氏的未来了,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就顺势而为吧。 儿啊,不是为父不帮你,是你不得人心啊...... 夏川萂回去自己房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这里,温媪正看着丫鬟摆饭食,夏川萂见了,笑道:“还是温媪疼我,知道我饿了,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温媪疼爱道:“不光老奴想着你,太夫人更是惦记你呢,快进去去给她看看......” 正说着,太夫人已经听到声音出来了,见到夏川萂无恙站在她跟前,就笑道:“我说已经过了饭点了,你说不定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她偏不听,说什么就是你已经吃过了,回府还能再吃一顿,她一定要人去做,我也拿她没办法。” 夏川萂腻在太夫人身边,撒娇道:“我就知道您身边定会有我饭吃的,我才不在外头吃呢。” 太夫人听的高兴,道:“好,好,以后啊,你都来我这里吃饭,快,都是你爱吃的,快吃吧。” 太夫人笑眯眯看着夏川萂用完一餐饭,两人回到内室说话,夏川萂给太夫人退了棉鞋捏脚捏腿,太夫人叹道:“自从有了这火炕,我就不怕冷了。” 夏川萂:“那也要捏一捏,活血舒筋,好处多着呢。” 太夫人抚摸着她的发顶,问道:“怎么没多在迎晖堂多坐一会?” 夏川萂笑道:“您知道了?” 太夫人寥落道:“她要叫你去议事,自然得先来告诉我一声,我毕竟还是他的老母。” 夏川萂笑道:“母亲还是疼儿子的,有母亲真好。” 太夫人哼声道:“我疼了他几十年了,白疼,不如来疼你,至少跟我一条心。” 夏川萂笑了一会,组织了下语言,道:“老公爷是个合格的家主,您对他太过求全责备了,也是您太信任他了,觉着他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能处理的十全十美,但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至少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您见过吗?” 说到底大家都是普通人,老英国公看着是一家之主,整个郭氏都仰仗他生活,但他也就是个资质中上的普通人,既没有遗传到父亲的杀伐之才,也没有遗传到太夫人的智慧,作为守成之君,他只是在他有限的才智内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罢了。 夏川萂也打心眼里觉着,老英国公能等到郭继业这么个孙子接收郭氏,那真是老天爷厚爱他们郭氏,否则,等太夫人和他去世之后,郭氏就是走下坡路被群狼瓜分之时,要想再次崛起,就需要静静等待雄主降临了。 太夫人勾起一个笑模样,拿手指头戳她脑门,道:“你别替他说话,继业听了会不高兴。” 作为被放弃的那一个,郭继业和老英国公关系一般很正常,别人可以为老英国公说好话,郭继业不在乎,但若是夏川萂也觉着老英国公没错,郭继业知道了,心里恐怕会委屈。 至少在太夫人这里,在儿子和曾孙之间,她选曾孙,为此好几年都将儿子的寿礼给扔出门外去。 夏川萂说老英国公的这些话固然没错,但就是太公正了,有时候,偏心偏爱一些更有人情味儿,太夫人觉着夏川萂在如何跟夫君相处这方面还要多学学。 说到郭继业,夏川萂叹道:“他也是不容易,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么多事。”夏川萂是知道郭继业一直在忙碌的,他自己不说,夏川萂就不去问,就跟郭继业从来不插手丰楼和围子堡一样。 经过昨晚之事,夏川萂才惊觉,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如果昨夜没有他的安排,她今日能如何,还真不好说。 不管权应居能不能得手,只要她醒来,她就有一百种法子弄死他,但一旦出现了人命,这件事就算她有理,也不会轻易了结,这是最坏的结果。 倒是现在,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在权应居设的这个局中,她才是一切的起因,她打了权应居和卫简言,权应居变成那个样子,她还能自由出宫...... 难道是皇室特别给她面子吗? 当然不是,就算她确实有功,但在皇室颜面面前,在这个阶级大于天的世道面前,她这点功劳,并不算什么。 夏川萂只能相信,这全仰赖于郭继业暗中调停。 郭继业及时出手干预,让审案的矛头从她身上转移——如果皇室想遮丑大事化小的话,将事件定性于桃色之上,听见或者看到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只会一笑置之,然后骂她一句红颜祸水就行了,哪个公子王孙年轻的时候没有追逐过一两个美人呢?只不过权应居这个更大胆更放肆一些罢了,但也没关系,人家父亲是皇子,祖母是淑妃,人家有这个资本公然在宫苑之内和追求的美人调情,你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郭继业首先将郭继昌抛出来,继而引出英国公郭守成来,这两父子身份太特殊了,他们一出场,众人、包括庆宇帝估计第一个想到的是皇位之争,而不是小儿女的桃色故事。 不管做任何事,开头都很重要,郭继昌的第一个出场,直接奠基了此次秽乱宫闱事件的基调:三皇子野心勃勃,利用一切手段争夺皇位。 在皇位面前前,夏川萂本人根本微不足道,所以,大宗正只是询问了夏川萂几个问题,就将她轻轻放过了。 而本次审案的开头和顺序的决定权,郭继业已经悄然间拿到了手中,因为,他作为禁军副统领,实际上的大统领,他能决定抓捕嫌疑人的时间,先抓谁、后抓谁、抓到了谁、放过了谁、提前审问了谁,他都可以决定。 实际上,郭继昌是最后一个被抓住的,而且是在宫外被抓住的,大宗正他们完全可以一边审问先被控制住的那两个学子以及已经找到的卫简言他们这些人,但郭继业说等一等,也没说什么理由,大宗正和权应萧就直接推迟了开审时间,一直等到郭继昌被抓住带进了太极宫,他说可以了,才去通知庆宇帝人都到齐了,可以审案了。 所有人都没怀疑郭继业是不是别有用心,因为他抓的、也是第一个上场的人是他的兄弟,如果郭继业真的别有用心,那也是为了保全家族,尽量为父亲兄弟开罪才是人之常情。 大家先入为主,只是一个开场顺序的决定,夏川萂在此次事件中就成了其中不能缺少但也不是那么瞩目的一环,或者间接突出了她的富有和美貌? 要不然权应居怎么会将目标对准她呢? 这也是在看到一上来大宗正不先提问她和卫简容、昭慧郡主三个,而是先问跟此次事件风牛马不相及的郭继昌,以及一整个审案发展的过程,夏川萂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 在废宫的时候她就被保护了,等出了废宫,她仍旧在他的保护之下,做了十来年小霸王的夏川萂头一次体会被一个人全力保护的滋味,说实话,挺香的。 既然受了他的保护,她自然也该回报一二才是。 夏川萂跟太夫人道:“我打算帮帮他,看怎么将郭继昌的事对郭氏的影响降至最小。” 太夫人又奇怪了:“那你还从迎晖堂出来了?”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道:“老公爷还在呢,我怎好越俎代庖?嘿嘿,嘿嘿。” 太夫人正疑惑她这前后态度和说话怎么又矛盾了,就见玛瑙急匆匆进来禀报道:“老家主有令,老家主还在,国公爷父子所行之事与国公府、与郭氏无关,所有人谨记,不得行差踏错。” 夏川萂先问:“真的?老家主当真这么说?” 玛瑙连连点头,道:“我从迎晖堂那边来的时候,府兵已经去拿国公爷和二公子的人了,说是要给陛下交差呢。” 夏川萂听的不住点头,笑对太夫人道:“风水轮流转,终于到我家了。” 太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刚才说“越俎代庖”那话的意思,不由拍她嗔道:“小狐狸!” 老英国公对待郭守成父子的态度决定了夏川萂接下来应对的手段,如今老英国公已经拿出态度来了,夏川萂接下来就可以实施与老英国公的态度相对应的手段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1节 夏川萂跟太夫人道:“我去找老公爷说说话,您先歇着,等我的消息。” 太夫人推她道:“快去吧,早点回来。” 夏川萂“唉”了一声,拉着玛瑙一定要她送她,等出了太夫人的院子,玛瑙才道:“说罢,要我做什么?” 夏川萂嘻嘻笑道:“好姐姐,别人我信不过,帮我去趟丰楼......” 老英国公才放出族内命令,对郭氏唯恐避之不及的夏川萂就找上门来,等见到夏川萂,听她说了计划之后,不由暗叹,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强,他这个家主,果然是老了,比不得年轻人敢想敢做了...... 夏川萂刚和老英国公商议完接下来的计划,就见菲儿一脸焦急的来报:“女君,江陵郡王妃找上门来了......” 夏川萂奇怪:“将话说清楚,怎么回事?” 菲儿看了眼老英国公,仔细回禀道:“两刻钟前,江陵郡王妃扣门,说要见女君,因为女君在和老家主议事,我就将消息禀报给了太夫人,太夫人说不用跟女君禀报,她去见郡王妃,谁知道,太夫人见了郡王妃之后,根本没让郡王妃进门,说女君不见客,郡王妃就在咱们门前哭起来了,说什么,说什么.......总之就是说的话很不好听,门外聚集了很多人看热闹,郡王妃越闹越大,我见没法子......只好来禀报给女君知道......” 夏川萂道:“走,去看看。” 夏川萂和菲儿往府西侧门而去,老英国公也跟上,到了门口,远远就听见乔王妃在哭嚎:“太夫人,求您让我见见夏川吧,现在只有她能救我的儿子了,我儿都是为了她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她不能躲在你们府上视而不见呢太夫人,求您了,您可怜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吧,我的儿子快要死了,求您让夏川去看看他吧,只有夏川能救我儿了啊......” 好一个棒打鸳鸯痴情郎的风月故事! 光听乔王妃这哭诉,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权应居跟夏川萂之间有什么,为了夏川萂做出了多大的事,连命都不要了呢。 夏川萂觉着恶心同时又觉着乔王妃这手段着实不大高明,她当这里是市井之地呢?对面、左右,不是公侯之家就是公主王孙之家的府邸,大家都是一同去宫内赴宴,权应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不知道啊? 乔王妃这心机恐怕是白费了。 夏川萂觉着是白费了,老英国公可不这样认为,他见夏川萂居然还往前走,忙拉住她,道:“你就不用去了,让母亲应对就行了。” 夏川萂:“她是来找我的,不见到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太夫人这么大年纪了,我怎么能让她替我挡灾。” 老英国公道:“这种事情,母亲应对起来比你有经验,而且,乔王妃来者不善,她身份尊贵,辈分又长,既能胡搅蛮缠又能说理动情,你一个小丫头子,跟她对上只有吃亏的份儿。” 夏川萂不屑道:“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权应居,顶多让我去给权应居说说情,让陛下收回说出去的话。她现在在外头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想用人言逼我就范,我怕这个?她可是想错我了。” 老英国公对她这话简直无力,拉着她不放,道:“你听我说,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和三皇子都要你死我活了,纵使乔王妃是真的只是想救她的儿子,三皇子也不会放着大好时机不用的。 你别看现在乔王妃是一个人来的,但她的身后站着三皇子和乔氏,经过此一事,乔氏现在如何可以先放一放,但她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代表着三皇子的态度,只要你一出现,一回应,直接对上的就是三皇子,继业好不容易将你摘出来,你这一出去,就让他的心思白费了。” 夏川萂拧眉:“这么严重的吗?” 老英国公:“如果我是三皇子,我就拼死也要把你拉入泥淖中,因为他现在变得如此被动都是因为你。现在的局势是,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三皇子身上,看他到底是怎么和太子斗法的,即便他现在看着已经露了败相,别人的兴趣只会更加高涨,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处。你一出现,好了,乔王妃一哭二闹三上吊嚷嚷的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权应居做下那些事都是为了得到你,这整件事性质就变了,当然有继业在,可能最后结果不会变,但你的名声就没了。” 夏川萂疑惑:“她都在外头哭成这样了,我现在还有名声吗?” 老英国公教她:“只要你不出现,这就是两家长辈之间的事,长辈之间为了各家孩子斗法,打的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这个在京城一点都不稀罕,顶多让人议论几天就过了,单你若是一出现,就变相承认你跟权应居之间真的有点什么......这可就是一出好戏了......” 夏川萂:...... “那就任她哭?” 老英国公:“怎么可能,你尽管看着,母亲会处理的。”主母对主母,势均力敌,太夫人仗着年龄和辈分优势,还要胜乔王妃一头呢。 夏川萂上下打量老英国公老神在在的样子,又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有母亲可真好啊!” 老英国公:...... 夏川萂还在嘀嘀咕咕唱道:“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没娘的孩子是棵草,是棵草啊是棵草,是棵草啊是棵草......” 老英国公还想驳斥两句夏川萂浑话些什么,但看着这听劝站在他身边探头探脑朝外瞧的丫头,又气不起来了,唉,这丫头也是可怜,从小就没爹疼没娘爱的,羡慕人家有娘的孩子也是正常,他就不跟个丫头片子她计较了。 门外头,奴仆们给太夫人搬了把椅子,她就坐在椅子上跟哭嚎个不停的乔王妃讲道理。 太夫人:“王妃啊,我家孩子也是老妇我打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磕块油皮我都舍不得,你瞧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你见她呢?你再吓着她,老妇见着了心痛啊!” 乔王妃哭道:“太夫人,您可怜可怜我吧,您也是个母亲啊,太夫人,我给您跪下了求您了太夫人呜呜......” 太夫人眉毛都没动一下,任由乔王妃跪在她面前,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太夫人道:“乔王妃啊,你虽然是皇子妃,但只是郡王妃爵,老妇是超品国公夫人爵,我儿子、孙子都是国公,算起来位份只比你低半级,仗着人老脸皮厚,受你一跪不算逾矩吧?” 乔王妃哭声顿时一顿,结结巴巴道:“不、并不算、逾矩。” 太夫人故意大大叹了口气,大声道:“不算逾矩就好......对了,你刚才哭到哪里了,继续哭吧,老身都听着......” 乔王妃:...... 看热闹的众人:...... 呦,这国公太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看这身子骨也硬朗,估计这位郡王妃哭晕在她面前,她眼珠子都不会动一下的。 门内,夏川萂抠了抠耳朵,用眼睛看着老英国公:这...算不算是倚老卖老? 老英国公抖抖眉毛,要夏川萂尽管看着。 第254章 第 254 章 外头, 乔王妃试图讲道理:“......居儿他才十五岁,他跟夏川年纪一样大,您将心比心, 您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居儿就这么被毁了吗......太夫人, 您就让夏川去见见他, 安安他的心, 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夏川,没有夏川, 我真怕、真怕他活不过今天..去呜呜呜......” 太夫人叹道:“你心疼你的儿子,老身就不心疼自家孩子了吗?你儿子害人不成,关我家孩子什么事儿?你可是有身份的人, 说话可不能颠倒黑白啊。” 乔王妃再三哭求不成, 哭了这半天,闹了这半天,她也哭闹累了, 开始进行第三步“上吊”了。 乔王妃突然加大声音哭嚎道:“太夫人,您如此逼迫我,是想要逼死我在你们府门前吗?” 太夫人可不惯着她,也冷声道:“来人,拿匕首、白绫、毒酒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郡王妃想要寻死, 老妇也不好拦着。”她指着哭的趴伏在地上的乔王妃道,“你是因何寻死,老妇一清二楚, 众位看客心里也都门儿清, 你就是现在死在老妇面前,老妇也能说的清楚!” 太夫人一声令下, 很快匕首、白绫、毒酒三样寻死工具就都端了上来,摆放在乔王妃面前。 太夫人:“请吧。” 乔王妃眼睛发直的看着眼前寻死三件套,周围人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和动作。 乔王妃木呆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太夫人,喃喃道:“你真的要我死?” 太夫人嗤笑道:“是你自己要寻死,可不是老妇要你死,怎么,不敢吗?” 乔王妃:...... 太夫人:“你死之前可要想好了,没了母亲庇护,权应居以后会如何?你的父亲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自己寻死了,让你的父亲母亲要如何自处?乔王妃,做母亲、做女儿做到你这个份上,你就不觉着羞愧吗?” “呵,你是不是觉着你来老妇府门前闹上这么一闹,老妇就会抹不开面子、怕丢脸将你请入府中任你撒泼让你要挟?老妇告诉你,老妇痴长八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天,你就是血撒我英国公府,老妇也不会让你踏进府门半步!!” 乔王妃陡然凄厉“啊”的一声,就朝摆在自己面前的盘子扑去,她刚拿起匕首,就被一个人猛然抱住,喊道:“阿姐,阿姐,你清醒一点阿姐......” 门内的夏川萂喃喃道:“是乔彦玉到了。” 老英国公看了眼夏川萂,见她神色有些征然,不由心下皱眉,听说乔氏公子和她有些交情,难道不止是交情这么简单? 乔彦玉夺下乔王妃手里的匕首扔回盘子里,乔王妃这回是真的肝肠寸断,她哭道:“你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啊啊啊啊......” 乔彦玉朝身后乔王妃带来的仆妇们吼道:“你们就这么看着!还不快来照顾王妃!!” 仆妇们早就被乔王妃刚才的举动给吓懵了,来之前乔王妃就交代好了,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都只是手段,她们也都配合的站在一旁抹泪看乔王妃表演,但是真的没想到乔王妃真的会寻死啊。 她们忙不迭的上前抱住乔王妃不让她乱动,乔王妃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成。 乔彦玉亲自将乔王妃送上马车看仆妇们将她安顿好,然后来到太夫人面前,一揖到地,歉然道:“给您添麻烦了,对不住,改日小子定亲自登门致歉。” 太夫人被搀扶着起身,拍拍乔彦玉的胳膊,叹道:“你回去好好劝劝她,要她想开些,这人啊,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这世间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寻死觅活最要不得,最要不得。” 乔彦玉没有说什么,目送太夫人进了府门,看着奴仆将椅子抬走,国公府的大管家对着围观的众人团团一礼,围观之人也都还礼,然后关门闭户,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门内,夏川萂去搀扶太夫人,道歉道:“让您为我操心了。”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这种心,你以前我替你操的还少吗?”太夫人说的是夏川萂以前在桐城西堡和郭氏老人争权夺利斗法斗到太夫人面前,让太夫人给他们断案的事。 夏川萂嘻嘻笑道:“我就知道,您是一定会向着我的。” 太夫人嗔骂道:‘小滑头!’ 夏川萂:“......您真的不怕乔王妃寻死吗?” 太夫人叹道:“有那么一个儿子在,她不会真死的。” 夏川萂无话可说了,都说为母则刚,她是信的。 太夫人见夏川萂神色有些不属,就道:“你要是想见他,就去见吧,我不会拦你的。” 夏川萂眨巴眨巴眼,问道:“谁啊,我没想见谁。” 太夫人:“那个如玉公子,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吧。” 夏川萂讪讪道:“我已经都跟他讲清楚了,让他以父母家族为重......不过,他是个很好的人,若是被三皇子给连累了,怪不落忍的。” 太夫人再次道:“去吧。” 夏川萂:“那......我可真去了?” 太夫人赶她:“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夏川萂响亮的答了一声:“哎!”就转身跑了。 老英国公眼看夏川萂跟只出笼的鸟雀一般飞了,不由道:“母亲,这丫头不是要嫁继业的吗?您怎么还让她跟其他男子接触?”就不怕她生了二心? 太夫人没好气道:“你道你能拦的住她?不让她去她才会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去了,说开了就好了。” 顿了下,又道:“这丫头心冷的很,不是那么容易焐热的。” 对后头一句,老英国公是深有体会,叹道:“都说女儿家心肠软,我就没见这丫头心软过。” 太夫人嘟囔:“那也得看是对谁......” 至少对她这老妪,夏川萂心肠是挺软的。 在一处街道拐口,夏川萂截住了乔彦玉,将他引至一处窄小的胡同处叙话。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当先一句就是:“你没事吧?” 夏川萂有些茫然:“啊?我能有什么事?” 乔彦玉:“......我说昨晚。” 夏川萂“哦”了一声,笑道:“你不是看到了,我一点事没有,劳你担心了。” 乔彦玉脸色有些沉郁:“本也轮不到我来担心。” 夏川萂看着眼前少年眉宇间散不开的郁气,不由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这样......”在夏川萂所有关于乔彦玉的记忆中,乔彦玉一直都是明朗爱笑爱玩的她最羡慕最喜欢的少年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看着就像是要去阴谋着杀人一样。 乔彦玉看了夏川萂一眼就立即将眼睛移开,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夏川萂:“......不是你去找我的?”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2节 乔彦玉:“你知道?” 夏川萂:“你去的时候,我就在门后头站着呢。” “那你还......”那你还眼睁睁的看着我姐姐寻死? 乔彦玉想这样质问夏川萂,但他也实在没有立场去质问她,只能道:“对不住。” 夏川萂:“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乔彦玉:“不管怎么说,都是对你不住,如果我能补偿你一二,你尽管开口。” 夏川萂:“......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 乔彦玉:“你长话短说,不能让人知道你我见上面了。”否则三皇子一定会死咬着夏川萂不放。 夏川萂心下发堵,都这个时候了,乔彦玉还在为她着想。 夏川萂也长话短说:“除非将所有皇子都杀死,否则三皇子已经没有希望了。你们乔氏,当真要死守他这艘漏水的船与他共沉沦吗?” 乔彦玉:“那是我亲姐姐,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夏川萂:“罪不及女眷,三皇子妃是无辜的,皇家也是要脸面的,三皇子可能会没命,但三皇子妃一定会留下。但如果最后你姐姐留下了,乔氏却没了,就留她一个,没有丈夫,没有儿子,连娘家都没了,孤苦伶仃得你要她怎么办?” “前有楚氏,后有刘氏,你们乔氏可没有一个国公太夫人保存家族元气,你就甘心眼睁睁的看着乔氏覆灭于此?” 乔彦玉嘴唇发白,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眼睛不住转动,最后紧紧抓住夏川萂的肩膀,沉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夏川萂:“刮骨疗毒,置之死地而后生。” 乔彦玉不住喃喃:“刮骨疗毒,刮骨疗毒,刮骨疗毒......” 最终,乔彦玉狠声道:“我乔氏可以背叛,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带姐姐走。” 夏川萂纠正道:“不是背叛,是良禽择木而栖,三皇子能对你下手,本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至于你姐姐,只要乔氏不跟三皇子同流合污,我会想法子求情的。”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问道:“你效忠的人是谁?” 夏川萂有些为难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效忠陛下,其他的这些皇子,我一个都看不上。” 乔彦玉:“......” 夏川萂催促道:“行了,你快走吧,再让人找不到你了。” 乔彦玉有些发懵:“你不要我一些信物,或者留下些凭证?”口说无凭吧?万一他转头就反悔了呢? 夏川萂拿出乔彦玉在河西郡时候给她的青玉佩,眨眼笑道:“你不是早就给了?” 见乔彦玉愣愣的,就笑道:“我开玩笑的,你放心,我不会拿它做什么的,这会子还给你也成?” 夏川萂将青玉佩塞进乔彦玉手中,乔彦玉抚摸着这块代表他乔氏少主身份的青玉佩良久,又将它还给了夏川萂,郑重道:“这是信物,你收好了。有什么要做的,你尽管开口。” 夏川萂:“不管三皇子命令什么,你们乔氏都按兵不动就行了。” 乔彦玉皱眉:“就这些?” 夏川萂笑道:“不错,就这些,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敷衍,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夏川萂也认真道:“我也是说真的,这个时候,三皇子一定会将他所有的大招都用出来,你们乔氏是他最大的臂膀之一,你们按兵不动,不听他指挥,就是断了他最大的臂膀,这还不算是帮忙吗?行了,你快走吧,你真不能再耽搁了。” 乔彦玉无法,只能走出胡同,消失在人群洪流中。 郭承明好奇问道:“乔氏现在还不是他做主吧?他能说得动乔公?” 夏川萂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里?” 郭承明:“护着你呗,总不能让你再出事吧?还有,你当这胡同很隐蔽吗?一墙之隔,你们刚才说的话人家都能听的到。” 夏川萂得意道:“听的到又如何,听得到才好呢,最好让三皇子听到,然后对乔氏产生怀疑不再用他们,乔氏正好借坡下驴。” 要夏川萂说,三皇子做下让人行刺乔彦玉的那个决定开始,就应该有乔氏会背叛的自觉了,乔彦玉也是,也太好脾气了些,这都能忍的下来。 她劝他为家族父母着想,他就真不追究了,真是,傻子。 郭承明咂舌:“你可真会算计。” 夏川萂哼声道:“比不得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眼子长的跟筛子眼一样多。” 郭承明喊冤:“你说谁呢,我可不是啊,我可单纯了,你还没说乔彦玉这人怎么样呢,他真能说动乔公站咱们这边吗......” 乔彦玉能不能说动乔公? 他当然能。 三皇子只是乔氏晋身的一个凭仗,现在这个凭仗眼看就要烟消云散了,作为乔氏家主,当然要寻好退路。 而且,他是个合格的政治家,更是疼儿子的父亲,乔彦玉受伤回府,他以为是太子做的,还一直在替三皇子对付太子,到头来却是他支持的好女婿做的,他这跟用心口暖毒蛇的农夫有什么区别? 当夜,乔氏父子之间有一番对话,皇城之内也不平静。 郭继业一夜没有回府,太夫人担心的很,就连老英国公都难得的担心的睡不着觉,来太夫人这里点灯熬油。 老英国公问夏川萂:“会不会太快了?若是打蛇不死怎么办?” 白天,夏川萂要他动用宫中所有人脉,听命郭继业行事,至于郭继业会做些什么,估计跟郭继昌进宫的目的有关。 夏川萂猜,郭继业应该是查出了些蛛丝马迹,需要庆宇帝的进一步指示他才能继续查下去,而他没回府,那就是庆宇帝不打算轻轻放过,一定要让事情有一个确切的结果。 而郭继业,作为执行命令的人,一个弄不好就会惹腥臊上身,郭继业在宫中不会有太多自己的人脉,有人脉基础的是老英国公,所以,为了给郭继业增加筹码,夏川萂让老英国公立即下令所有宫中人脉都听郭继业这个少主指挥,虽然时间短促,可能有些来不及了,但能帮一点是一点,好钢用在刀刃上,细节决定成败,关键时候能帮上一帮,就能决定胜局。 而夏川萂,给老英国公出的解决郭继昌问题的方法就是,为郭继昌和郭守成的行为做假证。 现在,郭继昌看着像是三皇子的人,但实际上他是为太子做事,入宫是提前知道了三皇子的阴谋,为了戳破阴谋才冒险进宫的,至于进宫后为什么会和郭继业争吵,自然是因为他是在郭继业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宫的,弟弟不听哥哥的话,因此争吵两句实在是太正常了。 还有刘锦儿的事,他是故意胡说的,为的就是在三皇子面前表现,取信三皇子和周席,他也知道大宗正他们明察秋毫,一定会戳穿他,但他在三皇子面前表了忠心,以后三皇子就还会继续信任他。哦对了,刘锦儿也是三皇子弄进宫的,为的是关键时候能靠美色上位,谋害陛下。 至于三皇子的阴谋是什么,自然就是在赈灾中没有争的过太子,错失了大笔钱粮,没有办法,只好回头算计夏川萂,从她这里得到弥补。 以及,郭继昌其实也不是在为太子做事,而是在帮夏川萂监视太子,因为夏川萂发现,在此次赈灾当中,有一大批粮草银两不翼而飞了,因此怀疑上太子,郭继昌是替夏川萂去太子那里做卧底去了。 嗯,同时在两个阵营做间谍,以郭继昌的聪明才智,简简单单小意思啦。 这就是夏川萂给英国公出的破局的主意。 不管郭继昌到底是哪边的人,他到底替三皇子谋划了什么,也不管他说什么,最后拿到众人面前的说辞只能是这样一种,郭守成身边的人都被老英国公筛选好了,就是为了做郭守成的舌头替郭继昌说话的。 怎么说呢,听着挺儿戏的。 但立场斗争,有时候本来就挺儿戏的,今日是你的人,明日就可能转投其他阵营了,郭继昌只是一个家族庶子,他为了自己以后的前程,不豁出本去做出些成绩来怎么证明自己是有真本事的呢? 反正老英国公觉着此举可行,将郭继昌从注定要失败的阵营里给摘出来,他不仅没有错,他还有功,至于郭守成,他只是担心心爱的儿子而已,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不能替他的前程谋划,只能看着儿子自己出去闯荡了,唉。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管是对谁。 如果能成功的话。 所以现在老英国公是一心的希望郭继业能成事。 话语权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中的,夏川萂也说了,只有郭继业胜利了,他站的越高,郭继昌越安全,郭氏才能更稳。 她只会帮助郭继业,只要整个郭氏明里暗里的力量都为郭继业所用,她帮郭继业,就是在帮郭氏。 但老英国公觉着计划实施的太快了,他传命令入宫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命令传达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宫内的暗线,未必能及时帮的上郭继业。 而且,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郭继业是不是独木难支,他都不知道,也无从判断,这如何不让他心焦? 老英国公道:“太冒失了,谋事当以稳为重,如此急功近利,失败的风险太大了。” 夏川萂道:“不是我不想稳,而是陛下等不了了,迟则生变,留出时间,三皇子一定会反扑的,倒不如一下子打晕了好。” 老英国公皱眉:“不是打死吗?” 夏川萂翻白眼:“那是亲儿子,陛下又不是后爹,做什么一定要杀了亲儿子?趁着还不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下手,最后结果顶多圈禁,不让出来生事就行了。” 老英国公更担忧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难不成以后的日子都防着他报复不成?” 夏川萂:“想多了,新帝不会允许他活的长久的。” 老英国公不说话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觉着......新帝会是谁?太子?” 夏川萂矢口否认:“不会是太子。” 老英国公:“你怎么这么肯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川萂看了眼老英国公,道:“我已经让人将太子贪污赈灾粮款的证据给郭继业送去了,如果没有意外,此时已经在陛下案头了,有这么一个太子,若是最后真让他做了皇帝,真是国朝百姓之大不幸。” 老英国公无语片刻,斟酌道:“若是,陛下将此事压下了呢?” 夏川萂垂眸道:“物议沸腾,百姓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原本可以不用冻死饿死的,就是因为他们的太子殿下贪污了他们的救命粮,他们就家破人亡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此时的百姓并没有经历过打断脊梁的奴役,十多年前国朝还有叛军谋反,百姓聚众为匪呢,百姓的心气还在,脊梁还挺直,上头的皇帝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就换个皇帝当呗。 夏川萂心道,如果上位的皇帝不能让她满意,她就回桐城,回江湖,组织自己的势力...... 反正她是不可能看着这样的太子上位做皇帝的。 老英国公看着在灯下显得异常静默疏离的夏川萂,心道小丫头野心还不小,竟想着要做开国功臣了,不过,有一点他是支持的,郭氏以军为根基,若最终是太子这样悭吝的人做了皇帝,郭氏以后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第255章 第 255 章 深夜, 太极宫内,一个宫女躺在地板上气若游丝,一个宫女和另外两个太监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抖如筛糠, 周席已经被审讯折磨的不成人样, 但神志还是清醒的。 太子低头跪在地板上, 在这大冬天的夜里, 太子汗出如浆,面如金纸, 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将内心里的绝望惶恐紧锁在皮囊之下。 大宗正和郭继业站在一起,大宗正面色也不好看, 眼睛直直的盯着坐在上首的庆宇帝, 听他示下,郭继业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冷硬面孔,垂眸看着自己脚尖, 只要庆宇帝不吩咐,他就万事不理。 庆宇帝在呼哧呼哧的喘气,哑声道:“太子,你可认罪。” 太子俯首在地痛哭流涕,道:“父皇,儿子就是再不堪, 也不敢担弑君弑父的罪名,父皇,求父皇赐死儿子, 儿子不认!” 白日上午审讯完毕之后, 庆宇帝留下大宗正和郭继业,大宗正继续审问郭继昌和周席, 郭继业则是重新布置宫防,收拾周席留下的烂摊子。 禁军之内人员也有很大变动,有的下了大狱,有的收拾铺盖回家,也有的临时被调进宫内补充空缺。 原本两人分工合作,只要完成庆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就行,但等到入夜之后,一个宫女突然大喊大叫疯疯癫癫跑了出来,身后还追着两个太监,宫防刚换完,新上岗的禁军十分警觉,反应也很快,及时将宫女和两个太监控制住,带到了郭继业面前。 原本,宫女和太监犯错是要交给管理他们的太监首领的,但这不禁卫刚有调动嘛,许多被换上来的禁卫都是头一次在宫内当差,什么太监首领宫女女官的他们一概不清楚,只知道捉到了扰乱宫廷清静的罪首要交给上官处置。 郭继业抽空审问了三人,这个宫女一脸惊恐哀哀戚戚的控诉那两个太监要杀人灭口,她是无辜的,她不要死...... 这两个太监见事有不可为,立即寻死,当然没死成,有好几个如狼似虎的禁卫时刻看着他们呢。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3节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发生灭口案,郭继业不敢耽搁,一面立即将事情报给大宗正,另一面派人封锁了这处宫苑,然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一个被勒死的宫女。 大宗正听了之后,也觉着事有蹊跷,暂时让手下先审着周席和郭继昌以及三皇子府和端敏长公主府的下人们,自己赶去了郭继业那里审问这起新发生的灭口案。 而这个死里逃生的宫女也不含糊,立即将前因后果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原来这个宫女在药典司内当差,主要就是保持宫内药房的整洁有序,做些洒扫除尘等粗活。前日发现与她同住的一个宫女有些不对劲,便留心了些,有一日她就发现那个与她同住的宫女往一个药包里掺入了一种叫做茄草的药,茄草这药她知道,宫内哪个娘娘若是夜里睡不着觉,开的安神汤里就会加上这一味药,这样夜里就能睡的着了。 茄草只是一味寻常的安神药材,那个宫女若是往药包里面添加茄草,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的加就行了,做什么还要背着人?而且看她一副神思不属明显很惧怕的样子,定然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宫女虽然心下起疑,但并没有揭穿她,真算起来,那个宫女做什么,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昨晚就出事了,宫内戒严,她们这些当值的宫女们也被带去审问了一番,原本熟悉的禁卫也都换了,不免让她们这些底层的宫女们人心惶惶。 这个宫女才发现同住的在药材中做了手脚,结果夜里就出事了,心下不免更加起疑,就更加留心这个宫女的去向和动静,然后,今日入夜的事后,她就撞见那两个太监合力勒死了那个宫女,这个宫女立即大喊大叫的转头就跑,惊动了禁卫,被护了下来。 而那个被灭口的宫女,也勉强被救回了一口气来,她嗓子已经损坏说不出话来了,但她认字,就将指使她的人名字给写了出来。 拿人,审讯,再拿人,再审讯...... 经过一番急审之后,最后供出了太子,期间还涉及到了周席,这一下子就将两个案子给连接起来了。 涉及到太子,还是和药物有关,庆宇帝又是一直在喝药...... 大宗正不敢耽搁,立即上报了庆宇帝。 庆宇帝还在等大宗正审理权应居案的最终结果,没想到先等来了自己的药可能被动了手脚的消息。 庆宇帝立即下令让郭继业派一队禁卫去请太子,以及将周席提来与太子对质。 在等待太子来的过程中,太医正开始查看昨晚庆宇帝用过的汤药留下的药渣。 庆宇帝用过的药渣都是有保存的,一个是为了留给太医查看,好调整下一步用药的药方,另一个,就是为了留存证据,毕竟是入口的,还是能治病更能要命的药,当然要更谨慎一些。 太医正对着一堆用油纸包着的药渣又看又闻又嚼,最后挑出了两根大约食指长看着一模一样的草棍出来。 太医正拈着其中一个给庆宇帝和大宗正他们展示看,道:“这个,就是茄草根茎,有安神宁气之功效,”他放下茄草这根,拈起了另外一根,道,“这个则是虫草,陛下药中常用的一味主药,有补虚健体之功效。” “茄草和虫草看起来大不相同,但如果将茄草的根茎比照着虫草特地处理的话,一般人也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大宗正忙道:“这茄草可与陛下的药相克吗?陛下已经用了这药,可有妨碍?” 太医正摇头道:“并不相克。在最开始的时候,老臣给陛下开的养身药方当中,茄草也是一味主药,用来安神,服用后可以让陛下再夜里睡个好觉,虫草才好发挥它强身健体的功效,两位主药相辅相成,互为君臣,用在一起,十分相宜,但是......” 大宗正都要急坏了,忙问道:“但是什么?” 大宗正叹道:“但是,自从夏女君为陛下进了安神香之后,茄草这味主安神的药,就被老臣从方子里去掉了。” 大宗正眼睛都瞪大了,他一时没忍住去看了郭继业一眼,他问太医正道:“为什么要去掉呢?事这茄草和香相冲吗?” 太医正摇头解释道:“药和香功效相同,并不相冲,但因为夏女君进上来的这味安神香,功效比茄草还要好,而且陛下用了此香,睡醒之后精神矍铄,四肢有力,头疼症状也有所缓解,不比茄草用量少了见不到效果,用量多了,睡醒后头脑昏沉,四肢乏力,是以老臣再三比较,将茄草从原本的药方中祛除,用安神香做代替,和陛下每日用的虫草药汤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对陛下身体更有益。” 大宗正就不明白了:“那这茄草用在这里到底有没有害呢?” 太医正说的更详细些:“若是茄草和安神香单独用的话,是没有害的,而且以陛下现在的身体,这点子茄草压根起不了安神的效用,但若是将这药和香两种混在一起用,陛下在点着安神香的时候服用了茄草的话,会加重安神的效用......” 他仔细斟酌着词句:“陛下已经用了功效很好的安神香了,若是汤药里的茄草再加重安神的效用......这,陛下可能长睡不醒......” 太医正说的是长睡不醒,但听到这话的人心里都给翻译了一下,就是庆宇帝同时喝了加了茄草的汤药和闻着安神香,会昏迷过去,叫都叫不醒,而且以庆宇帝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可能,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再直白点,就是在睡梦中崩逝了! 嘶—— 众人都去看庆宇帝。 庆宇帝道:“宫廷大宴,朕不敢睡的太沉,是以昨晚,朕并未用安神香。” 其实是郭继业突然来求见,说了郭继昌和周席的异常,庆宇帝才熄了安神香,做熟睡状,静待变故发生。 他是想看看谁在搞事,可没想过自己被当做继承人的儿子宰谋划着要自己的命。 太医正忙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又请罪道,“也是老臣的疏忽,没有仔细分辨药渣,现在才发现纰漏,差点害了陛下。”庆宇帝用过的药渣,都是太医正亲眼看过没有错漏之后才能保存起来的,现在药渣出了问题,太医正难辞其咎。 大宗正忙道:“这也不能怪太医正,这茄草被有心人处理的看着和虫草一模一样,你又不能每一样药渣都尝一遍,光用眼睛看,自然难以分辨出真伪来。” 庆宇帝也道:“不关你的事,你无需自责。” 太医正这才松了口气,静静退至一边听侯。 原本就在东宫忐忑不安的太子突然听见庆宇帝召唤,还是禁卫带队来请,心下更是一突,如果是正常召见,只叫一个太监来宣他就行了,根本用不到禁卫。 等随着禁卫来到了太极宫,见到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心里还虚着,等见到了摆在案上的药渣和太医正之后,他心里就开始发沉了。 庆宇帝一拍砚台,喝道:“太子!” 太子立即跪下请罪,求道:“父皇息怒,不管儿子做了什么,您都要先保重身体。” 庆宇帝听见太子要自己保重身体的话,心下更是凄凉,道:“大宗正,你来说。” 大宗正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道:“太子,有人供述说你派人在给陛下服用的药材中掺了相克的药材,是真的吗?” 太子忙呼冤枉:“父皇所服之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怎么会有人往里面掺相克的药材,太医呢?太医煎药的时候都不查看的吗?” 大宗正道:“这里面讨了个巧,有宫女用心将药材掺入其中,不易察觉。先不说这个,你可认得此人?” 一个宫妇被拖上殿,太子定睛一看,面上慌张之色一闪而过,他张口结舌道:“是、是我母妃...原来宫中的..老人。” 大宗正:“她已经招供了,那种特殊处理过的药材,就是她出宫探望家人的时候,带进宫来的。” 这个宫妇一见到太子,就哭嚎着要上来厮打他,嘴里还在恨声叫着:“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 太子被她这癫狂劲儿吓了一跳,不住躲闪道:“你儿子的命好好的,要我还什么?” 这宫妇一心哭嚎,压根没听到太子的话,大宗正趁机道:“你拿她的丈夫儿子做要挟要她为你做事,你却事后过河拆桥,杀了她儿子的性命......” 太子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她的儿子就在我庄子里好好的活着呢......” 大宗正:“这么说,你是承认这宫妇的丈夫儿子都在你手里了?” 太子:“母妃宫中很多老人都在孤的皇庄里讨生活,她的丈夫儿子自然也在其中,哪里有什么要挟、害人性命,这里面一定有人在挑拨,大宗正,你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呐。” 大宗正问这宫妇:“你的家人是自愿在太子的皇庄中生活的吗?” 这名宫妇恨声道:“当然不是自愿的。奴婢原本在宫中服役已经期满,可以出宫回家与家人团聚,一起回乡过活了,偏太子扣下了奴婢出宫的契书,还将奴婢一家都接到皇庄上做苦役,若是奴婢不听太子的话为他做事,奴婢的丈夫儿子就性命不保啊......” 说着说着,这宫妇再一次绝望的哭嚎起来,显然她也知道,谋害皇帝性命不成,最后她和她的家人,只能黄泉路上相见了,这都是太子害的,所以一见面她才死命朝太子身上扑,发泄她的怒火和悲愤。 太子手指颤抖的指着这个宫妇说不出话来,但谁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恐惧之色,大宗正继续问这宫妇:“你确定是太子指使你将炮制好的药材带进宫来的?” 这宫妇斩钉截铁道:“就是太子吩咐奴婢,将炮制的和虫草一般无二的茄草带进宫,有周统领做掩护,顺利辗转交给药典司的宫女,掺入药包中,给陛下服用的。” “你、你...你......孤待你不薄,你缘何要诬陷孤?!”太子目眦具裂浑身颤抖的指着这个宫妇质问道。 大宗正不管太子,忙继续问道:“周统领不是效忠与淑妃的吗?怎么竟是太子的人吗?” 这个宫妇道:“周统领是不是太子的人奴婢不知道,但奴婢在传药的时候,差点被禁卫发现了,是周统领及时将那个禁卫叫走,奴婢才得以脱身。而且,奴婢可以肯定,周统领一定是看到奴婢身上有夹带了,但他并没有盘问。” 大宗正问周席:“周席,你到底是效忠于谁?!” 周席此时也蒙着呢,他看着这个宫妇失声道:“你不是三皇子的人,你是太子的人?” 这个宫妇道:“奴婢从入宫开始就在先贵妃宫中做事,先贵妃薨逝之后,又为太子做事,先贵妃在的时候,咱们可没少帮着贵妃对付淑妃,三皇子小时候也在咱们手里吃了不少亏呢,三皇子见了奴婢,恐怕会找个由头除去奴婢吧?奴婢又怎么会是三皇子的人?”先贵妃就是太子的生母。 这宫妇说的这一番宫斗的话,可谓是十分实诚了。 周席听了,不由失神自语道:“那...那......” “那什么?周席,你说清楚!”大宗正急问道。 周席抱着脑袋有些错乱道:“我、我不知道,乱了,都乱了,我不知道,你别来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席混乱不已,太子却是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指着这个宫妇道:“原来如此,你已经暗地里投奔老三了,你这是听了老三的指使来污蔑本太子的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背负弑君弑父的罪名,能推,还是推给死对头,自然要顺势往外推。 这个宫妇闻言,大声喊道:“本来就活不成了,奴婢也敢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了,太子,你不用将奴婢急着往外推,奴婢一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奴婢拍着胸脯说句公道话,即便太子你等不及继承皇位,你也不该害陛下的性命啊,陛下是君,更是你的父亲,你竟然使人毒杀自己的亲生父亲,你猪狗不如啊太子!” 这个宫妇说完这些话自觉心里十分的痛快,看着太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样子竟放声大笑起来,再次骂道:“畜生!谋害亲父的畜生,天打雷劈的畜生!!” 她形状癫狂,说出来的话更是如刀子一般能杀人,大宗正实在不敢再让她继续说话了,只能让人将她带下去。 太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道:“父皇,父皇,那个宫妇她疯了,她说的疯话不可信啊父皇......” 庆宇帝的手用力撑在案几上,以此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哑声道:“太子,你可认罪。” 太子痛哭流涕,道:“父皇,儿子就是再不堪,也不敢担弑君弑父的罪名,父皇,求父皇赐死儿子,儿子不认!” 弑君弑父,这是多大的罪名,太子就是立即死在这个太极宫中,也不会认下这个罪名的。 而且,只有宫人的供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一定就是太子本人做下的,只要太子咬死不认,庆宇帝顶多厌弃了他,却不能定他的罪。 大宗正见庆宇帝面色越发不好,就道:“陛下,夜深了,不如您先休息,等明天在审吧。”在大宗正看来,案子审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发落了。 而发落一朝太子,并不是庆宇帝三两句话就能完成的,需要和朝臣商议,当然,若是庆宇帝当做家事来处理,也可以将太子禁足宫中,再慢慢斟酌以后该怎么对他。 庆宇帝却是冷笑一声,将案几上的一道厚厚的折子扔给太子,道:“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太子顿住哭声,捡起折子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将手里的折子像扔一个火炮一般一下扔的远远的,不住道:“父皇,这不是儿臣做的,这不是儿臣做的,父皇......” 大宗正见太子如此惧怕,比刚才被供词弑君弑父时还要惧怕几分,不由上前捡起被太子扔出去的折子,仔细一看,也惊住了。 这是一份详细的太子如何在之前赈灾中巧取豪夺,从曾家和苏家索要大笔钱粮的经过,这还不够,后面还详细记载了,太子指使何人,在何处截留了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钱粮,运往何处,这个地方做何用处...... 等等等等,事无巨细,细致的好像太子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有人在旁看着,还拿笔一分不少的全部记录下来一般。 这,这—— 这可是一份实打实的罪证啊。 弑君弑父的话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太子坐下的事,但这份奏章可以。有了这份奏章在手,完全可以按图索骥,将太子的一切确切罪名给定下来。 这也难怪太子看了这份奏章之后如此失态恐惧了。 庆宇帝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回,不再看这个让他伤透了心的儿子,下令道:“太子禁足东宫,无召不得出,郭继业,你即刻带禁军去围了江陵郡王府,不得放任何一个人出入王府,有擅闯擅出者,不用回朕,即可斩杀!” 郭继业领命而去。 留下大宗正战战兢兢的看着庆宇帝,他忘了,这奏折上除了写了太子做了些什么,还写了三皇子做了些什么,这一下栽了一个太子一个郡王,这封奏折,到底是谁上的? 简直是夺命奏折啊! 庆宇帝沉声道:“明日升大朝会,朕一定不会姑息所有插手赈灾钱粮的人,一个都不会!” 范斋忙传令下去,让人去给各朝臣府上送信,明日要升大朝会。 就在夏川萂和老英国公等的无聊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棋的时候,突然外头街道传来清晰的马蹄急速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行伍行军快速奔跑的声音。 老英国公倏地起身,透过漆黑的夜空望向看不到的街道,道:“出事了。” 夏川萂也起身批上大毛衣裳,沉声道:“去看看。”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4节 老英国公吩咐下去:“去各房叫人,都别睡了,起来拿好刀剑护卫府邸......” 老英国公一路走一路吩咐,夏川萂也闷头往前走,在自己院子通向的侧门旁看到了身背箭壶手持弓箭的郑娘子。 夏川萂:“师父。” 郑娘子看她手里拿着一柄宝剑,点头道:“站在我身后,我护着你。” 夏川萂:“好。师父,外头怎么了?” 郑娘子道:“应该是有禁军在奔走,就是不知道是朝哪个府邸去的。” 老英国公听了一会,猜道:“听方向,应该是向三皇子府去的。” 夏川萂一听就明白了,道:“应该是陛下动手了。” 老英国公看了夏川萂一眼,没说什么。 等了一会,门外想起了高强的声音,他大声道:“少主有话给夏女君,一切安好,万请以保重自身为要。” 说完这句话,高强就带人离开了,应该是完成其他任务去了。 老英国公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复杂,看着夏川萂道:“行了,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夏川萂也松了口气,既然郭继业让高强带了这话来,就是事情并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测范围之外,还在掌握中,就是好事。 夏川萂道:“既然没事,那我回后头去陪太夫人去吧。” 老英国公还要巡视府邸,听她说这话就点头道:“郑娘子一起去,有你们陪着母亲,我也放心些。” 第256章 第 256 章 凌晨卯时过半, 天还黑漆漆的,宫门已经大开,迎接一波又一波收到消息赶来参加大朝会的臣子们。 英国公府没有被告知参加此次大朝会。 听着从自家大门前经过的辘辘马车声音, 老英国公不禁感叹道:“我英国公府在老夫之后, 除了继业一人, 竟无人在朝, 可悲可叹啊。” 这却是老英国公求全责备了,其实郭氏子弟在朝为官的着实不少, 但都是在底层,若遇到似今日这等大事,都是高层决策者入朝议事, 底层官员是没有资格去的。 所以老英国公才叹说是“无人在朝”。 听了这话的郭承明却是不以为然, 道:“您这话说的太清浅了,若是没有小爷爷,今日英国公府是无一人在朝, 您看您调/教出来的那些儿孙,有哪个能担事儿的?” 郭守成? 呵呵,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郭继昌? 没眼光,有手段,但段位不高,年纪也小, 没人把他当回事。 郭守礼? 他混名士圈子,有官职,但是个摆设, 听着好听的闲散官。 还有谁? 被出宗的那些族人吗? 要郭承明说, 那些人,还不如他呢, 在这群爷爷叔叔当中,他是混的最差的,那些人连他都比不上,更别说比的过郭继橹郭继云这些人了。 如果没有郭继业,在此次乱局当中,郭氏,竟然要泯然与众人了。 当然,如果没有郭继业,老英国公还是英国公,他还是有资格去上朝参与议事的,只不过,他就算是去了,他能做什么呢? 他就能选对立场和阵营吗? 就算是选对了,以后呢? 郭氏在他以后青黄不接,他死之后,靠郭守成和郭继昌父子,郭氏会怎么样? 会渐渐没落吧,没落的悄无声息,就跟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样,盛极之后,就是不可避免的衰落。 郭承明辈分小,他跟老英国公足足差了六个辈分,对这个小辈的扎心之言,老英国公除了想吐血之外,也不能说什么。 如果再等十年,郭承明这些人一定能成为国朝中流砥柱,到那个时候,英国公府又会恢复成如日中天的繁盛模样,但现在,正是英国公府正在焕发生机摇摇欲坠的时刻。 郭继业为什么一直在逃避入朝为官,因为他这个时候入朝为官,就免不了碰到站队的时候,他不入朝,就算是隐蔽状态,就能置身事外。 从一开始,郭继业就跟所有人说了,郭氏在这个时候,要以稳为主,只要保持住元气,等一切尘埃落定,新帝登基,他就是头一个被拉拢被倚仗的人,那个时候,才是他在新朝大展拳脚的开始。 就算郭继昌有小动作,也在他的掌控中,就算最后郭守成也加入了,也没关系,这父子两人暗中参与的行动私下定的契约他这个实际掌权的人是不会认的。 只要没拿到明面上来,他就不会认,拿到明面上来,他就更不会支持了,郭守成父子敢将他们做的事拿到明面上来吗? 他们不敢,若是敢的话,早就公开了。 如果只是郭守成和郭继昌父子两个参与到皇位争夺的斗争中,郭继业仍旧是打算冷眼旁观的,但夏川萂也被卷入进去,他就不能袖手了。 他跟郭二叔说郭继昌拉郭氏下水,他是被迫参与,只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夏川萂算是半主动介入了皇位之争中。她因为怜悯,因为心软,因为不愿看到天灾之下穷苦百姓的无力挣扎,她自认有能力,也能做到——她确实也很轻松的做到了——她主动请命接下了为灾民筹集赈灾粮款的任务,悄然间为太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争夺拉开了决一死战的序幕。 这不是夏川萂的初衷,更不是她想看到的,但她的存在太特殊、也太诱人了,她只要站出来,只要立在那里,只要她一有动作,围绕着她的争夺算计就没有预告没有号令没有声响的开始了。 一切都在顺其自然的发展进行。 夏川萂看不到想不到的,郭继业在她出宫听说了她的打算之后就预料到了,将心比心,如果夏川萂不是他的人,看到她这么积极后,他也会主动参与到这次看不到硝烟的争夺战中。 因为,一本万利,平地暴富,实在是太诱人了。 郭继业不得不改变策略,加入到这场新旧更替的厮杀战场中去。 郭继业最终还是没有避免参与其中。 郭继业并不后悔,也不懊恼,因为他清楚的明白,没有夏川萂,就没有今日的他,就更没有他做选择的机会。 他跟她保证过,要她放心,她的银子不会白花的。 被吞掉的,他会让吞的人连本带利的全都吐出来。 夏川萂看着皇宫的方向,喃喃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英国公叹道:“等吧,这个时候,除了等,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该做的已经做了,等结果出来,他们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行事计划。 夏川萂看着慢慢变清亮的天色,道:“希望证据足够扎实,不要做了无用功。” 在知道她筹集的那笔银子被盯上之后,她就给自己人下令,在做事的同时,全力收集证据。 金书为什么要跟着去淮北运粮,她就是去主持做此事去的。 昨晚禁军出动,围了三皇子府,看来她的证据起作用了,就是不知道太子那边会怎么样,在她看来,太子要比三皇子罪名更大一些,证据也更多,但他是太子,不知道庆宇帝会不会替他掩盖。 此时,夏川萂还不知道昨夜宫内太子弑君弑父的行为已经事发,如果她知道,就不会有现在的担心了。 呵,谋害君父的太子,这是等不及他自然死亡就着急上位了,别说太子贪污的罪名证据确凿,就算没有贪污赈灾粮款这一回事,庆宇帝也会下令让群臣搜罗罪证,攻讦太子的。 他还活着呢,这个太子,不要也罢,他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了。 一直等到晌午过后,等来了郭继业回府。 郭继业直接来了太夫人这里,给太夫人报了平安之后,也没走,就和夏川萂、老英国公在这正堂里说话。 郭继业回府带来了确切的朝议消息,太子被禁足在东宫,三皇子被禁足在自己王府中,无诏不得出,同时派遣御史去淮北等地调查两人贪赃枉法的证据。 整个大朝议,就是禁卫拿着圣旨四处抓人的过程。 两个皇子只是被禁足,但依附他们的党羽却是倒了大霉,不管有没有确切的实证,先抓起来再说,乔氏家主乔公也在其列,乔彦玉因为在那封奏章中属于“苦主”,以及如实记录了在赈灾过程中他是如何的爱民如子,将赈灾粮等物资发放到百姓手中,所以,他没有被带走。 郭继业道:“乔公为了将功补过,他说了乔氏这些年为三皇子圈地占海贩卖私盐的经过,数额庞大可比好几个国库,尚书令趁机提出彻查这些年的盐营乱象,陛下准了。” 老英国公点头道:“如今国库空虚,如果能从查私盐上入手,可充盈国库,解灾年燃眉之急。” 夏川萂却是问郭继业道:“还有呢?你想说什么?” 老英国公在郭继业和夏川萂之间看来看去,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郭继业道:“青州和东南都沿海,都可熬制海盐,查东南,一定也会查青州,对楚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吗?” 夏川萂:“在此之前,我已经和楚氏达成共识,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青州楚氏盐业转暗为明,与其偷偷摸摸的贱卖私盐,不如将朝廷的官营权拿到手中,一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二来,可以引导官盐营运的风气,老百姓能吃上更实惠的官盐,私盐自然就没有生存空间了。” 老英国公听到夏川萂公言她和楚氏合伙贩卖私盐问题,惊的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茶盏。他是知道楚氏恢复元气肯定有暗手,也从私盐上想了,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夏川萂的份儿。 他去看郭继业,郭继业只是平静的点头道:“时机已经来了,朝廷盐营不可能长期掌握在固定的几个家族手中,趁着这次动荡,楚氏可以争取一下。” 这是一个门阀与皇室共天下的封建社会,此次牵扯进太子和三皇子阵营的家族着实不少,等尘埃落定,旧的家族败落,新的家族就可趁机崛起,而这个新旧交替的空档,本来就是楚氏来京寻觅的机会。 现在机会已经出现了。 夏川萂问道:“我这就派人回青州给他们送消息。” 郭继业道:“让楚霜华走一趟吧。” 夏川萂:“姐姐?只是送一个消息,用不着她去吧?” 郭继业:“她不是已经入了楚氏族谱了?她还没回去祭祖吧?这次回去可以好好祭拜一下祖宗,等再回京,她就是我的表妹了。” 啊这,听起来是个对楚霜华好的决定。 夏川萂:“那我去问问她,要不要亲自去青州送信吧。” 郭继业点头,又问道:“太子和三皇子已经与皇位无缘了,下一个太子,你看好哪一个?” “啊?什...什么哪一个?”夏川萂脸上露出大大的茫然。 郭继业与她四目对视,好一会,他才确定,夏川萂是真的懵懂。 郭继业说的更明白一些:“......陛下剩下的皇子中,只有四皇子和七皇子成年了,还有一个八皇子,宫婢所生,只有八岁,四皇子和七皇子,你更看好哪一个?” 庆宇帝一共生了八个儿子,嫡长子,也是先太子,英年早逝,留下一个权应萧白白担了一个皇长孙的名头。 二皇子,贵妃所出,也是现在的太子。 三皇子,淑妃所出,和太子同年生,只差了两个月,自认比太子强了百倍,只因为晚出生了两个月,就与太子之位无缘,因此十分不平,一直与太子呛声。 四皇子,宫婢所出,因为母妃身份低下,一直不敢争什么,人也平庸,自从夏川萂开了丰楼之后,人到中年的他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天赋长处,就是长了一条好舌头,因此被丰楼奉为雅客,他自己更是乐在其中。 五皇子,因为和刘氏谋划逼宫,被废为庶人。 六皇子,早夭。 七皇子,贤妃所出,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玩耍,因为庆宇帝身体的缘故,也顾不上他的学业,天生天长的纨绔性子。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5节 八皇子,惠嫔所出,今年只有八岁,因为惠嫔母家贫寒,八皇子在宫内就是个小透明,若不是皇后大度,治宫甚严,八皇子母子能过什么日子真不好说,现在这母子两个表面上看着挺无欲无求的。 太子和三皇子下去了,剩下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四皇子和七皇子了。 四皇子胜在年长,七皇子,胜在有母家支持,贤妃所出的家族亦是数得上名号的世家。 夏川萂听明白了郭继业的意思,这是问她更看好谁做下一个皇帝。 夏川萂也不说“你们郭氏不是不参与皇位争斗”这样明知故问的蠢话,只是略有些烦躁的道:“我不知道,也许四皇子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后半生会做一个好皇帝?也许七皇子是个少年天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能带领皇朝走向更大的辉煌?也许八皇子才是龙傲天,别看人家现在受欺负,说不得就是莫欺少年穷的那一款,现在就是在隐忍不发,暗中积蓄力量,等着以后夺取属于他的权位呢......” “龙傲天是什么?” 夏川萂暴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超纲了,这题我不会。” 郭继业难得笑了一声,夏川萂脸蛋涨的通红,气急败坏问道:“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郭继业笑道:“难得见你遇到不会解的题。” 不怪郭继业稀罕夏川萂,夏川萂几岁的时候,就能将一本《九章算术》解的明明白白,让他望尘莫及。 人总是对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感兴趣的,郭继业自然也是。 夏川萂死鱼眼:“你光问我,你呢?你看好谁?” 郭继业很直接:“我谁都不看好。” “啊?”夏川萂又懵了,“那你还问我,逗我玩呢?” 郭继业:“提前问一下你,对一下暗号。” 夏川萂搞不明白他在对什么暗号,清楚跟他道:“这方面我不懂,你问我也是白问。” 郭继业:“我知道了。” 夏川萂:“你知道什么了?” 郭继业:“不告诉你。” 夏川萂:...... 郭继业对夏川萂道:“这几天城里乱的很,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先不要回丰楼了,那里我会安排人看好,不会出乱子的。” 夏川萂点头。 郭继业又道:“我去洗漱一番,然后去迎晖堂议事,你去不去?” 夏川萂奇怪:“还有什么事?刚才没说完吗?” 郭继业:“陛下给了我一些差事,有关兵务的。” 郭继业说的很含糊,一听是有关兵务的,夏川萂本能就想回避,但看着郭继业认真看她的脸,回绝的话改为了:“那好吧,我也去听听吧。” 郭继业笑了,道:“你先去迎晖堂等我,我换身衣裳就去。” 夏川萂目送郭继业离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雀跃的味道。 看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老英国公有些发酸道:“我还头一次见继业这么讨好一个人呢。”夏川萂愿意去迎晖堂和大家一起议事,说明她开始接纳并参与郭氏族内事务了,变相的,就是答应嫁给郭继业了。 夏川萂很不客气的翻白眼:“从小到大,您拢共见过他几回啊?”说罢,也不看老英国公瞬间垮下的脸色,自己一蹦一跳的回自己院子做准备去了。 第257章 第 257 章 接下来日子, 就跟郭继业说的,城内挺乱的,没天都有人家哭得喊娘的被带走, 不是带去法场杀头, 就是全家流放三千里, 那些被罢官丢爵的人家, 竟算是好下场了。 等到天气回暖,惊雷炸响的时节, 京城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宣判,废黜太子,三皇子削除郡王爵, 幽禁府中, 乔氏回乡,王氏、张氏则是在此次动乱中大展抱负,趁机上位, 终于在京中某得一席之地。 皇位之争暂时落幕,权利重新洗牌了。 又是一次大朝议,已经越发老态龙钟的庆宇帝问朝臣们:“去冬大雪,百姓遭受罹难,今春春耕,百姓尚无着落, 朕有意赈济百姓,恢复春耕,诸位爱卿, 可有谁愿意替朕分忧?” 又是赈灾啊, 去年是冬灾,现在是春灾。 一个冬灾送走了太子和三皇子, 现在的春灾—— 不会又要送走谁了吧? 朝臣们议论纷纷就没有一个站出来的,现在站在最前面的四皇子和七皇子也不住的缩头,就怕庆宇帝看到他们。 四皇子就不说了,他是人老成精,而且是一定受不了那个四处跑动赈济百姓的苦的,七皇子,他在上朝之前就有人教他,一定不能掺和今年春耕的事,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接手要谁命。 七皇子虽然不是很懂,但他很知道听劝,是以只管低头,数脚指头,不听不问不做任何回应。 见朝臣如此,庆宇帝十分失望,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回禀道:“陛下,臣愿意去受灾地方赈济百姓,帮助农人恢复春耕,为陛下分忧。” 众人打眼一看,是权应萧。 庆宇帝道:“如今还是天寒地冻春寒料峭的时候,让你四处赈灾,你不怕苦怕累吗?” 权应萧笑道:“陛下,臣年轻,身强体壮,这一点苦累对臣来说,不算什么。” 庆宇帝喜道:“好,不愧是朕的皇长孙,皇长孙权应萧接旨......” 朝会散后,郭继业和权应萧一起出宫,郭继业问道:“你真的要去赈济百姓?还是有其他安排?” 权应萧笑道:“怎么,你就不能信我是心怀天下,见不得百姓受苦受难?” 郭继业沉默良久,道:“我就见过一个人是你说的这样。” 权应萧:“你是说夏川那丫头吧?说起她来,陛下还欠她一个奖赏呢,她就没再提?” 郭继业:“......大约是失望了吧。” 权应萧想了想,道:“等我忙完春耕回来,有了功劳,再替她向陛下提一提吧。” 郭继业不置可否,再次道:“地方郡县可不比皇城脚下,是你想不到的贫与苦,你可想好了,你当真要接下这个差事?” 权应萧失笑道:“我可是在大朝议上当众请命,接下的圣旨,怎么,才出了宫门,你就要我抗旨不成?” 郭继业:“我只是要你好好考虑,计较好利弊得失。” 权应萧叹道:“我想的很清楚,我都二十好几了,一事无成,我也想做些事,证明我是一个对天下、对黎民有用的人,至少,对得起我这身官袍吧?” 郭继业见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就笑道:“既然你坚持,我就不劝你了。” 权应萧忙道:“别呀,再说两句,我爱听,还有,借我些人手使唤呗?” 郭继业:“我没有多余的人手给你。” 权应萧:“那我去找夏川要,她手里的人都来自地方,定然能助我良多......” 郭继业:“你随意......” 权应萧领命带着钱粮去西方、去北方、去东方、去到受灾严重的地方督导春耕去了,京城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座上的帝王越发老态了,急需要一位新的皇朝继承人。 丰楼仍旧是日日车马不断,宾客满座,冬日那次盛会,随着春雷炸响,似乎已经传遍天下,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来到京城,第一站必定是去丰楼游玩观赏一番。 夏川萂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金银入账,但这些对她而言,只是一些不断增长的数字而已。 郭守成和郭继昌已经被放出来了。 在为太子和三皇子定罪这段时间里,这两父子一直在大理寺大牢里关着,并没有人去提审他们,当然也没好吃好喝让他们好过,他们就跟被遗忘了一般,在牢里被关了两个月。 最后尘埃落定,郭继昌和郭守成身边的亲随都指认他是为了揭发太子贪污赈灾钱粮的丑事去他身边做间的,为了查到实证,他还受太子指使去到三皇子身边做间,也就是说,郭继昌明面上是三皇子的人,其实他是太子的人,但又不真的是太子的人...... 听起来很复杂,但其实他就是少年热血,只是想做出些成绩来证明自己为自己搏前程而已。 功过相抵,出了大牢,还是一个好少年。 至于郭继昌到底是为什么进宫的,为什么和郭继业争吵还被周席撞见的事,就无人再提起了。 郭守成这个英国公,完全是被儿子郭继昌给连累了,没有查到他的任何实证支持太子或者是三皇子,所以最后也是无罪释放了。 哦,他身上的爵位都还在呢。 这就是生个好儿子的好处了,郭继业这样能干,作为老子自然沾光,所有见到英国公的人都不禁在心里嘀咕。 表面上,郭守成父子跟没事人儿似的回到了英国公府,但他们一入了国公府的门,就受到了族中公审。 老英国公审理自己的儿子孙子,王法都管不到,公审的过程,夏川萂也旁听了,最后结果是,郭守成幽禁偏院不得出,郭继昌被发配边军,不得回京。 这是老英国公给所有族人下的死命令,郭继昌,永远不得回京城,他回了京城,就不再是郭氏子孙,所有郭氏子孙,都可以且有责任击杀他。 这两人不能死,他们一从大牢里出来就死了,好像他们真的有罪一般,所以,他们不仅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这样外头人看着才不会起疑。 但他们一定是要受到惩罚的。他们能平安从大牢出来,且没有连累郭氏,是夏川萂和郭继业从中转圜的结果,而郭守成和郭继昌父子两个,做那么多事的目的,就是将这两人除掉,好让他们自己上位。 为了给夏川萂和郭继业一个交代,老英国公都不能将这两人轻轻放过,真的当做无事发生。 如果说郭守成还有怨言还要抗议,郭继昌看起来就平静多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他去边军途中,想去普渡寺看看郭霞,还有,族人不能为难弟弟郭继兴。 老英国公都同意了。 郭继昌离开的时候,只有郭彩儿去送他,夏川萂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郭彩儿将一个大大的包裹塞到郭继昌怀里,瘦的差不多已经脱相的郭继昌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在他心中留存太多印象的妹妹,脸上眼里现出大大的茫然和不解。 郭彩儿有些难过,道:“你私自进宫的消息是我从父亲那里听来说给大哥哥听的,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恨大哥哥,他为了咱们郭氏已经很难了,为了郭氏好,那些事都是他必须要做的。”抓你出来也是他必须要做的。 她知道郭继昌心中定是有恨的,如果一定要恨一个人,就来恨他这个妹妹吧。 可以说,郭继昌等人阴谋的败露,就是从郭继业在宫内找上郭继昌开始的,如果郭彩儿没有听到郭守成和内监的传话,没有告诉郭继业,郭继业就不会知道郭继昌秘密进宫了,也就不会找去,两人就不会争吵,更加不会遇到周席,继而发现两人的不对劲。 他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就不会去找庆宇帝禀报,庆宇帝没有郭继业的提醒,他会按照计划燃起安神香沉睡,然后一睡不醒,直接崩逝。 庆宇帝在睡梦中崩逝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随时都有崩逝的可能,现在只是可能成真了而已,他的崩逝,不会有人去怀疑什么。 庆宇帝崩逝了,太子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他本来就是太子,是国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登基,大臣们不会反对。 一切都安排好了,结果实施的时候,遇到了郭继业这个意外。 可以说,郭继业是开始,亦是结束。 而这个引子,居然是郭彩儿造成的。 郭继业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起过郭彩儿,是因为告密这种事情,对郭彩儿名声不好。 郭继昌明显是很震惊的,他实在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郭彩儿什么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郭彩儿脸上有一瞬间的狰狞,继而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没将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不妨告诉你,当时我就坐在父亲边上,重明殿里又是舞乐又是人声,非常嘈杂,那个内监跟父亲说话,声音小了父亲听不清楚,声音大了,我在一旁,自然就听到了。你在外头做坏事,我也是知道的,听到你竟然偷着进宫来了,我自然要告诉大哥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6节 郭继昌辩驳道:“我不是偷着进宫的。”他进宫,就是利用自己三皇子谋士的身份去误导周席,让周席给太子的人开通道路的。 所以,郭继昌真的是太子的人,那个宫妇就是郭继昌故意误导的周席,让他误以为那个宫妇是淑妃的人,是为三皇子做事的。 也之所以,周席在知道那个宫妇竟然是太子的人才会那么混乱的。 郭彩儿大声哭道:“那你为什么没去见我们?你要是光明正大进宫的,你的至亲都在大殿里,你做什么去了?你不孝,你不义,你不是我哥哥!” 郭继昌看着哭的委屈不已的郭彩儿,原本如枯槁一般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哽咽道:“对不起。” 郭彩儿抹干净脸上的泪,狠声道:“兄妹一场,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郭彩儿回到车上,马车缓缓启程,驶向了回城的方向。 夏川萂看着还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的郭继昌,揽着上了马车又哭个不停地郭彩儿,道:“别哭了,郭继业能一无所有的在边关闯出自己的天地,同为郭氏儿郎,他也能的。” 郭彩儿摇头哭道:“不一样,大哥哥有你,他只有他自己......他一辈子都不能回京了......” 夏川萂无言以对。对郭继昌,她认为他是咎由自取,自己活该,但对郭彩儿,她是和郭继昌一起长大的兄妹,郭继昌固然看不上她这个庶妹,但他们也曾常年在一桌吃饭,在一起赏月,在一起玩耍过。 对郭继昌,郭彩儿不能视而不见,相反,对郭继昌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心里很难过。 在回府途中,夏川萂看到了郭继拙。 郭继拙正在一个棺材铺中买棺材,他站在铺子门口和老板争的面红耳赤的,似乎是在讲价。 夏川萂让车夫停一下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好和郭继拙对上视线。 夏川萂放下车帘,对郭彩儿道:“你继拙哥哥手里没银子了,你去借他一些。” 郭彩儿抽噎着下车,走到郭继拙面前,抽抽噎噎问道:“六、六哥,你买、买棺材、做什么?” 郭继拙看看眼睫毛上还带着水润的郭彩儿,替她擦了一下腮边的水渍,回道:“有人死了,我要收敛她。” 郭彩儿:“谁、谁死了?我认识吗?” 郭继拙看了眼马车,没说什么,只道:“这里晦气,你快回车上吧。” 郭彩儿拿出钱袋,问棺材铺老板:“多少钱?” 老板:“五十两纹银。” 郭彩儿从钱袋里抽出一团金丝来,递给老板,问道:‘够吗?’ 老板看了一下这金丝的成色,又颠了颠重量,道:“尽够了,还有余头。” 郭彩儿:“那就换些元宝香烛吧。” 老板喜道:“好嘞,咱这就去给您备齐整喽。” 老板去忙了,郭继拙道谢:“等我有余钱了就还你,多谢了。” 郭彩儿摇头,道:“咱们是兄妹,也不多,不用还的。六哥怎么不回府?你得有半年多没领月银了,二叔母都给你存着呢。” 郭继拙露出一个笑模样,道:“我以后都不会从府里领月银了,劳你代我给母亲说一声。” 郭彩儿皱了皱小鼻子,道:“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给你转告呢,”说着,她又哽咽了,问道:“六哥,你以后都不回府了吗?我以后要是想你了,去哪里找你呢?” 郭继拙笑着摸了摸她的小团髻,道:“我现在在静心庵借住,以后......等以后再说吧。” 郭彩儿抹了抹眼泪,将手里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流着泪回马车了。 郭继拙捏着手里的钱袋,心下猛的一痛,他来到马车跟前,对着紧闭的马车窗说道:“刘锦儿死了。” 马车缓缓起动,并没有人回应他这句话。 ........... 阳春三月,太夫人在忙着为夏川萂举行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夏川萂心里嫌麻烦,百般阻挠想要精简一些。 太夫人才不依她,她一年到头难得有件感兴趣的事情让她忙上一回,自然要尽兴了。 太夫人将一切琐事都给包揽了,但有一件事一定要夏川萂自己做,那就是写请帖。 夏川萂看着足足有半尺长的名单,哀嚎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郭彩儿看了眼名单,道:“都是与咱们家相熟的,不算多啊。” 夏川萂:“这还不算多?比太夫人刚回京那会来的人要多多了。” 郭彩儿笑道:“那次来的都是姻亲,这回来的,除了姻亲,还有很多大哥哥的同僚好友,还有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人自然要比上次多啦。” 夏川萂苦恼道:“一定要请这么多人吗?我要挨个写帖子耶,这么多帖子,得写到猴年马月啊。” 郭彩儿给她出主意:“让大哥哥替你写呗,他写的字还好看。” 夏川萂去呵郭彩儿的胳肢窝,不满道:“好啊,你这是嫌我的字丑呢?” 郭彩儿哈哈笑着躲避,边躲边道:“没有啊,你哪句话听到我嫌弃你的字了啊哈哈哈哈......” 在夏川萂写好帖子,都要择日散出去了,郭继业紧急叫停,暂缓及笄礼的举办。 郭继业道:“陛下已经写好了立太子的诏书,咱们还是安静些,不要招人眼的好。” 夏川萂自然是同意的,但是:“陛下已经写好诏书了?新太子是谁?” 郭继业:“不知道。” 夏川萂惊讶:“不是已经写好诏书了吗?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太子?不对,你是怎么知道陛下已经写好立太子的诏书的?”不会是泄露机要吧? 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郭继业看了夏川萂一眼,道:“诏书是陛下在小朝议上,当着众位阁老的面亲笔写下的,但诏书的内容没有给任何一个人看,就连亲手封诏书的大监范斋都没看到。” 哦,原来如此,郭继业的脑袋保住了。 夏川萂猜道:“那诏书上的名字到底是谁呢?” 郭继业:“满城沸腾,估计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在猜那个名字。” 夏川萂突然神神秘秘的跟郭继业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诏书上,压根就没有名字呢?” 郭继业皱眉:“什么意思?” “故布疑阵啊,钓鱼之类的......”夏川萂给了郭继业一个你懂的眼神。 郭继业果然懂了,突然脸色大变道:“坏了,权应萧有危险!” “啥?跟他有什么关系?”夏川萂奇怪问道。 他们不是在说立太子诏书的事吗?怎么又扯上在外未归的权应萧头上了? 权应萧是皇孙吧?他又不是皇子,立太子跟他没关系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郭继业也不再含混了,他正色道:“我猜,陛下有意立权应萧为皇太孙。” “什么?”夏川萂惊疑不已。 但又一想,为什么不呢? 跟四皇子和七皇子比起来,权应萧明显更有明君之相,他还是先太子的嫡长子,是庆宇帝的嫡长孙,论血脉身份,都是最正统不过。 权应萧这出身,在一般人家,都是妥妥的少主,只要活着,将来都是一定要继承家业的。 “我原本想的是,陛下自觉时日无多,想先写好诏书,以备不时之需,但听了你钓鱼的话,估计陛下是在替皇孙扫清障碍。” 夏川萂秒懂:“既然你能猜出陛下有意立皇太孙,那朝上那些老狐狸自然也能猜到了,也许就是陛下故意露出来的意愿?那有意皇位的那些皇子们......” “一定会去刺杀他。”郭继业接口道。 夏川萂就不理解了:“那陛下这是想权应萧好呢还是想他不好呢?”想立他为皇太孙,又故意泄露意愿让人去刺杀他,这庆宇帝,在想什么啊。 “想要得到,必定要接受考验,就看权应萧有没有登顶的命吧。”郭继业理所当然道。 夏川萂:“......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郭继业:“当然,如果最后是他坐上那个位子,对你,对我,都是好事,不是吗?咱们必然要帮他一把。” 夏川萂摸着下巴沉吟道:“他现在,应该在胶州吧?” 郭继业:“从辽东到胶州,乘船一日可至,若无意外,他现在应该到了胶州了。” 夏川萂:“胶州离青州并不远,即可去信,让他改道去青州,让楚氏护送他回京。” 郭继业勾唇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夏川萂嘻嘻笑道:“咱们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郭继业一勾她的小鼻子,宠溺道:“算,怎么不算?” 权应萧是和楚霜华一起秘密回京的,楚霜华受了伤,权应萧将楚霜华交给夏川萂,跟楚霜华说了句:“等我。”就入宫去了。 楚霜华伤的有些重,但没伤到要害,之所以伤势变重,是因为一路颠簸,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伤势恶化了。 给楚霜华处理好伤,夏川萂问楚霜华:“你们俩怎么回事?” 楚霜华笑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夏川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学着权应萧走时说话的语气,道;“等我。” “他都让你等他了,你还问我怎么回事?” 楚霜华被她逗的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她就一边嘶气一边笑,最后笑够了,就道:“就那么一回事呗,他有心,我有意,就那么走到一起了呗。” 夏川萂皱巴着脸,嘟囔道:“他都有王妃了,还有了儿子女儿,你......” 楚霜华笑道:“我怎么?我吃醋吗?意难平吗?川川,我不是你,我清楚的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的,能有今天,我很感恩,也很难以想象......” 她沉迷的想了好一会,才叹道:“十年前,我是再没有想过以后会嫁入皇家的,而且......” “为什么不呢?我就没见这世间有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就算是只有一个妻子的,房里的婢女通房也没少了,现在看着蜜里调油好的不行,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当然,川川,我觉着郭继业会一心对你好一辈子的,但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郭继业了。” 夏川萂咬唇不语。 楚霜华开玩笑一般道:“如果世间男子注定要有不止一个女人,那我为什么不选最尊贵的那个呢?上天给了我这样一副容颜,不是为了让我屈就凡夫俗子的。” 美女天然就有别人没有的特权,更何况是楚霜华这样的美女。 从认识开始,夏川萂或许会认为楚霜华有些行为不妥,但她从来没有认为她做错了,即便在郭继业身边一起做丫鬟那几个月,楚霜华如何为了得到郭继业的欢心费尽心思的讨好、改变,她都没有觉着楚霜华错了。 她只是为楚霜华感到惋惜,若是她能将对郭继业的心思用到其他值得她付出的人或者事情身上,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那个时候,夏川萂觉着郭继业不值得楚霜华如此努力,但那个时候,郭继业就是楚霜华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对象。 楚霜华一直都是清醒的,她也很现实,在来京都这两年,因为她的美貌追逐而来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子弟,表现的深情如许的模样,但都被她拒绝了。 被她拒绝之后,这些人虽然仍旧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却也没有停下他们迎娶门当户对妻子的脚步。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7节 呵,一面来她面前唱深情,一面回家抱新婚妻子,楚霜华想起来就觉着恶心。 倒不如权应萧,对她的兴趣表现的明明白白,但也只是发乎情,止于礼,并不做无谓的承诺,也不做如何的深情,更加没有自以为是的去撩骚她。 他什么情况她知道,她什么境遇他也了解,如果她愿意,他会去安排,接她入王府,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会祝福。 楚霜华叹道:“川川,你知道吗,在回青州之前,我邀他来丰楼见了一面。” 夏川萂:“?” 楚霜华:“我跟他说,等我从青州回来,就让他去英国公府跟郭继业提亲,他答应了,还送了我信物。” 夏川萂看着她手里一直在把玩的玉簪,道:“就是这玉簪?” 楚霜华将玉簪给夏川萂看,道:“就是这个。我没想到,会在青州见到他,更没想到,他会被刺杀,更加没有想到,他被刺杀的原因竟是...不可说。”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权应萧身份上的变化,都不可说。 夏川萂叹道:“姐姐,只要你自己愿意,我都支持你。” 楚霜华突然留下一滴泪来,夏川萂吓了一跳,怎么说的好好的,就哭了呢? 夏川萂给她擦眼泪,楚霜华又破涕而笑,捉住她的手问她:“妹妹,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对不起?” 夏川萂疑惑:“没有吧?” “对不起。” 夏川萂:“做什么要说这个?” 楚霜华又哭又笑道:“姐姐小时候不懂事,又傻,对你很不好,你不怨我,还和我好,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的。” 夏川萂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我那时候也小,见你生的这么美,心里很想亲近你,偏你不喜欢我,我也就故意不喜欢你,说起来,都是小时候的幼稚事儿,现在想想还挺可乐的。” 楚霜华也笑:“那个时候,因为这事儿,母亲没少敲打我,母亲最疼你了,我明明是先来的,还管她叫母亲,偏她就最疼你......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就可人疼,我也忍不住的喜欢你,觉着你好,又怎么能怪别人更喜欢你呢......” 楚霜华絮絮叨叨的和夏川萂说了很多,说她们小时候在郭继业身边做丫鬟时的趣事,说郭继业走后,她们在西堡夏川萂前头闯祸后头她替她打掩护的乐事,说后来范思墨和金书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做,她心里羡慕也开始努力跟郑娘子学艺的事,说她得知自己可以改变身份时的惊喜和感激...... 夏川萂能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不确定性和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对未知的恐惧。 夏川萂看着她疲累的睡去,给她掖好被角,出了房门。 房门外,范思墨和金书一人一边,倚着门扉抱着手臂做沉思状。 夏川萂掩好门,三人走到院子里,坐在海棠树下喝茶。 范思墨先叹道:“真没想到,霜华平日一副高傲谁都看不起的模样儿,竟然也会有心里偷偷自卑怯懦的时候。” 夏川萂:“你们都听到了?” 范思墨哼哼道:“也不想听,谁让她说个没完?” 夏川萂无语,不想听可以走开啊。 金书却是沉思道:“她走之前,邀权应萧前来,我以为她是要跟他一刀两断的,竟然是来定情的。” 夏川萂奇怪:“为什么是要一刀两断的?” 金书理所当然道:“郭继业不是说了,等她从青州祭祖回来,就是他的表妹了,英国公世子的表妹,足够风风光光做一家主母了,何必去做妾?” 范思墨道:“我却是不这样认为,她看权应萧那眼神,就跟张公子看你的眼神一眼,偷偷摸摸的又不敢狠看的样子,明显已经是情根深种了。可能是之前觉着自卑,不敢跟他表露心意,等她从青州回来,得到郭继业的认可,她底气足了,自然就可以和他长相厮守了。” 金书有些不自在:“咱们在说她呢,扯上我做什么?” 范思墨转头问夏川萂:“你跟张氏联姻的事说的怎么样了?” 夏川萂奇怪道:“我没跟你们说吗?联姻取消了,我给了张氏一些好处,张大人很满足,就取消了联姻。” 范思墨瞪大了眼睛,道:“你没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还是你事儿太多,忘了?” 夏川萂更加奇怪了:“金书姐姐的事,我怎么会忘?从张氏出来的时候,我还特地跟张和甫说,要他去向金书姐姐提亲呢,他一来提亲,你们不就知道了?怎么,他没来吗?”最后一句问话是问金书的。 金书支支吾吾的,只是捧着茶碗喝茶,并不敢看她们。 范思墨咬牙道:“好哇,感情就只有我一个不知道啊,哼,你们也太没良心了!” 夏川萂看金书不好意思了,就知道张和甫一定是来提亲了,只是金书害羞,没说而已。 夏川萂嘻嘻笑道:“好了,思墨姐姐你跟王衡的事也骗我了,咱们扯平好了。” 三人嬉笑一回,范思墨又犹豫问道:“霜华,以后真的会进宫吗?” 夏川萂道:“这得看权应萧最后能不能赢。” 范思墨喃喃道:“真是没想到。” 金书轻咳一声,道:“你们还记得慈静大师头一次见霜华的时候给她的赠言吗?” 范思墨道:“我后来听你说起过,说是什么‘青云’的。” 金书:“是‘东风送青云’。当时慈静大师见了好几个人,但只给川川和她送了赠言。” 夏川萂也道:“是啊,慈静大师说劝我少造杀孽,我后来果然杀了不少人,她又说霜华姐姐是‘东风送青云’,如今看来,霜华姐姐果然有扶摇直上青云之相呢。慈静大师真是一个有本事的大师啊!” 对慈静大师,夏川萂是真心的佩服她的本事的,玄学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十多年前的话,偏人家十年后都应验了。 范思墨也叹道:“一开始,我听了这话一直没明白什么意思,后来看她一步步的因为你走到今日,就明白了,她既然已经得了你这阵东风,自然就可扶摇直上了。” 夏川萂:“也不全是因为我,她要是个扶不上墙的,我就是再给她刮东风也没用。” 金书总结道:“时也,命也,还得是她有那个命。” 范思墨点头道:“你说的对,唉你们说,我要不要改天去请慈静大师给我和王衡批批命,看我俩命里合不合?” 夏川萂失笑道:“王衡的母亲不是去找她算过了,说你们是天作之合?” 范思墨:“那是她去的,又不是我,不行,改天我一定要去找她老人家算一算,金书你也去,算算你和张和甫怎么样?” 夏川萂也凑热闹道:“我也去,我也去,让她算算我和郭继业怎么样?” 范思墨打趣笑道:“你这还用算?我看你们不仅相合,还相旺呢,你旺他,他旺你,你们俩在一起就是干柴烈火,越烧越旺的哈哈哈......” 金书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夏川萂被打趣的满脸通红,追着两人不依...... 第258章 完结 就在夏川萂几个游山玩水送春迎夏的时候, 庆宇帝终于在大朝会上宣告了立皇太孙的诏书,同时颁布的,还有让四皇子和七皇子、八皇子去封地的诏书。 这三位皇子, 连立皇太孙的大典都没有让参加, 诏书颁布后没出三日, 就被庆宇帝勒令启程了。 昭慧郡主正在焦头烂额的一面让侍女收拾东西, 一面给夏川萂和卫简容两个写帖子告别的时候,四皇子府收到了第二份圣旨, 是赐婚昭慧郡主与永安侯府世子的。 昭慧郡主接下圣旨,然后奇怪的问传圣旨的礼官,问道:“据本郡主所知, 永安侯府还没有世子吧?” 礼官笑眯眯, 道:“恭喜郡主,谁是您的郡马,谁就是世子, 赐婚和立世子的诏书已经一同送往永安侯府了。” 昭慧郡主听了,有些不敢相信的喃喃道:“皇祖父这么疼我的吗?”她活了这么大,除了在襁褓中赐封郡主那一回,皇祖父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连进宫都不经常,更别提和庆宇帝培养祖孙感情了,说是一年只能在万圣节和新年大宴上见上一次也不为过。 这又是赐婚又是封世子的, 这个—— 她有些惶恐啊。 “阿姐,阿姐,我跟你一起留在京都好不好?求你了阿姐......” 昭慧郡主醒过神来, 看着眼前一二三四五个弟弟妹妹, 有些茫然问道:“你是本郡主哪个妹妹来着?” “......” “算了,你们平时都躲着我走, 现在又巴巴的黏上来,我知道你是谁啊?你叫我一声阿姐我就得当你是妹妹吗?你生母是哪个?让她去找父王说去吧。”说罢,昭慧郡主不再理她们,回了自己院子,赶紧让给她收拾行李的侍女嬷嬷们停下来。 赐婚圣旨这个时候来,就是不要她离京的意思,既然不用离京去封地了,行李也就不用收拾了,先给她找两件新衣裳,她要穿着进宫谢恩。 想太多没用,进宫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宫里热热闹闹的,整个宫廷都在为立皇太孙大典做准备,昭慧郡主一路来到皇后的长乐宫,竟然静悄悄的,与外面的热闹完全是两种氛围。 昭慧郡主慢下脚步,心下疑惑,皇后是权应萧的嫡亲祖母,他被封为皇太孙了,皇后这里应该是最热闹的才是,怎么现在反而静的过头呢? 昭慧郡主吩咐跟她进宫的侍女,道:“你去跟守门的宫女说一声,若是皇祖母不方便......” “谁在外头?”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 昭慧郡主微微一礼,笑道:“嬷嬷,是昭慧,来给皇祖母谢恩的。” 老嬷嬷笑眯了眼睛,道:“原来是昭慧郡主,您稍等,老奴去禀报陛下。” 昭慧郡主只好在院子里站定,等待皇后召见。 等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昭慧郡主被召进内殿去了。 昭慧郡主进入内殿,不仅皇后在,许王妃也在,而且,看许王妃形容,好似才哭过一般。 昭慧郡主不敢乱看更不敢乱猜,只打叠起得体的笑容来给皇后跪拜:“给皇祖母请安,给皇嫂请安。” 皇后对昭慧郡主笑眯眯招手,让她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可是接到圣旨了?” 昭慧郡主抚着胸口略略惊喜道:“才接到的圣旨,可是吓了孙女儿一大跳,我行李都收拾了一半了,突然就知道不用走了,怪突然的。” 皇后拍了拍的手,半解释道:“是你皇兄给陛下提了一嘴,说你已经到了年纪了,以后婚事还是要落在这京城里,去封地待不了几天就得回来,没得来回折腾,干脆给你指一门婚事,就不走了。” 昭慧郡主这才恍然,原来是权应萧替她做的打算。 昭慧郡主忙给许王妃行礼道谢道:“多谢皇兄皇嫂替我打算,昭慧感激不尽。” 昭慧郡主对于能嫁给谁无所谓,她虽然话本子野史故事看得多听的多,但实际上她被关在王府中,见过的人很少,青年才俊更少,所有的憧憬都来自自己从话本子里的想象,但昭慧郡主很清醒,想象是想象,现实是现实,两者在她这里就是两个平行不相交的直线。 所以,她对自己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还没有什么概念。 但权应萧是她的堂兄,现在又要被立为皇太孙了,很快就是皇帝,为了面子着想,那个永安侯世子,应该差不了。 她是郡主,大不了找给她赐婚的皇太孙兄长哭一哭,各过各的呗,她现在结交了新朋友,尚且新鲜着呢。 这门婚事对她来说,利大于弊,她是应该要好好感谢的。 许王妃忙将昭慧郡主扶起,打起精神笑道:“皇太孙这两日可是将京城各家年龄相当、才貌双全、人品高洁、他又看的顺眼的青年才俊给过了个遍,这才选了永安侯世子,妹妹好福气。” 昭慧郡主也恭维道:“皇嫂才是好福气,在皇嫂面前,昭慧不敢称福气......” 昭慧郡主这话很讨巧,但许王妃听了,脸上笑容淡了一瞬,继而又重新笑道:“你说的对,我的福气啊,谁都比不过。” 昭慧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世子对我念念不忘 第288节 皇后道:“你还要去跟陛下谢恩,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昭慧郡主忙告退。 临出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皇后跟许王妃道:“你也知道,你的福气在后头,以后应萧妃嫔无数,又有哪个能越得过你去......” 昭慧郡主忙紧走几步,将许王妃隐忍的哭泣声甩在身后。 啧啧,她可是明白了,感情是权应萧有了别的女人了,许王妃拈酸吃醋在皇后这里哭呢,可是她又奇怪了,权应萧王府中可是有两个有名分的侍妾的,没有名分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许王妃怎么以前不在意,反而现在又在意了呢? 难道权应萧新得的这个,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美人,让许王妃感到威胁了吗? 男人嘛,都喜欢美人,除了是个大美人之外,昭慧郡主暂时想不到许王妃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 昭慧郡主没有见到庆宇帝,只在太极宫外磕了三个头,就离开了。 昭慧郡主出了皇宫,没有回四皇子府,这个时候,她有些不敢回去,怕见到四皇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皇子争夺皇位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只有突然收到他们一家要立即启程去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封地的时候她才有所察觉,但已经晚了。 昭慧郡主想了想,去了端敏长公主府。 端敏长公主府一切如常,她一路被引到端敏长公主那里,见面亦是先叩拜:“姑祖母。” 端敏长公主看见她很高兴,拉着她的手不放道:“我刚听说了,你可以留在京里,不用去封地了。” 昭慧郡主感激道:“是啊,是皇太孙殿下替我跟皇祖父求的婚事,我刚从宫里谢恩出来,现在都还轻飘飘的,不敢置信呢。” 端敏长公主拍着她的手笑叹道:“应萧啊,是个正人君子,也是个心里热乎的,他很好。咱们这些做公主郡主的,外头看着尊贵,真过起日子来,跟寻常人家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冷暖自知,你啊,虽然跟那个永安侯世子没见过面,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只要能留在京都,就是好的。” 这是劝昭慧郡主要放宽心怀,不管那个永安侯世子是香的还是臭的,先留下来,再图其他。 反正等昭慧郡主真嫁过去,至少也得两三年呢,若是再赶上庆宇帝驾崩,婚事还得往后拖,完全不用着急。 昭慧郡主听的不住点头,这个时候,她急需长辈指点迷津,靠他们王府的那位后娘,是别想了。 昭慧郡主说了她的难处:“......父王母妃走后,王府就要收回了,我...我以后要住在哪里呢?” 藩王就藩之后,家就搬到封地去了,在京都是不能再有王府的,除非皇帝特旨,给他留着王府,要他每年或者几年进京常住,这才可以留着王府。 庆宇帝没有特诏给四皇子,四皇子的王府等他走后,就要被朝廷收回了。 端敏长公主想了想,道:“你毕竟是陛下亲封的皇家郡主,我上个奏表,看能不能让你在你们王府住到出嫁那日。” 昭慧郡主再次叩拜:“多谢姑祖母为我着想。” 端敏长公主将她扶起,揽在怀里,怜爱叹道:“难为你一个人东奔西走的为自己打算,可怜见的。”没娘的孩子,就是这般,外人除了感叹两句,也做不了什么。 昭慧郡主也放软了声调撒娇道:“还有姑祖母疼我呢......” 端敏长公主派了两个积年的老嬷嬷随昭慧郡主回王府,跟四皇子禀告道:“郡主如今已经是许了婚的人了,女孩儿家该懂的也该教导起来了,长公主殿下念在王爷事务繁忙,恐顾不到郡主,便派了老奴几个来伺候郡主。” 四皇子现在的确是顾不上这个女儿,见这两个老嬷嬷说完话,就挥手让人退下,连问一句昭慧郡主都不曾。 四皇子妃跟了出来,想跟昭慧郡主说些什么,但昭慧郡主已经在宫女侍女的簇拥下走远了,想要见她,必须要经过那两个老嬷嬷的同意才行。 四皇子妃到走,都没有再和昭慧郡主好好说上一句话。 夏川萂和郭继业在丰楼高处看着三位皇子的车队分道走远,道:“陛下终究是心软了。” 只是勒令就藩,而不是跟太子和三皇子一样,一个废一个撸,只能是作为父亲,心软了。 夏川萂道:“八皇子是被连累的吧?” 郭继业:“那又如何,现在就藩总比以后想走都走不了的强。” 夏川萂咸吃萝卜淡操心道:“八皇子还这么小,也不知道去了封地会怎么样?” 郭继业:“有母妃跟随照顾,藩属随侍,不会有事的。”顶多日子难过一些,但以郭继业的眼光来看,外面世界宽广无垠,要比窝在宫中这一方小天地中好太多,要不权应萧会请命去地方上赈灾去呢? 男儿要想做一番事业出来,自然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中才好尽情施展。 夏川萂:“......三皇子自尽了。” 郭继业只是点头,没说什么。 夏川萂叹道:“也不知道乔王妃怎么样了。” 夏川萂曾经承诺过乔彦玉,只要乔氏不再帮三皇子,她就会帮乔王妃说话,让他将姐姐接走。 在庆宇帝下令将三皇子幽禁在府中不得出的时候,乔氏跪的很快,也很彻底,自家更是上交大笔银钱赎罪,大大充盈了国库。 所以在最后论罪的时候,乔氏有罪,但罪不至死,加之乔氏配合拨乱反正算是有功,功过相抵,乔公只是被撸了官职,乔氏在京城的府邸抄没入官,然后就没事了。 京城是不好再待下去了,至少在刚被抄家那会,乔氏要放低姿态做人,夏川萂也履行了承诺,去找大宗正求情,商量让乔王妃带着权应萧和三皇子和离的事,大宗正自然是不同意的,妻子在丈夫没落的时候就和离,跟女子抛夫有什么区别? 大宗正一连斥责了好几声“胡闹”,但也没好直接拒绝夏川萂,而是去问了乔王妃。 乔王妃和三皇子伉俪情深,自然是坚持不愿意和离的,为此,乔彦玉一家在三皇子一家被幽禁的府邸附近租了一所小院暂居,就近照顾女儿。 谁知道,三皇子就这么自尽了。 夏川萂听说之后,再次去找大宗正,说亲让乔氏一家带乔王妃和权应居回东南,也算是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 也不知道大宗正是怎么和庆宇帝说的,最后,乔彦玉如愿以偿的带着父母和姐姐回了东南老家。 不过,“乔氏在回东南之后,帮着朝廷收复了很多私盐盐场,还捐赠了大笔钱款在乡里修桥铺路,近些时日夜也有意帮了皇太孙很多,表足了支持的态度,乔公是戴罪之身,乔彦玉本人却是清正廉明,很快他就能再回京都了。”郭继业道。 夏川萂笑道:“好事。” 郭继业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不说话。 夏川萂摸摸鼻子,没话找话道:“既然四皇子他们都走了,咱们去找昭慧郡主给她贺喜去吧?” 昭慧郡主被赐婚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和四皇子遇上,就没在第一时间去给她道喜,如今四皇子都已经走了,估计王府也空了,正好去给昭慧郡主热闹热闹,顺道道喜。 郭继业:“......” 夏川萂:“那什么,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郭继业:“......人家父母刚走,家里定是乱糟糟的,你确定不是去做恶客的?” 夏川萂:“那我先给她下个帖子吧,看她什么时候有空,我带着礼物去贺她,可惜她有空的时候,你未必会休沐了。”说着,就想下楼离开。 郭继业拽住了她的胳膊,问道:“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夏川萂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问道:“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就在这楼顶,吹着风?” 郭继业皱眉:“不行吗?” 夏川萂笑了:“行,当然行啊?怎么不行?” 郭继业再问:“那你还要我等多久?” 夏川萂脸上有些发热,低头看自己脚丫子一下一下的蹭地板,嘟囔道:“太夫人不是说了,在及笄礼上就公布..你我......” “什么?”郭继业凑近了问她。 夏川萂猛然抬头,大声道:“公布你我的亲事!” 夏川萂话未说完,猝不及防间整个人跌进一汪清幽眼眸中,这双眸子似一汪清幽的湖水,在她跌进之后,激荡开满满都是喜悦的涟漪。 夏川萂心脏砰砰的跳,郭继业将她拥入怀中,笑道:“你可是答应了,不许反悔。” 夏川萂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处,称心如意笑道:“你见我什么时候反悔过?” 郭继业:“好,等你及笄礼那日,我送你一件大礼。” .................... 夏川萂的及笄礼办在七月,五月虽然是她的生日,但五月是恶月,自从佛法入了中土之后,七月就成了吉祥月。 佛家每逢七月,都会启建“盂兰盆报恩孝亲法会”,众信徒为了供僧、祭祖大行布施功德,所以七月渐渐有了孝亲报恩、祈福修善的“吉祥月”“报恩月”“孝道月”的说法。 太夫人笃信佛法,便决定将夏川萂的及笄礼办在了七月。 历经小半年,夏川萂已经对这个及笄礼没有太大的感觉了,太夫人喜欢,那就办吧。 及笄礼这一日,丰楼高朋满座,除了与郭氏交好的人家到了,与夏川萂交好的诸如张氏、王氏、吴氏、楚氏等也都到了,还有诸如端敏长公主、大宗正、昭慧郡主等皇室宗亲也到了。 慈静大师也带着静心庵的姑子们来了。 总之,其热闹场面,并不比去年冬日的那场盛会小多少。 加笄礼选在吉时开始,不知道是不是算好的,行李刚开始,权应萧带着诏书到了。 如今权应萧身份不同,虽然夏川萂和亲手给他写了帖子,但谁都知道,权应萧应该不会来。 但现在,他偏偏就来了,而且,是带着诏书到的。 权应萧带来的诏书很简单,是一份封爵诏书,先是着重表彰了夏川萂为国为民有功,诏书不知道是哪个郎官写的,文绉绉的,听着就文采斐然,在诏书里将她大夸特夸,要不是点名说这诏书是给她的,她都听不出来是在说她。 等夸完了,就是赏功,特敕封靖安伯,赐田宅若干、财物若干、奴婢若干...... 世袭子孙,三代始降。 满座哗然,跪在最前头接旨的夏川萂本人也懵懵呆呆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权应萧微微弯腰,对抬头木愣愣看着他的夏川萂笑道:“靖安伯,接旨吧?” 巨大的惊喜袭上心头,夏川萂觉着自从自己出生以来声音从来都没这么大过:“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川萂真心实意的叩拜,也从来没有这么心甘情愿的跪过一个人。 夏川萂珍惜不已的接过敕封伯爵诏书,转头就给太夫人看,兴奋的不行:“太夫人,您看呐,您快看啊......” 太夫人已经老花眼了,将诏书拿远了对着日光好好看了一回,笑道:“可是真的,我家丫头真是出息了......” 众人都稀罕了一回,将这封诏书当做最重要的供礼请上了供桌,继续被打断的加笄礼。 伯爵自然有对应品级的头冠和礼服,之前为夏川萂准备好的那一套也用不着了,直接换了权应萧带来的冠礼穿戴。 大周朝头一次有外姓女子封爵,自然没有合适的礼服给夏川萂,但权应萧带来的这全套的穿戴礼服,却是十分和夏川萂的身,一看就是充分准备过的。 夏川萂的这次及笄礼,太夫人为主人,端敏长公主为正宾,昭慧郡主和卫简容同为赞者,一加、二加之时是正宾为为她加笄,等到三加的时候,是权应萧亲自为她加独属于她的伯爵钗冠,然后夏川萂去东房在两位赞者的帮助下,穿上伯爵礼服,答谢众位宾客。 夏川萂站在高台上,看着对她微笑点头的太夫人,看着特地从围子堡赶来的夏大娘、朱虎他们,看着满面笑容的范思墨、金书、楚霜华她们,看着对她满是祝福的吴晞、王衡、张叔景等亲朋好友们,以及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身上的郭继业,她挺直了脊梁,踌躇满志,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了。 加笄礼之后就是盛大的宴席,在宴席之上,太夫人正式宣布了夏川萂和郭继业的婚事,众人早就对这两人之间的亲事有所耳闻,现在正式宣布出来,也觉理所当然,真心实意的恭喜他们佳偶天成。 宴席毕,夏川萂和郭继业一齐送宾客们出门,等送走最后一位,晚霞已是映满了半边天,夕阳尚未落入地平线以下,玉轮已经东升了。 远处有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朝丰楼这边驶来,夏川萂好奇看了一下,笑了。 夏川萂站在原地,郭继业轻哼一声,留下来陪着她。 等马车缓缓驶到面前,夏川萂笑着打招呼道:“如玉公子,别来无恙否?” 乔彦玉看起来精神头很好,亦是笑着打招呼道:“一别数月,君之风采,更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