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 嘉年华 第1节 嘉年华 作者:夏诺多吉 文案:家宴上,醉酒的长辈认错人,对他指指姜辞,“你再浑,这位别碰。” 被认错的边策不当回事地听着,散了宴席,决定送姜辞回家。 从边家离开时父亲叮嘱,再贪玩,别招惹边家两兄弟。 姜辞乖巧应着,父亲前脚走,她后脚上边策车。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辞,边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顽皮花瓶和美丽假人 立意:戒骄戒躁 第1章 室温低,姜辞在边家一楼的茶厅里打了个喷嚏。父亲姜新元说巳时打喷嚏是会有贵人扶持的好兆头,八成他们找边家帮忙办的这事能成。 姜辞蹙眉:“你跟我妈最近上的国学课就是教你们俩这些破东西?” 姜新元别了女儿一眼,“你才是破东西。” 姜辞正要开口回怼老姜,一墙之隔,两位长腿男士交谈着进了正厅。两道笔挺的影子落在屏风上,姜辞不咸不淡地扫一眼,确认走在前面的那个气质更好。 “家里来客了?”边骋大步走在前头,问家中照顾老太太的阿姨。 “是老太太从前邻居家的小辈们,来求老太太帮忙办事。” “哪家人?” 跟在他后头,同样想求边家办事的许穆阳低声道:“云栖巷出来的那个暴发户,姜新元。听说是走了狗屎运才一步步发家。” “你认识?” 许穆阳“啧”一声:“如今咱们圈儿里谁不认识他女儿姜辞啊,那就是一奇葩。” “咱们圈儿里?”边骋桃花眼一挑,眼底散开一层戏谑,见许穆阳吃味,又淡声问:“姜辞?什么人?” 许穆阳讪讪地揉了揉鼻底:“甭说了吧,反正她到不了你跟前。” 边家两兄弟从不稀罕进他们所谓的圈子,他费尽心力也无法真正踏进这两兄弟的圈层。如果他都不行,那暴发户家的怪咖女儿姜辞就更不行了。 两人声音渐远,姜新元问姜辞:“听见他们说什么了没?” 姜辞撑着脸摇摇头:“垃圾话,犯得上入您耳朵吗?”眼神无辜,语气嘲讽。 老姜喜欢看她这幅“混蛋样”,笑得肩膀颤抖,“你就这点好,心大。” 边骋和许穆阳走到二楼偏厅,老太太正与的边骋的大哥边策低声商谈事宜。 边策一身休闲装扮,姿态谦卑,许穆阳的目光落过去,视线正巧落入他笑意清浅的眼睛里,许穆阳急忙颔首致意。 许穆阳陪边骋玩了三个月,今天是头一回见边策。差三岁的两兄弟,身形样貌有八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边骋是玩世不恭中带着清高和傲气,而这位,是漫不经心的漠然里透着天然的压制感,让人暗生敬畏之心。 “我大哥最近心气不顺,其实不该今儿带你来的。”边骋摸了摸裤子口袋,意识到老太太这里禁烟,又收回手。 许穆阳问:“怎么了?” 边骋犯不上跟这人细说,只笑笑。 老太太听见他们的嘀咕声,冲边骋招招手:“剃头的陈师傅在里头,你快进去。”话落张罗边骋往里间走。 “你怎么没剃?”边骋经过边策时,捶了下他的肩膀。 “他明儿要去参加梁家的婚宴,今儿就不剃了。”老太太接过话。 边骋听见“婚宴”俩字,想出声打趣边策,边策先抬腿,踹了他一脚,对老太太开玩笑:“要我说,今儿干脆给他剃成光头,送他到庙里当和尚去。” “我要是当和尚,那非得拉你作陪。” 外人许穆阳兀自杵了会儿后,终于有了机会上前找得空的边策搭话。他先自报家门,然后道出近来他跟边骋的交情。 边策无意结交顽皮弟弟的新朋友,听了几耳朵,客套几句作结,往楼下走。 “您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攒了个局……” 边策轻微侧身,“再说。” “再说”就是“没空”。许穆阳却没听懂这句场面话,继续邀请道:“您放心,不是乱七八糟的场合……” “再说。”这句语气比上一句更轻。边策加快下楼的脚步,边走拿出手机。 正准备的剃头的边骋收到边策发来的一条消息——跟这人断了。 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姜辞折回茶厅,问姜新元:“梁家你熟吗?” “哪个梁家?” “回头跟你细说。” 屏风上出现一道高挺的影子,看身形,与先前走在前头上楼的那个男人极为相似,只是两人发型不一样,走路姿态也不一样。 被晾了足足二十分钟的父女俩相视一眼后,姜辞抬脚往屏风前走。 边策闻声,侧目看向屏风:“二位久等了,老太太稍后就下来。”只客气出声,并不露面。 话音落,瞧见屏风后的那道倩影叉起了腰。 真是好听的音色搭了副没人气儿的语气。姜辞挤出对方看不见的假笑,甜着嗓子说:“不急不急。” 听声,乖巧中透着爽利,与不耐烦的姿态背道而驰。 边策没放在心上,一句“二位喝茶”当是作别。 隔着一道屏风的敷衍客套,连斯文有礼都算不上。姜辞走到屏风尽头,看边策英挺的背影,她词语量匮乏,脑中只涌现四个字——美丽假人。 看着这位美丽假人,姜辞细长的手指在屏风上默念、敲打。 “你嘴里念什么呢?”姜新元问。 姜辞眨眨眼:“喏,回来了。” “请问外头那辆绿牌车是二位的吗?是的话,烦请您挪一挪。”边策折回来,仍站在屏风外说话。 姜辞大步踏出屏风,与边策四目相对:“是。” 目光相触,姜辞的神思像被冬日冰雪短暂凝结,思绪在两个时空来回穿梭。 “麻烦了。”边策微微颔首,神色并不起波澜。 姜辞回神,拿出假熟络,问边策:“挪车之前,您能透句话吗,我们来求的这事儿好不好办?” 姜新元神经一紧,这是好直接打听的?这姑娘到底是初入社会,骨子里透着莽撞,还需好好磨练。 “不好办。”边策比姜新元想象中好打交道,他柔声柔色,将“假人”贯彻到底。 姜辞又问:“那边家愿意帮这个忙吗?” 边策垂眸,藏起了眼睛里的深意,用沉默作答。 “得嘞,我去挪车。” 接话的轻巧劲儿挺讨喜,摆在台面上的小聪明昭然若揭。 这场浅交到这儿即可,边策把半小时前在楼上偶然窥见她故意堵他车的那一幕从脑子里抹掉。 “好啦,您可以走啦。”挪完车,姜辞跟边策告别。 边策与她错身,又听见她说:“您肯定能看出来我是故意的。” “不碍事,再见。”边策说话间没停脚。难不成还要费时间听她拆解她故作聪明的拙劣小伎俩。 “大哥。”边策走到台阶下,又被许穆阳绊住脚步。 听见这自来熟的称谓,姜辞低眉嘟了嘟嘴,扭脸看边策,他倒是耐心回了头:“还有事?” 许穆阳傲慢的眼光扫过姜辞,疾步走到边策身边低语。 姜辞抬眸,边策的视线竟朝她脸上落,眸光深邃,虚浮一点笑意。她微微张嘴,不到片刻便领悟了这不言而喻的暗示。 “许先生,还真是你啊。”姜辞上前绊住许穆阳,又朝茶厅里喊:“爸爸,你出来一下。” 许穆阳面露难色,正要开口周旋,边策一抬手:“你们聊。”话落闪了人。 走出几步远,边策听见那道爽朗清脆的声音正俏皮自嘲,用的还是许穆阳先前的话—— “许先生客气了,我们姜家是走了狗屎运才有今天……” 姜辞看见边策的车消失在院门外,心中散开一团烟雾,任由其中一缕再次飘回从前。 - 一刻钟后,老太太下楼来见客,声称并不知道姜家父女会到访,一大早请了剃头师傅今天来家里为她理发。她理完,又安排陈师傅给小孙子剃头。 老人家不是掌控欲强,只是喜欢看边家的小辈们个个都清清爽爽。陈师傅手艺好,两兄弟也是认的。 说辞真诚恳切,没有半点架子,姜辞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心生好感。她在边策那儿得了准信,既然要委托的事难成,她和姜新元商议,先将这事搁置。 老太太主动发问:“是要办什么事儿?” 边策已知,老太太却不知,姜新元不觉得是老太太是在装傻,猜测应该是边家小辈们先做了功课。他笑容憨厚:“不是什么要紧事。我父亲留了个老物件儿,前几天家里来亲戚,提起,说这东西跟您有关系,我就想着带过来给您看看。” 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牛皮纸包的书本,上面写着老太太的名字——罗慧明。 “是我的,是我中学时候的旧书本。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老太太即刻戴上老花镜,翻开书本,轻抚扉页,眼睛里散开动容的水痕。 一墙之隔,许穆阳心中轻笑,姜家这两位人精跟老太太竟真是旧邻,既然有这交情,从前怎么不来攀附,偏到了刀刃上才来献殷情。 这父女俩直接巴结上老太太,比他孙子般地伺候那清高的兄弟俩可有手段多了。 回家路上,姜新元感叹:“姓许的那小子倒也没说错,我这人就是运气好。要不是几天前你整理你爷爷的遗物,发现这个,咱们哪能有机会踏进边家门。” “那又怎样,事还是办不成。”姜辞咬咬唇,说:“找人接手吧,为了个烫手山芋还得做小伏低攀附他人,即便是费尽心力办妥了,往后也得受牵制,这买卖不做也罢。” 姜新元回忆姜辞跟边策搭话的那一幕,问:“你之前见过边策?” 嘉年华 第2节 “没打过照面。”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姜辞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别想套我话。” “你跟那个谁分手了?”姜新元笑一声。 “早分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姜新元轻哼。 姜辞努努嘴,爱谁谁。 “贪玩儿也得有个度。”姜新元话锋一转,又问:“你刚才说的哪个梁家?” “差点跟边家做亲家的那个梁家。梁子淳,你总该知道吧,我妈每晚看的那新闻的女主持人,她跟边策是发小,两人小时候就在一块儿了,听说感情很好,但明天,她要嫁给别人咯。”姜辞啧嘴,“这婚宴,边策还得去。” - 次日梁家婚宴上,边策成为一众发小的调侃对象。这段感情四五年前就了了,他心里撇得干干净净,任由大家开玩笑也不在意。 姜辞远远看着边策,他明明身处热闹中心,磁场却与众人不相融,看似好脾性,可那股子天生的淡漠自动为他立起一道屏障,把他所排斥的外部世界通通隔绝在外。 忽然,他看过来,轻轻一颔首,眼尾挑起散漫笑意,姜辞下意识敛眸,像凭空扬了一把碎石子进心湖。 第2章 姜辞平息心中涟漪,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前几天在酒局上认识的两位新朋友走到近处来跟她寒暄。 一个是混迹时尚圈的新锐男设计师,另一个是青春靓丽的四五线女演员。两人都很看重这次露面,穿看得出品牌但风头不压主角的小礼服,化时下流行且高级的妆容。 他们讶异在梁子淳的婚宴上见到“初出茅庐”的姜辞,又用人精属性轻巧藏起这份意外之感。 他们眼中,姜辞是个暴发户家的怪咖,以为有了钱就能跨越阶层,拼命往二代圈里挤。她有几分姿色,性子算好,可肚子里没三两墨水,品味也欠佳。她出过几次洋相,闹出些大家喜闻乐见的笑话,为众人提供了欢乐谈资。 除此之外,她还砸钱谈了几场目的性极强的恋爱,换了几个比她出名的男朋友,看上去挺会玩,实则是个缺心眼儿的花瓶。 “子淳现在怎么跟谁都玩儿,是真不怕给她的女主播形象招黑啊。”边策这头,一位发小从那位女演员脸上撤回视线,抛了新话题进来。 有人含沙射影地搭腔:“保不齐是新郎那头的人。” “那他胆子也忒大了,敢往婚宴上领,子淳不会这么看不清人吧。” “够了啊,我瞧着新郎官人不错,你们别跟这儿瞎编排。再说咱们子淳是那种擦不亮眼睛的主儿嘛,她白在策儿身边待那么些年了?” 叫边策“策儿”的这位,是一众人里跟边策交情最深年纪也最长的,叫孙之净。 孙之净话落,某人为这场编排做结语:“那就是几个混圈的,在哪个场合见着他们都别太惊讶。就穿的特廉价的那个,姓姜,我前些天在一个艺术展上也瞧见她了,一看就脑袋空空,哪能摸到艺术的边儿,可临走时她愣得装一装,买走了三副画……”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说那三副画是展里名气最低的一个青年女画家的作品,无病呻吟的产物,经不起推敲,三副画加一块儿不到二十万……” 边策在这时离席,“碰见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你们聊。” 哪来的熟人,他熟人都在这儿了。只是听的浑身没劲,不想再听。 他没地方躲清净,只好往人最少的地方走,谁承想半道上遇到新娘子梁子淳,后者正跟伴娘为仪式上的一个疏漏拌嘴。 “边策。”正拌嘴的漂亮新娘子还没来得及收起眉间的懊恼,这个名字莫名被她唤出点弯弯绕绕的意味。 边策当面道了声“恭喜”,厮抬厮敬。眉眼里的平和早将过往散成云烟。 梁子淳叫住人,却不知道该搭什么话,会说话的眼睛里拨弄好几种情绪后,无奈扯了下唇角,撇下一句“祝你也早日遇到意中人”,败了阵似地离了场。 象征圣洁的白裙飘远,边策把她那句话往天边扔。 前年老太太还催得紧,可到了去年,过了三十,他还是这幅冷心冷意的模样,渐渐的,老太太就只对还愿意涉足风月的边骋上心了。 姜辞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时,边策刚找到清净地。他回头,懒得出声,希望她像昨日那般聪明。 不是没会意,也知道他跟新娘的关系,可姜辞要说的是正经话。她在边策身侧的空位上落座,单刀直入,拿出一张欠条。 边策看过去,借款数额庞大,债主是姜辞,欠款人是个陌生名字,似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他摸不清眉目,等姜辞自己言明。 姜辞没想卖关子,直言不讳:“这场婚宴就是拿这笔钱办的。起初新郎一家来找我们家借钱时,我生过想提醒梁小姐的心思,可她不喜欢热闹,我从没找到机会跟她说上话,这事不好托人传话,那会儿更是不认识您。我这人吧,自己当笑料当惯了,不喜欢看别的姑娘受委屈,尤其是像梁小姐这样优秀的人。” 边策耐心聆听完这一车轱辘话后,并没露出姜辞想要看见的人味儿,他反倒把目光落在她扎染的裙摆上:“自己做的衣服?” 假人就是假人,哪怕是青梅竹马前女友的要紧事,心里八成也是在意的,也偏要表现地云淡云清,就好像多关切一句都能耽误他做天上摘星的仙人。 姜辞愈发觉得跟假人打交道没劲,叹着气答了句“我妈给我做的”,又抛了个难解的问题给他:“边先生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不是多事了,我小您六七岁呢,处事经验浅,又没读过什么书,表达能力差劲……哦对了,我是今天才得知这笔钱用在这婚宴上了。” 倒是会自谦自贬,可最后这句才是她的重点。边策全然不觉得她是个无脑花瓶儿,也不知道是那帮二代们真不懂得识人,还是这姑娘偏只给他看了她这份机灵劲儿。 “你妈妈手艺真好,这裙子很漂亮。”边策夸人的语气十分真诚,说完撂了个差事给姜辞,说老太太最近组织了一个老年合唱团,正缺一件演出服。 前女友当真已成过往?还是犯不上在她面前显露真心? 姜辞接了给老太太做衣服的美差,顺势加了边策的微信。 “姜辞,今儿请的糕点师傅不错,你去尝尝吧。”收了手机,边策打发自家人似的继续寻清净。 当她是吵人的猫儿狗儿?但没叫她“姜小姐”,而是直呼其名,姜辞最后的心思都落到思考这件事上了。 “拿我的钱请的师傅,能不好吃嘛。”她嘟嚷这么一句后,也没跟边策道别,大步走了。 姜辞的裙摆被风吹起来,颇有艺术感的花纹比这婚宴上的任何一片色彩都要雅致。边策是真心夸赞。 方才谁说她穿着廉价来着?纵使心绪纷杂,也不忘暗讽一句不识货的东西。 - 隔天姜辞就带着母亲戴丽达去边家为老太太量尺寸。 老太太念旧情,又识人,对姜家父女留有好印象,背后又问了问小辈,得知姜家是靠好手艺发家,生意做得干净,对这家人就更有好感了。 “家里小辈不懂事,一件小事还要劳烦你们母女亲自跑一趟。”嘴上这样说,老太太心里却高兴能见到姜辞和戴丽达。 戴丽达和姜新元是苦出身,前半辈子无人倚靠,吃过苦受过罪,东奔西走,赤手双拳地拼下这份家当,后来生意做大了,那份朴素的心肠却分毫未改。 “您客气了,家里南边的厂子陆续都出手了,我也好久没做衣服了,手生,正好练练。” 老太太问:“打算回来立根基?” 戴丽达笑笑:“也不怕您笑话,我们是走了时运才挣了些家当,可这水深了,我们便要露怯了,一家人啊,也就姜辞多读过几年书,我跟老姜各方面能力欠缺的太多,这不是,暂且停一停,想再提升提升自己嘛。” 提升提升?一三五上国学课,二四六去茶艺师傅那儿打瞌睡,让正经报名个商学院好好研习,那是万般不肯的,一说到守家当,那就是她独生女姜辞的事儿。他们二老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清福,可说完全能放下吧,又敛不住那点野心,特别是被人说暴发户的时候…… 姜辞在心里翻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命好还是命途多舛。 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过过六年孤独时光的留守儿童,熬到青春期,老姜和戴女士从南边扛回来一麻袋钱,说要自己开厂子,她终于看见点生活的光,满腔希望跟着爹妈南下。 潮湿的南方岁月,他们一家三口失败过,煎熬过,她被旧厂房里的蟑螂和老鼠吻过脸,也被班里穿名牌的男孩子塞过污秽的小卡片…… 说运气好那是客套话,那是经历风雨后对苦难的笑谈。但眼下眼界跟本事跟不上时代变化,德能否配位成了难题,这是大实话。 好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赞许般地点点头:“有哪儿需要帮忙的,你们随时知会,我让我那两个孙子带着点儿姜辞,他们俩啊,虽说没什么大本领,但打小耳濡目染,还算是会识人看物。” “您过谦了,听老姜说起过两个孩子,那是个顶个的优秀,就怕他们嫌我们家姜辞顽皮。” “哪儿的话,我瞧姜辞灵着呢。” 姜辞嘿嘿一笑,眼珠子往院儿探,说曹操,曹操到。 边骋先露了脸,在平辈面前的阔气在老太太面前敛了三分,对戴丽达女士毕恭毕敬,对姜辞斯文有礼。 姜辞看着这张脸,想起他跟某当红女明星的那段旧日绯闻。她吃瓜吃得晚,听见这桩新闻时,他身边早换了好几茬佳人。 边策在后,他大边骋三岁,待人接物的高门气韵比弟弟更加浑然天成。边家虽过了最鼎盛的时期,可因他沿袭了家门里的这股气韵,又没流俗做了只图享受不念家族根基的闲散公子哥,边家才得以保全门楣的底蕴。 他找过梁小姐了吗?还是还在差人探底的阶段?假人真是不容易参透哈。 他少年时期好像还不是这样…… 姜辞迎着边策的目光,露出纯美无害的笑容。 第3章 两位长辈想说几句体己话,把小辈们打发到后院,让他们自己找乐子。 老太太交代兄弟俩不要怠慢姜辞。边骋打量在院子里看花的姜辞,对边策说:“难不成老太太跟她爷爷有什么旧情,好多年没见过老太太对谁这么热情了。” 边策正给刚播种的仙客来浇水,顺带泼了些水在说浑话的边骋脚边。 前些天戴女士说新家里缺一些花卉绿植点缀,一家三口都忙,谁也没顾得上去采买。姜辞跟边家养花的阿姨闲聊,取了取经,打算这几天去一趟花卉市场。 "你带些种子回去吧,自个儿种,比买现成的有乐趣。"阿姨对她说。 姜辞不客气地挑了些花种,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跑回两兄弟边上,“阿姨说我可以带些种子回去。” “养过花吗?”边策问她。 姜辞摇头,“试试呗。” “拿的什么种子?” “四季海棠。” 边策提醒道:“这花得养在通风且光照充足的地方。” “记住啦。” 边骋:“听说你挺忙的,有时间养花?” 一个“听说”让姜辞确定,兄弟俩都已经听过她的轶闻了。 她摊手:“也不能总去乱七八糟的画展当冤大头吧。” 她知道自个儿是冤大头,大家都在背后看戏?这就有意思了。边骋展开笑颜,“甭听他们诨说,一群自命不凡的俗气东西,其实眼界并不比你高。” 这是个会说话的,还不让人觉得是虚情假意。姜辞牵了牵唇角,弟弟可比哥哥接地气儿多了。 这时假人哥哥的手机响了,去一旁听电话了。他迎着太阳光站着,影子边缘正好投递在姜辞的脚边。 姜辞被光刺了眼,往前挪了一步,侧身站着,没留意,自己的影子霎时间叠到边策的影子上去了,两个分开站立的人被一道影子巧妙连接起来。 “我有个事想问你们。"姜辞拿出正经神色。 边骋:"你说。" 嘉年华 第3节 姜辞道出戴女士和老姜去上国学课这事儿,说:"我瞧他们也没学什么正经东西,倒是对易经八卦风水那些格外感兴趣,还加了一堆所谓大师的微信。" 边骋:“有资料吗?我看一眼。” 姜辞从手机里找出来给边骋看。 "糊弄人的。"边骋即刻做出判断。 "那我得赶紧让他们退学费去,一节课八百块钱呢,俩大傻子一口气交了三个月的钱。"姜辞说着就想回屋去找戴丽达,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眼睛看着兄弟俩,"我说她肯定不信,劳烦你们俩帮我去劝劝。" 边策这会儿已经打完电话,正要开口,边骋忍不住笑起来:"一节课800,那也比你花二十万买三副名不见经传的画强吧。" 姜辞一听这话,"呀,都传到你们俩耳朵里了。" "坏事传千里嘛。"边骋开起玩笑来。 "你是不是跟那画家认识?"边策的语气就像是随口一问,却在不经意间道出事情原委。 边骋一怔,很快领悟这其中奥妙。 只见姜辞言明:"是,那二十万她当天晚上就退给我了。" 柔和的眉眼,恳切的语气。这不是她头一回玩这种小把戏了,心里并不起什么波澜。 暴发户买画,这笑料传一次,那位青年女画家的名字就被人念一回。笑话讲多了,画家的名儿也就被圈子里的人记住了。 边骋觉得这姑娘挺妙,小伎俩并不高级,可她玩儿的低调,被人拆穿也没所谓的淡然样子挺招人喜欢。想起许穆阳用"奇葩"二字形容她,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玩心。 "过两天我带你玩儿去。"他对姜辞说。 "行啊。" 边策又接了一通电话,事情有些急,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客气跟姜辞和戴丽达告别。 告别后,姜辞瞧见他跟种花的阿姨说了些什么。晚些时候,母女俩回到家,边家差人送来了十余盆生长繁茂的花草,其中就有四季海棠。 - 入秋之后,日落一场比一场美。这天边骋的摄影师朋友攒局拍晚霞,边骋带了姜辞去。 许穆阳也在,见到冷了他半个月的边骋带着姜辞一起出席,眼睛里那点荒唐感几乎藏不住。 "姜小姐也喜欢摄影吗?"许穆阳头一回正眼看姜辞。 说是摄影局,可谁不是带着目的正装出席。姜辞戴着画家帽,穿工装裤和马丁靴,许穆阳看她哪儿哪儿都觉得可笑滑稽。 对于无所谓的人,姜辞仇都懒得记,就更别提察言观色了,她只对许穆阳虚意笑笑,也不搭话。 许穆阳却来献殷情:"我教你?" 姜辞看一眼边骋,那家伙竟然自己玩儿去了。 "好啊。"演戏谁不会。 许穆阳没什么耐心教,姜辞也压根没打算认真学。不同频又互相看不上的两个人硬凑在一起,氛围只剩下别扭。 边骋虽被几人围着讲话,视线却总往姜辞这边落。教姜辞摄像的时候,许穆阳故意靠近她耳朵:“以为搭上边家两兄弟,家里生意会好做吧。想多了妹妹,边家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太太又有几年光景……” 令人生厌的气息擦过耳廓,姜辞条件反射般地移开头,她手没松开相机,“呀,录进去了。”话落把相机拿走。 “姜小姐。” 许穆阳眼看着姜辞要往边骋那边去,一把拉住她胳膊,“姜辞妹妹。” 姜辞心里犯恶心,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审视他因焦急而蹙起的眉心。 边骋从热闹里抽身,闲庭信步过来看新的热闹。人站定,稍稍把姜辞往身后护。 许穆阳心知边骋的立场,对姜辞愈发客气恭敬,“姜辞妹妹,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什么了?”边骋垂眼看姜辞。 姜辞头偏向一边,抿着唇,视线往下,相机背在身后,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教她拍照时我心急了些。”许穆阳自己找了个说辞,说完拿了台新相机,“这我昨儿才买的,送给姜妹妹,就当是赔罪了。” “我原谅你了。”未等边骋反应过来,姜辞越过他,上前利落拿走许穆阳这台新相机,顺便把手里那台还了回去。 “走吧,这儿闷得慌。”姜辞扯了下边骋的衣袖。 边骋没动,手指拨弄一下眉心,没给许穆阳正眼,“别一口一句妹妹,听着别扭。”转过身,轻拍了下姜辞的后脑勺,低声在她耳边说话,把熟络的关系摆在台面上示人。 旁人听不见边骋说了什么,姜辞听见了,但她装作没听到。 边骋说了两个字——怂包。 怂包心气不顺,开着边骋的车把他拉去数码城。 “来这儿干什么?”边骋嘴上这样问,眼睛却看着她手边的新相机。 姜辞果然把相机卖了,直接卖给门口的二道贩子。虽在气头上,她脑子却拎得清,价格卖的不算亏。 姜辞收到卖相机的钱之后,立刻给边骋分了三分之一。 边骋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转账,眉头一皱:“气成这样?他到底说你什么了?” 姜辞手没停,继续转账给边策,也是三分之一的金额。 边骋看了一眼她手机界面,“嗬,不在场的都有份儿,姜大小姐真阔气。” “我不气成这样,你怎么好跟许穆阳割席?你知道他在,也知道他讨厌我,所以今天才带我来。我是你边公子带来的人,他再想羞辱我也会收敛,可他今天气你宁愿跟个土包子暴发户玩儿也不愿意继续带着他玩儿,忍不住在我面前犯浑。边骋,你看了戏,达到了目的,还收到个大红包,该开心了吧。”姜辞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话音落下,唇角也放下。 边骋实在忍不住,在她噼里啪啦的“数落”里笑弯了腰,待她红唇静下来后,挺直腰板摸了摸鼻底,“真是聪明姑娘。错了,我真错了,正儿八经给你赔不是,您看成吗?” 姜辞不搭理这家伙,沉着脸上了车。 “那你说怎么才能消气?”边骋继续哄。 姜辞沉静了会儿,说:“我朋友下周那个画展,你来撑个场面。” “就这?” “就这。” “现在开心了?” “今晚赚了钱,当然开心,钱可是好东西。” 边骋作抱拳状。 边策从一个冗长无趣却走不开的场合离席,看见姜辞那条转账消息,淡而无味的情绪像转了个弯。 他回了个问号。 更晚一些,姜辞回他四个字:乐善好施。 - 这晚散场前,姜辞冷不丁问边骋:“你最近身边没人吧?” “这话怎么说。”边骋只笑笑。 “反正我不跟你出来玩儿了。”姜辞下定决心似的。 “行,你回头别在老太太跟前告我状就行。” 姜辞探他话,妄自菲薄道:“你是冲老太太的面子才愿意带我玩儿。像我这种暴发户土包子……” “下车。”边公子嗔怒,扭脸却又说:“后天是个好日子,我带你去见个人。” “不去。” “少跟我拿乔。”边骋把玩着打火机,语气里添了些真诚:“姜辞,甭跟我演,你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上这帮二世祖呢。他们背后诽你欺你,根本伤不到你分毫。且不说咱们家老太太是什么人,我大哥又是什么人,我边骋交朋友,需要旁人干涉?我真挺愿意带着你玩儿,放心,我拿你当妹妹。” 挺感动的一番话,可她该感动吗?她姜辞才懒得跟一人精中的人精论真心。 她学边骋抱拳:“走了。” “后天见。” 姜辞背对着他招招手,又打了个响指,当是同意赴约。 到了家,另一位边公子用行动回复她那句“乐善好施”。 边策托人送来一幅字。 姜辞当着戴女士和老姜的面打开,里头竟然是道家的《清心诀》。 第4章 姜新元念了遍《清心诀》,问姜辞能不能明白边策的意思。 姜辞拿的是“脑袋空空”的人设,她干嘛要明白这些?她说:“他可能是在赞美我吧。” 戴丽达和老姜对视一眼,认为姜辞很有必要跟他们一起去上上国学课。说到这事姜辞就头疼,她打算用点自己的法子去把昂贵的学费退回来。 老姜问姜辞:“你借出去的那笔钱快到期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回来?” “已经到期了。”姜辞看向戴丽达,“妈,徐太太是你打麻将认识的,这事还是因你而起,明天我去要钱,你得跟我一块儿。” 戴女士懒得去应付那些所谓的阔太太,她们喜欢在牌桌上谈论艺术和奢侈品,也喜欢夸赞家里的先生和小孩,戴女士对这些话题通通不感兴趣,之前她被邀请去喝下午茶,每回都喝到头疼脑热,脸上挂笑脸心里翻白眼。 “钱是你自己答应借的,你自己要去。要债那点经验,我跟你爸早都教过你了,比起从前那些地痞流氓和老赖,徐太太这样的文化人应该挺好对付,你拿来练手都积累不到什么有用的经验。” “有文化的人耍起赖来才更加得心应手呢。”姜辞现在就开始做去讨债的心理建设。 “你也混了不少时日了,也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心里有点眉目了没?找到可靠资源了吗?” 老姜接了戴女士的话:“就是,你这名儿都出了,别到头来真把花瓶的名头坐实了。故事平铺直叙有什么意思,得有反转才精彩。” “我犯得着跟那帮俗气东西斗法吗?”说到这个,姜辞忍不住想起许穆阳那张令她犯恶心的脸。她要真想跟他斗,今天晚上就不会放过他。可她嫌晦气。 边家两兄弟都不搭理的人,继续扮小丑等天收就好,根本不配她浪费精力。 老姜冲姜辞摆摆手:“歇着去吧,明天先铆足精神去收账。” 姜辞回了卧室,洗完澡,躺下后,给边策回了个“谢谢”。 一家人谁也没瞧出那幅字出自谁手。戴女士把字收起来,丢进老姜书房的杂物架上。 - 跟徐太太一碰面,姜辞确认,边策压根没管梁子淳这档事儿。她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边策是绝情还是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她只是想着,除却是旧情人,他们还有着发小那层关系,以关心朋友的名义善意提醒,这不是管闲事,是讲义气。 徐太太满面春风,大谈儿媳梁子淳进门后家里如何温馨热闹,张口闭口都是幸福生活,摆出这副岁月静好的姿态,将欠钱这事衬得跟地上的蚂蚁一般渺小。 嘉年华 第4节 钱是还不上的,但漂亮面子得继续撑。姜辞看厌了这些虚荣可笑的嘴脸,可她没办法翻脸。 债不好要,这只是第一程。她得拿捏好分寸。 她给徐太太台阶下,随口说道:“我妈特别喜欢梁主播,您看看下次咱们碰面的时候,您能不能帮我带一张签名照。” 一句“下次碰面”,就是事情还能转圜。徐太太喜上眉梢,“别说一张签名照了,下回我带上她,咱们一块儿喝下午茶。” 临走时,徐太太塞给姜辞一个包。不是新的,但品牌摆在那儿,市价比她购入时只增不减。 姜辞没打算收,可徐太太硬把包塞进她车里,“这包我没带出来过,你回去送给你妈妈。下回她再跟那些人约牌局,带着这个包,就没人会笑话她了。” 姜辞听得脑袋差点充血。心想你还不如把包卖了给我现金,当是欠款的利息。 事后她才想通,送个价格不低的旧包,还是为了维持她阔太太的身份感嘛,而且阔太太断然做不出因缺钱而卖包的事。 可她暗讽戴女士算怎么回事?一个小时后,姜辞托第三方把包还了回去。 - 边骋带姜辞去见的人是孙之净。孙之净在北边有一块地,正打地基,要建一个大型康养中心。 姜辞聪明,一下子明白边骋的用意。上回老姜跟她去求的那事,跟孙之净想要做的这事在性质和形式上有百分之八十重合。 资本和资源永远垄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手里,老姜想要分羹,这事连老太太也难办。 边骋:“你们眼光倒是落的远,可慢了人家一步。” 姜辞没吭声,这哪儿是慢不慢的事,这是想让谁发财谁才能发财的事。孙之净这里连地基都打好了,可见他很早之前就开始筹谋了。 风向和嗅觉也是塔尖儿上的人先感知到。 “饿了,待会儿去哪儿吃饭?”心里虽挫败,可姜辞脸上还是挂着那份没所谓和淡然。 边骋翻了个白眼,“你这姑娘心思比海深,多吃饭能把海填平吗?” “不能,但人.民.币可以。”姜辞笑起来。 一车人被孙之净带去更北边的一间私人餐厅。下车后,姜辞对边骋指着茶山后面,“我老家就在那个方向,我小学就在这座茶山背后。” “你没在云栖巷长大?”边骋有些意外。 “城里生活成本多高啊。我爸妈去南方打工之后,我就被爷爷奶奶带回乡下生活了。” “那你哪年去的广东?” “十二三岁吧,去了没几年,家里开的第一个厂就倒闭了,赔了一百七十万,老姜没辙,回来把云栖巷的房子给卖了,差点被我爷爷打断腿。” 两人正聊着,边策的车开进院儿里。 “他怎么也来啦?”姜辞有些意外。 边骋说:“姜大小姐面子大呗。” “去你的。” 边策穿浅色的衬衫,太阳底下,身上那股疏离感散了些在明媚的光芒里。他一出现,大家都围聚着过去打招呼。 姜辞没动,直到大家散了,都往吃饭的那间屋子里走,她找了个时机悄声把边策拦住,直接问出口:“孙先生那个项目,你占资了吗?” “边骋带你玩儿的不开心吗?”边策牵了下唇角,顾左右而言他。 “开心啊,所以前几天给你发红包来着。”姜辞轻声叹了口气。跟这个世界上最难聊的人讲话真费劲。 “叹什么气?”走到门口,边策顿住脚步,示意姜辞先进去。 姜辞耸耸肩:“饿了。” 说是饿了,姜辞却没吃多少。也不是她不想吃,而是这种局,压根就不是能好好吃饭的局。 下次不来了,绝对不来了!她暗中发誓。 还在席间,徐太太发了条微信来,说要给姜辞介绍一个青年才俊认识。 姜辞抬眼看了看这满座的青年才俊,客套婉拒了徐太太的好意。 结果徐太太直接发了张那人的照片过来。 “这个,帅不帅?”姜辞给一旁的边骋看照片。 “还行。”边骋也不多问。 姜辞喜欢帅哥,有没有钱有没有脑子不重要,得帅,得非常帅,最好人还得会说话。 “嗯?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边骋想起什么,又看了看这张照片,心里不确定,拿去给边策看。 边策随意看了眼,视线落在姜辞脸上,“新朋友?” “哪儿能啊,我都多少天没见过大帅哥啊。这是一个热心肠的长辈想给我介绍对象呢。”姜辞混不吝地说。 “嘿我说妹妹,你这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边骋敲了姜辞头顶一下。 姜辞看看边骋,又看看边策,再看看照片,最后把目光落在照片上,用赞许的目光点点头。 边骋又敲了她脑门一下。 “徐太太给你介绍的?”边策懒得看猴儿戏,但拿了果盘里最红的小桃子放在演猴戏的姜辞面前。 既然他猜出来了,那要债这事儿是不是能跟他讨教几句?姜辞低声问边策:“钱拿不出,打算另辟蹊径,像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边策看着那颗小桃子,语气并不正经,“人家图你人傻钱多,你图人家是大帅哥,色相抵债款,就看你心里他那副皮相值不值这个价了。” 这人可真够损的。姜辞装傻,嘿嘿笑着:“值不值得试了才知道。” 边策抬了下手,也不知是表达“尽管去试”还是示意她吃桃子,总之拿出他摘星人的“虚伪”。 姜辞一边暗骂边策,一边把桃子吃了。 - 几天后的画展,边骋购买了青年女画家索然的三幅代表作。对比不久前姜辞买画那事儿,边骋的这个行为被称之为扶持青年艺术家。 索然是个纯粹的创作者,哪里知道边骋是什么人物,还以为是姜辞请来的托儿,私底下问姜辞要他的银.行卡号,要把这些钱转回去。 姜辞请边骋来只是想为索然吸引更多关注,没想让他花钱买画。可他边公子人都到场了,哪儿有不买画的道理,姜辞要真跟他扯这份人情,那会显得她姜辞不识趣,边骋的面子也不好搁。 “他不是托儿,这人情算在我头上。”姜辞对索然说。 “那怎么行。” “你听我的。”说着话,姜辞手机收到微信消息,她解锁查看。 索然看见她壁纸,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书法了。 姜辞:“我能懂什么书法,这是人家送给我的一幅字,清心诀,鞭策我研习清心寡欲呢。” “我看看。”索然放大看姜辞拍的照片,目光定在落款那儿,“天……” “怎么了?”姜辞问。 索然对她指指落款:“你真不知道这人?” 姜辞摇头:“除了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哪儿哪儿都跟文化艺术不沾边。” “这是位大家,一幅字能换这座城市的小半套房子。” “……” 姜辞的思绪绕了个弯,拍拍索然的头:“看见没,有钱人都是这么造的。买你三幅画算什么,你更该没有心理负担了。” 索然问:“这字是边先生送你的?” 姜辞没接话。那人反正也姓边。 姜辞想起一茬,立刻打电话给戴女士。 “边策送的那幅字你放哪儿了?” “书房。” “行,没扔就行。” 挂了电话,姜辞在搜索引擎里查询名贵书画该如何保管。 第5章 这晚姜辞梦到她已过世的爷爷奶奶,梦到老两口还在乡下受罪,梦到她还小,眼巴巴地等着爸妈从南方寄钱回来。 次日一早,鬼使神差,她独自开车往北边走。原本是想回老家看看,可路过孙之净的地盘,没忍住就停了车。 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瞎盘算,副驾上还搁着狐朋狗友们提供的内部资料。那日她问边策是否占资,对方没给答案。她暗地里查,并没查到这块蛋糕跟边家有什么牵扯。可边策那个眼神让她确定,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太多事情萦绕在心头,她怀旧的心情散了些,没再往老家开。回城路上戴女士发来一条转载——国学大师十讲家庭风水! 她看的烦心,决心去找骗子大师退钱。 结果是,她碰了一鼻子灰。 人家大师有特别唬人的学历跟经历,拥趸们个个巧舌如簧。其中一位助理,自称是某高校带辩论队的老师,遣词造句听不出文化哲理,倒让她听出梁子淳播的新闻里那些高级传销诈骗头目的特质。 好好的国学就是被这帮“恶徒”给糟蹋了,姜辞想不明白,见过大风大浪的戴女士和老姜为何会成为他们的信徒。 “姜小姐,好巧啊。”徐太太介绍的那个大帅哥在姜辞情绪正愤慨的时候出现。 男人生得真挺美,或许没边家兄弟那么耐看那么有气场,但眉眼实在精致,是随手丢进娱乐圈能掀起水花的程度。 姜辞偶尔会健忘,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人的名儿。 男人自报家门:“徐翊宁,演话剧的。姜小姐,我们加过微信的,你微信头像是你的画像,很漂亮,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徐翊宁邀请姜辞去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落座后,没问姜辞喜欢喝什么,跟店员打了个招呼后,跑去跟咖啡师切磋。 姜辞无聊,拍了张帅哥做咖啡的照片发给索然,求点评。 索然:好眼熟。 姜辞:猜猜他能拉个什么花儿给我,猜对晚上请你喝酒。 索然:上来就要亮活儿,树叶爱心小喵咪怕是拿不出手。瞧他穿的挺有艺术感,说不定会点美术,该不会要画个你吧? 索然这话说完没多久,徐翊宁端过来的咖啡上出现一张美人脸。 “姜小姐,像不像你?”献殷情的帅哥笑起来实在太甜。 嘉年华 第5节 这姜辞哪能抵得住,她“哇哦”一声,热情鼓掌。然后给索然转了200块钱:去买酒。 索然:太抠了吧大小姐,这点钱喝啤酒都不够! 发完改了姜辞的备注——一毛不拔小姜。 小姜继续捧场,拍下这张美人脸和徐翊宁漂亮的半截手,发了个朋友圈——美好的一天从拉花开始,猜猜这是谁? 一语双关,猜咖啡上的图案是谁,也猜这手是谁的手。 她为人大度,徐太太和那帮看戏人想要看到的,她会一幕幕赏给他们。 徐翊宁在五分钟后点赞加评论——嘿嘿,开心就好(小狗) 姜辞压根没问徐翊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前几天被拉进一个小群,成员们大多只跟她见过两面,还没建立起交情。可从前天起,群里就有人旁敲问她行程,只问,也不攒局邀请她一起玩儿,一个小时前又有人问,她直言,说要来找骗子要钱。 要不是徐翊宁当真有副好皮相,她才懒得起这份玩心。 喝露水的边先生让她衡量这份精力付出得值不值当。值当啊,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大帅哥陪玩一上午,她一整天心情都能变好呢。 姜辞没探徐翊宁的底,徐翊宁反倒一脸天真地问她来这儿做什么。 “要钱啊。”姜辞三言两语道出实情。 “你真在乎这几万块钱?”徐翊宁的语气是不可置信,他当姜辞在开玩笑。 姜辞也跟他开玩笑:“俗话说,越有钱越抠嘛。” 都说了自己抠,姜辞这小半天的约会便把这个设定往实了演。徐翊宁请她喝了咖啡吃了午饭,约会结束后,还送了她一条手工手链,她欣然接受一切但没有任何回礼。 - 戴丽达去给老太太送衣服,被老太太留下来看花喝茶。缘分这东西本就说不清,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戴女士真实可爱,意外戳中老太太的欢心。 老太太听闻姜辞还没有男朋友,眼底一番合计,还未言明,被聪慧敏锐的戴丽达看穿心思。 这事当然不妙,戴女士觉得只有他们夫妻俩懂得欣赏的顽皮女儿姜辞,绝不愿意一脚踏进边家这座巍峨的高楼。 “说没有男朋友吧,可她贪玩儿,这不,最近被一个演话剧的男演员迷得五迷三道。”戴女士说了违心的话,她可不觉得姜辞瞧得上那个小演员。 老太太却说:“姜辞还年轻,多识人,特别是男人,有好处的。而且她机灵、漂亮,又不落俗,懂欣赏的男人都会多看她几眼。我们家边骋就特别爱跟她玩儿。” 边二公子那点花边新闻,戴女士从前不甚在意,后来姜辞跟他走得近,她特地上过心,她粗浅判断,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边骋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用不着焦心了。 至于边策,那就更不用她烦神。且不说老太太拿边策当家里的定海神针,亲事上绝对不会随意,就拿两个年轻人自己来说,边策那样的眼界和气度,姜辞在他眼里怕连只扑棱蛾子都算不上,而姜辞也不会对他这种性子的人感兴趣。 没有哪个姑娘比姜辞更识时务,她对征服异性毫无兴趣,也不会轻易被谁俘获真心。她喜欢谈恋爱,喜欢热闹,却也知道,爱情是海市蜃楼,她只爱这份热闹就好。 老太太没明说,戴女士就装傻。讨巧的是,之后的一段时日,姜辞自个儿跟边家兄弟疏远了。 - 一个月后,姜辞在一个正经场合遇见边家两兄弟。兄弟俩西装笔挺,往哪儿杵都是惹眼的风景线,也不知要等多久,他们身边那些斑斓的色彩才甘心散去。 跟兄弟俩的这场交情是姜辞先冷下来。边骋带她看孙之净起高楼那事儿算是给她上了重要一课,阶级之间的门槛梗在那儿,她要继续凑那份热闹,就真只能做个无用的花瓶。 她的确能跟着边骋见些世面,却见不到边策几回。边骋是个好玩伴,但也只能做个玩伴。这个玩伴前段时间有了新欢,这也是她识趣冷着他们的原因。 等了不到三分钟,姜辞的耐心就用尽了,想着不搭这话也罢,抬脚就走人。 她人走到会场外面,收到徐翊宁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忽然就闪过边策那双洞察一切却以漠然示人的眼睛。 没劲透了。 她回徐翊宁:今天累了,改天再约。 “姜辞。”她刚要往停车场走,被散了热闹的边骋叫住。 她回头,抬起手掌挡住头顶的太阳,“好久不见啊。”不耐烦的神情是一点没遮掩。 边骋巧笑一声:“刚刚瞧你在走廊上站了会儿,还以为你在等我呢。是我自作多情了。” 才个把月不见,说话就变成这副腔调了,姜辞格外没有应付的心情,干脆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等你们呀,可等着等着就不想等了。” 话说完,余光扫过边策,心里又懊恼,觉得“等”这个字真讨厌,一下子就让她的记忆飘回十多年前。 边策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她在忙什么怕是他们早就听说。成了边家两公子“弃子”的她,忙着被徐太太的漂亮侄子“蛊惑”。 “能忙什么,瞎忙。”姜辞回北方好不容易养白,并不想再晒黑,说话间往阴凉地里挪步。 “行,那你忙。”边策不随她过去,转身下了台阶。 这是什么无脑荒唐又敷衍的对话?太阳光里的那点躁意通通浮上姜辞心头。她自诩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好多天没像此刻这么烦闷过了。 边骋看出点端倪,问她:“恋爱谈得不顺利?” 她哪里谈恋爱了,找个新玩伴罢了。她反问:“你呢?很顺利?” “我谈恋爱了?”边骋讶异。 既然都是寻个乐子,谁也别挖苦谁了。姜辞冲他歪歪头:“你大哥等你呢。” 边策站在台阶之下,朝台阶之上攀谈的两人微微侧身。姜辞只瞧得见他漆黑的头发和半张脸,忽然幼稚地想,这算不算是她在居高临下? 上了车,边骋对边策说:“这姑娘怪得很。” 边策没搭腔。他知道,她是心生挫败了。 一个月前,他在孙之净那儿瞧见她的车了。她坐在车里,看着那片工地发呆,身边空无一人,她眼睛里那点情绪终于不再像是清晨的雾气。 那一刻她反而是鲜活的。 她守着那么大的家当,就此躺平,这一生会安乐无虞。可她受勤奋且朴实的父母影响太大,心里暗藏一份抱负,她知道她必须还要往名利场里踏。 她懊恼的是,她自己也知道,现阶段的她像只无头苍蝇,只会耍些连她自己都瞧不起的小聪明。 学习自洽的阶段,总要被外部世界消磨点什么。 他让边骋带她玩儿,不全然是冲着老太太那份交代,还因为他生了几分好奇心。 他是个在被外部消磨时,擅长搭建新防御体系的人,令他好奇的是,他发现姜辞骨子里跟他有几分相似。 他跟姜辞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环境里滋生的产物,相交的某些特质会吸引他去追根溯源。 第6章 姜辞又约了徐太太两回,徐太太都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跟姜辞见面。梁子淳的签名照徐太太倒是记得,托徐翊宁带给姜辞,还不只带了一张,而是带了七八张。 一张是珍贵,多了就显得廉价了。徐太太简直把打发“土包子”的这点心思摆在明处。姜辞宽慰自己,如今欠钱的才是老大。 学费退不回来,借出去的债也要不回来,连这些杂事都办不利落的姜辞,又一次把边策送的那幅《清心决》翻出来看。 还真是好东西,姜辞越看越清心寡欲,心气儿变得寡淡之后,她决定学一学“高人们”的作派。 这天边策收到姜辞的微信,姜辞发来三所高校的金融管理研修课,请他帮忙做选择。 姜辞:您要是觉得我目前的能力听这些还很吃力,也请您直说。 真会给彼此找台阶。一天后,边策回了个地址给她。 姜辞一看名字,该是个雅致清韵的地儿,问:需要穿的很正式吗? 边策:随意。 确定赴约的时间后,姜辞又问:您会带其他女伴吗? 半晌后,边策正儿八经地回:带,要不你别来了吧。 多此一问,姜辞是故意的。她逗他,是以为他压根懒得搭理她。 徐翊宁的消息发晚了,他同一天晚上有演出,邀请姜辞和姜辞的朋友们去看,姜辞已经先约了边策。 姜辞客套:“我忙完要是你演出还没结束,我就过去。” 徐翊宁的语气非常失落:“真不能推了你那边的事吗?这场是今年最后一场了,你还没看过我在台上当男主角呢。” 那你先让你姑姑把欠我的钱还了!姜辞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对徐翊宁生了厌倦的心。 皮相再好也不值当了。她看厌了。 - 赴边策的约前,姜辞做了些功课,最后穿了得体的日常装。 去的路上就开始下雨,她没带伞,想着到了停车场,跑两步,估计也淋不了多湿。可当车驶入停车场时,忽然暴雨如注。 餐厅离停车场最近的位置都有三十来米远,还要经过一小片竹林。姜辞算是寸步难行。 她想在网上搜餐厅的电话,打电话向工作人员寻求帮助,但别说电话了,她竟然连餐厅的名字都搜不到。 折腾了会儿后,她看了看约定时间,还差五分钟就要迟到。最后,她心生一计,从后座去后备箱里翻出一块露营时用到的天幕。 边策撑着伞站在廊下,浅灰的衣衫跟被淡墨泼开似的,跟身前身后清雅的景致几乎融为一体。 看见翠色的竹林里出现个裹着麻布的人儿,他轻蹙起眉心,抬脚下了台阶。 “您在等我?”除了鞋袜,姜辞哪儿都没淋湿。她摘了身上的东西,自个儿先感慨好在形象还在,“差点儿就要给您丢人了。” 边策这才看清她披在身上的是一块天幕,很大,湿透后就更重了。他本想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请他去接她几步,瞧她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便什么也没问。 两人走到厅里,姜辞又问主动他:“边先生,如果我刚刚打电话给您,您会去接我吗?我是说您自己去,不让这里的工作人员帮忙。” 她对边骋直呼其名,却对他一口一个“边先生”,一口一个“您”。 “你觉得呢?”边策觉得这是无意义的废话。 姜辞眨眨眼睛,说:“那我就当您会自己过去接我吧。” 边策挪开视线,请工作人员拿来干净拖鞋,“换好后自己过来,左转第三间。” “穿拖鞋进去不好吧。”姜辞犹豫。 “你想湿着鞋袜进去也行。”关切送到,剩下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 太难打交道了。姜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着?”边策听不得谁叹气,回头看着她。 姜辞耸耸肩膀,忍不住问:“您有女朋友吗?” 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聊天的节奏异于常人。边策轻轻拉了下唇角:“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在等你吗,是啊,姜辞,雨这么大,我不等你等谁?” 嘉年华 第6节 哦,其实是会的。只是懒得用到她身上罢了。 姜辞鼓着脸,扭头去看雨。姜辞啊,看见没,人是会变的,你可千万不要再高估你自己。 - 除了姜辞,在场的都是男士。姜辞没想到,边策是这里头是年纪最小的。 坐在主位年纪最大的那位,头发花白,笑起来慈眉善目,姜辞总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爷爷。 来之前姜辞设想过边策对她的介绍,比如“带个小孩儿来见见世面”这种随意但应景的大俗话,或者“我一个朋友”这种言简意赅点到为止的普通介绍。她万万没想到,这样正经的场合,边策竟然只是领她进去,安排她坐在他身边,并未用任何话语引导她跟在座的人打招呼。 大家正聊一件近日发生的趣事,典故频出,妙语连珠。瞧见姜辞,都只是客气颔首,不问来历。 这算是一种默契?是不想影响了雅士们交谈的氛围还是她压根不值得被在座的人记住名字? 算了,想多了头疼。总之这样的局跟边骋带她玩过的场合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边策本就话少,又是小辈身份,甘愿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姜辞心绪定下来后,学他这副谦卑又气定神闲的模样,喝几口茶,听几耳朵妙谈,感受他当下的心境。 趣事讲完,他们又谈时事,虽然在场的姜辞一个都不认得,但从他们的交谈中,姜辞大致能识别他们的身份或所从事的领域。 再往下听,听到一些关键点,姜辞消沉下去的那股子心气悉数回到胸腔里,她顶着她两颗冒精光的眼睛看向身旁的边策,他仍是那副恭敬又散漫的公子哥样儿,可眼睛回给她的情绪有了声色。 边策看姜辞一眼,往她餐盘里搁了块儿茶点,示意她多用点脑子。 姜辞不敢碰手机,又觉得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的行为显得有些愣头青。纠结之后,决定还是信赖自己的脑容量和记忆力。茶也不碰了,边策也不看了,一双眼睛跟着开口说话的“师父”走,一字一句都不想遗漏。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茶水续了几遍,点心换了几道,姜辞好久没这么认真应对一个只是闲谈的场合了,她只觉得从前她想结交资源的心性在此刻显得十分廉价。 她也彻底想明白,为什么进门时边策无须向众人介绍她。 他们交谈的内容对她而言值千金。 散场前,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经过姜辞时,递给她一张名片,“下个月来上我的课吧。” 姜辞受宠若惊,回神看了肯定事先就已经向众人推荐她的边策一眼,边策隔着一段距离回视她,眼底情绪很淡,像看一场云烟。 一开始,姜辞把边策想俗了,眼下觉得自己怎么诚恳道谢好像都不显真诚。她想了又想,最后对边策抱拳,说了声“谢谢老师”。 “我可不是你老师。”他更没打算教她。 “可你不喜欢我叫你边先生。” “叫名字。” “边策?”姜辞摇摇脸,“不行不行,太怪了。” 工作人员送来姜辞已经烘干的鞋袜,她坐在凳子上穿,边策没急着走,倚在几步外的小窗前等。 姜辞赏看这个男人的侧影,总觉得他跟画中人似的。 姜辞换好鞋袜,去接她来时披在身上的天幕,边策早她一步把东西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撑了伞,示意她站进伞里。 这是要送她去停车场? “要不我再借一把伞吧。”她说不清她怂什么。 边策掀一掀眼皮,“没去接姜小姐已经是失敬,这要还不好好相送……” 姜辞没让他把话说话就站到了他身前,靠得格外近,圆眼睛认真地仰视他:“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真不是觉得你不够绅士的意思,别多想哈。” 情绪掀起来,还未落地,她先一步往前边走,低声嘟囔着:“我对你好奇嘛,所以找个借口问问。没有最好,免得我跟你在一起时有心理负担。” 暧昧不明的最后半句话散开在雨声里,边策瞧她在石板路上跳着,总觉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招了只充满表演欲的扑棱蛾子。 走到姜辞车旁,后备箱打开,边策把天幕放进去,一弯腰,瞥见杂物箱里的几张照片,上头签着当初还是他设计的签名儿。 “这不是,没要到钱,只要到几张签名照嘛。”姜辞语气有些沮丧,眼光落在边策脸上。心想,呀,真不巧,在这儿让你瞧见你前女友了。 边策神色未改,问她:“那抵债抵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辞果断道。 边策笑了,抬眼看她:“是哪儿不好了?” “也没有哪儿不好,就是看厌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其实是问她继续要债的事儿。 姜辞插科打诨,说:“打算退货。” “行。”边策每次说“行”,就代表今儿到这儿了,“再见,姜小姐。”他学她的假客气。 姜辞绷了绷唇角,眼睛睁得老大,冲他摆摆手,人走开几步,又出声:“再见,边策。” 画中人步履匆匆,回画里去了,丝毫没停脚。 第7章 这一晚,姜辞汲取的养分过多,迫不及待赶回家梳理思路。路上,脑袋中冒出一个巧思,拨通了前段时间在某个商务局上认识的基金经理的电话。 她擅长学习,更擅长模仿那些高人们的话术,尤其是边策那副明明隔山隔海却不让人觉得虚伪的腔调。 这通电话是为了套话,同时她也通过尖端信息结识了一位靠谱的金融人士。两人约好见面时间后,姜辞知会老姜,要老姜把钱准备好。 老姜:“你把徐太太那笔钱要回来再说。” 徐太太境况堪忧,恐怕不只有她这一位债主。徐翊宁越殷勤,她越反感,也觉得自己离那笔欠款越远。 这事她办得不漂亮,也没心气再跟老姜讨价还价了。回到家,合计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闲钱和房产,决定一个人去冒险。 临睡前,徐翊宁发来很长一段微信,大意是他觉得姜辞好像并不在乎他这个朋友,他患得患失,导致今晚的演出也没发挥好,他很迷茫,希望能跟姜辞见一面,好好聊一聊。 会示弱,更会道德绑架。姜辞有样学样,开始诉苦:抱歉,我最近也挺心烦的。借出来的钱要不回来,我爸妈断了我零花钱,我日子挺不好过的。 姜辞以为徐翊宁暂时不会回,或者要回也是回几句客套安慰的话,谁承想,这个男人直接转过来两万块钱。 徐翊宁:我们话剧演员收入不高,让你见笑了。别多想,只是希望你开心点。 姜辞愣了会儿,回他:你喜欢我? 徐翊宁:你才看出来啊傻瓜。 姜辞:喜欢我什么? 徐翊宁: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也愿意跟你坦诚。姜辞,我觉得你不是个没脑子的花瓶富二代,你有很朴实的一面,有很坦诚的一面…… 姜辞没看完,手机扔在了一边。她有些烦躁,质疑自己是不是双标,抛开徐翊宁是谁介绍的人不说,为什么边骋跟她说这些话时,她不至于感动但愿意相信,可徐翊宁说,她不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更加厌恶这个人。 她甚至懒得去深思,徐翊宁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讨她欢心,还是藏有几分真诚。 她对徐翊宁有那个意思吗?无,她都准备退货了。 既然如此,不管这人真不真诚,她先真诚回复: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对你没有超出朋友这层关系之外的好感。我很肤浅,只是喜欢跟帅哥做朋友。 徐翊宁过了好久才回:姜辞,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会等到你对我动心的那一天。 男演员都这么入戏吗? 姜辞怎么都不相信徐翊宁会是个活人。 隔天一早,她给徐太太发通牒,说徐太太要是再不见她,这事就公事公办。 软硬兼施,她该硬一硬了。又想,能顺便探一下徐翊宁的底。 见姜辞突然这么急,徐太太心慌询问徐翊宁姜辞最近的动向,徐翊宁也不知道姜辞在忙什么。圈子说大不大,徐太太最后打听到许穆阳的头上。 许穆阳嗤笑:“她能忙什么?忙着巴结边家二公子呗。” 跟边家搭上话了?徐太太心中不妙,边家跟她的好儿媳梁子淳可交情匪浅。 徐太太给姜辞回电话,放下了她欠钱者的傲慢姿态。言语里点拨姜辞,要她不要因为心急而声张此事。 姜辞听到边家两个字,猜测到徐太太的心思。徐太太这通电话挂掉没过多久,徐翊宁又打电话约她去市郊泡温泉。 姜辞问:“什么局?” 徐翊宁:“群里几个你熟悉的朋友也去。” 姜辞心生一计,先去问边骋的行程。 边骋跟她开玩笑:“约我去泡温泉,你是何居心啊?” 姜辞哈哈大笑:“别的姑娘看得,我看不得?再说你要不是回归单身,谁稀得跟你玩儿啊。” 边骋答应赴约后,姜辞对徐翊宁说:我还带个朋友。 徐翊宁:谁? 姜辞:边骋。 - 去赴温泉约的前一天下午,好巧不巧,姜辞在基金公司里遇着边策。边策被两位基金经理围着,见着姜辞,并不引荐,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让我猜猜你这回又想考我什么。”个把小时后,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没人看见的地儿。 他不引荐,是担心那些经理冲他的面子引导和干预姜辞的决策。投资不是小事,他犯不上担一个陪她冒险的虚名儿。 姜辞门清儿,那天他带她去学习,引她入门,是他闲暇之余的恩惠。真到摆在台面儿上做买卖的这一天,他指不定多瞧不上她,才不会真拉她入伙。 这些塔尖儿上的人啊,永远那么热衷于扮演看似仁慈实则冷漠的上帝。 姜辞入局,却不想入戏。这时候她又会念一点徐翊宁的好,因为徐翊宁就算演,也是踏踏实实地演。 边策对着盥洗池上的镜子整理衣袖,在镜子里跟姜辞对视:“我没那闲工夫带徒弟,特别是你这种玩儿心重的。” “我玩儿什么了?我最近学习可认真了。”姜辞往墙壁上懒散一倚,“明儿跟他们去泡温泉,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您别听到什么都觉得我贪玩儿,又不是我撺的局。” 边策并不对她的行程感兴趣,也不知道她从何提这么一档子事。他说她贪玩儿,不过她跟欠债人侄子那点新闻,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老太太生了看戏的心,日日打听聪明的小姜辞该怎么破局,他这才留了几分心。 “我看看你学了什么。”边策转过身,伸手去拿姜辞捧在怀里的文件袋。 上帝撒糖啦。姜辞狗腿子似地替他打开,“我字儿不好看,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边策挑眉看了她一眼,不是玩闹的场合她一般不化妆,其实她生的偏文气,只笑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时更像个美人。 姜辞心里打起鼓,倒不是担心她字写的一般惹他笑话,而是怕他嫌弃她功课做得没水平。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边策整理好文件放回文件袋,塞回她怀里。 “您觉得怎么样?”姜辞见他不吱声,鼓足勇气问。 嘉年华 第7节 “字儿不错。”他音色里透着倦懒。 切。 姜辞立在原地不动弹。 “过来。”他又扭头冲她招招手。 姜辞小跑着跟上去,距离没把握好,触到他风衣下摆,“您说。” 边策忽然间就笑了,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衣料上,说:“你能不能别一副小狗样儿。” 难道不是你总拿我当猫儿狗儿?姜辞心里翻白眼,嘴上却回:“汪汪汪。” 小狗那么可爱,凭什么瞧不起小狗? 边策领姜辞去了个别的地儿,位于市中心,氛围却静。简直是一处落在钢铁森林里的桃花源。 “你饿了?”姜辞其实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吃饭的地儿,但看着像。 他为什么总爱来一些看起来不会太好吃的地方? “你不饿?”边策敲了敲表盘,提醒她,已经快一点了。 姜辞说:“要不到钱心里愁啊,食不知味。” 一位中年店员莫名被姜辞逗笑。 边策闻声,说:“甭搭理她,她就是嘴贫。” 跟店员如此熟络,难不成这是他开的店?姜辞一路跟他进来,只顾着赏景,并没有看清门牌。 “这儿没有菜单,你只管说你想吃什么,然后让他们看看今儿厨房备了没有,要有最好,没有你就再换一样儿。”说着话,边策脱了风衣,劲瘦的身材却不干瘪。 姜辞从绝色的假人那儿敛回目光,瞬间就觉得饿了,说:“想吃小排。” 旁边的店员回:“有。” “还有呢?”边策继续问。 “想喝汤。” “什么汤?” “是汤就行,我不挑。”姜辞话落,又改口:“不不不,要肉汤。我是食肉动物,我可不爱喝蔬菜汤。” 店员又笑了。 边策说了一道汤的名字,姜辞不确定是哪几个字,但觉得食材肯定不会差。 “主食呢?”边策看着食肉动物。 “怕胖,最近我不怎么吃主食,你点吧。” 边策要了一碗面。 大中午吃面?姜辞怀疑他没吃早饭。 半小时后,菜色上齐。姜辞一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她忽然对这些菜品的单价起了兴趣。 边策却说:“这儿不对外做生意。” “真是你的地盘啊?”姜辞眼冒精光。 “吃饭吧。”边策懒得看她。 姜辞低头尝了一块小排,入口就觉得惊艳。她心里为刚刚觉得这儿不特别的想法道歉。至少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排。 “真好吃啊。”她由衷赞美。 边策看着吃傻了的小狗,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 “不是不吃主食?”他逗她。 姜辞努努嘴:“我就想尝一口,看看这面又能做出什么花样儿。” 第8章 别说异性,长大后的边骋也没跟边策分食过一个碗里的东西。边策看着姜辞从他还没动的那碗面里挑了一小碗走,忽然对“看她吃”更感兴趣。 “好奇特的味道,很浓郁,但是不腻,面汤是用什么食材煮的?”姜辞尝后问他。 她吃东西的姿态很认真,好像真带着一颗热爱美食的心。在没办法认真吃饭的场合待久了,意外碰见这样一个认真吃饭的饭搭子,边策觉得挺有趣,他说:“都告诉你了,这儿还怎么做生意。” “放心啦,我对投资餐饮不感兴趣,只是自己爱吃罢了。”姜辞说完立刻自省,这话是不是太膨胀了? 并不是手上有两个钱就能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的。她瞧一瞧边策,他低头喝汤,又一次自动屏蔽她的废话。 “不对呀,这里不是不做生意嘛。”她想起来,露出抓住他话里漏洞的巧笑。 这地方她还会再来,来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开不开门做生意了。边策挑必要的事问:“下午要忙什么?” 姜辞挺讨厌聊天节奏永远掌控在他手里的感觉,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机会占上风。她语气淡下来,说:“带我爸妈回老家祭祖。” “几点出发?”边策看了看表盘。 “三点左右吧。”他问这么细节做什么? 边策抬眸看着姜辞的眼睛,“那你中午在这儿歇会儿吧。” “可以在这儿午睡?”姜辞语气轻快,没把这句话问出任何暧昧的意味。 边策没接话,让工作人员领姜辞去后院。 临走前,姜辞又问:“你待会儿会来找我吗?” 边策顿了顿脚步,没说话,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眼睛里框住的是她的影子,投递出来的却是一种听到不怎么好笑的乐子之后的情绪。 姜辞比了个“ok”,“懂了,睡醒后我打电话给你。” 被带进一间窗明几净,晒得到太阳也听得见风声的屋子,里头摆设简洁,但一看就知道布置的人花了心思。姜辞瞧那张床整洁无暇,心想她就眯一会儿,到头来还得劳烦工作人员清洗一场,太不划算,直接躺在了窗边的软塌上。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姜辞侧耳听着,高抬手臂,在对面的墙壁上落下影子。她忽然睡不着,就这么跟自己的影子玩儿,一会儿比“耶”,一会儿学“鸽子飞”,又让反光的表盘形成的光斑像飞碟一般在墙壁上穿梭。 真是个好地方,食物好吃觉好睡…… 姜辞做了场美梦。被敲窗的声音弄醒后,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定闹钟。 边策站在窗外,衬衣上没有半点褶皱,姜辞发丝凌乱,睡醒惺忪,总觉得这是幻象,迷迷糊糊地对他说:“边策,我做梦梦到你了。” 她左脸上有一道压痕,鬓边的碎发被微风吹起来,要遮未遮,顺着那道压痕飘。可见她睡得真的很香,全然不顾形象。 边策淡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姜辞揉揉眼睛,“忘了。” 是真忘了。如果不是惊醒,说不定还能在余味里想起来。她撑着脸,看着边策不午睡却不疲倦的眼睛,问他:“你中午不休息,下午会犯困吗?”又盘算起他的年纪和精力。 边策瞧她转着她的圆眼珠,脑子里八成没想什么正经东西,说:“年纪大了,觉少。” “……” 边策从窗户把姜辞的文件袋递给她:“醒醒脑子好好看,看完不懂的来问我。” 姜辞眼睛一亮,抱拳:“谢谢边老师。” 也顾不上头发和衣衫还是乱着的,姜辞立刻打开文件袋,一眼看见边策的漂亮字儿。笔锋飘逸,落笔成云烟。 其实姜辞字写的不难看,只是毫无个人风格,而边策的字,一眼就能让人代入他身上那种沉着又不死板的文气。 姜辞本以为他的话术应该会很难懂,所以他才会说看完哪里不懂可以去请教他,结果看完,他哪儿哪儿都阐释的很易懂很清晰。 “师父,我该怎么答谢你呢?”她不打算提问了。 边策转身看着她的乱发和清醒之后的双眼,“八戒,别跟师父客气,路长着呢。” 也就是一顿午饭加一场午觉的功夫,汪汪小狗变成呼噜小猪。 “得嘞。”姜辞起身把软塌收拾好,“这儿真好,我下回还来。” 边策没吱声,听见她又说:“下回来我肯定睡床上,这床看着真舒服。” - 老姜带了市面上最贵的白酒,一股脑全洒在姜辞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姜辞心里“呦呵”一声,谁背地里吐槽老姜越有钱越抠的,他给自己亲爹亲妈尽孝可绝不含糊。 “老两口是真没享到福。你爷爷一直说想重新盖一栋小楼,可他走得那年我们生意刚有起色,你奶奶倒是过了两年吃穿不愁的日子,可还是没等到真舍得给自己买金镯子的那一天……”这三年,戴女士年年来,都会动情说这些话。 姜辞:“就算我奶奶活到今天,她也是舍不得给自个儿买金镯子的。”她最记得奶奶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导致她对金银首饰那些从不感兴趣。 老姜:“老太太其实爱美,喜欢穿花衣裳,也羡慕人家老太太穿金戴银。可她这辈子都认钱花在刀刃上这句道理,说她轴吧,可要不是她这么轴,咱们家不会有今天……” “行了行了,他们俩才懒得听你们说这些,你们去远点儿,让我跟我爷爷奶奶说几句话。” 姜辞把戴女士和老姜支开,跪在墓前,一张张给他们烧纸钱,她张开嘴,想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说一些只属于她自己的想念,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落下来,嘴里却无声。 每一个觉得有了钱也没意思的时刻,都是因为她想起没享到福的老两口。她本来想跟她奶奶说,她老人家一直嫌条件太差的那所小学,她今年年初匿名捐了一笔钱重新修建,她爷爷渴望的新房子,她也买了地,正在物色最合适的设计师,打算明年开春就动工…… 可最后她最终能开口,却只有一句话:“爷爷奶奶,今年是我本命年,我没什么灾,一切都好,你们放心。” 回程姜辞总也提不起精神,徐翊宁打来电话,说他给姜辞准备好了明天去泡温泉的衣服,要她什么也不用操心。 徐翊宁的声音落进戴女士耳朵里,她咂咂嘴:“小伙儿这不是听着挺体贴的嘛,你怎么又瞧不上了?” “行,我明儿就领回去给你们当女婿。你们打算出多少嫁妆?”姜辞说“行”的时候,一瞬间觉得自己边策上身。 老姜“呸”了声,“嫁妆?抱歉哈,我一毛不拔。” 姜辞听乐了,“赶明儿真到戏收场的那一天,你千万拿出你这会儿的气势哈,连这个‘呸’字儿都别省。” 怎么破局?这不,老姜和戴女士守在最后一关呢。 戴女士想起边家老太太的心思,问姜辞:“你最近跟边骋还一起玩儿吗?” “还行吧,偶尔联系。” “你注意点儿分寸。”戴女士模糊提醒。 “这话怎么说。” 老姜这下不“呸”了,但发出一声冷哼,“边家也不行。” 嘉年华 第8节 “什么不行?”姜辞是真没听懂。 戴女士没明说,老姜也不搭腔。姜辞自己盘算了会儿,开玩笑说:“都是逢场作戏,你们也能当真。” 说完她觉得这个玩笑其实不妥,不论边骋对她这个朋友有几分真心,她还是挺真诚的。何况边策也算待她不薄了。 贫嘴惯了,也会有清净下来审视自我的时刻。她告诫自己,还是要谨言慎行。 - 次日一早,姜辞执意开车去接边骋。边骋觉得自个儿的绅士面子没地儿放,去时坚持要当司机。 “你怎么没让人家话剧演员来接你?”路上边骋问。 姜辞笑:“这不是有事儿托边二公子帮忙,路上咱们得搭好腔呀。” 这姑娘求人办事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边骋说:“好说好说,你hold不住的时候给我的信儿就行。” 徐翊宁约温泉局的目的不要太明显,感情能否升温可能就靠这一汪温热的泉水来见证了。姜辞倒不是怵,但到底烈女怕缠郎。今天去的都是徐翊宁的朋友,这事儿如果得有个收场,姜辞也需要请个自己的朋友做见证。 玩得起,也得看跟谁玩。反正她跟边骋这份坦荡的友情早被他们泼了泥,那就没有比边骋更合适当救兵的人。 边二公子一身反骨,也不怕浪费这点光阴。何况他能在这事上找到新乐子。 - 傍晚时分,边策去陪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提起边骋和姜辞,说他们俩一起出去玩儿了,问边策觉得姜辞这姑娘人怎么样。 边策哪儿能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顺着她这份心思说:“挺好。”话落心里起了个念头,想着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 可是不是,都跟他无关。他操哪门子心? “我也瞧着挺好。”老太太笑起来。 是挺好。会吃会睡会叫师父。 边策也笑:“下个月您生日,我请他们一家来。” 第9章 路上姜辞想,边骋是个挑剔的,万一徐翊宁安排的不妥当,恐怕还得她自掏腰包为边骋提升规格。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徐翊宁预订的民宿偏僻而拥挤,去一趟泡温泉的地儿还得开车二十分钟。 徐翊宁带了两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加上姜辞和边骋,一共七个人,要分五间房。 边骋没经历过跟一帮年轻人站在民宿门口分房这事儿,也不打算做任何决定,在年轻人们探讨分房方案时,他去山上看云去了。 姜辞在山下最好的酒店给边骋订了房间,爬上山告诉边骋这事儿时,边骋故作茫然:“你真觉得我需要区别对待?” “我可没想那么多,你就当是我贴心吧。”姜辞难以想象他跟几位陌生男女清晨在一栋房子里起床互相打招呼的情形。 边骋挺喜欢姜辞的一点,是她通透却不圆滑,行事利落有分寸又不喜邀功,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总归是投契的。 “你酒量怎么样?”朝下看,徐翊宁跟他带来的两个男生正从后备箱往房子里搬啤酒。 姜辞想了想,说:“看跟谁比吧。” “我不喜欢喝啤酒。” “你别喝,我还指着你当司机呢。” “怎么,这才刚来就想着走了?” 姜辞摊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入戏。” 或许是边骋来了,他清高的气场摆在那儿,又一副看小孩子过家家的冷淡疏离,徐翊宁的心态就像在大导面前试戏,很难松弛下来,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地对姜辞献殷勤。 他对边骋的关注度甚至比对姜辞还高。 一个男生过来套姜辞的话,玩笑语气,问她知不知道徐翊宁对她是什么心思,又问她跟边骋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辞心里坦荡,说她跟边骋什么关系,跟徐翊宁就是什么关系。 这男生扭头却对另一个男生形容边骋和徐翊宁,说:“就是她养的两条鱼罢了。” 大家纷纷给徐翊宁和姜辞创造独处的机会。两人难得单独聊几句天,话题却三句不离边骋。 姜辞心中厌倦,但面儿上不显。徐翊宁以为她真对边骋更感兴趣,跟她说:“如果我跟边骋真是两个选项的话,那肯定是我更合适你。” “说说。”姜辞卯足了耐心。 “你只会是他的一个过客,但是我不会只拿你当过客。” 这就是话剧男演员的台词吗?太落俗了。姜辞玩笑回应:“说不定我拿你们俩都当过客呢。” 徐翊宁配合她笑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可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这跟姑娘好坏有什么关系?姜辞笑笑,没回应。这时她察觉到有人在偷拍,一扭头,一个女孩站在他们背后,举着手机,像在拍视频。 徐翊宁解释说:“他们喜欢拍vlog,你这么漂亮,不介意出个镜吧?” “介意。”姜辞是认真的。 “别这么小气嘛。”徐翊宁不以为意。 去泡温泉的路上,边骋听见姜辞叹气,问她:“后悔了?” 姜辞直点头:“有时候玩儿心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想验证一些东西,也想效仿边骋赶苍蝇,可徐翊宁到底是不是只苍蝇她还没得到论证,就已经出了戏。 直接跟徐太太撕破脸又何妨?到时候徐翊宁怕是自己就销声匿迹。她如此瞻前顾后,到底还是受了这个圈层虚伪交际的影响。 边骋打趣她:“愁什么,先赏色,再焦虑。别亏着回去,今天的时光就不算浪费。” 温泉池边,徐翊宁带着漂亮腹肌出场时,姜辞带着不浪费光阴的心情被小小惊艳了一下,她惋惜边骋没参与这个环节,否则那今天才算是享尽眼福。 水气弥漫,灯光暧昧,旁人都离了场,姜辞感觉到徐翊宁的气息靠近时,脑中的齿轮稍微卡了一下壳。 他要不是徐太太的侄子,说不定她这会儿也就陷入浪漫了。送上门的帅哥谁不爱?她玩儿得起,更不怕抽不了身。 边二公子在风月场里的如鱼得水,她未尝做不到。 徐翊宁在姜辞卡壳时捧住她的脸,却在正要贴上她的唇时,被姜辞避开。 “怎么了?”诱人的男声,把简单问话拨弄出风情。 不适感让姜辞笑不出来,她语气略显严肃:“接了吻就做不成朋友了。”她还是段位不够,从前只挑喜欢的亲,这不喜欢的,哪怕是送上门她也下不去嘴。 “做朋友有什么意思。”徐翊宁贴着姜辞的耳朵,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游移,致使姜辞的泳衣肩带滑落,他继续蛊惑:“你好美,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姜辞勉强笑笑,挣脱开这个禁锢,挪到光线更暗淡一点的地方去。人还未站稳,被徐翊宁从身后一把抱住。 “姜辞,我是真的喜欢你。”徐翊宁的吻在姜辞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这是姜辞经历的最离谱的一次身体亲密。她几乎像一条鱼一般,从水里逃脱开徐翊宁的掌控。 她游到岸边,坐在石头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她说:“这下连朋友也没得做啦。” 姜辞实在太冷静,徐翊宁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是在玩儿我吗?” 玩儿不玩儿的,也就到这里了。 姜辞拿了条浴巾把自己裹住,走的头也不回,“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想玩儿你,亲亲抱抱再睡一觉,才算是说得过去吧。” “姜辞。”徐翊宁叫住她。 姜辞回了头,先他开口:“你根本不喜欢我。” 徐翊宁怔住。 姜辞笑一下,耸耸肩膀。她是随口说的,但答案在他被戳穿的眼睛里。 “就因为我姑姑欠你钱,所以你不相信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徐翊宁还想求证点什么,情急之下,把事情的关键点道出来。 姜辞背对着他摆摆手,连一句再见也没留。 快步走出这个让人不透气的大蒸笼,姜辞愈发觉得胸闷气短。徐翊宁的温度和气息像是嵌在了她的皮肤上,令她无比难受。 她明知道泡温泉离不开暧昧,却还要赴这个约,她本以为自己能承受住徐翊宁的任何糖衣炮.弹,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眼下她审视自我,只觉得自己活该。 她心里出现一面镜子,正在审视自己最近几个月的玩乐心态。 “这么快就出来了?”正焦躁,熟悉的男声落进姜辞的耳朵。 姜辞转过身,穿着浴袍的边骋站在贵宾厅门口,满眼写着看好戏。 “你好白哦。”姜辞的视线落在边骋露出来的小腿上,故作轻松道。 边骋却闪开,朝贵宾室里面歪一下头,“你正经点儿,我大哥也来了。” 姜辞心里一咯噔,往里头看,边策也穿着浴袍,正坐在一张独沙发里看ipad,他交叠着两条长腿,神情好似专注,侧影却流淌着一份难以描摹的风流。 边策看向姜辞,深色的眼眸像框住一片流云般。他什么也没说,姜辞却下意识裹紧身上的浴巾,脚趾不自知地想往拖鞋里陷。 “边先生也很白。”姜辞心里躁,又不想被两位穿浴袍的英俊男士问出点什么乐子。无脑似地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边骋听愣了,看了眼边策,边策往沙发里陷,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看ipad去了。 “发生什么了?”边骋追着姜辞出去。 两人回到公共区域,徐翊宁正巧也追到这里,“姜辞,我还想跟你聊聊。” 徐翊宁眼神恳切,姜辞却看也不看他,边骋一眼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抱起双臂等姜辞回应。 “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姜辞是对两个人说的。 徐翊宁:“那我开车送你。” “不用。”姜辞拒绝。 姜辞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徐翊宁拉住她胳膊,“那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别碰我。”姜辞给足他面子,声音很轻。 边骋还是听见了,轻蹙起眉心,走到姜辞身边。他刚站定,屋子里那位先出了声。 “姜辞,进来。”边策念完姜辞的名字后停顿了一下,把语气放轻放柔,然后才念后边这句“进来”。 像是用语调里的起伏给一段关系轻描淡写地盖章,更像是在哄人。 徐翊宁几乎是在边策话音落下后,就立刻松开了姜辞的手。一个边骋已经令这场戏乱了节奏,再来一个边策,这场戏怕是真要就此落幕。 嘉年华 第9节 她陪边骋玩一玩也就罢了,何时跟边策也这么熟识了?带着不解的目光看着姜辞的侧脸,确定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姑娘。 边骋洞察一切,低头揉了下鼻尖。想着他大哥怕是也起了玩儿心,带着姜辞走回那间贵宾室。 姜辞进去后坐在窗边,离兄弟俩七八米远,觉得闷,手指推开一扇窗,窗户打开,后院呈现一幅好景,但她没半点心思赏。 浴巾短,她人往那儿一坐,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再无可遮。她趴在窗沿上吹风,比起昨天坐在软塌上那股神气,这会儿显得心气全无。 边策搁了ipad,摘了眼镜放在茶台上,再一抬头,她忽然看着他,一如往常那般客气,“边先生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姑娘人前人后两个样,边骋面前,对他又拿出那份假客气。她这是不生旁人的气了? 边策还未搭腔,边骋开了口:“这么好的景可不能辜负了,当然得请个合适的人来陪咱们看。” 估计也就是边骋请,他才愿意来。既然兄弟俩在一块儿也不孤单,那这好景就让他们自己看吧。 姜辞起身,“谢谢你们二位替我解围。” “哪儿话,你倒是说说那家伙对你怎么了。”边骋看出她想走,开了话匣子留人。 姜辞不想提,也犯不上在他们兄弟俩面前提,耸耸肩,眼睛里聚起释然的笑意:“我没那个魄力承受人家投怀送抱,让人家尴尬了。” “那你生哪门子气?” “我没生气。” 这时大堂经理小跑着进来致歉:“边先生,真是抱歉,你们来得突然,那边来不及做安排,耽误了点时间。现在过去吧,都安排好了。” “没生气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儿。”经理话落,边骋对姜辞说。 姜辞看了边策一眼,完全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愿意跟除了亲弟弟以外的人进行如此亲密的休闲活动。 她想等边策先拒绝。 谁承想,边先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客气地对经理说了声“不打紧”。 第10章 这可能就叫因祸得福。和一个大帅哥闹得不愉快,却又来了两个更帅的相陪。姜辞也没想到在她本命年的末尾,她能吃到这么大的一颗糖。 紧张之余,她开始浮想联翩—— 他脱掉衣服之后是什么样子的?肌肉肯定是有的,但不会太夸张。他们这种人,骨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好像是经过计量之后生长的。 他们会穿什么款式的泳裤?应该不会是那种让她睁不开眼的吧……如果是,她必须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经理引着路,他们三人踏上山间的幽径,往灯火暗淡的地方走。 姜辞走在最后,离她前面的边策有三步远,她看看边策的肩线和腰间,又看他的脚踝,诡异的情绪弥漫上心间。 他们似乎绕到了温泉中心的背面,面对着山谷,十来间装饰古朴的露天小房子出现在眼前。每间小房子都被青竹包裹,有的相邻,有的两间之间相隔三四米远,高低不一,错落有致。门前的木牌上写着这一间的名字,名字取自于词牌名。 这里留给贵宾的地儿,清净、私密、雅致。贵宾和普通游客是以年消费额多少来区分。从经理的态度可以看出来,边家这二位公子就算不是常客,他们每年为这儿做出的“贡献”也不在少数。 姜辞忽然想起来,边骋的一桩艳闻好像就跟这里有关,但人家只拍到他跟那位女明星出现在中心门口,并没拍到他们在山里的细节。 想来这里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不过,一男一女是浪漫,这两男一女算怎么回事? 姜辞正想着,经理在“定风波”这一间门口停了脚,“二位边先生,你们是一块儿还是分开?” 所以不是三人一起? 边骋手搭在边策肩上,笑着问他:“哥,你想跟我一起吗?” 边策没搭理他,应了经理一声,自己先走了进去。 他不近女色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弟弟都嫌弃?姜辞回过神,经理指着旁边一间,“姜小姐,那间是您的。” “谢谢。”姜辞走过去,看见门牌上写着“临江仙”。 刚反手关上竹门,姜辞听见隔壁边骋往边策那一间里头钻,“今儿人多,就给咱们留了两间,我就不让人家经理为难了。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泡,那你就去找姜辞。我肯定是不能跟姜辞一块儿的,我这人有底线,我真拿她当妹妹……” 什么话啊! 姜辞转过身搁置衣物,一阵山风袭来,风里混杂一些泉水的湿热,两股温度交叠着弥漫。 借着幽淡灯光,她看见对面屹立在夜色之中的青山。可惜没到冬天,否则下一满山的雪,那才更有意境。 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要带戴女士和老姜一起来。 听见隔壁传来水声和轻微的交谈声,姜辞只能幻想英俊的男人们褪去衣衫之后的样子。她顿时觉得无趣,溺在温水里,对着空山冥想。 不一会儿,隔壁的交谈声停歇了,空气忽然静下来,连山风都停了。 她思绪开始乱飞,手不自知地搭上左肩,脑中闪过徐翊宁那张脸。 “姜辞……”边骋出声唤她。 她沉浸在恼人的情绪里,丝毫没听见。 “姜辞。”边骋又敲了敲围栏。 她这才回神:“嗯?”音色有些混沌。 边骋问:“想什么呢?” 姜辞开玩笑:“这么安静,不思考人生简直是浪费。” “你还挺深沉。” “总不能天天玩儿啊。” “说说你在南方的事儿?” 姜辞努努嘴:“想听哪一段?” “什么都行。” 她跟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就算她认真讲,他们也未必能用心听。就算他们此刻能听进心里,可转过身,她说出来的这些根本不会在他们心里留在任何痕迹。 打发时间罢了,何必让她浪费情绪。 姜辞便挑了些趣事讲,比如她转学后为适应新的语言环境而出的糗,又比如她大学期间第一次创业后赔的血本无归。 她是擅长讲故事的人,言语简洁,逻辑清楚,用词生动。她还懂得举重若轻,苦话甜说,沉重的情节一笔带过。 边骋被逗笑了好几次,觉得这姑娘当真有趣。 他问:“在那边没谈过恋爱?” “谈过。” “后来呢?” “那肯定是分手了呗。”她这都换了好几茬男朋友了。 “是你初恋?” “算是吧。” “为什么分手?” “他出国了。” 俗套的故事,她出口风轻云淡。 一墙之隔,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声,好像过往的一切都随风飘走了。 边策对她小孩儿过家家般的恋爱史丝毫不感兴趣,起身想先走,听见她冷不丁开口:“边骋,你能教我谈恋爱吗?” 刚说不想天天玩,这就又起了玩心。 边骋:“你还用我教?” “我这不是段位不够嘛,不然也不会连徐翊宁这样的都招架不住。”她又自我调侃,“唉,美色当头,迷了心智,吃了亏后才开始反思。” 边骋失笑:“有新目标了?” “算是吧。” “你别老是算是算是,给个准话,否则我不是白教你了?” “有。” “谁?” 姜辞想了想,说:“那可不能透露,反正是个难搞的。” “你不说是谁,我怎么教?” “那我还是自个儿琢磨吧。”姜辞叹了口气,然后叫了边策一声,说:“边老师要是有空,教教我如何清心寡欲也行,其实恋爱谈多了也没太大意思,不过是找个人解闷罢了。” 她讲讲她的过去,他还能听个趣儿。聊这些有的没的,就只剩下聒噪了。 边策不打算再费时间听他们插科打诨,他对姜辞说:“对面山上有个庙,你要真想清心寡欲,就去那儿住一段时间。你们聊,我先走了。” “那一起走呗。”姜辞也从泉水里起身。 这一晚上还没怎么打照面呢,就这样走了多可惜。 边策顿住脚步,边骋低声打趣他:“你干嘛总对我们小姜辞这么不耐烦?” “有吗?” “没有吗?”边骋搭着哥哥的肩膀,“也就是她心大,你损她她才不放在心上。换做别的脸皮薄的姑娘,下回都不敢跟你一起玩儿了。” 边策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这姑娘生了两张脸。一张是厚脸皮,另一张是混不吝。 下山路上,边骋接到一通电话,走得慢,落在了后面。姜辞跟边策先回到贵宾室,待他们换完衣服出来,边骋那通电话还没打完。 两人正等着,徐翊宁又露面了。 “姜辞,我等了你很久。”徐翊宁眉眼长得好看,美人蹙眉,总显得比旁人多了几分情谊。 他就此消失还好,姜辞慢慢的也能对那点不适释怀。可他偏要像一块狗皮膏药,反复出现,反复激发姜辞的厌恶。 姜辞甚至不想开口跟他说话。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也给他留足了脸面。 “我们能单独聊聊吗?”见姜辞不开口,徐翊宁看了边策一眼。 难不成要他挪脚?边策动也未动,也不看姜辞。他这一晚上尽看这些无聊戏码,难免有些厌烦。 嘉年华 第10节 “走吧。”姜辞看出边策的厌烦,站起身来。 “就在这儿说吧。”边策声音很淡,语气里不起任何波澜。他不动如山的气场摆在那儿,只言片语就能把人定住。 姜辞回了头。他想替她解围? 边策按了按太阳穴,“就这档子破事儿,难不成真弄成老太太的裹脚布?” 姜辞没看徐翊宁,不知道他听见这话是什么表情。但她脸皮厚,她才不怕他损她。 “姜辞。”徐翊宁又叫了姜辞一声。 姜辞看了眼边策。他说得对,再纠缠就真成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了。 “别演了。”她应了声。话落意识到这是边策给她的底气。 徐翊宁一怔。 “我就一句话,让你姑姑还钱。”姜辞眉眼平静,“你要再多说,你刚刚对我做的那事儿,我也有法子替自己讨个说法。” 徐翊宁哑口无言。 姜辞又垂眸:“我觉得恶心。” “那是你玩儿不起!”大概是觉得姜辞这话不该当着边策的面说,徐翊宁突然暴躁起来,原形毕露。 啪一声,边策把手边一个茶杯扔在了徐翊宁的脚边。 “她玩儿不起?”边策淡笑一声,凌厉的眉眼一抬,定定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徐翊宁,“我们家姜辞是缺钱还是缺漂亮男人?她没个定性罢了。” 徐翊宁哪里敢反驳边策的话,羞愤难当,扭头便走。 他人刚走出这间屋子,边策也起了身。 姜辞扯住边策的衣袖,想道声谢。 边策懒得看她。他本以为她是个聪明的主儿,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事上吃亏。他错看她了,又心烦,他何苦掺和进这件事里。 姜辞瞧他冷若冰霜,身上哪儿还有方才替她撑腰的那股人气儿。折腾一晚上,她心里累极了,神色一改,把委屈劲儿拿出来,“你待会儿能陪我聊聊天吗?” 边策绅士地推开她的手,“不能。” 姜辞叹气:“我真的有点难过。” 又要演哪出?边策想了想,把自己的房卡递给她。 姜辞一怔:“我可没那个意思。” 边策对她笑笑,什么也没说。把房卡扔在她手边,大步走了。 第11章 姜辞原本没那个意思,现在边策非要给她房卡,她又觉得,其实可以有那个意思。 反正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不如来些别致体验,用快乐覆盖坏情绪。 她也挺想看看假人的另一面。 半小时后,姜辞走到边策的房间门口,给他发微信:我来啦。方便直接进去吗? 边策回复很快:进来。 真的在等她?姜辞刷卡进门前,脑子里过了遍她跟边策打过的几次交道,边策真对她挺好的,谈不上多么喜欢,但愿意带着她提高眼界。那这样的关系再往前走一步会怎么样? 她想不出来,又问自己,那还要往前走吗? 很快,她说服自己,走呗,先走了再说。她年轻,没什么输不起。大不了一觉醒来她装个傻充个楞,他们还回到“师徒”关系。 反正恋爱她是不打算跟他谈的,他应该也不打算找她这样的女朋友。 那今夜就奔着开心去吧! 姜辞大大方方地进了门,边策正捧着水杯半靠在沙发背上。 他放不下他的良好仪态,总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会儿这么慵懒松弛,就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撕碎自己的某种设定。 边策瞧姜辞短短的时间内还换了身衣服,她明明不怎么喜欢穿裙子,却特地穿了白色的裙子来,却又不能完全放开,外头还套了件质地绵软的灰蓝色衬衣。 一个短暂的对视后,姜辞喊了声“热”,自然而然地把衬衣脱掉。 白裙子肩带再细,也比她泳衣的布料多。边策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神,像赏看某座展览馆内不算最起眼也不算最值钱,但看着还算赏心悦目的一个展出物件儿。晶莹剔透能一眼看到底的那种。 就这样干看着?姜辞觉得自己亏多了,她穿得可比他少。她只能看得见他性感的手臂。 她那股心气被他撩拨起来了,现在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性感。如果今晚没能跟他发生点什么,她一定会遗憾好一阵子。 她问他:“室温这么高,你不热吗?” “热吗?我没你这么燥。”边策轻笑着放下水杯,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 想喝酒?是要助兴?姜辞摊手:“可我酒量一般,我也没这个习惯。”事前喝酒的习惯。 想的还真多。边策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姜辞是洗干净刷过牙来的,哪儿能想到还会有喝牛奶这个环节,要喝也得完事了再喝吧。还是说,这是他的小癖好,他喜欢牛奶味道的吻? 接过水杯的时候,姜辞触到他温度不明显的指尖,很轻的一下,像一片羽毛飘落进她心里,轻轻刮抚一下她的心跳。 她觉得自己可真入戏,竟然真情实感地在感受这点心动。 姜辞喝了一小口牛奶,温温热热,带着淡淡的香甜。她往前走了一步,没立刻抬头,用鞋尖之间的距离定下一个暧昧又能让她情绪放松的安全线。 边策却朝她更靠近一步,轻易把那道安全线踩在他的脚底。 男人的气息涌过来,姜辞的眼睫微微闪动,她抬起头,边策的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眼睫之下的那道阴影清晰可见,终于令他有了凡夫俗子的真实感,她的心瞬间皱成纸。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触碰,他只是稍显认真地看着她,她就好像已经身陷与一片粉红色沼泽。 流动的空气凝结。姜辞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建设,也想好了退路,可眼前的男人却不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再次抬头,目光落进他的笑眼,他牵着唇角,眼里不再有她这张充满幻想的脸,清浅的笑意里透着倨傲。 姜辞太熟悉这个笑容,这是他收起玩心后回归漠然属性的信号。 大部分人喜欢用蹙眉代表厌倦,他偏偏喜欢在无感时笑。 他根本就对她没兴趣,他只是把她当成一只解闷的调皮小狗,有兴致时捞起来拍拍头,令她在迷惑里沾沾自喜,可一旦散了兴致,怕是连她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来。 她怎么就稀里糊涂穿上了小丑的衣服。她要是会咬人就好了! 姜辞在这份调侃和轻视里,把羞愤往“没兴致”演。她迅速抽离出虚假的暧昧氛围,转过身:“边先生晚安。” 反应机灵,语气释然,姿态豁达。 脸上却没有笑。 她在一种过于具体的失望情绪里,藏起一颗皱巴巴的心。又暗暗发誓,绝不会再一次踏进他高高在上充满嘲弄意味的陷阱。 一眼能看到底的物件儿,看一眼也就够了。边策从不轻易踏进浅薄的风月,他甚至对此没有向往,早把稀薄的真心束之高阁。 情.爱是镜花水月,混进充斥虚情假意的名利场,只差把“爱”字践踏的支离破碎。他的蠢学生贪玩不长进,总得吃点亏。 他看着她的背影:“生我气总比你恶心其他事儿要好。你再恶心他,这口气怕是也难出了。但我们俩还要打照面的,大不了下回等你长本事了,你再找我讨回来。” 姜辞不提生气,他却偏要戳破,她也顾不上自尊心往哪儿搁了,人站定,学他那副冷漠腔调:“您还真是想得多。” “回吧。”边策觉得到这儿即可。剩下的,她得自个儿回去慢慢想。 姜辞却不挪步,背对着他,为不能找补点什么回来而窝火。 “你在嘲笑我又菜又爱玩,本想看徐太太和她的蠢侄子的笑话,结果自己惹一身骚。是不是?”她忽然回头,神色凌厉起来。 骨子里还是聪明的,就是心性上钝了点儿。边策没看她,人陷进沙发里,倦懒的姿态跟落地灯构成一副精巧的画。 他方才的愚弄跟她愚弄徐翊宁那点心思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是为了点她,她也损伤了一份自尊心。 她回忆这几个月来的无效社交和找徐太太要钱这桩烂糟事儿,嗤笑一声:“老钱们就算再落魄,也永远都瞧不起我们这些暴发户,我折腾的再起劲,到最后,这份热闹都是便宜了看客。我跟我鄙视的男演员又有什么两样。” 边策太少听见这么真情实感的自嘲,缓缓一抬眼,竟觉得她单薄的背影有几分可怜。 小狗儿受伤后的呜咽总是令人心碎,他干脆把这堂课上完,让她彻底长个教训。 “戏是你要入的,先演不下去的也是你。做不到游刃有余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儿,这个圈子里里外外就这些俗事儿,你真别以为自己有两个钱,就能当个角儿。再说做戏子又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就这点儿眼界,再为此浪费光阴,以后出去混,别说是我边策带着玩儿过的姑娘。” 姜辞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前半段话,她的情绪在气愤、惭愧和觉得丢人里打转,可到了后半段,尤其是最后一句,那简直是为她自尊心特地铺好的台阶。 他还算有点怜悯之心,知道打一巴掌赏一颗枣儿。再论下去她只会更丢人,便踩着他给的台阶下。 她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我了?” 边策没回答这个问题,摆了摆手:“回去吧。” 第12章 次日清晨,三人在餐厅碰头。 姜辞到的最晚,落座后像一具木偶,头发凌乱,目光呆滞。 边骋扫一眼她素面朝天的脸,到底年轻,不化妆也耐看,就是眼睛有些浮肿,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他问她:“没睡好?” 姜辞昨夜失眠,干脆爬起来画建筑草图,一画就画到早上六点。她揉了揉乱发,趴在餐桌上有气无力的,“今天也不用应付帅哥,懒得化妆了,丑你们俩也受着吧。” 嘴真够损的。边骋这是第二回被她划分到“非帅哥行列”了。暗暗想,这姑娘可能也就这点儿审美了。 姜辞算不上是拔尖的美人儿,也不太爱美爱打扮,可要是把她往美人堆里放,她似乎也能出挑。可能是因为她穿衣风格自成一派,也可能是她身上那份做什么都不费劲的气质,总之她是个别致的姑娘。 她头发又厚又长,趴在那儿像个拖把。边策放了杯牛奶在“拖把”面前。 姜辞把头放正,下巴抵在餐桌上,“其实我不喜欢喝牛奶。”话落她觉得自己昨晚也太不敏锐了,他给她倒牛奶,那不就代表没那个意思嘛。谁会在开始前让人家姑娘喝牛奶? “那你想喝什么?我去帮你拿。”边骋问。 姜辞摇摇头,说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吃,又说:“你们俩别对我太好,我是个白眼狼,没有心的。” “是嘛,那你见过真正的猎人吗?” 二人插科打诨,时间浪费了,她还是一口没吃。边策今天也没什么胃口,听得不耐烦了,起身先走,“边骋开姜辞的车吧。” 边骋叫住他:“我开不惯她的车。” 嘉年华 第11节 姜辞:“我自己开吧。” “别了吧,你这一晚上没睡,哪儿有精神。让我哥开。” 商量完之后,见姜辞还赖在餐椅上不挪窝,边策朝她歪一下头:“你要想多玩儿一天也行。” 姜辞立刻站起来:“不了不了,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边策看着“拖把”立起来,利落地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把长发扎成个松散的丸子。她今天穿白色的短衫和黑色的牛仔外套,露了一截雪白腰线出来,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最打眼的就是她的腰带,色彩丰富却不落俗,一看就是手工做的。她的穿搭总是在细节处表达个性。 其实哪儿有姑娘不爱美,她只是审美别具一格,不喜欢穿看起来特费劲的衣服。 去停车场的路上,姜辞连打了三个哈欠,重复了两遍“让您开车我怎么好意思”。 边策希望她能安静点儿,便不接话。上了车,她却拉开话匣子,也无所谓他是否冷淡,一会儿问他这个,一会儿问他那个。 “你吃点东西吧。”边策把一个牛皮纸的食袋搁在她腿上,想堵住她的嘴。 姜辞打开一看,他竟然给她打包了早餐,里头有一个可颂三明治、一个烧麦、一小截蒸玉米和一个小猪包。 小猪包?她咬了一口,“谢谢。” 说是没胃口,却把这些东西都吃完了。边策心想,还真是没估量错她的食量。 她却抱怨起来:“下次能别把我当猪养吗,你说要是浪费了,是算你的罪过还是算我的?” 不浪费是美德,但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上高速后,姜辞把车调成自动驾驶模式,说:“我测试了好几个月了,很安全,你可以轻松点儿了。” 她这款车是国产新能源车里技术最先进的,但比起所谓名车,价格不值一提。 许穆阳那拨人最初见到姜辞,见她开国产电车,穿自己做的衣服,见识一般、学识一般、品味一般,没少嘲讽她上不了台面,甚至有人怀疑她冒充富二代,暗暗查姜家的底。 后来他们查到姜家在南边的工厂数量和戴丽达名下的固定资产,再回头看姜辞,那种嘲笑变成了不理解,就只能用“奇葩”二字来形容。 姜辞虽然活得通透,但到底只有二十四岁,心性称不上绝对的成熟。她一开始是带着些反讽心态去“交友”的,这是她骨子里的玩儿心。用边骋的话说,这帮二代们大部分都是俗气东西,她稍微验一验,就知道谁最俗谁能勉强交个朋友。 再往深了说,她存有想自证的那份心理,想给自己披一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外衣,以此佐证她不是没格调的暴发户。 老太太喜欢她这份特别,边骋也说她是个秒人,剖析起来,无非是她活得自如。真正自如的人,底色也是简单的纯粹的。 昨天晚上他让她丢了面子,换做别的姑娘,今天见着他指不定脸上多挂不住,可她偏偏能摆出一副“累了倦了,就这样,爱谁谁吧”的姿态,羞耻心寡淡,一点造作也无。 边策喜欢跟这般自如的人打交道。能不能出师不打紧,能给他添些乐子也不错。 姜辞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索然打来的,跟她约跟设计师碰头的时间。 她刚好把草图画好,两人定下下午茶的时间碰面。 边策:“准备设计房子?” “买了块地,想在老家给我爸妈盖一栋能养老的楼,再把我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物件儿都放进去。”姜辞说着从包里翻出她画的草图,“你帮着看看?我瞎弄的。” “你都请了设计师了,我就不看了。”他想起一茬,问:“你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 “对呀,跟你一个专业呀。”只不过学校天差地别,他念全球top10,她学校勉强挤进国内前100。 她不是出于兴趣选的这个专业。她刚上大学时,家里生意起来了,老姜常常带她见世面,让她有过一个心理膨胀期,错过了为专业打基础的阶段。 她很早之前就看过边策的设计图纸,那种天赋和灵性让她望尘莫及,这样一来,她对自己就更没信心了。 专业学不好,下场就是回家继承家业。 边策也不知道她到底了解自己多少,每次见面,她都跟挤牙膏似的只吐出那么一点信息量。 但又不像是临时做的功课,她这份自来熟,就好像她早已认识了他好多年。 约了人见面,姜辞开始化妆。她底子好,步骤也简单,随便涂了两层后,拿了三支口红出来对边策说:“帮我选个色号呗。” 她说她应付帅哥才化妆。边策随便看了眼,说:“你昨儿晚上那个唇色就很好看。” “好看也没见你提起兴趣啊。”姜辞开着玩笑,选了区别于昨晚的一个色号,认真地涂在嘴唇上。 “好看吗?”化完后,姜辞偏过头靠近他。 边策敷衍一句:“好看好看。” “那就是不好看。”姜辞又补了补唇线,“你该见过多少美人啊。你前女友不就是个大美女来着,我妈天天守着电视看。” 她可真是会聊天,一下子把话题聊入俗套剧情。 边策:“你没事儿跟你妈妈学学,多看看新闻。” “你看吗?” “看啊,没事儿就看。”他逗她玩儿。 姜辞啧了啧嘴,“你们俩为什么分手?” “你觉得呢?” “肯定是你这个人太无趣了。” “是。”懒得聊下去而对方不闭嘴的时候,他的态度就是“你说什么都对”。 姜辞也看出来他不耐烦了,后半程专心做个安静的美女。直到在索然的画室楼下分道扬镳,她也只平淡说了声“边先生再见”。 - 跟建筑设计师的沟通还算顺利,但对方给出的报价却让抠门的姜辞难以接受。 一毛不拔的小姜这就又想起高冷但才华横溢的边先生了。最后在“低三下四求师父”和“省一笔巨款”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边策觉得自己还需要多清净几天,给了姜辞一个见面时间,离今天足足半个月远。 行吧,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姜辞想着自己也要收心去镀金了,把跟边策的聊天取消了置顶,又给他改了个不那么起眼的备注。 可没过几天,两人就在边家碰了面。 姜辞是老太太约来的。来前以为她老太太闷了,让她来逗个趣儿,她路上还在盘算待会儿要给老太太唱什么戏,却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梁子淳。 电视里知性美丽的女主播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姜辞可不得多看几眼。这么个天仙一般的人,怎么就碰到了徐太太那样不体面的婆婆。还好她打听过,说她先生能是个明事理的人。 老太太瞧了眼姜辞,“噗嗤”一笑:“看傻啦?” 大美女谁不喜欢?姜辞回神笑笑:“梁主播,要是知道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肯定带我妈一起来,她可喜欢你了。” 她正笑意盈盈地跟梁子淳打招呼,边策从楼上走了下来。他穿正装,打了深色领带,应该是要去赴一个正经场合的约。 姜辞立刻燃起八卦之心,眼神来回在这对旧情人脸上蹿,想看看他们彼此眼中是否还有未了的余情。 梁子淳没看边策,边策比她自然,目光绅士地往女士们这边落。 真是遗憾,他深潭一般的眼眸太容易藏起浮于表面的情绪,姜辞没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边策是不是已经跟她的前女友寒暄过了,他走过来,开口就是道别:“你们聊,我有个会,先走一步。” 老太太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他停下脚步,说回来。老太太又问他边骋呢。 他笑着说:“您要是想让他回来吃饭,我待会儿就给他打电话。” 老太太应声:“小姜来了,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回来陪小姜吃饭。” “好。” 什么情况?姜辞心里一咯噔。 只见老太太对梁子淳开起玩笑:“老大是不中用了,就指着老二为家里添点儿热闹了。” 姜辞这下是听懂了,心里顿时划过几道闪电,又巴巴地看着边策。 边策别过头,声音里透着笑,往外走:“姜辞你怎么又堵我车了。” 姜辞急忙跟出去:“我去挪。” 两人前后脚走到院子里,姜辞一把拽住边策的胳膊,“老太太想撮合我跟边骋?” 边策低头看她泛白的指节,是真紧张了,用了好大的力气。 他逗她:“看不上我们家边骋?” “……”姜辞是真乱了,松了手,声音沉下去:“你少给我挖坑。” 梁子淳来了,边策也在,她本是看戏的人,可怎么这戏眼一下子竟跑到她身上来了。 边策没见过她这样,怕再逗她,她能按不住心性跑去老太太面前急,便换了个话题,“我这段时间忙,怕耽误了你设计房子的事儿。我推给你一个靠谱的设计师朋友,费用方面你不用操心。” 姜辞淡淡地“嗯”了声,拿出手机接收微信名片。 边策低头看她的脸,少见她这么消沉,正想开口抚=宽慰几句,瞥见她给自己的备注——aaa房屋设计师小边。 ? 他拂袖而去。 第13章 姜辞心里苦恼,边策一走,她浑身上下更加提不起劲。她不想让老太太看出来她的不稳重,调整了一下心情,仍笑意盈盈地进门。 所幸老太太不再提边骋,话题往梁子淳那儿引。这才是今天的正事。 聊了那么一会儿后,姜辞明白了梁子淳来边家的目的。她不为续旧情,也不为看望老太太,她是想见姜辞。 老太太这个“和事佬”也算是当得称职,话说的恳切,把梁子淳在徐家的处境和她作为公众人物的脸面娓娓道出。 姜辞哪能听不懂,这是老太太让她不看徐太太的面子,看梁子淳的面子,给这笔欠款再宽限一段时间。 之前徐太太唯恐她家的好儿媳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她知道梁子淳愿意为了她求情,恐怕身上那副动辄就要拿捏他人的傲气会更盛。 姜辞很烦,烦要不回钱,烦徐太太那样的人有梁子淳这般听话的姑娘护着,烦她自己被老太太架住了,好像不宽限会显得她不识大体不给面子。 她忍不住说道:“梁主播,你就是心太软了,其实哪怕是嫁了人,某些方面你依然是独立的。徐太太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有你公公这个共同债务人,再不济,还有子女可帮衬,何苦要你这个儿媳出来维护体面。” 姜辞这话落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仍把慈笑挂在脸上,接着说道:“我是个俗人,不管发生什么,心里都只为自己着想。如果我嫁进像这种有财务风险的家庭,我只会立刻跟除丈夫以外的人剥离的干干净净,我老公如果向着他妈,一味让我委屈去贴补他家,那这婚姻我不要也罢。” 这话既是提醒梁子淳,又顺便说给老太太听,让老太太知道,她这样的性格,一点也不适合边骋,更不适合嫁到边家这样注重家庭和睦长幼尊卑的家庭里。 老太太却听笑了,“瞧瞧我们小姜辞,多有见地啊,子淳啊,你不要一味受委屈,该硬气的时候也要硬气,姜辞有句话说的没错,结了婚你们小家就独立了,丈夫要是不听你的那留着也没用。” 这些道理梁子淳自然是懂的,可她从小受到的家教和这场婚姻给她带来的影响致使她无法率性做决定。 保全婚姻和瓦解婚姻都不是容易的事。徐太太为她办了场万众瞩目的婚礼,新闻媒体大肆报道,这结婚才三个月,她要是就撂挑子不干了,那媒体们又有的写了,何况丈夫是她自己选的,也算待她不错,她还存着把这段婚姻经营好的心。 嘉年华 第12节 姜辞的态度让她料定,她跟老太太的面子怕是都卖不出去了。她换位思考,徐太太的债主怕是跟徐太太的儿媳一样不好当。这是个是非颠倒只以出身论权贵的圈层,在徐翊宁跟姜辞闹出的那点新闻里,姜辞反而是更大的笑话。 梁子淳不由得高看姜辞一眼,想着还好这姑娘性情透亮,否则徐太太那点阴谋肯定能中伤她。 梁子淳维持优雅与体面,继续跟姜辞周旋,提出由她先代偿百分之二十的债务,作为让姜辞宽限的条件。 姜辞心中叹气,她何苦为那个表里不一的强势婆婆牺牲自己的利益,这笔钱她一旦拿出来就是倒贴,她能贴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在后面等着她。 姜辞当场拒绝。 老太太也觉得梁子淳这个决策不妥,三言两语点了点她,又转头看向姜辞:“你这姑娘心眼子藏得深,我瞧今儿是论不出什么结果了。”嗔怪的语气里尽显宠爱之情。 姜辞微笑听着,代入梁子淳的境遇和心情,看美人为此憔悴揪心,心中那点同理心蹭蹭往外冒。 她是懂怜香惜玉的,不像边策那人冷心冷情。 “要不这样吧,梁主播,你帮我个忙,我再给徐太太宽限两个月。”她开口倒是爽块,话落又后悔。眼下生意不好做,谁都知道现金流珍贵,她原本还想拿着这笔钱去做天使投资。 今天回家,老姜和戴女士怕是又要嘲讽她了。 梁子淳听见有转圜,松了眉头:“你说。” 姜辞道出某大师打着国学旗号骗钱那事儿,希望梁子淳身为新闻人,能对这事多有关注。要是能让他们台里的记者去走访调查深入报道就更好了。 梁子淳对这事也有耳闻,想着这不失为一个好题材,连声应下。姜辞这步台阶给的太过突然,她更加觉得姜辞是个性情姑娘。 “那这事就这么说了。”姜辞嘴上豁达,心里难受。她的钱啊,怕真成了一笔烂账。到时候要是逼着徐太太卖车卖房卖祖产,这事绝对能成为圈子里的大新闻。 老太太度量姜辞处事的分寸,又看看她身上的率性,愈发觉得她跟边骋相配。边骋虽爱玩,但大事上绝不含糊,心性也正。细看看,这俩孩子挺像,身上都股不同于寻常人的灵性。 她越想越欢喜,只盼着有个恰当的时机能把这事挑明。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安排晚饭时,姜辞不停地搜集查找边骋的花边新闻。她心想,边骋啊,你就别怪我了,我不找点你的“劣迹”出来,也不好开口回绝老太太,咱们俩是真不合适。 存下好几张边骋跟某名媛还有几个女明星的所谓亲密照片后,她忽然又想,她何必多此一举,边骋早说了拿她当妹妹,由他来当恶人岂不是更好。老太太开明,又宠爱他这个小孙子,他要是不乐意,老太太肯定不会强求。 这么一想,她稍稍放下一颗心。 饭点前,两兄弟前后脚进了门。边策进门先看了眼他的蠢徒弟,瞧她脸上已无焦虑,径直上楼去换衣服。 边骋没他大哥那么讲究,匆匆洗了下手,坐到姜辞对面吃起点心来。 边骋对姜辞说:“姜小姐,你瞧你多大的面子啊,你一来,我们兄弟俩都要被老太太叫回来陪你吃饭。” 姜辞心想,你可别说了吧,你怕是不知道老太太存着什么心思。 边骋又问:“答应宽限徐太太了?” 姜辞撇嘴:“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你就权当你是卖老太太面子呗。”边骋又叹气,“子淳要是嫁给我大哥,哪儿还有这一出啊。何苦呢,当初非要分手。” 是梁子淳提的分手?她甩了边策?难怪边策对跟她有关的事情这么冷漠。 难道他心里还爱着? 姜辞立刻抓了几颗松子,瞪大眼睛:“快讲讲,我可爱听这个了。” 边骋瞟了眼她吃瓜的状态,“噗嗤”一笑:“你瞧瞧你这样儿。” “哎呀说嘛说嘛。”姜辞扯一扯边骋的衬衣袖口,“听说是青梅竹马,是初恋?你大哥不会就谈过这一个吧。” “差不多,反正打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两家人都熟,从出国上大学那会儿开始,到子淳后来先回国,我算算哈……”边骋其实对边策这段感情无感,因为边策是个吝啬分享恋爱情绪的人,他想了想,接着说:“在一起好像七八年吧。” 七八年,真的挺久了。他长情也在情理之中。姜辞感叹:“这么长久,感情一定很深,太可惜了。” 边骋嗤笑一声,没接话。他跟边策的感情观截然相反,他不能体会也不想体会这种从热烈到淡而无味的漫长恋爱。 他问姜辞:“羡慕啊,你跟你初恋呢?” 姜辞才不想被他套话,插科打诨:“我反正没谈过七八年这么长的。” “那是,你才多大啊。”边骋又笑:“七八年的没谈过不遗憾,没谈过七八个挺值得遗憾。小姜辞,我没少听说你的新闻,你也是个贪玩儿的。” “那我肯定不遗憾了。”姜辞心想,他跟同一个姑娘谈过七八年,她谈过七八个不同的帅哥,什么时候两人能促膝长谈一番,互相交流交流彼此的心得,那才有意思呢。 边策换完衣服下楼,瞧见老太太正躲在屏风外偷看两个年轻人。 他出声打趣老太太:“您要看就大大方方看。” “哎呀你吓死我啦。”老太太回神,又眯起眼睛笑道:“你瞧他们俩多聊得来啊,看着真般配。” 边策视线落过去,看见姜辞剥松子的娴熟技巧和那双沉迷听八卦的眼睛,收了视线,同老太太说:“您要是想要家里聒噪点儿,我买几只鹦鹉八哥回来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拍了边策的胳膊一下:“说什么浑话,你自个儿不喜欢姜辞这样的,可别干扰我跟你弟弟喜欢她。你我是不指望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边骋我不能不管。对了,你也对边骋交友这一块上点儿心,他该收收心了,别让姜家人觉得他花心靠不住。” “这您不用担心。”边策点到为止。 老太太:“什么意思?” 边策低头整理袖口,哼笑一声:“您中意的那位跟他半斤八两。” 姜辞莫名打了个喷嚏,偏了偏头,看见边策的影子落在屏风边缘。 她低声问边骋:“那你哥跟梁子淳有到过谈婚论嫁那一步吗?” “没吧,那会儿他们年纪也不大。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辞努努嘴:“磕点儿过期糖呗。” 笑闹过后,姜辞静下来。吃瓜的情绪散了,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她曾见过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幕。按边骋的说法,那会儿他们可能刚恋爱不久,隔着很远的距离,她看见他牵着女孩的手去踏雪,两人都很安静…… 那是很美很美的画面。 吃饭之前,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茶厅里。 边策站在茶台边上,把玩一把茶匙,“有话要说?” 姜辞离他很近,“你点拨我一下呗,你觉得我该以什么理由打消老太太的心思,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我能在她老人家面前说,我觉得边骋这家伙太花心靠不住?” “你自个儿拿主意。”边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避开几步远,一副不想掺和这事儿的样子。 姜辞见状,轻声叹气:“要不是我大晚上被你递过房卡,心里头有这层东西膈应着,其实应了老太太的一番心意也没什么,反正边骋对我没那个意思,我演好我自己的呗,我不得罪人就行。”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边策把茶匙抛到茶台上,茶匙落在白瓷杯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大步往外走:“你且演着吧,我正愁日子无聊没个乐趣。” 第14章 姜辞头一回在边家吃晚餐,老太太贴心,事先向戴女士打听了姜辞有无忌口爱吃什么。姜辞落座后看见大半菜品都是她喜欢的。 边骋:“哟,连奶奶都知道姜辞是肉食动物啦。” 边策坐在姜辞对面,擦完手的湿手帕叠好往台面上一搁,袖口翻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这个肉食动物。他等着看戏精被老太太当猪喂,也等着看她唱戏。 姜辞扫了眼边策露出来的手腕,像看一块她没口福吃到的肉。 老太太给姜辞盛汤,介绍了这道汤的食材和功效,要她多喝,补补身体。 姜辞忍不住想起狗血八点档里的情节,视线先往边策发光的表盘上落,又瞅了瞅自己的肚子。 边策审度姜辞的眼神,想她满脑子恐怕都是俗套情节,倒挺懂入戏。 他用汤匙缓缓搅弄自己碗里的汤,尝了一口,发现并不是什么新鲜口感,对边骋说:“补身子的,你也来一碗吧。” 他起什么哄?姜辞的鞋尖顿时往前探,餐桌虽大,但边策腿长,鞋尖还真被姜辞踢着。 边策正巧起身去接电话,再回来时,他坐到了姜辞的斜对面。 老太太拉开话匣子,“姜辞,下周二你要是不忙,来大剧院看我们合唱团的演出。边骋也来。” 边骋:“哥你去吗?”他看向边策。 边策还没接话,老太太先替他开了口:“你大哥忙,没工夫去。” 撮合的意味太明显,这下边骋也看出来了。 边骋没想太多,全家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反叛的主儿,这辈子他没打算学乖,婚姻关系怕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老太太开明又最宠他,顶多是有这份心思,盼着他跟姜辞多在一起玩玩,希望姜辞多来家里给家中添一份热闹。再往后,她依然会让他凭心意做选择。 边骋:“姜辞,那周二我去接你。” “行。“姜辞抬头。 两人一对视,眼光里的默契相触。边骋笑得暧昧不明,姜辞低头揉了揉鼻尖。 老太太对边策使了个眼色,又像是在说“瞧,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又对边策开口:“请柬你就别去送了,让边骋去。” 边骋:“什么请柬?” 边策解释:“下月初奶奶过生日,想请姜小姐一家来热闹热闹。” 她在他嘴里又成了姜小姐了。姜辞忙问了具体时间,说:“我会带我爸妈准时到场的,请柬就甭送了,多麻烦。” 老太太说:“边骋还是去一趟,除了送请柬,再替我带点东西给你妈妈。她为我做的演出服,团里的老姐妹们个个都夸好看,我得好好感谢她。” “您太客气了。” 老太太拍拍姜辞的手,笑眼温柔,“我喜欢你们一家人。” 扭头又对两个孙子说,她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腿脚不利索,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四处游山玩水,就想让家里再热闹些,想多跟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 一番话让姜辞听着难受,她想起自个儿的奶奶,也是如老太太一般豁达睿智又慈善,只可惜命没有老太太好,这辈子都活在辛劳忙碌里,走之前没享几年清福。 晚饭后,边骋趁老太太不在的当子,找姜辞“套词”。 姜辞性子利索,直言她不做得罪人的事儿,说这“戏眼”在边骋身上。 边骋笑了:“行啊你,尽推到我身上,那我也明说了,我也不会扫老太太的兴。” 姜辞耸肩:“那你有些功夫就得做足了,该藏的人儿藏好,该捂住的花边新闻也捂住了。” 边骋:“你别一味指派我,你那点玩儿心也收收。” 姜辞翻了个白眼。 边骋又道:“其实我仔细想想,咱们还真挺般配,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什么性子……” 嘉年华 第13节 “别别别,你可打住,随便演演逗老太太笑笑就罢了,你那点只为你自个儿考虑的心态就别摆台面上说了。”姜辞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他们俩这样的性子要真走到一块儿,老人开心,两家和睦,他们彼此互不生厌,但重要的是,这不会妨碍他们各玩各的。 边骋尽显绅士风度:“那走吧,姜大小姐,小的送您回去。” 跟老太太告了别后,姜辞又对边策道了声“大哥,再见”。 戏台子搭上了,再叫“边先生”就显得见外了。 一声“大哥”,让边策这一晚上的配角情绪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他是十分厌烦逢场作戏的人,竟不想,这戏台搭到了老太太跟前,他也成了其中的一环。 再看姜辞那双狡黠的眼睛,她反倒成了执笔的人,凭空扬一滴多余的墨水到他心里。 姜辞跟边骋走后,老太太对边策说:“也就是遇到姜辞这样的姑娘,我才敢给你弟弟牵线搭桥。你瞧瞧姜辞那身爽利又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边骋还不一定是她对手呢。况且姜家多干净啊,家庭氛围也好。再找不到这样合适的姑娘了。” 边策微笑听着,耳边划过那声“大哥”,附和老太太的话:“是。” 她不仅爽利,还伶牙俐齿。 老太太又把今天姜辞跟梁子淳周旋那件事讲给边策听,感叹着:“子淳要是有姜辞身上那份韧劲儿,往后路会好走的多。这孩子可惜了。” 老太太没谈前尘往事,只意味深长看了边策一眼。 她曾经看边策跟梁子淳,就像今日看边骋跟姜辞,觉得哪儿哪儿都般配。可惜边策这副心性,别说梁子淳,有时就连她都觉得冷。 - 梁子淳信守承诺,办事效率也高。国学骗子的选题在台里通过后,她告知姜辞这一消息。 姜辞拿给戴女士和老姜看,要他们趁早断了跟大师私下的交际。 戴女士淡淡扫她一眼:“账要不回来,尽在学费这些小钱上计较。” 姜辞脸上挂不住,起身要走,“得,我不在家碍你们眼。” 老姜叫住她,拿了叠资料和一份邀请函给她,“我一个大俗人,又吝啬,这样的场合待着简直是受罪,你替我去吧。” 姜辞低头一看,是一个慈善晚宴。邀请函设计的别致,邀请方也用心,随邀请函寄来诸多资料,例如受邀人名单、部分可公开拍品的详细介绍和宴会流程。 姜辞回头看着戴女士:“妈,那你去吧。” 戴女士抛皮球,“咱们家献爱心什么时候走过这么花里胡哨的流程,我比你爸还抠呢,这脸还是你去丢吧。” “……”姜辞无语道,“真行,你们俩就是算准了我手上没钱。” 老姜相劝:“去吧去吧,见见世面也好。” 姜辞厌倦了这些见世面的活儿,不耐烦地翻了翻受邀人名单,在里头看见有几个有意思的。 那就去呗,无趣的生活总需要乐子。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去见这场市面。 - 这晚入场后,姜辞一眼看见边策。 他不把这种场合当回事儿,穿款式最简洁的西装,拒绝无意义的社交,周身萦绕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可跟身旁那些精致的男明星和带着野心来混圈的年轻男人相比,他气质过于出众,又无法真正隐匿成背景板。 边策也瞧见姜辞了。她依然带着那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松弛感,身上没有哪一处出挑,可无论是脸上的淡妆,裙子上的印花还是头发上的发簪,每一处风格都跟她骨子里那份桀骜相称。 身后人低声议论她,谈起她跟徐翊宁那件过期新闻,猜测她必是中了美男计,才让徐太太得到宽限。 有人嘲讽:“到底是没见过多少市面,这姑娘眼皮子也忒浅了。徐太太那笔借款怕是要不回来了,怕也只有她觉得徐太太侄子那张脸值那些钱。” 边策眼波流转,跟姜辞隔空对视,冲她静静一笑。 “大哥也来啦。”旋即姜辞走到边策近处站着,准备打个招呼就走。 边策却看了眼身边的空位,“坐吧。” 姜辞没动。他们得按邀请方给的特定位置坐,属于她的位置十分靠后。 边策又开口:“坐。”语气不容置喙。 姜辞不再推诿,听话坐下。 她刚坐稳,边策扭头向方才议论她的那几位介绍:“姜辞,挺有意思一妹妹,我领她出来玩玩儿。” 第15章 妹妹? 妹妹姜辞乖巧笑笑,冲那几人打招呼。简短交流后,她低声问边策:“肯定是他们说我坏话被你听见了吧。” 边策叠起双腿,把一个果盘往她面前搁,“你倒会察言观色。” “那是,我一进来就看见你了,我看着你,他们看着我,我看你是欣赏,他们看我是非议。”不想被人听见这些话,姜辞说话时靠边策很近,话落她贴着边策肩膀的位置吸了吸鼻子,总觉得他今天身上有特殊香气。 又在演小狗儿了……边策伸出手指戳远她的脑门,“知道今儿要来哪些人吗?” 姜辞:“做过功课啦。” “我不是指徐太太。” “我知道。”姜辞对边策笑笑,“我们左边那一桌,那个满头银发系蓝色领带的,是孙总那个项目的总策划,他才是那个案子的魂。” 边策低头喝了口水:“来历呢。” 姜辞像答题般一一道出:“如今做大型养老地产项目的,大多都是从前的老牌地产商,但这位是神经外科医生出身,在mayo clinic工作超过二十年……我还听说,他本意是想在国内办妙佑这种综合性医学中心,可是道阻且长,他屡屡碰壁,后来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了几年医学院教授,阴差阳错被孙总挖过来,聘请他为这个养老试点项目内社区医院的院长。” 边策以为她说完了,刚要再问点什么,她耸耸肩,叹了口气:“又有小道消息说,老教授原本是要退休的,可惜子女不长脸,他屈尊当一间社区医院的院长,是为了拿高额年薪给儿女啃。你说,我要是比孙总更舍得花钱,那老教授……” 她话音落下,看看边策的眼睛,在他出口嘲讽之前又开口:“哎呀我知道我才没那个本事,我哪儿吃得下那么大的一个项目。这里头,从项目获批到项目落地,资源、人脉、庞大的资金链,单拿哪一点出来,我们姜家也不够格啊。” 她心里明镜似的。梦碎的阶段已经过去,那些挫败在眼下提起来,就像回忆跟旧情人从前的暧昧,除了唏嘘,别的情绪和说辞都显得矫情。 边策问她:“想做这个也是因为嗅到了风向?” 姜辞:“我们家从前的生意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我们一家三口不算敏锐,也没什么魄力,如今手里有点钱,想做点什么都是情感驱动。当然既满足情感需求,又能继续赚钱,那就更好了。” 边策听厌了“情怀”二字,姜辞嘴里的情感驱动,明明换汤不换药,他却能听出几分真诚。 姜辞又说:“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儿,十几年过去,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变成了中老年,有的回了乡有的再也没回头,小孩儿们长成了年轻人,各奔东西,老人们却很多都不再了……” 她前段时间还做过这样一个梦,梦见她长大了有钱了,爷爷奶奶都还没走,她捧着钱给他们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那个地方出门就有医院、老年餐厅、怀旧电影院、小剧场,那里每栋楼都配置专业医护,每天都有人给爷爷奶奶测量血压,那里还组织着各种舞蹈团合唱团书法社棋牌社,她奶奶每天都去舞蹈团跟其他小老太太比美,她爷爷睡完午觉就去打麻将,一打就打到天黑…… “你联系我推荐给你的设计师了吗?房子设计的怎么样了?”边策把姜辞的情绪从伤感里拉回来。 姜辞回神,趴在餐桌上撑着脸:“你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跟你一个星座的吗?太难沟通了。” “你别自个儿心里没个准头,思路变来变去,反倒怪人家设计师难交流。”边策牵唇一笑,“我什么星座?” 姜辞定定看着他:“摩羯。最古板最内敛最保守最难聊的星座!” “还知道什么?”边策垂眸。 “那可不能告诉你。” “你研究我做什么?” 姜辞眨眨眼:“不明显吗?你不懂?” 边策抬眼看她泉水一般的眼眸,想往更深的地方探,却发现她的情绪也就那么浅。她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显露得并不比谁高明。 姜辞陷在边策的眸光里,发现他在猜,情绪急急往肚子里咽,又开始真心话浑说:“我叫你师父也好,大哥也好,咱们俩都算是熟了,你说过要带我玩儿,那我可得抱紧你这颗摇钱树。” “吃东西吧。”边策懒得再看她,又拿美食打发她,“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你得有个分寸,老太太还指望你跟边骋再往前走走。” “先哄老太太高兴嘛。”姜辞舔了口小蛋糕上的奶油,“放心放心,戏台子撤的那一天,我肯定不会让老太太伤心。” 坐在边策身边,时不时逗逗他说点话,姜辞也没那么无聊了。她是后来才发现,竞拍流程就是走过场,谁出拍品谁最终拍下,这些早就在主办方跟嘉宾协调之后订好了,所有价码也都在掌控之中。 她觉得没意思,问边策,要是她现在横插一脚,那下回这样的活动,是不是就再没人愿意邀请姜家了。 边策:“要不你试试?” 她摊手:“我倒是想,但是我没钱。真被我拍下了,我拿不出钱多尴尬啊。” 她话落,边策把自己的号牌递给她,提醒她看台上。拍品是一条翡翠项链,圈里人都知道徐太太钟爱翡翠,但凡有这样的场合,又出现翡翠,那就是她巩固人设的好机会。 徐家和她夫家如今都是颓势,她唯恐众人乱猜忌,姜辞断定她今天会充面子。 边策在姜辞耳畔低语:“该怎么玩儿,我就教你一次。你学会了算你聪明,学不会,我不给你兜底。玩儿吗?” 姜辞咬咬牙:“玩儿。” 后来关于这个时刻,姜辞记住的都是边策的呼吸。他点拨她时总是靠她很近,无论局势多么紧张,他说话的样子都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偶尔靠得太近,他冰凉的表带会轻轻剐蹭她露在外面的蝴蝶骨。 这样近的磋磨,在这样灯火璀璨众人瞩目的场合下,把无数情潮推涌进她心里。 再后来,主持人宣布,边策先生惜败给徐太太,徐太太将为今天的晚宴贡献出最多的爱心。 计谋得逞的姜辞带着这颗剧烈震动的心,无意识地抓住了边策的手指,试图纾解一点心中怎么也褪不去的粉色浪潮。 边策淡漠应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看着姜辞握过来的手,她指节上那个小小的凉凉的戒指正在消磨他的指尖。 两只手都在暗处,躲在她的裙摆边,这一丝微小的连接藏匿于这样盛大隆重的场合,竟像成为一个只能滋生于暗夜里的隐欲。 - 边策对姜辞照拂有加,公然跟徐太太“抬杠”,算是正面坐实了姜家攀附上边家的传言。 旁人猜不透边策的心思,只觉得他捧着姜辞,比边骋带着姜辞在身边,更抬姜辞的身价。 有人给徐太太上眼药水:“要是边骋捧她就算了,边骋这人走马观花,没什么定性。可边策不一样,他从不轻易交朋友。” 徐太太心里窝火,找时机把姜辞堵在女洗手间外的走廊上,“你这样做对我还债有什么好处?” 姜辞不怵她:“没那个金刚钻您揽什么瓷器活儿?你别在我面前演,翡翠那个拍品是您好姐妹供的,你们私底下怎么掰扯都行。况且这个晚宴忘深了扒,又能有多少款项落到实处?” “那你何必起哄?” “我起什么哄?我顺着你的意,帮你搭牢你的戏台,替你稳固军心,都是一番好心呐。” “你……”徐太太这下算是领教了姜辞的厉害。 姜辞转身先走,回到名利场里,边策正被人团团围住。她远远看着,戴女士的那位男神偶像也在其中。 她瞧着这份热闹她是凑不进去了,拿出手机给边策打电话。 看着边策于热闹之中接起了她的电话,她笑着开口:“你能帮我要张签名吗?” 嘉年华 第14节 “不能。” 姜辞看着他那张宛如寒霜扑面的脸,“噗嗤”一笑。 他忽然侧身看过来,精准无误地找到了热闹之外的姜辞,如同观摩台上的一件拍品,安静地注视着她。 姜辞心里一咯噔,立刻站直,像是凭空被他框定。 他问:“你笑什么?” 她说:“笑你像个ai。” 他没理会她的调侃,说正事:“你晚点儿走,我带你去辜院长跟前露个脸,回头请他给你上上课。” “好嘞。” 边策没挂电话,两人遥遥相望了会儿。 姜辞神思微微荡漾,又听见他说:“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待着,别撞见边骋那几个老朋友。” 老朋友?姜辞刚刚反应过来,电话被挂断。 她再看过去时,边策的酒杯被人相碰,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她听见了那声清脆的响动。 就像听见他不久前在耳畔的低喃。 第16章 秋天的尾声,姜辞正式进入学习状态。 老姜笑她,说她从前不是块学习的料,看见书本就要打瞌睡,能考上大学全靠高三那一年狠逼了自己一把,如今倒好,她整天不是上高校教授的课,就是去听那些博士和院长的讲座,还真像是要把自己往精英的路上引。 戴女士调侃姜辞:“瞧你这打了鸡血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害怕我跟你爸不把家产留给你呢。” 姜辞把此前边策托人送来的那些花卉绿植养的极好,她一边给西府海棠浇水,一边开玩笑:“我就是担心这个啊。自打回来,我不仅没为咱们这个家做任何贡献,还借出去一笔烂账。我再不好好表现,你们俩眼里怕是都没我了。” 老姜还以为她动真格说这些话,出口安慰:“你放心,我跟你妈在外头都没有私生子。” 戴女士:“也没打算再婚再生。” 姜辞:“妈你今年才45,其实想再练个小号也不是来不及。” 戴女士瞪她一眼:“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姜辞收到梁子淳发来的微信,让她准时看今天的新闻。到点后,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坐在电视机前,在梁子淳清澈动听的嗓音里,他们获取了骗钱大师被带走调查的新闻资讯。 “这事就告一段落了,我也懒得嘲讽你们二位了,之后警察肯定会联系你们退学费的。”姜辞拍了拍手,彰显自己满身的正义。 老姜问姜辞:“你觉得这事儿你办得特敞亮是吧?” 戴女士说:“这哪儿是她办的啊,这是人家梁主播的功劳。” 姜辞捂住耳朵离开花园,“承认自己上当受骗被封建迷信迷了眼有那么难吗?” 她从花园回了客厅,听见戴女士跟老姜说:“大师上回怎么说姜辞来着?容易早婚?婚姻多有坎坷?” 老姜:“忘了,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瞎听听得了。” “人家算咱爸妈和姜辞小时候那事儿就特别准,反正我得提放着。” “怎么提防?守着她让她一辈子别结婚?” …… 结婚?跟谁结?她还没玩儿够呢。 姜辞窝在沙发上,给边策发微信:我都上了这么久的课了,你也不抽空检验一下我的学习成果。 边策过了很久才回:你是为我学的? 这人是真难聊啊。 - 为给老太太送生日贺礼这事,姜辞头疼了两三天。 她去找艺术家索然帮忙想点子,索然说:“这样的人物,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稀罕,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怕是都入不了她的眼。” 姜辞叹气:“就是说呢。要不我自己做点东西送她?” 两人一合计,决定借索然艺术家朋友那儿的烧窑,给老太太烧一套陶土茶具。 边骋有段时间没见到姜辞了,老太太问他姜辞最近在忙什么,他答不出个所以然。 老太太问:“自从看完我们合唱团的比赛后,你就没见过她?” 边骋“嗯”了声,说自己最近忙,估摸着姜辞也忙。 一旁的边策没吱声,几分钟前他刚收到姜辞发来的照片,她正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她拍了泥巴也拍了她的脸。 他对她的脸没兴趣,什么也没回。 那边老太太又对边骋敲边鼓,夸姜辞机灵漂亮,让他多上点心。 说多了,边骋反应平淡,老太太心一急,撩了句狠话:“你别觉得姜辞比你从前那些女朋友寡淡,依我看,那些姑娘加一块儿都比不上她。你看不见她,那是你俗,不懂得欣赏。” 边策听见这话,又瞧了眼姜辞发来的照片。她对他那点心思就快要摆在台面上了,哪儿机灵了? 真要是个通透姑娘,落在他身上的绳子该松一下紧一下才是。她偏不,她点点滴滴都要跟他汇报分享。 边骋回老太太的话:“我可不就是个俗物嘛。我当然知道姜辞的好,可您说,这好姑娘要落在我手上,岂不可惜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抬手就要打人,边骋急急叫了声“哥。” 边策对老太太说:“他皮多厚啊,您打他也不嫌累着自己。” 边骋听见这句嘲讽,悲哀地叹了口气:“咱们边家桃李满天下,就我是家里唯一结出来的苦果。行了吧?” 边策淡笑一声:“你也别惹奶奶生气了,你抽空带姜辞去孙之净那儿转转,我瞧她对那儿感兴趣,那个项目马上就成试点了,规模会进一步扩大,咱们边家不方便掺和,如果姜家有那个心思,孙之净也愿意成全,你就从中间牵个线。” 边骋还没理出个头绪,老太太先懂了边策的意思,忙问他:“你也觉得姜家好?” “您都说了,他们家干净。之净这个人素来小心谨慎,想讨彩头还要名声好听,有野心又怕风头太盛,姜家这种成分简单的民营资本,他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下边骋明白边策为什么看重姜辞了。这姑娘漂亮也好,聪明也罢,爹妈努力有本事也好,家底深厚也罢,一切都无关紧要。 他看重的,只是她白纸一般的背景。 - 边先生不理人,姜辞自己也能找到乐子,她下了课就去跟年轻的艺术家们画画烧陶,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晚她在索然的画室里为茶具设计花纹,来了两个聚会上认识的老朋友,打着给她送夜宵的旗号找她套话。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旧新闻,问她没看上徐翊宁是不是因为看上了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边家那两位的名字就这么隐晦?姜辞装傻:“这不是我爹妈嫌我没出息,打发我多读书嘛,所以我才没功夫跟你们一起玩儿。” “你不露面也好,这样就听不见那些闲言碎语了。一个姓徐的,一个姓许的,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背地里没少嚼你的舌根。” 姜辞笑道:“嘴长在他们身上,爱说说呗,反正我也不掉块儿肉。” “许穆阳自个儿巴结边家二公子不成,去旁人面前嘲讽你比他有本事。他什么玩意儿啊,他连同他爸妈都是啃他爷爷的老本,他爷爷临死的那天,他爸跟他叔还在老人病榻上为遗嘱分配斗嘴呢,这种人连我都看不上,边家就更看不上了。” 这是个嘴巴厉害的,讽刺起许穆阳来不留情面,言语里也暗讽了她巴结边家。姜辞专心致志地画图,不接茬,托索然招呼他们喝茶。 “姜辞,你看了边骋前女友回复网友的评论了吗?” “没,他哪个前女友?”姜辞听得心烦,彩釉戳了一笔在袖口上,她干脆沿着这笔画了只猪。 “你怕是真醉心于学习了吧。”这人翻出手机里的截图给姜辞看,“这明显是自导自演嘛,粉丝们才不关心她的圈外男友是谁,她偏要自己爆出来,引导营销号往边骋那儿猜。你瞧瞧,网友们的二创都出来了,公子哥和女明星的艳闻写的活灵活现。” 姜辞不关心。公子哥敢玩,女明星敢利用,这是公平的买卖,他们犯不上比谁更高贵,旁人也没资格谈论谁更卑劣。 她笑笑,边应付一两句,边拍下袖口这只猪的照片发给边策。 两个朋友见姜辞也没多上心,又换了几轮别的话题。姜辞最有虚假社交的本事,聊了那么一会儿后,两个朋友觉得无趣,终于散了今天的小聚。 临走前,他们提醒姜辞:“许穆阳和徐翊宁怕是恨你恨透了,你下回要是遇着他们,躲着点儿。” “好嘞。”姜辞心里丝毫不怵。恶人能占什么理?再遇到她也不会躲。 画室里清净了,索然过来看姜辞画的纹样,摇了摇头:“你是真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啊。” 这时姜辞手机震动,边策回复她:自画像? 不是这块料,姜辞也懒得费工夫学了,决定自己烧好陶后让索然帮忙绘制纹样。 索然:“你让我帮你画的那幅画我还没画好呢。” 姜辞:“画到什么程度了?” 索然领她去隔间看,正对着门口的对开画布上,一对穿礼服的男女牵着手,站在灯火辉煌的热闹之后。 姜辞不由得看失了神。 “哦对了,我下个月的展,想展出上半年画的那幅《雪意》,那幅是你的灵感,到时候如果卖出去,我分你一半的钱。” 姜辞回神:“你跟我提什么钱啊。卖了也好。” “反正上头的女主角也不是你。我前几天收拾旧作,对那幅还挺满意的。你那个故事也挺动人,回头我再配个合适的介绍……” 又折腾了两三天后,姜辞终于把给老太太的生日贺礼做好。烧制一套茶具虽劳心劳力,可她也在过程里体会到了手艺人的快乐。 她还顺便烧了几个小玩意儿,上了色,想要送给朋友们。 边骋收到姜辞送的小人儿后,拿给边策看:“我还以为她学习多刻苦呢,叫她出来玩儿也不出来,敢情是当手艺人去了。不过你别说,这小东西还挺有意思。” 边策看了眼边骋手里的小玩意儿,是个正正常常的小人儿,而他收到的,是一只粉色小猪。姜辞还问他喜不喜欢。 他当然不喜欢。 第17章 “热心肠”的朋友们才提醒过姜辞要避着点许穆阳, 姜辞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隔天就在学校里碰见了这个瘟神。 姜辞跟这家伙没什么话好说,浅浅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许穆阳却非要提他送她相机那事儿, 用那点人情绊住她。 许穆阳问她:“姜小姐,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儿吗?” 嘉年华 第15节 姜辞心里翻了个白眼, 暗暗自嘲,咱们俩都是家族里能力最差的人, 怕你也是被你爹妈打发过来提升脑子镀金装点门面的吧。 她笑笑:“你好学呗。” “姜小姐,说句你不爱听的, 像咱们俩这种水平的二代, 要真想往边家那种阶层里扎, 不踏踏实实镀点金,那怕是连入门的资格都拿不到。”许穆阳低头靠近姜辞的耳朵:“我给你个真诚的建议啊,你要有取悦那二位的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先花一笔钱去欧美哪个名校正儿八经换一张文凭回来……” “是嘛。”姜辞赶苍蝇般地挥了下手, 站得离许穆阳远了点儿,“得花多少钱?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要真有这个打算,我可以帮你介绍。” “行啊,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姜辞当即拿出手机加了许穆阳的微信。 又敷衍几句后,姜辞终于摆脱这只苍蝇。人走后, 她给许穆阳改了个备注——脑干缺失许。 脑干缺失的许穆阳当天晚上就给姜辞发来一堆消息,跟他刻意说的那番话一样, 意在讽刺挖苦姜辞短板太多, 不够格拿边家的入场券,又“善意”提醒她, 边家人对她快到玩腻的那一天了。 姜辞翻了翻许穆阳的朋友圈,他除了分享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 还特别喜欢跟风转发投资行业的爆款分析文章,并附着一两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所谓独到见解。 姜辞一边看一边摇头,思考边骋那家伙为何不挑食,连这样的货色也曾愿意带在身边。还是说,许穆阳也不一定真没脑子,他只是故意把卑劣的一面展示给她看,纯粹为了恶心她? 能碰到如此讨厌自己的人,也算是难得。姜辞心想盘算,她必得做点让他更讨厌自己的事情,那才不算辜负他厌恶她的这片真心。 几天后,孙之净和辜院长借由康养项目中医疗中心正式启动建设,召开了一场老年社区未来经营方向的研讨会。 姜辞在边骋的牵线下,被孙之净视为未来合作伙伴。孙之净给了她一个露脸的机会,让她在研讨会上分享她关于老年业主每日接受家庭诊疗的创思。 姜辞上台后才看见低调坐在观众席最后排的边策,和上赶着想从这个项目里捞红利的许穆阳。 真行,两个最近都不怎么待见她的人都到场了。她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下反倒被激发起斗志,想着她得在边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再顺便气死某只小脑萎缩的臭苍蝇。 发言稿姜辞给辜院长过目过,辜院长夸她功课做得足,对老年康养理解透彻,只做了几个细微之处的专业修改。 因此姜辞心中有底,站在舞台中心大方且自信。 边骋见识到这样正经又闪闪发光的姜辞,难免生出些意外之感。孙之净又在他耳畔低声夸赞,说姜辞是个好苗子。他恍惚之间想起老太太那句话,老太太说这姑娘除了上战场的经验不足,心性还有些飘忽,其余的特质样样是宝。 许穆阳就不这样想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觉得姜辞能有这样露脸的机会,那都是边家那两个鬼迷心窍的公子哥一时兴起赏给她的。可他们又图她什么,图她出身于市井,身上有些野性,调剂调剂口味? 直到身边人低声议论,说孙之净看好姜辞做社区医院的合作伙伴,他心中一震,愤愤不平,愤慨边策和孙之净宁愿让调剂口味的野味上桌吃饭,也不愿意把蛋糕分给他们这些家底殷实且名声显赫的大家族子弟。 姜辞讲述完,获得台下一片赞美。下场前,她看了眼边策的方向,边策起身朝她颔首,随后离席。 真行,还真把这当成是她学习成果的汇报演出了,她刚讲完他就走,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理解成他对她这个学生的上心了。 她又看向许穆阳,淡淡一笑,心中那点想要斗气的小孩儿心性在此刻得到纾解。她会更加努力,拥有广阔的未来,只要她跑得够快,苍蝇就追不上她的脚步,她完全不必为他浪费丝毫精力和情绪。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她把“脑干缺失许”拉黑。 - 去边家赴宴的前一夜,姜辞被辜院长叫去旁听一个跨境视频会议。等她回到家时,天已微微亮,养生达人戴女士正在花园里练习八段锦。 顾不上跟戴女士寒暄,姜辞径直上楼补觉。她刚睡着,手机频繁震动起来,某位狐朋狗友发来一长串语音消息和若干张照片。 姜辞眯着眼点开其中一张照片,顿时睡意全无。这张照片上,她穿着高中校服,跪坐在一个高个子男生面前,男生一只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头挨在他的腿上,俯下身体,往她的黑发里吐烟雾。 这一眼,骤然揭开姜辞脑中的某个黑匣子,释放出浓烟一般的浑浊记忆。 她点开这位朋友的语音—— 姜辞,你是不是又得罪姓许的了,他从哪儿搞来的这些黑料啊。谁还没点青春期黑历史啊,他可真下作,非要在你得势的时候弄这一出…… 姜辞又看了看其他照片,站在未知事情全貌的看客角度,她在里面看见了一个不堪入目的叛逆少女。 这里面大部分的照片她都没见过,甚至有些都忘了是在什么状态下被那帮欺负她的杂碎偷拍。 她在心里为许穆阳鼓掌,他这怎么能叫下作呢,他这叫做事很舍得费功夫,真是难为他把这样难找又“珍贵”的照片一张张帮她收集起来。 戴女士练完回到客厅,听见餐厅传来动静,走过去,看见刚洗完澡的姜辞正裹着湿发在做早餐。 “哟,我们家日理万机的小姜总今天心情不错嘛。” 姜辞耸耸肩:“那是,不然你们俩哪儿有这种口福。” “我今天吃素。”戴女士拍拍姜辞的胳膊,又问她昨夜去哪儿了。 姜辞睡不着,不想被催着去补觉,便说:“去索然那儿看展,晚上就在她那儿睡了。” “那待会儿陪我去逛街吧,晚上去边家赴宴,我还不知道穿什么合适。” “好。” 后来老姜也去了,一家三口难得一起逛街,姜辞说她心情好,给老姜买了块表,给戴女士买了两条钻石项链和三个包。 戴女士隐隐觉得姜辞有些反常,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问老姜,老姜心大,说:“你这当妈的可真有意思,你闺女对你抠门你骂她不孝,她殷勤尽孝,你又觉得她有问题。” 姜辞一边花钱一边告慰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只要别耽误了她搞钱,面子上的难堪算得了什么。比起从前贫穷又弱小时遇到的那些坏人,眼前这几条恶狗不值一提。 反正她费尽心力也得不到喜欢的人,她便也不担心在那人面前丢脸了。何况那个人多么会演,哪怕是知道了她的“难堪”,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依然对她风轻云淡,不关心,不过问,不在乎。 他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但凡是漠不关心的事情,都只当听个热闹。 晚上到了边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重要的宾客太多,饶是老太太看重姜家人,也无瑕照顾周全。 戴女士和老姜经老太太介绍,被合唱团里的几个爷爷奶奶围着说话。姜辞为老太太送上贺礼后,独自躲到后院去逗鸟。 边策当真买了几只鹦鹉回来,但还没学会说话。姜辞试着教了两句,小鹦鹉也不学,她没了兴致,低声骂了声“蠢鸟”。 初冬风凉,她的外套搁在里头,这会儿对着晚风吹,心冷下来,看哪儿都觉得没意思。 索然发来微信,问她还好吗。这是除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外,她今日收到的第一句真心问候。 她没回。回什么都显得矫情或者假洒脱。等回头翻过这一篇,她再去找索然吸收艺术的养分,以索然的性格,她不会对此事刨根问底。 她是阿德勒的信徒,不愿让成长被往事所绊,她只看重当下和未来。她不会跟任何人谈那些灰色过往,苦也好,惨也罢,她不放在心里,伤就不会留疤。 “跑这儿躲清静来了?”边骋忽然出现。 姜辞看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竟一时出神,想起了她奶奶。 “想什么呢?”边骋问。 姜辞:“你不去招呼客人,跑出来做什么。” “几个亲戚喝多了,老在我耳边念叨,听着烦。” “哦。” “哦……”边骋学她。 一个知情却不出口安慰,一个看出对方知情但装不知情。他们再没有哪一次相处比眼下更不自然。 姜辞这会儿才明白了许穆阳的真正用意,他哪里是要她难堪,他是要让边家两兄弟再跟她相处时尴尬难受。 旁人都看见了她身上所谓的不堪,边家人要是还捧着她,那便是要同她一起做小丑。 边策往院子里瞧了一眼,姜辞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之上,看似赏景却眼中无物。她难得这样安静,静得快要融进这景里。 想起方才她跟在她父母后面进来,神采奕奕,逢人就笑,浑身上下充满精气神,爽朗的就像一朵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未曾经历过风吹雨打。 “你再浑,这位别碰。”正看着,耳边喝醉酒的长辈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指了指姜辞,又拍拍他的肩膀:“边骋啊,这姑娘如今可是出了名儿了,你可千万别惹一身腥。” 边策没往心里听,待这位认错人的长辈离开后,他给姜辞发了条消息。 再一抬眼,这姑娘坐在院子里笑开了花。 姜辞没看见边策发来的消息,她笑,是小鹦鹉竟学会了她刚刚那句“蠢鸟”。 她想,那就把这当成是她给边先生的告别礼吧。 第18章 戴女士到处寻姜辞, 在后院找到她后,跟她道明老太太撮合她跟边策的一番心思。姜辞早有盘算,三言两语打消了戴女士的顾虑。 戴女士舒了口气, “这下我就放心了。我看你总跟边骋在一起玩, 他又为你跟孙之净牵线, 还以为你跟他真有点什么。既然这样,老太太那边你放机灵点儿, 别得罪人。” “知道啦。”姜辞又笑着问戴女士:“你也觉得我不合适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谈谈恋爱无伤大雅,你想跟谁谈跟谁谈, 我跟你爸绝不多管你, 可婚姻不是儿戏。” 起初旁人都拿姜辞当个笑话, 笑她自不量力巴结边家,等她真的受到了青睐,那些人又开始下注她何时被边家弃之敝履。 无聊的圈层满是荒唐的热闹。他们看戏,得了利的姜辞也拿他们当傻子。 姜辞无所谓边家这几位究竟是真喜欢她, 还是看重他们姜家稀缺的特质,也懒得去思考两兄弟愿意带她玩,是觉得她有趣还是有才, 还是他们也带着想嘲弄那帮看客的假清高,总之, 她还算顺当地走到眼前这一步了,没有走偏, 也没有失算。 要说唯一不受她控制的, 无非是她为那人付出的半颗晃晃悠悠的真心。她想成事,又想要那人以心换心, 这太难了。 情绪正上头,姜辞在院墙上瞥见边策过来的影子, 便对戴女士说:“是,婚姻当然不是儿戏。更重要的是,我如果找边骋这样的人结婚,咱们家就得被人掣肘,既被人掣肘,还落得一个高攀的名声。” 那道影子驻足在台阶之上,姜辞得逞,低笑了声,接着说道:“边家低调,能力大但不敢显山露水,论起实产,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姜家这种暴发户呢。傻子才卑躬屈膝地捧着钱去坐实这‘高攀’的名头。” 戴女士哪儿知道姜辞这话并非是说给她一个人听,旁若无人地笑起来。还夸赞,说她闺女是污泥里历练出来的透亮性子,就没有她不明白的道理。 姜辞说:“你都不知道,那帮人说话可难听了,前段时间徐翊宁整天贴着我,他们就背地里嘲讽他是想吃绝户……” “什么绝户?真是一帮脑子里尽是封建糟粕思想又没文化的土狗。”戴女士“呸”了声。 姜辞扭头看向边策转身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听见几句,眼睛垂下来,争强好胜的心理化在寒冷的风中。 嘴这么硬,说这么难听的话,既是想告别,也是想证明她姜辞才不是什么软柿子,岂会被许穆阳那种蠢货中伤。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在风里雨里摸爬滚打过历练过,她手里拿的早就是爽文逆袭的本子,这戏怎么唱,只有她自己说了算。 许穆阳一心想证明她不配,她直接在他们认为她配不上的人面前撩狠话,这多爽。 边策还真没领教过这么有棱角的姑娘,起初觉得她小把戏拙劣又贪玩,想着把她往正道上引引,后来发现她既擅长装傻又善用心计,看着是个玩咖,实际上脑子比谁都清醒。因为她太爱演,他便一直拿她当个物件儿来看,谈不上多上心,但乐得看她那双机灵的眼睛。 眼下再看她,骨子里还是小姑娘心性,受了委屈不屑解释,唯一在乎的是感情里那点自尊心。这倒显出她有几分真心了。 他晾了她一段时间,是因为看出她的心思,想让她收收心。他没想过也根本不会仗着自己看穿她,就拿捏她。 她倒好,为了那点自尊心把话说这么绝,先把自己的路堵死。他偏想看看她是真理智还是只图一时之快。 快散场前姜辞才看见边策的微信,他说他最近买了一幅画,想送给她。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她也没心思收礼了,自我安稳了一番,说服自己别后悔,开开心心地跟边骋和老太太道了别。 出了边家大门,老姜连声叹气,跟戴女士分享他在宴席上听来的一些见闻,提到边家两兄弟,他煞有其事地叮嘱姜辞道:“你再贪玩儿,这两位别招惹。我说的招惹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辞摸了摸眉毛,心想你不叮嘱我心里也明镜似的。 戴女士多嘴问了句:“你听见边骋那些花边新闻了?” “这些倒不打紧,主要是边策这人心思深。”老姜道出几个边家亲戚对边策的议论,这是在外头听不见的评价,他对姜辞说:“姜辞,你该好好复盘一下你跟孙之净的交际,想明白边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嘉年华 第16节 姜辞一早理出了头绪,一句话说中要害:“孙之净无非是他手里那根笔。” 一家三口刚走到车停的地方,边策的车驶过来,停在路边。 他下车跟戴女士和老姜打了声招呼,随后对姜辞说:“老太太刚刚太忙,忘了有件事还得劳烦你帮忙,让我来请你回去一趟。” 戴女士吩咐姜辞:“那你快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 姜辞未动,对上边策的视线,边策看着她,哪儿像是看一位家里请来的普通宾客,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只正被诱捕的猎物。他追出来,要是只为了替老太太留人,哪用得着开车。 “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打车回。”姜辞对戴女士和老姜说。 两位长辈没多问,跟边策道了别,开车先走。 姜辞站在原地,看看天,看看树,懒得拆穿对面这人。 边策瞧她抱着胳膊拿乔,兀自笑了声,绕到副驾,打开车门:“这风可真凉,怕是快要下雪了。” 姜辞慢慢悠悠走过去,忽然发觉,认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 上车后,姜辞不说话。她不提他说要送她画的事,也无心试探他听见她那些难听话后的心思。 边策问她想去哪儿,她眼睛空空地看着他:“是你要我上的车,你问我去哪儿?” “瞧你兴致不高,怕我想去的地儿你不想去。” “我都上了你的车了,你往哪儿开我就去哪儿。” 姜辞这话听着很妙,一语双关,既是眼下的情形,又隐喻两人的关系。 边策点点头,说:“去山里,住一晚。” 姜辞见他提议暧昧,却不把话言明,问:“住一晚,怎么住?” “你想怎么住?”他问。 姜辞笑了声,说:“去泡温泉那次被你骗过一回,我发过誓,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我那是骗你吗?”边策也笑。 姜辞原本已经做了决断,内心平静,此刻看他笑,心绪又起波澜,她忽然后悔上他的车,觉得自己着了他的道。他们之间的相处,从来都不由她掌控节奏。 “我不去。”她淡声说。 “刚还说我往哪儿开你就去哪儿。” “我不去山里。” “那你想去哪儿?” 姜辞说不出个目的地,又觉得说“回家”会显得她像个小孩儿,便说:“我要下车。” 边策当即把车停在路边,看她一眼,她微微发愣后松开安全带,然后去开车门。 姜辞把车门打开,冷风涌上来,她顿时觉得自己透过气来了。两人明明是什么都未挑明的关系,今天的独处却令她觉得无法呼吸。 她的果断和理智好像通通都不作数了。她鄙视这样玩不起的自己。 姜辞一只脚刚要下车,左手手腕被抓住,边策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并不明显,可姜辞总能听出来。她挣脱:“我哪儿敢劳烦您啊。”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边策拽着她,将她带回来,俯身过去关副驾的门。 他松了安全带,俯身过来时离她很近,她看着他的侧脸,嗅到他的气息,神思忽然转了个弯,像看见恶毒的女巫对她展示黑魔法,耳边传来一句没安好心的暗示,突然,她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边策刚坐好,这姑娘就鬼使神差地扑了过来。窗户纸就这么挑明,实在太心急,不高明。况且谁才是猎物来着?她想要做了断时的理智和果决呢? 他没推开姜辞,也没迎合。这一出“神来之笔”怎么写,他不想费神,谁起的头谁收场,她要是连这点魄力也没有,那往后他也懒得再带着她玩儿。 姜辞停下来,是因为对方毫无反应,他全程漠然,竟比推开她更让她难堪,衬得她像个自取其辱的小丑。 这是羞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吗?她本就破损的自尊心在这一刻仿佛碎成无数砂砾。 姜辞没再看边策,一边骂自己活该,一边再次去开车门。车却被边策落了锁,连一个小丑离场的机会都不给她。 边策本以为她会插科打诨一句,略过这点尴尬,似乎那才符合她往日里的设定。瞧她这么羞愤,有些意外,想她怕是真动了真心。 “你明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短暂的静默之后,姜辞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我还以为你是想安慰安慰我,谁知道你这么玩儿不起,既然玩不起,你要我上你车干嘛?” “你倒是说说,什么叫玩儿得起?”边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她最恨他审视她时的眼神,那种淡漠和无情,就像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偶,她忍不住失态,“边策,你少用进一步退三步的烂招数戏弄我……” “你觉得我在欲擒故纵?觉得我对你有意思?哪种意思?能随便接吻这种?”边策沉声发问,话落,他单手捧住姜辞的脸,鼻尖相触,见她下意识垂眸,他轻笑出声:“不是觉得自个儿玩得起吗,紧张什么?” 话落,他唇瓣贴上去,见她想躲,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他先轻轻辗转,学她刚刚那样浅尝辄止,而后步步紧逼,让她被迫松开牙关…… 只是接吻,姜辞却像在盛夏天气里经受一场磅礴大雨,周身布满潮热,心软成脚下的烂泥。 后来边策停下来,帮她抚顺被他揉乱的头发,她仍停在那场热潮里,像被困住,挪不开脚,走不动路,怔怔出神。 边策见她深陷,开口帮她回神,“下回出口伤人前过过脑子,判断清楚我到底是敌是友。你在别处受了委屈,来找我诉苦求安慰,我会哄你,你想让我为你撑腰,我也愿意,可你就是不能一边装没事儿人一边又把气撒在我身上,这叫拧巴。” 姜辞不想听,偏着头,咬着唇,看窗外。 边策摸小猫儿似的碰了碰她的头顶,“姜辞,我挺喜欢你的,但到不了你要的程度。往后路怎么走,你自个儿想好了。” 第19章 挺喜欢, 却到不了她想要的程度……她想要什么程度,接个吻就要名分的程度? 他以为他是谁,女人一旦看上就得飞蛾扑火爱到死去活来?他又把她当什么, 一只长着恋爱脑的宠物, 还是一个对他动了心他担心不好控制的利用工具? 姜辞没想到她的怒气竟比伤心要多, 许穆阳对她耍的阴招都没让她这么生气。 她快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精力用尽, 情绪也用尽。 今晚她处处不高明,处处落下风, 自尊心稀碎, 到头来还被这人赠送一个“表白失败”的名头, 疲惫之下,真觉得这是个荒唐之夜。 她不再细想边策这句看似高明的拒绝,细想时头痛欲裂。她也不打算入他的套,跟他建立所谓程度不够的关系。 她打了个哈欠, 头枕在椅背上,一副“随便你说什么,我好累我不玩了”的样子。 闭上眼睛之前, 她神思开始乱飞,回忆这个令她心神飞驰的吻, 潜意识里问自己,他跟边骋这种无情风流的公子哥, 能浅薄地喜爱一个女人的美貌或背景, 并不打算与其建立长久关系,到她凭什么不能跟他们持有相同的心态。 她如果对他说, 他对她来说就是乍见之欢,只是想随便玩玩儿, 没想到他会当真,他又会怎么回应? 算了,算了……她困到极点。 他总有说辞,会把自己立在高地,像神看凡人,依然对她充满傲慢。 她何苦跟这种天生就懂得玩弄人心且真心稀薄的人,为了那点自尊心缠斗。 他只是城池之一。丢了一城,她也得继续做个将领。 可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还是有伤感变成柠檬水沁了一下鼻头。她揉了揉潮湿的眼睛,沉沉睡去。 - 姜辞就这样在边策的副驾上补了一觉。她睡得太死,丝毫不知道边策后来把车开往别处。 醒来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半,再看看窗外,是上回他带她来吃午饭的地儿,当时她还觊觎那张看起来特别好睡的床来着。 边策见她醒了,说:“要是困,进去睡吧。” 不把睡着的人送回家而是带来这里,他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以前,她一定会调侃他几句,但今天她没那个兴致。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给自己叫了辆回家的车。 地段好,车很快就到了,车灯出现他的倒车镜里时,她轻声开口:“边先生再见。”唇边带着笑,语气里满是厌倦。 边策兀自静了几秒,瞥一眼她脸上的睡痕,在她倦而空的眼睛里为今晚找了个落点,她可能真的累了。 他平静开了车锁,“再见。” 姜辞下车后被冻得一激灵,裹紧大衣,匆匆上了叫来的车。 车开走五分钟后,司机忽然问姜辞:“吵架了?” 姜辞不明就里,司机对她指了指倒车镜。 她看过去,边策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姜辞对司机大哥笑笑:“我跟这人不熟。” 姜辞搭的车安全驶进小区大门后,边策掉头离开。 夜已深,他也有些倦,手往边上探,想找口水喝,余光撇见副驾上姜辞落下的围巾。 她走得是真急,头也不回,就像是获救者急切逃出一座荒岛。 他细想了想这个比拟,唏嘘笑笑,他也确实是座荒岛来着。 他拍下围巾的照片发给姜辞,收了手机,看见外面下雪了。 颗粒分明,洋洋洒洒,今年的第一场雪,属于他的孤独雪夜,就这样来临。 他停了车,拨出一个电话,对方接起来后,他温和地说道:“不过去了,让你们白忙活了。” 对方问:“准备的这些女士用的东西都留着吗?” “先留着吧。” 挂了这通电话后,边策打开车窗,感受冷风和冰雪,手掌伸到窗外,接了些雪粒,握成冷水。 这时手机屏幕亮一下,姜辞:扔了吧。 他哼笑一声,把这条围巾叠好,还放在副驾上。 — 姜辞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正是中午饭点,老姜和戴女士都不在家,她跑去索然的画室里点外卖吃。 索然瞧她胃口好,没提许穆阳半个字。听她打了几通电话,似在托人打听什么事,玩笑问她:“你怎么也八卦起人家的私隐来了?” 姜辞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又说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索然:“你得悠着点儿,有些人逼急了会变成疯狗。” 姜辞说她自有分寸。 吃饱喝足后,姜辞正要出发去跟孙之净聊合作细节,对方助理通知,说孙之净临时有事,见面改期。 嘉年华 第17节 姜辞问改到什么时候,这人说让姜辞等他们通知。 此前姜辞都是直接跟孙之净交涉,这才闹出这么一点插曲,孙之净便弄了个第三人出来疏远关系。 没过多久,姜辞之前所在的几个群都被解散,为了撮合她跟徐翊宁建的那个群,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这会儿群主也跳出来冒了句话,然后把群解散。 姜辞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心中觉得可笑,小孩儿之间玩一玩孤立排挤的把戏还可以说是心智不成熟,这帮人个个老大不小了,怎么也纷纷做起幼稚鬼。 她顺手删掉了微信里的一大波人。 无事的下午,索然在专心画画,姜辞拿一支毛笔瞎写瞎涂。 多年前她偶然瞧见那人的字,被惊艳,后来听说他师从于谁,几岁开始学习,坚持了多少年,回想那几笔字,好看也是应当的。 细想想,他不过是托生在一个富贵家庭,被高雅的长辈悉心抚养,赋予一身本领,多了些让旁人羡慕的特质。 抛开这一切,她对他还剩下多少爱慕? 她忽然觉得自己俗不可耐,跟她鄙视的那帮人相差无几。 她不想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做俗人上,下定决心要跟他、跟这个荒诞的环境割席,想明白后,身心都舒畅起来。 索然忙完凑过来看姜辞的“作品”,她的纸上写着——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 天气转冷后,老太太所在的合唱团暂停了今年的演出活动。她在家待着无聊,让边骋把姜辞喊到家里来玩。 边骋有段日子没见着姜辞了,联系过一回,他发了句“圣诞快乐”,姜辞隔了一天回了个表情包,再无别的话。 那些一心扑在玩乐上的二代们都在看姜辞的笑话,她越是疏远了这个圈子,他们越是觉得她是落荒而逃的小丑。 有人顺着许穆阳给出的那些线索往下扒,扒她的成长经历,扒她儿时的贫穷和青春期的动荡,甚至还扒出她家里做纺织原材料生意的初恋。 更有甚者,找出了她和她初恋的照片,添油加醋编造一段她利用初恋为自家工厂低价供货的故事,认为这就是姜新元发家的秘密。 边骋是个懒得管闲事的人。尽管他知道姜辞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坏姑娘,却也不会对此作出任何评价。 他们要是舞到他面前,他说不定会帮姜辞回嘴一两句,可那些人也识趣,只敢背地里狂欢,不敢发疯发到他面前。 其实姜辞要是想找他寻求安慰,他也愿意扮演知心哥哥的角色,可这姑娘愣是没事人一样。 他回老太太的话,“她带着她爸妈出去玩儿了。” 他也是在她朋友圈里看见的,姜家一家三口正在四处打卡。 稍晚的时候,边策回了家。老太太把他叫进书房,仔仔细细问了些孙之净和姜辞之间的磨合。 孙之净心思重,一番考量后觉得姜家虽好但姜辞不够稳重,有意把姜辞晾着,想请姜新元出山,可姜新元一味推诿,说家当都交给女儿了,决策权都在姜辞手上。 边策不方便也不想掺合此事。这事就这样搁置。 老太太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替姜辞委屈,心里生气,对边策没什么好脸色,“你该知道,她是因为跟咱们家走得近才受的委屈,边骋是个没心没肺的,你不能也什么都不作为。” 要他如何作为?前些天他给姜辞发了条消息,她到现在也没回,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疏远。难不成还要他上赶着去哄人? 出了书房,边策问边骋知不知道姜辞最近在忙些什么。 边骋说:“你看她朋友圈不就知道了?” 边策点开,发现他根本看不见姜辞的朋友圈。 - 姜辞陪老姜和戴女士在海南住了小半个月后,独自去了江浙。她受邀去参观某个康养中心试点。 她认认真真考察了三天,做了一份对比分析书发给老姜,老姜一看,跟她想法契合,觉得这里的架构和背景比孙之净那里简单干净。 返回海南前,姜辞托人打听的那些事情也有了进展,她坐在机场看资料,看见其中几段关于许穆阳霸凌施暴弱者的描述,相似的回忆涌上心头,曾经也是弱者的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对方发消息问她:要继续吗? 她说:先这样吧。 这人又问:不反击了? 不了,这对受害者不公平。除非他们自己愿意站出来讨公道。否则她没有资格当众揭开他们的伤疤。 即使她要反击,手段也不会像许穆阳那般龌龊。 晚上飞机落地,姜辞收到边策发来的一份设计图。 她上回为他改的备注还没改回来,如此一看,倒是名副其实。 她没点开文件,回他:多谢,但用不着了。我自己已经设计好了。 边策即刻打来一通电话。 一接听,听语气,她也知道他不怎么高兴。 可是关她什么事?她又没求他帮忙设计。 边策只“喂”了一声,她也就只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别的话。 后来边策先挂了电话。 她想了想,把莫名其妙的这人拉黑。 第20章 边策发现自己被姜辞拉黑, 是一周后的事了。 这日孙之净带来消息,说姜新元正在接触南方的试点项目,姜辞已经往返江浙好几趟。 孙之净托他探一探姜辞的口风。 年关将至, 家中里里外外各项事务都忙, 边骋是个靠不住的, 所有事都压在边策一人身上,他本就心烦, 孙之净还托他办一件“难”事,他几乎是一口回绝。 “前阵子是你自己顾虑多, 晾着她, 惹她不高兴了, 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要打听你自个儿打听去。” 孙之净笑了笑,想讨个巧,“这不是你跟她熟嘛。” “真不熟。”边策似笑非笑。 孙之净瞧他撇得干净, 啧嘴道:“你还说我顾虑多晾着她,你瞧瞧,你不也因为她那点黑历史跟她疏远了嘛。策儿, 你得知道,要是她不认识你跟边骋, 也不会有这一劫,她是不是存心沾你我不知道, 但你对她是上过心的, 在人前也是捧过她的……” 边策没听完孙之净的话就走了。旁人看来,都成了他无情。可事实呢? 他话早就说透, 他愿意为她撑腰,要她不必委屈, 也给了她选择权,要她自己决定他们的关系,可她宁愿做个倔强的闷葫芦,也要强撑住她的自尊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再听闻她的消息,她甚至已经开始另谋起未来,白白浪费了他为她铺路的一番心血。 她性子这么犟,两人又捅破了窗户纸,边策想,要疏远便疏远吧。只是这一句又一句的提醒,成了紧箍咒一般,要他不得不为自己讨一句公道回来。 于是他发微信给姜辞,转达一句老太太对他们一家三口的问候,再扮演一次多余的关心者的角色,谁承想,消息竟发不过去,他已不是姜辞的好友。 他何曾遭过这样的待遇,气急,手机往看不见的地方一扔,恨不得找一块橡皮擦把脑子里姜辞那张脸抹掉。 他到底哪儿惹到她了? 回了家,老太太瞧边策脸色不好,问他是不是最近累着了,他还没答话,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从后院进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边骋跟在堂妹边楚后面,拿出吃醋语气:“他今年夏天去欧洲出差,还绕道去看过你一次,咱们俩却是两年多没见了,刚刚你见到我,怎么不像对他这么热情?” 边楚双手攀着边策的脖子,白了边骋一眼,“大哥心里有我,所以才去看我,你呢?你心里只有外面那些漂亮姑娘,早把我忘在九霄云外了,我凭什么要对你热情?” 边骋:“你这牙尖嘴利是跟谁学的?” 牙尖嘴利……这话听着真耳熟,姜辞的名字又悄无声息地在边策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种感觉让他心烦,他即刻回了神,把身上的边楚扒拉下来,“等我上楼换身衣服,回头拿一样好东西给你。” 边策换完衣服去到书房,边楚人已经坐在他的书桌上了。 边楚把边策搁在台面上的陶土粉红小猪拿起来问他:“你不会是要送我这个吧?虽然我早就不是喜欢这种可爱玩偶的小女孩儿了,但是它好可爱哦。你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专程请人做的吧?” 边楚的话太密,边策只挑了一句接,他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朋友送我的。” “我还以为你要送给我呢,我属猪呀。” “喜欢?”边策看一眼小猪,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神态甚至跟她的主人一样蠢。 姜辞蠢吗?他忽然怔在自己的怨怼里。他为了早点终结这种情绪不由已的感觉,决定原谅那个把她拉黑的蠢姑娘。 边楚识趣,把小猪放下,“不是送我的就算了,这怕是哪个姑娘手工做了送给你的,你能摆在这儿,说明你也喜欢,君子不夺人所爱。” 边策并不喜欢,只是当时随手放在这里,后面也忘了挪位。 眼下他把小猪扔进抽屉里,往里推了推,确认打开抽屉之后不能一眼看见,才去找要送给边楚的礼物。 边楚得了礼物,正要拿去边骋面前酸他一两句,听见老太太招待一个姑娘进门。她站在楼上往下望,看见边骋对这姑娘比对旁人热情。 她问边策楼下来的是不是边骋的新女友,又咂咂嘴:“难得二哥看上一个奶奶喜欢的。” 边策也听见那道熟悉的女声了,正是已经把他从好友里除名的姜辞。脑中的橡皮擦停了停,那股怨怼顷刻间变成傲慢,他决意不下楼去打这个照面。 他正好站在窗边,看了眼院子,她没开车来。没开车好,不至于谁堵了谁的车,那样不想见面恐怕也得见面。 他往书桌前一坐,开了电脑,说有重要工作,吩咐边楚自己玩儿去。 边楚拉他的胳膊:“大哥你陪我下去看看呗。” “不去。” “真是二哥的女朋友?”边楚实在好奇。 “不清楚。” - 姜辞计划陪戴女士和老姜在海南过年,这次赶回来,除了节前她得去基金和投行跑一跑,还因为宽限徐太太的时间到了。 老太太对姜家存着一份提携之心,又挂念着她,她既然回来,又逢年节将至,来送点礼,探望老人家一眼,在情理之中。 姜辞不知道后来老太太是否听说了她的那些旧闻,老人家对她的喜爱之情分毫未改,但话里话外提到她跟边骋的关系,撮合他们的那份心却是淡了。 边骋身边又有了人,老太太虽没见过,但他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新闻,比姜辞那点黑历史的传播要广泛的多,她不想耳闻也耳闻到了。 边楚刚回国,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从上而下打量姜辞,拿她跟从前边骋身边的那些姑娘比,不觉得她是乍眼的,但觉得她是特别的。 姜辞穿版型很简单的米色卫衣和黑色阔腿裤,中长的黑发编了两条松散的辫子,头上戴一顶军绿色的绒面渔夫帽,乍一看,像是个女大学生在学校的日常装扮,可看细节,处处都是看点。 她米色卫衣的胸口处和袖口处有手工刺绣的图案,绣的是一组遥相呼应的自然天气,色彩和球鞋的鞋带同属一个色系,鞋带像是她自己编的,材质不明确,混色混的非常有艺术感,再看她混在辫子里的头绳,跟鞋带是同一种材质。 嘉年华 第18节 这绝对不是俗气的男人们懂得欣赏的风格,但同为女孩,边楚爱死了姜辞的设计。她又看姜辞这张脸,毫无粉黛,心想她的脾性八成能跟自己相投。 边楚堂而皇之地趴在扶梯上看,姜辞的目光落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姜辞早听说兄弟俩有个精灵般的小堂妹,猜想便是她。 老太太瞧见边楚,想着姜辞怕是做不成她的孙媳妇了,那给边楚找个靠谱的玩伴也不错,便对边楚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待边楚落座,老太太又看一眼楼上,问她:“你大哥怎么不下来?” 原来他在家……姜辞也看了眼楼上。她来之前想过要是遇见他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左不过打一声招呼客套客套。 边楚说边策在楼上忙工作,没空下来,话落看着姜辞,看见她往楼上看的眼睛。 “大哥好像心情不太好。”边楚冷不丁补了这么一句。 边骋接了话:“年底忙,他自然烦心事一大堆。” “知道他忙,你就多替他分担分担,别只顾着……”老太太不想在两个姑娘面前折边骋的面子,一句话没说完,挪了话题,给边楚介绍起姜辞来,也没有外人,她半开玩笑地指着姜辞问边楚:“你看她多好,我瞧着你们俩会投契,原本还想让她给你当嫂子呢。” 边楚明白所以,心想,不愧是老太太,轻易不会做两个哥哥的主,一旦做起选择眼光忒毒。 她顺着话题问姜辞:“那小姜姐姐看上我两个哥哥没?” 这话姜辞可不好接,她便笑笑,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这也算是给边骋台阶下,免得这事儿总让他一个人落埋怨。 老太太忙问她:“刚认识的?” 姜辞耸一下肩膀:“我喜欢他,可他对我没那个意思。不提也罢。” 边楚走时没关书房的门,边策这会儿走过去关门,正巧听见姜辞这一句。 他蹙起眉心。这是说给他听的?忽然说这个做什么?微信都拉黑了,还剩哪门子喜欢? 他止步在门口,听边楚对她说:“追呀,怕什么。” 她却没反应了。 他本以为她是个敞亮姑娘,不曾想,竟也是这般拖泥带水。既然还喜欢他,何必把路堵死? 他还是喜欢她身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儿,要是她还想试试,他也未必不给她机会再进一步。 片刻后,姜辞说时间不早了,晚上还约了人吃饭,跟大家告别。 边楚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老太太送了她几样新年礼,边骋提前对她说了声“新年快乐”。 边策回到窗边,看见她走进院子里,走得头也不回。她穿着利落,腿又长,姿态看起来很是洒脱。 他正要挪开眼光,突然,她停下脚步回了头,下巴直接是扬起来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他书房的玻璃窗上。 她的帽檐替她遮住了刺眼的光,她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眼睛。 一瞬间失了神。边策却不仓皇,不紧不慢地把窗户推开。 姜辞笑了起来,冲他歪一下头,拿出手机,对他晃了晃。 要说边策今天有什么事是没做对的,那就是他当真回头去拿起了放在电脑旁的手机。 姜辞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他打来一通语音电话。 他一接听,她就是得胜者的姿态,轻笑着,学他往日那样傲慢,问他:“我在时你不下来,我要走了,你却站在楼上偷看我,这是做什么?” 第21章 边策瞧她身上又有了洋洋得意的神气, 莫名觉得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应声道:“自然是惦记你。” 姜辞觉得他滴水不漏的样子真虚伪,笑容停在嘴角, 轻轻地哼了声:“那你惦记着吧, 我走了。” 随后挂了电话, 转身往院门外走。 她走到干休所的主干道上,一抹夕阳落在脚边, 一道鸽哨声划过耳畔,她停下脚步, 抬头赏看身前身后的景, 这座大院免受叨扰, 岁月静好,像是从纷繁喧闹的都市里脱离出来的一个独立世界。 边策的车开过来时,姜辞仍保持静立。闻声,她没有回头, 只看见一道车影落在斑驳的墙壁上。 车越过她,没有停。她看了眼他的车牌,慢悠悠往前走, 心里想着,他要是不停, 那她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她刚这么想,他的车就在前方一个转弯处停了下来。 边策踩了刹车后, 手搭在方向盘上, 注视着倒车镜里的姜辞。她被框在镜子里,像一张会动的照片。 她走得很慢, 比院儿里晚饭后遛弯的老大爷还慢,好像并无目的, 也不急着奔赴什么。 姜辞走到副驾旁站定,同一时间,边策解了车锁,两个人实在太默契。解锁车门这声轻微的响动,似乎在提示着,他们中断的关系又有了连结。 姜辞上了车,问主驾上的男人:“你是想聊几句还是打算去哪儿?” 边策没答,平静的目光慢慢聚拢深意,定定地看着他。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啊,里头要是都住着深情就好了。姜辞虽没瞧见多少深情,却愿意冲他甜笑,调侃他:“你想我啦?” “都个把月没见了,想,怎么不想。”边策牵了下唇角。 “你可别逗我,我会当真。”姜辞心里是不相信他这话的,系好安全带,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边策随口一说,也无所谓她信不信,答话道:“听说你约了人吃晚饭,我送你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地址。”边策轻嗤一声,“你甭跟我假客气。” 姜辞说了个地址,调整一下坐姿,继续假客气:“那就辛苦边先生啦。” 边策瞥了她一眼,“今儿怎么没开车?” “我要是开了车来,不就没机会坐你车了嘛。”姜辞插科打诨起来。 “少跟我贫。”哪怕事实并非如此,她这样说,对方也会半信半疑,不由自主地怀疑起她的动机。 “呀,我的围巾你还没扔呢。”姜辞在后座上看见了自己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围巾。 边策哼笑:“我哪儿敢扔,谁知道你那天说的是不是气话。” “那天我可没生气。” “是嘛。” “是呀。”姜辞说完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姜辞顿了顿,偏过头,眉目含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你说我叹什么气?你也知道我喜欢你,那天你还那样数落我。你也忒小气了,我只是亲了你一下,你却要跟我拿腔拿调上纲上线。我哪儿敢生你的气,我只是为你说的那句话难过。” 她这双眼睛着实动人,这些话也八成出自真心,可他偏偏听不出她的难过,实在怜爱不起来。 他随她入戏,抬手轻抚一下她的脸颊,“委屈你了,想要我怎么补偿?” 男人掌心冰凉,言语暧昧,姜辞明知他没什么真心,心里却有一处地方被这点亲密拉扯着,下定的决心随之摇摆。 她笑笑:“你先欠着吧。” “姜辞,你喜欢我什么?”手收回来后,边策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这是件说来话长的事情,姜辞也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开口,但她很清楚,眼下不是谈论真心的好时机,她也不屑提。 她跟他对视:“我这人肤浅,看脸、看钱,想着你能带给我不少好处。其余的,其他姑娘喜欢你什么,我也喜欢你什么,没什么特别。” 边策料想自己听不到什么真心话,却也没想到她不仅不好好回答,还浑说一番。他问:“你在你爸妈面前也这么贫?” 姜辞嘟了嘟嘴:“我哪儿贫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要是个特别的姑娘,你能对我不上心?” 原来那番浑说是为了在这一句上等着他,他瞧她一眼:“你倒是说说,怎么叫上心?” 姜辞反问:“您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什么叫上心,用得着我来解释?” 这般伶牙俐齿,不去打辩论真是可惜了。她既然不想好好说话,这话题再论下去就没劲了。边策收了声,安静开车。 姜辞见这人不说话了,心里泄了一股气。 何必呢?他明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也知道她心里想撂挑子了,却非要来逗逗她,逗了她,听不到好听话,就又对她生厌。可她已经上了他的车,他又不好撵下去,还得硬着头皮跟她把这一段走完。 姜辞这么想着,后悔自己临走时偏要招他那么一下。 好在她要去的地方不算远,也不算堵,他们俩没沉默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车停好,姜辞解开安全带,没精打采地道了声谢,说了句“再见”。 边策懒得再搭理她,待她一只脚踏下去后,俯身一捞,拿了后排的围巾递过去:“再见。” 字正腔圆的一声“再见”,听感跟过去每一次都不一样,姜辞莫名一怔。 “怎么,真不想要了?”边策扯了扯衣领,看着她。 姜辞回视他的目光,情绪不由人,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眷念攀进了她的眼眸。她歪一下头,对他说:“我好像有点儿舍不得你。” 情话来得太突然,边策算是彻底领教了她这颗棱镜般的心。她的情意总是忽明忽暗,变化万千,他也摸不准她何时准备沉没,何时又打算抽身。 “上来。” 姜辞没犹豫,回到副驾,关好车门。 车开过下一个十字路口,边策寻了个能停车的地儿,把车停好。正逢下班高峰期,周围人来人往,车厢为他们隔绝出一个安静世界,好像终于能停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边策先开了口:“你到底想怎么着,给个准话。” 姜辞没吱声。 边策当真看不懂这姑娘。过去他时常嫌她吵,扰了他的清净,眼下才发现,他更不喜欢她太过安静。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又觉得这样拉扯着没意思,自己先往前走一步,说:“别的都不谈,单论你一言不合就拉黑我这事儿,我要是对你不上心,咱们俩断不能再有打交道的机会。” 姜辞听得眨了眨眼睛,寡淡地“哦”了声,“合着我还得感谢边先生大度,没跟我计较拉黑这事儿……” “姜辞,你给我好好说话……” 边策话音还未落,姜辞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近距离看他的眼睛,“怎么好好说话?这样行吗?” 两人靠得太近,上次接吻的触感顺着记忆的轨迹,顷刻间弥漫周身。边策低下头,啄了下她的唇瓣,捏了捏她的脸:“你起的头,你来收场。再扭扭捏捏的,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就不让你说了算了。” 姜辞的理智几乎快要被这个吻封印住。眼前这个男人,远观令她着迷,近处赏玩,又让她沉醉。 她问:“那往哪儿走,走多久,也是我说了算?” 边策点一下头,一只手绕到她身后,掌心用力拢了下她的腰,让两人贴得更近。他说:“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 嘉年华 第19节 “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得跟我好好说话。要是再跟我玩儿拉黑失联这种小孩儿把戏,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偏不好好说话。”姜辞故意气他,话落,用力抱紧他。看着他身后车窗上两人亲密的影子,她忽然心里一软,说:“边策,我好喜欢你哦。” 这是她正经却不够正式的告白,轻轻出口,重重落下,并不确定他能否听见这句话里的“重音”。 这姑娘虽不喜欢好好说话,却擅长说情话。边策那颗隔山隔水的真心,略微有一丝牵动。 他笑笑,捏玩她的耳垂:“晚上约了谁?还赖在这儿,不怕迟到?” 如此稀松平常的反应,难免让姜辞有些失望。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大大方方地从他怀里离开,“那我去了。” “去吧。”边策也不留人。 姜辞坐直身体后又说:“我想要你晚上陪我。” “陪。”边策点点头。 “那晚上我们去哪儿?”她问。 “等你回来再说。” “你在这儿等我?”姜辞有些意外。 边策握住她的手指:“你要是去的时间短,我就等,时间长,我就回头再来接你,姜小姐满意吗?” 入戏快,当真是个好好情人。姜辞忍不住想,即便结局已定,过程也该很浪漫。 她吻一下他的脸颊,愉快地跟他道别。 第22章 下了车, 姜辞融进霓虹闪烁的热闹城市,回头看边策的车,觉得车厢内的世界像一座排外的忽冷忽晴的潮湿岛屿。 在反复变换的情绪中, 她输给了年少时的自己, 成功投身于一场试验性冒险游戏。她自我说服, 她骨子里爱冒险也爱猎奇,曾冒过险, 也得到过宝藏。她也许会输给自己,却觉得不会输给他。 既是游戏, 那情.爱深浅无关紧要, 她更想知道, 像他这样的男人,她是否也会一旦得到就不想要。 边策心里如同落定一颗棋子,再也没有那种被牵扯着的焦躁感。看她在掌心撒娇,比她在心里胡乱蹦跶要好, 他喜欢这种一切由他主导的感觉,嘴上承诺这段关系她说了算,实际上他仍是掌局人。 边骋打来电话, 问他去哪儿了,回不回家吃饭。他想起答应姜小姐要提供晚间服务, 糊弄了边骋一两句,挂了电话, 打算找个安静的地儿等人。 - 姜辞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了好长一段路, 随后踏进餐厅后院里的一间厢房。一路上她留心这里的设计和布局,跟边策曾带她去过的两个地方十分相似。 她来之前做过功课, 这间餐厅以及这栋楼是梁子淳的私产。 梁子淳是信守承诺的人,宽限徐太太的时间一到, 姜辞这边还未有动静,她先约了姜辞出来见面。 姜辞对梁主播有十足的好感,美人相伴吃晚餐,让她收债的烦闷心情畅快了一大半。只是梁子淳出其不意,提出由她代还欠款,让姜辞的食欲当场散去。 荒唐之余,姜辞暗自想,既然梁子淳想代还这笔钱,那她把钱直接给徐太太,再由徐太太还到她手里,这事也就了了了,她何必绕着这么大弯子。 难道她是怕折了徐太太的脸面,想悄悄做好人?还是她多虑,怕已经走到末路的徐太太欺负她姜辞是个软柿子,拿了钱不还债,又去别处做赌徒? 姜辞真希望梁子淳心里顾虑是后者。 姜辞不想绕弯子,把心中疑惑问出口。 梁子淳果然为难,沉默许久后,她环顾一下四周,道出实情。她说她手上并没有这么大的现金流,也不想倚仗娘家帮忙,唯一可以帮她解决问题的就是这间餐厅。 “这里虽然是我的私产,但是当年是由旁人赠予我的,我想卖,眼下还缺一份手续。所以今天约姜小姐吃饭,是想让姜小姐再宽限我一周的时间,一周后,我肯定兑现承诺。” 原来她是这般考量。姜辞心中叹息,面前这个美人儿为了替夫家还债,当真是豁出去了。她先生家里是什么情况,徐太太那边又到了什么地步,她必然清清楚楚。还要如此 ,值得吗? 姜辞是外人,也算不上是梁子淳的朋友,自知无权评判,只是看着大美女吃亏,她实在心痛。 她是爱钱远胜过爱男人的人,自问这个世界上除了戴女士和老姜,再没有其他人值得她牺牲自己庞大的利益去帮衬。 她对这里的设计风格早有疑心,眼下再看梁子淳对这儿眷念的目光,当做是试探,随口一问:“缺的那份手续已经知会赠予人了吗?” “还没。”梁子淳垂眸,苦涩一笑:“这个地方挺特殊,我跟赠予人之间有些牵绊,心里有结没解。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姜小姐不必着急,事到如今,我肯定会从速解决好。” 当真是他…… 这里是两人当初一起设计的?在这人留下过许多美好的时光?是他们见证爱情的地方?姜辞的八卦之心根本止不住,当下就想拿手机搜一搜跟这儿有关的新闻。 她又问:“那之后是你代表徐太太出面,还是……” 梁子淳:“需要她办理的她会办好,其余的我出面。” 事情弄成这样,姜辞感慨良多,心里觉得特别没劲,她手捧着脸,打量梁子淳这双漂亮眼睛。 梁子淳瞧她这样看着自己,淡笑一下:“拖欠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姜小姐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言明。” 姜辞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边界感之内的话,上回在边家老太太面前都已经提过了。她想了想,说:“梁主播,我很佩服你,真的。不过你要是实在舍不得这里……” “没……”梁子淳打断姜辞的话,“不存在舍得与否。这间餐厅我独自经营了四五年,因为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这里的境况一年不如一年,所以我心里觉得遗憾。这样一想,或许现在卖掉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梁子淳心性纯粹,又为人坦荡,比喝露水的仙子还要招人喜欢,姜辞私心觉得这样的姑娘并不适合涉足生意场。 边策必然了解她是怎样的人,想来当年也没想好好教她经营这里,只是出于爱意,给她造了这么好的一个小世界,任她拿这里当个玩乐消遣的地儿,分了手,也愿意送给她留作纪念。 边公子这么大的手笔,这样费心的设计,怕是只有青梅初恋能拥有这样的待遇。 姜辞不禁想,那她跟他好一场,到了要散场的时候,他又会如何作为?她要是也能得这么好的一个地方,那倒是不算吃亏。 她不爱喝露水,更不想做仙子,她一定会尊重自己的欲望,贪心到底。 - 边策没像现在这样等过谁,谈不上不耐烦,却也逐渐提不起兴致。 孙之净赶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电话,识趣地不再提姜辞,转而提了另一个他不想听的人名儿,许穆阳。 孙之净用最简短的话探边策的口风,问姜辞要是真撂挑子不干了,那许穆阳可不可以顶上。 不谈许家有没有大的本事能吃掉那块蛋糕,只谈这样戏剧化的角色更替,边策就觉得讽刺极了。 他漠声道:“你要是不挑食,我也没办法。姜辞是嫩了点儿,可她聪明,也勤奋。许穆阳是个什么东西?” 孙之净听乐了,想给彼此找个台阶,“那你说吧,这事儿怎么弄?” “甭问我。”边策揉了揉眼眶,真有些累了。 “听边骋说,姜辞回来了。那咱们先见一面?”孙之净提议。 “要见你自个儿见。”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我都听不明白你是生我的气,还是生她的气。” 边策嗤笑一声:“我生她什么气?” “这我哪儿知道。我就知道,自打她不在你跟前转悠了,你这心气好像就不顺了。策儿,她那事儿你也查了,当真是她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心里在烦什么……” 后边的话边策懒得听,调低音量,把手机搁远,只当是蚊子在周遭嗡嗡叫唤。 孙之净说了好一通,最后又提约姜辞见面的事儿,这次边策不再泼他冷水,回了句“你看着办”结束了这通交涉。 挂了电话,又等了十来分钟,姜辞那边终于有了动静。边策却是倦极了,想着自己连晚饭也没吃,莫名觉得自个儿可笑。 他当年就对恋爱里这些等来等去的琐碎事情生厌,后来成了孤家寡人,一清净就是好些年,谁承想,如今三十多岁了,竟又活回去了。 - 分别前,梁子淳让服务生打包了两份席面上姜辞还算爱吃的点心,让她晚上当夜宵。 姜辞本就没吃饱,着实为她这份贴心感动,正要说点什么,梁子淳又正正经经地替徐太太道了声歉,为拖欠债务的事,为徐翊宁耍弄她那的事,也为近日发生在她身上的新闻。道完歉,道完歉,又真心实意地宽慰了她几句。 难不成这事跟徐太太和徐翊宁也有关系?后来姜辞忙于新项目,没再上心这件事,听梁子淳这样一说,想着怕是那帮人后来又做了不少恶心事,估计她已被扒了个底朝天。 她忍不住对梁子淳说:“你这样关心我,我更喜欢你了,我一喜欢你,就更恨你做了徐太太的儿媳妇。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人虽然名声差,但是脸皮厚,他们伤不到我。” 梁子淳被姜辞的话逗笑,“难怪边骋他们都喜欢你。” 她笑起来可真美。性子也这么好,又妥帖又温柔…… 姜辞忽然不那么为往事而感到心酸了,因为当年他身边站着的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 这么好,怎么就分手了呢。 - 姜辞提着吃食回到边策车上,边策朝食袋看过来,目光下意识收紧。 在一起的第一天,就赶上她去他前女友的餐厅吃饭,还让他等了她一个半小时,这情节实在有趣。 姜辞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说:“老板人好,看我晚上没吃饱,硬要打包一些让我带回家。”言下之意:这顿饭就是跟你前女友一起吃的。 边策无所谓地笑一下,问她:“还是为了讨债那事儿?” “不然呢。”姜辞叹了口气。 “没进展?” 姜辞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耸一下肩膀:“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边策没多问,问她晚上想去哪儿。 姜辞:“你觉得去哪儿方便?” “去哪儿方便,得看你想做什么。” “那去我家吧。”姜辞又说:“我另一个住处。” 真行,他竟捡了只洞穴颇多的狡猾小狐狸。他玩笑问她:“姜小姐有几个住处?” 她反问:“你呢?边骋呢?” “你猜猜。” “你不说,我也不说。”姜辞拉了下他的手:“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带你去我最喜欢的那个地儿。” 到了小区附近,姜辞说要先去买些东西。两人进了超市,选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结账的时候姜辞顺手拿了几盒安全套,低声对边策说:“你可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男人。” 难不成要他为了这份独宠而雀跃?边策默不作声,手探过去,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节。 “够吗?”她顺势跟他十指交握,故意逗他。 边策低头看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指腹按在她唇珠上,轻轻一抹,“你这张嘴能不能消停点儿。”松了手,又轻轻戳上她的腰间,往她往前推了推,自己去买单。 嘉年华 第20节 姜辞走远几步去等,看他英姿笔挺地站在柜台前,一男一女两个收银员都不禁要多看他几眼。 从盛夏在边家第一次打照面开始,到今天,她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半年多了。他好多地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每回看他的心情,却还跟小时候一样。 结完账,边策提着东西,两人回到车上。坐好后,边策从置物格里取出一个钱夹,抽出里头一张卡,放进姜辞手心。 “这是情人待遇还是女朋友待遇?”姜辞是真没想到他竟也这么落俗。 他却答道:“论实产,我哪儿比得上姜小姐。这不是怕人诟病我是个吃软饭的,所以把俗事儿做在前嘛。” “……”他在记仇!姜辞自己都快忘了老太太寿宴那天她故意说的难听话,她哼了声,“这可不是我的规矩。” “你说说,你什么规矩?” 姜辞把他的卡扔回去,“送包送首饰都随你,我绝不会装矜持不收,可直接给钱我不要,更别说是卡,我每消费一笔,你那儿还能收到消息。我不在乎你心里拿我当情人还是女朋友,反正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但是情人怎么当……” “你打住。”边策侧身看着她,哂笑一声,“你把话想清楚再说。” “我哪句说错了?” 边策跟她对视,目光过于专注。像有什么无形的网往她心里笼罩。直到姜辞的眼神还是闪躲,边策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脸,“我不是边骋,你也别想着做边骋。” 合着边骋这个名字竟成了一个贬义的形容词了。姜辞推开他的手,“那你给我卡做什么?” “不是你自个儿抱怨你收不回来欠款,你爸妈克扣你零花钱吗?” “……”姜辞一怔,笑出来声:“这都是多久前的事儿啦。” “哟,最近又富裕了?”边骋不看她了,发动引擎。 姜辞贫嘴:“那可不,否则我哪儿敢拐边公子回家呀。” “咱俩什么关系?”边骋忽然问她。 她耸一下肩膀,混不吝地说:“现在我哪儿知道,明早起床看情况再定。” 边策当即把车停在路边,“要不你先下去,趁着外头风大,把你这装浆糊的脑子吹吹干,等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回来说话。” 那句“到不了她要的程度”是他说的,更进一步的关系也是他推动的,他明明摆出一副只想当情人的架子,却要她拿正经态度来应对。 她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要停便停,她偏不说话。 边策拿她没办法时总想摆弄她一下,正偏头看过去,她正好也看过来,两人一对视,丝丝点点的暧昧刺破僵持,姜辞昂起头,压住他的唇。 她略有辗转,随后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下唇。放开他后,她对他说:“兴许过了今晚我就不稀罕你了。你要是想要名分,就好好表现。” 第23章 边策喜欢看她这副急着占上风的样子, 就像看一匹倔强的小马,不停努力,想要习得跨越障碍物的本领。他也喜欢她咬他嘴唇的分寸感, 明明她是想惩戒他, 却充满调情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应声:“行, 我等着姜小姐给我个好名分。” 姜辞有大半年没开过荤了,人还在电梯里, 就开始幻想一些亲密戏份。老姜却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发来几份资料, 要她晚上就看。 姜辞看着边策回老姜的话:“我累了, 今儿歇一天吧。”说话间手伸过去, 捏着边策的指节玩儿。 “随你,里头有些东西你得找个靠谱的翻译帮忙看。”老姜也知她今日奔波辛苦。 她问:“英文吗?”要是英文,靠谱的翻译不就正在眼前嘛。 “德文。” “那我得现找。” 老姜叮嘱了一两句沟通细则,问她:“去看过边家老太太了?” 听见老姜提边家, 姜辞心头一紧。她靠边策太近,生怕老姜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被边策听了去。 她急忙回话:“去过了。我得联系翻译去, 明天再聊吧。” “累了就早点休息。” “好。” 说完这个“好”字,姜辞准备挂电话, 不料老姜竟在最后又补了一句:“别招边家两兄弟哈,见着也躲远点儿。” “……” 姜辞落在边策手心里的手指霎时间僵住, 她确信边策听见了这句话, 一抬头,果然对上一双失笑的眼睛。 边策并没打算调侃她, 只是心里在想,老父亲真是懂女儿的心思, 可惜女儿不是个乖女儿,偏要行叛逆之事。 姜辞为打圆场,当成是开玩笑,跟他说:“听见没,我爸可看不上你们边家,所以我们俩的关系最好保密。” “保密?” “不要告诉任何人。”姜辞强调。 “你当真这样打算?” “对啊。” 实际上,他们俩谁也没给这突如其来的“在一起”定调,既然如此,边策便顺从她的意思,“行,都听你的。” 姜辞嘴上跟老姜说晚上不看文件了,一进门却急着去找德文翻译的联系方式。她很快找到,当即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简短交涉后,对方提出今晚先看资料。姜辞在电话里说,她会梳理一下,半小时后再把资料发过去。 边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爸爸的那通电话打消了她的玩了心情,总之又一次亲眼目睹了她的办事效率。待她挂了电话后,他参观起她的房子,“你忙吧。” 姜辞也不客气,告诉他哪儿有水喝,哪儿有东西吃,洗手间在哪儿,然后便去整理资料。 这套流程姜辞很熟悉,仔仔细细地拆分资料,做导图,标注要点,弄完正好二十五分钟。 给翻译发完资料后,她抬头看一眼边策,他正认真欣赏客厅里几个摆台,她平时爱收集些小玩意儿,客厅像个琳琅满目的小展厅,此时的他像个游客。 边策现在信了,这处房子的确是她最喜欢的。她小时候的照片摆了好些在这里,有她七岁之前在云栖巷里喂猫的,有她在胡同口爬老式二八自行车的,也有她大夏天捧着西瓜吃的满脸红果汁的。 小姜辞真可爱,好鲜活的一张脸,不笑时大眼睛圆溜溜像黑葡萄,笑起来月牙眼亮晶晶。 除了照片,她还收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大多都是手工艺品,有木雕的、陶瓷的、陶土的,还有用玻璃碎片和旧铁皮拼凑起来的。 边策认出其中一样东西,是上半年某个环保艺术展上的作品。他刚想要问问她,听见她压低声音又接起一通电话。 他看过去,她接电话的状态异常松弛,一会儿把玩自己的头发,一会儿在沙发上打滚。她说流利的粤语,音色很是好听,大概是以为他听不懂,内容很是“放肆”。 后来不知道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又低声调笑一番,才挂了电话。 “你老是看我做什么?”姜辞趴在沙发上问边策。 边策反问:“你跟你朋友怎么形容我来着?” “呀,你竟然听得懂。”姜辞有些意外。 边策笑笑:“放心,只听懂一半,也就听见你那些花花肠子了。” 他在国外念书时,住在他公寓隔壁的是一个香港留学生,两人关系不错,交往时间一长,加上他语言天赋本就极强,渐渐地,他便能听懂很多粤语。 “我哪儿有花花肠子啊。”姜辞话落,张开双臂,对边策伸出一个怀抱。 边策走过去,刚落座,就被她拦腰抱住。 她问:“那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边策没答话,陷在这个拥抱里,觉得她像只粘人的小狗。明明在一起才一个晚上,她热情的状态和毫不害臊的模样,生生营造出一副好像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的氛围。 他心头被“很久”这个词儿萦绕,低头拨弄她的头发,又打量周身的环境,陡然发现,姜辞成为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的一个变数。他偶尔孤独,但并不寂寞,并不需要谁陪他打发时光,他觉得姜辞是个乐子也好,还是他可以自由掌控的一颗棋子也罢,他都能理智应对这个变量。 可这一刻,他却有如同小时候得到大人赠予了一只宠物般的新奇感,他听见姜辞的呼吸,闻见她身上的香气,竟也会爱不释手。 姜辞自顾自地又说:“反正没说你坏话,听见就听见吧。” 边策逗她:“什么叫开荤?” 姜辞摸摸他的下巴,又往上,指腹扫过他的嘴唇,摸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眶,说:“你会不懂?想吃肉了呗,男人的肉,你这种男人的肉。” 边策听笑了,抓住她乱摸的手,细细摩挲。 姜辞挪动一下腰,正准备“开动”,边策突然在她右手食指的下端看见一道像断戒一般的疤痕,他抚摸这个伤疤,“这是怎么弄的?” 这种时候讲血淋淋的故事未免扫兴,姜辞也懒得提,随口编了个慌,想盖过这一章。 这道伤痕像是贯穿皮肉所致,边策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猜测她是因遭遇暴力受的伤,所以才不想提。她既不想提,他也不好再问。 要是没这个插曲,说不定姜辞这会儿已经吃上肉了,可是边策一提,她总忍不住想起受伤时的痛苦,欲望一下子沉了下去。 见边策眼底也有倦色,她问:“你是不是累了?” 只见边策点点头:“是。” 年纪大了?精力体力跟不上了?姜辞莫名有些失望,再抬眼看他,见他又盯着自己手上那个伤疤,打着哈欠解释道:“是贯穿伤,高一暑假在厂里帮忙给衣服打孔时,不小心被机器弄伤的。” 原来是这样。不是被人暴力所致,是她自己的疏忽导致。边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多了几分庆幸。 他问:“以前经常给家里帮忙?” 这人真奇怪,宁愿听老故事,也不愿做开心事。没了兴致的姜辞点一下头:“那会儿我们家就开了一个厂,当时接到一批要出口的宠物衣服,数量很大,大家忙不过来,我就捡些比较容易的活儿帮帮忙咯,比如剪线头、装吊牌、打孔这些。” 那天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太忙太赶了,天气热,她又没睡午觉,下午精神倦怠。 边策问:“疼吗?” 当时疼的眼泪横流,那种痛的记忆姜辞永生难忘。可她现在对他说疼又有什么意义,她便倦懒地说了声:“忘了。” 边策轻微叹气。 姜辞又说:“那批宠物服出口欧洲,因为我们速度快质量好,后来出口的单子就越来越多,先是做宠物衣服,后来又做制服,再后来是女装,借着进出口的生意链,我爸又倒了些别的出口贸易……反正就是在我受伤之后,我们家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了,所以这个伤可不是疤,是勋章。” “辛苦吗?”边策抚摸她的“勋章”。 “还行吧。赚钱,谁不辛苦?”其实姜辞后半句想说,你们边家就不用这么辛苦,可她才不会那么缺心眼地去调侃他。 她看得透,也看得淡,人各有命,有人出身就站在金字塔尖,有人偏偏需要奋力拼搏才能跟塔尖上的人并肩。而他们姜家能有今天,已经算是好命又好运。 姜辞忽然又问他:“你小时候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除了读书,还要研习琴棋书画?” “我小时候啊,没人管我,大人们任由我们撒野。” “鬼才信,就你那一手好字儿,我也不信你是撒野撒出来的本事。” 边策听得笑出声来。 姜辞又说:“要说你们家的大人们不管边骋,任他玩乐,那我是信的。可你瞧瞧你身上的担子,我估摸着,你打小肩上的责任就比边骋多。” 嘉年华 第21节 过去边策只在边家某位长辈口中听见过这样的话,这话会从姜辞嘴里说出来,他实在有些意外。 他低头看她的眼睛,她眸色清亮,充满真诚,他正想说点什么,她忽然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半靠在沙发背上。 他听见她又说:“也不知道你是在金字塔尖上站久了,觉得这世间无趣,还是你从小到大束缚太多,活得并不痛快,反正我总觉得你好像不爱这个世界。” 她语气困倦,又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他听这话,却不由得呼吸慢了一拍。 他淡声问:“你说说,怎么样叫爱这个世界?” “对我来说,可能是,对未来充满期待。” 姜辞话落,被边策一把捞进怀里。边策从后面抱着她,在她颈后落下深深一吻。 她脊背一阵酥麻,困意淡去,问他:“这是会说话的奖励?” 他笑着:“我就是想亲你。” 第24章 十指相扣, 他又收紧臂弯,把她嵌进他怀里。这般亲密,按理说该有下文了吧, 散了困意的姜辞隐隐期待。 可他却接着说道:“今晚你吃点儿素吧。” 姜辞二次失望。 其实姜辞也可以霸王硬上弓, 她不信这人会不为所动, 可她了解他的脾性,深知像他这样的男人, 他主动必定比被动来的有意思。 她思考边策为什么不愿意“献身”,因为环境陌生?还是因为他真的不行? 据说跟梁子淳分手后, 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 私生活方面, 他的名声的确是极好的。可她宁愿他名声好是因为他拿的是痴情人设,他忘不了前女友,也不愿意他是个在这方面不行的男人。 姜辞越想越害怕,又问自己, 如果边策真的不行,那她还要继续喜欢他吗?她心里得出一个百分比,百分之五十五, 她可能会继续喜欢,百分之四十五, 她会放弃。 前者比后者多百分之五,代表她不是绝对的现实, 可她也绝对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姑娘, 毕竟她很喜欢吃肉。 就这么想着,她打了个哈欠, 窝在边策怀里,变身一只慵懒的小猫。 待姜辞再睁开眼时, 枕边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她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身边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 是边策把她抱回房间里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姜辞,他不行,你却真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她爬起来洗了澡,换了睡衣,找到自己的手机,也不管这会儿边策是不是已经睡了,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竟然跑了。 边策几分钟后回她:来日方长。 姜辞品了品这四个字,觉得未必是个好词儿,懒得再回,她放下手机,打算一觉睡到天亮。 她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老姜又临时给她加了个啃资料的活儿,天一亮,她便又要去做永动机。 - 边策从姜辞那儿离开,是因为接到边骋朋友的电话,对方让他赶去接边楚。边骋自己喝大了,把边楚也带坏了,电话里,他听见边楚正在说胡话。 等他赶到时,朋友们已经拦不住喝醉的兄妹俩了,边骋和边楚倚靠着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个叽里呱啦中英文混讲,却不知所云,另一个呵呵傻笑,专注地捧妹妹的场。 边策扛着拳打脚踢的边楚上车时,想起姜辞睡着时那副乖巧样子。他当时抱着姜辞去床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半梦半醒中还找他索吻,他把她放在床上后,她翻了个身,嘴里嘟嚷一句不清不楚的情话。 不听话的妹妹让他想起听话的女朋友,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安顿好边楚后,边策又去搀扶边骋,要不是边骋的几个狐朋狗友在边上,他很想一脚把这个混蛋踹醒。 边骋挂在边策身上,嘴里一直叫“大哥”,一会儿说“大哥,我好渴”,一会儿又说“大哥,我心里不痛快”。 边策冷着一张脸,把不痛快的边骋扔进副驾,确认后座的边楚躺安稳了之后,他开车带两个活祖宗回了自己另一个住处。 老太太是不管边骋的,但会担心晚归家的边楚,路上,边策又给老太太打电话报备,没说边楚喝多了,只说她在自己那儿玩儿累了,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把两个醉鬼从车里挪回家又是一番折腾,将他们都伺候好后,疲惫至极的边策回到客厅里一个人坐着。 他很少来这儿住,这住房子里没有任何烟火气。他看着窗外的月影,外头的世界要比里头生动。 他枯坐了十来分钟后,边楚醒了,吵着要找水喝,他过去送水,被边楚抓着袖子念了一个人名儿。他喂妹妹喝完水,给她掖好被子,关上门离开,再回到客厅,人站在沙发前,莫名想起姜辞那句“你好像不爱这个世界”。 他回头看看边骋的房门,再看看边楚的,又想想老太太和常年在美国生活的父母,他从小到大的日子在脑中跟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跳转,跳过了儿时那帮发小,跳过了跟他利益紧密连接的孙之净,跳过了梁子淳,最后停在他独自站在黑暗且空荡的客厅里。 姜辞呢? 她竟成了那个放电影的人。 这时姜辞发来消息,问他怎么跑了。 他想,来日方长。 他的确不爱这个世界,但他目前对她这个变量很是着迷。她若是棋子,最好能做最特别的一颗,她要是再有能耐一点,还可以做他心弦上的拨片。 总之,来日方长。 - 早上去办正事之前,姜辞先去找阴间作息的索然一起吃了顿早餐。 索然总熬夜画画,清晨往往处在游离状态,姜辞则喜欢边吃早餐边做一天的规划,眼下正在ipad上整理要跟基金经理沟通的问题。 “你是不是瘦了?”索然撑着脸,眯着眼看姜辞。 姜辞优雅地喝一口豆浆,“好问题。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你绝对是我的真朋友。我瘦了五斤,累的,羡慕吗?” “羡慕啊,羡慕你像只勤劳的信鸽,飞来飞去地处理工作,但还能保持旺盛的精力。” “我不用动脑子啊。”姜辞笑起来,“我这干的都是跑腿的体力活儿,不像你这种艺术家,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感和智慧,相比之下,肯定是你更辛苦。” 索然“哈哈”两声:“就没见过比还你贫的。” 姜辞认了真,“我真的太贫了?” “何止是‘太’,那是相当贫。” “行吧,我肯定不改。”边策“厌恶”她什么,她偏要在那件事上变本加厉。她绝不会为了他轻易改变自己,他要是为此生气,那是他小气。 她又问索然:“《雪意》卖了?” “展出的第二天就卖了。” 她抱拳:“恭喜!” 《雪意》画的是二十岁左右的边策和梁子淳,是刻在姜辞心底的一幅画。如今美好的画面成了碎片,她也已经对当年的自己释怀,这幅画能得人赏识,算是有了更好的归宿。 - 清晨边骋起床,听见客厅里传来自己的声音,走出来一看,外面正在播放他昨夜喝断片的视频。巨大的屏幕上,他像个小孩儿似的跟边策撒娇,说着话,眼睛还红了 。 边楚这会儿也醒了,正巧看见这一幕,听着边骋对边策的忏悔与告白,险些笑弯了腰,“二哥,早知道你喝醉后这么可爱这么荒唐,我早就该狠狠灌醉你。” 边楚话音落,边骋还没来得及跟她斗嘴,视频切换,轮到边楚开始丢人。屏幕里,边楚大喊着日子无聊,想谈恋爱,又责怪边策这个大哥太优秀,严重妨碍了她找男朋友。 丢脸二人组面面相觑,两人回头,坐在餐桌上悠闲喝咖啡的边策对他们俩举杯,“早。” 边骋耸耸肩:“哥,你可真行,我快三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能让我在楚楚面前闹笑话。” 边策懒得搭腔,瞧一眼快三十岁的男人,他最近愈发贪图享乐,没个正形。 边楚有气无力地往边策对面一坐,开始指责边骋,“大哥,都是二哥非要带我去玩儿的。” 边策对她笑笑,音色温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边骋意识到边策这回是真生气了,主动服了个软,承诺下回再也不带边楚瞎胡闹。 边策沉声应他:“昨晚跟你一块儿玩的那些人,都断了。” “行。” “硬逼着楚楚喝酒的那个,你回头领他到楚楚跟前认个错。” 边骋一惊:“你都知道了?” 边策昨天夜里就查清了他们醉酒的缘由,左不过有人趁边骋不注意,想对边楚使坏。 他目光凌厉地看着边策:“今年招了个许穆阳,还嫌自个儿身上不够腥?又要来一个?姜辞受委屈你无所谓便无所谓吧,边楚跟你亲妹妹有什么区别,你却也为了面子不护着她!” “大哥,你别生气,这事不怪二哥。”边楚担心边骋失了面子,急急开口。 边策立刻对她厉声:“边楚,你要是无心学业只想玩乐,你就该躲得远远的,别让我瞧见。可你既然回来了,跑到我眼皮子底下了,那你就别怪我对你苛刻。” “好好好,大哥你别生气了,我听话还不行嘛。”边楚说完看了受责骂后正心情低落的边骋一眼,大有一种倒霉蛋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感。 边策训斥完兄妹俩,把两人晾着,自己先走了。他心里不畅快,人去到车库,没急着动车,先在车里坐了会儿。 梁子淳在这时打来电话,托他补齐当年遗漏的一份转赠手续,他当下了然,她想卖掉这份私产,替她婆婆还掉拖欠姜辞的欠款。 “边策……”见他不吱声,梁子淳又在电话里叫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没多言,承诺会尽快办妥。 梁子淳道了声谢,他客气地回应一句,这通电话就算是打完了。可是临挂电话前,梁子淳却又多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听得他脑仁生疼。 梁子淳说:“边策,别人都在笑话我,你不许笑话我。” 他本不想回,可一大早因边骋和边楚生出的烦闷还聚在心头,情绪使然,他难得没克制住情绪,应了声:“这门婚事是你自己挑的,有前路可选,也有后路可退,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必在意我的。” 近日来,梁子淳百事不顺,心情自然比边策还要烦闷,她乍一听边策这话,觉得他话里有话,当下委屈就上了头,她语气略有些激动:“你少说这些客套话。” 边策无意跟她在嘴皮子上缠斗,心中叹气,欲挂电话,梁子淳却在这时哭了起来。 “边策,你永远都是这样。” 是,他永远都是这样。淡漠、无情、翻脸不认人。他在心里把她没说完的话说完。 他什么也不回应,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也没急着挂电话。 梁子淳就这么哭了一会儿,待哭声快要平息时,边策才说一声“再见”,随后挂断这通电话。 - 姜辞跟基金经理交涉后,大致确定了后期的投资方向。 之前边策帮她修改了投资方案与金额配比,让她获利不少,她思前想后,打算挑一样礼物送给快要过生日的边策。 在她的一众朋友中,她算是很会送礼物的,她肯花心思,也总有奇妙点子,奈何边策这个人眼高于顶,对万事万物都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态度,给他送礼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她正想着,边策打来电话。 嘉年华 第22节 她兴致颇高地接起来:“你怕是在我脑子里装了窃听器吧,知道我正在想你,所以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吗?” 边策心里烦,打电话给她,是想在她这儿讨点轻松的情绪,没想到她一开口就用讨喜的情话把他给逗乐了。 他说:“是,昨晚趁你睡着,我做了不少坏事儿。” 姜辞啧声道:“就没见过比您更君子的人,你倒是真干干坏事儿给我瞧瞧啊。” 边策笑出声来,问她:“今天很忙?” “很忙。” “那姜小姐什么时间有空?” 姜辞精准地说:“中午一点到两点。” 边策中午也有个局,看了看时间,跟她商量:“去我那儿睡午觉?” 姜辞一听,呵呵笑了,“要是只睡觉,你这正人君子的人设我可要看腻了,可要是不只是睡觉,那一个小时的时间哪儿够啊,边先生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人,千万别低估自己。” 边策要是在她身边,一定会身体力行堵住她这张贫嘴。 她也是真有本事,轻飘飘的几句调笑,就让他心头那点烦躁烟消云散。 他有点想立刻见到她。 “你中午约了谁吃饭?”边策问她。 姜辞:“这就要查岗啦?” “查你怎么了,你一看就不老实。”边策哼笑一声,“地址告诉我,我看看离我吃饭的地儿远不远,要是不远,我瞧你一眼去。” “想我啦?” “想得紧。” 姜辞轻轻笑一声:“成,那甭管咱俩离得近还是远,我都成全你。” 没想到两人吃饭的地儿离得还真不远。 边策的局其实无关紧要,他到场即可,无所谓早晚,也无所谓待多久。他便迁就姜辞,车开到姜辞所在的停车场。 姜辞约的却是个重要人物,对方时间宝贵,不想暴露行程。 她只能给边策一刻钟的时间。 姜辞喜欢边策这幅板正的身板,这张挑不出错的脸,和他这双看不见多少爱意和深情,却总能看见赏识的眼睛。 反正她见到他就高兴。 边策正在适应姜辞对他无孔不入的依恋,尽量回馈一份让她觉得情有所值的回应。 不管是恋人,还是情人,这段关系的开端,他们的表现都是合格的,甚至是优异的。 第25章 露天的停车场, 姜辞不敢放肆,边策更是不会在不私密的场合里上演过分亲密的戏份。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一大半都用在扯荒腔走板的闲篇儿上, 偶尔牵牵手, 送对方一个清水吻, 虽谈不上浓情蜜意,却在默契和融洽中自得其乐。 临离别, 边策跟姜辞谈起两件正事,一是孙之净的饭局, 他征求她的意见, 问她到底要不要去赴约, 二是他想托姜辞提点一下内心正迷茫的边楚。 把两桩难事放在约会的最后一刻说,姜辞觉得这人可真有心眼儿,氛围这么好,她拒绝他的任何一个提议, 好像都会显得她翻脸比翻书快。 姜辞不想把为难的情绪藏起来,当场叹了口气,“孙总那儿是什么情况你自然比我清楚, 我这人简单,被人器重会格外争气, 可要是被人看轻,我才懒得去看轻我的人面前证明什么, 我只会去找更有眼光的同伴。至于边楚, 她虽然是你堂妹,可我瞧你拿她当亲妹妹, 你知道我的,我没个正形, 你心是真大,也不怕我教坏她。” 边策听懂了她的意思,猜中她七八分心思,更深的,也不急着问。中间梗着一个孙之净,他们俩的亲密关系总归少了一份纯粹。他又担心他提边楚提的多了,她会觉得他在拿她当工具人使唤。 两件事算是都无回应,他却没表现出半分不满。 快到分别的时候,边策把姜辞揽进怀里,没吻她,只是这么抱了她一会儿,耐心地抚摸她的头发,捏玩一下她的耳垂,最后拍拍她的头顶,说一句“去吧,别迟到”,宣告这场短暂的约会戛然而止。 姜辞谈不上不尽兴,这个收尾却令她有些落寞。特别是边策放开她时穿进她怀里的那股冷风,让她感受到一丝他像推开某个物件儿般的漠然。 提点边楚事小,他恐怕也不甚在意,可孙之净那儿是重头戏,当初他穿针引线,暗布棋局,花费不少精力教她如何入局,如今弄成这个场面,尽管他知道问题不出在她这里,可面对她扭脸不认人的坚定态度,他还是有几分不舒心。 他是下惯了顺风棋局的人,遇见姜辞这颗倔强有主见的棋子儿,一时之间觉得棘手倒也正常。 姜辞心里不藏事,她不想因一段感情牵绊住了她前行的道路,迅速为自己建立一道心墙,把“恋爱脑”这三个字隔绝在心墙之外。 她叮嘱自己,既然看清了孙之净不是个敞亮人,那就算她再跟他合作,两人日后也会有诸多摩擦,所以她绝对不会再回头。 如果边策对她的喜爱止于此,那散了便散了。能在一起,已经了却了她少女时的遐想与愿望,是否长久,这是跟缘分和命运挂钩的事情,她无力去改变什么。 想明白后,她怀里的那股冷风四散而去。 - 没答应要做边楚的知心姐姐,边楚这个小妹妹倒是自己要投怀送抱。姜辞饭吃到一半,边楚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说想跟她一块儿玩。 最后两个人约了明天下午在索然的画展上碰面。姜辞喜欢领新朋友去索然那儿玩,一方面是想让更多的朋友认识索然,另一方面,要是跟新朋友话不投机,索然还可以帮忙搭腔解围。 跟姜辞吃饭的是个寡言少语的年轻男人,名叫孟景舟,家里做建筑原材料生意,是许穆阳最大的竞争对手。 姜辞喜欢这种吃过苦、很争气,且人狠话不多的有脑子二代。她推翻了一系列“回报”许穆阳的方案后,在一众人选里挑中了这个男人。好巧不巧,她手里的资源正好跟孟景舟相契合。 合作方案她一早就拟定,现在只等孟景舟确认细节,之后就是他们精诚合作,各取所需。 姜辞对让许穆阳丢人这种肤浅的报复毫无兴趣,她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许穆阳因失了利益而难受。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会在法律允许的范畴内狠狠“回馈”。 许穆阳这个人从里到外烂到家了,这样的烂人,她拿来练手都嫌恶心。 - 姜辞以为边楚就约了她一个人,没想到,这个妹妹是个会玩儿的,隔天见面,她还带来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律师。 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边楚却把姜辞当成是自己人般,一碰面,就给姜辞出“考题”,她暗暗指着精英男律师,对姜辞概括性地说道:“法学硕士,本科跟我一个学校,算是我学长,他刚回国,进了间还不错的律所,据说想打离婚官司。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姜辞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只见边楚把她推到大帅哥律师面前:“这是我特别铁的朋友,姜辞,就是她有事想咨询你。” 特别铁的朋友?咨询? 姜辞傻眼了,眼看着这位男律师谦和友好地跟自己打招呼,她大脑飞快转动,最终,她收起笑脸,摆出愁容,对大帅哥伸出纤细的右手:“您好,我想打离婚官司。” 边楚在心里给姜辞打了个钩,见她跟自己的男神对答如流。比如—— 律师:“姜小姐,请问您想离婚的原因是?” 姜辞:“我老公出轨。” 又比如—— 律师:“可以简单说一下您和您丈夫的财产状况吗?” 姜辞:“他是富二代,手里有家族企业的股份,我也不穷,继承了一些家产。我现在很被动,我们没签婚前协议,婚后是我赚的比较多。” 还比如—— 律师:“你们俩有孩子吗?” 姜辞一本正经:“没有。但他好像跟外面的女人生了个孩子,这个我是刚知道的,还没有证据可以证实。” …… 听到孩子这里,索然实在听不下去姜辞的瞎编了,抛弃了“看戏观众”这个身份离了场。 帅哥律师临走前,正正经经地跟姜辞分析了一番她的离婚形势,姜辞认认真真地聆听,一边听,一边感谢边楚给自己推荐了一个靠谱的律师。 面带微笑地送走帅哥后,姜辞收了笑脸,抱着双臂打量边楚,期待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边楚人畜无害地笑着:“奶奶老夸你聪明机灵,我实在好奇,所以就来探一探,姜姐姐,你绝对够格做我的好朋友,而且……” “什么?” 边楚靠近姜辞的耳边:“而且我知道,那天你从我们家离开后,我大哥出门去追你了。姜姐姐,你放心,我谁也没说。” 边楚点到为止,姜辞心领神会。 姜辞心想,这绝对也是个聪明姑娘,何须自己提点?难道边策是担心妹妹在小情小爱上拎不清? 她问边楚:“这个帅哥有能力有见地,一看就野心勃勃,绝对不想做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你就没想过,他是故意这样对你说,想让你减少一点对他的喜欢吗?” “我知道啊。”边楚耸一下肩膀,“所以我请你帮忙演戏,也算不上过分吧。他敢骗我,我就敢接茬,反正只要他给我见面的机会就行。” 行吧,这姑娘拿的才是痴情人设。姜辞不禁想,这跟她二哥的多情人设,以及她大哥的无情人设,搭配在一起,兄妹三人算是把几套情感体系里最具特点的几种情感性格,诠释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是有意思的一家人。 “姜姐姐,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当然。”姜辞觉得头疼。她可不想做哪个小妹妹的感情军师,她干不了这活儿,也没精力干。 所幸边楚暂时没这个打算,她只是想快速跟姜辞建立起友谊。 “姜姐姐,我大哥这个人很难搞的。”边楚摇了摇头,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谁是老鼠谁是猫,但我希望最后是你赢。唉,我今儿早上才被他训过,我期盼你以后能替我出口气。” “……”真是天真又伟大的理想。她怎么比自己还敢说还敢想?姜辞摆摆手:“你可千万别把赌注压在我身上,我这人最不抗压。何况我是个贪玩儿的人,我很难认真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你就输了……” “这句话没什么道理可言。”姜辞揉一下边楚的脸,“小姑娘,少看些言情糟粕,男人嘛,说到底就那么回事儿。” - 姜辞到底还是没去赴孙之净的饭局,哪怕孙之净在电话里给了她偌大一步台阶,她仍是不为所动。 边策没想到她连转圜的余地都不给,顿感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倔强。可她既然这么受不得委屈,为何面对许穆阳那种低等刁难,她没有以牙还牙,倒是在孙之净冷却她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耿耿于怀。 姜辞忙着跟孟景舟合作的事情,边策不找她,她也不主动往上贴。她一开始还想探一探边策的口风,后来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把做事情做绝,那就干脆一酷到底。 她最近太累了,今天起床时又发现生理期到访,这下彻底没心思想边策了。 飞回海南的前一天晚上,姜辞跟老姜视频通话,聊了会儿老姜让她啃的那些资料。姜辞做了个初步判断,觉得项目风险极大,老姜按下不表,说让她回去之后再商量。 戴女士见父女俩聊完工作,跳进镜头里交代姜辞要带几样东西过去。母女俩正说着话,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戴女士很是警觉:“不是天天喊着累嘛,怎么晚上还不消停啊?” 姜辞拿着手机走到猫眼前一看,是边策。她打开门,对着视频里的戴女士说:“送外卖的。” 边策知道她明天要走,想着要是再不来看她一眼,这两天的冷场说不定会因此延续。届时空间上有了距离,他们心里的隔阂八成会演变成更糟糕的事情。 这才刚开始,他还不想散。 嘉年华 第23节 姜辞又跟戴女士聊了几句后,挂了视频。她对站在窗边的边策勾勾手指:“我打完啦。” 边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这两天很忙?”既然见了面,姜辞还是很愿意主动往前一步去沟通问题的。 边策的确忙,昨天还出了个小插曲,他给梁子淳补充手续那事儿被梁家人知晓,梁子淳的哥哥去了趟边家,跟老太太抱怨了一大通,言语里对边策这个行为充满指责,他觉得边策就该奉劝梁子淳不要做婚姻里的傻子。 “挺忙的。”他淡声道。 姜辞“唔”了声,打趣说:“我还以为咱们俩要莫名其妙地变成陌生人了呢。” “怎么会。”边策轻描淡写,手伸过去,把姜辞揽进怀里。 姜辞顺势去亲他,边策却无心回应。姜辞觉得独角戏没意思,从他怀里离开,半带调侃:“瞧瞧你,做戏都懒得做了。” 边策哼笑一声:“我做什么戏?” “你心里清楚。” “我还真不清楚,要不你给我捋捋?”边策话落拉住姜辞的手腕,“小心眼儿。” “谁小心眼儿?”姜辞举手叠在一起的二人的手,咬了他手背一下。 边策“嘶”一声,“真属小狗的啊,下嘴真狠。” 咬完人的姜辞不理人了,头偏到一边,气鼓鼓的。 边策伸手摸摸她的脸:“好了好了,我是真忙了两天。” 姜辞嘟嚷:“你就是觉得我不听话,所以跟我玩儿冷暴力。” “怎么就冷暴力了,你这话忒严重了。”边策笑了声,“你听不听话的,我都喜欢你。我没联系你,是因为你也没联系我。你硬要我挑你点儿错,我觉得这事儿你处理得不够圆融,你自尊心再强,也该清楚,生意场上得留余地。还有一点,你要是拿着从孙之净这儿得到的经验和人脉关系,转投别的项目,那叫不厚道。” “谁说我要投别的项目了?”姜辞坐直身体,“他盯我盯那么紧,怎么消息这么滞后。我奔波了大半个月,也算是摸清了这里头的门道,‘试点’二字是裹着糖浆的砒.霜,水太深,我趟不起,所以我不玩儿了。” 这是边策没想到的。他瞧姜辞的神色像是下定了决心,猜测这八成是姜新元的判断,那再谈下去并无意义,他笑一笑:“不玩儿就不玩儿了,你高兴就好。”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心态成不了大事?”姜辞追问一句。 边策想了想,说:“能不能成事,成多大的事,内因重要,外因也很重要。你必须把每一件小事办的漂亮,才能具备办大事的能力。” “那这次这点小事我办得不漂亮呗。” “是。”边策直言。 姜辞轻声叹气:“你就当是我还在记仇吧。” “仇可以记,但下回你得记住,无论你心里多委屈,你都不能让潜在的合作伙伴或是竞争对手看见你失衡的心态。你可以保留你的个性,可如果你的小个性不能变成你手里的利器,而是成了一个供他人评判和调侃你的标签,那这点个性不外露也罢。” “好好好,我会好好琢磨边老师的话。”姜辞双手攀住边策的脖子,“不过就算我太有棱角,那也是你纵的,孙总百分之一千让你做说客来着,可你这说客当得根本不认真。” “怎么才叫认真?”边策把她抱到腿上坐着,视线相触,姜辞眼里哪儿还有正人君子。说话间,边策的手掌就探了进去。 他掌心凉,姜辞根本顶不住,隔着衣料拍了下他的手背。边策不以为意,吻落下去的同时,手也穿过绵软。 半个月亮露端倪,一点红樱入了夜。姜辞眼看着边策涉足了月亮,又拿红缨作乐,这才没好气地告诉他,今天她身体不方便。 边策听后,只是顿了顿,随后该享乐享乐,该探索探索,决计不肯辜负这个夜晚。 最后姜辞只失了半城。 边策没尽兴,但知道只能到这一步了。他在地板上拾起被他扯坏的一颗姜辞的睡衣纽扣,轻轻一掷,把这颗纽扣抛进只剩下半杯水的玻璃杯里。 纽扣落水的那声响动,跟他未消弭的情.欲互相牵扯,他忍不住又回头去亲姜辞。 姜辞算是夙愿达成,终于领教了边策的另一面。她没想到他这般磨人,像是天赋极高的能工巧匠在精心打磨一个心爱之物,竟用了心,也用了情。 她是感受派和体验派的结合体,纠结和较真各退一步,没在过程中里衡量他有多少真心和爱意。 全心全意地投入,心满意足地抽离。她很满意边先生的这次服务。 想到明天就得走,她开始遗憾,想要体验全套服务,怕是要等上一两个月了。 第26章 边策这个生日过得“热闹”极了。 他前两年为了躲清静, 每逢生日将至,都一个人跑到国外,今年家里家外事务繁忙, 实在没抽开身, 一众发小可算是抓住个机会, 好好地在他生日这天整活儿拿他逗趣儿。 边骋自知近来表现不好,不敢在边策面前做显眼包, 可大家伙不饶他,安排了各种精彩戏码, 要他当托, 引着边策去凑这份热闹。 这晚他硬着头皮把边策“骗”到一个半娱乐的私人场合, 七八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在,边楚也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寿星边策被一个今年人气颇高的女团围着跳了足足十分钟的女团舞。 边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不在人前挂脸, 哪怕这一出荒诞可笑,几乎在他的雷点上蹦跶,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忍完全程。 可一旦忍完, 尽了众人的兴后,那便是他开始“清算”的时候了。 他早就觉着这几年这帮人玩儿的愈发过了, 好像不沾几个女明星,不牵涉几桩娱乐新闻, 就显不出他们的背景跟身价。 眼下他拿边骋开刀, 明抬暗贬,一句话里虽听不出难听的词儿, 却字字句句都是讽刺的刀。 热闹的场面就这样冷却。 边楚见气氛斗转直下,发消息给姜辞, 希望她能帮忙灭灭火。姜辞一问缘由,当场乐得不行,她实在难以想象曲高和寡的边先生面带微笑看女团跳舞的画面,她脑中只有一个字——扯。 太扯了。 也太尴尬了。 隔着几千公里,她都能感受到边先生内心的荒唐感。 她问边楚:你大哥真气着了? 边楚:真气着了,我二哥怕是连年都过不好了。 姜辞知道边策生气的点在哪里。她可不傻,这种时候她要是跳出来灭火,他指不定以为她在抖机灵。 这时候她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她跟边楚说,她跟边策没熟到这个份上,让边骋忍着点,回头躲着点儿边策,年过不好便过不好吧,总该长点教训,总之这事只能等边策自己消气。 边楚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边先生没了过生日的心情,姜辞准备了好几天的礼物也就不急着送出。她得感谢边楚的提醒,否则在这个当口把礼物送出,怕是效果欠佳。 那可是她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想出来的生日贺礼,必得在最合适最浪漫的时候送到边先生手上,才算不辜负她耗费的脑细胞。 除夕这天,姜辞试探边策是否消气,发过去一张自己的自拍照。 边策隔了很久才回:做作。 她又发过去一张不那么做作的。 边策:难看。 她心里“嘿哟”一声,发过去一张扮丑的,心想这下看你怎么回。 边策仍是不按牌理出牌:比我家那只鹦鹉顺眼。 她又发过去一张诱惑的。 边策:我们家鹦鹉倒是来不了这个。 她发过去一张两人的合照,是她之前偷拍的。她是正脸,他是侧脸。 边策:你好看。 她发过去一张他的单人照,也是她偷拍的。 边策:还是你好看。 她发过去一张她十八岁时穿高中校服的证件照。 边策故意打趣:今儿拍的? 她发过去一张她p的他们俩的合照,照片上的她十七岁,他也十七岁,他们各自穿各自的校服,两张笑脸紧紧挨在一起。 边策:早恋了嘿。 姜辞被逗笑,发过去一段音频,是她录的她总结的边先生经典语录。 她模仿着他的语气、他的声调和他姿态里那副翩然或漫不经心,说着他这半年多对她说过的一些比较难忘的话语。 有教导、有规训、有调、有打趣,也有温柔和耐心。 最后她说:“生日快乐,我的良师益友。瞧瞧,我可是把你说过的重要的话都记在心里啦。生气的时候多想想我乖巧的样子,新的一年再多教我一点东西。爱你爱你。” 边策经不住这种“肉麻”,一会儿觉得这是她的恶作剧,暗示自己千万别吃她这一套,一会儿又觉得她这点小把戏像挠心挠肺的小猫爪子在他心坎上踩。过了好久,他才愿意承认自己有那么些动容。 他回了个“已阅,谢谢祝福”,发了句“新年快乐”,后来,补了一句“早点回来”。 姜辞有些失望:就这?真没劲。 边策能想象她打这几个字时的神情,笑着回她:我这会儿是真想你。 他怎么老是乱跳节奏?姜辞明明听得心口一紧,却要嘴硬:假得要命! 边策看见这四个字,更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了。她就像阴雨天气里的一块透明海绵,总能轻易吸干他心头那点湿漉漉的潮意,让他神清气爽。 好像只有她有这个能耐。 - 梁子淳比承诺的时间晚了一周,把那笔钱代还给了姜辞。手续是经由徐太太之手办的,过程很是顺利。 姜辞为那间餐厅和那栋小楼变卖感到惋惜,她私底下查了那儿的底细,那不仅是当年边策耗费心力亲自设计的,那个设计还荣获了那一年某个建筑设计的金奖。 餐厅整体设计呈“l”型,是梁子淳姓氏的缩写,暗示了边策当年对梁子淳刻骨铭心的情谊。 为何拖了一周,姜辞也托人打听了,说是因为手续不齐全拖慢了餐厅易主的进度。她不知道这个环节的问题究竟是出在梁子淳那儿,还是出在边策那儿,还没来得及细思,这边又得到了消息,说餐厅的买家变更过。也就是说,梁子淳一直谈的那位买家临时变了卦,现在接盘的另有其人。 她稍稍打听了下,对方将新买家的资料发了过来。要是资料上没有照片,她还看不出门道,可这份资料上偏偏附上了这位买家的一张照片。 她记性很好,一眼看出来,这个人她曾见过,那天边策带她去那间隐于闹市的餐厅吃午饭睡午觉,这个人亲自为她带过路。 这位新买家,是边策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从梁子淳婚礼,姜辞故意试探边策开始,边策每一个反应似乎都表明他心里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可他暗地里买回餐厅这个举动实在令她琢磨不透。 她想不通,便不随便下结论,只把这件事暗暗藏进心里。但她忽然又想起另一桩事,立刻问索然《雪意》的买家是谁。 索然那儿有打款人的信息,查到后告知姜辞,说姓边。 嘉年华 第24节 一件蹊跷的事,本来身在迷雾里,可因另一件关联的事水落石出,这件蹊跷的事就会变得有迹可循。 如果边策的“无情人设”是建立在“痛失所爱”之上,那算不算是更符合人物逻辑呢? 姜辞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再往深了想,只是告诫自己,不管怎样,都别太“入戏”,她必须得保留敢随时抽离的清醒。 可她难免又想到他那句“到不了她要的程度”。起初她觉得这句话带着预判的意味,现在,她又品出一些必然性。 她真是讨厌这糟糕的宿命感,这是再深的玩心都稀释不掉的一种悲哀。 - 孟景舟那边的效率很高,很快就让许穆阳吃到了“拳头”,让他在他父亲那儿遭到无情斥责。 失意的许穆阳丝毫沉不住气,疯狗一般地跑到孟景舟面前叫嚣,势要狠狠扳回这一城。孟景舟厌恶极了这人,故意把他这幅幼稚的小孩儿面孔描述给想看热闹的人听。传出的版本被人添油加醋,把许穆阳形容成一个气急败坏的loser。 边策无意间在孙之净那儿听了一耳朵,只觉得孟景舟这个人城府颇深,便问了一两句孟景舟的底细。他心思细腻,听得几个要紧信息后,回忆姜辞近日来的动向,难免心生猜忌。 这晚他给姜辞打电话,提到许穆阳最近触了霉头,问姜辞作何感想。 姜辞总是不好好回答正经问题,嬉皮笑脸地说:“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她不想在边策面前流露出她对任何人的喜恶,好像一旦表露,她就落了俗似的。潜意识里,她在学习他高深莫测的样子。 边策没觉得她多高深,所以懒得浪费时间深究她的心理,直接问:“你认识孟景舟吗?” “不认识。”姜辞几乎是下一秒就作答。 边策捏了捏鼻骨,“不是总说喜欢大帅哥来着,这位可不比徐太太的侄子差。” “那跟你比呢?”姜辞笑意虚浮,“你少在这里打趣我。他再帅,跟我有什么关系?眼下你才是我的人,我可不是那种吃着碗的里想着锅里的。” “是嘛。”边策也笑,又道:“你最好时刻记住我是你的人。别到最后外头的人用着不趁手了,你才想起我这个自己人来。” 话说到这儿,其实就算是挑明了。姜辞确认他猜到了。 她却不屑要他襄助。 他从一开始就摆出高姿态,说她要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想让他撑腰,他会出手,这话的意思是——你得先求,然后我才会帮你。 如此说法,无非是不能感受和体会她的委屈和痛苦罢了。又或者,他本就对许穆阳爆她“黑料”的事情持看客态度,根本无所谓“料”的真假,无所谓真相,无所谓她的心情。 姜辞早就看透人心,不奢望任何人能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更不期待有人因心疼她而替她报复坏人。 反正她自己会动手,根本无需他人伸出虚伪或清高的援手。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应声道:“你这话怎么说的,其实要是只谈买卖不谈交情的话,外人还是有外人的好,毕竟自己人也有用着不趁手的时候。自己人还得哄着,多累啊。” 第27章 明知道姜辞话里有话, 边策却提不起跟她往深了论的兴致,只听了半耳朵,浅浅笑一声, 插科打诨了些别的, 结束了这通电话。 边策搁了手机, 人走到窗前看月亮,看见圆月, 这才想起次日是元宵佳节,思绪这么一打散, 不自知地呵了口气, 脑中那团影像竟又汇聚成姜辞那张脸, 耳畔响起她那句“自己人还得哄着,多累啊”。 他知道姜辞是个利落果决的姑娘,也喜欢她身上这份儿利落和果决,可立在利落和果决对面的那个词儿, 这姑娘却因年纪小经验浅,还尚未获得。 他不屑也压根没打算玩什么养成游戏,只想着在她成长的这段路上, 要是看见她需要踮脚过什么泥坑的时候,能在她近处提点一两句。 他却没想过, 她要是瞒着他走了段夜路,那他该扮演什么角色? 元宵节后, 为了老姜年前新接触的项目, 姜辞独自飞了趟德国。在柏林实地考察完项目体系后,她又赶赴卢森堡去见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这晚一众人聊完正事, 对方团队里的华裔博士elias邀请姜辞单独去喝一杯。两人来到一间格调十足但有些许吵闹的小酒馆,落座后没多久, 边策打来电话。 姜辞起身去一旁接听,避开了人群,边策仍是听见她这边的热闹。 边策打趣她,说她出差生活还挺丰富多彩。 “是呢。”姜辞有些累,淡笑了声,玩笑问:“您有什么指示?” 边策在那头觉察出她的倦意,说:“玩儿不动就早点儿回去歇着。” 姜辞顿了顿,咧嘴一笑:“想我啦?” 边策语气镇定:“不想,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行,我知道啦。”姜辞兀自点点头,“晚点再聊,朋友等着我呢。”她在时差没倒过来的情况下连轴转了两天,这会儿喝了点酒,彻底放松下来后,疲惫感不停蔓延,没多少心思放在边策身上。 “跟谁在一块儿?”边策随口问。 “新朋友。”姜辞又笑:“你会不放心我吗?” “担心你玩的太野。”边策故意顺着她话的意思说。 “担心就对啦。”姜辞笑。 “晚上回了酒店,告诉我一声。” “好嘞。” 姜辞喜欢跟有能力有学识的年轻人交朋友,elias除了年轻、有能力有学识,还外加一个幽默风趣的特质,两人格外投机。 聊到elias设计的老年康复器械,姜辞私底下做的那些功课都派上了用场。 姜家确定与孙之净的项目割席后,江浙那个项目也不方便再碰,正如边策所说,姜辞在孙之净那儿学了个模子,要是再把钱往另一个项目投,这不厚道。 可老姜和姜辞都不甘心,老年社区做不了,他们便开始摸索欧洲康养医院的经营模式,仍是想把姜家未来的发展方向引至他们设立的初心上。 “有男朋友了?”工作上的事情聊完,elias随口一问。 姜辞点点头:“算是吧。”她跟边策的关系并不清晰,是因为他们一直没在旁人那儿得到关系认同感。 她对爱情里所处的身份持没所谓的态度,她一向是注重感受大于形式的。只是在跟旁人谈论这个问题时,会出现心理上的偏差。她好像难以利落地承认她有男朋友了。 对比那段青涩却真诚的初恋,她跟边策的这段关系,隐秘得像是在晴日里身穿一件潮湿的雨衣。 elias也不咬文嚼字,只说了句:“你不像在热恋期里的女孩。” 姜辞笑:“热恋期是什么样儿的?” elias是华裔,中文词汇量限制了他的表达,他思考了许久,说姜辞身上没有恋爱的氛围感。 “忙呀。”姜辞懒得跟外人解释更多事情。 “那就祝你好运!”elias一笑了之。 - 第二天,姜辞的行程终于不再那么匆忙。下午得了空,她跑去商业中心给老姜和戴女士挑选礼物。途中偶遇一间画廊,又挑了件中意的艺术品,打算带给索然。 该买的东西买好,该逛的地方也逛完,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忘了一个人。 折回去给边策挑礼物的时候,她举棋不定,拍下几张照片给索然,请索然当参谋。索然说她很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想来边先生在她心里举足轻重。 轻还是重,姜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但边先生挑剔是真的,她还是抱有投其所好的心理。 纠结到最后,姜辞自我说服,何必绞尽脑汁投其所好。她带礼物是心意,他喜不喜欢是他的事情。 跟elias的团队商定完一些合作细节后,姜辞启程回国。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索然发来消息,说许穆阳大量私生活被曝光,圈子里的人正在热闹地吃瓜。 索然说:“要不是这事尺度太大,对几个涉事的姑娘不够友好,不然我真想拍手叫好。真是天道好轮回,我想起他上次诋毁你我就生气,我现在好想知道这事是谁爆出来的……” 姜辞还没听完索然的语音就匆忙给孟景舟打去电话,孟景舟称他不会用这么卑劣下作的手段,也不屑用恶人的方式回击恶人。 姜辞最初选择孟景舟这个盟友,也是因为看重他的人品。她选择相信孟景舟,又立刻托人去打听始作俑者。 等消息时,她下意识问索然:“你会觉得这事跟我有关吗?” 索然干脆地回复她:“不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儿的人?”姜辞笑一声。 索然半开玩笑:“你要么忍,但凡要回击,肯定一击致命,你不屑跟傻子玩道德游戏。” 转机的航班开始值机,姜辞正要起身,边骋给她发来消息,问许穆阳这事是不是她的手笔。 姜辞没回。 边骋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做事留一线。 这算是盖棺定论了?就认准是她做的了?这是他自己的认知,还是他们兄弟俩共同的认知? 是边策借边骋的口来提醒她吗? 姜辞细想之后脑仁生疼,干脆关了手机。后半程她沉沉地睡了一觉,落地时临近午夜,看见外头的黑,她心里有些空,又有些烦闷。 取行李的时候边策打来电话,问她走哪个通道。姜辞没想到他会来接自己,顿时又有些茫然。 在人群里看见边策的时候,姜辞内心有多种情绪交织。最后走到他面前时,她竟然无措地像是偶遇一位旧情人。 热恋的氛围感是什么?是许久未见后深刻的拥抱,还是眼带笑意又惊又喜,撒撒娇,好好腻歪一番? 诚然,他们做不到。 边策只是伸手拍了下姜辞的后脑勺,虚揽了揽她,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引导她继续往前走。 姜辞谈不上失落,但肢体上的冷淡蔓延出一份凉感,在她周身绕了那么一圈,让她的心像是陡然从温室里往寒夜里延伸的一根藤蔓。 或许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吝啬,而是这就是他自身持有的温度。 第28章 姜辞让边策送她回老姜和戴女士的别墅。 边策知道二老已经度假回来, 正思考是否要登门拜访,姜辞说:“我爸妈不知道咱俩的关系。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去接我,送我回家, 指不定怎么盘问我呢。” 边策淡声发问:“那你打算一直这么瞒着?” 姜辞没所谓地耸耸肩膀:“先这样呗。” 边策不打算主动推进这段关系, 现阶段的一切都由姜辞说了算。 车停在院子门口, 姜辞下车自己取了行李,告别时, 她凑过去贴了下边策的脸,“拜拜。” 她原本是想吻他的脸, 但最终收敛了。 姜辞没提什么时候再见面, 边策也没问。 嘉年华 第25节 关于开一个小时车去机场接到许久未见的女朋友, 又花一个小时把她送回父母家这件事,两人谁也没有发表感想。 如果边策有要紧事要问,路上不会只字不提。姜辞见他什么也不问,更没表现出想要跟她温存的意思, 那她何必主动往上凑。 姜辞每每处在迷茫之中,都会告诉自己,按兵不动就是眼下最好的进攻状态。 - 新晋养生达人戴女士才不管女儿是否今晚回家, 已经早早睡下。老姜一个人在客厅里等,听见开院门的动静, 跑去门口迎姜辞,意外发现送姜辞回来的那辆车有些眼熟。 姜辞觉察到老姜的眼神, 抬手晃了下他的眼睛:“怎么?我出差这么辛苦, 你们又不去接我,我还不能多花点钱叫个贵点的车了?” 老姜又不是傻子, 知道姜辞有所隐瞒,想来是感情方面又有进展, 懒得戳穿她。替姜辞拿了行李,问她这次去考察的进展。 姜辞订了一整套设备,产品从生产完成到运输至国内,还需三个月。 老姜翻看合同明细,让姜辞自己去热点东西吃。姜辞觉得累,没什么胃口,泡了个澡之后便睡了。 隔天早上,戴女士给姜辞收拾行李,发现行李箱里还有两个礼盒。姜辞给他们二老的礼物昨晚上就拿出来了,戴女士让老姜猜这两个礼物是给谁的。 老姜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说:“索然肯定有一份,还有一份,男朋友的呗。” “男朋友?”戴女士惊声道,“她又交男朋友了?她这几个月这么忙,我还以为她收心了呢。” 老姜提醒戴女士小声点,“猜的猜的。” 戴女士别了老姜一眼:“玩玩就算了,可别动真格。我总觉得这丫头还不够稳重。” - 姜辞是被边楚的电话吵醒的。她没回边骋的消息,让边骋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派边楚来探她的口风。 昨夜姜辞冷静下来想,边骋认为是她在回击许穆阳,这其实是十分正常的逻辑。许穆阳虽然树敌不少,但跟他正面起冲突的只有她姜辞一个,而且这次事件的手段和程度都与上回许穆阳报复她一样,八成圈子里的人都认定是她。 她生气,无非是气她拿边骋那家伙当朋友,被朋友误解,当然会生气。 可是他们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彼此了解的朋友吗?她只是下意识拿边骋的态度跟索然对比。 气性一过,脑袋清醒过来,姜辞很快就把自己的位置摆正。 她跟边楚闲扯了几分钟,提到边骋和边策,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 那头边楚挂了电话,跟边骋说,姜辞不是那么小心眼的姑娘。 边策在一旁听着,这才知道边骋昨日教姜辞“做人”的事情,问道:“你怎么就这么断定是她?” 边骋反问:“除了她,你觉得还会是谁?” 晚上姜辞在索然的工作室里消磨时光,边楚也来了。边楚见面便跟姜辞谈起许穆阳这事,一箩筐话说到底,终究没忍住开口问姜辞:“是你做的吗?” 姜辞笑笑:“你猜?” “真是你?”边楚也拿不准,接着说道:“我二哥笃定是你。” “那你大哥呢?”姜辞问。 边楚摊手:“他没表态。” 姜辞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边策对她的评价,是不是她做的,都跟他没关系。做对了,她无需他的赞扬,做错了,她也无需他来修正。 稍晚的时候,她安排去调查的人来了消息,结果让她意外又不意外,许穆阳这事竟然是徐翊宁做的。 两个男人前段时间还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泼姜辞的脏水。姜辞还没顾得上弄清楚爆她“脏料”的始作俑者里有没有徐翊宁这号人物,这个渣男竟又转换身份,站到了许穆阳的敌对面。 当然,姜辞绝对不相信徐翊宁这样做是为了针对许穆阳,他这样做,明明是冲着她来的。徐翊宁一定是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势要把许穆阳逼急,让他像疯狗一样去啃噬姜辞。 他还算做得“干净”,只有姜辞这种花大价钱的人,才能查到背后的人是他。其他人只会怀疑到姜辞的头上。 索然见姜辞眉头紧锁,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姜辞抽过神来,不以为意地说:“就不污染大艺术家的耳朵啦。”说完她起身准备回家,想起来上次托索然画的画,找她讨厌。 索然:“画是画好了,但是还没从画框上拆下来,没有装裱好。” “不碍事,我今儿就想带它回家。” 姜辞抱着画框下了楼,夜已深,工作室附近的霓虹灯都灭了。她来的时候,这里的停车场已经没了车位,所以把车停在一百米之外的商场地下车库。现在她慢悠悠往前走,不急着快步穿过这片黑夜。 边策隔着一条马路看着姜辞的影子,她走得很慢,抱着一幅画,没背包,背着个斜跨的保温杯,周身透出一股孤独的稚气。 他愈发觉得姜辞身上的特质十分微妙,就像孤独这个词语本不该跟稚气有什么牵扯。 他给她打电话,音色穿过冷空气,有他不自知的温柔——回头,我在你对面。 姜辞闻声该立刻回头才对,可她偏不急不慢地往前走,决定先走过前面的斑马线。 她走到边策的车旁,站在驾驶室外,又不急不慢地缓声问:“你怎么来了?” 边策定定看着她,瞧她鼻尖被凉风吹得有些发红,没回答她的问题,问她:“冷不冷?” “还行吧。” “上车。”边策示意她去副驾。 姜辞说:“我车停在前面的地下车库。” “明儿我送你过来取。” “不行,我明天一早要用车。” “用我的。”边策声音笃定。 姜辞把怀里的画背对着放在后座,边策问她:“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作,竟然不舍得给我瞧瞧?” “我的私藏,不想给任何人看。” 边策笑了声,又把视线落在她的保温杯上。 “渴了?想喝我的水?”姜辞同他开玩笑。 边策故意伸手去拿,却被姜辞按住他的手指,“里头没水,这是索然送我的新年礼物。” 边策反手就握住了姜辞的手掌,另一只手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覆上去,压住姜辞“吝啬”的唇舌。 姜辞的意识一瞬间抽离,热源都聚到唇瓣上,该冷的地方愈发觉得凉。另一只手惯性似的捧上边策的脸,触到他的耳廓,忽然就想用方才在黑夜里经受的所有寒意来换取他主动而明亮的温暖。 第29章 边策被姜辞抱紧, 这个拥抱炽热且有力量。他们俩在潜意识里都觉得,这种程度的亲密,诞生在失而复得或久别重逢的情形中才恰如其分。 姜辞误判了自己对边策的用心程度, 也误判了自己对爱情的态度。她在享受中沉溺, 清醒时给自己立下的人设瓦解在他给予的温度里。 即便这温度只能算是寻常。 拥抱过后, 姜辞正襟危坐,问边策:“去哪儿?” 边策仍是那句话:“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姜辞说:“半小时前, 我妈打电话,催我早点回家。” 边策侧头看她, 打趣道:“我是真没想到, 自个儿这么大年纪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女朋友,竟是个家里有门禁的。” “谁家有门禁啊。”姜辞被逗笑。 路上姜辞给戴女士回电话,说今晚回自己的住处住。 戴女士问:“找新人了?” 姜辞看了身边的边策一眼,“没有。” 戴女士:“那怎么不回家?” 姜辞懒得绕弯子了, 直言:“除了解决生理需求,我就不能有点别的私生活?” 戴女士:“行吧行吧,我懒得管你。”说完挂了电话。 姜辞耸耸肩, 对边策开玩笑:“瞧见了吧,家里管得紧呐。” 边策笑:“管得紧你过去还那么贪玩儿?” “这话怎么说的, 你管边骋比我爸妈管我还紧,边骋却比我还能折腾。” “……”边策好久没听她贫嘴了, 伸手戳了下她的头:“得, 今儿我让着你。” 半晌后,边策问姜辞:“你平时住哪边多?” “看情况吧。” “看身边有没有人?”边策笑了声。 “笑什么, 你跟边骋谁不是这样?难不成你有了人往老太太那儿带?”姜辞说着话,从口袋里摸了颗临走前从索然的桌子上拿的黑巧, 剥开一口吞掉。 边策发现她总是随身带着零食糖巧,没事就摸出来吃一颗,他问:“你晚上吃的什么?” “垃圾食品。” “跟朋友在一块儿也不好好吃饭?” “今儿犯懒,不想出去折腾了,就跟索然随便吃了点。”姜辞顿了顿,又说:“下午边楚来找我了。” 边策点点头:“听说了。” 姜辞看了眼边策,他没接着往下说。 姜辞也不问。 “还生边骋的气?”边策冷不丁又说。 “不至于。” “边骋那话要是我跟你说,你生气吗?” “你应该不会跟我说那种话。” 边策轻轻“唔”了声。 姜辞又问:“你觉得是我做的吗?” 边策:“不知道。” 姜辞愣了下。 “在意我的想法?” 嘉年华 第26节 姜辞轻哼了声,“我无所谓。” “当真无所谓?” “无所谓。”姜辞强调。 边策不再说话,专心开车。姜辞戴上耳机,点开一个手机游戏。 路遇红灯,边策的视线落过去。游戏里,姜辞没了钻石和体力,正卡在一个关口。 弹窗显示可以app内充值钻石,姜辞毫不犹疑购买了500颗。 下一个红灯,边策再次去看认真玩游戏的网瘾少女,姜辞竟耗光了刚买的500颗钻石。 边策问她:“玩游戏解压吗?” 姜辞摇头:“玩游戏花钱。”500颗钻石也没能让她通过那一关。 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这是哪儿?”姜辞往车窗外看,是一个她没来过的小区。 边策:“手机给我。” 姜辞怔了下,把手机递过去。 边策点开她方才玩的游戏,一番操作,卡了半晌通不过的关卡被他通关。 姜辞愣住,“什么情况?” “并不难,是你心不在焉。”边策一语中的。 姜辞努努嘴:“你想说什么就自己说。” “你想听什么?”边策问。 “你知道。” 边策给她的游戏买了一万颗钻石,随后把手机还给她。 姜辞:“……”他在助长她氪金玩游戏的不良风气。 “真是你做的,无可厚非。不是你做的,那这事就复杂了,你得尽快理出个头绪。”边策边说,给她转了一笔钱,转账备注——买钻石。 姜辞看着这笔转账发愣。 边策接着说:“姜辞,我不会因为你跟我现在的关系而干涉你做任何决定,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权利,我也不会评价你的行事风格。之前咱们算是师徒,我提点你,鞭策你,都是为了帮助你成长,现在咱们俩到了这个地步,角色、身份都变了,该用新的方式相处了。” 姜辞细思他这番话,点了点头,“还有吗?” “希望你做一个善良纯粹的女孩,那是小男生对自己女朋友的期待,不会是我对你的期待。你手握的资本、身处的环境和你的境遇注定使你无法做一个绝对纯粹的人,所以你自己把握分寸,需要时,我会给你兜底。” 姜辞扭头看着边策的眼睛。过去她总不能在这双眼睛里看见深情,这一刻,看见自己的脸被他的眼眸框柱,竟像是自己的深情住进了他的眼睛。 她没忍住问出口:“如果真是我做的,你会觉得我跟许穆阳一样差劲吗?” “我不会再评价你的行事风格。” “所以你也不打算再当我师父咯?” 边策轻哼一声。 姜辞叹了口气,握住边策的手。 边策缓缓道出:“下回别再跟我玩儿猜心游戏,有话就直说。” “我觉得你一点儿也没想我!”姜辞直言。 “要怎么表达才算是想你。” 姜辞凑过去,吻住边策的唇,“我喜欢热情的,不喜欢含蓄的。下回要是很久没见到我,你得这样。” - 边策单身多年,常常陪伴老太太,很少回自己的私宅。这套房子离他的餐厅近,他偶尔来这儿午休。 上回边骋和边楚喝醉后来闹过一晚,他请人清扫后起了重新装饰的兴致,最近正往房子里添置一些新物件。 姜辞是头一回来,出了电梯,期待这扇门一关上,边先生就能撕掉他“虚伪”的外衣。她一心想着验货,想看看这个男人究竟用温柔的皮囊包裹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底色。 只可惜,两人刚进门,就有人送来一些吃的,打破了他们在车里耐心打磨的微妙氛围。 姜辞看见熟悉的保温袋和食盒,是边策那间不对外营业的私人餐厅准备的。 边策贴心地对她说:“都是你爱吃的。” 诚然,那种一进门就疯狂的节奏不是边先生热衷的。姜辞无奈,决定先屈服于美食。 她洗完手,刚要开动,elias打来一个电话。 边策听姜辞跟对方攀谈时兴致高昂,想来德国之行顺利且愉快。她口语大有进步,elias用中文阐释不清的时候,她也能对英文对答如流。 孙之净那儿提前收到了消息,说姜辞新采购了一批设备,并有购买elias研发设计专利的意图。 姜辞也早已摸清孙之净的动向,目前她把筹码压在elias身上。她不敢天真,没有寄希望于她跟elias那点浅薄的交情,她知道,最终能让她成功拿到专利的筹码,一定是扎实的资本。 跟孙之净相比,她手上的牌还不够大,她还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撑。 电话打完,姜辞按照elias的嘱托,找边策借了笔记本电脑,点开邮箱查收最新邮件。 elias发来一些新资料,全是德文。她啃不动,着手用付费的翻译软件先把名目给整理分类,然后联系专业翻译。 为了长远的事业考虑,她最近也开始学习德文。 姜辞忘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忙到夜深。待她走出边策的书房,看见外头只留了一盏落地灯。 主卧的门掩着,透过门缝,她只看见里头一半情形,看不见床和边策的影子。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边先生那把质感柔润的嗓音响起,唤她进去。 “还没睡呀?”姜辞蹑手蹑脚走进去,看见倚在床头看ipad的边策。 边策穿深色的睡衣,衣领处露出锁骨,压不住的风流顺着这股清澈的居家感往姜辞心里钻。 姜辞停在他床前,俯视他,用眼神赏味他。心里竟不禁响起了鼓点。 这种类型的男人她着实没有体验过。 姜辞脑子里飞速涌出一些说辞,比如找他借个次卧,或者借车,要么直接问她这里有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之类的…… 总之她觉得既然要做些什么,那她也必须进行一番准备工作。 就在她正想要开口的时候,边策对她说:“浴室里什么都有,去吧。” “啊?”姜辞下意识出声。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送餐的那个餐厅工作人员好像只带来一个食盒,她也没听见他的出门声。 边策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故意回应她之前的话,说:“不方便往老太太那儿领人的时候,不就得来这儿,那东西不齐备怎么能行。” “……”姜辞眨了眨眼,“东西是新的就行。”说完转身往浴室里走。 姜辞进了浴室,看见盥洗池上摆放着崭新的洗漱用品、睡衣以及女性内.衣。 这也太齐备了。如果不是专门为她准备,那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是标准化流程。 她顿时少了一半兴致。 “要不你还是把车借我吧。”姜辞站在浴室里思考了一分钟后,走出去对边策说。 “怎么了?”边策问。 姜辞:“我直说?” 边策做了个“请”的动作。 姜辞:“是我高估自己了,我还以为边老师第一次带我回自己家,能去个新鲜的地儿。” 边策“唔”了声,说:“怪我私产太少了。” 姜辞哪里是这个意思,她摊手:“我知道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和玩法,但至少,我上次带你回的那个家,我没有带其他异性回去过。”言下之意——我尊重过你,请你也尊重我。 “看来是我疏忽了。”边策故作遗憾地笑了笑,然后对姜辞抬一下手,“车钥匙我放在门口。” 姜辞“嗯”了声,转身要出卧室的门,手刚放在门把手上,胳膊被追上来的边策一把拉住。 她扭头,还来不及做任何表情,说任何话,唇上就被贴合住熟悉又不同以往的气息。她难以呼吸,边经历骤然升起的热潮,边卸掉心防,在无措又满足的矛盾状态中被边策带进浴室里。 第30章 水雾升腾之前, 边策和姜辞宛如两位旅者,一个自在领略旖旎风光,得心应手, 游刃有余, 一个走向一条朝圣之路, 向着心之所向端详、膜拜、用心抚触。 大理石台面的凉和交织蜿蜒的体温形成对冲,最终的温度汇聚在姜辞的心头, 让一颗滚烫的心脏骤然变成一朵柔软的白棉。 水雾升腾之后,白棉濡湿, 盖住最后的理智, 姜辞在模糊又具体的情形中哀叹, 她怎么哪儿哪儿都能落下风。 姜辞没洗过这么艰难的澡,这不是做清洁,而是跑一场漫长劳苦的马拉松。从洗手台到玻璃门,再到穿衣镜前, 她觉得自己像一串置身热带雨林里的陶瓷风铃,被热风摧残时,剧烈摇摆, 总觉得自己即将破碎。风停,变得无声, 又觉得失去了一个风铃本身该有的韵味,又开始期待新一轮的风浪。 边策倒没觉得姜辞像任何物件儿, 物件儿或许是美丽的, 但大多都是呆板的,恒温的。她如此鲜活, 一冷一热,一静一动, 都能牵出他不轻易示人的底色。这一场旅途,他给足热忱,希望她会认定自己是个还不错的旅伴。 姜辞亦在无休无止中窥探到,边先生绝不随意挑选旅伴。 旅途结束在一个绵长的吻后。边策用浴巾把姜辞裹紧,替她吹干湿发。 姜辞细看镜子里的边策,当他被如此生活化的场景框定时,竟有一种镜花水月的失真感。这样的观感起因于多年前,根植在少女姜辞心中的边策,就是小猴子奋力想打捞起来的水中的月亮。 安静躺下来是后半夜的事情了。边策的脸上看不出疲惫和倦意,姜辞却是困到极点。 姜辞打着哈欠问边策:“你习惯跟别人一块儿睡吗?” 边策还没有回答,她又说:“如果不习惯,你就去别的房间,我累了,不想挪窝了。” “你呢?”边策哭笑不得。 “我都行,但我睡觉不老实,你最好离我远点儿。” 边策听闻这话,往远处挪了挪,关了灯。黑暗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姜辞穿的太少,关灯之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聚了一身的燥热,眼下关了灯,她静悄悄地掀开自己的被子让体温舒适。 突然,她掀开的被子又回到她身上。她转过身,看着跟她隔着半米远的边策,说:“我热。” “你哪儿热?” 边策是随口反问,姜辞却理解过剩,她声音懒懒的,“我是真热,不是招你。黑灯瞎火的,你又看不见我。” “我说你招惹我了吗?”边策低笑。 嘉年华 第27节 姜辞没接话,当着他面,又把被子掀了。 “真热?”边策问。 姜辞轻哼了声。 边策伸出手掌,探了下她的脑门。 这人手指怎么这么凉,姜辞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冷?” “我不冷。” “刚刚着凉了?” “没。” “不,你就是着凉了。”姜辞忽然扑过去,钻进边策的怀里。 边策默契地环住她,“到底困没困?” “困了。” “不嫌热?” “你身上舒服。”姜辞是真困了,音色倦倦的,又强调一遍:“好舒服啊。”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姜辞都感到无比舒适。这一刻,她完全静下来,这一场浪潮才算是彻底平息。 她因他们的契合而感到幸运。纵使未来分道扬镳,今日的酣畅淋漓也算是不留遗憾。 - 姜辞睡得很沉,边策却几乎一夜未眠。他担心她忽冷忽热会着凉,也担心她触不到自己会没有安全感,总之他很久没有如此糟糕的睡眠体验了。 天光亮起来时,边策倚在床边思考,温柔的配合一次就够,往后结束之后,他不会再跟她共枕而眠。 姜辞被闹钟吵醒后,起床气涌上心头。前半夜那样折腾,她精力体力都消耗光,后半夜这短短三四个小时根本不够她恢复元气。 痛苦的是,她不能再多睡会儿,因为她约了老教授帮她分析elias的专利前景,不能迟到。 “睡得好吗?” 当边策的声音响起时,姜辞才在迷迷糊糊中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睡的。她立刻侧头看向边策,看他已经换掉睡衣,穿戴整齐,懵了一秒,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边策低头看了看表盘上的时间,说:“醒了没多久。” “你睡好了?”姜辞问。 “还行。” 姜辞听着,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比你年轻多了,我怎么精力完全比不上你。” “说明你昨儿晚上配合地不错,没让我一个人累。”边策面不改色地开玩笑。 姜辞眨巴一下眼睛,“你都吃什么保养品或者补品?推荐一下,我……” “多运动。”边策轻轻瞪了她一眼。随后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眼睛。 七岁,大很多吗?至于让她在心里把他定义成一个需要靠补品支撑精力的男人? 就在这时,戴女士发来视频通话请求。姜辞收回赏看边策穿西装的眼神,看着如同烫手山芋的手机,无脑地对边策说:“要不你先出去一下?我妈查岗。” 边策不动,佯装没听见。 姜辞无奈,只好胡乱披上一件衣服,理顺了一下乱发,赤脚往外跑。 她走到客厅一个空旷的地方,接通了视频。 戴女士上来就问:“刚起床?” “没呀,我在人家办公室呢。”姜辞装淡定。 “懵谁呢?”戴女士轻笑了声,“你慌什么,我都说了不管你了,你倒是自个儿做贼心虚。” 姜辞翻了个白眼,“我心虚什么?” “你别找什么门路不清的小明星就行,到时候给你登到报纸上,被人家粉丝网暴,你又招架不住。” “这年头哪还有人看报纸!”姜辞越听越离谱,又担心边策听见后嘲讽挖苦她,压低了声音,“跟人谈事儿呢,我先挂了。” “今晚回家,不许在外头过夜了。” “好嘞。”姜辞挂了视频,顿时黑下一张脸。 不是说好了不管吗?什么人呐。 她都好几个月没开荤了! “你还招过男明星呀。”边策边做咖啡边打趣姜辞。 姜辞进去换衣服洗漱了,懒得答话。 边策走到盥洗室门口,轻笑着:“出名吗?姜小姐体验感如何。” “没你出名。”姜辞皮笑肉不笑,“别的就不评价了,人各有所长,跟你摆在一块儿比,对谁都不公平。” 边策努努嘴,点点头,“你倒是个厚道人。” “那可不。” 姜辞赶时间,没心情跟边策插科打诨,收拾完,空腹喝了杯黑咖啡就要跑路,“车钥匙我拿走了。” 边策不徐不漫地给自己做早餐,漫不经心地问她:“晚上我等你啊。” 姜辞想起戴女士的叮嘱,“不了不了,您技艺精湛,我甘拜下风,昨晚实在太累,今儿让我歇歇,回头再约。” - 戴女士在和姜辞的视频里瞥见了墙壁上的一幅字,想起来什么,差使老姜去书房里翻去年夏天边策差人送来的那副字。 老姜找来东西,戴女士一对,两幅字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她又问老姜那晚送姜辞回来的那辆车,夫妇俩一合计,就这样抓住了姜辞的小辫子。 老姜露出愁容,“我老早就交代过她,再贪玩,别招惹边家那两位。边骋就算了,那也是个浪惯了的家伙,玩玩便罢了,可是边策是什么人?我都不一定斗得过,岂是姜辞能驾驭的了的?” 戴女士还算平静,应声道:“你说他们俩谁起的头?” “我倒宁愿是姜辞。” 戴女士附和,说边策不是会把情.爱放在心上的人,他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一番谋算,都要先分析利弊,他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需要维系的人情和体面远超出姜辞所能承担的范畴。如果是他先出手,那姜辞八成要成为他手里的一颗棋。 可姜辞凭什么要做他人的筹码,她在姜家,本就已经成为一个潜力巨大的将领,也是日后唯一的将领。 - 姜辞在老教授的研究所里做了初步评估报告,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孙之净那边的动向,被老教授一眼看穿。 “我可不两头卖消息。”老教授又打趣姜辞,“这一点,你还得再跟边策多学学。” 姜辞叹气:“我可学不来他那样的本事,今儿要是他来跟您套话,兴许他都套出来了,我在一旁却连听都听不懂。” 老教授笑道:“那就多学,只要他愿意教。” 可那人昨天晚上还说,往后跟她只谈风月,再也不教她了。 姜辞这会儿才回味过来他那句话,细想一番,怕是他提前看清了她跟孙之净的竞争关系,打算避嫌。 晚上姜辞还了边策的车后去取自己的车。等到坐进自己车里,瞧了眼后座,才意识到她把索然画的那幅画落在了边策的车上。 边策看见车后座的那幅画时已经很晚了。他回想昨晚姜辞躲躲藏藏不让他看这幅画,还以为这画画的是跟她有关的旧故事,谁承想,画上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在车里坐了会儿后,给姜辞打去电话。 这漫漫长夜,她哪儿能说不来就不来。 第31章 戴女士和老姜开门见山, 直接问姜辞昨夜是不是在边策那儿留宿。 “边策?”姜辞故作诧异。 老姜不卖关子,道出他跟戴女士掌握的证据。 姜辞觉得这两人不去干私家侦探简直可惜了。她脸不红心不跳,胡编乱造信手拈来, “昨晚我跟边骋和边楚一块儿玩呢, 这不是想通过他们俩套些边策的动向嘛。” 戴女士狐疑道:“那前天开车送你回来的是谁?” “是边策。”姜辞耸肩, “他来接我,可能是想帮孙之净打探我去德国的动向。” 老姜生疑, “他需要犯得上为了孙之净对你献辛勤?” “谁知道呢,又或者他对我有别的企图。”姜辞不耐烦了, “让不让好好吃饭了!” 戴女士冷哼一声:“你这慌撒的漏洞百出, 简直前言不搭后语。” 姜辞一怔, 可不是嘛,前面刚说自己在找机会接触边策,后面就提边策对她献殷情…… 她脑子乱了,饭也没心思吃了, 暗骂自己没什么撒谎的天分。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便是对老姜和戴女士的不尊重。可一旦开口承认,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提醒和训诫, 她心里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老姜眉头深锁, 对姜辞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喜欢边策, 我跟你妈能理解。我们也不是不认可他的人品, 可是如今……” “懂。”姜辞抬头,截了老姜想说的话, 对老姜点了点下巴,“除了我跟孙之净的竞争关系, 你们也担心边家是个深潭,担心他这个人太有城府,我都懂。所以我才跟你们撒谎嘛,怕你们担心我。” 思维清晰的戴女士给姜辞盛了碗汤,“感情的事只能自控,你自个儿权衡利弊,我们不会过多干涉。但是你往后的路怎么走,你得想清楚。” “我明白。”姜辞喝了口汤,“我不会做边策的附庸品,更不会让姜家变成他人的筹码。咱们家吃了这么多苦才走到这一步,我会好好守住。我对边策没到那个地步,现阶段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姜辞没想到,如此冷漠的话她竟能脱口而出,这话有多少水分多少真心,她完全不敢细想。昨夜她跟边策情感浓度过高,让此时的她心生一丝伤感。 好好的一顿饭,她食不知味,正郁闷,边策打来电话。 姜辞没接,回了条消息过去。 - 边策看到消息,料想姜辞在家装乖,正想调侃她一番,孙之净打来电话,约他去喝茶。 想着这晚怕是见不到姜辞了,他收了心思,前去赴约。 一个姜辞梗在中间,孙之净的茶总显得比过去要难入口,边策便叫了边骋陪同。 路上提起姜辞跟许穆阳的恩怨,边策对边骋说:“这事儿你别掺和。” 边骋叹气:“我掺和什么了,我只是提点姜辞一两句。这姑娘到底年纪小,气头上做事没个分寸。” 嘉年华 第28节 “我瞧她做事比你要稳重。”边策沉声,又道:“这事儿不是她做的。” 边骋疑惑地看了边策一眼,“难得看你对谁的事儿这么上心。” 边策嗤笑一声,问边骋:“你好好理理姜辞跟许穆阳的恩怨,起因是什么?又是谁拱的这把火?” 边骋一怔。 边策淡声道:“没有哪个姑娘真能做到不在乎别人泼的脏水,何况许穆阳年底那一出,给姜辞带来的负面影响除了名声,还有利益相关。换做是你,你不想反击吗?凭什么到了姜辞这儿,她就得忍着受着,许穆阳出手的时候想过你那句做事留一线吗?” 边骋细思这番话,或许是因为姜辞当时的表现云淡风轻,才会让他觉得那件事可大可小。真算起来,许穆阳如此嫉恨姜辞,也是因为他边骋顶着边家的名头,在那阵子过分抬举她。 他轻轻叹气,问边策:“姜辞还在生我气?” “你问我?”边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你需要姜辞这样的朋友,往后好好护着她。” 一句“需要”让边骋心领神会。边策放任了他许久,像这样直白地点拨他教授他,怕是要追溯到他刚毕业回国的那段时间。 他耳闻姜辞最近在收购康复器械相关的专利,势要跟孙之净抢风头,而边策跟孙之净的关系是摆在台面上的,那台面之下的事就得爱风月不爱生意的边二公子来筹谋了。 这样无论最终是孙之净赢,还是姜辞赢,边家都另有路可行。 至于许穆阳,那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边骋本以为边策对姜辞有些别的情愫,今日才特意给他上颗,最终一番话,有了这样的落脚点,又把他拉回现实。他这位看淡情.爱的大哥哪有那么容易起心动念,他的所思所想,所有筹谋,都只跟边家的经营有关。 - 吃完晚饭,姜辞跟德文翻译开了个电话会议,随后去准备资质材料。弄完已经夜深,她去老姜的书房找公章,老姜正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的ipad上放着跟许穆阳有关的爆料。 老姜神色有些凝重,看见姜辞进来,敛了敛眉心,问她:“孟景舟跟许家结下的梁子比你跟许穆阳那点儿私仇要重,你别行差踏错做了孟景舟的棋子。” 姜辞:“这事不是孟景舟做的,他不稀得做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 老姜点点头:“听说他这个人野心极强,能力也不错。” “挺好的,起码我用着趁手。”姜辞拿公章盖了几份材料,抬起头的时候,对老姜说,“爸爸,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睚眦必报。这一点孟景舟跟我很像。跟他当朋友比当对手要好。”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知道啦。” “边策对这事什么态度?” 姜辞顿了顿,“我管他什么态度,这是我自己的事。” 老姜静了静,又问:“那这次这事儿是谁做的,查清楚了吗?” “说出来你都想不到。” “谁?” “徐翊宁那个蠢货。” 姜辞回国不过两三天,棘手的事情已经办得七七八八。老姜感慨女儿成长迅速,细想这里头也有边策提点的功劳。 “老太太知道你俩的事吗?”老姜忍不住问。 “不知道。”姜辞耸肩,“要不是你跟我妈偶然间发现,我压根儿不会让你们知道。” 所以对这段关系,这姑娘打心底里是没往长久计算的。 老姜如此想,又心生惆怅。知女莫若父,他跟戴女士都觉得姜辞是真心喜欢边策的。 边策跟她过去那些玩伴也截然不同。 - 次日一早,姜辞去去年秋天投资的消金机构开会,在会上提出要撤资。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这个消息就传到不少人的耳朵里。 姜辞此举,代表她手头资金紧缺。这个消息传到孙之净那儿,那就意味着她买断elias专利的事是板上钉钉。 下午,姜辞又给上午的小道消息加码,她委托财务和律师团队做撤资风险评估,邀请了一个圈子里知名的风控专家到场。 姜辞顶着“奇葩”和“笑料”的名头在圈子里做了一年多花瓶,德国之行后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动作,让许多人费解。 一部分人猜测她是对孙之净把她当弃子的事耿耿于怀,另有人给她设计了个复仇剧本,声称她是要让姜家立足,正式开始打压许穆阳。 晚上姜辞和孟景舟在私人会所碰面,提到这些所谓的猜测和内幕消息,喝了点酒的两人纷纷感慨如今他们俩都完成了角色转换。 孟景舟谈及许穆阳和徐翊宁,想让姜辞提前透底,说:“你打算哪天让我看见狗咬狗的场面?” “快了吧。”姜辞耸耸肩,“就是觉得现在火还烧得不够旺。” “玩心别太重,当心反噬到自己。” 姜辞心中有分寸。她不心急,也不畏惧,她在一步步编织一张华丽的网,待敌人入瓮,她会把她云淡风轻背后的落寞和压力通通相还。 说到姜辞和孟景舟的合作,打动姜辞的是他们曾有着相同的境遇。那种被人看低与欺凌的过往让他们重塑了身上的骨血。 其实他们哪里算是睚眦必报,是恶人本就该下地狱,这世界才算是公平。 临别,孟景舟给姜辞看了几张照片,其中两张,是许穆阳哈巴狗似的给边骋和孙之净开车门。 姜辞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晚。” 姜辞唔了声。 孟景舟又说:“边策也在场。” “是嘛。”姜辞伸了个懒腰,“这个圈子真是无聊且小。” - 回家路上,边策打来电话,听出姜辞的醉意。 “怎么还喝上了?”边策知道她今天忙,也知道她晚上工作效率高,一般不太会在傍晚饮酒,有些好奇她的状态。 姜辞听见边策的嗓音,酒精上头心也痒,干脆让代驾师傅掉头,回她自己的家,又问边策:“你来找我吗?” 边策听出点暧昧,开玩笑问她:“醉到什么程度?” “放心,不会弄脏你的衣服。”姜辞又压低声音,笑道:“不过你还是备一套吧,以防万一呢。” 第32章 姜辞今晚不打算工作, 洗完澡,打开投影仪随便放了部老电影,边听声, 边吃回家之前在小区外的便利店买的零食和水果。 晚上她光顾着跟孟景舟聊天, 酒喝了不少, 菜却没吃几口,这会儿食欲异常旺盛。 吃到口渴, 她想喝一口又冰又凉的甜口饮料,可惜家里只有各类果酒和红酒, 她再三纠结后, 从制冰机里取了冰块, 开了一瓶柚子酒和一瓶梅子酒。 边策来的时候,桌子上只剩下几颗草莓、半包薯片和玻璃杯里的冰块。 他看一眼地毯上的空酒瓶,问姜辞:“在外头没喝尽兴?” “这酒不醉人。”姜辞窝在沙发一角玩switch,看见边策递了个深色首饰盒过来, 懵了一下,问:“什么?” 边策替她打开,里头是一条钻石项链。 收礼物固然是开心的, 只是姜辞对钻石无感,她拿起项链看了看设计, 款式并不稀奇,应该不是特别定制的。 “什么时候买的?”她虽波澜不惊, 但还是摘掉了脖子上原本戴着的项链, 把边先生的心意戴起来。 边策只是单纯地想送她礼物,看见一条跟她相称的项链, 觉得她戴起来会好看,便买下来。现在发觉她似乎不爱钻石, 那往后他挑礼物就有了排除的选项,也挺好。 “你晚上又没有好好吃饭吗?”边策的视线落在沙发边的便利店购物袋,发现里头有两盒安全套。 他不禁思考起来,她是为了去买安全套顺带买的水果零食,还是去买零食顺手拿了安全套。 姜辞:“大晚上吃垃圾食品,多解压呀。” “压力很大?” 姜辞看向他目光所及,抬一下眉梢:“明知故问。”话落扔掉switch,朝他张开手臂。 边策把姜辞拉起来,被姜辞一把抱住。 姜辞脸贴着边策的胸口,发现这人心跳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加速。而自己却是恋爱脑上头,当下只想跟他进一步交流。 “脸真烫。”边策手掌贴着姜辞的脸颊,轻扶一下,又捏了捏她的下巴。 姜辞顺势环住边策的脖子,踮脚索吻。 边策却只啄了下她的脸颊。 “真是吝啬。”姜辞有些气恼地在边策的腰间戳了戳。瞧他除了一条项链,其余什么也没带,想来不打算在这儿留宿。她收起自己的热情,往茶水台的方向走,“我从我爸那儿顺了一饼好茶,煮给你喝呀。” 边策坐进沙发里,看姜辞看到一半的电影。老掉牙的剧情、过时的拍摄手法、男女演员青涩稚嫩的演技。他从来就不喜欢这部堪称是经典的爱情电影。 这时姜辞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手机自带的提醒事项显示,她这周学德语的时间到了。 姜辞买了线上一对一的德语教学课,今晚正好有课。她忘了这一茬,听见手机提示,急忙搁了茶匙,跑去找她的ipad。 边策看她手忙脚乱,自己去煮茶。打量一番她这儿的布局摆设,想她明明是个不爱喝茶的人,茶具倒挺齐全。除了茶具,她还有两台咖啡机、一台面包机和几乎每个家庭都必备的所有烹饪工具。 她连吃饭都不当成是正经事,更别提花时间和精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生活感很强的人。他丝毫不认为她是会慢下来享受人生的人,猜测她这里虽满满当当,但都不是她自己经营出来的。 姜辞瞧见边策审视她杂货铺一般的餐厨间,想起索然上次来嫌弃的要命,说她这儿像个没有品位的百货店。 她并不在乎边策怎么评价她的审美,何况这些东西都不是她自己买的。 那是去年年初,她交往了一位热爱生活且极具居家感的男医生,当时那位医生喜欢她喜欢得紧,动辄为她洗手做羹汤,还想方设法把她打造成一个接地气的生活搭子。 这些物件儿都是男医生添置的,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他就无法适应姜辞的生活节奏,二人分道扬镳。 男医生说这些东西留给姜辞当念想,姜辞也不占他便宜,按照这些东西的市价,送了他一份价值相当的分手礼,二人算是两清。 姜辞想过把这些东西处理处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慢慢这件事就拖延下去。 边策煮好茶,故意选了个花里胡哨的茶杯,给姜辞倒了一杯。 杯子递到面前,姜辞才想起来,这陶瓷杯上的图案画的是她。杯子本是一对,是她跟男医生某次周边游,在古镇的陶瓷店里用土窑烧制而成的。 姜辞暗自感叹,她还真是个配合度很高的恋人,无论对交往的对象是否上心,她都会配合恋人去做一些浪漫的事情,哪怕她不感兴趣。 再看看眼前这位边先生,他有无数禁忌,恋爱起来有无数门槛……姜辞暗暗给他打分,别的不谈,只谈相处舒适度,他最多得两分。 姜辞不想浪费昂贵的课时费,招呼了边策几句后就开始上课。边策没想到他今晚的任务竟然是陪读,关了电视,去书架上选了本书,坐到她对面。 课上老师要抽查上节课所学的内容,这几天姜辞忙,没有复习,答对前两题后就答不出来了。她正冥思苦想,想让老师不对她失望,边策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轻轻提醒一句。 嘉年华 第29节 姜辞诧异地回头:“你会德语?” “会的不多。” 姜辞鄙夷,忽然想起来什么。 边策猜中她的心思,低声笑道:“放心,我对你留在我电脑里的文件不感兴趣。” 姜辞愣住,想解释点什么,想起老师还在ipad里授课,先安静下来。 四十分钟后,课程结束。姜辞立刻对边策说:“咱们俩要是在这种事情上互相猜忌就没意思了。你犯不上也不会做那种事,我更不会胡乱揣测你。我只是想起你上回来我这儿,看我那么辛苦的给德文资料做分类,都没提要帮帮我。” 边策回忆那一天,是出于分寸感没有看她的资料,万一是商业机密呢。 他喝了口茶,“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往后你要是有翻译需求,觉得可以让我帮忙的,你尽管提。” 姜辞轻哼了声。 边策起身,绕到她身旁,拿起她的电子笔,在她的课程资料里标注了一些东西,“这几个词语在医疗领域里使用频率高。” 两人挨得近,姜辞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心痒难耐。 边策没觉察到姜辞的心思,专注地给她讲词语用法,姜辞心猿意马,想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又担心某人过于冷静称的她欲望过盛。 边策讲完,拍拍姜辞的脑袋,“去收拾贴身带的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姜辞:“现在?” “现在。” 姜辞不知道边先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收拾东西的时候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不在市区。 一个多小时后,姜辞从副驾醒来,看见熟悉的道路和路边的标识,顿感迷茫。 跟这里一山之隔,是姜辞从小生活的地方。孙之净的新项目离这里仅五公里,上回大家吃饭的山庄也在这附近。 多年前,姜辞第一次偶遇边策,也是在这里。 难道他知道了? 姜辞脑子乱了,心里有些慌张,问:“来这儿做什么?” 边策轻描淡写:“散心。” 姜辞品不出什么深意,决定见招拆招。过了几分钟,车停进一座私人宅院。 下了车,姜辞观摩院子里的布局,似乎翻新过了,花草树木也不是从前的品类。她静静看着,没发表任何评价,也没问边策任何跟这房子有关的问题。 她知道这座房子当年是边策自己设计的,那会儿他总爱来这里过周末,来三回,两回带着梁子淳。 “累了?”边策觉察到姜辞的沉默。 姜辞打了个哈欠:“还行。” “外头冷,快进去吧。”边策搂住姜辞的肩膀,又道:“换个新鲜地儿给你解解压。” 新鲜吗? 他可能是指这座房子,但这对姜辞而言,并不新鲜。 姜辞心里又松了口气,说明他对这里发生过的故事并不知情。 那是她一个人的故事。 姜辞打起精神,跟边策聊起房屋设计相关的话题。她去年为设计房子的事头疼,几经辗转,后来边策亲自给她出了设计图,她却因跟他闹别扭,最终没用他的设计。 “那现在进度如何?”边策问。 姜辞耸耸肩:“我爸在盯。” “看你那块地的位置,跟我这儿离得很近。” 姜辞玩笑道:“是呢,以后我过来养老,咱们就是邻居了。” 边策笑笑:“我第一次做设计,就是这栋房子。”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看来,屋内屋外的设计仍然充满亮点,可见他是天赋型选手。 姜辞自嘲:“咱们俩学的同一个专业,专业造诣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边策看过她的设计图,倒是没觉得她十分差劲,只不过她志不在此。他问:“你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姜辞信口胡诌:“上高中的时候爱情小说看多了,觉得建筑设计专业容易出帅哥出霸总出大佬。” 边策失笑,“你嘴里没一句实话。” 聊到兴起,姜辞扭头看向屋外静谧山林,发现廊下的暖灯照亮了一些细碎的尘埃。 “下雪了?”姜辞走到落地窗边去确认。 边策知道今夜有雪,所以带她来看。起身走到她身后,俯身,吻她的脸。 第33章 自打姜辞踏进这扇门, 就难以从旁观者的角色里抽离。这会儿边策吻她,她脑中却涌现索然那幅《雪意》。 那幅画如今被边策买回家收藏,上头的景致就在这栋房子不远处, 画上的主角是二十岁左右的他和梁子淳。 这让姜辞如何能入戏。 “我困了。”姜辞揉了揉眼睛, 在边策怀里窝着, “我明天上午有个会,所以一大早咱们得早起回市区。” 说完看了看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点,已经是明天了。 边策想她今晚又是应酬又是上课, 还被他折腾到这么远的地方, 意兴阑珊也情有可原。给她安排了个房间, 让她早点休息。 姜辞问:“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边策摇头。 “你这人好没意思。”姜辞也只是嘀咕一句,不再纠缠。 洗完澡,姜辞倒头就睡。她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准备补一些今晚落下的工作, 没承想五点半就自然醒来。 天还暗着,但依稀能看见外面的雪光。忽然听见有山鸟传来叫声,她拉开窗帘去看黎明的景致, 陡然发现这房子后头正对着一个空旷山谷。 好山好水好风景,边先生真是会选地方。这么妙的一块地方, 竟然只用来盖一座偶尔来散心的私宅。 姜辞脑子里都是生意,盘算着这个地儿要是开发成民宿, 借附近旅游热的东风, 应该三年之内就可以回本。 她推开木门走到观景台上,试探着光脚踏进雪里, 顿时神清气爽。她去年年末也看了几场雪,却不如今晨这一场山雪动人。 边策就睡在隔壁, 被姜辞推门的声音弄醒,倚在床头打量姜辞身上的白色睡衣。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仿佛置身落满白雪的山间,与景融为一体。 这景称她,她也称景。 一瞬间觉得跟她在一块儿挺好,比想象中舒心、愉悦。 边策担心姜辞着凉,给她拿去外套。姜辞没穿,把手机递给边策,“你帮我拍张照吧。” “我这儿有相机。” 白雪反光,补了天光不足的遗憾。姜辞没有摆拍,而是在雪地里玩儿起来,样子生动。 边策没意外地把他拍的很美。 姜辞很满意,趁边策不备,镜头对准他,抓拍了一张,威胁道:“这张不许删,回头一起发给我。” 边策看姜辞冻红的脚掌,问她冷不冷,说话间已经把鞋拿到她面前。 姜辞被边策服务着把鞋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我要看一会儿资料,你帮我做早餐好不好?” “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吃完早餐,两人启程回市区。 边策给了姜辞这栋房子的一张门禁卡,说她哪天要是想散心,可以随时过来。 姜辞:“你不怕我扰了你清净啊。” 边策看她一眼,“我只怕你不来。” 姜辞把这张卡收好,在车上化了个妆。 老姜打来电话,叮嘱几个她在上午的会上需要留心的细节。她边听着,心里盘算着开会的事,眉形怎么也化不好。 老姜又道:“昨晚上李律师打电话给我了,问我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辞停了手,混不吝地笑一下,“我可不卖药。我要卖,也是毒药。” “既然玩儿都玩了,那该用的人也多用用。” “好嘞。” 挂了电话,姜辞继续修补眉形。 边策瞧她妆容精致,今儿这身衣服也比平日里端庄,问她:“上午的会很重要?” “重要啊,除了我,都是老狐狸。”姜辞又对边策眨眨眼,“要不你帮我参谋参谋。” “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姜辞从她的托特包里拿出一叠资料,趁红灯递到边策面前,“捡了个现成的康养机构,想买,又怕踩雷。” 等红灯,也就十来秒的时间,边策粗略看了眼项目背景,把资料放回姜辞的怀里,“你要连做背调的本事都没有,那我去年就白教你小半年了。” 姜辞努努嘴:“那是。” 边策又问:“是觉得哪儿不对?” “太顺了。” 边策偏头看一眼姜辞,姜辞笑容老练道:“都知道我要买德国的专利,那必得找康复疗养医院做试验做投放。可如今资源都垄在谁手里,大家心知肚明。眼下还敢跟我合作的,要么是赌徒,要么就是骗子。” 见她想得清楚明白,边策省了开口点拨的工夫。想起她那句“卖毒药”,似笑非笑地提醒她:“卖药得有资质,而卖毒药除了有资质,还得有胆识和退路。” 姜辞的退路无非就是回到原点。她这才闯到哪儿跟哪儿,她压根没什么输不起。 她笑笑:“记住了。” 临下车,姜辞托边策帮她买一只包。 嘉年华 第30节 “先说好,是送我妈的。所以账咱们得算清楚。” 边策没替谁办过这种事,“这事儿你应该去找边骋。” “他送女人包就像家常便饭,哪儿还有什么靠谱的审美。我就信你。”姜辞顿了顿,叹着气开玩笑:“你说说,暴发户有什么意思,还不得攥着钱求你们这些老钱们去帮忙买不用配货的包。” 她自己不爱奢侈品,不是vip的戴女士又心疼买心仪的包包得配十几二十万的货。她也是想尽孝心,才麻烦边策。 边策问她是不是最近不太听话,惹了戴女士不高兴,这才要买包去哄。 姜辞凑过去亲了边策一下:“可不嘛,我爸妈知道我跟你在一块儿了,正准备收拾我呢。”说完便开车门走了。 边策哭笑不得,一低头,看见副驾上落了一支她的护手霜。她丢三落四的毛病总能在他面前上演。 - 上午的会也不算白开,姜辞虽没撕开对方的皮,但用在边策那儿学到的套话技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孙之净虽看不上许穆阳,可多颗棋子对他来说没坏事。况且让许穆阳代替他来跟姜辞打擂台,所有人都喜闻乐见。 这件事在姜辞的考量之中,她不意外,也不畏惧。只是事到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她的初心。 她原本只是想要一方小小的纯净的天地去施展她的抱负,去完成老姜和戴女士最初的愿景,可眼下,她已然站在了风口,且不能却步。 她厘清事情的头绪,发现这一切竟起源于去年春天,她跟老姜去边家探望老太太那日。那一天,遇见了边骋和宿敌许穆阳,也遇见了边策。 - 一场春雪过后,春暖花开。 索然买了话剧票,邀姜辞去看。索然说,剧本还是不错的,只是男主角晦气了点,让姜辞且忍着。 姜辞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徐翊宁打照面,欣然赴约。进场的时候看见许穆阳送的花篮,料想许公子近来春风得意,不然哪儿有兴致送这份人情。 徐太太经历欠债风波后已然被这个圈子抛弃,徐翊宁没了靠山,找到了新主子。他跟许穆阳,正是许穆阳跟孙之净的关系。 孙之净拿许穆阳当什么,许穆阳就拿他当什么。 可他未免太高估自己。 许穆阳再差劲,有许家给他托底,可他有什么?他不过是许穆阳探听消息的一只狗,这只狗还算不上灵。 姜辞看着舞台之上的徐翊宁,他也算是有几分天赋,要是沉下心来钻研艺术,踏实走自己的路,未必没有出头的一天。只是他一心想走捷径。 可捷径哪有那么好走,稍不留神就会行差踏错。 就好比姜辞手里查到的这点东西,足以断了他的退路。 边骋托人安排,让姜辞在后台见到了徐翊宁。徐翊宁听导演说有粉丝想见他,还以为是哪个有背景的迷妹,兴致昂扬地赶到化妆间。 看见是姜辞,徐翊宁脸上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姜辞脸色笑意盈盈,让徐翊宁根本看不出她的目的。她提出想跟徐翊宁合照,导演亲自为他们拍摄。 查看照片的时候,姜辞妥帖地问徐翊宁:“你看看哪张不满意,我帮你修一修。” “你想干嘛?” 徐翊宁这句话刚落地,姜辞就翻到了他背刺许穆阳的证据。 见徐翊宁变脸,姜辞从容答道:“我能干什么啊,我就是想发个朋友圈呗。” “姜辞,你别玩儿我!”徐翊宁一把拉住姜辞的胳膊。 姜辞用力甩开徐翊宁的手,皮笑肉不笑:“玩儿你?我倒是对你不感兴趣。我要是对你感兴趣,当初何苦梁主播卖了自个儿的餐厅替你姑姑还债。”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辞不吱声,靠在化妆台前从上到下打量徐翊宁。 徐翊宁知道许穆阳最近在和姜辞竞争,领悟了姜辞的来意。紧接着,为求自保,他奉献了绝佳的演技。 而姜辞,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 茶室里烟雾缭绕,趁孙之净接工作电话,边策倚在窗边看屋外的春色。 昨晚姜辞告诉他,明天她又要飞德国,他正在想,今天晚上带她去哪儿吃晚饭,吃完饭后又该怎么安排。 他近来忙,孙之净难得跟他碰一次面,见面满口不离生意,听得他心生倦意。生意听多了,就想听听姜辞说些跟生意无关的俏皮话。 这边孙之净挂了电话,打趣边策一句:“听说子淳正在闹离婚。” 边策无视。 “你这人真没意思。”孙之净笑笑,“你要不是心里还有她,何苦单这么多年,而且她那餐厅,就是被你给买回去了吧。外人不知道,我可门儿清。” 当初是怕人非议,边策才没张扬买回那间餐厅的事。孙之净这么一说,他想起来,姜辞早就托人查清了这幢买卖,知道买家是他,可一直按下不表,也不知道这姑娘是真不当回事还是另有隐情。 边策压根不想理会孙之净的调侃,把话题往许穆阳那儿引。他听边骋说姜辞去见了徐翊宁,可这事也没下文。 他只在心里揣测,姜辞此举,也并不是想要用徐翊宁,无非是为搭戏台找了个群众演员罢了。 姜辞始终拿他当个变数,要紧的事情并不与他商榷。但涉及到许穆阳和徐翊宁,他还是担心姜辞不能好好抽身。 孙之净并不看重许穆阳,一语道破许穆阳的处境,“他跟姜辞有的斗呢。孟景舟只是松松手上的弦,就给他许家生意回暖的错觉,可他是一点也拎不清,孟景舟这是暗地里在帮姜辞呢。” 边策没吱声。 他最近耳闻,孟家的老爷子很喜欢姜辞,大有撮合孟景舟和姜辞之意。他这位对外宣称“单身”的女朋友,家大业大野心大,绝对是个香饽饽。 第34章 戴女士收到姜辞送的包后, 当晚在家上演母慈女孝。 姜辞遗憾地给边策发消息,说今晚被爹妈扣下了,要见面也得晚点了。 戴女士抚摸新包, 喜笑颜开:“这个款不好买的, 估摸着你费心了。” “她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给你买这么贵的包, 这里头八成有蹊跷。”没收到闺女礼物的老姜在一旁说酸话。 姜辞听得翻白眼:“我就不能出出血尽尽孝了。我最近都忙成什么样了,你们不关心我就算了, 我关心你们,你们还回过头来数落我。” “瞧着是瘦了。”戴女士觉得姜辞气色不太好, 叮嘱道:“再忙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 “胃口一阵好一阵不好的, 等忙完这阵子我好好养养。”近来姜辞脑子里的事情装的多, 一日三餐成了最微小最不紧要的事情。除了食欲反反复复,胃不太舒服,她发觉自个儿的精力也不如从前。 老姜认真打量姜辞,她这一年成长颇多, 逐渐修炼出沉稳的气场,这令他这个当父亲的感到欣慰。可看她辛苦,又有些于心不忍。 当年艰苦发家时,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日后让姜辞坐享其成,这辈子都不必吃苦, 如今积攒了财富,实现了当日所想, 她身上却肩负起更大的担子。 他给姜辞盛了碗汤, “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体检,别忘了。” “知道啦。” 戴女士听见体检二字, 狐疑看向姜辞的肚子:“胃口不好?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姜辞无语地抬头,噎了半晌, 嗤笑一声,“是,怀了。你们说,这崽子姓戴还是姓姜。” “只要不姓边,什么都好说。”戴女士接茬开玩笑,“你实在要整出个孩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趁着我跟你爸年轻,好好培养,以后也好让你早点退休……” “你还没完了。”老姜截了戴女士的话,一本正经地问姜辞:“没怀吧?” “你们猜。”姜辞搁了汤勺,又问:“边策不行,孟景舟怎么样呀?” 老姜梗住。 孟家老爷子前几天喊他去打球,有撮合两个小辈的意思,但他言语上捧姜辞,态度里却是想拿姜家当助力当配角。老姜当场就放了话,说他绝不干涉姜辞的婚事,未来姜辞想如何就如何。 他敢说这话,是笃信姜辞自个儿的眼光不会差,也确信姜辞对孟景舟没那个意思。 戴女士先老姜应了声:“不怎么样。” “你怎么谁都瞧不上。”姜辞呵呵笑起来。 “你想想这几位都是什么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戴女士又补充评价道:“孟景舟行事果决,翻脸不认人,这种人永远利益为先,八成婚前协议得写一千八百页……” 姜辞听得“噗嗤”一声,“那边策呢?” “背景太深、年纪太大……”戴女士又摸了摸眉毛,“论实产,边家比不上咱们家。到时候需要写一千八百页婚前协议的估计是你。” “那听上去边策还不如孟景舟呀。” 戴女士瞪了姜辞一眼,“别眼皮子浅,尽在这些公子哥里打转。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离了这个圈子,大有人才在。” “有道理!”姜辞对戴女士比了个大拇指。 结束插科打诨,老姜正经问姜辞:“老太太知不知道你跟边策的事儿?” “应该不知道吧。” 戴女士:“老太太要是知道,早透出风了。” 老姜细想一番,提醒姜辞道:“那这也算是他的态度了。” 姜辞压根无所谓边策是什么态度,她快活一时是一时,未来要断,她也会全身而退。 戴女士忽然提起八卦,“听说梁主播要离婚了,我还听说边策跟她……” “离婚?”姜辞惊声道。 “是啊,怎么了?” 姜辞忙的晕头转向,是真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忙问:“徐太太又作妖了?” “伉俪情深也抵不过家族里那些狗血烂糟事,说到底,徐家败了,他们的婚姻也就不对等了,财富上的平衡才能维系一桩好姻缘。”老姜言简意赅。 戴女士:“伉俪情深?我看都是梁主播自个儿在撑着,她那个老公就跟隐身了似的。听说她过去和边策那才是金童玉女,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没成,要是成了,哪儿有现在这些糟心事啊。” 戴女士的话值得推敲,但姜辞不甚在意。要想没有婚姻里的糟心事,不结婚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辞:“真离了,那敢情好,梁主播以后就脱离苦海了。”她在脑子里想象一下回归单身的梁子淳,觉得一定会比现在酷。 “你闺女是真没心没肺。”戴女士对老姜使了个眼色。 老姜:“没心没肺才好,真要沉迷小情小爱,我也不能把家当放心交给她。” 姜辞“嗐”了声,开玩笑说:“当初他们俩分手,边策送了梁子淳一间餐厅。要是他俩回心转意,这不,金童玉女的故事续写成功,成为美谈一桩。说不定我还能白得两间餐厅当分手费,我亏不了。” 其实她还想说,梁子淳离婚是好事,她根本不需要找边策借光,未来的人生也会发光发彩。她本身那么优秀,男人永远只是她的附加值。 “你到底喜不喜欢边策?”戴女士问。 嘉年华 第31节 “喜欢啊,不喜欢干嘛在一块儿。”姜辞笑。 老姜摇摇头:“我看也就那样吧。” - 没等到姜辞一起吃晚饭,边策便回去陪老太太。 老太太揶揄他:“一个不喜欢应酬的人,如今一周连一顿饭也陪不了我。” “最近忙。”边策帮老太太浇花,瞧见院子里添了个鸟笼,问:“边骋买的?” 老太太:“姜辞送来的。” “她什么时候来过?”边策竟不知道这事儿。 “前两天。”老太太又叹气,“这孩子懂礼数,做事也周全。可惜跟咱们家没缘分。” 边策拧了拧眉,“是。” “听说最近她跟孟家走得近,想来惦记她的人不少。”老太太低笑一声,“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那是。”边策看着姜辞送的鸟笼出了神。她忙成那样,还惦记着给老太太挑鸟笼,老太太不喜欢她喜欢谁。 “您怎么就没想过撮合我跟姜辞?”出着神,边策冷不丁发问。 老太太一怔,看着边策,“跟你?你捂捂你这颗心,看看它知不知道冷热。再好的姑娘到了你这儿,也会被消磨掉热情。” 边策努努嘴:“您这话我得细细琢磨。” “少跟我贫。情情爱爱在你心里有几斤重,你掂量的比我清楚。”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你要么单着一辈子,要么遇上个跟你差不多的人,两人冷到一块儿,指不定日子还能过下去。可但凡人家姑娘有情有心,在你这儿都会失衡……” “是吧,合着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老太太觉察出什么,说:“你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边策走到一边去逗鸟,“我就是跟您闲扯,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老太太瞧他不接茬了,又问正题,“听边骋说,姜辞最近忙着跟德国人取经,想引进一个专业的研发团队,做康复医疗。那她这是另辟蹊径啊,目的还是跟康养挂钩。” 边策点点头。 “之净那儿是试点,当初有我们边家托底,才保下来。日后他们两方要是涉及到资质竞争,你心里得有个盘算,要一碗水端平。” “明白。” 老太太又说:“你不方便出面的,就让边骋去。” 边策老早就有这个考量,所以才会叮嘱边骋护着姜辞。看来老太太也是看好姜辞的。 一碗水端平的另一层含义是——姜家是优质备选。 祖孙俩正聊着,姜辞打来电话。边策也没避讳,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接起来。 姜辞声音俏皮:“在忙什么?晚上还有空接待我吗?” 老太太听了半耳朵,只能听出对方是位女性,看看边策的神色,又似寻常。 听见边策跟对方开玩笑,语气比友人间要亲密,心里觉得十分蹊跷。 待边策挂了电话,她忍不住问道:“新交的朋友?” “不算新了。”边策又自贬:“您甭问了,我这人不知冷不知热的,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所以我就不跟您细讲了,省得您白操心一场。” “你这是什么话,你好歹告诉我是哪家姑娘。” “什么姑娘?”边骋今儿晚上也回来了,听见老太太这话,兴致盎然。 边策:“一边儿待着去,少在这儿添乱。” 边骋:“不会是子淳姐吧,我可听说她离婚了。” 老太太“呀”一声,似恍然大悟:“我都忘了这一茬了。”说完狐疑看向边策。 边策哼笑一声,“你们俩猜吧。”话落,先走一步。 - 姜辞要出长差,今晚格外热情。 边策不喜欢她目的性太强,待反客为主后,故意失了些风度。 姜辞本来就不喜欢他过于讲究风度,算是正中下怀,情绪上得到满足,很快就尝到甜头。可她最近太累,体力不支,自己开心了之后就不甘心再被缓慢折磨,当边策开始索取时,她失了耐心。 她这种状态落入边策眼底,让边策觉得自个儿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人。 最终,“工具人”冷漠抽身,给了她一个十分不舒适的收尾。 姜辞洗完澡,对着镜子吹头发时,看见锁骨往下的地方有些淤痕。 她知道边先生是个绅士,做什么都喜欢尽善尽美,平时不仅注重氛围注重情绪,还会满足她一切需求,让她永远都处在舒适的状态里。今晚这样,无非是在惩罚她这个床品不佳的队友。 边策这人并不“记仇”,一般用自己的方式翻了篇后,他的坏情绪就淡化了。 所以等姜辞误以为他生气来哄他时,他早已平静如水。 “真的不生气啦?”姜辞坐在岛台上,看边策为她切水果,一条腿又不老实地乱踢。 边策握紧她的脚踝:“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姜辞纯属是想逗逗他,凑过去吻他。 边策不给她挑事的机会,人往一边躲。 姜辞见他玩笑也不肯开了,以为他还在生气,先发制人:“你平时条条框框那么多,我也没生你的气啊。” 边策一听这话,抱起胳膊打算听个明白。 姜辞见状,当真数落起来,一一列举他事前事后的诸多禁忌,比如挑地方挑场合挑时机挑情绪……多次让姜辞事前扫兴。 边策正想开口,姜辞情绪使然,又冒出一串难听话:“其实我不生气,是因为你心理建设做得好,毕竟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对我到不了我要的程度。其实我要的程度无非就是上完床后你还能一整晚睡在我旁边,如今边先生做不到,也算是心口合一,所以我不生气。” 边策没承想自己的一言不发会换来这么多抱怨。这些话虽难听,可姜辞语气冷静,脸上还带着笑。 对他来说,她故作平和的样子无疑让这些话变得更加刺耳。 姜辞绝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误解了什么。只是话落,她忽然异常烦躁。她知道她这些抱怨在昭示着什么。 在昭示她对边策比她想象中要上心。让边策按兵不动就得到了她的在乎。 她非常非常后悔。 理智分析后,边策完全能理解姜辞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圜。他早就知道她是个明心不明口的性子,真心话说得少,但出口就能伤人。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低她对这段感情的用心程度,扪心自问,他对她也算得上是上心。 只不过这段关系建立之初,他就已经给她设防。这些话已然在她心理竖起一道高墙,阻碍着她表达她的真心。 边策看着姜辞的眼睛,她躲闪开,神色却倔强。他一眼看穿她,知道她在后悔说出心里话。 他不打算在此时开口。他知道任何好听话都是虚妄,她不会觉得受用。 他凑过去吻她。 不再平静,不再像平时那样给自己设限,不再扮演一个绅士。 像她期待且喜欢的那样,汹涌、携带丝毫不克制的情感、包裹着欲望…… 他顺应她的方式,让爱意深浅跳脱出一词一句。 第35章 唇舌间的纠缠一瞬间带来电光火石般的触感, 顷刻间就熔断姜辞脑子里最理智的那根弦。 她心里重重拿起的东西,被迫轻轻放下。 眼前的边策仿佛摘掉一层面具,像冷白的月光沾染一丝日光的灼热, 恰如其分地触到姜辞起了褶皱的心房。 姜辞卸下心防后自我说服, 何必偏执, 何必抬高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无非是谈一场满足身心需求的恋爱,成全她少女时的爱情梦想。 想得通才能不吃亏。就当他很喜欢自己。 她不再“审判”边策的这个回应, 决定把突如其来的这场激.情戏好好演完。 这不是今晚的头一回了,她想她只要尽力入戏, 给足边先生情绪价值, 就应该不会演的太久太累。 等完事后她再撒撒娇, 装一装辛苦,不愉快的插曲就会彻底翻篇。 边策从来都不觉得姜辞是个做演员的料,因为她懒得揣摩角色,又总是把对手看成是跟她一样不走心的三流演员。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每当她期盼得到快乐时,那副卖力又谄媚的样子有多生动,而得到快乐后, 她发出的喟叹又有多迷人。 所以她也一定不知道,她在装满足时, 那副气若游丝的故作娇弱,拙劣到她的对手演员可以一秒钟就出戏。 这是边先生今晚第二次败兴了。没办法, 后面这次是他自找的。也怪他太看重过程里的精神满足, 他根本忍受不了姜辞一丝一毫的虚伪。 他想,要么他得花心力培养这姑娘在这方面的耐心, 提高她的配合度,要么就得靠碰运气, 指望她哪一天兴致高昂,他才能乘兴而归。 当下他提醒自己,别计较,先放过她,毕竟这一回算是他主动求和。 姜辞什么也没觉察出。 结束时她是背对着的,人贴着大理石台面,听见边策扔东西,立刻就想站直去拿衣服穿上。 边策先把她一步把掰过来,两人对视,姜辞立刻搂着他的脖子抱怨自己身上好凉,又说腿和背都很酸。 “辛苦了。”边策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 姜辞回视边策的眼睛,内心有些许融化,没忍住,一把抱紧他,“我爱你。” 她声音轻巧,语气单纯地像是在说一句“晚上好”。说完头枕在他肩头,柔情似水。 这三个字在边策心里的概念极为复杂,姜辞语气混淆,他的听感也十分模糊。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头发,“想喝水吗?” 姜辞没动,也没吱声。原本在他背上轻轻敲击的手指停了一瞬,然后往下,搂紧他的腰。 她看似很喜欢激情,但拥抱的姿态远比亲吻时真挚。 边策低下头,只见她又动了动,贴着他的心跳。 这晚两个人共枕而眠。 这一夜,姜辞几乎没怎么动。她起初蜷缩在边策怀里,没过多久,她就跑远,挨着床边睡了一整夜。 嘉年华 第32节 清晨醒来后,边策想把姜辞捞回来温存一会儿,却没看见人。这时手机响了,姜辞打来电话,说她要去见个朋友,然后直接去机场。 边策原计划是要送她去机场的,还特地空出了上午的时间,谁承想就这样被她落下了。 姜辞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边先生,你要记得想我啊,爱你”。 边策只回一句:“等你回来。” - 姜辞要见的“朋友”是徐翊宁。 徐翊宁见姜辞按兵不动,反倒心里没底。他给自己安了个“卧底”的角色,时不时给姜辞透露点许穆阳的动向,可姜辞压根没拿他当成个角儿。 姜辞只是贪玩,想让徐翊宁自己先乱了阵脚,然后再被许穆阳那只狗狠狠咬一口。她知道这种小把戏很幼稚,可让她睚眦必报。况且当初这两只狗对她玩的把戏那才叫低劣。 她根本不相信徐翊宁带来的任何消息,一是徐翊宁不是许穆阳核心圈层的人,二是许穆阳最近的动作她都知晓。 只是普通商业竞争,大家又不是在演谍战片,恐怕入戏的也就徐翊宁一个人。 徐翊宁连许穆阳也要去德国的事都不知晓,却大放厥词自己知道许穆阳的底价。 姜辞故作认真地听了一耳朵,他倒是做过功课的,这串数字对这个项目来说合情合理。 徐翊宁又道:“许穆阳这一次把全部身家都堵上了,就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孙总面前博一个头彩。你也知道,有人忌惮孙之净盘子太大,又有边家撑着,他总要拉一些民营资本入席,分一点蛋糕出来,规避树大招风的风险。之前他看好你,却被许穆阳搅了局,现在他乐得看你们俩斗,当你们俩是为这个项目造势。” 这都是套话,姜辞装作有耐心地听着。直到徐翊宁又提醒姜辞:“你年纪小,跟他们这帮人打交道也不久,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你瞧,边家那两兄弟去年那会儿还跟你走得近,可如今形势变了,就……其实他们这些人也就是看似体面,真涉及到利益,嗐,你懂的。” 姜辞点点头,笑一笑:“你说得非常对。” 圈子里的人是怎么议论的,姜辞早有耳闻。边家二兄弟跟孙之净同气连枝,她就是个棋子玩物,说弃说弃。 姜辞有时细思边策和边骋在外的人设,放在议论这些风月八卦上,当真是好用。兄弟俩一个手拿对前女友念念不忘的痴情剧本,另一个是没长脚的浪漫公子哥。 因此无论哪个姑娘跟他们牵扯上,都注定演不到大结局就得离场。 可是凭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框定着阶级,手握着资源,所以在无形之中制定了这一出玩法和规则? 姜辞也难以定论这一切是谁在主导。但她时刻提醒自己,只要她敢无视他们的规则,那这些玩法对她来说就不成立。 可惜,眼下的她忽略了一些重点。 她跟边策的关系,她对他的用情,已然让这些概念模糊不清。 - 几天后,姜辞在elias的工作区里见到了许穆阳。除了许穆阳,还有她此前接触的江浙那家康养机构的负责人。 孙之净造的这场势,让大家都开始争抢elias的团队及研究成果。这些姜辞早有预判,她也不心急,打算先确定她和elias的另一个合作项目。 去年边策教姜辞识人用人,她的第一次实践就用在elias身上。这几个月来,她跟elias密切交流,除了谈生意谈合作,她也花了大量精力建立和elias之间的友谊。 外人都以为姜辞此前大动干戈,急着回笼资金,是想尽快拿下elias手上的专利。其实姜辞只是顺应孙之净的计划,故意配合他,借他的东风来抬高elias的身价。 而她想跟elias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将会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她也要用这第一个项目,来为姜家赢得资源和资质。 许穆阳此行目的性极强,他清楚姜家的资产情况,认为自己完全掌握姜辞的节奏。在姜辞忽然放慢步调后,立刻生出势在必得的信心。 但他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他一边积极推进跟elias的合作,一边查姜辞掉链子的原因。查到最后,终于被他查到姜辞手里有一笔烂账。 在他看来,这笔烂账已然成为姜辞的绊脚石。他几乎毫不犹豫,即刻从许家现有的项目中撤出大量资金,决意将所有筹码压在elias身上,同时向elias揭露姜辞的短板。 有孙之净和边家在背后做支撑,elias跟许穆阳合作,会使这个项目的落地更加顺利。 elias考量再三,跟姜辞推心置腹了谈了一整晚。他承诺跟姜辞现有的合作会如期履行,但最为核心的专利权,他要投放在孙之净的项目上。 这一切都在姜辞的掌握之中,于是这晚,她拿出她被边策低估的演技,在elias面前上演了一个失利人的落寞。 她大谈她的理想,谈她的初心,谈姜家的发家史…… 谈到最后,elias为弥补她的损失,也为延续他们之间的友谊,同意她带走团队里的一个技术顾问。 短短一夜后,事情再次发生反转。就在elias即将跟许穆阳签订合约时,许家爆雷,许穆阳往海外撤出资金的举动被相关部门掌握,顷刻间被冻结。 elias闻讯停下所有动作,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许穆阳火速回国。 与此同时,孙之净火冒三丈地赶到边家,也顾不上老太太是否在场,劈头盖脸地把姜辞痛骂一番。 “这姑娘下手是真狠啊,就为着不带她玩儿这事儿,她就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当初许穆阳是做的不地道,可那无非就是点私仇,况且她前段时间也讨回来了,她这样做,置你我于何地?哦我都忘了,她躲在孟家后边,怎么,是仗着孟家老爷子看上她了,孟景舟打算娶她进门了……” 边策慢条斯理喝着茶,直到听见“娶她进门”这句,才微微皱起眉头。姜辞的动作,外人不知道,他却早知端倪。 去年年底,他得知姜辞跟孟景舟私底下来往时,曾提醒过姜辞一句。后来她动作轻,他便耐心先当个看客。 是那晚孙之净邀他去喝茶,他在席面上见着许穆阳后,才真正明白姜辞到底想下什么棋。往后,姜辞走得每一步,他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可他已经告诉姜辞,往后只跟她谈风月。况且她事情做的滴水不露,这一切也并不波及边家的利益,他根本无可指摘。 孙之净来他这儿发脾气,无非是觉得姜辞当初是他引荐的。另外,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孙之净十分被动,许家被架在火上烤对他毫无好处。 他本来觉得,把许穆阳用好了,这会是颗听话的棋,而且许家的资质跟他的项目十分匹配。如此一来,他不仅要面临失去跟elias合作的风险,还要承担自己名誉上的损失。 船上的人出了纰漏,掌舵的人必然糟心。 老太太比边策先听不下去,亲自给孙之净倒了茶,想灭灭他的火气。 孙之净却停不下来,茶也不喝,好脸色也不给,“自个儿给自个儿树敌,我倒要看看这姑娘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又扬言,以姜辞的本事,根本吃不下这么大的项目。 孙之净走后,老太太仔细盘问了边策一通,得知他全然不知情,让他去查一查这里头的细枝末节。 边策无意去查,姜辞下棋的手段深浅,他已然领教。这里头的本事,有他教的,有她父亲教的,但更多的,是靠她自己的筹谋。 就好比徐翊宁这号人物,她能先忍下,再边羞辱边利用,这样的心性,是在她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折辱中练就的。 老太太早知道姜辞不简单,却没料到她下手如此稳准狠,她问边策:“眼下你打算怎么收场?” 人脉也好,资源也好,毕竟孙之净的项目在边家的利益链上。 怎么收场?无须收场。 姜辞赶走了许穆阳这只蛀虫,对这个项目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也是给孙之净敲一次警钟。往后孙之净用人,只会更加小心。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回到正轨。 姜辞这个名字,将正式摆脱“顽皮花瓶”的标签,重新落入那些曾看轻她的人的眼里。 边策正细想姜辞的那笔烂账究竟是用了什么障眼法,邮箱里忽然收到一□□国发来的邮件。 对方用玩笑的口气问他,他托底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这位能干的女朋友才刚刚完成了她的复仇,且得缓一缓精气神呢。 - 风波过后,elias停下脚步,不再急于寻找合作方。这正是姜辞的愿景。国内大环境与她都需要成长,最令人瞩目的项目要落地在最合适的时机,才能迸发出最大的价值。 事已至此,姜辞出于朋友间的道义,向她坦言自己的全部计划。 令她感到蹊跷的是,elias并未对此感到愤怒。姜辞误以为这是绅士的风度,提出她愿意为elias的项目投钱,助力他继续做科研。 elias却拒绝了。 “我们还是先开展你的梦想吧。”elias似乎不缺研发资金,他云淡风轻的态度莫名让姜辞想起她的边先生。 姜辞的那笔烂账正是去年冬天她以戴女士的名义在海南购入的一块地。边策推测的不假,这就是她的障眼法。 她跟elias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即将诞生在那块土地上。她会跟当地有关部门合作,建立一个慈善性质的养老机构,并在机构里做康养医院的试点投放。 这是费力且不一定讨好的事情,但因老姜和戴女士赞同,姜辞便有了信心。 去年春天,她一个人遥遥看着属于孙之净的那片地基,了解了他跟边家这种长此以往的互利模式后,她也曾感到迷茫。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被迫学会了退让和坚守,她退让的是看似唾手可得但实则荆棘满布的那条捷径,坚守的是老姜和戴女士手把手教会她的立足之本。 去年冬天,她拒绝了孙之净的求和,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再惦记需要他人施舍才能拥有的切片蛋糕。 她的人生道路如此漫长,完全不必求胜心切,她需要一点点磨炼,一点点掌握本领,这样有朝一日才能做出自己拥有分配权的完整蛋糕。 - 合作落成后,姜辞忙于跟elias的团队开会,又在德国逗留了一段时间。 边策料想她干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必然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就先冷却两人之间的联系,给她想好说辞的时间。 姜辞一来是忙,二来是奉行边先生不主动她就不主动的原则,见边策不主动问询此事,也不问候她,那就拉倒吧。 直到边策等了整整一周,姜辞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这晚,他终于忍不住要“兴师问罪”。 姜辞接到电话后就觉得不对劲,此时国内应该是半夜,边先生难不成想她想到夜里失眠? 她最近饮食不当,胃病犯了,整个人说话都有些没力气。 她一句“喂”之后,边策立刻察觉出她的异样,“生病了?” “嗯,病了。想你想的。”姜辞以为插科打诨卖卖萌,说不定边先生就放过她,不对她下得那些狠手刨根问底了。 边策却更担心起她来。“你开门。”音色都沉下来。 姜辞一惊,“什么情况?” 小跑跑去猫眼前一看,门外不是边先生还能是谁。 第36章 独在异乡, 身体孱弱,这时候情人千里来相看,简直是雪中送温暖, 姜辞的眼角哪儿还能藏得住笑。 “你怎么来啦?”她满心欢喜。 边策打量姜辞, 她脸色苍白, 衬衣袖口凌乱,俨然一副没把自己照顾好的样子。他先探她的额头, 确认没有发烧,又急切询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老毛病啦, 已经吃过药了。”姜辞轻描淡写, 伸手求抱抱, 嗔怪道:“你不想我吗?” 边策这才上前抱紧她。 “你这人真狠心,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姜辞挂在边策身上,黏住他,嗅了嗅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这个男人永远都精致得体, 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边策掰正姜辞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少来这一套。你偷着干成这么一件大事儿,到头来一句交代也没给我, 这是跟我玩儿缓兵之计?” “我需要对你交代什么?许家的脸还丢不到你们边家去。”姜辞环住边策的脖子,靠近, 吻了吻他的脖子,随后手折回来, 松开他衬衣领口的那颗纽扣, “况且这算是什么大事儿,在你眼里不过小儿科罢了。” 嘉年华 第33节 边策发觉这姑娘总把他当一道可口点心, 但凡超过三天不见面,一见面, 一准儿要先拿他饱腹。 他按住姜辞的手指,细看她这张病中娇弱但不失生动的脸,确认她人确实是在生病的状态里,可色心绝没有因为病态而削弱半分。 四目相对,姜辞咬了下边策的手指,趁他松手,跳到他身上,低头,捧住他的脸深吻下去。 边策抱住她跌进沙发里,摘了领带,一边迎合,一边控制住她的手腕。 “喂!”姜辞发现手腕被绑住,想挣脱,人却被边策控制地严严实实。 “吃的什么药?”边策绑住了姜辞的手,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把她盖住,站起来去找她的药瓶。 姜辞郁闷地从毛毯里钻出来,看见这人竟用他的领带在她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边策找到姜辞的药,眉心一皱,这是治疗胃溃疡的药。他问她:“溃疡到什么程度了?病历呢?” 姜辞费劲地用牙齿把边策的领带咬开,闷闷地窝在沙发上,不回答他的话。 边策又问:“胃肠镜做过了?” 姜辞还是不搭话。 边策自己翻找起来,很快找到姜辞的病历,看完后,他立马冷声质问姜辞:“这是老毛病?你知不知道你再严重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呀,还说自己德文一般,明明什么都看得懂。”这是全德文的诊断报告,反正苦心学了三个月德语的姜辞当时没能完全看懂。她又耸耸肩:“您放心,我是惜命的人。” “惜命?我瞧你眼里任何事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 姜辞看向边策生怒的脸,这是他头一回对她着急,想必是真担心她了。 她朝他张开手臂撒娇,“胃是情绪器官,你就少数落我两句吧,免得我一生气,病情加重。” 边策缓了缓情绪,坐到姜辞身边,任由她抱住自己。 姜辞把头枕在边策的颈窝里,轻轻叹了声气:“你又是来看我,又是对我嘘寒问暖,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边策轻笑出声。 姜辞没接话,紧紧抱着边策,把她对他的依恋展现地一览无余。 边策心里既清楚又明白,姜辞在跟他玩一个比真心的游戏。她的心态时时刻刻处在“玩得起”和“患得患失”之间。 他抚摸姜辞的发丝,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你尽管误会。把你的聪明劲儿拿出三分用在我这儿,当初我那句梗在你心里的话也就过去了。” “我可没那么小气。”姜辞调整一下姿势,躺在边策的腿上,把玩他袖口上的纽扣,“过去就过去了,我不翻旧账。” 边先生这是点她呢。可他自己给这段关系定的调性,如今想让她来推翻,她才不干呢。 边策现在对姜辞的好,姜辞不敢轻易与“爱”挂钩。 她有钱有美貌,能吃苦,进步又快。即便边先生高看她几眼,多喜欢她几分,那都在情理之中。 因为换个人也能对她这么好,说不定比边先生更好。 言语上打太极,技法再深,也打不出什么名堂。他们俩的路还长,此时边策不必跟她往深了谈。 他话锋一转,找话题来揶揄姜辞:“你跟孟家的关系算是摆在台面上了。孟景舟这个人,你用着还称手?” “挺好的。”姜辞跟孟景舟互惠互利,合作关系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谁也不是对方的工具人,谈何称手不称手。 她不想跟边策解释太多。边先生用人或被用,筹码都握在他手里,他永远高对方一等,根本不会理解姜辞跟孟景舟之间的平等是因何建立。姜辞要是在他面前降低孟景舟“工具人”的身份感,抬高她跟孟景舟之间的友情价值,边先生只会觉得她幼稚。 姜辞虽然道行浅,但心中有些傲气。她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利用”与“被利用”的处事手段,却还没潜心实践过。 她太清楚,边策如此薄情的性子正是在无数次人情实践中浸染出来的。 她又想起十年前的边策,那时他身上的柔情还不像现在这样稀薄。那时看他与梁子淳那样好,少女姜辞以为自己看见了爱情最好的样子。 “想什么呢。”边策出声打断姜辞的思绪。 姜辞回了神,问边策:“关于这件事,边老师不打算总结总结,提点我几句?” 边策哼笑,“想必你心里洋洋得意,我何苦在这会儿泼你冷水。” “呀,你这样说,那我肯定是哪儿做的不好。” “你这样的赌徒,我教不了,也不敢再教。”边策又摇了摇头,“你如此冒进,不给自己留余地,怎么,真打算把孟景舟当成托底的可靠人选了?” 嘴上说不泼冷水,冷水却立马浇了姜辞满头。 姜辞坐直身体,窝到沙发另一边去,“我需不需要他人托底,孟景舟能不能给我托底,这都是后话。冒进也好,赌徒也罢,总之我赢了这一局,赢就是赢。” 这姑娘竟如此简单地定义输赢。边策没吱声,揉了揉鼻尖,看见姜辞仍戴着他送的项链。当时没见她多喜欢,倒是愿意戴着。 姜辞见边策不说话,情绪继续起波澜,没过脑子地说道:“再说我现在是谁的人,我是你边先生的人。外人不知道,你心里还能不承认嘛,咱们俩好歹也睡到一块儿去了,我要真行差踏错,您还能见死不救嘛。” 姜辞话落,边策怔了片刻,随后漠然看向她眼睛,冷声道:“姜辞,你话想好了再说出口。你好好想想你这话是在贬低我还是贬低你自己?” 姜辞此刻也意识到这话不妥,心里一咯噔,一阵潮热泛上脸颊。她正想说辞想缓和气氛,回视边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的冷漠和轻视竟在顷刻间覆盖了对她为数不多的爱意,她愣了愣神,一颗心迅速冷了下来。 “是你先贬低我的。”她沉下眼角,不再打算以示弱收场,“我偏要有人托底才敢出手吗?你一口一个孟家,不正是在否定我的能力吗?许穆阳欺负我,断了我跟孙之净合作的路,我有一百个理由回击他,这是他应得的!在我心里,孟景舟是我的盟友,不是我的靠山。我更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当退路。” “姜辞……”边策意识到姜辞情绪失控,出声想转圜。 姜辞却在气头上,不再给彼此留任何余地,“如果我想有退路,你边策就是我最好的退路,你也早就暗示过我,只要我开口求你,你会帮我。可我首先得低下头来求你,你说,我该以什么作为交换条件来求你呢?真到了权衡利弊的那一天,你又会拿我当自己人吗?许穆阳是如何羞辱我的,你明明都看在眼里,可这丝毫不会妨碍你跟他和和气气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吃饭……”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跟他一块儿吃饭的?”边策音色冷到极点,陡然收回想去握姜辞的那只手。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几乎是要撕破脸的谈法。她已经不单纯是在向他展示她的棱角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姜辞已然心灰意冷。 “你跟他吃饭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她说完耸一耸肩膀,一副不屑解释更多的样子。 边策太熟悉她这幅伤人后故作轻松的状态,收回视线,轻声叹了口气。 他感到唏嘘,也感到遗憾。 眼下这就是他用情到不了的程度。 他是真心喜欢姜辞,喜欢她聪明漂亮,更喜欢她通透有灵气。觉得她会是个志同道合的有趣同伴,所以愿意跟她试一试,以为跟她在一块儿,可以不必消耗心力去维系关系。 他说过一些想降低她预期的话,却没想过对这段关系设限。如今两人对这段关系的认知出现重大偏差,这俨然已经不是他是否设限的问题,而是对姜辞来说,她要不要及时止损。 他不否认,他知道她总是在假洒脱,也知道她对自己动了真心。 止疼药的药效似乎过了,姜辞的胃又开始疼,她不想疼给边策看,起身往卧室里走。 边策看见她拿了药瓶,追上去牵住她的手碗,“又开始疼了吗?” 姜辞顿住脚步,目光停在边策的手指上,忽然发问:“你刚刚叹什么气?” “……” 边策算是服了,这姑娘是真行,架吵成那样,转眼就能四两拨千斤。 他叹什么气?她还好意思问他叹什么气? 他没忍住,失笑道:“你先吃药吧,不然我怕你没力气继续跟我理论。”说完拧开药瓶,取出药丸塞进她嘴巴里,又拿了水来喂她。 姜辞吞下药粒,“理论?理论也得一来一回吧。您每次都按兵不动,看我自乱阵脚,回头再叹一声气,把我衬的像个气急败坏不讲道理的人。” “那你讲道理了吗?”边策问,“在你的道理里,我都成什么人了?说狠话的人是你,被中伤的是我,到头来,你却把自个儿气得不轻,何苦呢。” “哟,您还能被中伤呢。”姜辞冷笑一声,“我可没那个本事能伤边先生的心。” “你怎么没本事,你本事可大了。你要是没本事,你那些话出口,我哪儿还能安安稳稳地留下来喂你吃药哄你开心。纵使你是个病号,我也该立刻拂袖而去,才算是立稳我在你心里头的人设。”边策学姜辞冷笑,“对了,我的人设是什么来着?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你闭嘴!”姜辞抬手覆住边策的嘴唇。 两人停在卧室门口,边策的视线落下来,按下她的手。目光相触,姜辞忽然踮脚。 边策的吻先落下来,他用力咬了下姜辞的唇瓣,“出卖色相求和是错误示范,你可千万别跟我学。” 姜辞听懂了,他指的是上回。还未回应,只见边先生松开她,转身离去。 第37章 边策走后, 姜辞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胃疼,睡不着,干脆吞下更大剂量的止疼药, 窝在床上修订一份合同的合作细则。 她跟国内的律师约了视频会议的时间, 对方算了下时差, 问她怎么又当夜猫,提醒她注意身体。 她开玩笑, 说自己年轻熬得起。 后半夜,姜辞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小时, 天光亮起时, 她摸出手机, 微信里有几条工作消息,一家三口的群里,老姜算着时差给她发了句早间问候,除此之外, 没有其他人联系她。 她有点想拂袖而去的边先生,可一想到他又胃疼。翻到边策的微信,编辑了几个字, 想发送,觉得词不达意。 最后什么也没发, 并把边策的微信置顶取消。 姜辞谈过不少场恋爱,却从来没在恋爱关系里做过仙人掌。除了新鲜感消失太快, 容易厌倦, 其他方面,她觉得自己算是个好好恋人。 她的前任们对她的评价没有五星也能有四星半。 她在心里想象了一下日后边先生同她分手, 一想起来她,难免会腹诽——姜辞啊, 那个事儿精。 哦不,是带刺的作精。 想深了,姜辞自己都觉得好笑。感谢边先生,让她体会到不同以往的恋爱乐子。 边先生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谈恋爱是为了快乐,她还能委屈自个儿不成?她暗暗发誓,往后再谈新的恋爱,绝对不找边先生这种类型的。 - 边策翻译了姜辞的病历,请国内相熟的专家医生做病情分析,对方说情况不太好,必须好好调养一阵。 想起她那副不当回事的样子,边策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隐隐作痛。 他查了下elias和姜辞的合作进度,料想姜辞必定把接下来的工作日程安排地满满当当。思来想去,竟没别的好法子劝她停下来养身体。 晨起,边策第一件事是帮姜辞叫早餐服务。酒店的工作人员却回应,姜小姐一早就离开了酒店。 她这叫惜命?昨晚疼成那样,今天一早又出门折腾。 边策自嘲,他这哪儿是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他简直是给自己捡了个半大闺女,还是正处在叛逆期里的那种。 - 姜辞去使馆办理跨国业务,被一个硬性条件卡住流程。elias那边也在等待某项资质过审,他们之间一项重要的合作暂时受阻。 既然如此,姜辞决定早点回国。订机票的时候纠结着要不要问一问边策的行程,正犹豫,收到孟景舟发来的消息,订机票的事情就先搁置。 午后回酒店,姜辞从工作人员那儿得知了边先生一大早对她的关心。冷却了一夜加大半天的吵架情绪立刻转了弯,当即发了张自己的照片给边策。 嘉年华 第34节 她是摒不住了,面子有何重要?就看边先生要不要下她给的这个台阶了。 姜辞的照片发来得突然,边策冷眼点开看,这姑娘又在跟他耍心眼儿。 她怕是也知道自己在病中,姿色容貌受损,不如健康时好看,所以特地挑了张过去的大尺度艺术照来“诱惑”他。 边策对这些小把戏无感,装腔作势回了个问号。 姜辞:来找我。 边策:不。 姜辞:陪我吃饭。 这个理由显然更能让边策接受。既然姜小姐能屈能伸,他便下了这个台阶。 按下她的门铃后,听她跑过来的脚步声,她没穿鞋,简直是迫不及待…… 门打开,姜辞鼓了鼓脸,像没事儿人似的问边策:“我的照片好看吗?你觉得我是瘦了好看,还是胖一点好看?” 边策懒得理她,走进去,看见她动了咖啡机,台面上撒了些咖啡液,重重叹了口气。 转过身,刚想数落她,被她一把抱住。 姜辞下巴抵在边策心口,“我后悔了。昨天要是没跟你吵架,我就能抱着你睡一整晚,这样我夜里就不会失眠,白天就不会犯困……” 边策看着她乖张的眼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姑娘有无数张脸,任意切换,越演越起劲。 “那吃完饭,好好睡一觉?”边策捧住她善变的脸,不经意间入了戏,话落,轻轻吻她的脸,浮在心间上的碎石子化成了羽毛。 边策不曾想,这些俗套爱情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拉扯情爱,竟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他为自己挑选的这段新关系。 他对姜辞的包容终究比他想象中更加宽泛。可即便是羽毛,落进心里也是有重量的,一次是新鲜,两次尚能忍受,再往后却是未知。 - 姜辞胃口不好,只吃到饥饿感消失,就立刻放下餐勺。 边策想起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那天她胃口极佳,吃多了犯困,占了他午休的地儿酣睡一中午,样子实在娇憨可爱。 那竟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 吃完饭,姜辞抱着边策沉沉入睡。见她睡得太熟,边策来了工作电话也不忍接听,铆足耐心陪她睡了整整三个小时。 姜辞醒来,看见边策仍在身边,趴在他心口问他:“我要是没生病,你会对我这么有耐心吗?” “当然不会。”边策嗤笑一声,“要不是看你生病的份儿上,我这会儿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边先生真是嘴硬心软。”姜辞恢复了元气,手上又开始不老实。 边策按住她探进被子里的手,“你瞧瞧外头的夕阳,确定要把时光浪费在床上?” 姜辞抿抿唇,“得,你又来了。真没劲。” 边策下了床,整理一下衬衫,打算去回工作电话。走到一半,回头看着姜辞:“倒不是我想扫兴,而是姜小姐也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床品。每当您开心之后,后头都是拙劣的演技。” “……”姜辞无语,摊一下手,“那你倒是多指教指教我呀。” 边策歪一下头,“教不了。” 姜辞爬起来看夕阳,浪漫黄昏落入眼中,她有些感慨,自己有太久没有静下来享受这大好的时光。 隔着一扇门,边策看见姜辞的侧影被框成一幅画,暖色的光芒落在她年轻的身体上,鲜活的不像样。 姜辞偶然回头,正好对上边策的视线,她微微失神,随后弯起唇角,对边策做了个飞吻。 边策定了定神,别开视线,应了声电话里的人,低声问:“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待霞光散去,姜辞回到房间里化妆,计划着待会儿要跟边先生去约会。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孟景舟打来电话,询问她的房间号。 姜辞的大脑立刻卡壳,眼前因有边先生的美色,她竟然把孟景舟给忘了。 上午孟景舟知会她,说他正巧在法国出差,已经从巴黎出发,要来卢森堡与她商量要紧事。 “那个,有个朋友要来找我……”姜辞跑到边策面前站定,局促地像个找家长讨要自由的小孩儿,“我觉得你不是很方便待在这里。” 边策看了姜辞一眼,结束了正在打的电话,问:“哪个朋友?” “孟景舟。”姜辞无奈地耸耸肩膀。 听见这个名字,边策皮笑肉不笑,一边绕到沙发背面去拿自己的外套,一边开姜辞的玩笑:“你心虚成这样,难不成真打算跟他谈婚论嫁。” “……”姜辞梗了梗,“那要不你待着吧,万一真是找我商量婚事,我给你安排个娘家人的角色。” 边策不再看姜辞,整理一下衣领,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对姜辞说:“妆都化好了,不去换件漂亮衣服?” 你管得着吗?姜辞哼笑一声,“您走好,要是心里酸,待会儿我买块蛋糕给您送过去。” 这句话让边策站定在门口,他抱起胳膊看着姜辞,一副“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姜辞见状,心一横,说:“被孟景舟知道咱们俩的关系,谁损失更大,你自己掂量。” “咱们俩什么关系?”边策冷笑。 姜辞不落下风,也冷笑:“皮.肉关系。” “……” 突然,门铃响了。 边先生想走也来不及了。 玩笑归玩笑,真被孟景舟撞见她跟边策在一块儿,许多事必定会偏离轨道。 姜辞心慌,不敢再嘴硬,走过去把边策拉回来,“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乖乖去房间里待一会儿,求求你了。” 边策真想把姜辞这幅嘴脸给录下来,下回她要是跟他吵架时再胡说八道,他就在她眼前循环播放这一段。 - 算起来,边策没跟孟景舟正经打过照面,但他们对彼此的印象都不算浅。 起初得知姜辞寻了个好拍档,他还想能是谁,得知是孟景舟后,他头一回失掉风度,跟姜辞说了番夹枪带棒的话。 因为孟景舟的段位远在姜辞之上,他担心姜辞难以驾驭。 边策对姜辞跟孟景舟的私交不感兴趣,要不是机缘巧合被架到偷听的位置,他是一耳朵也懒得听下去。 姜辞果然皮囊甚多,对他是一张,对孟景舟又是另外一张。好在二人没谈正事,聊的都是些朋友间的话题,他听不听的都不打紧。 姜辞敏锐,孟景舟进门三分钟后,半句不落在生意上,她就已然猜到他是何来意。 他们之间没有半点男女私情,连对彼此的欣赏都表达地光明磊落,丝毫不跟暧昧沾边。所以,即便孟景舟接下来要谈的话跟生意无关,姜辞内心也可以将它看作是一场生意。 这些年,孟景舟一心扑在光大孟家门楣上,未曾在风月场里浸淫半分。当他开口提到婚姻二字,姜辞被这奇特的听感逗笑。 “你想跟我结婚?”姜辞忍不住重复,可怎么也学不来他这幅正经又冷漠的口气。 婚姻在孟景舟嘴里,厚度如同一片蝉翼。 屋里的边策细细琢磨“结婚”二字,听姜辞重复一遍,心中未免感到可笑。恐怕她惊讶是假,强调给他听是真。 没承想竟真是来谈婚论嫁的。这就有意思了。 要是手边能有一口好茶,他说不定能当这是场好戏。 联姻的好处无需孟景舟一一分析,两人心知肚明。 见姜辞茫然,孟景舟放松语气:“你这个人眼里不藏事,我知道你对我并无好感,我要是说感情可以培养,那未免太虚伪。当然,如果你认可这句话,我会尽我所能配合。” “怎么配合?”姜辞笑起来,“要是培养不好呢?” 孟景舟努努嘴,“培养不好那就当它是生意。” 姜辞问:“这是你爷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她倒是兴致高昂。是觉得这话题有趣儿还是戏瘾上身? 边策看了看时间,给姜辞发了消遣她的短信。 姜辞点开边策的消息,边先生说:你好歹也问问重点,问他以后你们俩的孩子跟谁姓。 ……损不损呐。姜辞漫不经心地朝卧室门看了一眼,想必边先生是觉得无聊了。 孟景舟没明说是谁的意思,继续跟姜辞谈细节,他没避讳谈婚前协议,也没避讳谈这张婚姻的实质性。 “你要是觉得我还不错,感情能培养起来,那最好,如果不能,我不会拿一纸婚书约束你,”孟景舟顿了顿,正儿八经地看向姜辞,“咱俩也算是有革命友情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知道你贪玩儿,过去男朋友不断,结婚后,你在我这儿得不到的东西,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找补,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但前提是,你得处理得当,明面上大家要过得去……” “那什么……”听到这一段,姜辞很难再淡定,她已经可以想象此时边先生脸上会是什么神情,她抠了抠眉毛,反问孟景舟:“那如果我乱搞婚外情之后又对你产生感情了呢?这时候,你是选择重新接纳我,还是……” 她倒是真敢问。 边策心中冷笑,却又忍不住想,这姑娘既是个图新鲜的人,真心能有几斤几两? 孟景舟没觉得姜辞的问题是要紧问题,他说:“既然是我放任的,那自然不算是你乱搞,不过为了平等,我不约束你的事情,也希望你不要约束我。” 姜辞“唔”一声,正经问道:“没听说你有女朋友,那你心里有什么忘不了的人吗?比如什么白月光前女友,或者没得到的初恋?” “我不相信爱情,所以以上情况都没有。”孟景舟不是很理解姜辞关心的重点。 姜辞又问:“那固定床伴呢?” 她还来劲了?分寸感呢? 边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 孟景舟低笑出声:“你确定要问这么细?” “当然。” 孟景舟坦诚:“有一个。” 呀,这可比虚伪的边先生要坦诚多了。姜辞满眼写着好奇:“你让我猜猜,是不是你那个漂亮助理?我早觉得你们俩之间暗潮涌动。” 孟景舟:“无可奉告。” 姜辞啧啧嘴:“那你要是跟我结婚了,人家姑娘会不会伤心?” “偏题了。”孟景舟扶了扶镜框,“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也少跟我插科打诨。” 姜辞叹气:“你这人真没劲,你都要跟我结婚了,我刨根问底不算过分吧。” “那你呢,你现在身边有人吗?” 边策坐定,倒要听听姜辞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嘉年华 第35节 只见姜辞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开口:“勉强算是跟你一样,有个床伴吧。” 藏在屋里的边先生立刻沉下一张脸。 她一定是疯了。 第38章 天色将晚, 孟景舟约姜辞一起吃晚饭。 姜辞瞧了卧室的方向一眼,打趣孟景舟:“你的女助理来了吗?” 孟景舟笑着叹了口气,“你有完没完?” 姜辞是真爱看这些故作清高的男人露怯, 她说:“这件事, 你得给我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你也得给自己时间跟人家姑娘好好说清楚呀。” “考虑多久?我得要个期限。”孟景舟又绷一下唇角, “你放心,我跟她的事儿我会妥善处理。” “看来真是她啊。”姜辞惋惜道:“多好一姑娘啊, 能干、利索,还漂亮。你们俩挺般配的。我总觉得我要是这会儿跟你结婚, 有些缺德……” “你慢慢脑补。”孟景舟起身往门口走。 “等等, 我送送你。” 外面关门声响起时, 边策已经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待姜辞回来,边先生了无踪影。 姜辞整理一下心情,给边策打电话。对方隔了一会儿才接。 “生气了?”她明知故问。 边策礼貌地笑笑:“生什么气?得此良缘,我替姜小姐高兴呢。改日您府上办喜宴, 我一定厚礼送上。” 姜辞翻了个白眼,“边先生客气了。” “我等着收请柬。”边策先挂了电话。 姜辞扔了手机,窝进沙发里长呼一口气。 今晚她过了戏瘾, 演了两出戏,一出借孟景舟当了回男二, 题材是豪门狗血,另一出, 明着看叫金屋藏娇, 实质上却是恃宠而骄。 边先生对她越好,她越敢放肆。她偏要看看边先生拿不拿她当成个角儿。 可人真被气走了, 她又后悔。回头还得要她低下头去哄。这一来一回,伤神费力, 边先生难免厌倦,她也心累。 边先生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门关上,戏落幕,她跟孟景舟推心置腹地聊了些什么。 就当她是心高气傲,乐得演戏,也乐得藏起真心。 总之作精配假人,她绝不吃亏。 - 长夜漫漫,姜辞没胃口,睡不着,思来想去,决定不辜负这美丽夜色和最后一天德国之旅。 租车时,她思前想后,发了条消息给边策——要一起冒险吗? 等了整整半个小时,边先生没有回复。 而后她独自上路。 姜辞喜欢开夜路,在黑暗里追风。 上回她来德国,没找到机会开高速,觉得十分遗憾。今夜她弥补遗憾,势要跟自己的肾上腺素较劲。 从黑夜开到黎明,她不知疲倦,在路上看完一场美妙的日出,她感到无比治愈。 - 次日清晨,日历上的时间提醒了边策,他不是二十岁,更不是二十五岁,而是三十二岁。 昨日的荒诞令他失了风度,清醒时刻思量起来,不免觉得可笑。 托年轻的姜小姐的福,三十二岁的边先生体验了一回年轻人恋爱的烂俗。某人特地为他设计的狗血情节,明明失真离谱,他竟短暂入戏。 她要的正是他顺应俗套情节,生气、吃醋、表达对她的在乎…… 边策打来电话时,姜辞刚到柏林,车停在离机场不远的地方补觉。她迷迷糊糊接起来,声音柔软又顽皮,“这大清早的,您是想好给我备什么嫁妆了吗?” “这是令尊大人需要考量的,不是我。”边策话落,轻微咳嗽一声,“一起去吃早餐?” 这就翻篇了?姜辞咧开嘴角,眯起眼睛看太阳,“我还以为边先生连夜回国了呢。” 边策淡笑一声,自动略过这一页。 “我不在酒店。”姜辞又合上眼。 “在哪儿?” “柏林。” 边策深吸一口气。要是姜辞在他跟前,他一定给她比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姑娘可太行了。她拱的火,她懒得灭,她人还走了,把他一个人丢下。 “时不我待。边先生不肯冒的险,我宁愿自个儿上路也不想错过。”姜辞隔空亲吻边策,又冷冰冰道了句“回见”。 - 姜辞飞去上海与几位合作伙伴碰面,人是辜老教授推荐的,她信得过,也聊得来。 这晚聚餐,某医生提起华山医院近日一例病案,说某患者眼睛与太阳穴之间的三叉神经上长了个恶性肿瘤,权威专家亲自主刀,却因瘤的位置过于特殊而无从下手。 姜辞来了兴致,忙问:“是因为手术器械的精密度不够?” “是,德国生产的器械可以匹配,但得等到一年后才能引进。” “那怎么办?” “专家经验老道,当即从患者的头皮上取了块组织,将肿瘤包裹住。这样就算肿瘤爆血管,也在这块组织内,不会伤到其他神经。等一年后,成功引进了德国精密度更高的器械,再将组织及肿瘤一起摘除。” 虽然姜辞把事业重心放在老年康养,但她做功课做的全,尤其是针对中老年人群高发的心脑血管疾病,她看过的病历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比起普通康养,她对医学康养更加感兴趣。 可感兴趣是真,门外汉也是真。 姜家发家的生意与这相距甚远,她如今从头开始,每一步都将走得异常艰难。 算起来,要不是去年跟在边策身边,认识了一圈如同辜教授这样的行业大拿,眼下她说不定还在家白日做梦。 想起边先生,她略感惆怅,说是“回见”,却又是好多天不见。 这天姜辞落地,戴女士开车去机场接。 母女俩的八卦时间总是跟新闻联播一样准时。 戴女士说:“前些天,我跟你爸去看老太太,你猜我们在边家看见谁了?” “梁子淳?”姜辞随口一猜。 戴女士“呀”一声,赶紧问:“你跟边策断了?” 姜辞无言。 “断了好,我算着日子,你这新鲜劲儿也该过去了。”戴女士凭借自己的意愿做判断。 姜辞懒得多解释。她跟边策根本到不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即便到得了,老姜和戴女士也不会同意。 既然如此,说是断了,能早早让戴女士跟老姜安心。 戴女士瞧一眼姜辞,“你心里过去了吧?” “多大事儿啊。”姜辞洒脱地叹一口气,“没处过他这样儿的,图个新鲜呗,也图一图他的人脉跟资源。” “你们俩谁提的?” 姜辞想了想,说:“就算是我吧。” 戴女士不再深究,又感叹道:“这不,许家倒了,梁家又回来了。孙之净那儿的棋,边家终归还是亲自下才肯放心。” “梁家接手了?”这些天姜辞的心思都放在搭建团队上,别的事根本没机会过她脑子。 “是,梁子淳有个堂哥,也是边家两兄弟的发小,刚从美国回来,接了孙之净那儿医院的项目。” 姜辞无精打采地“唔”了声。 对这件事,姜辞实在没什么感想可发表。他们的金字塔坚不可摧,她去年能掺和一脚,那不是靠运气,那靠的是边先生一时兴起愿意提拔。 许家试水失败,一夜之间,他们便会放弃不可控制的私营资本。像姜家这种发家晚,靠时运冒出头的暴发户,甚至无法跟曾经一度站稳脚跟的许家相比。 到底是自己人好用。何况边梁两家当年还差点做了亲家。 “累了?”戴女士扔了条毛毯到姜辞身上,“累就眯一会儿。” 姜辞闭上眼睛,脑子里竟一瞬间出现梁子淳头戴白纱的画面,而新郎,却不是去年春天她参加婚礼时见到的徐太太的儿子。 “梁主播还好吗?”她喃声问。 “我瞧着挺好的。跟边策站在一块儿……”戴女士欲言又止。 “得嘞,这下可热闹了,指不定谁先给谁送礼金呢。”姜辞兀自发笑。 “你说什么?” 姜辞轻嗤了声:“没什么。”话落,又问戴女士:“我定不下来是一回事,那你跟我爸真没想过未来我会跟什么样人的结婚?” “你想过要结婚吗?”戴女士问。 姜辞愣了下神,随后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戴女士接着说道:“前些天去孟家走动,孟老爷子对孟景舟好一通数落。” “为了什么?” “你说为了什么?你跟孟景舟成不了,老爷子觉得都是孟景舟一个人的错,还把他身边那助理给……” “什么?”姜辞急得皱起眉头,“这关人家姑娘什么事啊。苍天啊,这些有钱人家的脑子都是按照豪门狗血剧长的吗?” - 这晚姜辞开车去找边策,路上带着孟景舟的女助理苏洛。 边策接到“指示”,在餐厅外等姜辞。眼看着她的车靠近停在路边,她人不下车,副驾上还载着另一个姑娘。 嘉年华 第36节 姜辞熄了火,对苏洛说:“他是我喜欢的人,连孟景舟都不知道。” 苏洛久在孟景舟身边工作,识人广,认出来是边策,立刻了然姜辞的意图。再看姜辞的眼睛,里头的浓情令她跟平日判若两人。 “保密哦,我用我的秘密喂你吃一颗定心丸。我看得出来,你爱孟景舟。”姜辞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递到苏洛面前,“我不知道私底下孟景舟对你大不大方,反正这个数字比他明面儿上给你开的年薪多一倍。苏洛姐,我了解你的为人,更欣赏你的工作能力,我舍不得你被孟家老爷子欺负,也愿意给你提供一个还能跟孟景舟共事的机会。如果你接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 十来分钟后,姜辞下了车,车被苏洛开走。 边策走过来迎姜辞,“朋友?” 姜辞歪一下头,“同事。” 边策拍拍姜辞的头,揽住她,“想吃什么?” “吃你。这儿方便吗?”姜辞笑起来。 两人踏入初夏的夜色之中,亲密地如同这世间最简单不过的一对爱侣,将所有烦恼和担忧暂时丢至身后。 第39章 吃完晚餐, 姜辞提议去山里住一晚。 边策开车,姜辞塞了耳机看上海团队发来的新案例。 途中索然打来电话,说某某某回来了, 约姜辞明天晚上见面。 “谁回来了?”姜辞想案例分了神, 又问了索然一句。 索然在电话那头笑:“倒也不至于连人家名字都忘了吧。” 姜辞回了神, 嗤笑一声,“他呀, 行,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如此难约的姜小姐竟一口答应, 想必是个要紧朋友。边策忍不住在心里替妹妹边楚叫屈, 今天早上边楚还跟老太太抱怨, 说姜辞怕是已经忘了她这个朋友。 姜辞心里记挂着边楚,礼物和问候都不缺席。是边楚自己心中有障碍,自打边家跟梁家又亲密起来之后,她便不再拿边策打趣姜辞。如此一来, 两人交流的契机就更少了。 现阶段所有人的态度好像都在暗示,边策跟梁子淳的未来已成定局。 想来也讽刺,孟家雷声那么大, 她跟孟景舟却没有下文,而边家梁家如此低调, 大家却都拿出知情人的身份,恨不得提前恭贺二位再续良缘。 或许是心有灵犀, 挂了电话后, 姜辞问边策:“边楚最近还好吗?” “你们俩没联系?”边策明知故问。 姜辞眨眨眼睛,“怎么才叫联系?您隔三天一句‘晚安’, 隔五天一句‘早’,算是联系吗?” “嗯, 怪我。”边策轻笑,“姜小姐明年的行程怕是都已经排满了,咱们俩到底谁更忙?” “您是守城的将,我是攻城的兵,我倒是想闲,可闲下来你养我啊。” “这话倒稀奇了,要不咱俩去做个资产评估,瞧瞧谁是将谁是兵?” 姜辞白了边策一眼,“我们家的钱姓戴,不姓姜,我跟我爸都是为戴女士打工。”话落想多嘴议论一下边家跟姜家的性质,措辞都已经到了嘴边,想了想,又住了口。 边策摇摇头:“就没见过谁比你更能诡辩。” “见不了面就不能打电话吗?我看你就是不想我。”姜辞吐槽道。 “哦,合着我跟手机谈恋爱?你不是臭贫就是拿乔,知道见不着摸不着的,还隔三差五发些暧昧自拍,存了心吊着我。我可不受这委屈。” 姜辞听笑了,“边先生才是越来越贫。” “这叫近墨者黑。” 车停进院子里,姜辞发现这里又变了样。花园里引了一股泉水进来,弄了个古色古香的水景台。 姜辞把手探进去,清清凉凉。 “呀,花儿都开了。”姜辞俯身嗅了嗅玫瑰,“你从哪儿请的花匠?等我那儿弄好了,请这位师傅过去给我拾掇拾掇院子。” “他出场费可不低。”边策看着姜辞赏花玩水,心思不禁坠入这夜色。 姜辞才不相信边先生有时间有兴致自个儿当花匠。 她低头捡了一小捧花瓣,搁进泉水里,看水流的方向,不远处有一个微小的漩涡,不一会儿就把花瓣卷了进去。 姜辞看入了迷,又想去捡花瓣。边策靠近,揽住她,俯身吻她的颈窝。 她触了泉水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贴上去,停在她腰间。 温热向下蔓延,边策握紧姜辞潮湿的手指,给足柔情。姜辞靠在他肩头,心口一片清凉。 山风微漾,虫鸣鸟叫算不上喧哗。清渺的山谷回声交织着温柔气息融进花香和泉水,姜辞抬眸,看头顶的天空,几颗星星淡而远。 “去车里,我想看星星。”姜辞捧住边策的脸。 “不方便。”边策执意把姜辞抱进屋里。 门关上,姜辞刚想落地站稳,腿被迫悬空,强势的气息压住她的呼吸,她肩胛骨撞在玻璃门上,吃了痛,忍不住一声闷哼。 “我不要在这里!” 黑暗中,姜辞抵住边策的额头。边策停下来,审视她眼睛。 “到底谁事儿多?”他握住她悬在半空的脚踝。 姜辞紧了紧喉咙,说:“去楼上。” 边策放手,姜辞从他身上跳下来,往楼梯的方向走,顺便拉起褪至腰间的衣衫。 她边走边问:“去哪个房间?” 话音未落,她手腕被抓住,刚要回头,人被打横抱起来。 边策停在一楼跟二楼之间的玻璃窗前,把姜辞放在角落的古董柜上,压住她的膝盖,松掉她松散的发髻,借着月光凝视她漂亮的眉眼。 对视良久后,他音色低沉:“一流的角儿不屑用三流的演技。姜辞,今儿你要再敷衍我,下回我连这十步台阶也不会让你。” 此刻的边先生较了真,纵使无情也动人。姜辞暂且将心气压下去,捧出不愿意扫兴的半颗心。 顷刻间,她最娇艳的两朵玫瑰被相中,花匠以清泉洗礼、耐心灌溉。 湿,也热,春秋不见,只剩冬夏交替,分不清到底是凉还是暖。 当玫瑰花刺开始蠢蠢欲动,姜辞侧脸看窗外的山,忽然在玻璃窗上看见自己的剪影,奇妙、陌生、迷茫,而后思绪飘远。 “看着我。”边策瞧她走神,唇下用力。 姜辞没能承受这痛感,被迫端正一张脸,结果失了重,脚跟撞在木头上。 “疼。”她缩起来,推开边策的肩。 边策站直,垂眸看着姜辞。定了定心绪后,他抿住唇,拉下姜辞的衣衫,把玫瑰重新裹进温室。 转过身,他兀自上了楼。 姜辞看着边策的背影,他除了衣领凌乱,其余所有穿戴皆齐整。 是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她竟这么早就犯了边先生的禁忌。 姜辞下楼找水喝,听见楼上浴室里传来声响。她没开灯,在楼梯边站了一会儿。 黑暗中,她心绪难宁,最终,她拿出另外半颗心,走完边先生承让的十步台阶,又多走了剩余的十步。 边策看见姜辞推门进来,背过身去。 姜辞走过去抱住他,没事儿人似的逗他。 “想好了再招我。”边策不给回应。 “我只是想看星星。”姜辞为自己找了个说辞。 边策关了水,看着姜辞的脸,“你眼睛里不藏事儿。” 姜辞耸肩,“我讨厌我这双眼睛。” 边策顿了顿,拿了浴巾过来裹住姜辞,“想说什么?” 姜辞摇了摇头,“只是想矫情一会儿。” 边策摸了下姜辞的脸,“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利落的姑娘。” 姜辞努努嘴,转身往外走,“被边先生高看是我的荣幸。” “姜辞。”边策叫了声她的名字。 姜辞站定。 “如果还要继续,那就敞开心扉跟我谈谈。” “如果不想继续了呢。”姜辞忽然回头,唇边挂上一抹淡笑。 边策微微怔住,揉了揉鼻尖,随后抬一下手,回她温柔笑脸:“你起的头,你说了算。” 第40章 深夜山间静谧, 只这一辆车出现,点燃周围的黑。 上回姜辞落了条睡裙在这儿,十分钟前, 她收拾东西时想起来, 一并带走。 车速比来时快。 边策想起方才她收东西的样子, 跟电影里决绝离开的女主角如出一辙。他替她回忆,其实她落在他这儿的何止只有一条裙子。 手机振动, 姜辞立刻接听。 不管是谁,来电人此时是她的救星, 她甚至希望两人可以聊整整一个小时, 聊到她从边策的车上下去。 可惜是孟景舟。又一个冷漠无趣的男人。 他向姜辞打听苏洛。 边策听姜辞的语气, 她是真倦了,显得过分的乖。 果然挂了电话后她就闭上眼睛。她又别过头,令他只能在车窗的投影上看见她的睡容。 从冬到夏,跟边先生没有名目的恋爱在姜辞脑中过了场电影。他们极少进行情侣间的恋爱活动, 见面不多,在床以外的场合更少。 嘉年华 第37节 有过一次异地约会,却算不上旅行。甜蜜的时刻少, 别扭的时刻多。 吵过几次无伤大雅的架,遗留了许多误会, 彼此的真心隔山隔雾。 不够坦荡,也不尽兴。 满是遗憾。 姜辞忽然眼酸, 睫毛不听话, 内眼睑和隐形眼镜互相斗气。她揉着眼睛,去包里翻找眼药水。 “怎么了?”边策降了车速, 想递给她湿巾,湿巾拿起来, 看见下头还放着几颗巧克力。他把巧克力一并递给她。 姜辞弄好眼睛,拨弄巧克力玩。只玩,不吃。 “我这儿有巧克力、压片糖……”边策不知她听没听见,偏头看她一眼,又接着说:“后备箱里还有一箱零食。” “哦。” 哦…… 遇红灯,车停。边策松了松衬衣领口,不再看姜辞。 “我回我自己家吧,这样你不用绕路。”姜辞说完打算睡一觉。 “你原本打算去哪儿?” “都行。” 姜辞刚合上眼,老姜打来电话。 老姜:“晚上还回来吗?” 姜辞:“不回去了。” “在哪儿?” “家。” “一个人?”老姜是玩笑语气。 姜辞哼笑一声:“不然?” 挂了电话,姜辞头偏过去看窗外。他们仍在荒野里行驶,尚未踏上光明坦途。 这是一段待修的小路。 “你累不累?累了我来开。”几通电话叨扰后,姜辞彻底没了睡意。 “不累。”边策看了看时间,刚过午夜。 姜辞给自己找事做打发时间,拿出ipad看资料,看见邮箱里出现几封新邮件。她点开,其中一封,竟然来自于边策的律师。 边策要把他那间不对外营业的餐厅送给姜辞。 “分手费?”姜辞皱着眉笑。 边策声音寡淡,“那儿的菜合你胃口。你自个儿的身体你最清楚,好好善待你的胃。” “那你还我准备零食?” 边策不接茬。 姜辞当即回复这封邮件,顺便知会边策:“心意领了。” “收下吧。”边策偏过头看她,“你第一次去那儿,我就有种错觉,觉得那儿好像本就该属于你。” 他忘不了那天午后,她睡醒惺忪地跪在软塌上,趴在窗沿前跟他说话的样子。 姜辞仍是推辞:“我知道这餐厅是什么性质,会去的是些什么人。你把它送给我,你不怕他人非议,但我可经受不住。” “姜小姐日后必将大展宏图,有何经受不住。”边策继续提点:“从前会去那儿的人,往后还会去,过去他们与我是什么关系,往后跟你就是什么关系。你用与不用,听与不听,自个儿权衡。” “我们……”姜辞欲言又止。 边策替她说出口,“我们俩的关系究竟是个什么名目,你来定。我这儿的口径永远跟你保持一致。” 还能是什么名目?在一起时关系没摆上台面,分开后更不必以旧情人相称。 就当一场荒唐,一场热闹。 人生本该繁花似锦,中途开一朵玫瑰再凋零,再寻常不过。 少女姜辞的瑰丽之梦,终究是镜花水月。小猴子打捞不起来的月亮,她也没能捞起。 这就是宿命。 姜辞心力全无,靠在椅背上,神思飘远。 突然,她抬手摸她空空荡荡的脖子,她的项链好像忘在了他的浴室里。 车在这时停下。 月远、林静,边策熄了火,沙沙风声入耳。 黑暗中,边策朝姜辞伸出手。姜辞低头,他送她的钻石项链跃然他掌心。 她明明不爱钻石,这明明只是他随手买来的小礼物…… 她伸手去拿,指尖触到他手掌,他突然回握住她的手。 边策松了安全带,平静看向没有路灯的夜。 姜辞看他的侧脸,看被他握住的手,喉咙口凭空长出一截玫瑰花刺。 “那晚我到了饭桌上,才知道许穆阳在,我没喝他敬的酒,没应他半句话。从德国回来的第二天,许家来人求我,我晾了那人一整天,至今没给许家回应,往后,也不打算再回应。”边策忽然敛去所有锋芒,缓声开口。他声音浸入这静谧,每一个字都像青玉落入银盘,清晰、明确。 姜辞的心缩成一团皱纸,又迅速散开。圆不是圆,棱角不是棱角,沟壑不成沟壑。 眼前的边先生,竟也不再是“边先生”。 “我跟梁子淳的缘分几年前就断了。外人总爱看热闹,爱添油加醋当编剧,可笔在我自个儿手里。”边策顿了顿,转头看向姜辞,“那间餐厅是我在最有灵感的阶段,耗尽力气做的设计。每个人都有自己偏执的东西,我后来再也没机会没精心去践行自己喜欢的专业,所以那间餐厅就成了我最得意的作品。我买回来,不是为她托底,是为我自己。” “我从来没跟你提过梁主播。”姜辞乱了情绪,害怕自己中他的“圈套”,口风一转,“我对你们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哪天起床,你人还睡在我旁边,我却从旁人那儿听说,你好事将近。那我成什么了?” “你跟孟景舟谈婚论嫁的事儿早就传开了,那我又成什么了?”边策自问又自答,“哦,对,我是你的床伴。等你接受了开放婚姻,我就是你正大光明的男小三儿。” “……” 边策松开手,把项链搁进姜辞掌心,“最深的误会都说清楚了,彼此不留遗憾。往后姜小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吱声。” 姜辞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她不再克制自己想摆臭脸的冲动,冷着脸,提醒边策继续开车。 她说了算,她说了算? 呵…… 她脑中心中有一万只蝴蝶在打架,它们都想要玫瑰花,可玫瑰花只剩下花刺悬在她喉头。 再看一旁的边先生,他是阴险狡诈的演说家,讲演完毕,回归本色。今夜为她饮山泉,不耽误他明早起床喝露水。 “我养不起你这么变态的床伴!”姜辞心气实在难顺,忍不住口出狂言:“我喜欢谈恋爱,是因为我喜欢被服务,我从不取悦他人。你没资格质疑我的床品!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这样……你变态,你不正常……” 边策面不改色,云淡风清,“买卖不成仁义在,姜小姐不必恼羞成怒。” - 次日清晨,姜辞仍很懊恼,昨夜没发挥好。 不过边策的微信已经被她拉进黑名单,她还是决定结束这劳心劳力的幼稚游戏。 边策昨夜睡得不太好,上午跟律师团队开会,他旁听了一会儿就离了席。散会后边骋过来给他送咖啡,“你真要把那间餐厅送给姜辞?” 他出了会儿神后,问边骋:“换做是你,打算怎么弥补姜家?” 边骋对他跟姜辞的事一无所知,说:“那儿的学问深,经营好了,获利不比之净哥的项目差,但愿姜辞能胜任,否则就辜负你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了。” “她没问题。”边策喝了口咖啡,问:“梁家进展怎么样?” “跟之净哥磨合的还不错。” “唔。” “哥,如今你也该跟外头的姑娘断了吧。” “嗯?”边策抬眼看着边策。 “别矜着了,你跟子淳姐再续前缘,老太太能多高兴几年。” “是老太太能多高兴几年,还是你压力小几年?”边策压了压眉梢,“子虚乌有的事情,别跟边楚往外头乱传话。” “传给谁?那姑娘又是谁?难不成你真打算娶她?” “管好你自己。” - 没过几天,边骋去参加某哥研讨会,偶然遇见姜辞。 边骋:“你如今忙得热火朝天,连去家里玩儿的时间都没有了。” 姜辞笑笑:“老太太还好吗?边楚呢?” “都挺好。”边骋指了指自己,“全家都挺好,只有我不太好。” “你哪儿不好了?是哄女朋友心累,还是被你哥……”姜辞提到边策,不自知地顿了声。 “你少开我玩笑。”边骋拍一下姜辞的头顶,“过去咱们俩半斤半两的,多好,你偏要逞强,得,这下衬得我愈发懒散没用。” “少来啊。”姜辞走到墙根,脱了高跟鞋放松。 “脚跟儿都红了。”边骋是个会疼人的,“带创可贴了吗?” “现在谁还用那玩意儿。”姜辞从包里翻出一个鞋袋,取出备用的球鞋。 边骋看乐了,往姜辞包里看,“我倒要看看你这包里还能装下什么,你说你,图什么,何必把自己折腾地这么辛苦。” “图钱,图赚了钱养一屋子帅哥。” “得了您嘞,说得好像您现在养不起似的。” 姜辞眨眨眼:“那我要是想养你这样儿的,你哥那样儿的呢?” 当天晚上,边家的饭桌上,边骋把白天遇见姜辞这事儿说给老太太听。 当他说到姜辞最后的那句玩笑时,边策搁了筷子提前下了桌。 养他这样儿的? 嘉年华 第38节 他看她是出了笼之后,不知道往哪儿飞了。 他去后院儿消食,又听见老太太问:“姜辞忙,应该没时间处对象吧?” 笼里两只鸟儿争食,叽叽喳喳,他没太听清边骋的回答。 第41章 姜辞迟迟不接边策送的餐厅。托边骋来问, 她只有一句话——无功不受禄。 不接好。 她心里的盘算与傲气,边策自以为了然,取消了对姜辞的微信置顶, 干脆让餐厅歇业。 老太太问:“好好的, 怎么就歇业了?” 边策答:“主厨去进修了。” 本就不对外开放, 歇业不也惹眼,只是从前常去的客人少了个消遣的地儿, 不免来打探实情,边家的人需耐心多一张嘴解释。 老太太又问边楚:“最近见着姜辞了?” 边楚:“见着了, 前天跟二哥去了她好朋友的展, 二哥还捧场了。” 边骋又买了索然的画, 转手送给新交的女朋友。他这回的女朋友在艺术界小有名气,随便发了条微博,索然的名气便又往上走了走。 边策想起自己家中也有索然两幅画,一幅是他自个儿买的, 另一幅是姜辞落在他车上,被他私心扣下的。 要不怎么说姜辞心气高。那幅画画的是他,他识破、扣下, 她不问,也不要, 生怕多说一句话就落了下风。 晚上有局,陪老太太喝了盅茶后, 边策离开。 边楚搭他的顺风车, 说去找姜辞跟索然玩儿。 分了手后,她倒是不忙了。又是帮朋友策展, 又是组局闹腾……指不定哪天就又能跟边骋比肩。 边策扯回思绪,问边楚:“你中意的那个律师, 跟他还有联系?”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边楚语气却松快,立刻接了句姜辞说过的话,“不过男人嘛,也就那么回事儿。” “你这跟谁学的?”那谁的名字几乎到了嘴边。 边楚挑一下眉毛,“索然姐说,姜姐姐什么样儿的男人都处过,她这句话是最中肯的评价。” “你少跟她瞎混。”边策蹙了蹙眉心,又换了个措辞,“不该学的别学。” 边楚“切”了声,“大哥你真有意思,之前你还让我多跟姜姐姐一块儿玩呢。” 边策抿唇,无言以对。 “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边楚偏要追问。 边策一句话道破,“脚踏实地,少谈恋爱。” 边楚转了转眼珠子,转念就把这句话抛到脑后。 “大哥,咱们俩要去的地儿离得不远,回头你能来接我吗?” 边策脑子里过了过姜辞的影子,说:“我让人去接你。” - 今晚的局是为索然庆功,不是姜辞牵的头。牵头的是她们俩共同的朋友安羽。 姜辞邀边楚来玩儿,是因为安羽跟边楚是同龄人,两人还是同一个专业。眼下边楚为发展方向感到迷茫,姜辞为她引荐个朋友,当是为她提供些灵感。 安羽年纪虽小,名气却大。去年年末,他在欧洲得了个优秀策展人的奖项,年初,国内顶尖的艺术经纪公司立刻把他挖回国。 姜辞与他相识源于一次合作。那会儿姜家还在做老本行,新款去欧洲镀金造势,办了次展,展会上有几个兼职留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安羽。 那年姜辞二十三,安羽二十。姜辞刚跟初恋分手不久,安羽尚未谈过恋爱。 后来索然问姜辞,跟小孩儿有没有意思。 姜辞言简意赅,说188的大帅哥不需要太有意思,腹肌□□、嘴唇软就够了。 这晚大家闹得欢,姜辞却不许边楚喝酒。这是一个小时前边骋发来的嘱咐。 姜辞哪儿能不清楚,边骋心思才不会细到这个程度,这明显是那位喜欢在家立大哥威严的边先生的嘱托。 边楚又苦苦相求,说今晚两个哥哥都不回家住,即便她喝醉露了小辫子,他们也抓不住。 安羽揽住边楚的肩膀,递给她一杯低度数的果酒,“喝吧。”话落眼睛看向姜辞,“不是小孩儿了,有喝醉的自由。” - 边策这边是个半学术性质的局,到场的都是医学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一位鬓角斑白的长者,见着边策,第一句便是问他:“我时间都给你留出来了,你却没把人带过来检查,我倒好奇,哪家姑娘能放了你的鸽子?” 边策拿出小辈的谦和跟讨巧,三言两语把这事儿给圆了过去。 对方又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她今晚还在活蹦乱跳,八成胃里又能装二两酒。 边策笑笑:“好多了。” “还是要注意啊。年纪轻轻的……” 这样的开篇,纵使今晚有再好的茶,兴致也散了大半。 边策打小性子就淡,姜辞一度打趣他,说他身上是老钱们才会有的奢侈的倦感。 他的倦,是万事皆如意,万事皆无趣。 细细想来,他倦感之下的平静里,起的为数不多的波澜,都是从去年冬天心里给了姜辞一个位置开始。 只是一个位置,留个名儿,记几场开心或糟心,无伤大雅。 不曾想过会留下名字之外的痕迹。比如一有人提起她,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便如同科幻片里的幻视,跃然在他眼前,轻易不能抹去。 长辈们谈开了。 “这几年,德国的团队愈发难缠了。听说孙总那儿也丢了步棋。” “这事儿可有的论。这不,洗牌洗的多快啊。”说话人拍了拍边策的肩膀,“我当是她你的人,去年才亲自把德国那条线递到她父亲手上,没想到她冲到前面去了。叫什么来着?” 在座的都是边策信得过,且比孙之净高一层级的人,也都是该跟老太太一起论资排辈的人。边策本有些散漫,听见这句,掷地有声地接了话:“姜辞,楚辞的辞。” “我倒看不出这颗棋子儿有没有下错,不过,边策,你是这帮小辈儿里,唯一没出过错的人。”这人又接着点拨,“纵使梁家跟你议过亲,可枝繁叶茂难修剪,不一定比得过你亲手栽的秧苗。” 茶气浓了淡,淡了浓。 边策舌尖裹上涩感,搁了杯盏,拿一块点心,想尝点甜。 可唇上刚沾染些粉末,他就觉察到,口感不会符合他的预期。 正如姜辞铁了心不下孙之净给的台阶,从那一刻起,他就了然,姜辞即便成了他的棋,他也会下得磕磕绊绊。 这不,不谈生意,只谈感情,已经磕磕绊绊。 - 边策差人去接边楚,得知边楚喝醉死活不肯走,让边骋亲自去接。 边骋被梁家的人绊住,走不开,这差事终究落回到边策身上。 边骋:“大哥,姜辞她们都在呢,你给边楚留点儿面子。” 不久,另一通替边楚求情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边策没存她的号码,但记得住她的手机尾号,数字是她生日。 不是微信,是电话,可见把他的微信给删了。 “您好。”姜辞声线清脆,客气疏离。 边策没应。 “要不就让边楚住我那儿吧,省得您来接。” “电话给她。” 车停在路边,边策等了一分多钟。 回来接话的仍是姜辞,“边先生,她说害怕您骂她,要不……” “为什么让她喝酒?”边策沉了声。 姜辞沉吟几秒后才应声,口气无奈,“我的错。” 说完挂了电话。 边策赶到时,姜辞揽着边楚站在台阶上。索然跟一个年轻男孩笑着攀谈,那男孩儿说着话,手指自然地绕着姜辞短衫袖口的丝带玩儿。 看见边策的车,姜辞牵着边楚把她送过来。 边策下车给边楚开车门,姜辞跟他错肩,侧过脸,鼻息停了停,眼睛向下,视线落在柏油路面上。 “喝了多少?”边策把边楚送进车里后,不咸不淡地问一句。 姜辞抬眼看他,“只是四五杯六度的果酒。”话落低了眼梢,看他叠的规整的衬衫袖口。 “姜姐姐,不是去你那儿吗?我不要回家。”边楚冒出一句醉话。 姜辞再次跟边策错肩,俯身替边楚系好安全带,“乖,下回再一块儿玩儿。” 边策垂眸,看姜辞松散的鱼骨辫和被方才那个男孩儿扯散的袖带。 她很快站直,关了车门,白色的带子垂了一段在露出来的腰线上。 她会穿,身上的衣服从来在市面上找不到。她爱漂亮,爱的跟其他姑娘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哪儿最漂亮,五官不带妆也显眼,身段藏在衣料之下不爱示人,轮廓却摆在那儿,漂亮就是漂亮。 夜风拂面,今年的暑气来的过分的早。 姜辞拨开耳侧的碎发,“边先生再见。”话落人走,长腿迈过斑马线,赶着绿灯最后一秒上了台阶。 边策回到车里,边楚仍在念叨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儿?”他语气带几分躁意。 边楚解了安全带,趴在主驾的椅背上,“大哥,你今儿怎么没骂我?” 嘉年华 第39节 边策无奈笑一声,摇摇头,“珍惜你今晚的好运气。”他只是情绪更迭,淡了教训妹妹的心。 边楚哪儿听得懂这话,阴差阳错地答:“感谢姜姐姐替我求情。” - 跟索然道了别后,安羽买冰激凌给姜辞吃。 两人在姜辞楼下的小花园里做夜猫,姜辞舔着冰激凌,安羽拿相机给她拍照。 过了会儿,真有夜猫出现,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踱步过来,趴在安羽脚边。 “瞧,猫都喜欢我,你却不喜欢我了。”安羽抚摸小猫的头,看一眼认真舔奶油的姜辞。 姜辞伸手揉了揉安羽的头,学他安抚小猫,说:“我最近不太饿。” “能不能别再拿我当饭后点心?”安羽问。 姜辞耸肩,“谁让咱们俩错过了一起吃正餐的时间。” “你少骗我。”安羽起身坐在姜辞身侧,拿出纸巾替她擦拭唇角的奶油,“你心里可没我,从一开始就没有。” 姜辞:“哟,长大了,打算跟我论真心了?” “论你没有的东西,我多亏啊。”安羽停了手,忽然俯身。 姜辞别过脸,躲开这个吻,“真要亲了,我就该带你上楼了。可明儿早上起床,我良心上一定会过不去。” “跟从前一样不好吗?”安羽垂下眼睫,年轻帅气的脸庞上笼上淡淡的失望。 “我得尊重你啊。”姜辞耸耸肩,“那晚给你接风,我就意识到你真的长大了,你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可你要的我给不了。” 既然给不了,那就什么也别给。她不是边策,做惯了上位者,浅薄的爱意可以施舍。 “你说了算”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因为没动真心的人才拥有主动权。 安羽问:“你喜欢过我吗?” 姜辞毫不犹豫:“当然。” “像喜欢小猫小狗一样吗?” 姜辞想了想,说:“别贬低自己,我们安羽这么优秀,值得最好的爱。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某个阶段的我自己。” “但那不是爱,对吧。喜欢的人可以很多,但爱的只有一个。” “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爱谁?” “我最爱现在的自己。” 安羽听笑了,“跟你刚刚说的话简直是悖论。” 姜辞没所谓,“爱也可以很肤浅。” 深陷过的糊涂蛋总爱拔高“爱”的意义。 谁都做过糊涂蛋。 - 边策把边楚送回老太太那儿,安顿好,经过书房,顺路进去取一份文件。 无意中瞥见桌面上去年姜辞送的粉色陶土小猪,他第三回把这个碍眼的玩意儿塞回抽屉里。 家中阿姨来问他吃不吃宵夜,说老太太睡前叮嘱,猜他今晚的场合八成吃不好东西,特地给他留了些易消化的吃食。 “不劳烦您了,您早些歇着吧。”话落,边策下了楼。他在最后一层台阶顿住脚步,又回头对阿姨说:“我今晚不住这儿。” 回到车里,他安静坐着。路灯下树影婆娑,一些光影在他眼面前晃,他莫名想起今晚姜辞袖口的那根带子。 两人错肩时,他发现她换了香水,脖子上的项链自然也不是他送的那一条。等定了心神,再听到的,就是她说“再见”。 不够掷地有声的开始,算不上清醒决绝的结束。最后一番交涉竟是她抱怨他在床上的表现。 发动引擎后,边策一颗心冷却下来。 他还是喜欢自己掌控主动权的感觉,那种被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状态,跟他在床笫之间得不到灵魂慰藉一样糟心。 车停在小花园旁边,精力的充沛的两个年轻人正在享受夏夜。吊着他的那一位沉醉其中,丝毫没觉察到他的出现。 可他并不在乎。 - 跟安羽走到楼下,看起来有些落寞的男孩想要一个goodbye kiss。 姜辞转过身的一瞬间看见边策的车停在那里。 今夜姜辞没有戏瘾,她尊重原有的剧情,张开双手抱住安羽。 “你嘴唇又香又软,我怕我动了坏心思。”她拍一拍安羽的背,“我听见你的心跳了,真可爱。” 安羽无奈地歪一下头,把自己的房卡塞到姜辞手里,“要是觉得可惜的话,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不会让你为难,只会让你快乐。像过去一样。” “好。”姜辞欣然收下。 一张卡而已,乱不了剧情节奏。 分寸感在她心里。 - 安羽走后,姜辞没有任何纠结,大大方方走到边策的车边。 边策按下车窗,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的情绪有了新的论调。 “上车。”边策音色很轻。 “理由?”姜辞语气干脆。 边策下了车,牵住姜辞的手,把她塞进副驾。 姜辞知道这不是偶像剧,来回拉扯,总归小家子气。她坐定,但没系安全带。 边策回到主驾,俯身,为姜辞系安全带。 “去哪儿?”姜辞开口问。 边策停了手,再次看姜辞的眼睛。 距离太近,两人的呼吸融在一块儿,边策的眼梢微微下沉。 姜辞眼睫微动,边先生竟毫不掩饰他的欲念。 “你都不……” 姜辞话还没说完,唇瓣被压住。 边策不想掩饰,更不想解释。 不管她怎么想,往后两人又该怎么走,这一刻,他一晚上的躁意必须得找到落脚点。 哪怕今夜过后,他仍在她的黑名单里。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一段关系,他想要的,只是他平静里的倦感里,不轻易掀起的那道波澜。 姜辞不必理解他的偏执和自私。 她想问的是什么来着? “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玩伴?” 他没所谓。 只要她的身体有所回应,今夜他的道德感会跟她持平。 第42章 姜辞的呼吸停了一拍, 心态像在走崖边,情绪停在悬而未决的当口。 生理反应不骗人,当下感性占上风, 可她偏偏手心一紧, 正好触到衣袋里安羽给的房卡。 简直是天降神兵。她立刻让自己走神——如果边先生让她产生了饿感, 那她今晚还有个更好的选择。 比边先生小了十岁的安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弟弟。他不会在紧要关头像边先生那样执着于灵魂共振,更不会拿她当个玩偶, 每一回都要走齐流程才肯罢休。 年轻的生命永远富有激情,她更喜欢激情之下的快乐。边先生却总喜欢把她当成物件儿研磨, 让她总感觉不到爱, 只感觉得到累。 她起初以为那是他的绅士精神与服务精神, 后来用心体会,那不是风度,而是偏执,是可怕的病态。 边先生执着的东西浓度实在太高, 他总说是她没耐心,实际上是他自己不够爱。 因为只有喜欢才会敏感,爱才会疯狂。 姜辞要的不过是, 久不见面时,一见面会立刻拥吻, 情难自持时,会百无禁忌, 能甘愿丢掉所有的前提。 边策唇舌里的茶涩被冰激凌残留的甜味冲淡, 坏情绪却没有上岸。 姜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不回应, 也不拒绝,甚至眼角扬起来看着窗外的明月, 坦坦荡荡地展示她的不在乎。 “下车。”唇瓣分离,边策在黑色情绪里推开副驾的门。 姜辞没有一秒钟犹豫,即刻动身。可当她一只腿踏出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又立刻把脚收回来。 她用力地把车门关上,不说话,也不看边策。 “想讨个说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边策侧头打量她。 姜辞语气极淡:“您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边策正体味她这句话,姜辞扭脸对上他堆满躁怒的眼睛,轻轻笑着,朝他歪一下头:“开车。” 车驶出小区后,姜辞在导航里输入一个地名。是戴女士独资的一间酒庄。 十分钟后,车驶入酒庄的地下车库。 车库无人使用,没有监控,也没有灯。 车刚熄火,边策正思考姜辞的意图,姜辞利落地跨过来,俯身压住边策的呼吸。 几乎是一气呵成,看不见的欲望在迫切中一泻千里。是阴天两团积雨云相撞,更是烈日下的奶油和甜筒融化、汇聚,彼此不再成形…… 嘉年华 第40节 汹涌也急躁,姜辞像一只充满贪欲的小兽,肆虐被她精心抓捕的猎物。她松开自己的枷锁,展示诱饵,控制猎物的神志。 她给他反击的机会,放任他的欲念,却又泯灭他求胜的意志。 他沉沦时,她抬高头颅笑他卑微,他看破阴谋后,想要反败为胜时,她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给他“致命一击”。 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姜辞在边策身上完成了自嗨。四下无人,她丢掉所有的克制,巅峰几秒,她在他耳畔高声吟唱。 抛开心理因素,女性最快乐的方式根本无需纳入。诚然,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但这并不妨碍她燃起令他挫败的决心。 莫名其妙的强吻,何其冷酷的一句“下车”,是他在自抬身价看轻她。 她若是直接下车,她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唯有“折辱”回去,才能令她获得今夜的平静。 她这一颗心,曾为他百转千回不知疲惫,这一刻的风平浪静是她应得的奖励。 姜辞十分了解边先生的癖好,这点潦草的前奏还不至于让他丢弃风度为难她。 得逞后,姜辞把纸巾塞在他手心,“抱歉啊,您这一身衣服都被我弄脏了。” 边策的心思断在姜辞神魂颠倒时,她在吟唱时竟然重重咬他的脖子。爱.欲跟死欲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等量级,那一刻,他消沉,也困惑,爱意竟然跟痛感齐头并进。 姜辞穿好上衣后想要下车,边策悄无声息将车落了锁。 黑暗中,他抓住她的胳膊,再次拉扯。 姜辞识趣,不再焦躁,温柔吻在他耳边,轻轻开口:“边先生,就到这儿吧,我知道你车上没套。” 顷刻间,边策压住她的后脑勺,往讳莫如深的地带引领,她被迫折颈,他像赏看一件精美的仪器,看她扭动的黑发和她紧按他膝盖的手指,寻求他渴望的东西。 可在五六秒后,他就觉得无趣,不忍心看她挣扎,陡然放开手,声音冷得像ai,“抱歉。” 姜辞直起身体,木然地看向边策。陌生的边策。 边策垂眸,比她先跳脱出这场荒唐戏,他一颗颗整理衬衣纽扣,语气沉静:“你把安全带系好,我送你回去。” 车再一次停在姜辞家楼下。边策先下了车,绕过去为姜辞开车门。 “再见。”姜辞先开口,语气带三分试探。 “再见。”边策的声音不起波澜。 目送姜辞进了楼栋后,边策驱车离开。 姜辞转身,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一些异样的攀扯感爬上心间。 她明明赢了,他明明挫败。她的爽感却泯然于他疏离的这一声再见。 - 边策对着镜子检查脖子上姜辞留下来的咬痕,确认没有一周下不去。 于是称病,躲进山里。 白天养花,晚上吹风。难得闲暇,谁也不见。 梁子淳听说他病了,开车来探望。车开不进院子,她打电话给他,他关了机。 她等了一会儿,看见院子里的景变了。想起他们曾并肩在这里看山看雪,那竟是十年前的事了。 门外的木箱还留着,她上车写了张字条塞进去。 隔了两天,她又来,那张字条还躺在木箱里,他不曾看过。 “大哥到底怎么了?”这天清晨,几天不见边策的边楚问老太太。 边骋烦躁地拿小银勺戳半熟的鸡蛋,搅得餐盘像一个灾难现象,“他能怎么,躲孙总跟梁家的人呢。” 老太太昵一眼边骋,“刚替你大哥分担两天就受不了了?可见他平日里有多辛苦。” 边骋近日长进不小,如今梁家的人也忌惮他三分。他却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摆谱,乖巧应着:“您说的都对。” 老太太对边楚说:“待会儿去我书房一趟,替我给梁家捎个东西。” 边楚不解:“子淳姐常来看您,下回她来,您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边骋接话:“她小姑娘家家的哪儿懂这些,您把东西给我,回头我去。” 老太太偏让边楚去,说她也该学人待人接物察言观色的本事了。 这晚边策接了边楚的电话。 边楚:“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边策还没给个准信,边楚絮絮叨叨抱怨一通去梁家听来的冷嘲热讽。 梁家那边逼得紧,一口咬定当年是边策耽误了梁子淳,后来梁子淳才负气错嫁,所以理应边策继续担责。 “那你怎么应付的?”边策柔声问妹妹。 “我哪儿懂这些啊。”边楚叹了口气,“我只好偷偷发微信请教姜姐姐。我见过她跟投行的经理斗嘴,她把对方气的半死。” “她教你什么了?”边策看了看日子,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脖子上的咬痕还没淡。 边楚一通叙述,边策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姜辞教她说这些话时的样子。 这事儿办的,怎么偏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可她在乎吗? 隔天梁家就把状就告到老太太面前去了。说他们家边楚是真厉害,捧着梁子淳损了梁家,把错处都算在梁家长辈头上,除了梁子淳,她把梁家一家子都得罪光。 老太太背着梁家人偷着乐,对边骋说:“所以才非得让你妹妹去啊。这些话她说出来,再难听份量也轻,再得罪人,他们也不会失了体面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边骋:“要不说还是您厉害,也亏得姜辞教的好。” “姜辞去海南了?”老太太问。 “是呢,第一期工程,她不放心,非得亲自去监工。” - 那是咬人后的第三天,姜辞去投行开会,听说边先生称病消失。那人描述的夸张,添油加醋一些外界的传言,听得姜辞云山雾水,真心真意担忧起来。 “边先生病了?”姜辞当是随口一问。 某经理疑惑:“姜小姐会不知道?” 去年边策亲自给姜辞做方案,经理当她是他的新欢。如今看,怕是情分已经断了。 隔天姜辞飞去海南,工程揭了幕,大堆事情等着她操办。她把打听边先生真病还是假病的事儿交给苏洛去办。 苏洛还未探明,边楚先来取经。 几番来回传话后,姜辞领悟了。边先生消失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简直白白担心。 那明明是人家在跟梁家斗法。 好在她也没高估自己,没多嘴一句问候,否则边策会如何想她? 哦,戏精又加戏了。 得了便宜还来卖乖。 可不知怎么的,她每每想起那晚后来边先生的反常,就连海南的艳阳也难以融掉她心头那股子阴冷。 日子飞驰而过,她投身于繁忙,妄想让那晚的插曲淡成天边的远星。 可只是妄想。 他到底怎么了? 第43章 施工设计图跟建筑体量起了冲突, 姜辞飞回去找设计院的专家做修正方案。 落地后孟景舟出现在机场,姜辞远远看着,打趣身旁的苏洛:“也就半个月没见到你, 他至于嘛。” “他是来找你的。”苏洛低声补充道:“我出再久的差, 他都不会亲自来接我。我跟他的关系到不了这一步。” “他不想你?” “这你得问他。” 姜辞“嘁”了声, 暧昧地问:“今晚你应该没空吧?” “不一定。”苏洛说,“晚上吃饭的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 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药盒在你包里,白色的是胃药, 蓝色的醒酒药, 你千万别吃错了。” “辛苦了。”姜辞搂一下苏洛的肩, 走到孟景舟面前,故意想要去逗他。 孟景舟的眼神从苏洛身上挪回来,推开姜辞的肩膀,“谈正事儿。” “真没劲。”姜辞转身对苏洛眨眨眼, “是不是越是一本正经的男人,私底下反差越大。” 苏洛耸耸肩,低声道:“你饶了我吧。” 跟孟家合作的外资出了纰漏, 孟景舟往上查,查到孙之净的新项目跟这件事情有关联。 “我明天先去辜教授那儿探个底, 要引进外资,落地只能是在医院, 这事儿不难办。”姜辞如今已经不知道“累”字该怎么写, 她的脑容量大到可以装进一片太平洋。跟任何人谈任何事,她都能纯熟应对, 或许不久后,她便能学边先生当个ai。 孟景舟说:“最近边策不太爱管事, 需要出面的场合都是边骋露脸。” “跟边骋打过交道了吗?” “碰过一次,毕竟是他大哥亲手教出来的,骨子里那股劲儿跟他大哥如出一辙。”话落,他摘下腕表,习惯性地把表递给苏洛,“昨儿磕了一下,帮我送去……” 话没说完,他收回手,再不往苏洛和姜辞的方向看。 姜辞知道孟景舟惜物,这块表必定珍贵,需要找熟悉的钟表师傅修。除了坏掉的手表,还有生活中诸多私密的细节,从前都是苏洛替他留心。 “明天后天我是私人行程,洛姐你歇两天吧。”姜辞握一下苏洛的手,“希望我离开你两天不会不习惯哦。” 苏洛掐一下姜辞的手背,“饿了记得吃饭,别委屈了自己。” 孟景舟哪儿听得懂女孩子之间的暗语,回头给姜辞推荐了一间餐厅。 姜辞嗤笑:“真是块木头。” - 收到苏洛发来的餐厅地址后,姜辞立刻打电话过去问:“你不知道这是谁的餐厅?” “据说背后老板是梁子淳,有什么问题?”苏洛不解。 嘉年华 第41节 姜辞修正她的信息,“几经易主,这间餐厅现在的主人是边策。” “所以……不方便?”苏洛没在私人场合听姜辞提起过边策,只是从她的状态揣测,他们俩似乎是散了。 姜辞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不方便。”边先生一个月能有一天去这间餐厅打卡就算不错了。 姜辞先去了趟律所,到餐厅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五分钟。 她不喜欢迟到,急匆匆进门,跟一张半熟的脸擦肩。 对方叫住她:“姜小姐,好久不见。” 姜辞顿住脚,认出这一位,是边策信得过的职业经理人。 她颔首一笑,“您好,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您先忙。” 入了席,刚打完一圈招呼,服务生送进来两瓶好酒。 姜辞提前看过菜单,苏洛点的不是这款酒。正想问,服务生解释道:“感谢姜小姐今天赏光,这是我们经理送的。” 姜辞收下,待人走后,查了下酒价,把这事记在备忘录里。 明面上是谁送的她就承谁的情,藏在暗里的人情不归她管。 席面上,姜辞给帮忙的几位长辈敬酒,长辈们皆是和和气气,但跟她平辈的两位难缠。 一顿饭吃了足足三个小时。 散了宴席,她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口等代驾师傅。经理出门来送,又为她打包了两份这里的特色点心。 寒暄过后,姜辞开口问:“边先生最近还好?” 两个不算熟的人为了一个中心人物绕弯子,她要是再不主动提这个名字,倒显得她矫情。 “老样子。”经理打趣,“您应该了解他的,在他那儿不存在什么好与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天天都是一个样儿。” 姜辞心想,那是您没机会见一见他别的样子。 纵使是个真仙人,摘再多天上的星,也会贪恋人间的果。就看他心里谁才是那颗果。 代驾师傅赶到,姜辞跟经理告别:“谢谢您送的酒和点心,替我问边先生好。回见。” “再见姜小姐,希望您以后常来。” 路上姜辞走神,想起她没接的那间餐厅,想打电话给苏洛,让她探探情况。又想起苏洛今晚八成在孟景舟那儿,干脆让师傅改了路线,自己去看看。 车停在路边,远远看着,藏在闹市中的那片桃花源漆黑一片。当真是歇了业。 这劲儿较的,姜辞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深了想。 后来他让边骋来问,意思足够明显。这何止是分手费,这还是对他们姜家的补偿。 一步棋,一颗子,他可以亲自掌灯带路,也可以随意弃之于千里之外。 但他不做恶人,他边先生的好名声永远立在那儿。 - 辜教授明确了姜辞的来意,对她说:“这事儿你直接问边策,他能给你个准信儿,你何苦跑我这儿来绕弯子。” 姜辞叹气撒娇,“边先生那么忙,哪儿顾得上接见我。” “你糊弄得了旁人,糊弄得了我嘛。你跟他别扭不是一天两天了。”辜教授又道,“别紧张,你们私底下的关系我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只是去年那阵子他对你上心,有一回,我自个儿瞧出来了,你眼睛里有他,我也瞧出来了。” 姜辞知道辜教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他这样说,只是出于对小辈的关心。 她撇一下嘴,“您喝茶。” 辜教授:“需要我出面的话,你吱声。” “何须您出面。我跟他之间没那么复杂,回头我就去找他一趟。” “你最好能做得到。”辜教授叹气,“姜辞,你是个聪明姑娘,压根不需要我多嘴提醒你,你也能掌控好跟他相处的分寸。喜欢是一回事儿,生意是另一回事儿,孰轻孰重你得掂量清楚。” 姜辞咬咬唇,“您提醒的对。” 傍晚时,姜辞给孟景舟回话,说辜教授不知情,旁敲侧击问了边骋,边骋也不知情。 孟景舟觉得还是得去会一会边策,于是问姜辞的意思。 姜辞装傻。 “行,我自个儿安排。”孟景舟不会让姜辞做令她为难的事儿。 挂了电话,孟景舟问背对着他穿衣服的苏洛,“姜辞跟边策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以什么身份问?我又该以什么角色答?”苏洛笑一下,“姜辞待我可不比你差。” 孟景舟不再多问,起身,接过苏洛递过来的衬衫。 苏洛的手停在他掌心,“新助理用的习惯吗?” “男的。”孟景舟收回手,话落,转身进了浴室。 - 这天清晨,边骋正要出门,被老太太叫住。 戴女士过五十岁生日,老太太拱她办个生日宴,当是给姜辞造势。 边骋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您放心,我差人去帮忙,厨子和花匠都按给您过生日的规格请。” 说到这里时,边策正好下楼,边骋顺嘴问他:“哥,海思资本什么时候跟之净哥扯上关系了?” 边策停在台阶上,慢条斯理扣好表扣,头也不抬,“姜辞找你了?” “她问的含糊,是我自个儿猜出来的。她呀,是替那位小孟总来问的。”边骋话锋一转,“他们两家这亲事虽定不下来,但她跟孟景舟倒是亲密。” 边策没吱声,走到餐桌边站定,低头看见老太太的茶杯,那是去年姜辞送的。 他应了声:“这事儿你甭管,她要查,让她自个儿想办法去。” 边骋听出不对劲,问:“不让我帮衬着她了?” 边策端起自己的茶杯,眼波流转,“这是帮她吗?她自己的事儿她从不开口,旁人的事儿她倒是上心得很。” 她问了一圈人,独独没来找他。可除了他,没人可以给她答惑。 正想着,餐厅经理发来一条信息,说收到了姜辞的回礼。 两瓶酒而已,她倒是客气周到。 他问:送的什么? 经理:凤凰单丛。 真是会送。 他从来不喝青茶。 - 孟景舟没约到边策。想从别的途径查,又怕孙之净给他使绊子,这件事就这样成了梗在他喉咙口的鱼刺。 如此一来,姜辞看的清楚明白,某人闹这么一出,哪里是为了为难孟景舟,分明是为了为难她。 姜辞带走了海思资本跟孟家历年来合作的资料。当天晚上,算了个边策不在家的时机,去边家探望老太太。 戴女士的生日宴准备的妥帖细致,老太太功劳最大,她来她老人家面前扮乖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姜辞算准了边策,没算准旁人,今晚她来了,梁子淳也来了。 姜辞不曾看低梁子淳,相反,她理解梁子淳。无论梁子淳对边策还有无情意,她都理解。 年少时炽热的情意难以泯灭,兜兜转转之后,是放下还是想重新拾起,都是艰难的抉择。 何况她的家族在给她施压。 遇到边策这样的人,或许注定是一种噩运。 有人天生拥有做好好情人的能力,却不具备做.爱人的特质。 情人与爱人,一字之别,万里之差。 没有了徐太太梗在中间,姜辞跟梁子淳的相处更为顺畅。 她们相谈甚欢,谈只有女性感兴趣的话题。 梁子淳给姜辞推荐了品牌,姜辞给梁子淳分享了旅行攻略。 “好热闹。” 边策的声音响起时,姜辞正给梁子淳看安羽最近做的展。 梁子淳先回了头。姜辞顺势朝边策点一下头,敷衍地把这个招呼打了。 老太太问边策:“今儿怎么散的这么早?” 茶室不如客厅宽敞,只姜辞身侧有一个舒服的空位,边策没坐,倚在姜辞对面的浮雕上,淡声接了话,“茶不合胃口。” 姜辞低头,他半个影子正好落在她的茶杯里,灯光下盈盈灼灼。 梁子淳继续方才的话题,问姜辞安羽的展闭幕没。 “还没,到月底才闭幕。” “什么展?”边策随口一问。 姜辞不接话,反正梁子淳会回答。 凭空多了一个人,这个偶然的聚会变得无聊且难聊。 姜辞正巧接到戴女士的电话,起身跟三位作别。 “我也走了。”梁子淳只跟老太太作别。 两位女士并肩离开,走到门口,姜辞停下脚步。 她的车被堵了。 梁子淳说:“我先挪我的,你去叫他。” 这是姜辞玩儿剩下的把戏,她头一回来边家就用过这招。 她慢步折回去,站在屏风后头,想了又想,周全了又周全,最后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开了口:“边策哥哥,烦请你挪个车呗。” 嘉年华 第42节 第44章 一声“哥哥”让边策听见去年春天的姜辞,这比“边先生”来的有意思。 既然她都给了台本,那他便赏脸入戏。 他对老太太说:“您歇着,我送送姜辞妹妹, 我正好跟她谈些正事儿。” 老太太朝姜辞招招手, “刚刚子淳在, 我没方便问你,你最近有对象了吗?” 姜辞只好又从屏风后头出来, 乖巧应声:“心里痒,想谈, 但遇不着合适的。要不您老人家给介绍介绍?” 这话算是问到老太太的梗节儿上。好好的一个边骋, 跟姜辞哪儿那儿都般配, 愣是成不了。 姜辞也知道这话老太太难接,“噗嗤”一笑,“我逗您玩儿的,您千万别真上心。” “你这姑娘, 你说说你……”老太太又看一眼边策,“好好送她去,对了, 把你书房里那盒香给她带回去。” 边策瞧着姜辞的眼睛应话,“好。” “听你妈妈说你最近睡眠不太好, 待会儿让他教你这个香怎么点,能安眠的。”老太太拍拍姜辞的脸, “去吧, 我歇着去了。” “你去拿,我在这儿等你。”错身时, 姜辞低声对边策说。 “您给我的墨,我也让姜辞捎给她父亲了。”边策不理会姜辞, 冲老太太的背影说。 老太太立马回了头,支使姜辞道:“快去,他那儿好东西多,你尽管挑。” 这份慈爱怕是独一份儿。姜辞能怎么办? “好嘞。”她甜笑,待老太太转身上了楼,她冲边策挑一下眉头,笑容变凉,“走呀。” 进了书房,边策将门半掩着。 姜辞站在离门不远处,忍不住出声打趣边先生,“我爸妈没少来,也没见你送过什么墨。” “你老早跟他们把咱俩的关系挑明,我用得着回回避嫌?”边策拿了香过来,一只手握紧姜辞的手腕,“你父亲看你看的那么紧,我岂敢当着他的面儿献殷情。” 姜辞低头,想挣脱开他的禁锢。边策将香搁在一旁的柜子上,两只手都握着她,“我瞧瞧你为什么失眠?” “你少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把脉了?”姜辞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干脆抬起他的手往心口按,“您往这儿放,这儿心跳明显,比你压根摸不到的脉相更实际。” “我真学过。” 边策欺身过去,话落壁钟正好响起,清脆笃定的声音就荡在姜辞的耳畔。 钟声碾着姜辞的心跳响了十声,两人对视了十秒。边策眼睛的笑意胜过台本上所有生动的叙述。 姜辞知道自己败露了什么,屏气凝神,带了些力气拨开边策叠在心跳上的手掌,“海思资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边策放开姜辞,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窗户半开着,薄纱被轻轻吹起,在他身侧晃。 他定定地看了姜辞一会儿,说:“把门关上。” 姜辞关了门,走到边策身前站定,叹一口气,扯一扯唇角,“您说说,我到底该不该自恋?” 他大动干戈就为了见她一面? “该呀,怎么不该。”边策靠在椅背上,冲姜辞扬一扬下巴,“姜小姐在我这儿一直拿的是女主角的剧本。” 风大了些,窗纱扬得更远,他的脸浸在白色的纱后,神色暧昧不明,周身的风流却更盛。 姜辞挪开视线,略过他这句真假难辨的漂亮话,走到他书桌前坐下。 桌面上搁着一些不太要紧的文件和几本各不相干的杂书,有建筑类的,有金融相关的,有全英文的侦探小说,还有一本讲中医的。 “哟,当真在学。”姜辞极少见识边策身上的无序感,从乱中把那本讲中医的书抽了出来。 随手翻几页,宛如天书。 “你的胃调理的怎么样了?”边策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她生病的事儿她父母并不知情。 “心情顺畅,身体自然就好了。”姜辞合了书本,说:“听说边先生病了一场,我整天瞎忙,也没顾得上打听跟关心。您现在好了吗?” “方才还是哥哥,这会儿就又是边先生了。” “叫哥哥您要是受用,我打今儿起天天叫。” 这姑娘还是那么贫。 边策走到近处,从那叠乱书下面抽出一份资料,搁到姜辞眼前,“你倒是说说,我得生多重的病,你才会顾得上打听跟关心?” “您就别拿自个儿身体开玩笑了。”姜辞打开资料,海思资本的信息跃然纸上,翻回扉页,看见“风险评估”四个字,她停了手,也立刻停了说笑的心情。 “餐厅经理送你酒,你只承他的情。那现在你把这份儿东西递到孟景舟面前,他是不是也要效仿你,只承你的情?”边策话落,拍一拍姜辞的后脑勺,“过去都白教你了?打听事儿打听半天绕不到正题上,眼下连人情也不懂得维系了。” 姜辞暂且将边策的嘲讽丢到耳后,她一页页翻着这份评估报告,快速在里头索取关键信息。 看到最后,她指尖发凉。 “你要什么?”她偏过头,仰视倚在桌沿上的边策。 边策不想看她这张谈生意时才会认真的脸,伸出手,关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没想好,但我不跟孟景舟谈。” “当然是我跟你谈。他承我的情,我承您的情,您一点儿也没白教我。”姜辞讨厌仰视,她站起来,拉住边策的胳膊,把他拽到凳子上坐着。 “做什么?”边策笑起来。 “边先生在我心里,清风霁月一般,自然是行君子之道。”姜辞把他的钢笔塞进他手心里,又握一握他的指节,“你言明,让我心里有个底,否则我都不明白该用什么量级的条件跟你谈。” 边策轻嗤了声,在纸的背面写了一行英文和一串数字,“找这个机构去查。你不许出面,让孟景舟自己去查。” “对方要是不认孟景舟这个名字怎么办?” “不认他的就认你姜辞的吗?”边策抬一下眼梢,又放轻声音,“不认,我会再有不认的说法。” 姜辞噤了声,攥着这张纸站在原地。她心情复杂,无处倾泻,好一会儿后才软了音色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海思出问题的?” “不该问的别问。” 这对孟景舟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在巨大的风浪来临前,是边策利用孙之净做障眼法,让他提前嗅到了危机。 边策写下的这行英文价值多少,姜辞不敢轻易估量。此刻她更不敢估量的,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如深海一般难测的心。 明明还没有标价,明明还没有开始谈判,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被他裹挟。 “不早了,我下去给你挪车。”边策在姜辞失神的眼睛前打了一个响指,“这会儿你要是为了别的男人在我跟前发呆,也太不地道了。” 姜辞收回思绪,“我还能想谁?我自然是想你。” 边策懒得听她这些虚伪的托辞,大步走过去开门。 姜辞听着他的脚步声,想起进门时他们之间的那句打趣,定了定心神,说:“其实我们刚在一块儿时,我爸妈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边策回头,神色十分诧异。 姜辞故作无奈道:“他们才不管是谁起的头,他们只是觉得我年纪小,你本事大,我一定是被你给骗了。” “……” 姜辞又接着说道:“没办法,我家大业大,又是家中独女,平时玩玩也就罢了,可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边策沉了声。 姜辞走到边策面前站稳,“我就是想在您想好要我拿什么回报您之前,心里有个掂量。摆不上台面的关系咱们试过了,行不通,摆的上台面的关系吧,我爸妈和老太太怕是都不会同意,也行不通。做床伴,您不乐意,当情人,我不乐意……” “姜辞。”边策再一次截了她的话,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是温柔的,眼睛却是灰色的,“你最好别在我和这几位长辈跟前犯浑。” “我犯什么浑了?” 边策轻嗤一声,“真以为戏本儿在你手上,你就是编剧了?” “我……” “想歪曲我的那些人里,段位比你高的要多少有多少,可到头来,跟我沾边的故事又有多少编到了尾声?你要真机灵,好好拎一拎你这颗心,日子还长,你我的故事且只开了个头。你可千万想清楚了,别为了占上风逞一时口快,到最后断了你自己的后路。床伴也好,情人也罢,摆不摆的上台面,这都是后话。我只怕你因为不敢想,就瞎想瞎折腾……” “我不敢想什么?难不成咱们俩还真能走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姜辞话还没说完,边策的手挪至她的背,把她推出了书房,“我犯懒,车不想挪了。你爱打车就打车回,不想打车,我车钥匙在楼下。明儿见。” 第45章 隔天早上边策动车, 车门打开,座椅上骤然出现一堆安全套的“残骸”。 他先是蹙眉,很快又释然, 这是姜辞在报复他昨晚的没风度。 这姑娘倒是讲究, 每一枚都只撕开一角, 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不至于让他偶然发现时过于尴尬。 他打开行车记录仪, 姜辞拆东西撕东西的动静很轻。拆之前,她轻哼了声, 大概是在嘲讽他。 他备着这东西, 是不想再重蹈那晚的覆辙。她本事大, 拿他当个工具,自个儿就能快乐,可他绝不肯再受那种磋磨。 - 孟景舟得了边策给的“锦囊”后,整整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 姜辞知道他为什么挫败, 让苏洛过去看看。苏洛去了没见到人,干脆把等待的时间用来跟孟景舟的新助理做工作交接。 下午姜辞忙完手头的事后开车去接苏洛,晚上有个局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她比孟景舟更需要苏洛。 “还没出来吗?”姜辞把手中的纸袋递给苏洛,请她去孟景舟的衣帽间把纸袋里的衣服换上。 “什么场合需要这么隆重?”苏洛问。 姜辞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美女局。” “小姜总如今也要参加这种局了吗?”孟景舟闻声开了门,看一眼苏洛手上的裙子, 说:“这颜色不称你。” “不称吗?”姜辞打量一下苏洛的身段, 觉得挺衬。无非是领口稍微有一点点低,心想这男人管得真宽。 苏洛大步往孟景舟的衣帽间走:“我觉得很好。” “要不你也进去?我把门给你们锁死。”姜辞拿手在孟景舟的眼前晃了晃。 孟景舟回神, 立刻拉开正题,“边策跟你提条件了吗?” “不管他。”姜辞走到窗边, 叉腰站着。 “希望不会让你为难。”孟景舟向来不跟姜辞假客气,点到为止。 嘉年华 第43节 “你不好奇我跟他的关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孟景舟又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你在德国时跟我说过的话我记在这儿。” 姜辞“唔”了声,问他:“你知道大海里谁最厉害吗?” “虎鲸?” “是,海豚科里的佼佼者,深海里顶级的捕手,说是海洋霸主也不为过。最难能可贵的是,它们还是天赋异禀的教育家,它们能一代一代把精神和本领传承下去……”姜辞耸耸肩,“可惜你我都不是虎鲸。” 孟景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姜辞接着说:“可是这么厉害的虎鲸,也有一个畏惧的族群——领航鲸。直到现在生物学家和科学家也没有研究清楚,为什么虎鲸会畏惧领航鲸。从战斗力到智商,领航鲸都比虎鲸弱,他们喜欢的猎物也不冲突……或许,这种不合理的存在就是公平。” “你想做领航鲸?” “如果那个人是虎鲸的话。”姜辞看向孟景舟,“被人掣肘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他写下的那行英文,看似是一场施救,实则是一句警醒。” 苏洛换完衣服出来,问姜辞今晚穿什么。 姜辞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衬衫,说:“你美就够了。有你衬着我,我说话能更利索。” “到底是个什么局?”孟景舟蹙眉问。 姜辞故意开玩笑:“需要洛姐牺牲色相的局。” - 姜辞把今晚要紧的两个人物的资料发给苏洛,让她提前做功课。 苏洛一看名单:“曲嫣……是雅达曲总的妹妹?” “是,她姐姐我一直约不到,只能从她这儿探一探情况。” “那这位周小姐……” 姜辞:“眼熟吧,在几部热门电影里打过酱油,漂亮是真漂亮。她随妈妈性,她父亲是润新制药的陈总。” “雅达跟润新最近在引进美国团队,听说是觉得德国团队不好磨合。”苏洛又想起一件事,“对了,elias的助手发来邮件,说elias会在一周后来中国。” “先去哪儿?” “上海。” “没听他说呀。”姜辞鼓了鼓脸,“elias的投资人还是查不到吗?” 苏洛点头:“谜一样。” 遇红灯,姜辞偏头看夕阳,微微叹气。 “跟投行的人磨了一天,累不累?”苏洛轻声问。 姜辞还没回答,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戴女士宛如冷漠机器人一样的声音传进她耳朵:“边策来家里了。” 戴女士这口气一听就是不太高兴。 姜辞蹙眉:“他去干嘛?” “送礼。” “送礼?”姜辞升了升语调。 “给你爸送墨,给我送花,八成是老太太嘱咐的。这不,边骋现在忙,他闲,这差事也就落到他头上了。”戴女士又鄙夷道:“你紧张什么?难不成他来给你送聘礼?” “……”姜辞一阵心梗,“你不待见他关我什么事儿?你少挤兑我!我跟他早断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瞎掰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有饭局。” “什么局?” “一屋子大帅哥的局!” 苏洛被逗笑,待姜辞挂了电话,问她什么事儿这么上火。 姜辞反问:“孟景舟要是突然去你家拜访你父母,你怎么想?” “他疯了。” 姜辞觉得边策不会疯。 可边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她得费脑细胞想。但她今天太忙,头疼,她不想想。 下车之前,姜辞给苏洛戴上她新买的一套昂贵首饰,给自己也换了个包。 “这不是你送给戴阿姨的包吗?”苏洛好奇。 姜辞淡定回应:“是,今儿一大早从她衣帽间里偷的。” 包是年初托边策买的,限量、巨贵。今晚姜辞需要它来撑场面和引话题。 “洛姐,待会儿你就负责聊女士们喜欢的话题,我插科打诨,探一探曲总跟陈总的动向。” “得嘞。” 两人正商量,姜辞又收到戴女士发来的消息——眼看着到了饭点,我随口留他吃晚饭,他还就应了。 姜辞望天翻了个白眼,回复戴女士:忙!勿扰! - 过去来姜家走动是边骋的差事。从前边骋怎么做,如今边策便怎么做,半点不露真实来意。 他觉得只要他不主动提姜辞,戴女士和老姜应该不会提。万一他们提了他跟姜辞的那段故事,他心里也有一番正经说辞。 礼数上,他比边骋的功课做的更深。他跟长辈打交道比跟平辈多,交流起来也更顺畅。 他还格外有耐心,无论是戴女士跟他聊家常,还是老姜跟他谈时事谈经济,他都真诚回应,字字句句都踏实,不带半点虚。 戴女士何尝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她对这样的人一向是敬而远之,可偏偏贪玩的姜辞对他动心了一场,即便两人现在断了,但只要深想这里头的瓜葛,她心里仍不是滋味。 姜辞再机灵再洒脱,能斗得过这只千年老狐狸?回想那段时间姜辞状态不好,戴女士便能料想她在这段关系里应该没尝到什么甜头。 但她再不待见这个人,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她仍嘱咐家里的阿姨添了几道菜,又问了边策的喜好,把席面安排地妥妥当当。 老姜的心态原本比戴女士要稳,只要不提姜辞,他就能跟边策做到相谈甚欢。只是聊深了难免会提姜辞的名字,而边策反应寻常,这便让他不高兴了。 他引以为傲的闺女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只是走了个过场?想到姜辞心气那么高,他难免觉得姜辞在这段关系里受了伤。 呵,不识货的东西! 饭桌上,戴女士谈起一道菜,说姜辞爱吃,延伸着就说到姜辞长情。 “她喜欢的东西总是会反复吃,喜欢的人也会喜欢很久。”戴女士不禁陷入回忆道,“虽说她有些诨名在外头,但是吧,我们当父母的心里最清楚,她正儿八经喜欢过的只有她的初恋。那男孩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又高又帅,懂事、聪明,比姜辞还会来事儿,两个人从高中开始就偷偷……” 戴女士说到这里停了嘴,老姜默契地接了话头,“你还提这些做什么,你少提,更别再姜辞面前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心里一直放不下。” “感情这么深,为什么分手了?”边策本就停了筷子,认认真真地听夫妻俩讲述姜辞的初恋故事,见夫妻俩如此惋惜,他也跟着叹一口气。 戴女士一笔带过:“太年轻就在一块儿,最容易相爱容易相守难。这个你应该能理解,我听老太太说,你跟梁主播也是青梅竹马,打小就在一块儿了。” 敢情是在这一句上头等着点他呢。 边策这下算是领教了,也明白了姜辞身上的本事是从何而来。他心里头从容,面儿上便不慌张。 他敬了老姜一杯酒,说:“小时候的情谊固然珍贵,可散了就是散了,说明缘分尽了。” 老姜接了话:“缘分尽了也有再续上的可能,你看你跟梁主播这不就……” “既然说到这儿,我真不能再瞒着二位了。”时机已到,边策给自己的酒杯里添了酒,诚诚恳恳地对二位长辈说道:“其实我跟姜辞处过一段时间,但她不想让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就没跟老太太提,更不敢来您二位面前露怯。前段时间,她突然说要跟我断了,我以为是她听信了我跟梁家的那些传言,心里不舒服,我正可劲儿跟她解释,想把她哄好呢。但是刚刚听二位讲她过去的故事,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跟我在一块儿时总能让我患得患失,又为什么她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合着她心里藏着个忘不掉的初恋,她只是拿我打发个时间解个闷儿。” 边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戴女士就已经忍不住跟老姜开启眼神交流。待边策一席话说完,戴女士觉得五更的天都没有此刻静。 再看边策这张脸和这双眼睛,沾了淡淡的酒气,也染上些清浅的落寞。话落,他又独自饮一杯。 第46章 姜辞和苏洛默契配合, 顺利搭上两条新人脉。只是酒喝的太多话也说的太多,散场后不免觉得精疲力尽。 上车后,姜辞让司机先送苏洛。 苏洛犹犹豫豫:“还是先送你吧, 车停我那儿,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姜辞是七窍玲珑心, 立刻觉察出苏洛的异样,吐槽道:“孟景舟也太没人性了吧, 这么晚了还让你去找他?” “他可能心情不好。” “他要你以什么身份去安慰他?”姜辞醉意作祟,忍不住说些大实话, “他给不了你要的东西, 也别妄想从你这儿拿走你身份范畴外能给的东西!今晚你最累, 你需要好好休息。” “算了,算了……”苏洛冲姜辞笑笑,“五年了,不是情人也成了挚友。等哪天我受挫需要陪伴, 我也大半夜对他呼来喝去。” “他做得到吗?” “也许吧。” 姜辞当即打电话给孟景舟,说苏洛喝醉了,让他亲自来接。 挂了电话后才觉得自己丢了边界感, 又跟苏洛道了声歉,说:“我就是看不惯他对你这样。” “他来吗?”苏洛问。 “来。”姜辞苦笑出声, “不来我杀了他!” 孟景舟把苏洛接走后,姜辞不想回家。 这个点边策应该从家里走了。后来戴女士没再烦她, 她也没再问。一晚上神经紧绷, 偶尔想起来这一茬,只觉得糟心。 戴女士和老姜堪称冷嘲热讽届的顶级毒舌选手, 边先生极其擅长应对长辈们的“刁难”。他们这样的组合即便来回过招,也不会形成一方强压另一方的阵势。 想到这里, 姜辞也就放心了。 姜辞让司机把她送到索然的工作室。如果索然在,她们接着喝一杯。如果索然不在,她有密码可以借宿一晚,总之她不想回家听戴女士和老姜对边策评头论足。 没承想,路程走了一半,她先接到安羽的电话。 - 边策从姜家离开时,老姜跟戴女士准备了好些回礼让他带回去,给他一种要跟他在人情往来上计较清楚的感觉。 是跟他,不是跟老太太。因为塞进他车里的都是年轻人才会喜欢的东西。 嘉年华 第44节 二位长辈仍旧不喜欢他,也绝不愿意让女儿跟他建立亲密关系。他暂时可以不在意。 他今天是来修正某个不着调的姑娘的荒唐说辞的,目的达到就好。至于未来的路,如果她还想跟他走,那他随时能创造转机。 况且他的话也算不上是欺骗。他不曾欺骗跟伤害姜辞,反倒是她狠心,一脚把他踢开后,再不给转圜的余地。 边策知道姜辞这只勤劳的小蜜蜂今晚在哪里采花蜜,让司机绕道去了一趟。 当真是热闹的场合,五彩缤纷看花眼,他只待了半分钟就觉得头晕无趣。 瞧一眼姜辞,她是身着朴素嘴皮华丽的夹心美人,致力于为自己打造一个努力但看不出来野心的踏实形象。 她跟女士们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注意力不曾分散半点至他在的方向。 虽说姜家的酒不太烈,姜辞爸爸也没存心为难,但边策一进门,老太太还是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 “蹊跷了,什么局让你破戒了?” “您怎么还没休息?”边策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茶,说:“去姜家了。” “昨晚瞧你跟姜辞聊了挺久,今儿怎么又去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姜辞不在。”边策鬼迷心窍地强调,反应过来后含糊一句:“顺路去看看,二位长辈热情,留我吃了顿晚饭。” 老太太觉察出些许异样,先按下不表,说:“边骋也喝多了,刚上楼。” “我上去看看。” “他最近身边好像清净了,再晚也是回这儿来。”未等边策应声,老太太又问:“你呢?你藏起来的那一位,还处着吗?” “您又拿我说笑。” 边策往楼上走,老太太开口绊住他,“我知道你对子淳是没那份儿心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有什么姑娘能进你的心。不过你的事儿我不管,也管不了。” “是,您就受累管好边骋跟边楚就成。” “边楚还小,我且操不到她的心。边骋近来有长进,是你的功劳。眼下我心里只对一件事耿耿于怀……” 边策倚在扶手上,摘了领带握一节在手心里把玩,视线不往老太太那儿落,“您再喜欢姜辞,她心思不在咱们家也没辙。” “那你就不能为你弟弟上点儿心?” “就非得是边骋吗?”话落边策手心里的领带掉在了台阶上,他转了身,扯一下唇角,“我今晚多喝了几杯,您见笑。” “上去歇着吧。”老太太摆摆手。 待边策走到楼梯转角,她老人家却又说:“你跟边骋不同,姜辞不是子淳,姜家也不是梁家。但是话说回来,姜家,也是梁家。” 边策短暂停了脚,“我心里明白。” - 姜辞吞下一颗胃药后,在安羽车上睡了一觉,待她醒来,头顶骤然出现一片星空。 “这是哪儿?”她揉了揉眼角,再嗅一嗅空气,异常清新。 安羽:“一个能看见星星的地方。” 姜辞弯起眼角,捏一下安羽的脸颊,“我要下去看看!” 眼前是一片旷野,脚下是青青草地。姜辞往前走,风从四面八方来,她整个人都慢了下来。 “从哪儿找到的这么好的地方?”她问安羽。 “自然是用心找的。” “你最近不忙吗?” “再忙也得停下来追逐一下浪漫,否则灵感会枯竭的。” “前面闪光的是什么?”姜辞实在太喜欢这种浪漫。 “河流。” 姜辞把身上的累赘都交给安羽,“我过去看看。” 到了水边,姜辞在河面上看见月亮。她拾起一颗石子扔过去,脆弱的月亮立刻碎掉。 安羽拍下姜辞的背影,发给她,发现她的手机在自己的口袋里振动。 他正想往河边走,姜辞的手机继续振动起来。 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给姜辞来电。 连续三次,在凌晨两点。 - 边策三点睡着,五点半醒来。手机界面停在拨出无回音的那个电话上。 他出门跑步,回家洗澡、浇花、喂鸟。在琴房里待了半个小时,弹了半首李斯特,碰了碰边骋的低音提琴,又回到书房看书。 书翻了十来页,再合上,换成文件,更觉得乏味。来来回回,翻出姜辞送的小猪,开了一支毛笔,磨了十分钟的墨,然后把这只猪涂成全黑。 餐桌上,边骋问他:“哥,你大早上弹琴了?” 边策懒得应声。 边骋打了个哈欠,“待会儿辜教授的讲座你去不去?” “不打算去。” 边骋低头看手机,“哟,大半夜出去玩儿浪漫。到底是年轻啊,精力旺盛。”说完点开一张照片在边策的眼前晃了晃。 照片上的人是姜辞。 朋友圈是别人发的。 “照片谁拍的?”边策本打算离席,又坐下。 边骋:“一个叫安羽的青年策展人。” “你倒有闲功夫结交这些人。” “姜辞的好朋友嘛。”边骋收了手机,插科打诨,“这男孩儿有点儿意思,跟姜辞的暧昧挂在眼睛里,但估摸着姜辞没给过他名分,他人前叫姜辞姐姐,把私底下那点关系撇的一干二净。” “私底下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边骋哼笑一声,“这姑娘可闲不住。” - 一个小时后,边骋在停车场看见姜辞的车,走过去敲她的车窗。 昨夜姜辞被河边的蚊子叮了一脖子包,这会儿正对着镜子涂药膏。 她开了车窗,先看见边骋,然后看见边骋身后的边策,兄弟俩一个热情微笑,一个冷若冰霜。她慢悠悠开了车窗,衬衫领口往上拉了拉,“早啊两位哥哥。” “哥哥可不能乱叫。”边骋看一眼姜辞的脖子,打趣她道:“明儿就是戴阿姨的生日宴,你弄成这样,打算六月的天气穿毛衣见人?” “那我弄个丝巾戴戴?”姜辞陪笑一声,拿起蚊虫叮咬的药膏递到边骋眼面前。 “嗬,哪儿来的蚊子这么毒?” 这二人闲扯起来。边策睨一眼姜辞,她这是夜不归宿的装扮。 边骋对姜辞说:“脖子肿成这样,怕是过敏,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那你帮我跟辜教授知会一声。” “得,快开始了,我们先走。” “拜拜。”姜辞按下车窗。 困、累,再添一个痒,姜辞半天没动。她研究了一下这只药膏的成分,怕是安羽早上急匆匆的没买对。 她又不想去医院,便点开一个线上问诊的app。 边策折回来时,姜辞正在视频就医。她开了锁,边策直接去了副驾。 简短诊断后,医生给姜辞推荐了匹配的药膏。放下手机,她漫不经地偏过头跟边策打招呼:“都来了却不进去,你在边骋跟前是什么说辞?” “说你我其实有奸情,看你脖子被别的男人啃成这样,我不出口恶气,今儿一天怕是过不去了。”边策话落,伸手拉下姜辞的衣领,“哟,还真是让人心疼。” 姜辞按下边策的手,“边先生如今也学会不好好说话了。” “那是,昨儿去了一趟您府上,才知道姜小姐是如何长出这张巧嘴的,我这叫现学现用。”边策攥着她的手,见她指尖上还沾着些黏腻的药膏,拿了湿纸巾给她擦干净,又问:“我来开?” 姜辞哼了声,发动引擎。 一路上,姜辞也不知道痒了多少回。后来边策跟她换了位置,提醒她要是再忍不住乱抓,这些蚊子包怕就真成了说不清的东西。 姜辞:“我怕什么,我又不像边先生,时时刻刻在意自己的好名声。” 说完想起那晚她咬他脖子,又自己脑补:“难不成你那段时间装病不见人,是躲在山里养伤?” 边策开不惯她的车,蹙眉接了话:“倒是被人瞧见了你留在我脖子上的东西,可那是四月,哪儿有蚊子做挡箭牌。但凡问我,我就说是狗咬的。” “……”姜辞冷笑,“什么品种的狗能这么温柔?” “泰迪。” 第47章 边策把姜辞塞到他信任的医生手上, 除了检查皮肤,还胁迫她复查了胃。 姜辞折腾一圈下来,想杀了边策的心都有,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一夜没睡?” “是吧。”边策面冷心也冷, “熬吧, 多折点儿寿。把你小我的那七八岁熬掉,回头咱俩在生理年龄上做同龄人。” 检查结果出来, 姜辞的胃没有明显好转,但病情也没有加重。这对姜辞来说就算是个好结果了。 边策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把酒戒了。”边策给姜辞安排了个膳食调理的厨子, 收起手机, 对上她写着“少管我”的眼睛, “你听话,这事儿就我一个人知道。不听,待会儿到了你家里,我会把医生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你……” “你怎么又要去我家?”姜辞就差把“烦死了”三个字写在脑门上。 “别紧张, 我是去办正事儿。” 她紧张?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姜辞拿着她的检查单子呼啦呼啦给自个儿去燥。 嘉年华 第45节 边策又说:“你常去我们家探望老太太,我却很少去你们家拜访,长此以往, 倒显得我不懂礼数。” 姜辞开始混不吝,“我去你家可不是为了尽礼数的, 我纯粹是因为喜欢你想见到你。” 话落一声哼笑,动听的情话即刻沾了些“不正经”和“过去式”的味道。 边策常听她说“喜欢”跟“爱”, 她几乎信手拈来, 致使他多半的听感都是浅而薄的。 他接话:“只可惜我们家小辈儿多,老太太看不出你每回去是为了哪一个。” “谁说不是呢, 她老人家这不就看走了眼,一心只想让我给你当弟妹。”姜辞挑一下眼尾, 曲起手指轻轻剐蹭边策的小臂,“那会儿你心里怎么想的呢,大哥。” 边策回视她的眼睛,反手把她乱动的手指按紧,“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一个念头,你要是真嫁进来,我得多添一把锁。” “啧啧,您是打算把我锁你屋子里边儿还是外边儿?” “锁你嘴上。” - 戴女士看见边策跟在姜辞后面进了院子,蹙眉问老姜:“他怎么又来了?” 老姜口气不悦,“你闺女昨儿晚上就没回来。” “又好上了?” “我过敏,早上正好遇到边策哥哥,他就带我去看了个病。”姜辞进门后就扔下这一句。 边策本来还在想,姜辞夜不归宿,脖子上又引人遐想,他一进门,二位长辈八成对他颇有微词。没承想,这姑娘倒挺仗义。 只可惜,她不知道昨晚家里发生了什么,她一声“哥哥”想往下演,二位长辈的神色却是耐人寻味。 边策把姜辞的药搁在桌子上,跟戴女士和老姜叮嘱一些用药方式和饮食禁忌。 戴女士忍不住数落起姜辞来:“你昨晚去哪儿疯了?给你做的新裙子遮不住你这脖子!” “阿姨不用担心,我订了新的裙子,下午会送过来。明天不会让姜辞不漂亮。”边策赶在姜辞贫嘴前适时地接了话。 老姜用眼神示意姜辞——什么情况? 姜辞脑子一团浆糊,哪儿知道是什么情况。她都还没来得及问昨天家里的战况。 边策说:“花匠和布景的人也是下午到,办事儿的都是老太太的熟脸,她怕您二位不好意思提意见,所以让我来这儿做个监工。” 真会编。老太太怎么会让他来做监工? 姜辞赏看戴女士的神情,可太有意思了。戴女士一看就是不打算留人,可听见边策是这番说辞,只好脸上堆着假笑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昨天你们聊了什么?”姜辞悄声问老姜。 “你问他去呀。”老姜觉得好笑,“你夜不归宿的,跟谁在一块儿呢?” “反正不是跟他。” “你们俩到底算怎么回事儿?和好还是没和好?” “就这样儿吧。” 老姜冷哼一声,“你就玩儿吧!” 戴女士太知道姜辞是什么德行,她这颗心,真的不示人,假的看不清。 她连盘问的兴致都没有,只是提醒姜辞,要她任性贪玩得有个分寸,别真得罪了边策,更别伤了自个儿的心。 至于未来,她笃定,这两人走不到一块儿去。 “可她要是真心喜欢边策呢。”老姜问戴女士。 戴女士想了想,反问:“她会傻到跟边策这种人论真心?” 午后姜辞洗完澡,坐在镜子前抹药膏。想起刚刚在饭桌上,边策在戴女士跟老姜面前卖小辈儿该有的乖,把他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他发消息——来我房间。 边策正陪老姜喝茶,老姜明里暗里套他的话,还拿老太太的心事说事。他很少觉得有什么人是他难应付的,眼下把这一家三口添进这份空白名单里。 他问姜辞:做什么? 姜辞:你不敢? 几分钟后,边策上了楼。 “把门关上。”姜辞学他那晚的口气。 边策没关。关上他成什么了?下头有四只厉害的眼睛在盯着他。 “我不刁难你。”姜辞朝他走过来,嘴上这样说,眼睛却已经开始不老实了。 边策绕开她,坐在她梳妆台前,“药膏涂好了?” “没呢,后背涂不到,你帮帮我?” 屋里虽清凉,可屋外就是烈日,夏日午后的燥气仍是有的。 姜辞偏要言语里下蛊,身上还没穿什么东西。边策根本不想看她。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怕你还没尽兴,你爸妈就要把我赶出去。” “我又不像你,我快得很,都用不着你使劲儿……” 外头走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边策立马伸出手捂住姜辞的嘴巴,“管好你这张嘴!” 待脚步声远了,姜辞拨开边策的手,懒洋洋地靠在桌沿上,声音放轻,“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边策抬眸看过去,她眼睛里添了几分真诚。静了几秒后,他开口:“你先跟那个小男孩儿断了。” 嗯? 姜辞反应过来后,咧开嘴角:“之后呢?” 四周空气为他们终于进入正题而安静。 边策很少让自己陷入打腹稿的境地,镜子里姜辞的背影被他凝视了足足一分钟。 随后,他掌心轻轻贴住姜辞的手背,“姜辞,我们换一个方式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很少用温柔的语气说问句。他一般会说“行吗”,再温柔一点,也是“好吗”。“好不好”这样的句势完全打破了他的表达习惯。 姜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少听多怪,被这陌生又生动的听感击中后,她拼命压制内心的触动。 她看着边策的眼睛,这里头的确比从前住进了更多深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心里好像失掉了接住这份深情的勇气。 分手后,插科打诨,玩笑取闹,哪怕是毒舌相对和冷嘲热讽,她都能应对自如,可唯独当他露了几分真心,她竟不敢应。 “让我想想吧。”一颗心在海水和岩浆里分别滚过后,姜辞故作淡定地回应。 “你想说什么?我看见你犹豫了。”边策没有漏掉她神情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姜辞不想说心里话,挪开视线,“我只是在纠结。其实我也想你,想你和上床,想……”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浑话。”边策打断姜辞的话,见她低眉,把她抱进怀里,“我想跟你和好,不是为了和你上床。我为那晚道歉,我那样没风度的亲你,是我心里有魔,是我无法自洽。我明明喜欢你,享受跟你在一起,却没有好好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句让你说了算,是我说过最违心的话。” “只说过这一句违心的话吗?”姜辞根本不敢看边策的脸,就像误入沼泽的旅客担心深陷,只敢站在原地。 “还有一句。” 姜辞知道是哪一句,她不再追问。 爱就像风。抓不住的风,问了方向也仍是抓不住。所以她总是只敢在黑夜里追风,因为即便追不到,也没人看见没人嘲笑。 那她现在抓住风了吗? 她很迷茫,她不知道。 第48章 院子里热闹起来。 戴女士一边招呼给生日宴布景的工作人员, 一边给姜辞打电话。 姜辞:“你喊我一声就行了,至于打电话嘛。” 戴女士:“谁知道你们俩在房间里做什么!” 扔了手机,姜辞对边策说:“听见了吗, 你的好名声毁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倒是姜小姐该收收心了。” “我收什么心?我可没耽误正事儿。再说名声这东西我本就没有, 我犯得上在乎嘛。” 姜辞要换衣服下楼,被边策拦住, “你睡一会儿,我下去。” 边策去楼上跟姜辞“私会”后, 戴女士和老姜愈发看他不顺眼, 尤其是老姜, 他看向边策的眼神里,除了审视,还暗藏几分类似于在财报上见到糟心数据时的烦闷。 边策哪儿受过这种委屈。他打小众星捧月般的长大,到了十四五岁, 身上的锋芒就开始敛不住,连他做惯了富贵闲人的父母也惧他三分。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姜辞会花名在外, 其实倒不一定是她真情用得少,而是她不敢轻易把人带回家。 老太太总说他的婚事难, 可再难,怕是也难不过姜家大小姐。 姜辞只睡了一个小时, 清醒后打电话给苏洛, 问她手头的工作进展,顺便了解孟景舟调查海思的进度如何。 苏洛说:“曲总的秘书来电话了, 邀你周五晚上一起吃饭,哦对了, 润新的陈总也去。” “稀奇了,咱们这才刚跟曲嫣搭上线……”姜辞抓一把乱发,“elias具体哪天到上海?” “下周三。” “那咱们周末先回海南,下周再去上海。” “机票已经订好了。”苏洛又问:“周五需要准备礼物吗?” “啊……”事情堆着事情,姜辞烦躁地把头闷进被子里,“等我再看看这两只狐狸的资料,周四你务必提醒我提前把礼物准备好。” 看了会儿资料后,姜辞拉开窗帘,一眼看见院子里被孤立的边策。 要不是知道他是百毒不侵的边先生,她一定会心生怜悯。这些年,除了她那位知根知底的初恋,戴女士和老姜平等地看低她身边每一位异性。 没过多久,边骋也来了。这才是老太太指派的真正的监工。 姜辞心里替边策舒一口气,正准备下楼,戴女士把边策给她订的礼服裙送了上来。 姜辞换好裙子,掐了掐腰,“这儿稍微有一点点松,其他地方都很合身。” 嘉年华 第46节 戴女士哼了声:“这能比我给你做的裙子好看?” “那肯定比不了,戴总是天底下最好的裁缝,当年要是没你的好手艺,我跟老姜如今哪有这泼天的富贵。”姜辞倒是很喜欢边策替她选的这条裙子,简单不累赘,很合她的气质。 “我下去给我爸看看。” 老姜对边骋倒是热情,姜辞下楼时,两人正聊至兴起。 边策正在一边接电话,看见边骋定住了视线,扭过头,这才看见姜辞的裙摆。 “好看吗?”姜辞提着裙摆转了一圈。 边策碍于老姜的审视,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对姜辞点头。什么样儿的姜辞他都见过,他再觉得好看,也能忍住眼前的心动。反正他还会送她很多很多条裙子。 一向嘴甜的边骋竟也没有接话,他揉了揉鼻底,淡声跟姜辞打了个招呼。 老姜开了口:“就那样儿吧,瞧你头发乱的。” “不懂欣赏的男人!”姜辞嗔怪着转了身。 半晌后,边策问边骋:“方才你愣什么神?” 边骋顿了顿,眼神有些散漫,“从前只是觉得姜辞好看,但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刚刚见着,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好看,而是美。明明她头发那么乱,素面朝天的,可我就是觉着她美,是真美……” “边骋。”边策出声打断。 边骋停了嘴,对上边策深潭一般的眼睛,“怎么了?” “别打姜辞的主意。” “我就这么一说,你想哪儿去了。”边骋垂下眼角,并没把心思放在边策这句话上。 晚饭前,边家两兄弟跟姜家夫妇道别。不谈他们晚上各自有饭局,再久留,怕是二位长辈也要多心。 自家的女儿不操心妈妈的生日宴,让边家兄弟俩女婿一般地上心,深想,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等。”姜辞留人。 戴女士瞧她眼睛都要长到边策身上了,翻了个白眼,先回了屋子。 “我送送他们。”姜辞对老姜说。 边骋开玩笑:“你别舍不得我们呀,明儿不就又见了。” “去你的。”姜辞别他一眼,拿出手机给边策看一样东西,问:“这个,周五下午之前能帮我弄到吗?” 边骋瞟了一眼,是个类似鼻烟壶的古玩。 边策看了看,说:“这东西稀罕,不好弄。” 姜辞叹了声气,“那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瞧你愁的。要不你求求我?”边策抱着胳膊,低眉看姜辞浸在夕阳中的脸。 姜辞朝边骋的方向歪一下头,问他:“您想怎么求?” “哥你就别为难她了。”边骋拍了拍姜辞的头,“周五中午他一准儿把东西给你。” “你说的哈,到了时间他要是拿不来东西,我可找你算账。” 边骋勾一下唇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还没聊完,边策先走一步。 姜辞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声。他难不成亲弟弟的醋也要吃? 一脚踏回院门,姜辞手机振动一下。 她点开看,边策说:最多给你两周时间。 她回:两周时间哪儿够我想清楚。 边策:要个名分罢了,又不是谈婚论嫁,姜小姐何苦过分纠结。 - 这晚的局,梁家人也在场,席面上难免磕磕绊绊。 边策昨夜没怎么睡,今天为了姜辞劳心劳力,外加在姜家夫妇面前立人设,这会儿纵使梁家人不在口舌上与他较劲,他也已经乏到极点。 梁子淳的堂哥梁子昂素来难缠,孙之净知晓他的性子,几番在言语里跟他打太极,试图绕开边策跟梁子淳那档子事儿。可酒喝多了,话头总是落了又起,绕来绕去,反倒让梁子昂存了心为难边策。 “喏,你们看,我这儿还有他们俩刚毕业那会儿的视频呢……”梁子昂频繁翻旧账,不仅将二人的私隐道出,还顺嘴提起一枚戒指,“边策,你别不承认啊,你对子淳是求过婚的,这间餐厅也是……” “子昂,来,我陪你喝。”孙之净揽了人,喝着酒,支走边策。 瞧见边策离了席,餐厅经理匆忙赶过来询问。 “没什么要忙的。”边策往外头走,又问:“前段时间姜小姐送的茶呢?” 经理说:“知道您不喝青茶,我让人给收起来了。” “烦请你差人拿过来。” 回到家,边策拆开这盒凤凰单枞,只见礼盒里头还放着一张卡片。 上头画了一只猪,底下写着一行字——看见这只猪你就输了。 这是姜辞的恶作剧。 那会儿他们正冷着,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知道他不喝青茶,故意送他凤凰单枞,却又赌他心里还在意她。 他还讽她,说她承错了情。她那么聪明,哪儿会承错。她正是笃定了餐厅经理不会打开她回给边先生的礼,这个恶作剧才成立。 她果真是赢了。 老太太闻声下了楼,边策不动声色地把姜辞的卡片藏进口袋里。 “怎么喝起这个来了?”老太太问他。 他轻声道:“换个口味。” 老太太坐定,看见边策脸上的倦色,问:“今儿你也去将姜家了?” “是。” 老太太不挑明,亲自给他泡茶,又说,“陈家恒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试探着问姜辞跟咱们家是什么关系,我一问,小曲那儿的饭局都定好了,那你是打算让他们用什么身份跟姜辞吃饭,又给姜辞安什么名头?” 边策微怔一下,说:“姜家是您要捧的,我跟边骋带一带姜辞在情理之中。” “我是想捧姜家,也是真心实意喜欢姜辞,可边骋对她上心,跟你对她上心是两码事。” “我知道。”边策阖了阖眼皮,递给老太太茶匙,“我这儿梗着个梁家,又摸不着姜家未来的风,边骋推出去,即便是颗错棋,来日也好修正,若是步好棋,姜辞……” “我正是看好姜辞跟边骋互补,姜辞一旦培养起来,日后能替你分担。可这样的角色,你要如何跟她谈情?况且这姑娘心气颇高,姜家两夫妇也不是绵软之人,日后她压边骋一头,以边骋的性子,绝不会跟她计较。但是你呢?当初子淳只是替他父亲说一句话,你就……”老太太重重叹气,“我知道,棋局下多了,你难免生烦生倦,也想停下来歇一歇。姜辞这姑娘,聪明、漂亮,心思还细,你起心动念,我能理解。” 话就这样说透了。边策垂眸看着眼前的茶色,情绪往四面八方拉扯。 老太太搁了茶匙,又抚慰说道:“你爷爷走的走,你父母只关心风花雪月,对家里的经营从不上心,十年前,外头就有人说咱们边家大势已去,可要紧的人都知道,哪怕如今是我走了,咱们边家也能屹立不倒,这托的,是你边策的福。” “我不敢邀功。”老太太话说的重,边策唤了声“奶奶”,“现在边骋大有长进,未来可期。” 老太太摆了摆手:“再论吧,我瞧你是真累了,歇着去吧。” 边策起身,给老太太理好披肩,这才要走。 老太太又道:“一个elias,一个许穆阳,再加一个海思,够了。我能查到,梁家也能查到,姜辞也会知道。到最后,她究竟是承你的情,还是心生傲气,觉得‘边先生’这三个字摆在她姜辞的名字前面碍眼,你心里要有个掂量。” 边策停在老太太身后,情绪往深潭里落。 他站了几秒,静了几秒,而后开口:“这是后话。我做这些,要的不是她承我的情。您权当是我鬼迷心窍。” 第49章 次日清晨, 姜辞先去了趟孟景舟的办公室。 “查的怎么样了?” 孟景舟:“我得飞一趟洛杉矶。” “棘手?” “有些地方觉得蹊跷。”孟景舟把一份资料递给姜辞,“海思资本沉没,背后是一个叫思特的港资在搅局。我往深了查, 就查到了这个。” “梁子昂?”姜辞扫一眼文件, 十分诧异, “他跟孟家有过节?” “不,是他跟许家有交情。” 姜辞坐到孟景舟的办公桌上, 仔仔细细地把这份资料看完。 “好一招釜底抽薪,我说洗牌怎么洗的这么顺利。”姜辞胃突然有点疼, 她弯下腰, “孙之净权衡利弊补偿许家我能理解, 偏偏梁家跟边家的关系不清不楚。” “你喝点儿热水。”孟景舟立刻给姜辞倒水。 姜辞“噗嗤”一声,“你们男的,就只有喝热水这一招吗?” 孟景舟蹙眉:“等我查到边家在这里头扮演的角色之后,你要还能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我就算你了不得。” “了得了不得又能怎么样。”姜辞轻笑一声,“你查吧。我也跟自己打个赌。” “赌什么?” “你管我赌什么。” 边家如果牵扯其中,边策必然知情, 那他给孟景舟卖这么大的人情到底是何意?可他曾亲口说过,他再也不会给许家机会…… 热水进了食道, 姜辞心口骤然绷紧,她指节按住桌沿, 试图缓解胃部不适。 她实在难以将昨日边策温柔的脸与心里的猜忌重合。 - 孟景舟也要去参加戴女士的生日宴。 两人进了电梯, 孟景舟这才问姜辞:“苏洛呢?” “你自己不会问她?” “她现在是你的人。” “明面上是我的人,心在你那儿。”姜辞开起玩笑来。 “苏洛不是那种人。”孟景舟误解了姜辞的玩笑。 嘉年华 第47节 姜辞翻白眼, “你这人是真没劲。” “对了,你爷爷没再为难她吧。她这个人, 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会诉苦。” 孟老爷子想拿钱羞辱苏洛,被孟景舟拦下。他想起孟老爷子泼他的那杯热茶,那是替苏洛受的,也是他应得的。 姜辞见孟景舟脸色沉了下去,说:“其实老爷子同意不同意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 “再说。”孟景舟大步迈出电梯。 姜辞真想踹这个没担当的男人一脚。 - 戴女士的生日宴有老太太帮着撑场子,自然是热闹。 跟姜辞久未打交道的孙之净来了,昔日的冤家徐太太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梁子昂也来了。 更要命的是,徐太太这位前婆婆,见了前儿媳的哥哥梁子昂,活脱脱一出老鼠见了猫。 这样戏剧化的情节能在姜家上演,姜辞觉得还真得感谢边家抬举。 梁子昂给戴女士送上厚礼,面带微笑看一眼远处的姜辞:“令爱不愧是老太太看上的姑娘,跟边骋站在一块儿简直是天生一对。等边策跟我们家子淳重修旧好,也该轮到边骋的好事儿了……” 姜辞低声跟苏洛吐槽:“拉郎配就算了,真没见过上赶着给自家妹妹配妯娌的。他也不怕那么好性儿的梁主播嫁进边家后被我这个恶弟媳欺负。” 苏洛被逗笑,“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姜辞想起那晚边策跟她说,瞎编乱造的编剧那么多,可他的结局谁也写不了。 写不了吗?年少相爱,长大离散,经年再见,再续前缘……瞧大家这众望所归的样子,这简直就是个感人肺腑的破镜重圆的好本子。 “你躲这儿看什么戏?今儿弄这一出是给你造势。”边骋拎着姜辞的胳膊要带她去跟人交际。 “我求求你了哥哥,咱俩再拉拉扯扯下去,长一百张嘴怕是也说不清楚了。到头来你身边又添新人,我头上又多一个苦情剧本。” 边骋听笑了,“你哪儿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你姜辞可是香饽饽,孟家惦记你,边家也惦记你,你哪儿苦情?再说我又是哪儿配不上你?” 不由姜辞分说,边骋拽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一阵热闹里。 “瞧瞧,真是般配。”说这话的正是从前在外人面前嘲笑姜辞是土包子登不上台面的徐太太。 作为她曾经的债主,姜辞根本不想给她好脸。 边骋也不理会。一来梁子淳在徐太太那儿吃尽苦头,他对徐家人毫无好感可言,二来他尊重姜辞,姜辞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 徐太太虽吃了冷脸,却扭头就对旁边的先生太太们说,“还是边二公子会挑人,姜小姐如今本事大着呢,这么大的家当都落在她身上,这就叫门当户对。看看他那位大哥,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等了我那个儿媳妇五六年,一直等到她跟我儿子离婚,可我儿媳妇哪儿配得上他。不过他也算是有胸襟,不在乎子淳是不是二手货……” “二手货?”姜辞听到这句立刻回了头。 “唉……”边骋扯了下她的裙摆,“悠着点儿,这可是你妈妈的生日宴。” 姜辞:“那我就回头再跟我妈道歉。” 姜辞走到徐太太面前站定,“梁子淳要是二手货,你又是什么货色?她替你还我的那笔钱,离婚的时候你偿还给她了吗?” 徐太太全然没料到姜辞会在自家的宴席上对客人上演咄咄逼人。 她环顾四周,都是熟脸,当即变了脸色。 “我说姜辞,你……” 姜辞并不给她回嘴的机会,继续说道:“离婚前她忍辱负重想维系你们两家人的体面,离婚后她不曾在任何场合抱怨你们母子半点错处,不谈家世,仅以她的人品她的修养,她配谁配不上?我只恨她眼光不好,被你这个恶婆婆和你那不中用的儿子耽误了一年光阴,如今她解脱,我们所有人都替她庆贺。徐太太,今儿是我姜家摆宴席,你在我姜家的席面上非议我姜辞的朋友,你几个意思?你真要有多嘴多舌的资本,刚刚何苦在梁家人面前做小伏低。要不我现在把梁家的哥哥叫过来,你们好好分说分说?” 边骋抿唇忍笑,真是好一张利嘴。再看徐太太,怕是血压正飙升,人已经快要站不稳。 周围的人议论开了,一部分暗叹姜辞好口才好气场,另一部分对徐梁这场失败的婚事评头论足,对徐太太这位前婆婆进行指摘。 苏洛听完好戏,低声对孟景舟说:“大摆生日宴造的势,都不如这个场面来的震撼,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姜小姐不好惹,这不,边二还站在她身边给她助威风。” 孟景舟不吱声,瞧一眼远处,要紧的几位长辈还不曾察觉这边的热闹。 隔了会儿,他问苏洛:“她跟梁子淳很熟?不是情敌?” 苏洛哼笑:“你也太小瞧我们小姜总的格局了。” 后来这事儿传到老太太和戴女士耳中,老太太顺势探戴女士的口风,问:“姜辞怎么看边策跟梁家之间的事儿?” 戴女士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是何意,说:“您知道的,我们家姜辞没个定性,交友是,谈感情也是,她自己都是一阵风,哪儿摸得到旁人的心思。她就是性子直,见不得好人受委屈恶人耍威风。” 实在是太通透的一家人。老太太意会了戴女士的态度,头一回在她面前把姜辞跟边家两兄弟的关系定了个论,“我原本是看好姜辞跟边骋的,可如今看他们俩似乎没那个意思,我们家边骋也着实配不上姜辞这样伶俐的姑娘。往后,我会让这两兄弟拿姜辞当亲妹妹看,咱们两家还是一样亲。” 这话落地,戴女士心领神会,算是松了口气。她心里只求她这个顽皮的女儿能早点从边策那儿把心收回来。 “渴了吧。”苏洛给姜辞送药跟水。 姜辞问:“查到边策去哪儿出急差了吗?边骋竟然都不知道。” “香港。”孟景舟插了句嘴。 姜辞含着苦涩的药片,忘了喝水。 她给边策发微信:你去哪儿了,今天怎么不来? 傍晚边策才回。 他没答姜辞的话,而是说:姜小姐今天好威风。 姜辞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心想边骋这家伙嘴巴真快,这么快就跟他大哥转播。 边策又说:我在香港。转告孟景舟,他不必多跑一趟了,洛杉矶给不了他真相。另外,你替他欠我的人情,我现在想好了要你怎么还。 姜辞:什么? 边策:今晚十二点之前,我要见到你。 第50章 距离今晚十二点不到六个小时, 难不成要她飞一趟香港? 家中还有宾客,戴女士今日的训诫她也还没来得及聆听,她要是现在就跑了, 回头还不知道要挨什么样的数落。 何况他们见了面做什么, 睡一觉就能还他这个人情?边先生要是真这么落俗, 她昨日就能上演俗套情节,何必舟车劳顿。 姜辞想, 如果他把“要”换成“想”,这句话会更动听。 她潜意识里并不喜欢命令式的口吻, 也早就走过了服从型人格的阶段。 戴女士尚未有精力训诫姜辞, 老太太先把姜辞叫到偏厅。几番闲聊后, 她跟姜辞谈起生意场里的为人处世之道。 她问姜辞,如果徐家还是昔日的繁盛光景,她还敢不敢在徐太太面前耍今天这样的威风。 这话要是戴女士跟老姜问,姜辞自有一番说辞。哪怕她再理想主义, 戴女士和老姜也不会笑她稚嫩轻狂。 可这是老太太问的,她老人家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压根儿不必在她老人家面前扮演愤世嫉俗的演说家。 姜辞只好扮怂, “我知道错了,下回想逞口舌之快前, 我会好好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你倒是会卖乖,我话头还没起, 你就先认错。你在你父母跟前也这样?” “哪儿能啊。”姜辞笑着给老太太添茶, “他们才不会像您这样和蔼,就我妈那张嘴, 能给我说进地缝里去。” 老太太乐不可支,“你这张贫嘴哦。” 插科打诨后, 老太太说:“贫就贫到这儿了,我现在要你好好说说,往后你姜辞到底想在你们姜家扮演什么角色,又想让你们姜家在这名利场里扮演什么角色?” “我知道您在提点我,越是繁盛,越应该懂得收敛锋芒。”姜辞又笑道,“何况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老太太耐心说道,“一棵树要想生长的繁茂,上头的嫩芽不能懈怠,得拼命汲取养分,下头的根也得稳打稳扎,要懂得韬光养晦。你父母如今就做得很好,把你们姜家的根守的稳稳当当。那你这颗嫩芽更应该只顾着修炼和进取,不要为了那些长歪了树桠和坏掉的根节耽误光阴。等日后大树长成,你站在顶端往远处看,会觉得过往的一切都是云烟。” 许穆阳是长歪了的树桠,徐太太是坏掉的根节。这话姜辞一听就懂。 老太太夸她聪明,倒不如说她是自以为是。她何尝不知道聪明也许会反被聪明误,可有些事情,踩在她的梗节上,她过不去,也不想过去。 姜辞:“您说得对,我听见心里去了。” “真听进心里去了?” “真的。” “乖,奶奶喜欢你。我瞧你这两个哥哥带了你大半年,也不愿意费心教你东西,往后你有什么拿不准的,你只管来找我。” 这么快就变成两个哥哥了?得嘞,边家大门已对她关闭,她姜辞终于不必再被拉郎配。 “其实边策哥哥还是教了我不少东西的。”姜辞说这句时有些鬼使神差。 老太太自动略过她这句话,说:“我跟小陈和小曲打过招呼了,你想取经也好,想谈合作也好,他们都会给你开绿灯。” 姜辞怔住,原来那二位难请的神仙能主动示好,竟是老太太在为她铺路。 “您别对我太好,我怕我见识太浅,能力又弱,嚼不动您喂到嘴边的肉。” 老太太说:“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可懂得利用资源也是一门学问。眼下你边策哥哥为了梁家的事儿烦神,怕是抽不出精力来帮衬你。你不用担心,奶奶比他厉害着呢……” 姜辞听见这话,心跳乱了一拍。这是老太太指明了要她疏远跟边策的关系。 莫不是戴女士已经跟老太太通了气? 她正理头绪,边骋绕进偏厅,“听训导呢,瞧你这副蔫巴样儿。” 她正要接话,边骋在老太太面前替她说起话来:“这姑娘刚起势,您可千万别一瓢冷水灭了她的锐气。小姑娘家家的成天要跟老狐狸们打交道,锋利些,没坏处。” 老太太白了边骋一眼,“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护犊子了?” 边骋瞧一眼姜辞,“晚吗?”话落自个儿笑起来。 - 晚些宾客们都散了,姜辞跟戴女士和老姜开门见山:“借刀杀人这一招这么好使,我不来跟你们取取经,简直可惜。” “什么借刀杀人?”老姜装蒜。 戴女士哼笑出声,“怎么,被老太太一锤子敲醒了?也知道你跟边策不可能了?前几个月你怎么说的来着,说你就是玩玩,既然是玩玩,我杀谁了?杀了你莫须有的爱情?” “你少说两句。”老姜觉得戴女士这话重了些,出声阻拦。 戴女士推开老姜,走到姜辞面前,“别把你妈想的这么狠,借刀是有,杀人还不至于。话说回来,老太太也不是那把刀,指不定在她心里我才是刀呢。” 拦路虎被她激怒发了威,三言两语道出其中利害。姜辞的伶牙俐齿像被封条禁锢。 她冷静下来理了理头绪,把现实抛在外,竟生出几分较劲的真心。 她没想过以后,只是想抓住当下的快乐。边策对她的用情这才刚多了几分,她还没来得及享受,眼前就长出这么多荆棘。 嘉年华 第48节 她果然只适合在黑暗里追风。 老姜宽慰姜辞:“你也别怪我们给你敲边鼓敲的太厉害,我打听过了,当初边策都已经向梁子淳求了婚,但因两家利益上的摩擦,梁子淳替她父亲说了句话,边策就狠心断了这门亲事。姜家不一定是梁家,你也注定不会是梁子淳,可边策的性子摆在那儿,我跟妈妈担心你动了真心,到头来患得患失,伤了自己。” 日子好过起来后,这一家三口就极少上演如此推心置腹的戏码。 经历过苦难,天大的事,他们也能谈笑风生。今日为了她这点私事吵到脸红,未免太不值当。 姜辞又嬉笑起来:“你们别把这事儿看得那么重,也别把你们闺女看轻。伤不伤心的,谁更伤心,有的论呢。” 戴女士:“行,既然你铁了心要下火海,我来跟你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跟你爸这份儿家业拱手相送又如何,可你要是输了,请你也打落牙齿和血吞,自个儿一个人扛。” “哎呀哎呀,行了……”老姜再次披上和事佬的皮,揽着戴女士要离开战场。 姜辞还想回嘴,老姜对她摆摆手:“去吧去吧,你还能吵得过她?” - 姜辞坐在院子里看工作人员给生日宴撤场。热闹落幕,安静的庭院更显孤单。 苏洛发来工作邮件,她看了眼,需要她进行一个不能拖到明天的回执。 一刻钟后,她去书房处理工作。老姜悄无声息送进来一杯牛奶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辛苦了,小姜。 她看了眼书桌上的时钟,现在是十点半,距离十二点还差一个半小时。 她隐约在叛逆的情绪里抓住一丝期待。 十一点五十,姜辞关了电脑,收好文件,看一眼手机,没有边策的消息。 十一点五十三,她又看一眼手机,仍是没有音讯。 十一点五十七,她在衣帽间里挑睡裙,这时,搁在穿衣镜前的手机亮了。 “喂?”她明明倦,音色却清透。 边策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像从天外传来,“下楼。” 姜辞轻手轻脚踏出院门,做贼心虚般地回头看戴女士的房间,看见灯关了,她挑一下眉梢。再一抬眼,边策走到了她眼前。 卡着点的浪漫情节,竟有些失真。 “瞧你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女飞贼。”边策站定,朝姜辞抬了抬手,问:“我要是在这儿抱你,你爸妈在楼上看见了会心梗吗?” “不会。”姜辞踮脚捧住边策的脸,“不要抱抱,要亲亲。” 边策笑着低头,带一身夜色和风尘仆仆压住今夜最亮的晚星。 - “想去哪儿?”去到车上后,边策问。 姜辞什么也没带,除了她自己家,去哪儿都不方便。 “你去香港做什么?”姜辞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发现他早已储存。 边策没动,他端视姜辞,“名分都给了,信任也可以多给一点儿。下回不要再让人偷偷查我的行程和我的动向,你要是想知道,直接来问我。” “我问,你就会说吗?”姜辞并不能完全看透边策眼睛里的内容,她装作开玩笑,“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我不会。”边策发动引擎,说:“你先告诉我,老太太跟你聊什么了,听边骋说,你们单独聊了半个多小时。” “循循善诱的提点,高深莫测的指路……哦对了,她老人家想让我给你做妹妹呢。”姜辞笑笑,又正经说:“是我爸妈跟她透了风,她倒也没言明,就是……” “不是你爸妈,是我。我让她看出对你的心思了。” 姜辞闻声,侧头看边策,他再也不是水中雾里的月亮。 这是姜辞完全没料到的事情。她以为边先生的心迹像清晨的露水,只有她这种彻夜等候的痴情人才能窥探一二。 “被敲打的感觉难受吗?”边策问。 “老太太那套说话的艺术简直能写进心理学教科书,根本不给我难受的机会。” “别贫,好好说,我不希望你心里压着委屈。” “真没有,再说她八成以为你是单相思呢。” 边策努努嘴,“那你爸妈那儿呢?” “我单方面被狙。”姜辞摊手:“你都未必吵得过我妈。” “那是,领教过了。” 姜辞娇叹一声气,“这样看,你的名分见不了天光。” “你怎么想?” “我不想再看戴女士的白眼。” “给我点儿时间。” “嗐,多大事儿啊。明修栈道有什么意思,暗度成仓才够刺激。他们要不拦,说不定我还得晾你一阵儿呢。” 边策伸手掐了下姜辞的脸,“好好说话。” 姜辞调整一下心情,跟他谈回正题,“你为了思特去的香港?” “嗯。” “思特跟边家有没有关系?”他让姜辞直接问,姜辞便照做。 边策靠边停了车。 周遭静下来,姜辞知道这个问题是个要紧的卡口,但她故作淡定地耸肩:“你可以收回那句承诺。” “有。我说了,不骗你。” 姜辞喉咙口一紧,继续问:“是你对许家的补偿还是孙之净?” 是老太太。 边策却不能摘清。 “我。” 姜辞不再问了。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深夜,却看见边策看向她的影子。 “这个补偿不是对许穆阳,是对许家。许家可以少一个许穆阳,但……” “但我姜辞不必多一个宿敌。”姜辞回头,露出一个充满信任的笑容,“边先生,不必愧疚,我权当你在为我善后。” 第51章 月光铺在头顶, 姜辞散开的黑发镀上月色,身体像月亮一样弯折。 边策捞了个抱枕压在她尾椎骨下头,看她梗着脖子想索吻, 心想她要是夜夜都如此, 不到半个月她便能练出人鱼线。 “你不要停!”姜辞只恨自己没有做指甲的习惯, 否则用锋利的指甲狠狠反击,多少能纾解此时的难耐。 边策按下她的脸, 拨开她的头发,借着月光凝视她的眼睛,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是你那些工具人一般的小男孩儿, 回回十几二十分钟把你伺候好了就得收工……” “你闭嘴!”姜辞咬一口边策的指节,“我要上去。” “你做梦。” 边策要的,是同频,是共振, 是她情绪达到顶点后眼睛里仍有他。他讨厌她目的性太强,讨厌她不注重过程和质量,讨厌她只在乎那十几秒的快乐, 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更对她快乐过后的敷衍深恶痛绝。 “边策, 你是想要我求你吗?”每每被他戏弄般地停住,姜辞都像一架滑行至高速即将的飞机被迫急停, 身体里每一个敏感的零件都备受煎熬。 边策不理会, 仍像能工巧匠精心打磨心仪的器具,按照自己喜欢的节奏, 把每一个细节都耐心完成。 “我求你了……” “改掉你爱蹭的坏毛病。” “你就是个变态!”姜辞话落,再次扮演小狗。 边策没发现她哪颗牙齿尖利, 但肩头的刺痛犹如被饿狼啃噬。工匠要是被手中利刃所伤,理应放下打磨的工具,他却喜欢她失控,喜欢她发疯。 终于,他在这痛感中抓到他认为对的情绪,放下偏执,成全这场被迫延误多次的飞行。 从云端重回地面后,姜辞黑着脸回到自己的卧室。 边策把潮湿的抱枕和其他累赘一起扔掉,想叫姜辞去洗澡,发现她把门反锁。 姜辞心气不顺外加浑身疼,打算先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再去洗澡,结果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 她走出卧室,经过开着门的客房,确定边先生没在里头。又往前走,听见边策在打电话,他低声讲英文,正跟对方谈海思跟思特之间的博弈。 姜辞听见几个关键词,觉得可能涉及商业机密,转身想离开。 “醒了?过来。”边策却觉察到动静,叫住她。 “把这个看完。”边策待姜辞靠近,示意她看桌上的几份文件,话落挪至阳台继续跟对方交涉。 思特由许家在幕后操控,是许穆阳的父亲动用所有的人脉亲手搭起来的擂台,实际控权人却是梁子昂和孙之净。 这次许家学乖,不再招摇,选择不跟孟家直面对抗,而是把重心放在瓦解海思资本上。海思是孟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姜辞跟孟景舟合作的一个医疗项目,也跟海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不是边策暗中透风给孟景舟,待海思沉船,思特浮出水面,许家将打赢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打赢战役对许家来说或许不会获利,但能狠狠反击孟姜联手的那场报复。他们的矛头没对准姜辞,先瞄准孟景舟,这便是姜辞口中,边家替她进行的“善后”。 姜辞想不明白边策到底是如何对许家示意,但思特能出现,能掀起风波,必定是边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毕竟这盘棋,孙之净做了棋盘,梁子昂和许家互为棋子,而边家才是背后的掌局人。 老太太细致点拨姜辞,要她忘掉旧日恩怨,她便已经明了了老太太的意思。平衡势力是边家维系好名声的必修课。许穆阳跟姜辞的私仇在这里头的份量轻如蝉翼。 姜辞越看越后怕,如果她失去了边家的庇佑,以许穆阳的报复心,像姜家孟家这些根基不稳的后起之秀,迟早会把前程断送在这些老牌资本手中。 那如果她失去了边先生的宠爱呢?他会维系旧情人的体面,依然送她一片绿荫,为她保驾护航,还是彻底划清界限,任由她重回旋涡自己挣扎。 老姜的告诫回荡在耳边,边策对梁家的态度她深有体会。 这一刻,她不免钦佩起老太太的高瞻远瞩。她真要乖乖做个妹妹,听话讨巧,恪守本分,两家的情谊必定细水长流。 姜辞沉吟的模样落入边策眼中,他一边定神听对方分析,一边猜测姜辞心中所想。 待挂了电话,他走到姜辞身侧坐下,正要开口,姜辞回了神,睨他一眼:“别和我说话。” “还生气?”边策捏她的脸,“也不瞧瞧你下嘴多狠。两回了哈,你再多咬我几回,我身上就没好地儿了。” 嘉年华 第49节 “我看你挺受用的。” “受用?你自己看看。”边策给姜辞看她留下的牙印。 姜辞扑过去又是一口。 “你还来劲了。”边策按住她的后脑勺,嗅了嗅,“还没洗澡?” 姜辞脸埋在他颈窝,“就不洗。” 两人抱着,窗外黎明落进边策的眼睛。 他知道,姜辞越是安静粘人,她心里的波澜就越是汹涌。她始终在对他设防。 “在想什么?”边策觉得自己有义务教她如何坦诚地跟他相处。 “在想你的心脏是不是人工的。” 边策听懂,说:“下回我心律不齐的时候按着你脑袋过来听。” “运动的时候可不算。” “那什么时候算?” 姜辞郑重其事地说:“想我的时候,爱我的时候,被我伤透心的时候。” “何必等到这些时候,你气我的时候就能听见。” 姜辞一把推开边策,“真扫兴。”又问:“我什么时候气你了?” “在德国的时候,你被蚊子咬的那天夜里,还有你每一次在我身上蹭的时候……” “活该!” 边策笑起来,又把姜辞揽进怀里,顿了顿,回到正题,问她:“文件看完了吗?” “嗯。” “没有什么想说的?” 姜辞犹豫了。 “梗在我们眼前的,已经有一个老太太一个戴女士,我们俩要是再给对方加码,这条路只会走的更艰难。姜辞,我希望不管遇到什么,我们俩都可以推心置腹。我说过,你得学会信任我,我也会做到对你毫无保留。” 真的能做到毫无保留吗?边界在哪里? 姜辞看不见,也理不清。她开口问:“之前你说我报复许穆阳太过冒进,那那件事,我哪一环做的不好?” 边策抿抿唇,说:“你查的很细,准备工作也做的很充分,但你是赌徒心态。你怎么能保证德国团队一定会选择许穆阳?又怎么敢笃定他们合同上的交付细节会顺应你的下手时间?况且孟景舟根本就是个不确定因素,最后关头,倘若许家留有后手,孟家又对孟景舟进行干预,他一旦动摇,被动的就是你。” “他不会。” “你就这么信任孟景舟?”边策轻声叹气,“这就是你幼稚的地方,对他,对德国团队,你的态度里感性占了上风。当然,你很幸运,你侥幸地进了一场顺风局……” “识人用人是你教我的,我当初问过你孟景舟能不能做盟友,你没有回应,我……”姜辞急于争辩,竟忘了这里头的底层逻辑,她轻笑一声,“是,我只是幸运。我自作聪明却没有反被聪明误,这得感谢边先生为我托底。” 如果孟景舟人品堪忧,不值得信任,边策当初又怎么会不提点,反而放任她去交际。 厘清这一点,姜辞更加明白,“顺风局”这三个字,或许不是上帝的奖赏,而是边先生的恩赐。 边策耐心回应:“我是教过你识人用人,你也算是个好学生,可你忘了,交情是流动的,人心需要漫长的时间去鉴定,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你需要时刻警醒自己,真心用三分还是五分,如何掌握猜忌的尺度,何时进又何时退,这些都不是速成的本事。最要紧的是你得记住,慎带新朋友上牌桌,进赌局,何况你这是一场豪赌。” 边策说完,姜辞心里像钻进一只迷茫乱窜的小猴子,有些饿有些倦,却不知道是该先摘树上的香蕉,还是该回宽大的树干上歇息。 “这些年,你应该很累吧。”片刻过后,姜辞抱紧边策,把上蹿下跳不清闲的小猴子先压回五指山下。 边策微微错愕,继而柔声道:“所以我不是给你托底,我只是想让你走得舒坦些。你说的这句话我很受用,但我们互换角色,我希望我永远也用不着对你说这句话。” - 边策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谈完心,姜辞又陪他睡了一会儿。 睡到九点,门铃声突然响起,姜辞匆忙起床,看了眼手机,老姜、苏洛和边骋都给她发过消息。 “真希望不是我爸妈。”姜辞慌乱套好衣服准备去开门。 边策倚在床头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正想出声打趣,姜辞把他的衬衣扔在他脸上,“你快点躲到衣帽间里去。” 躲? 他字典里就没出现过这个字儿。 姜辞:“行,你不躲,待会儿我爸妈冲进来,你头顶四个大字儿或许能躲过一劫。” “哪四个字儿?”边策懒洋洋地问。 姜辞挑挑眉,说:“孩子姓姜。” 边策“噗嗤”一声,把姜辞捞过来,替她离好她慌乱中理不清楚的肩带。待穿好衣服,姜辞立刻跑出去,并把卧室的门关紧。 姜辞觉得这个点能来这里的,除了她爸妈,不会有别人。她连猫眼都没来得及看,直接把门打开。 结果站在门外的人是边骋。 “怎么是你?”她实在迷惑。 边骋说:“老太太担心你被你爸妈训,让我一大早上你们家打个圆场。这不,叔叔阿姨说你回这儿了,我就又赶紧跑到这儿来。哟,小日子经营的不错嘛,我还以为又是一个样板间呢。” 姜辞给边骋倒了杯水,“我挺好,您受累跑一趟了。” “不空跑,有点儿正事跟你说。” “说。”姜辞打了个哈欠,瞟一眼卧室的方向,算边先生运气好。 边骋扯了扯领口,又在屋子里踱了踱步子,这才开口:“姜辞,兜来兜去,玩笑归玩笑,其实正经起来想想,咱们俩……” “你你你你……你打住!”这话实在太明显,也太耳熟,姜辞立刻起身喊停,当即上演边先生说的心律不齐。 “你这……怎么?我话都没说完呢,合着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边骋话音刚落,一声“边骋”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边骋一惊,陡然转过身,只见他亲爱的大哥边策扣着袖口的扣子从里头走出来。 姜辞呼吸一滞。 再看边骋的脸,简直像是经历过他那些演员艺术家女友们的熏陶,将“震惊”、“无措”和“难以置信”演绎地出神入化。 第52章 “你刚刚想跟姜辞说什么?”边策经过边骋时压根没看他, 语气淡的像一句日常问询。 边骋侧对边策和姜辞站着,视线仍落向卧室的方向。 姜辞确认边骋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竟也像个被障碍物绊住的扫地机器人, 原地打转, 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边策睨一眼姜辞,“你慌什么?” 姜辞偏过头对上他看戏的眼睛, “你都不慌我慌什么?” “瞧你坐立不安的样子,你是担心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还是担心咱俩的奸情被他撞破……” 奸情?这词儿他还就用个没完了。姜辞轻哼:“我哪儿有边先生心理素质好。”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儿的?”边骋淡声打断被撞破“奸情”还有兴致斗嘴的二人。 姜辞蹙眉:“你能换个好听点的词儿吗?” “去年。”边策口气从容。 “去年?去年……”边骋努了努嘴, 又点一点下巴, 看向姜辞:“姜小姐真是有本事。” “你怎么不说是他有本事?”姜辞简直听不得他这话。 边骋又问边策:“所以你外头那个人就是她?” 边策深深看边骋一眼,又看了看表盘,说:“没工夫跟你扯这些细枝末节,我再问你一遍, 你这一大早的跑过来,是想跟姜辞说什么?” “我……”边骋呼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显然心气难顺,“我就搞不懂了, 哥你怎么……” “我不问第三遍。”边策音色极低。他眼梢轻轻抬起,眼底的光像被墨裹着, 聚成一团黑雾。 姜辞抬脚想走, 他又开口:“这么要紧的话,你走了他说给谁听?” “……”姜辞觉得此人有病。 只见边骋重重地吸了口气, “我就是想跟姜辞说,从前我没长眼, 竟不知道她的好,没拿她当回事儿。过去是我疏忽了,往后我拿她当亲妹妹,就跟对楚楚一样……” “听见了吗?”边策问姜辞。 姜辞还未给反应,他对边骋说:“这事儿不是我要瞒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私底下尽管找她论清楚,别让我瞧见就行。” “我不敢。”边骋苦笑一声。 “姜辞你进去。”边策又支开姜辞。 得,伪女主下线,下面才是重头戏。姜辞早就想走,求之不得。 她刚把卧室门关上,听见边策对边骋继续说道:“你浑了这么些年,我没管过你,因为总想着家里累我一个就够了。时间往前挪一年,你要是那会儿起心动念,老太太拍手叫好,我也替你高兴。可你偏一茬一茬换新人,从没正眼瞧过她。哪怕她今儿不是我的人,我也觉得你这点心思摆不上台面儿。” 边骋丧着气应声:“是,你说得对。” 这家伙未免也太好性儿了,竟就这么乖巧听着,半句不回嘴。他怕是也听懂了,他大哥是想借这事儿敲打他,让他收心。 这几个月来,边策放手让他掌事,他陷入忙碌,也就不再有精力涉足风月。所有人都称他有长进,指日可待。边策也指着他分担重任,自己落得几天清闲。 姜辞接着听下去,边策提点边骋,要他打今儿起潜心修炼两个词,一个“洁身自好”,一个“厚积薄发”。 厚积薄发是真理,洁身自好为修心。 姜辞莫名觉得自己听出了边策的潜台词——边骋啊,无论家族联姻的重任是否落在你头上,你都要好好约束自己,否则日后遇到好姑娘,会遭人家嫌弃。 当然这只是姜辞自己的脑补。边先生训诫弟弟,自有一套精妙娴熟的话术。 姜辞自认不会像边骋这般听话。又想,得亏老姜跟戴女士没给她生个姐姐哥哥的,否则她指不定也会长成边骋这副委屈巴巴逆来顺受的小苦瓜样儿。 边骋听完边策的这些规训,想法却跟姜辞大相径庭。他觉得他大哥八成是铁树开花想花时间谈恋爱,所以pua他来当下一个劳心劳力的“边先生”。 他觉得自个儿命真不好,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阴险腹黑的亲哥哥。可转念一想,他大哥累了十年,给了他十年自由,或许现在也该轮到他受累。 至于姜辞,权当镜花水月一场。她的名字,从前会在他心里多一个前缀。 她是配得上他大哥的。 嘉年华 第50节 - 边策查清了思特的底,今日有正事要办,跟边骋谈完就从姜辞家离开。 走之前,他在门锁上录入了自己的指纹,又叮嘱姜辞,无论孟景舟接下来接触什么新的资本,最好都能知会他一声。 姜辞知道这里头的水深,边策把自己搅进来,并不为孟景舟,而是为了让她少吃点苦头。孙梁许三家,没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她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还会拉扯多久,也不知道陷入迷局的自己该扮演什么身份。 午后姜辞从设计院离开,路过某商场,进去给戴女士买了一大堆东西。她一夜没回家,戴女士和老姜到现在也没发来消息。 她心里的疙瘩难解,托苏洛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下午姜辞跟海南那边的工程师开了三个小时的视频会议,确认了修订后的施工图。散了会,她打电话问苏洛:“东西送到了吗?” 苏洛让她安心,说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 这晚姜辞做足心理建设后回家,车库门打开,瞧见戴女士和老姜常开的那辆车没停在里头。她停好车,进家门,家里也空空荡荡。 她又上楼,去到他们的房间,只见戴女士把她送的那些礼整整齐齐地搁在衣帽间,一样也没拆。 她兀自坐了会儿后,装没事儿人似的在一家三口的群里发消息:阿姨也被你们带走了?我晚上吃什么? 老姜回:阿姨放假了。 姜辞重复:那我晚上吃什么? 隔了半小时,戴女士说:你多大人了还不能给自己弄一口吃的? 姜辞叹了口气,笑出声,回:你也不怕我把厨房给点了。 戴女士:把自己烧死在里头就行! 姜辞:那不至于,我真化成灰了,往后你没人数落,我爸就遭殃了,我可舍不得老姜受那种罪。 戴女士:你就贫吧! 姜辞:爱你! 隔天早上老姜跟戴女士才回。 姜辞正要出门,瞧见他们给她带了礼物,“啧”一声:“合着你们把我一个人搁在家里,是为了单独约会。” “那是。”老姜是为了缓和戴女士的心情,临时起意带她去看海,他瞟了姜辞一眼:“你个没良心的,昨天竟然只给你妈买礼物。” “那当然,我们这个家姓戴。”姜辞拆了礼盒,把戴女士给她挑的手链戴上,一低头,莫名有些鼻酸,然后她轻声说:“打小我就没叛逆过,你们就当奖励我听话跟辛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戴女士跟老姜相视一眼。戴女士的话梗在嘴边没出声,老姜摆了摆手:“去吧。” - 时隔多日,边策在孙之净这儿再次见到许穆阳。 孙之净吃了上回的亏长了教训,今日提前跟边策打招呼,说许穆阳会在。边策像上回一样不动声色,不搭理,却也不让孙之净为难。 无人知晓,年初边策默认许穆阳上桌吃饭的那天,也是姜辞踏进这个顺风局的第一天。 许穆阳毫不自知,他就像一片羽毛被扔进一场旋涡,他的命运从来都不会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不过,这是他自找的。 即便他不中伤姜辞,他这样的人,也本就不该出现在边策的棋局里。 如今老太太对外头放了话,说姜辞是她心坎儿上的人,谁欺负她,谁就是摆明了跟边家作对。 许穆阳的父亲私下点评老太太这话,说许穆阳正经欺负姜辞的时候,边家没个声响,恩怨平息了倒开始声张了。 梁子昂不以为意,说老太太无非是心血来潮抬一抬新人,想给他们几家敲敲边鼓,并不会真把姜家当回事儿,否则思特根本起不了势。 孙之净另有想法,却不能猜透这里头的玄机。今天见着边策,看见他对许穆阳的态度,又多生出几分猜忌。 一顿饭吃的各怀鬼胎,临了,孙之净支走了许穆阳,边策才正经说今晚第一句话。 “许家跟孟家的仇,一个海思足够偿还。思特明面儿上可以姓许,但许穆阳这个名字,从此以后不能再出现在老太太眼前。” 他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想图个热闹,边楚玩儿心重,经常不着家,他跟边骋又不讨喜,她老人家难得喜欢姜辞,让他们遂了老太太的心意,让老太太多热闹几天。 - 许穆阳却是个不长眼的蠢货。想着今晚边策没给他好脸,却也没给他冷脸,自己给自己松了根弦,舞到姜辞跟前去探她跟边家的关系深浅。 姜辞刚跟曲陈两位前辈吃完饭。 饭桌上,这二位提起跟边家的渊源,给姜辞的定位成边家的红人,自然让她这顿饭吃的顺畅。 边策淘来的那个古玩本是姜辞想送给陈总的礼物,一整晚却被摆在台面上碍眼。因为这两位给姜辞准备的礼物比这个古玩还要稀罕。 陈总多了句嘴,说老太太跟他知会前,边策已经跟他打过招呼。曲总还说姜辞想通过她妹妹曲嫣结识她简直是多此一举。 姜辞识趣地吞下边策和老太太喂到嘴边的糖。心想她那天找边策讨古玩的行为才叫多此一举。今天中午边策还装不知情似的,专程让人送过来。 这顿饭的确吃的顺畅,姜辞的内心却难以宁静。她的路还长,她不吃苦不受累不磨练不试错,就这样安安稳稳躺进边策给的顺风局,根本不可能长出真真正正的本领。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边策的心更是瞬息万变,倘若未来她身边没有了边先生,而那时她又没本事自立,她依然要重新来过。 可那时的她不一定还会有现在的心气和冲劲,也不一定还像现在这般年轻。 许穆阳叫住姜辞的时候,姜辞正沉浸在自我反思中。她转过身,看见许穆阳这张脸,眼睛里的厌恶藏也藏不住。 “姜小姐段位比我想得高,没去爬边家两兄弟的床,先把老太太给降服……” “滚。”姜辞收敛了戾气,只说了这一个字。 她往车停的方向走,刚开了车锁,许穆阳快步上前来绊住她,“老太太是真给你脸还是想利用姜家打压别家的气焰,你心里应该有数。其实你还不如去爬边家两兄弟的床,边骋多情,你得手不难,但想要长久,不如试试边策……” “好主意。”姜辞用力拉开车门,朝行车记录仪的方向歪一下头,“回头等我爬上边策的床,我一定把你给我支的招放给他听。” 车开出三公里,姜辞仍忍不住心里的恶心。她停车在路边,打电话给苏洛。 “洛姐,我发你些资料你接着查,看看许穆阳除了欠赌债,乱搞男女关系,还涉及哪些擦边或违法……”说到这里,她骤然想起老太太说过的话,收了声。 “怎么了?”苏洛问。 姜辞顿了好久,缓声开口:“算了。” 车窗打开,夜风不止,嚣张的热气扑面而来。 姜辞抬眼看璀璨霓虹,繁华景象铺陈眼底,她不过是这里头一盏附庸高楼的灯盏。 她告诫自己,不要迷失,更不要失去理智。她得尽快走出这迷局,学会去执自己的子。 第53章 隔天落地海南, 车沿海岸线开,眼前不再有高楼,只有旷达的景色。自由的空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姜辞跟苏洛说, 这种感觉才对。 没有了难缠的二世祖和拿腔拿调的这总那总, 没有应酬,不必陪笑, 不被裹挟,天大地大, 一切由她自己做主。 苏洛知道姜辞在许穆阳那儿受了委屈, 可她受了委屈却不能声张, 因为她需要约束自己,需要用她的低调来维系她跟边策之间不能高调的关系。 苏洛心中不落忍,自己拿了主意,接着往下查。证据握在手里总归没坏处, 来日方长,她们不愁等不到致命反击的那一天。 苏洛提议让姜辞弄一辆跑车,这样每天晚上都可以追日落。在海南的日子漫长, 工作之余也该学会享受生活。 姜辞说:“老姜特别抠,发家后买的第一辆招摇点的车还是二手的。他跟戴女士只教会我赚钱和守财的本事, 花钱的本事还是等我自立后再研习吧。”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话落地不到24小时, 一辆海运过来的跑车停在码头等她签收。 姜辞:“哪个土豪这么骚包, 这年头还用这种烂招数笼络美女的心。” 苏洛让她别吐槽的太快,万一土豪姓边呢。 姜辞信誓旦旦:“不可能, 他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事实证明,姜辞足够了解边策。边策除了请来一位帮姜辞调理身体的大厨, 并没有其他献殷情的行为。 这晚边策问边骋:“你送的?” “我闲得慌?再说我敢?”边骋是识大局的人,他没敢在老太太面前声张边策跟姜辞的关系,趁老太太不在,他低声打趣边策,“姜辞这才刚过二十五,这样的情形你恐怕至少还得看五年。” 这样的情形…… 是,今日可以送跑车,来日就能送大宅院,可她姜大小姐差这一辆车吗?她什么车买不起?送车的家伙怕是太不了解她,她早扔了“花瓶”的人设,正立新的形象。本质上,她是个对自己十分吝啬的守财奴。 果真,跑车被姜辞停进车库里吃灰。 苏洛问:“到底是谁送的?” 姜辞已查明,却懒得细说,随口糊弄:“爱谁谁,等他愿意现身了,让他自个儿开回去。” - 这天晚上,村里负责接洽的工作人员请姜辞和苏洛吃饭。大家在一个靠海的院子里烧烤,听着海浪声喝酒吃肉。 不远处是他们的项目基地,九个月后,这里会落地一个疗养院和一个康养医院。三年后,待姜辞和孟景舟羽翼丰满,这里还会新增大型康养中心、度假区和养老地产。 姜辞太喜欢这种节奏。她喜欢跟真诚朴实的人打交道,喜欢看属于自己的高楼一点点建成。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想起和爷爷奶奶相守的岁月,她现在正在一点点实现他们当年的心愿。 散了这晚的聚会后,姜辞带苏洛去看一座庭院。 当姜辞把院子里的灯打开后,苏洛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情况啊。” “这间民宿的老板经营不善,我便把这个小院儿给买下来了。这儿离工地不远,我们往来方便。这院子里能养花养狗,天台上能看海看日落。”姜辞一把搂住苏洛的肩膀,“你都说了日子还长,我不把咱们安顿好,怎么做好打攻坚战的准备。” 苏洛笑道:“这会儿舍得花钱了?” “私房钱。”姜辞又头疼道,“你说老姜要是知道预算又超了三千万,他会不会不敢再继续放权给我?” 新的设计图被姜辞加入一个巧思,几个建筑设计师一致通过,预算就这样超支。 姜辞不敢莽撞行事,先请教了辜教授,是辜教授认为她这个想法新颖且可行,她这才敢先拍板后报备。 她到底年纪轻经验浅,老姜并没有完全对她放开财政大权。她心中十分忐忑,两天内跟相关的几个团队开了大大小小十来个会,现在就等老姜跟戴女士松口。 - 孙之净听到风声,跑到边骋跟前点评姜辞:“她那里什么性质什么规模,她心里没点儿数?只有冲劲不用脑子,还真当自个儿是大慈善家呢。听说她父亲正为这事儿上火,怎么,你跟你大哥没去帮忙灭灭火?” 边骋太清楚孙之净这多管闲事的劲儿是从何而来,笑一声:“老太太都不言语,你操她哪门子心?你都说了,她那儿摊子小成不了气候,再说你们一南一北,井水不犯河水。” 孙之净打量边骋,他真是越来越像他大哥了。边家有一个“边先生”已经足够,现在又来一个,当真让人头疼。 “你大哥这几天在忙什么?” “散心。”边骋懒得多说。 嘉年华 第51节 “他跟子淳真没戏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 “我前几天还瞧见他去梁家找子淳说话。” 边骋不言语,边策跟梁子淳之间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如今梁家跳的欢,他去走动必然不是为了私情。 边策倒真希望自己有时间散心。可惜思特搅的局还需要他善后,梁家不消停,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正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不过这些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只是需要花精力跟去解决。眼下最让他心烦的,是他那个不甘心做附属品的女朋友。 自打姜辞回了自己的地盘,就像脱缰的野马,全然把他抛到脑后。 回想当初,这姑娘十分愿意跟他腻歪,情话说起来豪不吝啬,就连惹他生气跟他吵架也是为了求一个被他在乎。 可现在呢? 边骋把姜辞预算超支的事告诉边策,问他需不需要适当给姜辞上一上发条,敲一敲警钟。 “不管她,让她自己折腾。”边策已经从辜教授那儿得知她预算超在什么地方,心想她要是连这点障碍都越不过,往后路只会更艰难。 边策又叮嘱边骋:“你也别插手,最好问也别问。她总得自立,况且有她父亲给她把关。” “她父亲正头疼呢。” “头疼也是他们自家的事儿。” 边骋摸了摸眉毛,审视一番边策的情绪,问:“你跟姜辞吵架了?” 并没有吵架。毕竟她心思不在他身上,两人连交流的时间都很少。 边策只是顺应她的心思,不插手不多问,不让她觉得自己被干涉被掌控。 - elias突然要推迟来中国的时间,姜辞心里觉得不对劲,仍让苏洛去一趟上海。 自从借elias之手拉许家下水后,姜辞跟elias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边策那晚的话时常在她耳边回荡,她不敢再拿她跟elias往日的交情说话,猜忌跟被动几乎同时上演。 那天姜辞跟陈总和曲总取经,想试着打探内情,陈总打马虎眼,曲总声称德国团队难伺候,建议她重新接洽其他团队。 可所有人心里都明了,elias手中的研究成果会是巨大的宝藏。 老姜敲打姜辞,要她别想着把步子迈大,先把地基打好。但姜辞觉得人才难求,时机更难求,掌握先机至关重要。 这天戴女士替老姜开口:“既然你花大钱的时候在后头,那你就更得要懂得节约成本控制预算,对整个工程体量来说,三千万是算不了什么,可三个三千万呢,五个三千万呢?就怕你开了这个头之后,会顺理成章踏进当野心家的圈套。” 姜辞细细琢磨戴女士这话,轻声叹气:“自己当野心家,总比被更大的野心家觊觎要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边策想给你追加投资?”戴女士实在太机敏。 挂了这通电话,不消半日,财务部那边接到通知,姜辞急需的三千万到账。 这是姜辞的攻心计。她一个字也没提边策,却利用戴女士和老姜的揣测,赢了眼前这一局。 其实她根本不可能增加投资方和变更投资比例,就算是她的盟友孟景舟想追加三千万,她都不会同意,更何况是边策。 苏洛不在,姜辞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海吹夜风。她脑子很累,心里也不平静,盼望着海浪的声音能平息她对自己的审视,对她跟边策关系的审视。 她依然迷茫,不知道边策对她而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姜小姐,晚饭准备好了,我放在院子里了。”边策请来的大厨并不是无名之辈,姜辞一度觉得他只为她做一日三餐实在屈才。 “我都说过啦,您叫我小姜就行。”她客气地应声:“您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你最近胃感觉怎么样?” “好多啦。” “那就行。”大厨又多一句嘴,“边先生最担心你的身体,你可得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了。” “好。” - 苏洛按原计划去到上海,本想着elias推迟来沪的消息若是真,那她便去几个医院走一趟,维系维系跟上海团队之间的关系。 可没想到,姜辞的嗅觉极其敏锐,elias也按原计划到了上海。 更让苏洛迷惑的是,在酒店蹲守半日后,除了elias,她还看见了梁子昂。 姜辞坐在沙滩上看夕阳,静了好一阵子后,才淡声开口:“所以障眼法都是做给我一个人看的?” 苏洛说:“不过那件事倒是有了些进展。” “你说。”姜辞开始心绪不宁。 苏洛语气很急:“我见到了elias的华裔未婚妻。” “谁?” “不算是个人物,但……”苏洛顿了顿,犹豫道:“今天太晚了,要不我们明天再谈?” “说。” 苏洛呼了口气,说:“elias的未婚妻和梁子淳……还有边策是大学同学。她跟梁子淳是同专业,同窗之情一直延续到研究生毕业。边策后来转修商科,去了英国,但跟她之间的交情没断。你现在进她的社交平台,能看见去年冬天她跟边梁二人的合照。另外,如果我没有猜错,elias背后的投资人正是边策和梁子淳,不过elias团队搭建是十年前的事情,那会儿边策跟梁子淳还是情侣关系……” 过了整整一分钟,姜辞都没回应。 “姜辞,你还在听吗?” “你发到我邮箱里吧,我懒得自个儿搜索了。”姜辞轻声笑了下,“明天索然和安羽要来探我的班,我待会儿要去镇上买一些酒跟零食,晚点我们再聊。” “姜辞。”苏洛低声叫了声姜辞的名字。 “洛姐,你辛苦啦,不用担心我。”姜辞扬了把细沙在眼前,接着说道:“就算我跟许穆阳一样,只是一颗自大又愚蠢的棋子,可我这儿,不还有我自己搭的棋局嘛。” 苏洛:“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好,等你。” - 边策给姜辞打来电话时,超市的收银员正结算完姜辞采买的东西,等待她付款。 姜辞先挂掉,等出了超市,回到自己车上,才回拨。 边策:“在忙?” 姜辞:“刚从超市里出来。” “有功夫逛超市,却没时间联系我,你天天看海,怕是良心也扔海里了。”边策数落完,又叮嘱:“少买零食,多吃饭。” 姜辞手心里还攥着刚刚的小票,她没应声,饶有兴致地把骤成一团的小票展开。 “怎么没声儿?”边策在电话那头问。 姜辞咬住唇,接了话:“我今天好累。” “怎么了?还为着预算的事儿……” “你果然什么都是知道的。”这一刻,姜辞想起边策曾说她是三流演员,她当时还不服气,但眼下,她却连三流演员的演技都拿不出来。 她手掌用力地按着方向盘,好像听见了自己反骨生长的动静。 旁人一定是听不到的,只有她自己有感觉,她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被尖锐的荆棘刺破。 最后这股力量汇聚到她的喉咙口,她唇角牵起苦笑,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让我爸同意追加预算的吗,我威胁他,我说他要是不出钱,这么宠我的边先生一定会慷慨解囊……” 边策的记忆一瞬间拉回到去年老太太的生日宴上。 那天姜辞被许穆阳中伤,被追溯一段不堪入目的“黑历史”,她心里猜忌他跟边骋的态度,见他们兄弟俩不为所动,于是先摆出她的傲气,说最难听的话想撇清跟他们的关系。 她总在放不下自尊去试探他真心的时候,先出口伤他。好像这样就能够安慰自己,即便发现他没有真心,她也没有输得太惨。 “姜辞,你好好说话。”边策不知道“好好说话”这个词已经对她重复了多少次,连他自己都听厌。 他听见她耳畔风声很响,可即便是这么烈的风,也没压住她为了克制情绪而乱掉的呼吸声。 “姜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是边策近段时间以来,除了“我们换个方式重新开始,好不好”这一句以外,说的最有耐心的一句话。 姜辞裹满骄傲的一颗心逐渐在烈风中瓦解,她不知道自己一旦开口,他们是不是就走到了末路。可最终,她还是开口了。 “这么厉害的边先生能不能教我一招新东西。您说,一个人,得有多强大的心态,才能一边狠狠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又一边为了体面为了稳定局势为了共赢,仍然跟旧情人的家族共同维系过往的利益,与此同时,他还能把自己的新欢当成是制衡旧情人家族的棋子……” “姜辞!” “边先生就别再想着训导我了。”姜辞捂住脸,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我分辨不了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elias是你扔给我的诱饵,许穆阳是你推进来的炮灰,环环相扣,我之所以行事那么顺利,都是你在背后筹谋,你明面上是想帮我报仇,可利用我跟孙之净之间的博弈为梁家铺路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因为你对不起梁子淳,你欠梁家的人情,你更割舍不掉elias未来会带给你的庞大利益!” “这只是你极端且片面的猜想………”边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通只是带着他想念的寻常电话,会带给他一场猝不及防的海啸,掀起了他心底最浓最重的负面情绪。 “猜想?”姜辞冷笑,叹气声却像孩童一般轻盈,“那你告诉我,除了你跟elias施舍的那个技术人员,我姜辞还能你手中得到什么?” “姜辞,你要知道,以姜家的体量根本不足以……” “是啊,我姜家这么小的盘怎么能接下elias手里的那片蓝海。不谈我父母如何,我家底如何,只论我姜辞这个人,我不过是个冒进又贪心的赌徒,如何能成气候。到今天为止,除了我眼前用我爸妈辛苦挣下的家当搭的这几栋破楼,没有哪一件事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做成的,我根本,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傻子,而这一切,都是拜你边策所赐。” 第54章 姜辞挂了电话后, 在车里一直坐到超市打烊。超市里的灯关闭,附近最后一点光亮陨落,小小的停车场陷入黑暗, 车外的风声更显暴烈。 下了班的超市营业员经过她的车边, 善意提醒:“早点回去, 晚上有台风。” 姜辞回了神,看一眼这位大姐的摩托车, 让她回家路上也注意安全。 “你买的冰激凌肯定都化掉了。”大姐又说。 姜辞的车在暴风中往回开,黑云压在海岸线上, 她看见海上的灯塔在暗沉的天气中更加明亮。 村长给她发来天气信息, 让她通知工地明天停工。她赶到工程部跟几位负责人开会, 紧急调整应对恶劣天气的防御措施。 等回到小院,已经过了午夜。 “小姜,快要下雨了,你终于回来了。”大厨等在院门口, 脸色在见到姜辞的这一刻平静下来。 姜辞知道他是替边策来的,直言:“您转告边先生,我很好。请他不必再担心。” “你去哪儿了, 我在海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 姜辞笑笑:“去工地呀,还能去哪儿。” 难不成找个地方偷偷躲起来哭嘛。 嘉年华 第52节 受了挫的漂亮女孩在夜晚海边的礁石上抹眼泪, 该是多么忧伤唯美的画面,可那不是她姜辞会上演的情节。 姜辞打开后备箱, 往屋子里搬运采购的东西。她买的冰激凌早就化成了水, 有一些软塌塌的,浸透了外包装, 弄脏了购物袋。 她慢慢清理,对大厨说:“我有点饿了, 既然您来了,麻烦您给我做一碗面吧。” “想吃什么面?” 姜辞第一次单独跟边策吃饭,是一个偶遇后的意外情节。那时候她正对他着迷,一心想要攻略他,迷了心智一般在他面前讨巧,演摇尾巴的粘人小狗。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也像看一只小猫小狗,看见她总归是开心的,只是因为新鲜而开心。 那天中午,她被那间餐厅最家常的菜惊艳,吃完了自己点的,又觊觎他的面,还从他碗里挑走一筷子。 后来她不太记得令她惊艳的菜品味道,独独记住了那口面的味道。 姜辞道出那间餐厅的位置,说:“您知道那儿吗?” 大厨说知道,又说:“我还知道,那儿是因为你歇业的。” 这晚姜辞又吃到了那口面的味道。食材一样,做法一样,味道似乎也一样。只是她总觉得不如那天好吃。 她安静吃完,没给任何评价。她自己收了碗筷,对大厨说:“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等天气好转,就请您离开吧。” - 天快亮的时候,姜辞的电脑里循环播放着一段浪漫的求婚视频。 青梅竹马的恋人在至亲挚友的见证下,许下了一起走向未来的郑重承诺。 年轻英俊的男主角纵然早已练就浑然天成的沉静,可他仍在向深爱的女主角诉说时,让深潭一般的眼眸闪烁出令人动容的微光。 “子淳,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上你,除了你,我没想过这一生会和别人度过……” 清晨闹钟响起后,姜辞烦躁地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她眯着眼看一眼屋外的天气,猜测苏洛和索然他们的航班大概率都会延误甚至取消。 她还没来得及看新闻,项目部负责人发来一些工地照片,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她又问了问比如餐厅食材储备等一些后勤问题,负责人说都已妥善安排好。 戴女士和老姜给她发消息,要她非必要不要外出。她冒着雨去工地转了一圈后,宅在家啃资料,顺便查询几所名校的短期研修课。 到了午饭点,她去厨房间里翻找食材,想给自己弄口吃的,打开冰箱,看见大厨把各类食材精细地分装着,保鲜盒上面还贴心标注着购买日期和制作方法。 她难得清闲下来,头一回把耐心放在烹饪上,边做,拍下视频,跟戴女士炫耀。 没承想,因为内心过于膨胀,炖汤时她忘了大火转小火,人又心猿意马,最终这锅汤熬到粘锅底,白白浪费了诸多好食材。 她只好又改做最简单的煎食,蘑菇蔬菜和肉,通通切成片状在平底锅里煎,最终油放多了,火候也不对,总之成果令她无法下嘴。 白折腾了一身汗,姜辞觉得好气又好笑。最后换了干净的锅煮鸡蛋,等鸡蛋成熟的时候,她把昨夜重新冻成型的冰激凌拿了几个出来解渴。 二次凝固的冰激凌就像过期的碳酸饮料一样难以入口。她边吃边叹气,忽然,一抬头,看见昨夜视频中的男主角立在窗外屋檐下。 院子里风雨大作,光线暗淡,男人的身影又深又重,墨色的眼眸藏匿在黑影里,潮湿的衣料与暴雨相融。 姜辞的神色微微凝结,像看一团由远及近的灰雾,而后她低下头,咬紧口中的木勺。 给边策开门后,姜辞回到厨房间关火。边策看了眼她混合冰激凌的玻璃碗和混乱的岛台、洗碗池,对她说:“你歇会儿吧。” 姜辞停了手,回到餐桌前坐下来。她换了个背对着料理台的位置,捧着手机刷索然近期的vlog。 “想吃什么?”边策问她。 “随便。”淡而厌倦的回应。 之后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 后来姜辞被洗碗池里传来的水流声和器皿碰撞的声响听困,打了哈欠后趴在餐桌上睡着。 再醒来,边策端坐在她对面,她眼前的乱物被整理好,桌上多了几道他复制她手法重新做出来的食物。 姜辞的饿感早已被这场不舒服的午觉化解。她起身,去窗边看了看天气,然后走到厨房间里倒水。 看见被她弄乱的“战场”消失不见,她微微愣神,一口温水侵入喉咙,她的感触却像是在严冬饮寒冰。 边策看见姜辞站了许久,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 姜辞没有挣脱,低眉看他为她清扫羹煮的手。 “先吃东西,好吗?”边策低头想捕捉她的视线。 姜辞却始终不肯抬头。 再次回到餐桌前,姜辞主动动了汤勺和筷子。 过去她只吃过一次边策做的早餐,非常简单的牛奶三明治,毫无技术含量,没有铭记的价值。 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节奏,也使她从未幻想过未来要跟他共度围绕着一日三餐展开的烟火人生。 她甚至只在暧昧阶段喊过他的名字,后来,他都以“边先生”这个注定在私密感情里没有温度的称谓,存在于她的爱情世界。 昨夜她浏览完他跟梁子淳的过去,不受控制地反复问自己,她到底是爱“边策”,还是爱“边先生”,直到这一刻,她仍旧得不出结论。 因为她好像还不曾见过“边先生”这个身份之外的边策。那是真实的边策,是拥有真心会爱人的边策。 边策在静到极点的氛围里开口问姜辞:“合胃口吗?” 姜辞机械化地点头。 因为姜辞的不出声,蓄势待发的一场深谈始终梗在边策心口。 她沉默,他便只好先迁就她的情绪,继续等一个更合适开口的时机。 姜辞耐心细致地吃了七八分钟,没看手机,也没看边策。 吃到六七分饱的时候,她停了筷子,筷子碰上碗碟的同一时间,她抬眸,带着平静且温和的情绪,清晰而笃定对边策说:“我们俩,就算了吧。” 话落,她起身离开餐厅。 边策也立刻起了身,“只凭借一番臆想就轻易放弃一段关系,你不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吗?” 话落,他自我说服,亲密关系里的解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最合适的时机。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姜辞极力使自己看起来冷静,她停下脚步,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你说过你不会骗我……” “可我也说过让你信任我!” “信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任你?”姜辞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直视边策的眼睛,“边策,你根本就是个假人,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一个假人?” 姜辞上次说分手后,边策曾在自省时正视过姜辞给他贴的几个标签,例如“虚伪”和“薄情”,他承认,他的确在这段关系之初上演过虚伪和薄情的戏码,可“假人”这个词的贬义性,要比前两者重百倍千倍。 她几乎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和他对她所有的用心。 他不禁在自嘲中发问:“所以你立刻就不喜欢我了,是吗?” 没有人会愚蠢到继续去爱一个被认定成假人的人。 姜辞在边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场由“疲惫”至“不解”再到“黯然”的情绪更迭。 多可笑,他竟是在被中伤时才轻微流露出一些真情。 姜辞垂下眼角,强迫自己收起心软,拼命把自尊心从近乎窒息的状态里拉扯出来。 乱绪中,她反问:“我起码,真实地喜欢过你。那你呢,你爱过我吗?” 哪怕不及对梁子淳百分之一的爱,你有过吗? 既然是假人,如何还会有真情。 边策并不觉得姜辞的这个提问,是他们这段濒死关系的活口。他也根本不可能在如此荒唐的语境下回答她这个试探性极强的问题。 他收回看姜辞的视线,冷声叙述正题:“因为当初你在处理跟孙之净的关系上表现地十分幼稚,所以我那时候的意愿是想让你父亲去接触elias,我还是希望姜家能参与孙之净的项目。后来随着我对你了解加深和事态的变化,我渐渐明确,你不会甘心做他人的附属品,而且你这个姑娘报复心极强……正巧我看不上许穆阳,想敲打孙之净,帮你算是一举两得……” 从边策自动屏蔽她真心问话的那一刻开始,姜辞就关闭了自己的大脑,不再思考跟他有关的事情。 “边先生”这个设定下的任何话,她都不会再听。 于是姜辞往楼上走,步伐越来越快。 边策追着她的影子,把她堵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除此之外,你给我定的其他罪责都不成立。我没有给梁家铺路,也并不欠梁家的人情,相反,他们……” “抱歉,我不想听。”姜辞按下边策紧握她手腕的掌心,麻木的神情犹如不长心的木偶等待谢幕。 边策没有放手,他把姜辞拉到台阶之上,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既然假人没有申诉的权利,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不算是个假人。” 第55章 即便她有正确答案, 她说出来,他就能照做吗?何况她心中明了,行至今日, 他再也做不回曾经的那个边策。 姜辞的思绪被边策眼底的疲惫打散, 她发觉无力感会传染。 边策无法审读姜辞的内心, 从今天见到她起,他就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对她的掌控力。 片刻后, 姜辞决定结束这场不会有结果的僵持,她把最后一丝侥幸投射进最现实也最梦幻的假设, 她说:“你把elias给我。” 割舍掉你最大的利益, 我或许还能相信你有几分真心。 被紧握的手腕倏然间获释, 边策的手放开。姜辞扯了扯唇角,收回审读他的眼睛。 爱了一场,迷惘了一场,到头来, 无论以什么惨烈的结局收尾,她都算获得了成长。能够体面地说再见,是她从边先生身上习得的最珍贵的特质。 所以她不再追问, 不再纠缠,不渴望得到任何解释, 更不质疑不复盘他过去的薄情,不贬低也不轻视他当下的理性。 过去因为痴心和傲气,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把边先生当成跳板。今日虽跟他分崩离析, 但往后路还长,万一未来有幸在其他赛道相见, 多一个好聚好散的旧情人总比多一个昔日怨侣要划算。 天知道她内心也有过一番歇斯底里和百般计较,但那个灰色的姜辞乘着她追不到的夜风而去, 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夜。 她只留下了从容的、温和的,比从前更坦荡也更洒脱的新的自己。 - 姜辞的笔记本忘在了餐厅,她不想下楼去拿,于是在房间里用ipad补了两节前段时间因忙碌而落下的德文课,又看了几个曲总推荐的美国团队的资料。 苏洛航班延误后继续在上海停留,晚上她替姜辞请上海团队吃饭,姜辞整理了几个典型案例,让她今晚在饭桌上请相关专家答疑解惑。 要紧事谈完后,苏洛装作随口一问:“你怎么样?” 姜辞淡然地接了话:“边策来了。” 苏洛不再问,结局等她回来后便能知晓。但她以朋友的身份多嘴提醒:“别委屈自己。” 姜辞努努嘴:“我字典里可没委屈这个词儿。” 阴天骤雨,潮湿的庭院在夜幕降临后,呈现出孤岛一般的冷寂。 嘉年华 第53节 姜辞正看着,院子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她前几天亲手栽种的树苗在狂风中似要弯折断裂。 她看了看天气预报,今夜的雨势和风级都将增大。待强风稍微停息后,她匆忙下楼,想要挽救几颗摇摇欲坠的小树。 边策是另一个被困孤岛的迷航之人。被唯一的同伴推至小岛边缘后,他在悬崖边搁浅了半日,审视了半日。 姜辞下楼的动静似乎让他听见“生机”,可当姜辞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旁时,他又在克制的镇静里看见了她画下的无形的警戒线。 姜辞穿上雨衣,戴上手套和工具开门去了院子里。走到小树旁,她把工具搁在脚边,想再拿出手机看一眼五分钟前查到的植被防护教程,但她手机在衣服口袋里,衣服又被雨衣遮住。 边策隔着玻璃窗窥见她笨拙的样子与她跟厨具交锋时如出一辙。 手机忽然振动一下,他收到一条消息——子淳的哥哥跟elias谈崩。边策,我总算等到你欠我人情的时候了。 姜辞正要动手,一阵烈风卷着雨水袭来,她偏头躲避这潮湿,出来帮忙的边策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手里的工具,把她护在身后。 “我来吧。”边策把她推回廊下。 后来姜辞才知道,那片玫瑰园是他亲手种下,他口中出场费很贵的花匠正是他自己。十多年前,他的院子里没有养任何花,那会儿空旷的前庭里只放着一个秋千和一个篮球架。 人会随着年纪的增长的更改生活习性及爱好。姜辞一年前还很讨厌喝茶,现在却喜欢研究哪种茶不刮胃,哪种茶能提神醒脑。两年前,她被迷人可爱的安羽蛊惑,也开始接纳不以爱为前提的亲密关系。 十八岁时的姜辞并不能准确判断喜欢和爱慕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她在迷茫时曾问跟她同样青涩的男孩,人有没有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随后她践行现实主义,把喜欢放大,把那份不会有回应的爱慕埋藏至心底。她热恋,收获了双向的炽热的情意,又分手,体会到以失败告终的遗憾初恋结局。 七年后,她有幸拥有了解答当年那个难题的机会,可难题就是难题,她根本无法作比较,因为他们带给她的感受始终不是一个量级。 正如跳脱出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分清,她究竟是爱眼前的边先生多,还是爱过去的边策多。 姜辞很明确,她心里最大的障碍,并不是主动让自己成为了边先生心中的比较对象。她逾越不了的那道坎,是她愚蠢到用一颗初心踏进了边策在情感关系里早已更迭的心境。 这是无解题。 - 姜辞像一颗静止的树,安静立在廊下观摩完边策给小树加固的整个过程。 “好了。”边策回到她身边时,雨衣上的水蜿蜒成河。 姜辞接过边策手中的工具,先踏进屋子里。边策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潮湿的发丝蜿蜒在脖颈。 又是一阵强风,廊下的灯忽然熄灭,姜辞手里的东西掉了,背影陷入黑暗。边策急忙脱下雨衣走进屋里。 “停电了。”姜辞对进门的边策说,然后低头去地板上寻找刚刚跟工具一起掉落的手机。 边策俯身跟她一起找,黑暗中,她颤抖着的探物的手触到他潮湿的衣料。 “你的手机呢?”姜辞半天找不到,语气急切。 “在桌子上。”边策按住她慌张的手,“你别动,我去拿。 这时屋外电闪雷鸣,姜辞手掌一惊,下意识回握住边策的手,一瞬间后,她匆匆松手,想起身去到另一边。 边策在转瞬即逝的微光中,看见一双仓皇又极力掩饰的眼睛。他迅速抓回她,死死扣住她的指节,“你就待在这儿,别动。” 边策站直身体,准备去找自己的手机,突然,又是一道闪电伴随雷声,他立刻回头,只见姜辞强压恐惧,并无动静。 他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姑娘。 很快,边策带着亮光回到姜辞身边,光芒之下,被风雨洗礼过的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狼狈。 “你去沙发上待着。”边策照亮通往沙发的路,待姜辞走过去坐定后,他找来一条干净的浴巾,顺便找回了她的手机。 姜辞想查看最新的天气新闻,手机屏幕刚亮起来,边策把浴巾盖在了她的头顶。她心里不平静,一把掀开,“你自己用吧。” 边策如同没听见她这句话,仍拾起浴巾按住她的后脑勺,“你的头发湿了。” 姜辞在他的强势中挪开视线,也挪远照亮自己脸庞的手机。 边策停住手,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姜辞倔强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后,出声问她:“我们大概率还要被困在一起至少两天,你打算一直对我避之如蛇蝎吗?” 姜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不管说什么,他们俩都是在死结里挣扎。 边策见她不应声,轻声叹了口气:“姜小姐对我的厌弃竟然来得这么快。” “你用不着冷嘲热讽!”姜辞终于被激怒,她愤然起身,俯视边策,语气十分凌厉:“边先生头一回被人甩?觉得自尊心受挫?那你不如回忆回忆过去,细想这算不算是因果轮回。” 只要她愿意沟通,哪怕是恶语相向,也比沉默要好。 边策本就是故意激她,算是正中下怀,他淡定应声:“你这指摘倒是来的有意思,是又暗地里请人调查我了?了解过我跟梁子淳的过去了?是看见了我求婚的视频还是……” “你慢慢猜吧。”姜辞意识到自己走进他的圈套,强迫自己清醒,话落抬脚要走。 边策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回沙发上,连续质问道:“那你和你的初恋呢,高中还没毕业就敢手拉手一起回家,他出国前送给你一枚戒指,你戴了六年,比你们恋爱的时间还多一年,每一个恋爱纪念日,你都要在社交平台里发你们拥抱甚至接吻的照片,文案始终要写‘会永远爱他’类似的情话,在姜小姐心里,‘永远’或许不能和‘唯一’画等号,但在我这儿,你我过去的经历,对彼此来说,有着分量相当的影响力。” “哦。”姜辞在乱中找静,胡乱听完,冷漠回应。说完却又忍不住骂道:“你竟然偷看我电脑,你可真无耻!” “无耻……”边策细细品了品这个词,问她:“下这么恶毒的定论前,你经过调查取证了吗?” 他并没有偷看姜辞的电脑。反而是姜辞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误触的一个点赞,暴露了她自己的账号。 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他不断剖析姜辞的情绪转折与变迁,又代入她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 他要感谢姜辞给他了解她过去的机会,更要感谢她给他一个审视自我的契机。 在孤岛边缘徘徊的一整个下午,他从无力感里抽身,试图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掌控力。他反复推敲、猜测以及换位思考,最终把问题的逻辑回归到一个女孩儿的得失心上。 既然他已经领教了这段关系最糟糕的样子,那即便是把这段关系再次推入深渊,他也不会多折损什么。 他反而有些享受情绪坠入悬崖的失重感。就像姜辞在难耐时总要带给他同样的痛苦,她在他身上留下的齿印明明裹着痛感,他却更想理解是爱的宣泄。 他的确如她所说是个变态,因为他竟然沉迷那样的痛感,他在这种偏执里触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他觉得这是他无趣且充满倦感的人生里,少有的有趣。 “你放开我!”除了这一句,姜辞根本找不到更有力度的回应。她急着逃离眼前这个男人,就像急于逃离这场阴郁恐怖的天气。 新的僵持中,边策始终没有松手。直到他回归正常的语气,轻声对姜辞说:“你真的想要elias吗?好,我给你。” 姜辞在震惊中停止了挣扎,一颗心从乌云密布的焦躁感中坠入波云诡谲的深海。 片刻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姜辞的手机熄了屏,黑暗中,她重新坐回到边策身边。 她极力找回失衡的心态,冷静又克制地问他:“你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姜家、孟家,和你这个人。” “你做梦!”姜辞不禁嗤笑出声。她果然不该在他面前留有一丝一毫的天真。 边策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温柔相劝道:“先别急着拒绝。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年轻,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你不会是梁子淳,我也不再是过去的边策。我现在心里有你,轻易放不下,你不如趁着我对你上心,多为自己铺路、争取利益。我边策甘愿做你的跳板,就看姜小姐有没有这个魄力。” 第56章 雷声接二连三响起, 闪电落进姜辞的心里。她恐惧雷电,但心中的惧色被更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压制。 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一道选择题,这明明就是边策为她设下的新的陷阱。 人赚不到认知和能力范畴之外的钱, 更难以得到百分之百平等且自在的爱。 她曾在名利场里扮演花瓶, 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为自己寻路, 也曾在虚伪的资本家们的提携下沾沾自喜,一度真把自己当成个要紧角色。 实际上, 她和她所鄙视的徐翊宁,所憎恶的许穆阳并无差别。她也不过是一个筹码一步棋, 被对方抓住野心后, 就可以以此“要挟”, 逼她就范。 只是她不想再做野心家了。她自省,现阶段的她并不具备做野心家的能力。 姜家靠实业发家,一步一个脚步走到今天,这是戴女士跟老姜的呕心泣血打下的江山, 并不是她姜辞的功劳,她谈何掌控和驾驭。 是因为父母深爱她,给足她信任, 给她挥霍权力的机会,这才让她有了铸造野心的机会。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 她想要好好守住尚且不易,又怎么可能再次去冒险, 况且过去的经历让她饱尝裹挟和欺骗, 她再也不愿重蹈覆辙。 至于边策这句“我现在心里有你”,姜辞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浅薄的情话。心里有她, 但要的却不只是她,多么贪心, 也多么荒唐。 姜辞没花太多时间思考,她顺应边策给的温柔氛围,温和地开了口:“梁家不安分,孙之净不听话,现在还硬凑过来一个你看不上的许家,所以你是想重新洗牌了吗?” 边策未有动静,几乎是默认姜辞的猜测。 姜辞又接着说:“你要姜家,但我说了不算。孟家,我更是说了不算。你想要我,怎么要?做阶段性的情人还是你能许诺我更可靠长久的关系?” “你觉得,什么才算是更可靠更长久的关系?”边策在暗色中审视姜辞的情绪,她异常平静,周身流动的沉静几乎让他感到棋逢对手。 姜辞缓了缓,目光落向风雨飘摇的窗外,“我不相信口头上的承诺,我更相信白纸黑字的约束力。如果你是诚心想跟我谈条件,也真心想跟我继续在一起,那你跟我结婚吧。” 边策在错愕中看向姜辞,她竟在不知不觉学会了执子,还学会了用险棋跟他博弈。 “姜辞,你还很年轻,婚姻不是儿戏……” “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拟婚前协议,期间你随时可以跟我的律师沟通。一周后,我在我户籍所在地的民政局等你,边先生来,我们重修旧好,姜家跟边家从此风雨共济。边先生不来,我们自此分道扬镳,从今以后,我姜辞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也请你再也不要纠缠我。” 砰地一声,边策的手机被他重重摔远。 一阵惊心后,姜辞的心绪反而落定。她在黑暗中轻轻牵起唇角,她输了一路,总算扳回一城。 她自认不是谈判高手,但她极其擅长捕捉对方的短板。边策开始筹划洗牌,说明他跟梁家的关系已经异常紧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要是娶了旁人,那无疑是加剧局势的崩盘。 除了梁家,孙之净也不会乐意看见他带姜家上桌。届时,孙梁一起站到他的对立面,这几人身后庞大的利益链也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花费巨大的精力才拥有了制衡之术,他绝无可能把这十年的心血断送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何况老太太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小姜,看到你这里停电了,我过来看看。” 是村长,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他们给姜辞带来了蜡烛和手电筒。 姜辞走过去把门打开,村长同她抱怨道:“之前我就跟这里的老板说过,这里的电路是有问题的,遭不住台风天,我要他早点整改,他一直不听,现在好了,让你尴尬了。” 话落村长看见沙发上的边策,略微有些惊讶,又道:“还好有人陪你,是同事还是男朋友啊?” 姜辞没答,问今夜是不是不会来电了。 “应该是线路坏了,需要修的,等天气好了才能修。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今晚先去我家里凑合一晚上吧。” 村长的妻子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那里有电的,即使也停电了,我们还有发电机。” 姜辞立刻接受邀请。她迅速上楼收拾了一些衣服,带走了笔记本电脑,经过边策时,把村长带来的手电筒和蜡烛放在他旁边,又提醒:“我车钥匙在餐桌上,你可以去我车上给手机充电。” 村长的妻子纳闷地问:“这位先生不去吗?” “不管他。”姜辞穿上雨衣,示意村长夫妇离开。 - 夜里姜辞睡不着,站在窗前看雨。村长的妻子见她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敲门进来问她是不是不习惯。 嘉年华 第54节 姜辞说都挺好。她万分感激夫妇俩在紧要关门给她一个栖身地,否则她无法想象继续跟边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会是怎样的情形。 村长的妻子误以为姜辞忧心天气状况,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地理位置是很好的,受台风影响不算特别大。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一年最多出现两三次,放心,工地停工也不会太久的。” 姜辞笑笑,跟她聊了些别的轻松的话题。 “那位先生一个人留在那里,没事吧?”村子的妻子冷不丁地问。 “没事。”姜辞想起她走时边策的背影,他永远淡然,永远沉着,大脑也永远都清醒,他不可能被短暂的黑夜吞噬。 他更不可能任由自己随意踏进下一个黑夜。 晨起雨停,工程部的工作人员去给姜辞整修电路。姜辞领着他们进门,看见她的车钥匙被放在鞋柜上,地板上没有了边策的鞋。 “机场恢复正常运转了吗?”她问。 工作人员说:“哪能这么快,起码要到明天下午。” 姜辞不再出声。 - 台风过后,海水又变蓝。 索然戴着巨大的太阳帽在沙滩上观摩安羽玩帆板,感叹虽然因台风延后了行程,但眼前这一幕足以抚慰她的心。 姜辞躺在沙子里,防晒衣盖满整张脸,“我只能陪你们半天,下午有个接待。” “接待谁?” “来参观的。” “离建成还远,有什么可参观的。” “闲的。” 午后姜辞化了妆,换了身得体的正装。要来的是曲总跟陈总,姜辞不明他们来意,只能各项准备工作都做齐备。 她边戴一颗耳钉边问苏洛:“孟景舟这几天什么动向,新接洽的资方没下文了?” 苏洛说:“有,我正要跟你汇报。” 海思沉船后,孟景舟急于寻找新的合作伙伴,时间紧迫,他进展却缓慢。但就在前天,他突然跟一个老牌资本搭上线,苏洛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调查内情,孟景舟亲口承认,这条线是边骋递到他手上的,他正在考虑接受。 姜辞顿时停了手,另一颗没戴好的耳钉被她狠狠扔向穿衣镜,“他疯了吗?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站队到边家身后。” 苏洛垂眸:“可能是怕了。既然整日担心被风浪击中,不如先上一搜大船得一份庇护……” “许家也在船上!” “姜辞,你先别激动。据我了解,许家正准备对许穆阳除名,做戏也好,事实也罢,总之这事是边家推进的,许穆阳怕是再也不敢出来蹦跶。” “不敢蹦跶不也蹦跶到我跟前了吗?”姜辞抿唇站了好一会儿,说:“帮我订回去的机票。” “什么时候?” “今晚。” 下午姜辞陪着曲总和陈总在工地上转了一大圈,又在项目部给他们讲解了工程图纸。两位前辈对姜辞不停夸赞,言语里不断为日后合作牵线搭桥。 曲总对姜辞说:“同为女人,整天在男人堆里打转,我最知道你的不容易,何况你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过咱们不怕,往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都不用跑到老太太跟前叫屈,你只管来告诉姐姐,姐姐先替你出气。” 姜辞趁机跟二位打探孟景舟接洽的新资本。 陈总狐疑:“这你该清楚啊,这是边策的嫡系。” 如此笃定地告知,显然是已经把她当成边家的人。殊不知,她正在踏向跟边先生背道而驰的路。 她已经可以想见,未来当她跟边策形同陌路,这些今日前来送笑脸的人们将会上演多么冷漠的嘴脸。 送走这二人后,姜辞即刻赶往机场。 路上苏洛接到律师团队的电话,说边策的私人律师突然跟他们接洽。 “什么?”姜辞沉迷打腹稿,势要说服孟景舟,并没认真听苏洛的话。 苏洛掷地有声地重复一遍,又说:“如果是我们的律师团队会错意,那还真是一个浪漫的误会。所以需不需要让他们先对你爸妈封锁消息?” 姜辞的脸骤然间定格,比台风天还要阴沉。 - 晚上十点半,姜辞把孟景舟堵在他的办公室里。 “你知不知道赛格的背景?你想过边策那只老狐狸的意图吗?你真以为你上了大船,他就会真心护你周全?昔日梁家跟边家几乎要做亲家,可今日梁家又是什么光景?孙之净是他边策关系最亲密的发小,现在不是一样被他忌惮?孟景舟,你醒醒吧……” “姜辞你冷静一点,你跟边先生不是……”孟景舟的视线穿过姜辞,落在隔间的屏障上。 可姜辞根本无法回归理智,她心里压着重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确切地看着孟景舟的眼睛:“孟景舟你听好了,正因为我跟他好过一场,我才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心里永远只有利益,他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姜辞话落,孟景舟的眼睛里流转着难以掩饰的为难与尴尬,她顺着孟景舟的视线转身,屏障之后,似有茶气四溢。 “原来我在姜小姐心里如此不堪。”坐在里间的边策,声音淡而远,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过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对我深恶痛绝。” 边策话落,姜辞心中的重石也正式落地,摔成粉碎。可短短几秒钟后,这些碎石便再次重聚,以比之前强百倍千倍的威力重击她心底最后一片柔软的角落。 悬在她喉咙里的那根玫瑰花刺再次疯狂生长。她低下头,竟连那道屏障也不敢再看。 第57章 边策从里间走出来, 极其绅士地朝姜辞颔首,客气疏离的姿态宛如头一回见她。 随后他挪开目光,对孟景舟说:“姜辞非常信任你, 希望你们二位之间的情谊长久坚定。” 他的语气平和而真诚。 他念的是她的名字, 不再称呼她为姜小姐。 “边先生……”孟景舟还有话想说。 “再会。” 边策从姜辞身侧经过, 掀起一阵微弱的柔风。他没看姜辞,姜辞也始终没有偏头。 姜辞眼前巨大的玻璃窗上, 框定着一幅璀璨夜景,如此生动的夜色, 却通通为他离去的身影当背景。 - 黎明时分, 老姜早起去钓鱼, 看见姜辞书房里的灯亮着,推门进去,“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姜辞盖住桌面上的文件,说有点急事回来处理。 “一夜没睡?” “睡了。” 苏洛叮嘱过律师团队, 让他们不要将边策跟姜辞商讨婚前协议的消息外漏,老姜跟戴女士暂时没有得到任何风声。 老姜问了问是什么急事,姜辞早就想好说辞, 当场糊弄过去。 “行,我钓鱼去了。你最好再去眯一会儿, 身体最重要。” “好。” 书房的门掩上,姜辞挪开盖在文件上的那本书。被她藏住的, 是赛格对孟景舟出具的一份评估报告和两份计划书。 昨晚孟景舟对她说:“这是雪中送炭, 况且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有一个条件,他让我, 永远都不要背叛你。” - 大清早,戴女士看见姜辞在花园里浇花, 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再细看,她几乎要把那几盆四季海棠浇毁。 这是去年春天边策差人送来的花,一共十六盆,其中有四盆是四季海棠。 “闹再大的别扭也别拿花出气啊。”戴女士又哼了声,“我一看你这幅样子就知道你是跟那个谁吵架了。我早就说过吧,你们……” “不合适。所以已经结束了。”姜辞耸耸肩膀,把浇花壶塞进戴女士手里。 “真的假的?”戴女士满脸写着不相信。 姜辞没接话。愣了几秒钟后,她问戴女士:“那年家里生意做大,两个舅舅开始不安分,我爸甚至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就把他们俩踢出局,后来姥爷大半年没让你进娘家的门,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恨过老姜?”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见戴女士眼底聚起心事,姜辞撇一下嘴:“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就是瞎问。” 戴女士打量姜辞的神色,“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你千万别拿我跟你爸的感情去跟旁人做类比。” “你想多了。我能拿你们跟谁比?”姜辞心里十分明白,这世间没有几对夫妻能做到像戴女士和老姜这样,贫贱时风雨与共,富贵后不改初心,无论环境怎么变,生活是难是易,他们两颗心都紧紧相依。 戴女士太了解姜辞。姜辞咧一咧嘴角,她知道她为什么而笑,姜辞压一压眉梢,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而愁。 这几个月来,姜辞的眉眼只为了一个人而低沉。 姜辞正抬脚要走,戴女士叫住她,说:“你看见的是你姥爷大半年不搭理我,可你没看见的,是你爸卑躬屈膝地去求你姥爷宽宥,又割肉让利让你两个舅舅对他心悦诚服。他心狠是为大局,忍辱却是为我,我能理解他的难处,是因为他先理解了我的苦衷。” “那你会畏惧他的心狠吗?” “为什么要畏惧?现实点来说,生意在他手上,可他在我手上。抛开现实,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退一万步讲,他要是真对我心狠,我也不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戴女士话落,别一眼姜辞,“说了别类比,你就别跟这儿瞎想了,你性格不随我,那个谁也做不到你爸那样。” 姜辞还想跟戴女士交流点什么,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苏洛:“许律师约你见面。” 姜辞避开戴女士审视的目光,低眉问:“他去不去?” 苏洛:“边策?不知道。许律师说这次见面非常重要,请你务必赴约。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 - 歇业几个月后,通往餐厅的小路上长满了青苔。 姜辞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十分钟,有了慢步赏景的机会。 后来他们和好,他依然没让这里恢复营业。哪怕她没接,可他心里这里已经属于她。 许律师陪伴边策已经整整十年,是除了自家人外,边策最信得过的人。 他临窗而站,看姜辞步伐缓慢,低声问这里的工作人员,“边先生安排午餐了吗?” “没有,只让准备了茶点。” “今天喝什么茶?” 嘉年华 第55节 “凤凰单丛。” 许律师沉吟几秒,又问:“姜小姐之前常来?” “只来过两回。” “她喜欢吃什么?” “招牌菜。” “今天能做吗?” “边先生没安排,所以……” “那太遗憾了。” 姜辞进门,许律师起身去迎。两人客套地互做自我介绍。 落座后,许律师问:“姜小姐想直接谈正事,还是咱们先聊聊天,吃点点心?” 姜辞闻见凤凰单丛的味道,想起她写给边策的充满心机的卡片,尝了一口茶,涩感铺满口腔。她说:“谈正事吧。” 许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开门见山:“姜小姐,边先生给了您两个选择。这两份协议是边先生对您的心意,您收下,从此以后你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您要是不收,那就请您按照约定,三天后在您指定的地点与他登记结婚。提醒您一句,如果您选择后者,请您尽快拟好你的婚前协议,三天内跟我确认。” 姜辞低头,两份文件都是赠予协议。其中一份关于这间餐厅,另一份关于elias。 他竟然真的要把elias给她。 他这是做什么?成全她的野心?可按照他的设定,她拿了就代表他们缘尽。 他这明明是杀人诛心。 但她如果不拿,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选择在别扭中嫁给他,那他就真敢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放下芥蒂娶她吗? “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姜辞问。 许律师打量姜辞倔强的眉眼,说:“您没有第三个选择。此时此刻,孟景舟正在跟赛格签约。您选前者,我祝您前程似锦,您选后者,我祝您跟边先生永结同心。您要是都不选,那孟景舟的命运……” “我要亲自跟他谈!”姜辞语气笃定。 许律师淡定地喝了口茶,说:“除非您践行第二个选项,否则你短期之内恐怕都见不到边先生。” 姜辞立刻打给边策。 对方关机。 许律师又闲谈一般地开口:“哦对了,边先生没有任何婚前协议需要您签署。” “请您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姜辞执意想见边策。 “抱歉,无可奉告。”许律师顿了顿,“姜小姐,您先别着急,您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结婚登记的时间是您定的,登记前一天晚上,十二点钟之前,我如果没有见到您签署的这两份协议,那边先生会立刻宣布你们二人的婚讯,并按照约定时间在民政局等您。” 许律师走后,姜辞在原位枯坐了整整半个小时。 她没吃早饭,胃异常难受。她捂着胃给边骋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姜小姐,您是胃疼了吗?”之前在这间餐厅管事的经理突然出现,他关切地问:“需不需要给你做些吃的?我记得您喜欢吃这里的面。” “您知道边先生在哪儿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姜辞没再停留,直接开车去了边家。 家中阿姨出来开门,说老太太去看展了,大概要吃过午饭才回,边骋去美国出差了,而边策,她上次见他还是他去海南之前。 车往山里开的时候,姜辞在混乱的思绪中打了无数个腹稿。即使她根本不确定到了地方就能见到边策,可她的大脑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她不知道他给的这两个选择,到底应该按什么逻辑才可以捋顺。她更分不清他说登记结婚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的猜忌到了顶峰,她的愤怒几乎快要把她的理智冲破。 她觉得自己被算计,被耍弄,被威胁,她更后悔昨夜因伤害他而自责。 终于,车停在院子门口,她徒然冷静下来。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可置信,甚至惊慌失措。 她的眼前,除了这一扇坚固的院门,其他的一切都化成了废墟。 玫瑰园不见了,泉水不见了,别墅不见了,甚至连后院的观景台都不见了。 明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人,姜辞还是不断按响失去功用的门铃。发现是徒劳后,她把手伸向门口的木箱。 木箱的门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照片和一张卡片。照片拍摄于今年那场春雪,那天姜辞光着脚在露台上看雪,让边策给她拍照。 而这张卡片上写着——姜辞,是我输了。 心机深沉的男人在效仿她玩过的恶作剧。 姜辞指尖颤抖着拍下卡片发给边策,发语音威胁道:如果你再不接我的电话,从此以后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 三分钟后,边策回电。 姜辞回到车里去接,空调冷风扑面,她醒了醒神,平心静气地问他:“为什么把这里毁了?” “不吉利。”边策的声音跟她同样平静。 “你知道了?” “是,知道你可能很多年前就认识我了……” “那又如何。” “是,那又如何……你把我放在心里十多年,只字不提,等我终于发现自己也爱上你的时候,你却已经对我厌恶至极。你说,这像不像是一场阴谋。” “阴谋?”姜辞笑出声来,“边先生确定要跟我讨论阴谋?你费尽心思把我引到这里来……” “是,你一定在猜,我给你的两个选项到底是在玩儿什么诡计,对不对?怪我,怪我总在跟你谈生意,忘了跟你谈真心。”边策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无比温柔地叫了声姜辞的名字,说:“可是你对我的信任早已透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 姜辞沉默了。 这又是一句诛心的话。 “你还想听吗?”边策柔声试探。 姜辞依然不吱声。 “姜辞,我只是在替你做选择。你怎么可能嫁给我呢,你厌倦我身处的世界,讨厌我这个人,你不愿意被利用被裹挟,不愿意带着你的家族冒险,你也不愿意再被我纠缠,那你该怎么办呢,你只有选择带走我最在乎的利益,让我看见你的狠心,我才会死心。” “那你就敢娶我吗?边策,你真的敢吗?”姜辞的声音由强到弱,她忽然觉得好累,倦声道:“你能不能别再算计我,别再把我当成一门生意……” “那就别等到三天后了,三个小时后,我在领证的地方等你。” “好。”姜辞苦笑出声,“边先生既然还要演,我奉陪到底。 - 姜辞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看见了边策的车。她定了定心续,告诉自己这只是这出荒诞剧的第一集。 走进大厅,她看见边策的背影,他笔挺地坐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张取号。 “边先生真准时。”姜辞在边策身侧的空位上坐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 边策侧头看她一眼,“传说中八千页的婚前协议没来得及拟,会不会亏大发了。” “您不是也一页都没带嘛。”姜辞又掏出补妆镜和口红,煞有介事地整理仪容仪表,瞧边策看着她,她冲他歪一下头:“都是白衬衣,真默契。” 边策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直到叫号声响起,他开口:“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是您想反悔了吗?”姜辞反问。 边策揉了揉鼻尖,做了个“请”的动作。 落座后,两人先接受基本信息问询,然后是工作人员告知领证后的相关事宜。之后是签字确认。 签字是最重要的一环,姜辞也把这看成是重头戏。她故意一字一句看这份结婚登记审查表,结果三行还没看完,边策已然在署名的地方签上了他的名字并按下指纹。 “你疯了吗?”姜辞眼底的慌张终于露馅。 工作人员见状,问姜辞:“是还没想好吗?” 只见边策不慌不忙地替她开了口:“我女朋友年纪还小,紧张很正常,劳烦您多给她一点时间。” “确认是自愿的?”工作人员又问姜辞一遍。 姜辞骤然起身,但被边策一把拉下。 边策的音色沉下来,带着审视:“所以,到底是谁不敢?” 是谁不敢…… 姜辞偏头看边策的眼睛,本以为她会在里面看见阴谋家的得逞,却没想到,她竟然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笃定的深情。 姜辞,是我输了…… 我终于发现自己也爱上你…… “边策,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第58章 姜辞没拿属于自己的小红本, 她塞给边策,让他随便怎么处理。 她觉得上面的照片也不漂亮。别人都是带着拍好修好的照片来,他们在现场拍。边策极其讨厌照相, 拒绝摆拍的假笑, 而她更是笑不出来。 她觉得她和边策把结婚照拍出了离婚照的效果。 “你去哪儿?”出了大厅后, 边策揪住没心没肺的姜辞。 “回我自己家。”姜辞又扭头警告边策,“不许让我爸妈知道!更不许对外公开!” 边策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带上自己的车, “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提了吧。” 姜辞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理, 大概像一个贪甜的孩童被硬塞一颗口感不符合预期的糖果, 说不定这颗糖里头还有夹心, 夹心也不是甜的,而是酸的、苦的,甚至是致命的。 片刻后,她皱着眉头问边策:“我可以当没结这个婚吗?” 边策伸出手指刮平她的眉心,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是你自个儿没把握住……” 姜辞太讨厌他阴谋家的嘴脸,一把按下他的手:“我不会履行任何婚姻里的义务!你也别妄想真的把我当成你的……” 她停了嘴, 那个词她说不出口。 “那你打算把我当成什么?”边策回握住她的手,抚摸她空空荡荡的无名指。 嘉年华 第56节 要不是她正在出戏, 他已经开始思考到底送她什么戒指才算是不落俗。 把他当成什么? 赌桌上的对手?游戏里的陪玩?姜辞的脑子里已经不存在正常逻辑。 见姜辞失语,边策出声点拨她:“你是赌徒心态, 但我不是。我是认真的, 而且我绝不离婚。” “你认真?你……”姜辞质问的语气在边策深邃的眸光中消弱,随后她淡下声音, “如果我真的选了第一个选项呢?” “没有如果,你已经选择了我。”边策声音变柔, “可能是赌气,可能是你玩儿心重,又或许是你姜大小姐自信,觉得你可以驾驭一段可有可无的婚姻,倘若失败,你也不在乎人生履历里多一段婚姻关系。总之你选择了跟我一起走一条新的路。那么不管你是否出于真心,你都必须往前走,因为这条路,我很期待,如果你不好好走,我会伤心的。” 姜辞忽然想起那天在他书房里,他那句“你不要不敢想就瞎想瞎折腾”,隔天,他就跑到老姜和戴女士面前给他们上“眼药水”。 “你是为了报复我说你是老狐狸说你狠心吗?你一定是想骗我继续喜欢你,边策,你真无耻,你是去边骋那儿报班了吗?你现在说话真是……” 边策倾身过去,压住姜辞补过色的红唇。从前他有诸多禁忌,比如不喜欢亲她的浓妆,但今日这一抹艳色足以让他生出掠夺之心。 他们第一次接吻就是在这辆车上。那天,姜辞在鬼使神差中起了一个轻率的头,他为了惩戒她的轻率,给她一个汹涌又旖旎的结尾。 在她第一次说分手的时候,他意识到,那一天,似乎不是她在轻率中开错了头,而是他在自负中收错了尾。 那一句“到不了你要的程度”,是他唯一一次因轻敌而失算。 姜辞觉得边策在给她下蛊。她边回应,双手攀住他的脖子,想在他脑后找到一个开关或者一个拉索,她想知道他今天究竟是设定了哪种新程序或者是披了什么新的皮。 想到深处,却也吻到深处。她不禁想,一边猜忌一边沉沦的自己到底动了多少真心。 姜辞先推开边策,她翻出湿纸巾轻拭边策唇角的淡红,说:“再给我一些时间。” “多久?” 姜辞无法确定。 “一个月。”边策替她做决定。 “最少半年!” “太久了。咱们各退一步吧,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请你想方设法接受你已婚的身份,三个月后,我希望你真心实意把我看成你的爱人,和你的丈夫。” 姜辞捂住耳朵。 “你给我好好听!”边策攥紧她的手,非常深重的一声呼吸后,对她说:“昨天晚上,我几乎看见你心里的恶魔,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放不下你,所以这不是我的阴谋,这是我的宿命。姜辞,你天生克我,我不跟你一起下地狱,我跟谁下?当然,你也一样,除了我,再没有哪个男人能让你如此淋漓尽致地展示你的敏感、猜忌,展示你最阴暗也最真实的那一面,你知不知道,你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你的混蛋样儿……” “你不就喜欢我的混蛋样儿吗?”姜辞的脑容量到了极限,她揪住边策的衣领扑过去啄了下他的唇,“还好咱们结的匆忙,没搞什么婚房,否则你今晚就要独守空房了。” 话落她开车门离开。 - 姜辞实在做不到干了这么大一票后,仍在戴女士和老姜面前扮演听话的乖女儿。 当戴女士问“你这突然回来,难道就只忙工作”时,她甚至因为心虚说了句“跟他见了面也是吵,不如不见”。 戴女士当即泼她冷水:“那就趁早断了!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有意思?再说他多大的人了,他不知道让着你?” “……”姜辞在后背发凉中给自己订了次日一早回海南的机票。 “阿哲送你跑车了?”老姜担心戴女士说更难听的话,想替姜辞解围。 姜辞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解围话题,敷衍地“嗯”了下,又忙问:“你怎么知道?” 戴女士轻哼一声:“如果阿哲真想跟你复合,我觉得他比那个谁合适多了。” “边策这个名字是烫嘴吗?你至于一直那个谁那个谁的……”姜辞边说边往楼上走,“我告诉你们俩,别说陈景哲压根儿没现身,就算是他现身了,我也不可能吃回头草。” “哦,边策不是回头草?你不是一样吃了,你不仅吃了,你还消化不良。” “谁消化不良?”姜辞停在台阶上,冲戴女士笑笑:“你还真别激我。” “你威胁谁呢?” “我可不敢。”姜辞对戴女士做了个飞吻。 - 姜辞赶回来的也算及时,工地上正好出了纰漏。 因台风天暴露出来的防御问题不知道被谁揪住了把柄,故意上纲上线,现在上面严卡一个工程问题,导致要继续停工。 这事棘手,姜辞一门心思解决难题,再没精力顾别的事。 这晚边策回来,老太太探他的口风,问他知不知晓这件事,又问他查没查是谁动的手脚。 老太太是从曲总那儿闻到的风,曲总说姜辞找她为解决这份麻烦取经。 边策慢条斯理地喝茶,说最近忙,没顾得上关心老太太不让关心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听出端倪,叹一口气,“我瞧你最近古怪的很,怎么着,你这是跟我有心结了?” “那您又是什么意思?您明知道我心里放不下她,惦记她,还总拿个痒痒挠逗我玩儿。您要是真关心她,这事儿你应该问边骋去。反正她的事儿我不会再管。” “你当真一点儿也没管?” “她说小也不小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早能担起比这更大的事儿了,再说有她父亲在,且轮不着咱们操心。” “我就是怕万一是许家动的手脚。”老太太道出心中疑虑。 边策略微思忖后,宽她老人家的心道:“您叮嘱姜辞的话,我猜她八成是记在心上的,同样的话,许家要是忘性大,那就让姜辞自个儿去接招,不过至于她如何接招,咱们就别再干涉了,这样才算公平。” 隔天边骋回来,把查到的东西拿给边策看。 边策懒得翻,说:“你别插手,让姜辞自己想办法。” 边骋问:“还别扭着?合着你赶着台风天去看她都没哄好?” “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就出去。”边策在看elias的邮件,急需静心。 边骋摇了摇头:“哥你是真不会谈恋爱啊。” “我跟姜辞领证了。”边策头也没抬。 “……” “出去。”边策又说:“管好你的嘴。” 边骋呆了一分钟,然后木纳地问:“你这儿有刀吗?” 边策短暂地看了他的亲弟弟一眼。 “我想把你的脑子划开,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边策淡声道:“必然是你没有的东西。” - 姜辞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又见到许穆阳,她把苏洛暗地里查到的东西摆上台面后,这一场危机在不动声色中化解。 这天晚上,索然和安羽安排了海边烧烤为姜辞和苏洛放松。 大家闹着笑着,好像天底下的情绪只剩下开心。唯有姜辞在无人处露出平静的倦色,她依然为这场似乎无休止的复仇之战而感到糟心。 安羽问:“姜辞,你不开心吗?” 姜辞看着暮色之下的海浪,说:“能不能请你把我重重地扔进海里。” 下一秒安羽就把姜辞抱起来,抱着她冲进浪花里,然后把她像一条鱼一样扔了出去。 “姜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棒啦!” 边策猜测今晚会是姜辞的不眠之夜,想她一定会因为跟许穆阳的又一次交锋多出许多成长的心得。 所以他一定要来看看她。 倒不是为了给她答疑解惑,也不是为了鞭策她继续变得强大。 他只是想抱着她睡一觉,在她想叹气的时候拍拍她的头,让她度过一个不那么焦虑的夜晚。 可是,她竟然先投进别的男人的怀抱。 不,是那个她的小男孩儿,是她耐不住寂寞时就一定会招惹的那个小男孩儿。 苏洛看见边策的时候,顿感大事不妙。她低声跟索然交代一句什么,然后立刻去海里把跟安羽嬉戏的姜辞给揪回来。 姜辞靠近边策时并无任何心虚之感。 边策打量她玩疯的了样子,说:“我是不是忘了给这三个月设限?比如你要是乱搞婚外情,我会告到你倾家荡产之类的。” “倾家荡产?”姜辞张开手臂搂住边策的脖子,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倾谁的家,荡谁的产?现在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啊,老公?” 第59章 如果不是十米开外, 有她好朋友们的三双眼睛盯着,边策一定毫不留情地把姜辞扒拉下去。 她也就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了,心虚过后嘴变甜身段放软, 以为一句俏皮话就能得到他的原谅, 可这是原则性问题, 他也不能总吃她这一套。 “有本事你再叫一声儿。” 边策岿然不动,双手插兜挺直腰背, 姜辞绷直的脚尖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我可没乱搞。”姜辞怎么可能再叫一声。她是真的不心虚,放开边策后说:“这一年多我就只跟你乱搞过。” “你还真是撒谎连眼睛都不眨。”边策心里, 她跟这个男孩儿在他们第一次分手后就勾搭上了, 她喂蚊子那夜更是铁证。而且她之前并没否认过她跟这个男孩儿的关系。 据边策了解, 被姜辞过过明路的男朋友大概有五个,这个最年轻的安羽不在这五个人当中,他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存在。 边骋也有类似的女性朋友,他们来往密切, 不以男女朋友相称,但私底下可以行男女朋友之事。 领证是边策心里一条清晰的边界线。 几周前,他还在忍受并强行让自己接受, 姜辞在短暂的分手期里有别的玩伴。只要她足够低调,只要不让他亲眼看见, 他不会放大自己的占有欲和降低自己的包容度。 但是现在,他们的关系盖棺定论, 即便吵架和冷战, 也不再存在所谓的空窗期,所以无论从哪个层面, 她都必须要学会百分之一百的忠诚。 姜辞知道在某些事情上,她在边策心里跟边骋没什么两样。可她不在乎边策怎么想, 更觉得他管不着。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也不是不知道眼下他为什么生气,但她懒得再哄了,再哄倒显得是她心虚。 “真的。你不信就算了。”她跳过这个话题,问边策:“你要跟我的好朋友们打个照面吗?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跟我的朋友们相处过。” 边策正要接话,她又皱眉:“你会不会跟他们有代沟啊?你说话千万别太严肃哈,但是也不要完全不说话。如果你实在融入不了,那你就玩会儿手机或者干点儿什么别的事情,反正他们几个都是很随性的人。” 嘉年华 第57节 “他们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边策想,如果哪天老太太养的那些鸟儿要举办叽里呱啦毒舌比赛,那他一定要帮姜辞报名。 “当然不知道!你不许说!苏洛知道会疯掉的!” “索然跟那个男孩儿呢,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知道?” “三个月后咱俩要是没离,再说吧。”姜辞说这句话时视线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边策。 “有本事你看着我再把这句话说一遍。” 姜辞耸肩:“没本事。” 边策轻嗤一声,说:“别人我不管,但这个叫安羽的男孩儿,半个小时内,你必须让他知道你已婚的身份和你的丈夫是谁,如果你做不到,半个小时后我会以女婿的身份向我的岳父岳母敬一敬孝心……” “你敢威胁我?” 边策替姜辞拨弄好她耳边的湿发,“我只是想再给那个男孩儿一个机会,如果他知道你的新身份后还发生刚刚那种事儿,那就肯定是他的问题了。反正我特别信任我的妻子,她贪玩儿归贪玩儿,但是道德感极强,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 姜辞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嘴硬道:“道德感强不强我不知道,但下次我会谨慎一点儿,绝对让你眼不见为净!” - 除了边骋和边楚,姜辞没见过边策跟其他年轻人相处是怎样的情形。 她只记得最初他们俩交锋,他对她流露出来的那点浅淡的好奇心都是带着疏离感的。 眼前,苏洛和索然都十分愿意跟边策交流。 苏洛是取经的心态,边策却没拿出经验者的高姿态,他很有耐心也很细致地解答了苏洛提出来的问题,比当初他带姜辞时要更友好也更温和。 索然跟边策谈名家名作,谈时下最炙手可热的艺术藏品,边策聊这些话题时流露出他风趣的一面,索然越听越觉得她心里的边先生完全是被姜辞曲解后的形象。边先生明明就非常好相处。 安羽讨厌资本家,敷衍地跟边策打了个招呼后就拽着姜辞去玩帆板。 姜辞在鄙视自己是结过婚的胆小鬼后,拨开安羽的手,“他是我男朋友。” “我知道啊。” “他很恐怖的……” “你是在暗示我要离你远一点儿吗?姜辞,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姜辞挠了挠头,“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刚刚我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看见他跟别的姑娘像我跟你这样相处,我做不到像他这样体面,我会直接炸毛。” “你很爱他?” 这个问题太深刻了,姜辞不想轻飘飘地回答,她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很久没有认真对待过一段感情了,我可能需要重新学习尊重和平等这两个词儿。” 安羽兀自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那就祝福你。” “谢谢。” 姜辞回到聊天局时,边策正跟索然聊到艺术创作的灵感。 边策对索然说:“有幸被你画过两次,所以特别想知道,对于他人给予的灵感,你是怎么激发创作欲望的。” 索然微微怔住,看一眼姜辞,她脸上正上演“恍然大悟”这四个大字。 姜辞终于明白边策是如何得知她的秘密。原来问题出在那两幅画上。 “姜辞喜欢雪,所以我去年买那幅雪景回来是想送给她的,但那段时间她跟我闹别扭,导致我一直没送成。现在想想,得亏去年没送成,因为我是前几天才偶然发现,那幅画画的是我和别人,是姜辞记忆里的我和别人。”边策十分坦诚地解释了这段梗在姜辞心里的插曲。 他没有半句谎言。那本就是姜辞的视角、姜辞的记忆,姜辞的描述如果算二创,那索然的描绘便是三创。他心中的原景已然很模糊,又怎么会以寻常买家的心态一眼识别一副三创作品里的旧日故事。 姜辞觉得此人真阴险,他故意在画家本人面前解释,即把自己买画的动机摘清,又让画家不得不替他作证。 她虽不懂艺术创作,但她知道那幅雪景是索然借她口中的故事实践自己的创作技法,她和索然的想法都叠加在里面。 三创之后,故事的主人公是谁早已不再重要。 姜辞问边策:“仅凭两幅画的联想,就毁掉一座房子,是不是太不值当?” 边策说只有他亲手种下的玫瑰园毁掉有些可惜,但又补充道:“玫瑰是为你种的,只是种错了地方。” “我根本就不喜欢玫瑰。”姜辞轻哼。 边策淡笑:“可你那天的裙子上有玫瑰花暗纹。” 她落在他车上的那幅画,画的是拍卖会现场的他。那幅画上除了有他,还有索然特地加上的姜辞的裙摆。 - 边策接了一通时间很长的电话。从露台返回房间后,他看见姜辞穿着睡裙趴在他的床上。 他觉得姜辞要是知道他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未必还有跟他调情的心情。 但她看起来实在饥渴,他决定先喂她吃点甜的。 这个房间是姜辞买下的这栋民宿里,离前厅最远的一个套间,跟索然他们住的房间隔了半个院子。 这是苏洛贴心的安排,她知道姜辞今晚八成是要睡在这里的。 “这栋房子里有很多人。”边策隐晦提醒姜辞。他不太能接受在这样的环境里上演太亲密的戏份。 姜辞撑着脸看他:“你什么时候可以一进门就把我摁在门上……” “如果你实在很想,我可以为你服务,然后请你回你自己的房间睡觉。” 姜辞无语地躺倒在床上,“边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三十三岁了……” “你知道我的时长。”边策知道她想内涵什么,把自己脱下来的衬衣扔在她脸上。 “所以你吃药了?”姜辞玩笑性质的疑问闷在衣服里,调笑意味更浓。 “吃了,吃了你给的毒药。” 姜辞的脚踝被抓住,她的心跳随顶灯一起灭掉,又随着最隐秘的围栏被撤掉而微颤。 她心里开出一朵黑色的玫瑰,妖冶,贪婪,势要刺破这平静的夜晚,与天上的月亮较劲。 边策的手推开围栏,领略繁茂果园里的密地,他看见了水蜜桃,也看见樱桃,盛夏的红果总令人爱不释手。 细碎的贪食声落进姜辞的耳朵里,她问他为什么不先摘桃子。 边策说今天不想按部就班,否则会拉长这个黑夜。 姜辞是慷慨的农场主,绝不亏待她唯一的贵客。她强行留下客人,邀请他往深处参观。 边策却只想喝一杯果汁,尝两颗樱桃,解渴足以,不求饱腹。 玫瑰终于还是输给月亮,花蜜落在月光上,被带回天堂。 姜辞头垂在床沿,边策漱口的背影在她眼里是倒着的。 她觉得一次不够,起了贪心,正要行动,边策边擦拭唇角,倚在浴室的门上问她:“你周末要回去吗?” “应该不。” 边策嗤笑一声,“你得回去。” 姜辞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努努嘴:“你求我我就回去,无论是我家的床还是你家的床都比这个好睡。” “不,你不是回去跟我睡觉的。你得回去办一件大事儿。” “嗯?”姜辞实在迷糊。 边策走到她面前,手掌握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视他的眼睛,“周六晚上,我那不知情的岳父岳母要在我的餐厅宴请给你送跑车的初恋一家。姜小姐自己定,是你提前告知他们真相,还是我主动加入你们的饭局……” “你查他了?”姜辞咬一口边策的手。 边策俯身吻了下她咬人的唇,“替谁咬的?千万别让我揪住你的小辫子。” 第60章 姜辞没有小辫子。 她过去唯一的一个黑匣子被许穆阳曝光后, 她甚至不再有秘密。 边策至今都没有问过她,她的黑历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辞心知肚明,那一定是因为他查过。 像边先生这样的人, 不可能允许自己对一个有黑色过去的叛逆女孩动心。 那他也一定知道陈景哲的存在。 他要想查, 得到的又何止是她社交平台上的东西。如果不是他发现姜辞偷看他的求婚视频, 意识到姜辞心中有芥蒂,如果不是陈景哲即将现身, 姜辞觉得,他可以永远对她的过去不动声色。 边先生爱人, 有一套他独有的坚固且成熟的体系。比起感情里的浓度和对方的体验感, 他更看重他自己内心的秩序和这段关系是否体面。 姜辞与他截然相反。 - 苏洛早起去餐厅时, 姜辞已经坐在餐桌上吃东西了。 “这么早?边先生呢?” 姜辞慢悠悠吃着一片面包,说边策一大早就走了。 “哪儿来的面包?” “边先生烤的。” “啊?” 姜辞的视线落在料理台上,面包机和烤箱之间多了个空位。 那是下半夜,夜深人静, 伴随机器声音,她和边先生在这个空位上完成了一次新的探索之旅。 昨夜姜辞不肯走。边策正好有工作要处理,便带着电脑来了一楼的会客厅, 试图甩掉磨人精。 磨人精却觉得这里更刺激,跟过来, 存心想逗虚伪的假人玩。 边策被迫抱着姜辞打了一通电话,看了三份文件, 在紧绷的状态下被她塞过两回安全套……总之他越正经她越来劲。 后来仅剩的电脑屏幕上的光亮也消失了, 一切亲密都在暗地里进行。从会客厅拉扯到餐厅,姜辞终于抓住边策的“把柄”, 边策为了悬崖勒马,一边按下她的手一边天马行空地问她:“你想不想吃面包?我特别会烤面包。” 姜辞以为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调情暗语, 正思索,没想到边策竟真的翻出她这里齐全的材料和工具。 那是凌晨三点,姜辞在困倦和困惑中观摩英俊的边先生从欲望中抽身,投身于一场烘焙事业。 看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各种打发工具和搅拌工具之间移动,姜辞无语,这本该在她身体里流连。 边策只是一时失控。他绝不会在不属于他私人的领地里进行更露骨的亲密。 嘉年华 第58节 他难以想象天亮之后,当几个年轻人坐在这里吃早餐时,他会在如此日常的状态下,控制不住地想起姜辞高兴时在他耳畔发出的动静。他更不能接受其他人在他跟姜辞亲密过的地方进行日常活动。 绝对不能。 可是当他弄好一切,机器开始工作,他也彻底清醒时,明明困倦到极致的姜辞竟又像一只毒蝎似的缠过来。 她急不害臊地抓住她想要的东西,按照她渴望的理想状态去塑造…… “你有完没完?” 姜辞捂住他的嘴,“你别叫,我也不叫。” …… 边策不到天亮就走了。走之前他把烤成功的面包拿出来,把“战场”清理干净,把厨余垃圾和一小堆绝对隐秘的其他垃圾带走。 他还把姜辞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并叮嘱她天亮之后一定不要穿短裤或短裙。 苏洛拿手晃一下姜辞的眼睛,“发什么呆?” 姜辞回味完,让苏洛品尝一下边先生的手艺。 苏落实在不理解,难得跟女朋友见面的边先生为什么要大半夜做烘焙。难道就为了给他有胃病的女朋友准备一顿早餐? 不过他烤的面包是真好吃啊。 “你膝盖怎么青了?”她又看见姜辞的腿。 “撞的。”在激烈的碰撞中重重地磕在料理台上。 “什么情况?”苏洛露出鄙夷的目光。 姜辞歪一下头:“对,你就按最少儿不宜的方向去想。没关系,我也经常脑补孟景舟在他办公室里撕你裙子……” “……你有毒吧。” - 边策让餐厅经理给戴女士安排了最好的包间,还亲自打电话过去告诉戴女士,说他会上心,请她放心。 戴女士挂了电话后,气鼓鼓地问老姜:“他犯得上去盯一间餐厅的生意?你说说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怎么越听越别扭。” “谁让你非要选在他的餐厅,还故意透露你要请谁吃饭。阿哲这不是跟许穆阳杠上了嘛,难道他边策还能闻不到风?” “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我认识的人加一块儿都没他心眼子多!” “好啦好啦,这也说明他对姜辞上心。” “上心?上心还由得姓许的三番两次地欺负姜辞?” “那你以为阿哲这样做姜辞就会高兴?你应该了解你闺女,她的仇必得她亲自报,她才痛快。” - “这个陈景哲,有点儿意思。行事作风比孟景舟还要锋利。”边骋边感叹,冷不丁地问边策,“哥,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你烤的面包,果然老婆比弟弟亲啊。” “姜辞跟你说什么了?”边策停了笔,抬头看着边骋。 昨天晚上,姜辞给边骋发微信—— 姜辞:你哥喜欢吃甜食? 边骋:不喜欢。 姜辞:他说他特别会烤面包,然后当场给我烤了四个,甜口咸口各俩。 边骋:他闲得慌?他这是打算在家相妻教子? 姜辞:你知道了?你把嘴给我闭紧了!!! 边骋:你比我还小三岁,我可真受不了以后要叫你嫂子。 姜辞:再见朋友! 边骋:你打算生孩子吗?我哥年纪也不小了。 姜辞:拉黑!!! …… 边骋又不傻,他才不会照实说。他打了个马虎眼,反问边策:“你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跟她把证领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瞧这姑娘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梁家给你的压力。” “她知道。”边策压了压眉梢,又缓声道:“她压力比我大。梁家再给我使绊子也伤不到边家的里子,真要撕破脸,不过是逼我在elias的项目上让些利。可她不一样,她心气儿高,不喜欢我的名字摆在她前头,何况她父母不喜欢我,难缠的事情还在后头。” “她爸妈哪儿是不喜欢你啊,她爸妈那是谁都看不上。当初没看上我,后来没看上孟景舟,不过这个陈景哲,听说……” “忘掉你的听说。”边策断了边骋的话,“他们再喜欢那一位怕是也没辙了。” - 周六下午,姜辞下了飞机后马不停蹄地往餐厅赶。 路上她跟项目部的工程师通了个电话,本来想补个妆的时间被占用,再一抬头,已经到了目的地。 “姜辞。” 姜辞正要一脚踏进餐厅大门,被一个听感生涩的音色叫停。 她梗了两三秒,心情转了好几个弯,随后利落地转身,挤出一个招牌笑容,“好久不见啊阿哲。” 陈景哲明眸皓齿,长身笔挺,是扔进任何一个青年才俊堆里都仍会出挑的那种年轻人。 他看向姜辞的眼睛比从前多了几分从容,也多了几分审视。他似乎在用一双眼睛丈量姜辞现在跟他之间的距离。 姜辞并不习惯他现在的气场,总觉得他身上这股劲儿既陌生又熟悉。 “进去之前,能先单独跟你聊聊吗?”陈景哲走到姜辞近处站定。 姜辞微微侧身,夕阳正好落进她眼里,她被这光芒刺中,一些艰涩的情绪悬上心间。 她说:“叙旧有的是有时间。不过真要聊,我也只有一句话,别跟许穆阳做无畏的缠斗,更别打着为我的旗号。你赢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为你喝彩,你要是输了,我姜家还得跟你一起承担后果。” “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一点也没变。”陈景哲替姜辞遮住刺目的夕阳,低头看她躲进暗处的眼睛,“姜辞,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我忘了。”姜辞转身踏进门里。 - 尽管边策威胁过姜辞,要她在这个饭局成立前就有所作为,但他也算准,姜辞根本不怕威胁。 姜辞心里清楚,这个局不是为撮合她跟陈景哲复合而攒的,这完全是戴女士的小心机。 戴女士是故意做给边策看的,想让他感受姜辞初恋带来的危机感,正好迎合她先前的那番说辞。同时也是为了提醒姜辞,这间餐厅是边梁两人的定情之地,边策心里也梗着一个初恋。 两家人到齐整之后,餐厅经理亲自进来打点。 姜辞悄声问经理:“边先生来了吗?” 经理说:“边先生近来非常忙,我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了。” 姜辞怎么那么不信呢。 十来分钟的寒暄与追忆往事后,陈妈妈和陈爸爸开始提正题。他们并不知晓戴女士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对方真有意撮合两个小辈。 老姜纯属陪戴女士演戏,心里并不觉得有趣。在两位年长的女士一来一回时,他低声问姜辞:“边策今儿来了吗?” 姜辞深深地看老姜一眼:“你是敌是友?” “我啊,我就负责看戏。”老姜才是最老的狐狸。 陈景哲的视线很少从姜辞身上挪开,他眼中依然有情。 长辈们把话引到这儿,又聊开,他见老姜不吱声,戴女士态度也含糊,以为是自己没表态的缘故,于是起身敬了姜辞一杯酒,说:“从前是我不好,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姜辞,我放不下你,如果你也没完全忘记我,那我们能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孩儿推门而入,她环顾众人后,走到陈景哲面前站定。 几位长辈面面相觑,陈景哲下意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他看向姜辞,而姜辞偏头看着一旁的经理。 经理不问也不拦。这还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戏眼? 偏偏姜辞认识这姑娘。她于陈景哲,就是苏洛于孟景舟。 这一刻,姜辞才算意识到陈景哲的气场变在哪儿。他终于也在这条荆棘之路上长出了一根俗骨。 陈景哲领着那姑娘离开包间后,姜辞给边策发微信:你可真卑鄙。 边策很快回:这才哪儿到哪儿,你现在就查好词典,提前做好把最恶毒的形容词都用在我身上的准备。 姜辞:不要脸!!! 边策:姜小姐谬赞。 第61章 戴女士看穿一切后, 一顿饭食不知味。她尚不知晓发生在陈景哲和那个女孩之间的故事,但从姜辞平静的状态里得以判断,姜辞或许是真的放下了。 陈景哲没再回来。 陈爸爸沉下一张脸不出声, 陈妈妈痛斥陈景哲的荒诞行径后, 言明他们夫妻俩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两家人曾在危难时并肩同行, 戴女士和老姜深知这对夫妇的秉性,自然不会对他们流露出责备之意, 还反过来安慰一番。 陈妈妈对姜辞说:“你先别误会阿哲,等事情弄清楚之后, 我会让他对你有一个交代。” 姜辞淡然一笑:“阿姨, 他不需要对我有任何交代, 你们也别给他施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刚刚阿哲的话,我就当成是一句玩笑。你跟叔叔别介怀今天发生的事情,往后我跟阿哲还是朋友, 咱们两家人也和从前一样。” 还是朋友? 戴女士觉得姜辞还真是会说话。明明她跟陈景哲分手的这两年多里,她从来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也再也没联系过陈景哲一次。 前年冬天, 陈景哲从美国回来,特地来家里拜年。姜辞连照面都不肯跟他打, 后来还直接消失不见。 有一回,她听见姜辞跟索然聊天, 索然无意中提起陈景哲的名字, 姜辞愣了好一会儿后,对索然说:“我听不得这个名字。” 再后来, 姜辞开始新的恋爱,在很短的时间里处过几个不同类型的男朋友, 每一段都是和和气气风平浪静的,没瞧见她特别高兴,但也没瞧见她情绪低落。 这几年她总是很忙,对自己也挺狠,恋爱就像是她生活里的调剂品,她不排斥投入,也能很轻松地抽身,可再也没像跟当年跟陈景哲在一时轰轰烈烈。 那几年小情侣异地,正好家里生意好起来,她恨不得每半个月都飞一次加州。 有一年年末,陈景哲偷偷跑回来陪她跨年,老姜不乐意陈景哲在家里留宿,于是他们两个人愣是在天台上吹了一整晚的风,说了一整晚的话…… 那年他们突然分手,戴女士和老姜执着于原因,姜辞只说是累了,不肯交流更多。 嘉年华 第59节 在戴女士心里,两个都是好孩子,分手或许是赌气。直到今天饭桌上的这一幕,才令戴女士后知后觉,或许他们当初分手并不体面,所以姜辞才耿耿于怀许久。 戴女士回忆诸多,脑中甚至飘过姜辞前两任男友的脸,可独独没有出现边策。 她其实不太能明白姜辞对边策的感情是从何而来,至少她没在姜辞身上看见过她对边策的眷念。 她一度认为,姜辞或许只是喜欢边策的外壳,喜欢他的阅历,想从他身上汲取经验。诚然,像边策这样的男人,注定会得到很多女性的青睐。 “你瞧瞧,就算是姜辞跟阿哲之间有旧情难忘,但是他们俩的气场已经不匹配了。”老姜拍拍戴女士的手,拍走了她乱飞的思绪。 “你是想夸你闺女成长得太快吧。” 老姜努努嘴,像欣赏艺术品似的看着姜辞,“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戴女士知道老姜想说什么,故意不接话。 老姜偏要说出口:“就是从去年春天,我带她去边家那天开始。” - elias成为心结后,姜辞果断放弃了这条线。未来三年,她会把重心放在做基础建设和尝试运营模式上。 眼下她一边盯工程,一边忙申请学校的事情,如果几个月后她能顺利申请到心仪的学校,她需要请老姜出山帮她先盯一年。 姜辞在书房里跟苏洛打工作电话,戴女士进来知会她:“阿哲来了。” “不是说用不着再跟我解释吗?”姜辞蹙眉,简短地跟苏洛交代完后挂了电话。 戴女士回避这个问题,看了眼她桌面上的申请资料,问她:“打算去充电了?” “摊子铺的差不多了,老姜希望我磨炼的东西我也算磨出来了,我要再不去补点儿真本事,明年真站上戏台怕是要露怯。” “边策是教不了你了?”戴女士哼笑一声。 “是呢,谁让我是个不听话的学生。我就想跟他谈情说爱,可不能让他拘着我管着我。他也不想再教我,否则这恋爱还怎么谈。” 戴女士被梗住,“你还真打算跟他长久处下去?” “那当然。”姜辞停顿一下,冲戴女士眨眨眼睛,“其实你跟我爸担心的事儿也可以不存在,毕竟我名下除了几套房以外一无所有。这几年,我都是为了实权在握的戴女士打工,即便我以后要跟边策结婚,咱们姜家的头上也不会多写出一个边字来。” “结婚?” “万一呢。” “他是不是逼你了?他年纪大,可你年纪又不大……” 姜辞转身离开书房,“老姜也比你大六岁呢。” - 陈景哲在客厅里等着,姜辞下了楼后,老姜自觉离席。 “出去走走吧。”姜辞客客气气地对陈景哲说。 两人去到后院,陈景哲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姜辞看了看花,吹了吹风,五分钟后,陈景哲一言不发。 “其实你没必要来的。”姜辞转身对上陈景哲的眼睛,话落抬脚要走。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陈景哲拉住姜辞的胳膊,“起码在我跟你说分手前,我跟她没有任何背叛你的行为。” 陈年往事里,姜辞最愿意回忆他们二十岁之前发生的故事,那时候的陈景哲跟她就像两颗倔强又心软的野草,在疾风来临时紧紧相依,在风和日丽下拼命生长,他们陪伴彼此,治愈彼此,一起淋过雨,也一起看过雨后的彩虹。 她原本以为,他们可以就那么好下去,直到这一生终结。 “哦。”姜辞的脑袋里明明抓住了“背叛”这个字眼,可她较劲的心淡到连她自己都惊讶。 “你不相信对不对?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是看见那个叫安羽的男孩从你的公寓里走出去后,我才开始接受她。”陈景哲却不依不饶地想要解释。 “所以你怀疑是我先出轨?”姜辞难掩眼中的荒唐,“陈景哲,你是失忆了吗?是谁整整半年都不理我,又是谁先提的分手?” “我没有真的想跟你分手,那一年我状态很差,我只是怕你看见我不堪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所以你就可以在低谷期对你的女朋友冷暴力,然后从另一个你认为跟你更像的女孩身上去寻找慰藉?” “姜辞,不是你理解的这样,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那你跟我沟通过吗?我有故意忽略你的感受吗?陈景哲,你见过我最惨最狼狈的时候,凭什么到了你需要示弱的时候,你就放不下你的自尊,难道就因为你曾经做过我的救世主,你就必须永远都高我一等?你扪心自问,你难道你没有因为我家里好起来之后心态失衡?你没有……” “你就没有心里装着两个人的时候吗?”陈景哲被姜辞戳中自尊心,为了掩饰,也为了找回所谓的上风,他把埋藏在他心底深处阴暗却真实的角落摆上了台面。 姜辞怔住了,她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掉了他的坦荡和真诚,变成了一个需要靠跟她诡辩来为自己挽尊的人。 或许是从她撞见他跟那个女孩牵着手在学校里散步的那个瞬间开始。 那是陈景哲提分手后的第二个月,姜辞终于在做足心理建设后飞去找他。她割舍不掉这五年的感情,她不想分手。 可她找到他后,看见的第一幕就是他身旁有了别的人。 他和那个女孩十指紧握,看起来是那么甜蜜,就跟他们当初第一次牵手时同样甜蜜。 但在看到姜辞出现后,陈景哲却急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对,就是这个瞬间,姜辞第一次对他感到失望。是被他冷暴力的那半年里,她都未曾感到的失望。 那也是她第一次跳脱出爱人的身份,从新的视角去审视这个男人。 后来,她发现这段感情里最遗憾的不是分手,而是她真心爱过的男孩变成了她讨厌的样子。 边策是姜辞十七岁前一个隐秘的梦。她只是把他放在心底敬仰、崇拜、仰视,她并未有任何实际行动去追寻,她甚至都没想过要走到他面前。 她对边策的微妙心意跟他和那个女孩之间的关系是全然不同的性质。 姜辞把失控的情绪往回拉,她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理智。 她冷静地回答陈景哲的话:“我说东,你讲西,我讲道理,你胡乱攀扯,既然这样,那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你是心虚了吗?” 姜辞愕然地看着陈景哲,而后发出一声冷笑,“是,我心虚。陈景哲,你就当我从来就没真心爱过你。” - 姜辞和陈景哲叙旧时,边策带着一些礼物来家中做客。 戴女士见到他一点也不意外,一边客气招待,一边暗讽他把姜辞看得可真紧。 边策没打算回避自己的极端做法,他毕恭毕敬地跟戴女士和老姜致歉,“我今天失了分寸,让二位长辈为难了。但是希望二位能理解,不是我把姜辞看得太紧,我只是对自己不太自信,毕竟在阿姨心里,那一位比我更配得上我女朋友。” 老姜都不敢看戴女士的表情,心里又琢磨一下他刻意强调的“我女朋友”这四个字,心想他们夫妻俩算是碰上对手了。 戴女士正打算接招,姜辞沉着一张脸进了正厅,陈景哲紧跟在她后面,嘴上连声说着“对不起”。 “你怎么来了?”姜辞看见边策后强装镇定。 “你哭了吗?”边策低头看她微微发红的眼睛。 “怎么可能。”姜辞嗤笑一声。 边策柔声问:“那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请问这位是?”陈景哲蹙眉问边策。 边策没有回头,眼睛仍旧看着姜辞,“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姜辞的情绪在边策的注视下安定下来,她忽然笑起来,牵住边策的手把他往楼上带,边走,边对戴女士和老姜说:“你们招惹来的人麻烦你们自己打发走,今晚我要边策留下来陪我,你们俩谁也不准赶客。” 第62章 姜辞把边策带进她的衣帽间。 边策坐在换鞋凳上, 看姜辞打开一个衣柜,里面有一面墙的手工裙子。 姜辞问他:“想看我穿哪条?” “这是你调节心情的方式吗?” “不,我现在就是想穿给你看。”姜辞面对着边策, 把身上的衣服脱掉。 边策没有移开视线, 他甚至推了推镜框, 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反手打开暗扣时,姜辞对边策牵了下唇角, 然后她扯掉最后的禁锢,扔到边策脚边。 边策的视线里坠入两滴浓墨重彩, 他不动声色地收紧起了微澜的一颗心。他抬手指了指一条刺绣抹胸裙, “那件白色的。” 姜辞转身, 把他指的裙子拿下来,“这件可不好穿,你得帮我。” “好。” 姜辞套好裙子后,边策起身走到她身后, 目光像看精致有温度的漂亮玩偶,“这些带子怎么系?” “一根一根系,打成活结。蝴蝶结会吗?” 边策的指节不由自主地刮蹭她光洁的薄背, “会。” “你手指好凉。” “是你不够热。” “热了会湿漉漉的。”姜辞的声音在笑。 “别贫。” “是你先没正形的。” 边策挑一挑眉,俯身吻一下她的蝴蝶骨, “我是说你的心。” “我的心火热,不信你摸摸?”姜辞偏过脖子与边策对视。 边策正好系好了她后背上的带子, 说:“好不容易系好了, 就别浪费我的劳动成果了。” “伪君子,假正经……我知道你不敢在这儿……”姜辞娇声吐槽。 边策沉了沉心思, 帮她理顺长发,“你能不能别一见到我就像饥渴的饿狼见到猎物。在你这儿, 我的功能性总是特别单一。你这会儿招惹我是打算把我当什么?打算心里想着你的初恋跟我亲热?” 姜辞在哼声中偏回头,“我就是觉得故作正经的样子好玩儿,想逗逗你,你至于把我想成这样嘛。” 话落她走向另一面柜子,抽开她的收纳盒,示意边策:“过来,帮我挑一下耳环和项链。” 边策瞧见自己送她的项链也摆在里头,无论是从造型设计还是从物体本身的价值上来说,都不算她众多珠宝钻石里值得被记住的一个。 他知道她不爱这些东西,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当然,生日、节日、各种纪念日,以她的魅力,总会有契机得到昂贵的礼物。 嘉年华 第60节 “除了这个,其余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买给我的。”姜辞手指拨弄边策送的那条钻石项链,同他解释道。 边策倒是了解过陈家的家底,三年前的陈景哲的确有资本为姜辞挥霍。 “我爸。”姜辞在边策认真思索的神情前歪一下头。 边策微怔,敛了敛眸色,开起玩笑:“他就靠这些收买你给他卖命?” “可不是嘛。”姜辞顺应他的玩笑。 “我觉得什么都不戴就很美。” “那就不戴了。”姜辞再次把背留给他,“我再去试别的。” 姜辞换了一条丝绒质感的修身长裙,把头发挽了个发髻,“这条怎么样?” 边策只是点点头,不出声评价。 “那这条呢?”姜辞又换了一件缎面有垂感的吊带款。 边策继续点头。 “那就是都不好看。”姜辞鼓了鼓脸。 “都是为你量身做的,自然是都好看。” 姜辞嘁了声。 边策低笑,“你就当是我心眼儿小。我当你弄这一出是为了告诉我,你这儿宝贝多,多到你都不稀得穿戴出去,未来我送你再多也只是在你的衣帽间里多占些地儿。” “就是这个意思呢。”姜辞再次顺着他的话说,说完顿了几秒,然后忽然冲过去手指戳住他的心口,“我就是想漂亮给你看,没想勾搭你,也没想暗示你什么。你好像根本不懂什么是情趣,更不懂什么是谈恋爱的乐趣,你过去也这样吗?梁主播能受得了你?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我看你就是到了年纪遇到我,一心只想凑合凑合。边策,你就是个古板又无趣的老男人!” “是见过刻骨铭心的初恋后,意识到自己旧情难忘,就立刻又开始厌恶我了吗?”边策一把扯掉姜辞身上的裙子,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换装游戏?以前经常玩儿给他看?像这样?” 姜辞一颤,推开他按在心口上的手,用胳膊遮住没有衣料包裹的春光,“你尽管往深了想,再大胆一点儿,再……” “你很爱他?”边策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口,然后拉起姜辞被他扯至腰间的裙子,替她遮住她的身体,“我先不拿我跟他比,我们只谈这两个不同的阶段,比起跟我在一起,你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更享受、更激情也更疯狂,对吧?同时,你也是这样认为我的,你认为我在上一段感情里更投入,你认为我爱前任比你多。” “你说的没错。”姜辞背过身,继续去换别的裙子。 “姜辞,那我现在问你,这一刻,你心里想的是我还是他。” 姜辞把自己藏进了衣柜,半掩着门穿衣服,她音色很平静,说:“如果你是想好好跟我谈,开导我,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谈陈景哲,永远都不会。如果你只是较真,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比陈景哲早,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爱是因为他。这一刻我心里谁也没想,我只是在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平缓我的情绪。” 往往是深刻的爱和难以忘怀才能做到避而不谈。 边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得失心会在一份感情里浮沉。 她对他说过很多次“爱”,直到今天,她跟她深藏心底的人重逢,她对他的感情立刻退而求其次,成了“喜欢”。 “你今晚这么难过,除了因为刚刚跟他发生争执,有没有我添油加醋的缘故,比如我卑鄙地让那个女孩儿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想再谈这些。”姜辞拉开柜门,直视边策的眼睛,“我从不跟你谈梁子淳。” 过去她不谈,他以为是她通透,后来发觉她其实是在意的,她没那么洒脱。 到了眼下这一刻,却又觉得,她对他过去的在意是浮于表面的,因为她自己心底藏着一段更厚重的故事,所以她可以很平静很理智地看待他的过往。 边策回到换鞋凳上坐下,沉默着赏看姜辞新换的裙子。 姜辞不再问他好不好看。她又一刻不停地换了好几条。 终于,边策出声:“我想带你去玩儿,你要去吗?如果要去,你现在换一件你最喜欢的。” “去哪儿?” - 边策把车停进他的私人车库,示意姜辞下车。 “这是什么地方?”姜辞头一次来这里。 边策没有吱声,他替姜辞开了车门,牵着她走到一辆柯尼赛格agera前面,“我先开,等出了市区再换你来开。” “这是你的车?”姜辞边问,被边策塞进副驾。 “是。除了最角落那辆被边骋遗忘的迈凯伦,这里其他的车都是我的。” 他平时只开越野,姜辞以为他根本就对跑车不感兴趣,谁承想她不曾来过的这个车库里竟停着他的六辆跑车。 边策一路上无话,姜辞也只好陷入安静。 他们往北开,出了市区,又经过了一段繁忙路段,开至人烟稀少的地方后,姜辞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 边策把车停在路边,跟姜辞交换位置。 “我技术可一般。”言下之意——出了事可别怪我。 边策笑一下,“大不了就一起下地狱,这不就是你跟我结婚的初衷嘛。” 十年前的边策,身上刚肩负起重担的难眠夜晚,也靠跑车的轰鸣车淹没内心的焦躁。 无数个后半夜,他都在高速中追风,直到看见黎明才肯停歇。 姜辞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开夜车去柏林那晚,心里在想什么?” 边策猜不准,但说:“你肯定在想,我要是再不理你那就算了。” “不。我在想,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那天我看见了很美的黎明,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我很想你。” 边策没接话。他只记得当时听见她说“柏林”两个字时,他气得想立刻飞到她身边掐死她。 是那几天让他意识到,这个姑娘在悄无声息中打乱了他在亲密关系里的情绪秩序。 “你可以再快一点儿。” “我不敢。” “这个路段在这个时间里没车。” “你来过?” 边策没回答,说:“别害怕,你可以尝试在短暂的时间里加速。哪怕只有十秒。” “你真的相信我的技术?” “相信。” “那你坐好啦。” 巨大的轰鸣声刺破暗夜,姜辞在边策沉静的注视下中去追最快的风。 心率紧紧追赶车速,到达临界点时,姜辞紧绷一晚上的情绪骤然放松,那些不痛快的心情就这样掉在他们身后。 “感觉如何?”车停下来后,边策问难以平息心跳的姜辞。 姜辞偏头看向边策,“你摸摸我的心跳。” 边策还未有反应,她松了安全带,扑过来吻住边策的唇,“可以亲亲我吗?要很用力的那种。” 边策捧住她的脸,沉声道:“上来。” 稍有回落的心率在裙底发生故事的时候重上高楼,姜辞又成了高悬屋顶的风铃。 边策把这股无形的风凝固在他们的交点,抓住风的手又去握一把剑,势要斩断自己曾经的平静、和气和爱的秩序感,也要杀戮她的纯情、刻骨铭心和难以忘怀。 “姜辞,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会再有第二次,让我看见你为别的男人伤心后,我还能对你这么温柔。 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让我有耐心问你究竟爱不爱我。 下一次,你必须笃定地说你只爱我。 第63章 清晨边骋下楼, 边家的家庭医生正在给老太太做检查。 今天不是定期问诊的日子,边骋疾步走过去关切:“您哪儿不舒服?” “还好,只是低压有一点点偏高。”医生替老太太答道。 老太太气色还好, 说是昨夜有些轻微头胀, 心里不放心, 这才请医生一大早过来。边骋看了眼血压仪上的数字,问医生要不要做更全面的检查。 “上个月刚做过。”老太太拍拍边骋的手, “不要大惊小怪。” 医生收了仪器,给老太太开了药。临走, 又宽慰老太太道:“您放宽心, 您这身子骨活到重孙长大怕是都没有问题。” 老太太笑起来, “你倒是嘴甜,可我这三个孙子孙女没一个着调的,别说重孙子重孙女儿了,我连个孙媳妇孙女婿都瞧不见。” 边骋心里“噗嗤”一声, 脑子里过了过姜辞的脸,接了话:“您还真别着急,说不定马上就有了。” “有什么?” “孙媳妇儿啊。” “你还是你大哥?”老太太别了边骋一眼。 这话边骋可不好接, 再多说老太太难免生疑。 一旁的医生接了话,“有段时间没见着边先生了, 听说他状态不太好,我留心了他的体检报告, 他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心理报告上有两项分数偏低,是近来压力太大, 人太焦虑了吗?” 边骋摸摸眉毛:“也可能就是年纪大了。” 老太太倒没多言,待送走医生后, 她问边骋:“梁家最近什么动向?你大哥跟elias还没谈妥?” “您知道这事儿棘手在什么地方,再给大哥一些时间吧。”边骋又问:“您就不关心关心他心理出问题的事儿?” “他能出什么问题,他这是做戏给我看呢。他一周飞一趟海南,姜辞一回来,我就瞧不见他的影子了,还有,他山里那栋房子说毁就毁了,这不是做戏是什么?” “您喝茶。”边骋卖乖顺老太太的心气,“您能看好我跟姜辞,怎么偏就不能看好他跟姜辞呢,打小您就更宠我,但其实大哥才是家里最听话的那一个。如果十年前他没有选择做边先生,说不定我的小侄子小侄女现在都已经能上幼儿园了。姜辞这姑娘棱角是鲜明,可她要没有这些棱角,就大哥那副性子,怎么能被她戳中呢。况且这姑娘成长迅速,她再历练历练,指不定比您都更能明白大哥这些年的心境。您不觉得大哥这些年挺孤独的吗?就连子淳姐当年都没有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边骋话落,老太太沉吟许久,缓声道:“子淳跟姜辞的境遇不一样。” “是,不一样。差别就是,子淳姐在梁家说了不算,她一个堂哥都能跳出来对边家指手画脚,但姜辞在他爸妈眼里是比姜家生意更重要的存在。您以为姜家伯父伯母真是忌惮咱们边家的背景?您肯定能看出来,这夫妇俩纯粹就是担心姜辞驾驭不了我大哥,怕她日后受委屈。” “你是长进了哈,如今都敢替你大哥来吹我的耳边风了。”老太太睨一眼边骋,“那我问问你,你真就没对姜辞动过心?” “动过。”边骋耸耸肩,坦诚承认。 “你……”老太太简直要被气死。 “所以说我永远也比不上大哥。首先我看姑娘就没他看得准,其次,即便我看准了,也没他下手快下手狠,最后,即便我下手了,也没他城府深,我更没他那个耐心跟难缠的老丈人丈母娘抗衡……” 嘉年华 第61节 “什么老丈人丈母娘?你大哥做什么了?” “我就是打一比方。要我说,您也别愁了,您何苦坏人做在前,就让大哥先去姜辞父母那儿遭点儿罪吧,说不定他过不了人家那一关,到头来您乐得看戏,还不影响您跟大哥之间祖孙情意。” “我瞧你如今是越来越像你大哥了。” “谢谢您夸奖。大哥听了这话指定比我还要开心。” 院子里鸟叫声热闹,边骋匆匆看了一眼,心想怕是家里也要热闹起来了。只是这份热闹很难住进他心里。 他不禁想,这十年,他大哥应该就是这样过来的吧。旁人热闹旁人的,他心里只住着责任与家族荣耀。 边先生的疲惫和平静,无人能懂。 现在一脚踏进边先生这个角色,边骋渐渐在懂。他又想,那个成长迅速的姑娘,未来也一定会懂,并且比任何人都会懂。 - 姜辞约了孟景舟谈事,早起后匆忙出门。 戴女士叫住她,“边策呢?” “陪老姜钓鱼去了。” “他还真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 “他昨夜住的客房!”姜辞翻了个白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后半夜才回来。” “是是是,我们去酒店开房了,完事儿后才回来做戏给你们看的。”姜辞站定,转了一圈,“戴女士,您好好瞅瞅您闺女,我二十五了,不是十八。我都谈过多少个男朋友了,合着您还搁这儿拿封建思想卡我呢。” “我说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你二十五都生完我了。” “……” “妈妈,爱你。您的宝贝闺女现在要出门为您卖命了。”姜辞隔空亲了戴女士一下,边换鞋,又说:“哦对了,我都忘了告诉你,春天我送您的那个巨贵的您爱不释手的包,是边策买的,他挑的款他付的钱……” “我自个儿买不起?” “您当然买得起,您还能买得起更贵的,但是您舍不得出血,而且那个款……”姜辞歪一下脖子,对戴女士眨眨眼睛:“您买不到。” “……” 老姜的鱼漂刚动,手机里进来一条戴女士的消息——我看你这女儿是白养了!一大早的气死我了! “我来。”边策接过老姜的鱼竿。 老姜急忙回复:怎么了? 戴女士:别问我!她的事我不管了,你跟她说,要她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跟我说话! 老姜:吵架了? 戴女士:你还跟边策在一块儿呢?他那样子像是会钓鱼的人吗?你们这些钓鱼佬就是好贿赂哈,交个渔友就什么事都能谈妥了…… 老姜:我没怎么搭理他! 老姜又立刻打给姜辞,姜辞给他挂了,然后发来消息:在忙,晚点回你。 边策只看老姜的神色也猜到他的眉头为什么而皱。成功、自律,且半退休的中老年男人,烦心事不会太多。 老姜是边策认识的大佬中,最传奇也最注重家庭观念的一个。姜家的发家史和几个重大转折点,边策早已烂熟于心,老姜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的智慧不仅仅体现在生意场上,还体现在他和妻女的关系上。 姜辞背地里讽刺边策是老狐狸,其实她这位身经百战的父亲才是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他发家靠的是自己出色的谋略不假,但他借的是戴女士的东风。他和戴女士是圈子里难得的夫妇俩齐上阵,还能做到目标一致、步调一致、思维也一致的夫妻档。且他们能在发家后依旧琴瑟和鸣,这就更加难得。 眼下他把年纪尚小的女儿推到人前历练,任凭她经历风吹雨打,如此做,一方面是出于对女儿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深知“后浪”的威力,与其疲力应付快速更迭的时代变化,不如早些检验他的培养成果。 起初边策并不理解老姜为什么会任由许穆阳欺负姜辞,是在看到姜辞手指上的疤痕后,他才逐渐领悟,这便是虎父无犬女。他不出面,不全是因为他想磨炼姜辞,更多的,是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他一定知道,姜辞最想要的不是被庇护,而是身为猎人的女儿,她必得亲手宰杀恶狗,才算不浪费手中磨了多年的刀。 这也是边策下的最差最不理智的一步棋。她父亲尚未出山,他偏要先做谋算。在当时,他完全是拿着上位者的姿态,去轻视用偏激心理复仇的姜辞。如果他早些对姜辞上心,早些去了解姜家的“历史”,他不会去做姜辞口中的骗子和假人。 其实即便她偏激又如何,稚嫩又如何,她明明还年轻,她完全有试错的本钱。 边策想到这里,终于找到了陪老姜钓鱼的主题。 老姜听完边策一番话,沉吟了许久,而后问他:“那她骂你了没?” “还是您了解她。她自然是骂我了,何止是骂,她甚至还羞辱了我。” “羞辱?” “对,羞辱。” “不至于吧。”老姜怎么那么不信。边策毕竟不同于她过往那些男朋友。 边策问:“您听过她说过的最难听的话是什么?” 老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说:“她是有些贫,你知道的,她在我们面前也经常没大没小。” “她说我是老男人,说我卑鄙无耻,说我薄情寡义,还说我……” “她真这么说?” “比这难听的还有呢。台风那次,我费尽周折去看她,她不仅不给我好脸,还把我一个人扔在停电的家里……” - 孟景舟办公室里的冷气太足,姜辞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姜辞:“你是见不着洛姐灭不了火嘛,就不能把室内温度调高一点儿?” 孟景舟笑着扔给姜辞一条毯子,“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姜辞猜到戴女士八成会告她的状,中午不打算回去吃饭了。她约了辜教授的午餐时间,然后继续看孟景舟的项目资料。 “赛格比海思更苛刻,从二期工程开始,竟然要在款项拨付上做文章。这就是边骋口中的诚意?” 孟景舟调高了空调温度,避而不谈姜辞提出的这个问题,只问:“你跟边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辞又打了一个喷嚏,说:“就那样吧。” “就那样是那样?你不给我透个底,我再跟他接触会为难。” “你为难关我什么事儿?孟景舟,现在你是他的人了,难不成他还会看我的脸色拿捏对你的态度?” “他需要看你的脸色……吗?” 姜辞梗住,“是我表述有问题,他自然不会看我的脸色行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我跟他关系如何,你都要自己把控你跟他的交情和你对他的信任程度,你得自己判断。我给不了你任何建议。” “那你呢,你现在信任他了吗?” “我没法跟你谈这个问题。”姜辞顿时觉得头大,扔了资料,说:“实话跟你说,我从来不觉得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其实我那天指摘他的话也不完全对,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和感情都会随着时间变化而流动,昔日的好友未来不一定不会翻脸,昔日是爱人,未来也可能是仇人,所以我们唯一能把控的只有自己,把控好自己的心态,做好眼下的事,以及,做个比对方更真诚的人。” 孟景舟饶有兴味地点点头,碰了碰姜辞的咖啡杯,问:“你身体好些了吗?苏洛……她会记得提醒你吃药吗?” “洛姐很好,如果你想她,可以随时飞过去看她,我那儿有你住的地方,你不跟她睡一块儿也有地方住……” “喂,我是在关心你!” “你可拉倒吧。” 去见辜教授的路上,姜辞回电话给老姜。 刚接听,姜辞就快人快语:“我今儿没惹我妈,是她找我茬。” “是吧。那我等会儿转告你爸爸。”是边策的声音。 “……”姜辞无语了,“你怎么还跟我爸在一块儿?” “他在收线,怕惊了他的鱼,让我替他接。” 姜辞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你们不热吗?” “很热,我上次在户外暴晒还是七八年前。” 姜辞想象了一下边策此刻的处境,很荒诞,但是他活该。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招数了吗?非要把边先生体面的外壳都摧毁? 她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到头来你再把自己晒黑了,我也会嫌弃你。” “那倒不会,我早上出门前顺了你的防晒霜,刚刚我让你爸也涂了点儿,免得他回家被你妈嫌弃。” 有病吧!姜辞漠声道:“那就祝你成功。” “感谢。” - 姜辞没想到,老姜和戴女士没问,边策没问,老太太也没问,辜教授成了第一个问她是怎么平息和许穆阳之间的恩怨的人。 路还长,谈不上平息,只是眼前暂且风平浪静。 姜辞坦诚道:“用了些非常规的手段。” 辜教授递给她一张邀请卡,“你自己权衡,这个局你要不要去。许穆阳会不会去我不知道,但是他父亲会去。” 这是行业大佬扎堆的一个宴会,大家八成会围绕康养这个主题进行一些深刻探讨。 姜辞想了想,问:“是边先生让您给我的吗?” 辜教授摇头,“他早就放了话,说不管你的事儿了,我当是你们俩散了。这是我自己想给你的。姜辞,从帮你做德国团队的评估开始,我就没当你是边策推荐的人。往后你大大方方地跟我来往,你我之间,不必多出一个边先生。” 如何用正确的心态踏上边策为她搭的桥,早已成为她的必修课。她在彷徨和困惑中迈出一个又一个半步,却始终做不到辜教授所说的大大方方。 这是她需要攻克的难题,她不敢急,也急不了。就像高考最后一道数学题,不是靠题海战术就能获得答题密码,有些秘诀,跟天赋有关,更和强者的心态有关。 究竟是做一个单枪匹马的闯关者更酷,还是成为需要借助谋士力量的将领更酷,她不得而知。 她只是很浅薄的知晓,她尚且还未涉足更大的浪潮,她仍在修炼驾驭海水的能力。她脚下的每一个半步,无论是上桥,还是转弯,她都得走的踏实,走的坦诚。 - 陈景哲为那晚的事耿耿于怀,又给姜辞打电话,希望他们俩还可以再谈谈。他说哪怕难以复合,但是把话说清楚,比稀里糊涂互相怨恨要爽快得多。 互相怨恨?姜辞觉得这个词儿很有意思。她直接拉黑了陈景哲的电话。 没过多久,另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姜辞极其不耐烦地按下接听。 “姜辞,你好,我是……” 姜辞只是听见这个声音后,就立刻把电话挂断。她凭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情绪去听一通完全没有必要的电话。 那姑娘很快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嘉年华 第62节 姜辞,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阿哲没有出轨,在你们分手前他并没有接受我。那一年他创业失败,捅了很大的篓子,他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用去帮他填窟窿。他有很严重的抑郁症,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治愈。我跟他的关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放不下你,如果我成为你们和好的阻碍,我现在就退出。我只希望他会变好。 此时天刚暗下来,姜辞正准备赶去边家吃饭。今晚是老太太宴请他们一家三口。 她知道场面会很难应付,心里本就千头万绪,这姑娘的这条短信无疑是给她添乱。 原本姜辞有很多想说的话。 有不恶毒的,比如劝劝这姑娘拎清她的脑子,想想陈景哲一边跟她上床一边说放不下前女友是什么概念。 也有恶毒的,比如让陈景哲不必再卖惨,有病就早点去看心理医生。 还有一些替自己分辨的,比如她早就不在乎陈景哲这个人了,请他们不要再来打扰。 或者学习一些社交平台上看似幽默洒脱的做法,回一个“哦”或者“已读”…… 但最后,她在黄昏的霞光中想起了梁子淳婚礼上边策的脸。 诚然,边先生也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初恋,有一个惨烈的分手结局。他这些年仍跟当年心爱的姑娘活在一个圈子,时常产生交集,他听见的调侃经受的非议远比她要多,他甚至还要为了体面出席初恋的婚礼。 可那天他那双曾经也柔情过的眼睛里,除了平静的祝福,再也找不到其他情绪。 姜辞并不知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真正的放下,但如果这也是一个强者的必修课,那她必须从今日就开始修行。 所以她什么也没回复。 她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是对边先生的尊重,更是对她自己的尊重。 - 本着重要场合不迟到的原则,姜辞比老姜和戴女士到的要早。 老太太瞧见姜辞还是对她像往常一样宠爱,要她陪着看花看鸟,听她说些在海南的趣事,每谈几句,就说要送好玩儿的东西给她。还让边策一一记下来,说临走的时候千万要记得让她带上。 边骋低声提醒边策:“老太太血压可有点儿高,你最好选好摊牌的时机。” 边策已经看过了老太太最新的体检报告,打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在老太太面前卖了会儿乖后,姜辞找了个机会数落边策:“你心可真大,我来之前,你也不给我透透老太太的底儿,我都不知道她知道咱俩的事儿了。” “我成天到晚的往海南跑,又去你家做上门女婿,你觉得她老人家能不知道?” “你就去过两次好不好。上门女婿?你可得了吧……” 边骋跑过来插嘴,“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儿?” 姜辞:“你闭嘴吧!” 在姜辞动手想捂边骋的嘴前,边策一边推开边骋搭在姜辞肩膀上的手,一边抓住姜辞的手,“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总动手动脚。” 姜辞无语道:“你连你亲弟弟的醋都吃?那你趁早做好气死的准备吧。” “你俩私底下都这样交流?”边骋听乐了,“姜辞你可以啊。” 姜辞白他一眼:“你少没大没小,我现在可是你大嫂。” “哎哟,摆起谱来了。” 姜辞懒得搭理这人,抬脚要走。边骋一把拉住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打算给我生小侄女儿吗?” “喜欢孩子自己生呗。” “别啊,你年轻,我哥又不年轻了,你要是三十岁之前不考虑,那等你想生的时候,我哥说不定都四十往后了……” “是,你哥都四十往后了……”姜辞扭脸看着边策:“听见没?他在质疑你的生育能力呢。” 边策无动于衷,他替姜辞理了理她的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既然边骋这么喜欢孩子,那老太太想要重孙的心愿就交给他来实现吧。” 姜辞默契地拍了拍边策的手背:“我看行。” 第64章 家中阿姨对老太太说, 姜小姐一来,边策会笑了,好久没见过他笑了。 老太太转身去看, 边策虚揽着姜辞跟边骋攀谈, 明明是边骋的嘴巴在动个不停, 边策的目光却只往姜辞脸上落。 快三十三岁的男人了,怎么身上又生出了二十岁时的风流。老太太轻哼一声, 回阿姨的话:“亏你前些天还为着他胃口不好的事儿烦心,让厨子想法子给他弄新菜, 瞧见没?他那是在我们面前做戏呢。” 戴女士一路上都在合计, 等见到老太太后, 今晚三人该如何打配合。戴女士讲得多,老姜一味听着也不吱声。 “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瞧见前头堵车?你少说两句,我得专心开车。” “边策今儿跟你说什么了?我看你就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姜新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跟我一条心, 我今天晚上回去就跟你们父女俩把账算清楚……” “哎哟,多大的事儿啊,你不乐意, 老太太就能乐意?你何必跟姜辞把关系搞僵。咱们放柔些,让老太太去当恶人, 让她给边策施压。再说你跟我和闺女算什么账,我跟她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咱家的家当不都是你一个人的嘛。” 踏进边家院子时, 戴女士停了脚步, 她扯了扯老姜的衣袖,问他:“如果老太太等着咱俩当这个恶人, 你打算怎么办?” 老姜安抚道:“你闺女又不是要跟他谈婚论嫁。” “她敢!” 听见戴女士和老姜进门时,姜辞暗戳戳给自己上了根发条。她看一眼边策, 他从容的眼睛里在缓慢攀升一些别样的情绪,不是紧张,倒像是……筹谋。 姜辞低声警告边策:“收起你阴谋家的嘴脸,你知道戴女士最讨厌你什么。” “她很讨厌我吗?亲口对你说的?现在已经上升到‘讨厌’这个词儿了?”边策先是沉静地看着姜辞,然后眼梢一抬,眼角化开戏谑,“她之所以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刻板印象,姜小姐功不可没。” “关我什么事儿?” “不关你的事儿吗?今儿晚上我要是收不了场,回头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妈注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我也不会。” “……”什么人呐。 三位长辈聚在一块儿,自然是先像往常一样拉家常。戴女士和老姜按兵不动,老太太四斤拨千斤,他们双方心照不宣地各自往后退一步,静待对方先出招。 老姜有意试探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一改往日的说辞,竟搬出自己的年纪说事,说年纪大了,懒得对小辈的私事指手画脚了。 戴女士心中顿感不妙,暗中猜测边策恐怕已经说服了老太太。可他是怎么说服的?是他厘清了他跟梁家之间的牵绊?还是他打算放弃边先生的身份? 饭桌上,戴女士终于按耐不住。她装作随口一问,先给边策使绊子,"有段日子没见着梁主播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好不好。前些天我在牌桌上碰到她堂嫂,她堂嫂说她好事将近,我当场就纳了闷儿了,她这是又跟哪家有好事?原先传闻中的边先生不是正在追我们家姜辞嘛。” 戴女士这话一出,姜辞心口哗啦啦掀起一起燥气,她倒不是护犊子,也不是见不得戴女士刁难边策,她就是觉得戴女士为了她摆出这幅不可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 老姜看向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面色如常,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得,这恶人终究还是落到他们夫妻俩头上。 再看边策,他正气定神闲地剥一只虾,耐心并不因戴女士的话而中断。 边骋虽知道戴女士不同于其他那些只知享乐的阔太太,但平日里只见到她和风细雨的那一面。这下才明了,看来这位才是他大哥通往幸福生活的最大阻碍。 “堂嫂?”他先出了声,“子淳就梁子昂一个堂哥,前年还离了婚。” 姜辞诧异地看向边骋,这家伙今天拿的是宠哥狂魔的人设? “我跟梁子昂已成水火之势,想必是他这位前妻消息滞后。”边策终于把虾剥好,把虾仁放进姜辞的餐盘里后,他向戴女士投去淡然的微笑,“太太们在牌桌上扯的闲篇儿,您权当成笑话听。我这儿也听见过不少笑话,比如姜辞要跟孟家的公子订婚。孟景舟的确找姜辞谈过婚事,您说巧不巧,那天姜辞正好把我藏在她的房间里,我是亲耳听见他们没谈妥,所以您说,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好一招避重就轻偷换概念,不仅摘清自己,还把她拉下水。 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姜辞瞟一眼戴女士,戴女士果然问她:“孟景舟什么时候找你谈过婚事?这事儿我跟你爸怎么不知道?” “他都说了没谈妥,还有必要告诉你们?我可没你们有功夫,成天到晚都能有机会听见笑话。” “什么时候的事儿?”戴女士追问。 “您是想问我把边策藏我房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吧。”事已至此,与其看边先生费尽心思搭戏台,不如破罐破摔来的痛快。 见姜辞有些沉不住气了,边策开口说道:“说到底怪我,是我没本事笼住姜辞的心,其实我们俩去年冬天就在一块儿了,但她顾虑颇多,始终不肯给我名分,这才闹出后来这许多笑话。” 姜辞:“……”呸!真是不要脸! “去年冬天?”老太太和戴女士惊讶的声音先后落地。 边策看向老太太:“是,就在您过生日办家宴那天,我对姜辞起的心动的念。这事儿是我起的头,是我一步步算计姜辞,才让她走进了我的圈套。” “算计?”戴女士揪出关键词。 “是。我从没见过姜辞这么特别的姑娘,率真、漂亮、有灵气,我难免对她心动。起初我以教她东西为由,创造跟她独处的机会,后来又用elias当鱼饵,慢慢诱她上钩,她一开始也对我设防,但最终还是抵不过我这个所谓的老男人的攻势,在被动中逐步沦陷。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几年我没对谁上过心,难得出现一个人,让我日思夜想,让我患得患失,那我势必要得到她……” 姜辞像一个旁观者般听完边先生这番“十分真诚”的充满自嘲的“肺腑”之言。 这恐怕才是边老师给她上的最精彩的一课。 什么叫知已知彼,什么叫说敌人想说的话,让敌人无话可说……边先生怕是早已参透,而她这一刻才参透。 戴女士和老姜万万没想到,边策为了表决心,竟如此贬低自己,几乎说中了他们心中的那个他。 老太太听得稀里糊涂,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实情还是边策的诡计。 边策又接着说道:“只是姜辞这姑娘实在太聪明,我以为我略施小计就能把她套牢,没想到她却在识破我的套路后反向给我下套,我本来觉着自个儿处处占上风,直到她跟我说分手,我才意识到,赢的人其实是她。因为她可以离开我,我却离不开她。前有孟景舟,后有陈景哲,人家哪一个不比我年轻单纯,她有这么多选择,凭什么要劳心劳力的跟我这个城府颇深的老男人拉扯。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想了些下作手段,比如卖惨、死缠烂打,甚至是威逼利诱……” “滋”一声,边骋搁在一旁的手机振动一下。 他拿起来看,是姜辞发来的消息:你哥突然变成这样,你不尴尬吗? 边骋:我尴尬什么,他又没算计我。别少见多怪了,聪明的话,等你以后嫁进来了,站到我这边…… 姜辞:你不会真以为我被他套路了吧! 边骋:不然呢。 姜辞:你就是个大傻子!难怪你哥放养了你十年还能再把你精准收编…… “所以你现在到底想说什么?”戴女士脑仁生疼,看一眼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一副思索中的倦态。 “我想说……” 姜辞受不了了,重重地搁了跟边骋私聊的手机,看着几位长辈,打断了边策的话,“我怀孕了,是边策的,所以我得跟他结婚。” “她没有怀孕。”边策赶在几位长辈震惊之前及时解释,又说:“不过我们已经领证了。” “姜辞!”一直输出的都是戴女士,这一句呵斥却是来自于老姜。 “对不起,这就是我威逼利诱的结果,是我下三滥的手段,请二位长辈不要责怪姜辞。”边策起身,深深地对戴女士和老姜鞠躬,“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抓住姜辞的心。或许结婚是下下策,但是除了这个,我竟然拿不出更真诚的筹码。我这个人,习惯了谋算,习惯了揣度人心,可我算准了一切,却没算准自己,我只好用我自己来做交换,我只想从姜辞手中换来一份安全感。” “姜辞!你哑巴了?”戴女士用力将一把银勺扔到姜辞面前。 嘉年华 第63节 边策下意识护住姜辞。 姜辞怔了怔后,没回答戴女士,而是问边策:“如果我当时真的选了第一个选项呢?不要揣度我,就按照我的假设回答。” “那我也不会老老实实祝你前程似锦。” “因为拿捏住孟景舟了吗?” “不。除非他背叛你,否则我不会拿他当筹码。” “那你打算怎么做?” “让你重新认识我,认识一个真实的、真诚的我。” “我突然觉得那样的话好像也不错,或许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但是你没有那样选。”边策眼中闪烁着微光,“对你来说可能更好,但对我来说不是。因为有太多不确定性。” 姜辞扬起眼尾,旁若无人的对边策撒娇,“腹黑的演说家不是我喜欢的设定,我现在只想听你说一句话。” “姜辞,我爱你。” 姜辞踮脚啄一下边策的嘴唇,扭头对戴女士说:“我愿意跟他互相算计,这多有意思啊。真希望下次我做贼心虚时,也能拥有他这样的口才,而不是想出怀孕那种烂招数。路漫漫,与其走独木桥,不如多跟高手过招。一纸婚书我并不放在眼里,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我永远都会充满斗志,哪怕今后离婚,我应该也能学得一门大学问。” 第65章 老太太把戴女士和老姜叫进了她的书房。 或许这只是中场休息。 长辈们后走后, 暂且松了弦的姜辞坐回原位,去吃边策为她剥的虾。 边策也坐下来,喝了口水, 给许律师打了个电话。 姜辞吃完虾, 边策的电话也打完。 边骋长呼一口气, 对二人说:“我总算不用在老太太跟前演戏了。现在能给我看看你俩的结婚证吗?” 姜辞:“是假的。” 边策:“一边儿去。” 未等边骋有反应,边策偏头看着姜辞:“你最后那几句话不仅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 还会加重你父母对你的婚后生活的焦虑。” “我可不这么觉得。”姜辞对边骋抬一下手,示意他把他面前的汤勺递过来。 边骋刚要动, 边策先起身拿了汤勺, 替姜辞盛起汤来, “你确定你听懂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了吗?” “感谢边先生把我描述成一只纯情无辜的小白兔。”姜辞接过汤碗,先客套地说了声“谢谢”,又接着说道:“你爱不爱听不重要,他们该焦虑的总会焦虑。我只是得让他们知道, 这个游戏我还是想玩儿的,否则让你一个人把罪名坐实,让你一个人接受审判, 那还怎么体现我们夫妇同心呢,是吧老公。” “哎哟, 啧啧,瞧瞧我听见了啥。”边骋绝对是个称职的电灯泡。 姜辞别了边骋一眼:“您买票了吗?” 边策指了指楼梯:“你可以走了。” “我凭什么走?这可是我家。你们俩要说什么私房话请回你们自己家去。”说到这里, 边骋又顿了顿, “话说你们俩应该还没准备婚房吧,哥, 你不会真打算入赘吧?” “滚。” “你别凶他呀。”姜辞挽住边策的胳膊,头靠在边策身上看着边骋:“你哥入不入赘我无所谓, 不过当初咱俩要是成了,我肯定让你入赘。” “哥,我怀疑她在调戏我。”边骋耸耸肩,看着边策。 边策低头问姜辞:“你调戏他了吗?” “你觉得呢?”姜辞用星星眼看着边策。 边骋实在受不了了,拂袖而去。 - 三位长辈的谈话本就紧张繁复,前后几位律师的到来更是拉长了这次密谈的时长。 姜辞想走,可边策觉得他们必须留在家里待命。于是两个人把待命的地方换到边策的卧室。 这是姜辞第一次进边策在这个家的卧室,她却丝毫没有探索的兴致,一进门就躺倒在他的大床上。 看见边策微微蹙眉,她抬起小腿轻轻踢一下他的膝盖,“我没衣服换,再说我要是这会儿去洗澡,恐怕也不合时宜吧。” 边策握住她的脚踝,“别犯懒,你好好瞧瞧这间屋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提。” “你打算拿这儿当婚房?”姜辞知道这是他打小住到大的地方,他有感情,也想多陪伴年迈的老太太。 边策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日后她会有机会在这儿留宿,希望把这儿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不过既然她提到婚房,那很多话题不如就趁现在跟她商量。 他问:“你对婚房有什么想法?” 姜辞眨巴一下眼睛:“无。” 两人都不缺房产,在哪儿住不是住。况且他想多陪老太太,而她长期在外地,难得回来一趟自然也要多陪戴女士和老姜。不管他们在哪儿上床,完事儿后都可以各回各家。 边策又问:“婚礼?” 姜辞摇头。 “所以你什么都无所谓?” 姜辞耸耸肩:“我心里有你不就行啦。” 边策知道她尚且还没进入婚姻的状态,而即便进入状态,她也不会喜欢那些循规蹈矩的流程。 正好,他也不打算用完成一些约定俗成的浪漫,去体现自己对她和这桩婚姻的重视。 “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想法,希望你能及时跟我沟通。” “我会的。”姜辞揪住边策的衣领,“躺会儿吧,绷了一晚上神,不累吗?” 边策搂住她躺倒。 “你从小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姜辞问。 “这栋房子几年前翻修过,我成年之前跟边骋住在三楼。” “能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吗?” “不能。” “你这人真的很没劲。” “我以前什么样儿你又不是没见过。如果我没弄错,你第一次见我时才十二岁。”边策不避讳跟她谈过去。 “你怎么知道?” “因为山里那栋房子是那一年开始修建的。” “那么好的房子没了,多可惜。”姜辞感叹。 边策并不觉得可惜,他问:“那时候,为什么喜欢我?” 姜辞不假思索:“觉得你好看呗。” 刚踏入青春期的少女,看见一个有修养又漂亮的少年,心动是难免的。何况他对他的女朋友如此温柔。 那时的他和梁子淳,是姜辞看过的现实版偶像剧。 “那你真正喜欢上我是什么时候?” “忘了。”姜辞的声音有些倦,“你什么时候见我对你刨根问底了,边先生不如洒脱一点儿。” “因为我这儿没什么可刨根问底的,我过去的一切你都心知肚明。” 但你的秘密我却知之甚少。 姜辞觉得男人纠结女人的过去,心思跟女人纠结男人的过去无异。 于是她坦白道:“你确实是我交往过的最有钱也最有阅历的男人,颜值和身材也算是能排前两名,但是那方面,我只能说不算垫底,咱俩到现在一共有七八回?也就昨晚在车上……” 边策立刻抽出被她枕着的胳膊。 “这就生气了?”姜辞轻哼一声,“你还有脸生气?你想想你哪次不是破事儿一大堆,又要先洗澡又要挑地方,还要……” “如果我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我或许会因为自尊心受打击而生气。”边策起身往他的衣帽间走,姜辞听见他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 “但我现在不是了。”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条领带。 “你要干嘛?就这么急着证明自己?”姜辞撑起自己的身体,朝边策娇笑,“可是这个点儿不合适吧。” “我觉得特别合适。”边策话落,倾身过去,剥落了姜辞的腰以上所有的衣料。 姜辞立即梗着脖子索吻,可边策的唇不肯施舍她半分。 “喂!你……” 她刚想骂人,腿被压住,双手被抬起来。 边策居高临下的看着姜辞,一边用领带在她两只手腕上打结,一边柔声回应她:“我是不会生气,但我这个人报复心极强。”话落他离开床,把两只乱动的脚踝用另一根领带绑紧。 “你想干吗?” 确认“猎物”上下都被绑紧后,边策把她抱起来,抱进他的衣帽间里,“你说干吗?” 姜辞胸前毫无遮挡,被放稳在衣柜前后,她把手抬起来,想用牙咬开领带。 “别费劲儿了,死结。”边策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胸前也波澜不惊。他抽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块手表和两枚领带夹。 “边策,你疯了吗?”当边策盯着两颗鲜红的宝石慢慢蹲在姜辞面前时,姜辞的理智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溃散。 冰冷的表盘贴上去时,姜辞像一条被困在网里的鱼一般死命挣扎。 “这就受不了了?”边策又用同样冰凉的领带夹轻轻拨弄,“感谢姜小姐的口不择言,让我有了如此新鲜的体验。” “变态!边策,你就是个王八蛋!” “是嘛。”边策用力把表盘按下去,按住的那份柔软失去了原本还有的弧度和圆润,他逼近姜辞的脸,“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你不妨一起骂出来。” 姜辞低下头,避开边策的脸,“你最好记住这一刻,边策,你会后悔!我会让你后悔!” “我当然会记住。”边策握紧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但你休想让我去复制。你要是还想在我这儿尝到甜头,那你最好早些学会适应我的节奏。” “你千万别逼我,我要是在你这儿得不到,我就去外面找!” 边策轻笑一声,把领带夹打开,慢慢往上放,“你确定?” 嘉年华 第64节 “你放开我!” “我不。”边策控制着分寸,仍是轻轻夹住宝石。 “你去死!边策,你去死!” “这就要我下地狱了吗?” “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你们家的律师来了两个,要是我没猜错,你的父母大人已经初步妥协,肯定正跟老太太商议婚后协议。”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想离婚,我爸妈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会支持我!” “真羡慕姜小姐有这么开明的父母。”边策突然低头,舌尖碾着领带夹之间的红色温柔滑过。 赶在姜辞发出叫声之前,边策捂住她的嘴,“只可惜,我这开明的岳父岳母只疼闺女不疼女婿。” 姜辞恶狠狠地看着边策,在呜咽中发出声音:“你活该!” “我自然是活该,谁让我偏要娶你这种磨人的小祖宗回来。亲爱的,我弄这一出,还真不是为你给我胡乱排名而生气,并且要记住这一刻的不是我而是你。”边策再次让唇舌贴着领带夹走。 姜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姜辞,你给我听好了,你在我面前口不择言不打紧,但你最好别再在你父母面前展示你的假洒脱,表现你对我的无所谓,你必须要在他们面前表达你对我的在乎,体现你对我的重视,这样他们才会爱屋及乌。过去你为了占上风惹出来的这些烂摊子,如今都成了咱们俩通往幸福婚姻的阻碍,你再不收起你心里的傲慢和无所谓,阻碍指不定哪天就真变成了恶果。” “还有,我说过无数次,请你好好说话。识相的话,把你脑子里过去那些低质量的体验抛到九霄云外去,我压根儿就不稀罕跟你那些莽撞粗鲁的床伴们比。我活儿好不好你心里有数,别为你的没耐心找借口。你也说了,咱俩也就七八回,往后路还长,你可千万别着急。” 边策说完,松开手,捧住姜辞的脸送上一个缠绵有耐心的深吻。 吻完,他把领带夹取下来塞进姜辞的手心,“别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公,你明明就很爱他。” 第66章 边骋来敲门时, 边策刚帮姜辞把衣服穿好。 姜辞心里的雷已经把边策劈成粉碎,可在羞愤到极点的时候,她及时让她的不理智悬崖勒马。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点, 如果不是在边家, 她大概率会任性到底。她还有更难听的话和更出格的举动可以施展, 她完全能做到比边先生更疯。 但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无非是让激烈的较劲从心理过渡到生理,最终在一场不愉快的激情里偃旗息鼓, 随后愤怒被暂时压抑,成为日后新一轮较劲时会翻的旧账。 姜辞在最想发疯的关头想起了边先生曾经带给她最大的失落, 当时的边先生绝对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他是用他的平静和他的疲倦, 向她递过去一把扎心的软刀。 想到这里,姜辞觉得自己势必又要成长了。 边策原本做好了姜辞会歇斯底里的准备,所以才把她放在最隐蔽的衣帽间里,可她最后竟然在安静中丢盔卸甲, 放弃了挣扎。 她回握两枚领带夹的时候,他怀疑她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当她慢慢收起眼中的愤恨, 对他露出妖冶的笑容时,他在复杂的心情里收获几分不可控的茫然。 “我的宝贝好吃吗?”姜辞笑着问他, 然后撒娇:“好冷,我生理期快到了, 别让我感冒, 好吗?” 边策在割裂感中起身,拿来她的衣服, 替她解开禁锢。 “你看呀,都红了。边先生, 你的绅士风度呢?待会儿让长辈们看见,我又该怎么解释呢。”她把衣服塞进他怀里,“胳膊好酸,没有力气穿了,你是怎么脱掉的,就怎么帮我穿上吧。” 系好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边骋的声音伴随敲门声响起,“完事儿了没?老太太叫你们俩过去。” 姜辞飞快地在边策脸上落下一吻:“好啦,快去开门吧。” 边策迅速拼凑好四分五裂的情绪。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又回头看从衣帽间里走出来的姜辞,她利落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几分钟前用恶语诅咒他的那副恶毒模样判若两人。 - 书房里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姜辞在困倦中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月亮。 “姜辞,你跟我来。”老太太的声音拉回姜辞一部分困意,她起身,木偶般地跟在老太太后面。 木讷中,她看一眼戴女士和老姜,他们对她视若无睹,冰冷的态度好像正在相商从此之后要将她从姜家除名。 老太太把姜辞领进自己的套间,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些东西搁到她面前,“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存在银行,明早我会亲自去取,再送到你家里。这些,是奶奶对你的心意。” “奶奶,我……”姜辞的鼻息梗住。这一整晚的惊心动魄竟也比不过这一刻的威力。 老太太握住姜辞的手:“你记住,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边策的心,是海底的针,我老眼昏花,看不透他,也斗不过他。你还年轻,你想斗,就去斗吧。我把他,把边家,都交给你了。” “您别这样说……” “你不用解释什么,我本来就是属意你的,只是过去我觉着你跟边骋或许更投契。奶奶今天的话可能很难听,但你必须得听进心里,路是你自己选的,人是你自己挑的,往后,名声、体面和风险,你们通通都要自己维系自己承担。” 姜辞似乎在这个时刻才切身感受到这桩婚姻带给她的具象的影响,她向来是不会轻易表决心或者生退心的性子,当下也尽量让一颗心在被动中保持平衡,不轻易走向怯懦或是自负。 老太太又说:“从前子淳经常对我说,她琢磨不透边策的心,我只会安慰她,却支不了招。我今晚被你们弄得脑子乱掉了,忽然想起这一茬,似乎有些想通了,姜辞,你是个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主儿,恐怕你永远都不会跑到我跟前来说这句话。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两难的局面,需要你在边策和其他利益中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姜辞老早就思索过这个问题,她正在学习坦诚,所以不打算隐藏真实的自己。她说:“边策有他的责任,我也有我的理想,实在发生冲突,我不会妥协。梁小姐是个体面的人,我八成做不到像她那样温柔那样隐忍。不过正如您所说,边策既然已经选择了我,那他就得承担我未来会带给他的风险,我也一样。倘若我跟他有一方难以承担,那只能怪对方当初失算。我只能告诉您,这条路上,我会努力修炼自己的智慧,但我到底有没有天赋,我跟他得有走到最后,才能回过头来验证。” 老太太听完姜辞这番话后,沉默良久,然后叹了口气道:“你跟边策,骨子里是像的。” 姜辞想了想,说了句俏皮话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才不要像他呢,到时候家里两个边策,您看着,烦都要烦死了。我可比他可爱多了。” 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俩真是去年就在一块儿了?” “是。瞒了您这么久,希望您别生气。” “我即使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你还是想想怎么用你这张巧嘴去哄你爸爸妈妈吧。” - 姜辞和老太太回到书房时,戴女士正跟边策理论,“我不知道你的退让和放弃,是做给我跟姜辞她爸爸看,还是出于你对姜辞的真心,但是我不想日后你跟姜辞产生分歧时,你心里会因为今日的大度和谦让而感到委屈,甚至把这份委屈算到姜辞的头上。” “随他去吧。”老太太宽慰戴女士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打小看着他长大,他从来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也从来没在人前委屈过。二位也该对姜辞自信一些,即便边策日后转了性,小气到要跟自个儿的老婆算账,届时姜辞未必不能好好应付。” 边骋低声对姜辞说:“你到底给我哥灌了什么迷魂汤,所有对你有利的,他都愿意签,但凡对你有一丁点儿苛刻的,他都要挑出来重新修正。” 姜辞懒得理会边骋,她走到边策面前问他:“这会儿不追求平等了?非要给我按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 边策淡然应声:“只要你不红杏出墙就行。咱们俩之间谈不了平等,毕竟我是老牛吃嫩草,真要计较,那还是你更吃亏。” 边骋“噗嗤”一声,“我说你们俩差不多得了,还真当几位律师跟几位长辈不是外人呐。” 姜辞反问:“这都明码标价在商言商了,哪儿还有外人可言?” 边策觉得姜辞说得对。今天绝对是他谈生意谈的最快最草率但也最精彩的一天。值得他永远铭记。 散场时,戴女士和老姜跟老太太打完招呼后就抬脚离开,全然不关心姜辞的去留。 但姜辞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她立刻就摇着尾巴跟上去。 边骋拍了拍边策的肩膀:“不容易啊。到底是当大哥的,这罪终究还是你替我受了。” “你不累吗?”边策看了看时间,再熬下去天都快亮了,他对边骋笑笑:“你千万别急着谢谢我,等她进了门,你的苦日子在后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边策意味深长地看了边骋一眼,转身离去。 - 隔天早上,姜辞把一根无事发生的验孕棒递到戴女士手上。 戴女士看了一眼,把东西扔进垃圾桶,嘱咐:“明晚你让边策过来。” “我跟他明天晚上都有事儿。”姜辞要去参加酒会,她问了边策,边策说他也会去。 “让他过来!”戴女士不想再说第三次。 “好嘞!” 姜辞知会边策后,边策让边骋陪姜辞去参加难缠的酒会。 这晚去酒会的路上,边骋问姜辞:“你爸妈不会趁你不在给我哥下毒吧?” “管他的呢。”姜辞想着待会儿势必要跟孙之净还有梁家和许家的人打照面,心思早就不在家里那点儿事上头了。 “你这姑娘还真是……” “别叨叨了。”姜辞对边骋翻了个白眼,问他:“你最近见过许穆阳吗?” “那自然是见不到。他可是被你老公点了名的人。”边骋想起一茬,说:“几个月前,我哥忽然跟我说,你跟许穆阳的恩怨是因我而起,要我一定得护着你。我当时哪儿知道你俩是什么情况,还跟大傻子似的,以为他想撮合咱俩呢,还好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否则我不成小丑了嘛。” 姜辞并不知道有这回事,想仔细问一问,又怕边骋去边策面前多嘴多舌,回头边策再来跟她掰扯他当骗子的事儿。 “你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你跟我哥的事儿,他也放了话,故意疏远了跟你的关系,想让你自己去历练。这不,许穆阳这才又折腾一出让你停了工。后来你怎么摆平的?他有没有让你为难?” 也不是很为难,就是让我去爬你和你哥的床而已。这话姜辞当然不会贸然说出口,她随便应付几句后,说:“待会儿咱俩分开进去,我要是没那个本事应付那几个老狐狸,你再来帮我打打圆场。” “行,都听你的。” 姜辞又问:“梁子昂最近给你哥使什么绊子了?” “你总算是有功夫关心我哥了。” 姜辞没应声,拿出手机发了些东西给边骋,说:“戴女士常去太太局打麻将,我顺藤摸瓜从梁子昂前妻那儿查了点儿东西。不一定用得着,但你哥应该不知道。毕竟他不稀罕用我这些摆不上台面的手段。” 梁家现在乌烟瘴气,梁子淳必然糟心。姜辞本想提醒边骋去做传话筒,希望梁子淳能把手里elias的股份攥紧了,因为真到分崩离析的那一天,只有利益才最可靠。可话到嘴边,她没能说出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你还真不用自贬,生意场里的人,谁手上不沾点儿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哥那句不择手段,不是他自嘲,是现实。”边骋顿了顿,“有件事儿我得跟你道歉,我是前段日子才知道,许穆阳那点儿黑料不是你放出去的。姜辞,当初是我看轻你了。” 姜辞努努嘴,“你没看轻我。我还没长出什么真本事能搅和进孙之净的局,能拔掉许穆阳这根刺。我想要对付他,也只能拿出这些偷鸡摸狗的招数。” “那你觉得,我身上又有什么本事是我自己的?我也不过是顶着边家的名头和我大哥的名头,在外头招摇过市罢了。我还不如你呢,毕竟你还能一个人支起海南的摊子,我可吃不了那苦……” “得得得,咱们两颗小苦瓜就别跟这儿比惨了。”姜辞说着话,开始补妆,问:“奶奶这两天对你哥是什么态度?” “你怎么好像跟我哥失联了似的。” 姜辞哼了声:“他惹我不高兴了,我不稀得跟他说话。” - 老姜的书桌上摆着两个相框,一张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另一张是姜辞儿时的单人照。 老姜问话的时候,边策的视线总忍不住往小姜辞的脸上落。 边策这一天多干了不少事儿,其中有一项是整理他自己过去的录像和照片。他想,等姜辞愿意打开他这些过去的时候,他一定要让她用她小时候的照片来交换。 老姜说:“你跟梁家的恩怨你自个儿好好填平,不要波及姜辞。你跟梁主播的关系你也私底下理顺清楚,姜辞的矫情都摆在台面儿下头,她不去你跟前耍性子不代表她不吃醋。” “好。” 不管老姜说什么边策都耐心应着,没有一句反驳和辩解。 老姜又提许穆阳,说:“姜辞或许已经过了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劲儿了,但如果她哪天又想要回头踢一脚这个蠢货,你不许拦,也不要掺和。” 嘉年华 第65节 “让姜辞受委屈的事儿我恐怕不能不管,况且他们俩之间的仇是因我跟边骋而起。”这件事立刻就会有着落,边策并不心虚。 “那你早干嘛去了?为什么当时就只是推波助澜,而不是让那个杂种彻底消失在姜辞面前!”老姜的情绪终于起了波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边策,别再把你玩弄权术的那一套用在姜辞身上,她不是你的棋!” 边策微微颔首:“以后不会了。” 他话落,手机进来一条许律师的消息:已办妥。 老姜兀自平息一下怒火,放缓了声音:“把你细心的一面用在她身上。她是个不懂得诉苦也不懂得示弱的性子,就连陈景哲当年辜负她这事儿我跟她妈妈都是最近才知晓,你可想而知她脾气有多倔。” “我会的。” “好了你出去吧。” 边策正要离开,老姜又叫住他,“姜辞的妈妈是个直肠子,往后你多担待。” “您言重了。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阿姨才会对我不满。” 阿姨…… 老姜嗤笑了声。没办婚礼,没给改口费,他还就赖着不改口了。 - 姜辞在辜教授的引荐下又认识了不少人。 得了闲暇,瞧一瞧若干张熟脸,她还是得去一一打招呼。 梁子昂是自己贴上来的。关于姜辞这个人,他在戴女士的生日宴上领教了一些,更多的,是从许家那儿听来的。 姜辞料到此人会含沙射影,果不其然,他一开口就提他自认为幽默的花边新闻。 “我实在想不通许穆阳那小子为何要屡次跟姜小姐作对,几次目睹姜小姐的风采后,不禁猜测,他不会是追求姜小姐无果才因爱生恨的吧。” 水平真低。难怪梁家会沦落到利用联姻维系根基的地步。 姜辞笑笑,“梁先生可真幽默,要真如您所说,那许公子怕是早就被许先生送去精神病院做全套检查了。” “有阵子不见,姜小姐愈发伶牙俐齿了。” 许穆阳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时,姜辞算是正式迎来今晚的第二个主题。 她回头,碰上许穆阳递过来的酒杯,刚要开口,许穆阳俯身靠近她耳边,“如此春风得意,看来是得手了,方才我看见你从边骋的车上下来……” 哐当一声,姜辞的酒杯伴随着许穆阳脸上滴落的红酒落了地。 被泼了酒的许穆阳下意识推了姜辞一把。姜辞往后避让一步,立刻又扬起手掌送上一个耳光。 “你疯了吧?”连续煞面子的许穆阳当即摔了杯,冲过去就要还手。 边骋见状立刻往姜辞身边赶,但在他赶到之前,许穆阳先被一个高挺的身影一脚踹倒在地。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都在猜测姜辞与这两个男人的关系。 “姜辞你没事儿吧?”边骋走近关切道。 姜辞摇摇头,撤回放在陈景哲身上的视线,扭头对梁子昂说:“梁先生刚刚离得近,想必听清了这家伙的话,那烦请……” 姜辞话还没说完,许穆阳起身揪住陈景哲的衣领,把他往边骋身边带,“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你忘不了的旧情人现在爬上了这位的床,这是边公子,是今儿来的这些人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当初是怎么利用陈家压价原材料让姜家发家的,现在就是怎么利用这一位……” 大家都在听着,姜辞被无数双眼睛看着。 边骋听不下去,正想有动静,却被姜辞一把拽走。 “唉,干嘛?”边骋不明就里。 姜辞死命扯着边骋的的胳膊,把他扯到场外,“一个脑子不好,一个像只疯狗,你确定你还要看下去?” “他污蔑你你听不见?”边骋带了些力气拉停姜辞。 “你不走是吧,唔,他也伤了你边公子的名声了,那你回头解释去吧。我姜辞何其荣幸让你们一帮公子哥为了我缠斗,今儿晚上一过,怕是我的风头都能盖过你了。” “姜辞,我知道你有顾虑,可即便是老太太看见这一幕,也不会拦着你去讨回公道。” 边骋的话音还未落,陈景哲和许穆阳厮打的声响传过来,几位安保人员匆忙敢去灭火。 “你走不走?”姜辞又问一遍边骋。 边骋转身,并不打算走。 “边骋。” 边骋止了步,姜辞回了头。叫住边骋的边策大步从人群之外走了过来。 他走到姜辞面前站定,把他的车钥匙递过去,“去车上等我,你喝了酒,乖乖坐在副驾。我给你买了冰激凌,还有很多糖果。” “哥……” 边策拍拍姜辞的头,看向边骋,“你千万别把这姑娘想俗了,边太太的名头她从来就不稀罕。除非你现在能递给她一把刀,让她立刻亲手宰了那个兔崽子,否则咱们俩就算做再多,也都是不够她消气的。” 边策话落,姜辞对边骋歪一下头,“拜拜~回头别跟我转播,我不想听。” 姜辞刚坐进副驾,听见警笛声响起。她愕然回头,三辆警车停在了大门口。 又过了五六分钟,许穆阳和陈景哲先后被警察带出会场,陈景哲只是被警察挟制,但许穆阳的手上却多了一副手铐。 苏洛的确查到了关键信息,可因为证据链不完整,还不足以将许穆阳扭送司法机关。 这时,姜辞的手机振动一下,边先生发来消息—— 让姜小姐失去亲手宰杀恶狗的机会,是我的错。但请你谅解,因为你的丈夫是个小心眼儿,他再不找点存在感,他自己都会瞧不上自己。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梁子昂问边策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边策淡笑一声:“是我太太吩咐的,我只是遵她的命罢了。” “你太太?”梁子昂怀疑自己听错。 众人也惊呼出声。 “对呀。”边骋适时地接了话,“我大嫂,姜辞啊。” 第67章 边策和边骋走出会场大门时, 姜辞正站在喷泉池前,看冰激凌袋子里的干冰在水里冒白烟。 她看的好认真,好像这才是今晚唯一的正经事。 她说不想听转播, 边骋便没有多嘴, 只是问她:“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姜辞回过神来, 嫣然一笑:“我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从去年春天开始,我的名字不就跟你们兄弟俩绑定在一块儿了嘛。” “类似的难听话, 这家伙之前是不是也对你说过很多回?”边骋又问。 姜辞鼓了鼓脸,“他人都进去了, 我也解气了, 咱们就别旧事重提了。” 边策不再剖析姜辞的真实想法, 如今他们夫妇一体,荣辱与共,无论她是否留有遗憾,这件事的结局也已经由他书写清晰。 哪怕她只有三分认可, 他都会感到满足。 上车后,姜辞却主动问边策:“弄成这样,你想必要腹背受敌了, 你真不在乎边先生仁慈的名声了?” “我从来也没有真正的仁慈过。” “那你的制衡之术呢?” “十年了,也该换个玩儿法了。” “是不是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边策用湿纸巾擦掉姜辞被冰激凌搅乱的唇色, “丈母娘和老丈人训女婿,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真的训你了?” “你会替我出气吗?”边策摸了摸她的珍珠耳环, 她眼光可真毒, 这是老太太昨天一早送去的诸多首饰里,最衬她的一套。 “我在家里可没什么地位, 我最多也就是心疼心疼你。”姜辞攀住边策的脖子,“我妈给没给你好脸我不知道, 但我爸那个人习惯了说场面话,他八成还是向着你的。” “是,岳父大人非常通情达理。” 姜辞眨眨眼睛,“路漫漫,你慢慢熬吧。等熬到戴女士对你改观,你就能正大光明地睡进我的卧室里了。” “我今儿晚上就打算睡在你卧室里。” “不合适吧?” 边策松开姜辞的手,发动引擎,“不合适也得合适。” 消息传得快,恭贺姜家有喜的电话接了四五通后,老姜和戴女士收起客套的假笑,各自给手机关机。 没过多久,姜辞和边策一起回来。边策向二位长辈细致解释了今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姜辞这才知晓,他已筹谋许久。 戴女士叹气:“今夜怕是有不少人睡不好觉了。梁子昂是个刺头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 边策坦言道:“我会从孙之净的项目里抽身。至于elias的团队,我原本想赌梁子淳聪不聪明,会不会懂得攥紧她手里的筹码,为我争取一些跟梁子昂博弈的时间,但现在……我决定先割肉。” “你要放弃你培养了十年的团队?”姜辞实在不觉得这是一步好棋。他这样做,放弃的又何止是长达数年的等待,他放弃的还是他曾经最在乎的核心利益。 边策神色淡然,说:“我不能再去纠结和梁家捆绑在一起的利益了。从前我只需要为边家负责,但现在我有了另一个家。” 新的家庭成员没有义务跟他一起冒险。 过去他为了实现野心,为了家族荣誉,可以狠心舍掉一份青梅竹马的情谊。但随着岁月沉淀,当他从锋芒毕露走向真正的平和后,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边策了。 他享受姜辞在他无趣且现实的人生里掀起的新浪潮。有得就有舍,有舍才会有得,他会甘之如饴地接受他的新身份,毫不后悔地斩断阻碍他通往新生活的荆棘。 “晚些我们俩再谈谈。”姜辞有些头疼地说道。 老姜对姜辞摆摆手:“这件事儿你不要干涉。他不比你精?” 边策笑一下:“岳父说得对。姜辞,你这么快忘了你对我的评价?” 戴女士起身上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他又不是没底牌,他可以带走elias。姜辞你说说你,你一天到晚黏着他,要紧的本事没学到,你说你都学了些啥?” “……”姜还是老的辣,姜辞倏然领悟了戴女士话里的意思,面儿上更过不去了。她傲娇地“哼”一声,“我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惩罚我掉进一个千年狐狸洞。” “她可没黏着我,是我离不开她。”边策又问戴女士:“岳母大人,晚上我想留下来陪老婆,您看您能同意吗?” 戴女士哼了声,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 姜辞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她坐在餐桌上跟苏洛打工作电话,等边策为她做夜宵。 嘉年华 第66节 “洛姐,有件事儿我得在你明天听到消息前先告诉你。”姜辞说这句话时用力地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 “你说。” “我结婚了。” “啊?什么鬼啊!难道是跟边先生吗?” “不然呢?” “那你那个难以释怀的初恋就这样出局了?靠,这样的结局也太平淡了吧!” 平淡?难以释怀的初恋? 边策当即扔了手里的刀,“姜辞,你最好现在出去打这通电话。” 姜辞翻了个白眼,捧着手机抱着笔记本电脑往后院走,走到后门,她又回头:“我凭什么要出去喂蚊子,要听不下去你自己回避一下。” 电话那头,苏洛又焦躁地问了一大堆问题,一会儿站在同事的角度,一会儿站在朋友的角度。最后她又问:“那索然和安羽知不知道?” 姜辞说不知道。 “姜辞,你可真行啊,你真行!” 挂了电话后,姜辞问边策:“还没做好?” 边策抱着胳膊倚在岛台上看着她,“你自己做吧。” “哟,贤惠人设演到我爸妈上楼就结束啦?”姜辞走过去转了一圈,这位倒是把食材都准备好了,“行吧,你歇着吧,我自己做就自己做。” 她刚要动手拿边策切好的食材,人被边策一把抱起来放在台面上。边策把她圈住,塞了一颗小番茄到她嘴里,“所以说,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你有一个忘不了的初恋。再对比一下你平时对我的无所谓,现在在他们心里,你突然嫁给我这件事儿是不是显得特遗憾?就像你喜欢看的那种充满小情小调的矫情到死的悲剧爱情电影,纯情的女孩儿最终退而求此次,在意难平中选择了男二。” 姜辞愣了下,把嘴里的小番茄取出来,“你这酸话有意思得很,我初恋正在公安局里过夜呢,我心里要是有他,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跟你在厨房里调情。不过你倒挺真符合男二的形象,年纪大、温柔,还非常有钱。” “怎么了?又扎心了?”她看见边策的眼眸变深,目光往她嘴唇上落,她立刻转了话锋,搂住他的脖子,“只是看着做什么,你这时候就该狠狠地堵住我的嘴啊。放心,我爸妈这会儿不会下来的。” 话落,她把嘴唇凑过去想亲自教学。 边策却毫不留情地推远她的头,一言不发地拿了食材去料理台。十分钟后,他把做好的食物放在餐桌上,兀自上了楼。 - 姜辞吃到半饱后,把没用完的食材密封好放进冰箱,去小花园里消了消食。 她看见她房间里的灯亮着,又溜达了几圈,等打完腹稿后才上楼。 边策已经洗完澡,正倚在她床头看ipad。 她拿了新买的睡裙想去洗澡,刚要走,想了想,当着边策的面把衣服都脱掉。 “等我洗完,你帮我吹头发涂身体乳好不好?”姜辞出声提醒他看她。 边策看过来,目光并无变化,“我累了。” “我怎么不累?你果真是年纪大了。”姜辞拿着裙子离开。 等她洗完涂完吹完头发后回来,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 “老公……”她试探性地喊一声。 边策没反应。 她爬上床尾,掀开被子,钻进去。哪里最容易发生变化,她就把玩哪里。 边先生依然不为所动。 姜辞无语了,“我都不知道是你意志力坚定还是你真的不行?喂,你之前不会都是事前偷偷吃药吧?” “是真的不行,全靠吃药。”边策淡声道。 “那就睡觉吧。”姜辞抽回手,爬去床的另一边,“听说这种药副作用大,你年纪轻轻的,还是慎重服用。” “这会儿我又年纪轻轻了。” “……” 结束了斗嘴,真的安静下来后,没过多久,没心没肺的姜辞就睡着了。 边策靠近听她安稳的鼻息,确认她是真的睡着后,拼命忍住想掐她脖子的冲动。 边策有些认床,在姜辞睡着一个小时后仍无睡意。 突然,姜辞踢开被子,似乎是醒了。他闭上眼睛,静待她或许能找回点儿她的良心。 姜辞光脚下了床,绕到他这一边。他正想开口吓吓她,只见她揉着眼睛拿走了床头柜上的ipad。 这是她的房间,她熟门熟路,甚至不需要开灯,她也能顺顺利利地走进衣帽间。 是的,这姑娘大半夜突然起床,拿着自己的ipad去到了衣帽间。 她还非常小心地打开灯,并拉上衣帽间的推拉门。 边策严重怀疑她在梦游,等了大概三分钟后,下了床,想要去一探究竟。 结果他刚靠近推拉门,就听见从里头传来细腻又轻柔的哼鸣声。 这声音太熟悉,他立刻就要把门打开,谁承想,门被她反锁。他在陡然升腾起的躁怒中,把视线挪至百叶门上的缝隙,他窥见她,在独自享受春色。 她坐在地板上,面前的ipad里播放着一场深度探索游戏。她半看不看,两只手一只在高低,一只在低谷,身上的衣衫并没完全褪去,但要紧的地方一寸也未遮住。 在觉察到他窥探的动静后,她调整一下坐姿,正对着门上的这个影子,领略高地,让它没有方圆,不成规则,钻研低谷,在谷口反复流连…… “把门打开。”边策命令的口气里有克制。 “嘘。”姜辞看着他的眼睛,朝他摊开手掌,他的领带夹跃然她掌心。 边策不再出声,他需要跟心里的恶魔做斗争。 姜辞把这双窥视却克制的眼睛当成助兴,终于,在电影里的游戏即将通关时,她也跃上云端,一脚踏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欢乐场。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快乐过后的姜辞打开门,把沾了水渍的裙子塞进边策的手里。 边策当即把她按在门板上,眼睛里住进一场阴雨天,“你找死吗?” “晚了。你知道我的,开心过后必然没有耐心。”姜辞抬起自己湿掉的手,在边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自己要去洗手。 但边策怎么可能放过她,即刻把她重新推进衣帽间。 “还想玩儿?”姜辞往角落里躲,动作是局促的,眼睛里的狡黠却出卖了她,“那你得听我的!” 边策就知道,那只是她的前奏,她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个夜晚。 他收起几分焦躁,“凭什么?” 姜辞上前,手掌精准无误地压上去,“凭你'药效'起来了,也凭这是我家,我分分钟就能把戴女士和老姜折腾起来。” 边策终究被束缚在穿鞋凳上,面前的镜子里,姜辞的长发遮住一半她要复仇的目标地。 姜辞掌心收紧时,边策轻轻蹙起眉心。 “你看着我!”姜辞伸长手臂扯住他的衣领。 舌尖碾过,边策被禁锢的手腕下意识挣扎。 “姜辞!” “怎么了?”姜辞又亲了亲,露出得逞的笑容,“边先生,晚上我在花园里打了至少一万字的腹稿,我本来想在咱们俩都痛快后,抱着你,好好说给你听,可惜你偏要作,得嘞,现在我一个字儿都记不得了。” “你果真是睚眦必报。” “谢谢夸奖。”姜辞扭头看一眼身后的镜子,为边策让出一些视线,让画面更显春光。 随后她每低一次头,就说一句话—— “过去我豁出过一颗心,伤的稀巴烂,说可以释怀,那纯属就是扯淡。不过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我不稀罕在这件事情上又当又立。” “我现在当然最爱你啊边先生。你忘了你一开始是怎么对我的嘛,我挠心挠肺患得患失的时候除了馋你的身子,我根本找不到别的办法来验证你的心,多可笑。这些债,你还没还完呢。” “千万别怪我贪玩儿,也别怪我总是跟你耍小性子,我要不这么折腾,我要是太乖,你说不定很快就要厌弃我了。我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我这是有危机感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非常享受被我折磨的感觉。你厌倦了无趣,我正好有趣,那咱们俩就这样乐此不疲地折腾下去吧。” 边策的敏感地像被放在炙火上烤。姜辞隔靴搔痒的挑逗和带着真心的难听话绕成一股难解的绳,拴住他溃散的意志。 “你放心,我会学着好好说话,当然,也会学着更加爱你。你别着急,只要你死活不离婚,你会有漫长的岁月用来了解我。我没你口才那么好,也习惯了真心话浑说,请你多担待,请你多放些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俩如果能有幸走到最后,到时候你一定会明白,被我姜辞爱着,你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我会让你这一生都充满乐趣,也会让你找到一个最真实的你。” 姜辞手里的领带夹刮上去时,边策终于解开了手腕上她的围巾。但就在他想要激烈反击时,姜辞突然起身压住他,让他在濒临失控的边缘提前得到了解脱。 宛如一个即将渴死的沙漠旅人倏然间掉进一汪清泉。 如她所说,她会永远永远占上风。 他这一生中,恐怕只有她,有资格成为他的宿敌。 也成为他的将领。 第68章 尾声 姜辞中午的飞机回海南, 起了个大早陪戴女士打八段锦。 戴女士是五十岁的虚龄,四十岁的脸庞,三十岁的身材, 姜辞越欣赏, 越觉得只比她小十几岁的边先生最好不要再纠结改口的事情。 戴女士:“你老公知道你对他有这份儿心吗?” 她早看穿姜辞的动机, 能让她起大早做的事情,要么跟钱有关, 要么跟她心虚有关。可今早,她是为了边策。 姜辞无所谓边策知不知道, 对戴女士说:“反正不管你心里有多不待见他, 在外人面前, 你得给他面子。” 他们俩闪婚的消息传出后,势必招来一些麻烦,大到影响家里的人际关系,小到弥漫一些难听刺耳的闲言碎语。 有边梁的金玉良缘在前, 姜辞作为一个口碑不佳的后来居上者,必然遭受非议。 姜辞可以没所谓,但是边策的应对态度会被戴女士和老姜看在眼里。眼下他树敌颇多, 姜辞觉得低调行事比极端应对要好,所以先来给戴女士做心理建设。 “妈妈, 给你和爸爸添麻烦了。”姜辞又道。 戴女士想起算命先生的话,当时是当玩笑听, 这会儿细品, 心里唏嘘。 她这个顽皮在外韧性藏在内里的女儿,到底还是选择了一场难度极大的婚姻。 她说不准姜辞是否能成为高级玩家, 只是近日来的经历让她觉得,除了边策, 似乎再难有别的人会激起她的玩心。 她问:“昨晚你们俩安安静静的,你爸临睡前说看见边策好像失眠去你书房坐了会儿,怎么了,吵架了?” 戴女士说这句话时,边策正要踏进花园知会她们许家来人了。 嘉年华 第67节 姜辞没瞧见边策,对戴女士说:“能不能别去扒我们俩的墙根儿,我们年轻人玩儿的花,我怕你跟老姜听见了受不了,话说老姜还能行吗?” 她还真是口无遮拦…… 边策不打算这时候现身了,许家上门来求和的人就留给他一个人应付吧。 他正要转身,姜辞又说:“男人嘛,就那么回事儿,哄男人可比做生意简单多了。” 她可真行! - 姜辞在项目部待到很晚,回去路上碰到村长和他妻子一起散步。 三人同道走了一会儿。村长的妻子问姜辞,她和停电那天被她留在屋子里的先生怎么样了。 姜辞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村长感到惊讶:“你这么年轻就结婚啦?想好没有啊?” 村长的妻子笑起来,对村长说:“女孩子最后都会嫁给让她失眠的男人。” 那晚姜辞直到下半夜才睡着。醒着的时候,她回顾了她和边先生从去年春天到这个夏天的全部旅程。边先生的好,在她的记忆里异常清晰,但他带来的挫败,却比他的好更清晰。 她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那一刻,她把边策比作一条陡峭的捷径。 从小到大,她从没走过捷径,她的胆怯像一记强提醒,在她的脑海里整整响动了三个台风天。 她想结束的心是真的。 没有了边先生,她还有光明的前途,她最在意的,不是能否在未来拥有一份美好爱情,她最想要的,是能长出一双坚固的、可以为戴女士和老姜遮风挡雨的翅膀。爱情是锦上添花,本领却不易修炼。 可一想到真正的决裂,她心中会立刻出现一个缺口。 明明她是失去过的人,她曾被她爱的少年狠狠抛弃,明明她也是不怕失去的人,第一次失恋后她不曾浪费半寸光阴去难过。但她一想到未来要是再见边策,估计只能叫他一句“边先生”,她的理性就被不甘心占据。 她爱他的何止是他的外壳,她在他这里得到的成长,获得的独特感受,恐怕再也无法被复制。她可以装作无所谓,可以若无其事地去走接下来的人生。只是这个缺口,大概率会像她的胃病一样,只能养护,难以治愈。 - 这晚姜辞接到一通电话,是梁子淳打来的。 这几日的流言蜚语在姜辞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横飞,梁子淳也是新闻中的重要角色。 梁子淳永远体面、周到。她感谢姜辞在戴女士的生日宴上为她仗义执言,细心解答了她前段时间频繁往来边家以及边策买回餐厅的真实原因。 这些都是谣言里的重点内容。她先知会姜辞,是出于对姜辞的尊重,这些解释如果能被姜辞认可,那无论外人信与不信,她都不必再去理会。 姜辞觉得她一点也没变,还和十几年前一样温柔。她忽然觉得边策的比方打的不对,与她相比,梁子淳这样的姑娘才是纯爱电影里的标准女主角。 而她和十年前的边策,都已改变了昔日的模样,从温和里长出刺,又把刺藏于粉饰过后的平静。 在他们俩的心里,早已出现一条暗河,波涛汹涌藏于深水中,悄声流淌的柔情只有他们彼此能够捕捉。 姜辞觉得自己终于能按下删除键,删除掉少女姜辞心中的那出偶像剧。也再不会认为边先生毁掉那栋房子是可惜的事情。 她要的坦荡,是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那天中午,当她在烈日中看到那片废墟和那张卡片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很爽很爽。 - 赶在边策来探班之前,姜辞归还了陈景哲送的跑车,她是直接跟陈妈妈交涉的,没给陈景哲任何跟她联络的机会。 某天夜里,陈景哲用那个女孩的号码为姜辞送上了一句新婚祝福。不明确这是否是陈景哲的本意,但短信的内容的确是这样描述的—— 姜辞,祝你新婚快乐。陈景哲。 姜辞忙着赶工期,忙着准备考试,第二天早上看到这条消息时,像看见一条骚扰广告,很快就忘在脑后。 也是这一天,苏洛帮姜辞拆快递,拆到一枚戒指。跟姜辞戴了六年的那个是同款,是属于陈景哲的。 “需要我帮你扔进海里吗?”苏洛开玩笑道。 “就别污染海洋环境了吧。”姜辞把戒指放回快递盒里。待会儿这些垃圾会和别的垃圾一并被垃圾车带走处理。 - 边策这次来得巧,碰上了目的不明的孟景舟。两人在飞机上相遇,因座位不相邻,只是简短交流一番。 直到一起出了机场,他们先后被来接机的苏洛联系,孟景舟才后知后觉地问:“那次在卢森堡,你是不是在姜辞的酒店房间里?” 边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要他说,是的,我就是姜小姐口中的床伴,以及你们假设中开放婚姻里的男小三儿。 孟景舟压根也没期待边策能开口回应,但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孟景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对这些事儿不敏感,只是忽然想起,那天姜辞送我离开时对我说,她拒绝我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人,她说她并不期待婚姻,但是如果未来她一定要嫁人,那她肯定要嫁给自己爱的人。” “她真这么说?”边策是顿了几秒之后,才装作不经意地问询。 孟景舟再不敏锐也觉察出了边先生的在乎,“你待会儿可以找她对质,到时候我给你当证人。” 还对质?没那个必要。谁又稀罕他来证人,未免可笑。 边策看见苏洛靠近,问孟景舟:“你是来看姜辞的?” 他敢? 孟景舟淡笑一下,“如果你那天在姜辞的房间里,那你一定也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是来看苏小姐的。” 这就叫近墨者黑吗?边策觉得孟景舟简直跟姜辞越来越像。 感恩他这位在婚前无比贪玩的太太,终于还是让他坐实了婚前他是她情人的事实。他又不由得感到庆幸,还好他成功上位,否则在姜辞这些朋友的眼里,他会跟她过去那些没名没分的男宠们无异。 - 姜辞带上海边露营的装备,带上来看她的边策,开启了12个小时的限定浪漫旅程。 边策很不满地问:“为什么不是他们俩给我们腾地方?” 他一想到要在户外或者帐篷里跟姜辞纾解因异地而积压的思念,他就觉得头疼。 “你不觉得这样更浪漫吗?”姜辞翻出手机里前些天边策给她发的消息—— 边先生: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谈恋爱,看电影?演唱会?音乐节?还是剧本杀、密室逃脱、露营、徒步? 姜辞问:你想跟我约会? 边先生:我不想。 姜辞:你有病! 细算起来,他们俩正经恋爱的日子加起来非常少。按照普通情侣的标准来看,他们过去的交往真的更像是情人,而不是恋人。 边策上一回搭帐篷还是在大学时代,好在技巧没忘,动作依然熟练,否则姜辞一定会笑话他是脱节的老男人。 他问姜辞:“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浪漫?” “您这不是忙嘛。”姜辞又指指自己,“我也忙。” “你可以对我提要求,再忙我也会为你停下来。” “真的吗?” 边策郑重地点头。 “那等我……”姜辞想了想,担心自己心仪的学校申请不下来,先住了口。 边策却替她说道:“等你拿到offer,我就去陪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姜辞伸出手掌。 边策跟她击掌,“后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确定你能放心离开?边骋调教的差不多了?” “还行吧。”边策又道:“这不是岳父岳母要被迫出山了嘛,边骋真有欠火候的时候,他们也会帮忙盯着。” “你就不怕盯着盯着,我们姜家对你们边家有了非分之想?” “怕什么,你人在我手上。” 姜辞才不认可他这句话,又问:“我妈最近对你态度好点儿了没?” “特别好。” “真的假的?”姜辞怎么那么不信。 “人家都是给家里的太太买包,只有我,是给丈母娘买包。” “你又给我妈买包了?” “是她先给老太太做了旗袍,给边楚做了裙子,还给我跟边骋做了两套西装。”边策顿了顿,“戴女士是真的很爱你,虽然她依旧不喜欢我,但是为了你,她拿出了她最好的手艺。” “她亲手做的?” “当然。” 姜辞静了静,揉了揉鼻底,问:“你见过比我妈更好的设计师和裁缝吗?” “还真没见过。老太太御用的那几位老师傅也比不上。” 姜辞轻哼了声,“你得感谢我,她这是爱屋及乌。” “谢谢你。”边策把姜辞搂进怀里。 姜辞抬头看漫天星空,“明明才刚刚开始,为什么我却有一种已经要走到尽头的感觉。是我最近懈怠了吗?” 边策说:“过去我也经常像你这样审视自己,总是不允许时间走得太快。就那样绷着,一转眼,却十年都已经过去。” 姜辞听懂他这句话,兀自点点头,玩笑道:“我还年轻,我还能接受一眨眼十年就已经过去。但边先生怕是不能了。” “不会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嗯?” 边策揉一揉姜辞的脑袋,“因为你这双眼睛里写着一句专属于我的警示,我只要一瞧见你,就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什么警示?” 边策看着姜辞的眼睛,“这得等到你所谓的,走到尽头的那一天,我才能告诉你。” “真希望到那一天,你还愿意看我这双眼睛。” 如果你愿意,那我也会用依然充满爱的目光,凝视你脸上岁月的痕迹。 边策不会随便说“我愿意”,毕竟因为他的心急,他还没来得及听她亲口说“我愿意”。 嘉年华 第68节 “我发给你的东西你都看了吗?”他问。 姜辞担心他要她用她的那一份来回礼,便说:“没看。” “那太可惜了,你都不知道我大提琴拉的有多好。” “什么大提琴?里面明明只有你弹钢琴的录像好嘛。你还会大提琴?”话落,姜辞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翻了个白眼,说:“我觉得边骋十八岁的时候比你帅多了!” “唔。”边策无所谓她拿一个她一开始就没看上的人跟他比。 “你是不是从小就很难搞?”姜辞想起那些照片和录像里的小边策,他在镜头前几乎没有笑过。 “难搞吗?再难搞,你不也搞定了。”边策学她那天早上的话,“男人嘛,就那么回事儿,哄男人比做生意简单多了。” “本来就是!” “行,你说的都对。那姜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看你的过去?” “你就这么好奇?”姜辞想了想,说:“我以为边先生早就已经看过了。” 边策知道她有一部分过去,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匣子里,那是她最重要的成长,也是她最痛苦的记忆,但这个黑匣子已经被人打开了。 “我是查过。”边策不再隐瞒。 姜辞耸耸肩,一笑而过。 “还记得你坐在老太太的花园里跟戴女士说的那些话吗?”边策问。 “你真的听见啦?”时隔一年,姜辞脸上仍露出得逞的笑容。 “我一字不差的听见了,还记住了。”边策轻声叹了口气,问姜辞:“那我是什么反应?” 姜辞微微怔住。 那晚有人喝醉了,把他当成边骋,让他千万别去招惹这位顽皮的姜小姐…… “姜辞,我出去追你了啊。” 那晚老姜再三叮嘱她,再贪玩,也别招惹边家这两兄弟,可他一追出来,她就立刻上了他的车。 边策放柔声音:“如果一定要追根溯源,那晚,我就已经为你动心。” 姜辞看着说这句话的边策,眼眸中汇聚一些后知后觉。所以他激烈地回应她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不是训诫,更不是教学,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冲动。 “其实我知道,一桩婚姻当然拴不住你的心,你甚至到这一刻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地信任我,但我这个人从来不缺耐心。”边策握紧姜辞的手,“我会等,等你需要向我示弱的那一天。毕竟我早就向你示过弱了。所以,是我先爱上你。” 姜辞的眸光有些闪烁。他口中那几个瞬间的情形,竟清晰的像天上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闪进她心坎上的褶皱里,用光亮抹平了藏叠起来的暗色。 于是,她把手掌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伸直,放在他眼前,然后让中指和小拇指与无名指微微错开,“多难得的时刻啊,这时候你还不拿出来,就再也没有这么合适的契机了。” “谁告诉你我准备了?”边策失笑。 “不需要谁告诉我,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当边策取出戒指,套住姜辞无名指的时候,这个海边的夜晚在这一刻定格。 后来的后来,当姜辞给一个叫姜岸的小姑娘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她说,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先起的头。 不过,从头到尾,都是她说了算。 她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最好的人。她说姜岸的这个“岸”字,是岸边的岸,是为了纪念她的先生边策为她精心铸造的这个港湾。 她的嘉年华,在边先生建造的港湾里得以绽放。 岸边的边,是边策的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