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怜封神记》 第一章血浸溶溶月细雨帘纤 冷月悬,雾气漫,寒鸦颤。 浸溶在深沉夜色下的灭魄谷,比白日更多一丝诡异,森然月光下,树影凄凄,如同鬼影。谷内的石板道上,隐约可见斑驳血迹,常年累积的血渍,使得青石板也泛了红褐色。 “啪嗒。” 一双玉足踏上了板道,小腿纤细,嫩如白藕。薄纱轻扬,艾绿色的衣裙,遮掩着越灵汐曼妙的身姿。 越灵汐,正捧着酒杯,缓步走向谷内深处。谷内深处有一座祭坛,祭坛旁是祭司的座椅,一墨发长披,玄袍曳地的男子正单手托腮,慵懒地倚在上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幽冥雾睨着越灵汐,唱出了声。 “主人。”越灵汐走近幽冥雾,轻轻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幽冥雾一手搂住越灵汐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对上她的眼睛。 越灵汐的眸子是碧绿色的,宛若空山新雨后的嫩叶。 幽冥雾的拇指抚过越灵汐的唇,压下身子,就要吻上去了。 “别急,主人~”越灵汐发出甜腻腻的叫声,尽管声音与她清冷疏离的容颜不符,“这可是灵汐特意为你酿的。” 越灵汐将酒杯举至幽冥雾面前。 “宝贝儿~我要你喂我。”幽冥雾搂紧了越灵汐,眼神也愈发迷离。 “好的,主人。”越灵汐饮了一大口酒,凑近幽冥雾的脸颊,贴上了他的唇。 “咕嘟咕嘟。”幽冥雾饮尽,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我还是更喜欢你的味道~” 他牢牢按住越灵汐的后脑,吻住她,另一只手开始脱她的青衫。 寂静的谷内,只闻树叶沙沙,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微弱的呻吟。 树后,藏着一个人影,在二人结束时,他悄然现身,形如鬼魅,状似幽灵。 这是一个少年,他漆黑的长发衬得苍白的面色更显病态,空洞且无光泽的黑色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窝里。和幽冥雾一样,他也穿着长袍,不过,长袍掩盖的,是竹竿般瘦弱的身躯以及死尸般的皮肤。 “师父。”幽玄月开口出声,其声如蛇吐信子。 与此同时,越灵汐迅速披上衣裙,足尖点地,一个后跳,跃至远处。 幽冥雾有一瞬的慌张,惊道:“混账!你怎么在这里?宝贝,你为何离我远去?” “呵,还看不清状况。”幽玄月嘲讽似地笑了笑,藏在衣袖中的手掌动了动,幽冥雾便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那杯酒有问题!越灵汐,你敢背叛我?!”幽冥雾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乌黑的血,他捂住胸口,恨恨地盯住越灵汐。 越灵汐脸上的表情,只写着厌恶。 “贱人,我要你死!”幽冥雾做出手势,但越灵汐毫无反应。 “师父,你给她下的蛊,徒儿早就给她解了,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说至最后一句,幽玄月加重了语气,阴鸷与怨毒的情绪,慢慢将他包裹,“那杯酒里,是蛊引,是徒儿专为师父练的“万劫不复”蛊,师父,你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吧。” “别啰嗦了。”越灵汐冷冷道,“快点动手。” “你们原来串通好了!不过就凭你们两个,杀得了我?”幽冥雾七窍流血,神态癫狂,他大喝一声,从他身体发出的两团紫雾分别袭向二人。 幽玄月镇定自若,越灵汐身形一闪,轻松躲过攻击,她瞬移至幽玄月身前,抬掌替他挡下。 紫雾散,太极图显,幽冥雾没有看错,越灵汐使的,是长泽山玉真宫的招法,“贱人!本座派你去玉真宫偷心法,你说没偷到,我竟然信了!” “咳咳,还不快点?”越灵汐嘴角渗出了鲜血。 幽玄月两掌合击,闭目念咒,幽冥雾的嚎叫更加惨烈,他七窍流血的速度,可比之奔腾的河流。 “啊……”痛苦至极,幽冥雾再无力气喊叫,跪倒在地。就在此时,一只手洞穿了他的胸膛,摘出了他的心脏! 是越灵汐!她瞬移至幽冥雾背后,给予他最后致命一击! “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杀手,你的妓女,你的细作,你的工具!我是一个人!幽冥雾,你去死吧!”越灵汐的控诉满怀怨恨,她疏离空灵的绝世容颜,也已被愤怒扭曲。 幽冥雾已经叫不出来了,他翻着白眼,只有身体在抽搐着。 越灵汐捏碎心脏,抽回了手,干脆又利落。她撕下一片衣纱,将手擦净,又厌弃般地将其扔掉。 幽冥雾面朝地面,彻底倒下。他胸口血洞冒出的血水,沿着青石板蔓延开来。 越灵汐已准备离开。 走至幽玄月身侧,越灵汐顿了顿,幽玄月没有拦她。 这本就是二人“约定”好的。 她要解蛊,要逃离,要自由,要幽冥雾死。而他要上位,要报复,要尊严,要幽冥雾死。二人有共同的目标。 更何况,幽玄月本不是越灵汐的对手。 “没想到我幽冥雾叱咤一生…最后,竟毁在了女人手上…还是我自己调教出来的女人…可恶啊,幽玄月,我以摩萨神的名义诅咒你,诅咒你也会死在心爱的人手上!”幽冥雾用尽最后一口气,瞪着血红的双眼,死不瞑目。 “呵,师父,我不像你。我若看上哪个女子,直接把她练成药人,这才是乖乖听话的玩偶啊。”幽玄月笑道,这笑,诡异又邪恶。此时,他虽是十三岁的少年,但那股与年龄不符的阴冷病郁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幽玄月,将会是比幽冥雾更可怕更极端更灭绝人性的存在。 夜已深,月已沉,月色,染上了赤色…… 越灵汐已离谷,谷外有她备好的马,跃近,足尖轻踏,越灵汐落在马鞍上,重重挥鞭,“驾!” 马儿狂奔,越灵汐又甩响鞭子,还不够快,不够快! 渴望已久的自由已经得到了,越灵汐怕,怕慢一秒,就会被抓回去。 再也不要回到摩萨教——那个人间炼狱。 越灵汐有记忆开始,就身在摩萨教,和其他少女一样,她们都是被抓来,并被抹去了以前的记忆。这些少女,被圈养在地下阴暗发霉又潮湿的笼子里,整日进行各种训练。首先是杀人训练,她们会被幽冥雾以及其他教众教授武功,定期进行考核。所谓的考核,就是两两一组,互相残杀,活下来的,等待下次考核。这些少女,还会被送去妓院,用来为摩萨教探听各路消息,同样,若打探的消息无足轻重,少女们会被重新带回摩萨教,拿去练蛊。最后活下来的人,就会成为摩萨教的机密细作,顶尖杀手。越灵汐记不清她在摩萨教呆了多少年,外出做任务,杀了多少人,骗了多少男子。她只记得,当她成为摩萨教的唯一时,幽冥雾对她的态度越发暧昧,给她的任务反而少了。慢慢,她成了幽冥雾的禁脔,幽冥雾甚至再也不让她外出做任务,他,独占了她。 “驾!”越灵汐再次挥鞭,还不够快!虽然与幽玄月达成“约定”,但幽冥雾死后,幽玄月会对教内宣称,是越灵汐刺杀了大祭司。越灵汐很怕,她前脚逃出灭魄谷,后脚就被抓回去,她只能快跑,快跑,快过时间的流逝,快过世事的变化。 月落日升,日落月出,整整三日,越灵汐没有下马,更没有停下来去休息和进食,她感受不到生理的疲倦,心中唯有浓郁的喜悦。离开百越国后,她到了东边曦盛国境内。 累昏过去之前,越灵汐看到的,是一条小河,以及河边的草屋。 再次醒来,越灵汐浑身酸痛,她先是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哇哇哇哇……”声音虽小,却持续不断。 越灵汐环视四周,发现所在之处是一个简单的农家茅舍,她躺在床上,婴儿在摇篮里,屋内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满了菜肴。 一神情和蔼的农家妇人端着一盘菜,从里屋厨房走了出来,“姑娘,吵醒你了吧。” 越灵汐下床,对妇人行礼道谢,“婶婶,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农妇牵引着越灵汐,让她坐在桌旁,并握住了她的手,满脸关切,问道:“哪里话,姑娘言重了,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越灵汐抽泣道:“小女子本是曦盛国人,嫁去了百越,前几天回娘家探亲,没想到路遇强盗,他们杀了仆人,抢了财物,还把小女子抓了去,对小女子百般折辱。” 农妇闻言面露不忍,“可怜啊,可怜啊。姑娘,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女子委身于贼,假意讨好,趁其不备,偷了马,便逃出来了。呜呜呜……小女子已被贼人玷污,无颜再见父母,无颜再见夫君了!”越灵汐掩面痛哭。 “哎,造孽啊。姑娘,先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养好身子,再做打算吧。”农妇劝道。 越灵汐止住哭声,擦干眼泪,开始吃饭。 桌上有烧鸡,水煮油菜,炒豆腐皮,煮玉米,还有一碗白米粥。 越灵汐不挑食,每道菜都吃了大半,还把粥喝光。 农妇始终笑吟吟地望着她。 “婶婶,小女子吃完了…嗯,怎么回事,我怎么有些头晕?”越灵汐捂住额头,站起身子。 农妇过来搀起她,再次引着她,把她送到了床边,“许是还没歇够,姑娘,用完餐,再睡一会儿吧。” 越灵汐已经躺下阖眼,只发出呼吸的声音。 “贼婆娘,我回来了!”一农家汉子推开屋门,迈进内室。 农妇急忙使眼色,汉子会意,他闭了嘴,关好了屋门,走至床边,打量起熟睡中的越灵汐。 “贼婆娘,你上哪儿找的这等货色。”汉子降低了说话的音量,他两眼冒光,生平从未见过越灵汐这样的美人。 “贼汉子,这就叫肥猪跑进屠户家——送上门的肉。这小妮子命不好,撞上我了,我余婆干这行已经二十多年了,别管什么绝色美女,还是什么小婴儿,我都能拐到手,给它卖出去。”余婆言语之间满是自豪与自信。 “婆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妮子?”汉子问道。 “这小妮子俊得很,我在菜里加了两倍的蒙汗药,让她睡一天。你一会儿把她装到麻袋里,带她进城,卖到嫣红阁。贼汉子,你听好了,少于二百两,绝对不卖!”余婆面露威严,专业的气势不容置疑。 “好嘞。婆娘,我还没问你这个小婴儿的来历呢。”汉子努努嘴,看向那个婴儿。 “她是从百越国那边弄来的。上家说,这孩子天生眼睛颜色和常人不一样,她家里人就找的算命师,一算不得了,这孩子还是个天煞孤星命!她家里人害怕,本来就嫌她是个女婴,这下好了,直接把她卖了!转了两手,才到我这里。不过呢,我也不信,这种小婴儿都是拐了好几手的,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历呢。”余婆娓娓道来。 “婆娘,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婴儿?” “咱们隔壁村的王家,就是那个王大牛家,他儿子王小牛,生下来就是个傻子,讨不着媳妇。咱把这女婴卖给他,给他当童养媳。”余婆狡黠一笑,又补充道,“我可是跟他们讲好价格了,少于五十两,绝对不卖,他们全家,也就能凑够五十两。” 汉子也跟着笑,“婆娘,你真聪明,那王大牛王小牛,都笨得像牛一样,不仅收了个天煞孤星,还得给咱送钱。嘻嘻嘻,娶到你这种老婆,真是我张三的福气啊。” 余婆捶了一下张三,露出属于老女人的娇羞,“少贫嘴了,贼汉子,先吃饭,我把这些换了。” 余婆收起越灵汐吃剩的碗盘,进了厨房,张三坐到桌旁,等待开饭。 “轰隆隆!”空中乍起一声惊雷,把张三吓得差点摔倒。 更令他恐惧的是,雷声响时,他明显察觉余光掠过了一个黑影,转头看,发现本是躺在床上的越灵汐,竟凭空消失了! “婆娘!你快来……” “嘎吱。”清脆的碎骨声响起,没待张三说完,移至他身后的越灵汐,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越灵汐转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从厨房走出的余婆,那眼神,就像在看砧板上的鱼。 “噼里啪啦!”余婆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将手中的碗筷全摔在地,她拔腿就跑,跑向门边,可是根本就来不及。 越灵汐移至她身后,用同样的手法解决了她,干脆利落。 “哇哇哇哇!”摇篮里的小婴儿,突然大声哭了出来。 越灵汐置之不理,她推开门,准备离开这里。 “哇哇哇哇哇!” 越灵汐顿了顿,随后移至摇篮旁,低头审视那个婴儿。 这个女婴,皮肤嫩白,眼睛又大又圆,眼尾下垂,楚楚可怜,就像狗狗的眼睛。 她的眼睛,和越灵汐一样,也是碧绿色的。 一见到越灵汐,女婴立刻停止哭泣,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露出好奇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越灵汐。 越灵汐沉默不语,与女婴对视。 “哗啦啦。”屋外,开始下雨了,细雨丝丝不断。 初秋时节的雨,总是清凉又冷冽。千百年来,雨声,见证了多少爱恨离愁。 自然万物与人类不同,人类的故事,上演了一轮又一轮。但它们,始终不变,始终,是旁观者。 越灵汐终是下定决心,她抱起女婴,拿起布料裹住了她,以防着凉,随后,离开草屋。 一人一婴,就这样,消失在了雨幕中。 第二章山林醉缥缈身无相 “传说啊,一千年前,在遥远的西方,那里有片山脉,叫十万大山。十万大山里,有个山谷,叫焚寂谷,焚寂谷里,又有一个七绝狱,那里,诞生了世上最可怕的邪神——魔萨罗。” 讲话之人正是越灵汐,她正在房间内拿着一本书,给怀中抱着的小女孩讲故事。 这小女孩有着柔顺的褐色秀发,额前的刘海儿蓬松可爱,脑后编了两股小辫子,弯成了圈圈,其余发丝则垂在身后。她身穿水绿色长裙,晃着两只小脚丫,睁着水汪汪的碧色大眼,全神贯注地听着。 “哇,师父,听上去好可怕。邪神长什么样子呀,湘灵想看看。” 元湘灵伸出粉白的长着窝窝的小胖手,去抓越灵汐手中的书——《人武封神传》。 越灵汐宠溺一笑,把书拿给元湘灵,“傻宝宝,这上边只有字呀。” 元湘灵发现,书上没有图案,全都是她看不懂的字,只有一二三四这种字,她才能看懂。 她今年才六岁,还没有认识太多字。 “好吧,师父,那后来呢?” 越灵汐拿回书,接着讲下去,“邪神魔萨罗厌恶人类,他立志要消灭大陆上所有的人类。所以,他抓住人类,就会把他们吃掉。” 听到此处,元湘灵突然紧紧抱住越灵汐,“好可怕,师父,湘灵会被抓去吗?” 因为是给小孩讲历史故事,一些真实残酷血腥的内容,越灵汐简单略过了。复杂的故事情节,越灵汐也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述出来。 “不会的。后来啊,邪神被消灭了。” “嗯?是谁消灭的邪神?”元湘灵不怕了,她又振作起来。 “是人类英雄姜弃仁,他率领各个部落,把大家联合起来,最后,打败了邪神。再后来,天神下凡,为了表扬姜弃仁为人类做出的贡献,天神把姜弃仁封为了人武神。故事的结局,姜弃仁就去天上做神了。”越灵汐讲完,合上了书本。 “师父,姜弃仁长什么样子呀?” 越灵汐用手指刮了一下元湘灵的鼻头,“小傻瓜,书上还是只有字呀。不过,姜弃仁的后人,留在了大陆上。现在,东海的梵净岛,就住着姜弃仁的后人——千祺子。” “那他们长得一样吗?梵净岛离我们住的缥缈山远不远呀?师父,我想去梵净岛,可不可以呀?” 稚嫩的童音连续不断,元湘灵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大大好奇。 “不远,等你长大了,师父就带你去梵净岛。师父也还没去过梵净岛呢。” “太好啦!太好啦!湘灵最喜欢师父了!”元湘灵又抱住了越灵汐。 霎时,越灵汐面上柔情无限,她捧起元湘灵的小脸蛋,在弹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师父也最喜欢湘灵了。” 越灵汐放下元湘灵,柔声道:“宝宝,你先去玩,师父去做饭啦。” “嗯。”元湘灵迈开短腿,跑去了后院。 缥缈山常年云雾缭绕,山间密林苍翠,蕴含天地之灵气,此处的水源更是密集不断,水质清澈见底。 越灵汐和元湘灵的住处,在山林深处,房屋外是一条河流,河边长满了芦苇。越灵汐从未带元湘灵下过山,最远的范围,也就是在河边,她喜欢在暮霭沉沉的时候,穿梭在芦苇丛里。元湘灵并不懂,师父为何会那样,但是后院,是属于她的,师父喜欢呆在芦苇荡里,元湘灵则喜欢一个人在后院里玩。 后院里有一个小湖泊,湖里养着各种鱼,湖边种满了铃兰花,元湘灵喜欢铃兰,因为它们很可爱。越灵汐便亲手为她种下了铃兰,也为她找来了各种小动物,替她饲养在院子里。 一进入后院,小动物们就围了过来,有小兔子,小猫咪,小狗狗,小狐狸,小鹿。它们凑在元湘灵身旁,闻闻蹭蹭。 “咕咕。” “喵~” “汪汪汪!” “嗷嗷。” “呦呦。” 元湘灵开怀大笑,她躺在动物堆里,呈大字型,“你们蹭得我好痒啊,哈哈哈哈。” 小动物们好像听懂了,于是蹭得更加用力了。 元湘灵起身,挨个抱住并亲了一口“啵叽”,她蹦蹦跳跳,来到湖边,观赏起了铃兰花。 一朵朵,小巧精致,洁白柔嫩,花瓣边缘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看着看着,元湘灵竟倒在了花丛里打起了瞌睡。小动物们也围在她身边,伴她入眠。 “湘灵,吃饭啦!”越灵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元湘灵醒来,揉揉双眼,跑回内屋,坐到饭桌上,越灵汐给她围上餐巾。 桌上的菜品有奶油松瓤卷酥、糖蒸酥酪、菱粉糕、小荷叶小莲蓬汤,这些全都是湘灵爱吃的。 用餐后,越灵汐便将元湘灵带至书房,教她弹琴、下棋、写字、绘画。 越灵汐唯独不教元湘灵武功,也没有让她看和武学术法有关的书籍,同样,越灵汐不允许元湘灵下山,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时刻让元湘灵呆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爱之深,忧之切。 越灵汐很怕,怕摩萨教找上门来,她是无谓生死,甚至可以替元湘灵去死,但,元湘灵,是她的救赎,她的珍宝,她不许元湘灵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就这样过了十年,元湘灵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得益于越灵汐精心的教养,她周身气质,与越灵汐毫无差别。 若越灵汐是空灵疏离的美,元湘灵就是飘渺灵动的秀。 只是,随着元湘灵年纪的增长,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愈发旺盛。 这一日,在室内,元湘灵作画,越灵汐弹曲。 曲毕,越灵汐欣赏元湘灵的画作,是一幅浩远山水图。 “湘灵,你想下山?” “…师父,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山呢?” 越灵汐无奈叹气,道:“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危险?可是,师父,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梵净岛啊。”元湘灵嘟起嘴,小声抱怨道。 越灵汐早就忘了这个承诺,这些年的安逸生活,让她只想与元湘灵一同呆在深山密林里,而不是去外界面对无法预知的风险。 “湘灵,等再过几年,师父就带你去。”越灵汐只是应付元湘灵而已,但元湘灵早就过了可以被糊弄的年纪。 “好吧。”元湘灵的樱桃小嘴快要撅到了天上,她满脸写着不开心,收拾好画作,就起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明明说好了,师父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元湘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实在是太想去山下看看了,哪怕不去梵净岛,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啊。 总是呆在山上,无聊得很啊。 这样想着,鬼使神差般,元湘灵起身下床,轻声推开房门,悄悄走出屋子,离开住处,来到了野外。 芦苇荡,河流淌,风吹草低,现苍茫。 沿着河流,就是下山的路,元湘灵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她只想着,下山去看看,去看看。 “我就在山下,呆一小会儿,师父不会发现的,就算她发现了,嗯,师父也舍不得惩罚我。”元湘灵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一路走来,人烟稀少,元湘灵偶尔会折一支芦苇杆,握在手中观察。 “师父,为什么会喜欢芦苇呢?师父,以前,是做什么的?” 元湘灵沉思着,丝毫没有注意,一个头戴兜帽身穿玄袍的神秘男子迎面朝她走来。 这男子蒙面示人,不过,他暴露在外的眼角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就要撞上男子时,元湘灵才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急忙后退,惊道:“哎呀。” 男子顿住,犀利的眼神在元湘灵身上来回扫射。 很像,但不是。 男子收回眼神,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元湘灵跟男子也就对视了几秒,元湘灵的眼神,也在男子身上扫射,不过,她的神色是那种发现新物种的惊奇。 这可是她十六年来见到的,除了师父以外的第一个活人。可惜,没等她看够,男子便匆匆离去。不过,男子强大的气场和神秘的气质,让元湘灵暗自后怕。 元湘灵又回头看了一眼,男子沿着她下山的路向上走。 “我怎么感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元湘灵心道,还是快快下山,再回去吧。 这样想着,元湘灵加快了步伐。 房屋内,越灵汐正焦急地呼喊,“湘灵,你去哪里了?湘灵,你在哪儿?” 越灵汐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虽然不让元湘灵下山,但从未限制过她的自由。可,若湘灵偷偷跑下山了呢? 她知道湘灵是犯着脾气回屋的,她当时很想软下心来,哪怕多说一句“过阵子,师父就带你去”,可是,她做不到对元湘灵说谎,无奈,越灵汐也回了自己房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湘灵好好聊聊,告诉她,她真正的担忧,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了,可谁曾想,再去湘灵屋里,竟发现她不见了! “湘灵!你到底在哪儿?”越灵汐返回厅堂,兀自担忧。 难道,偷跑下山了…… 不行,必须去找她! 越灵汐点足踏地,飞至门口,突然!一团紫雾砸向她,下意识闪躲,但也被击中了半边身体。 “呃!”越灵汐的嘴角渗出鲜血,向后倒去,室内的木桌也被她撞倒,瓷具碗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贱人,没想到如今的你,连我的一招都躲不过。”玄袍男子迈进室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越灵汐。 越灵汐擦干嘴角,全身戒备,“竟然是你?” 就算过去十六年,她也不会忘记摩萨教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那漫长的痛苦的屈辱的黑暗岁月,早就烙印在了她灵魂深处。 “想不到是我吗?你这贱人和幽玄月勾结,害死了师父,你们以为,这件事,真的就结束了吗?”男子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无尽的愤怒烈火,“幽玄月派人暗杀我,我不仅活了下来,还找到了你,整整十六年!” “那你想怎样?”越灵汐估量着,跟眼前男子动手的胜算。十六年,她的锋利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温柔。她有了顾忌,有了软肋。 “贱人,乖乖跟我回摩萨教,为师父赎罪!” “不可能!”骤然间,越灵汐抬掌袭向男子。 “由不得你了!” ......... 一刻钟后,元湘灵已来到山脚下,但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霎那间,元湘灵的心口传来剧烈的宛如刀割的疼痛,“师父!” 元湘灵用尽全力跑回住处,一路狂奔,进门看到的,就是满地狼藉——碎裂的家具,还有地面上醒目刺眼的点滴血迹。 “师父!”元湘灵吓得跪倒在地,眼泪滑落至脸庞,无助、恐惧、绝望,种种情绪袭上她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单纯且不谙世事的心灵,第一次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如果不偷跑下山,是不是,师父就不会遇害了?那个神秘人,难道是他?他为什么要害师父? 一时间,元湘灵无法理清思绪,她只能哭泣,也只有哭泣。 蓦然间,元湘灵瞥到地面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团血迹,元湘灵凑近去看,发现是用血歪歪扭扭地写出的两个字——别怕。 元湘灵捂住心口,霎时痛到无法呼吸,眼泪如决堤。这是师父的字迹,在危急存亡关头,师父,还挂念着她。 “呜呜呜呜呜,师父……” 湘灵的哭声更痛了。 但,这两个字,也透露出一个讯息,师父,还活着!至少,她愿意说服自己,师父是被抓走了,而不是真的遇害了。 元湘灵擦干眼泪,抽噎了几声,便起身跑向后院,她要去跟小动物们道别。 像往常一样,一见到她,小动物们就热情地围了上来。 “小白、咪仔、大黄、糊糊、露露,我要走了,我要下山,去找师父!”少女不再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寻师的坚强。 这是少女元湘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山,入世 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他人,全都等待她去探索。 命运的齿轮已然改变,这片大陆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三章碧溪畔缭缭春心动 缥缈山常年多雾多雨,雾珠雨水落到地面渗进泥土,泥土饱和,便形成了小溪。这些溪流汇集到了山下,形成水源,水质清澈甘洌,人们便靠水而居,在山下建了小镇—浅溪镇。 浅溪镇如同被蒙在画布中,灰白的墙瓦,深褐色的建筑飞檐,投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天很低,总是天青色的,等着烟和雨。 镇上人很多,摆摊的商贩,叫卖着,吆喝着。过往的行人,流连在各种美食摊和古玩摊旁,扯着嗓门跟老板讨价还价。 这就是山下的人间烟火啊。 有一家面摊,门口挂着招牌,写着“浅溪老字号”,门前有四张桌椅。一个老婆婆,拿着一根大木勺和一个陶瓷碗,在她面前有两个棕色瓦罐,全都“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老婆婆拿木勺,在其中一个瓦罐里舀了一勺汤,那汤里有几块牛肉,牛肉肥瘦相间,色泽鲜艳,汤里还飘着嫩绿的葱花青菜和切得极细的萝卜丝。然后,老婆婆将这勺汤倒进陶瓷碗中,又放下勺子,拿出木筷,在另一个瓦罐里捞出几根白色的面条,这面又细又长,滑而不断,足够劲道。 将面再放进陶瓷碗中,滴上几滴香油,这样,一碗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的牛肉面,就可以上桌啦。 元湘灵已在此处,站了半刻钟了,她只知道下山,但忘了,师父不在,没人给她做饭,她自己也不会做饭,而且,元湘灵身无分文,想买些吃食来填饱肚子也不可能。所以,下山后,她还没吃过东西。 “咕——”肚子传来叫声,它在抗议。 “呵呵,小姑娘,婆婆我看你在这儿站了许久了,怎么了,饿了?” 那婆婆停下手中的活计,和蔼地笑着,望向元湘灵。 元湘灵连忙摆手,道:“啊,不是,没有,婆婆,我就看看,马上就走。”虽是这样说,元湘灵的身子也往后退,但她的眼神一直流连在牛肉面上。 “呵呵呵,可爱的小姑娘,没事,过来吧,婆婆请你吃一碗面。”那老婆婆把面放到桌上,又拿了一副筷子添上。 元湘灵犹豫不决,书上怎么说的来着?这叫吃白食?吃霸王餐? “再不过来,面就凉了,坨了,不好吃了。”婆婆催促道。 元湘灵终是下定决心,她走至婆婆身旁,鞠了一躬,道:“谢谢婆婆。” 元湘灵很少吃荤,越灵汐给她做的,大都是精致细腻的素菜。不过,第一次吃街边摊贩的美食,这味道,并不比师父做的差。果然,人饿久了,吃什么都香。 元湘灵吃尽牛肉和面,端起碗来,把汤也饮尽了。 “好饱。”元湘灵揉揉肚皮,思索着该如何跟婆婆解释她没钱吃饭的事。对了,没钱,可以赚钱啊! “婆婆,请问你知道,哪里可以赚钱吗?” “小姑娘,婆婆瞧你不像没人管的孩子,怎么了,跟家人走散了?” 这婆婆一眼就看出,元湘灵绝不是流浪讨饭的江湖孤儿。老婆子一生做买卖,阅人无数,这小姑娘的衣着和举止,不似寻常人家。 “我…”元湘灵有些纠结,要不要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师父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是,这婆婆让她白吃了一碗牛肉面,看上去,也不像坏人啊。 “呵呵,不方便说就算了,你要想赚钱啊,婆婆告诉你个去处,在小镇东边,有一个告示牌,上边呢,都是悬赏的各种任务,你接了单子,完成任务,再回来,自会有人给你报酬。” 元湘灵隐约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片大陆上有三个国家,铁沙国,百越国,曦盛国。每个国家,大至都城,小至村镇,都设有面向公众的悬赏告示牌。 元湘灵认为,通过接悬赏做任务赚了钱,再发布寻人公告找师父,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谢谢你啊,婆婆!”念及寻师,元湘灵一路小跑,来到浅溪镇东侧,那里有一棵大银杏树,树叶金黄,随风飘落,就像成群飞舞的蝴蝶。 “哇,好美。” 树下,立着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一群江湖人士围在那里,对着木板上张贴的纸张议论纷纷。 元湘灵走至一个男子身侧,站定,鼓起勇气,问道:“叔叔你好,请问,在这上边发布找人的悬赏,要几个银子呀?” 男子闻言转身,露出一张四方脸,脸上全是麻子,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鼻子像酒槽,嘴巴像香肠,气质萎靡,面容丑陋。 “呃…”元湘灵被此人的相貌吓了一跳,她忽然有些后悔,不该随意就找人询问。但又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便仍立在原地。 一见到元湘灵,男子本就眯成线的眼睛,硬是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他对着元湘灵上下打量,从脸蛋到胸脯,再从胸脯到腰间,最后,停在她的胯部。 “小姑娘,这上边不找人,找人你得去官府。”男子出声,他的声音如同相貌一样猥琐。 “啊,这样啊,谢谢叔叔。”元湘灵道谢后,便挤到人堆里,抬头检视张贴的悬赏任务,那上边有私人追杀令,有悬赏的江湖大盗,有谁家闹鬼,要请法师来作法,还有一个,是谁家养的鹅跑了一只,悬赏一两银子。 元湘灵挠挠头,犹豫了一阵,最后,接下那只找鹅的悬赏。 纸上画着鹅的样子,写着鹅最后消失在了碧云溪。 碧云溪,离浅溪镇不远,缥缈山的溪流,分别汇集于两大处,一处为人类群居地,也就是浅溪镇,另一处,人迹稀少,为野生动物的栖息地,也就是碧云溪。 “找鹅,应该不难吧?”元湘灵心道,她径直离开人群,沿着去碧云溪的路行走,丝毫没有注意在她身后跟着的男子。 “奇怪,不是说鹅在这里消失了吗,连根鹅毛都没看到呀。” 元湘灵已在此处放眼寻找了两个时辰了,太阳,也快落山了。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呀?”麻脸男终于现身,缓缓靠近元湘灵,他窥视了许久,终于确定,元湘灵是独身一人。 “呃…叔叔,我在找鹅。”元湘灵有些紧张害怕。 “要不要叔叔帮你找啊?”麻脸男靠得更近了。 元湘灵连连后退,“不了不了,谢谢叔叔。” 麻脸男狞笑着,“老子看你就是个小雏儿,怕什么,叔叔给你开苞!” 元湘灵听不懂开苞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来。她不知所措,想捂住耳朵,不听这些污言秽语。此情此景下,她不知如何是好,小孩子的心性,让她只感到尴尬、无助,羞耻。 师父没教过,遇上坏人该怎么办。 “嘿嘿,老子都等不及了,就在这里把你办了,让你爽歪歪!”麻脸男开始脱裤子。 “啊!”元湘灵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麻脸男裤子才脱了一半,还未露出他的绣花针,就又穿上裤子,急忙去追元湘灵,到手的小雏儿,可不能跑了! 元湘灵狂奔着,竟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她其实不敢回头,但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自卫,攻击别人了。 “砸死你个丑八怪!”元湘灵的教养,也在此刻消失全无。她觉得,世上有好人,有坏人,那个婆婆是好人,这个丑八怪是坏人,对待坏人,就要使用暴力。 石头砸向麻脸男,击中了他的额头,砸破了皮,鲜血淋漓,麻脸男本就丑陋不堪的面容,这下更惨不忍睹。 “小蹄子!老子要玩死你!”麻脸男狂吼着,扑向元湘灵。 “啊啊啊!走开啊!”元湘灵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她扭伤了脚,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元湘灵挣扎着,倚到了面前的大树旁。 眼瞧那麻脸男就要扑过来了! “人渣。” 伴随着男子沉劲有力的斥骂,凌空劈来一道刀光,那刀光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所过之处,形成一道隐形的风墙,随着刀劈的势头,那风墙具有穿透万物的威力! 麻脸男,就这样,被迅猛的刀势从侧面劈成了两半,向另一侧倒去。 他甚至来不及喊叫。 元湘灵木楞着,久久未回过神来。 男子收刀入鞘,背在身后,大踏步迈向元湘灵。 元湘灵这才发现,男子离她很远,而他的刀刃,也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裂痕。 她忽视了地面的血迹与尸体,只注意到了他。 男子走近了,元湘灵这才看清他的外形:他身形高大魁梧,健壮结实,肩披雪白貂绒,那绒毛从右肩延续至身后,随风飘动;身穿黑色紧身衣袍,胸前大敞,露出小麦色的胸肌,肌肉结实饱满。 元湘灵下山来,还从未见过如此有雄性力量的男人。 是男人,不是男子,她第一次意识到,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物种。 “你没事吧?”男人走近,在元湘灵身侧半蹲下。 元湘灵又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扎着高马尾,黑发浓密茂盛,额前有几缕碎发;脸部轮廓分明,眉骨深邃,眉似剑,眉尾上扬;眼窝深,眼如杏,上眼睑弧度弯曲,褐色眼珠;鼻梁高挺,下唇丰厚。 “我..我没事。”元湘灵支支吾吾道。 好奇怪,为什么,有些不自在? “没事就好,先起来吧。”男人朝她伸出手。 那只手,手掌宽厚,手指根骨分明。 元湘灵竟不自觉握了上去,她,触到了掌中的厚茧。 男人的手心,温热有力。 “嘶…”元湘灵起身时,忘记了早就扭伤了脚。 她又跌在了地上。 “怎么?你受伤了?”男人再次蹲下。 元湘灵低头不语,她这才想起来,若不是这男人救了她,此刻,她恐怕就要遭受非常可怕的事情了。 师父的失踪,下山的艰辛,麻脸男的猥琐,身体的疼痛,这些,积压在一起,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再也承受不住了。 “呜呜呜呜…”元湘灵也不知道,此刻的她,为什么会当着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哭泣出声,就好像,与生俱来的信任与放心。 哪怕他们只是第一次见。 湘灵不知道,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她就产生了一种感觉。 那感觉,叫安全感。 “怎么还哭了?”男人一脸诧异,心道,是他看上去太凶了吗?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男人放低了音量。 “我叫元湘灵,住在缥缈山上…” 缥缈山,不就在这里吗?这个女孩一人下山,想来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过,与他何干?他只管发生在眼前的,看不惯的事。 “我送你回去吧。” “呜呜呜,我的师父,被坏人抓走了…”元湘灵呜咽道。 “…我先送你去医馆吧。”男人沉声道。 “谢谢大哥哥。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元湘灵眨着泛出泪珠的大眼,问道。 “柳凌风。” 柳凌风——刃破空,手握刀锋,意斩不平事,来去独行如风。 “柳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元湘灵郑重道谢。 “不用谢,顺手而已。”柳凌风顿了一秒,又问道,“你要找师父,怎会在此处?” “我身上没有银子,就接了镇上的悬赏,来找一只鹅。” 鹅?柳凌风忽然想起,他今日上午就在碧云溪抓了一只鹅,把它烤了吃,那鹅肥美,滋味还不错。 柳凌风本在跟元湘灵对视的眼睛不自然地瞥向了别处,道:“别管它了,我带你先去医馆。在此等我,我去牵马。” 柳凌风起身离开,没一会儿,就牵马而来。那马毛色黝黑,油光发亮。 柳凌风没有再朝元湘灵伸手,而是弯下腰,一手抄到她的肩后,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小腿内侧,轻轻松松,就把元湘灵抱了起来。 “失礼了。” 元湘灵右手垂地,左手搭在柳凌风颈后,害羞地低下了头,她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那团白色貂毛,柔顺又温暖。 走至马侧,柳凌风换了姿势,他一手扶住元湘灵的腰,另一只手移到元湘灵的大腿处,稍微用力一举,便将元湘灵放至马背上。 “坐稳了。” 柳凌风翻身上马,牵住马绳,顺势,将元湘灵围在了他的怀里。 “驾!” 骏马奔驰,元湘灵的身子向后倒。 太近了… 元湘灵闻出了,柳凌风身上淡淡的银柳花香,她的后背,贴到了柳凌风结实突出的胸肌,感受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以及他的体温。 这种感觉… 少女涨红了脸,大气不敢喘。 除了师父,柳凌风,是第一个,她可以下意识放心靠近的人,愿意靠近的人。 柳凌风,是一个极具雄性魅力的男人,尤其是对久居缥缈山且单纯懵懂的少女来说。 “砰砰,砰砰。” 正是“碧云溪畔初相遇,一见凌风春心动。” 第四章凌风渡身在笼中厌世俗 夜色下的浅溪镇,人来人往,比白日还要热闹。每家摊贩都打上了灯笼,一整条街,全都泛着明黄的暖光。 元湘灵坐在马上,东张西望,柳凌风牵着马,带她漫步街头,缓缓而行。 “柳大哥,这里的大夫好厉害,我的脚,不怎么疼了呢。”元湘灵说道,还晃了晃那只脚丫。 “再修养一夜,便可下地走路。”柳凌风淡淡道,他明显心事重重。 “柳大哥,你以前来过浅溪镇吗?”元湘灵问。 “没有。” “柳大哥,你说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呢?” “…不知道。” “柳大哥,你吃过浅溪老字号的牛肉面吗?” “没有。” “哎呀,这面可好吃了,柳大哥,你一定要尝尝。” “……” 元湘灵喋喋不休,她暂时忘记了下山以来的烦恼,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本性。对柳凌风而言,他属实没想到,这个女孩看上去文文弱弱,实际竟如此聒噪。 不过,元湘灵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柳凌风本以为,她会说个不停,这骤然的停顿,倒让他有些好奇。 柳凌风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发现元湘灵人虽还在马上,但她的小脑袋几乎扭成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地盯着斜后方。 顺着女孩的视线望去,那里是一个灯笼铺,门口挂着各种形状的花灯。 柳凌风牵起绳子,调转了马头,带着元湘灵来到灯笼铺前。 “柳大哥,这是做什么呀?”元湘灵诧异道,柳大哥也喜欢看花灯吗? “想要哪个?”柳凌风问道。 “啊,这?柳大哥,你要给我买吗?”元湘灵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还是欣喜,开心。 路过这家灯笼铺时,她一眼就瞥到了,一个手提杆微微弯曲,底下灯球做成大铃兰花骨朵形状的灯笼。 这铃兰花灯精致秀美,把元湘灵的魂儿都勾去了。 毕竟小孩子心性,看见喜欢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就算不买,元湘灵都可以在那灯笼铺子,对着花灯看一天一夜。 “这个怎么样?”柳凌风拿起元湘灵中意的铃兰花灯,问道。 他早就看出,元湘灵视线聚焦所在了。 “客官,这个灯笼做工复杂,要价可不便宜啊。”商贩从一旁赶过来,提醒道。 “柳大哥…要不还是…” 柳凌风已把那铃兰花灯递给元湘灵,然后对着小贩问道:“多少?” “一两银子。” 柳凌风付完钱后,便继续牵马前行。 果然,有了灯,元湘灵更静不下来了,她握着那灯,来回打量,一会儿举起,一会儿又放下,爱不释手,“这灯真好看,柳大哥,你人真好!” 相处不过短短半日,柳凌风便知元湘灵心性简单,这女孩,不谙世事,单纯至极。 不过,柳凌风心事重重的原因,也在于元湘灵。 “今日天色已晚,你若无住处,不如随我一同去客栈,待修养过后,再做打算。”柳凌风道。 元湘灵乖巧地点点头。 柳凌风开了两间上房,这两间房紧挨着。 元湘灵躺在大软床上,抱着铃兰花灯,滚来滚去。 她实在太幸福了!最喜欢的铃兰花!铃兰花,师父.... “呜呜呜呜…”由物及人,元湘灵终于想起来,养育她十六年,呵护她十六年的恩师——越灵汐。自遇见柳凌风后,她满脑子都是少女的春心,把师父都抛到脑后了。 “呜呜呜呜呜....师父,你到底在哪里,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啊…”小湘灵越哭越大声。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湘灵妹妹,你没事儿吧?”是柳凌风,他本在房间内对着月光擦拭心爱的佩刀,听到隔壁少女的哭声,就过去敲门询问了。 “呜呜呜....我没事儿,我就是想师父了,呜呜呜…”元湘灵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给柳凌风打开门,让他进来,柳凌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安慰道:“你别哭,先冷静下来。” 元湘灵尽量止住哭声,最后,只剩止不住的抽噎。 柳凌风带她来到室内的桌椅旁,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问道:“湘灵妹妹,你的师父,是谁?” “师父就是师父。”元湘灵没搞懂柳大哥为什么这样问。 柳凌风也难得有耐心,“我是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或者,有什么名号?” 这可把元湘灵给问住了,她自有记忆以来,就对越灵汐叫师父,她不知道越灵汐的名字,越灵汐也没告诉过她。 关于父母,元湘灵也从未询问过,越灵汐同样没跟她讲过父母的事。元湘灵觉得,有师父一个就够了,为何要好奇,从未见过的父母呢? 这世上,有些感情,有些崇高且温柔的人性,其实,和血缘无关。 有些人,并不配为人,他们做了父母,也只是,毁了一下代的人生,只给下一代带去痛苦,然后延续那永恒无尽的轮回悲剧。 血缘,就是隐形的诅咒。 千百年来,世世代代,以血缘为名的关系,给无数人带去了多少苦难。 尤其是女婴,她们,可能被溺死在河里,可能被蒙头捂死,可能被当成商品卖掉。 生而为女,有时是一种不幸。 万幸,元湘灵遇到了越灵汐。 “我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和名号,她没告诉过我…”元湘灵嗫嚅道。 “这…”柳凌风一时无语,他想了想,又道,“湘灵妹妹,你把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讲一遍给我听。” 于是元湘灵从她偷跑下山至悬赏找鹅,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柳凌风终于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这样看来,抓走你师父的,极有可能是那个神秘人。不过,你若要报官,一两银子可不够。”柳凌风道。 “报官找人很贵吗?”元湘灵不解道。 柳凌风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拿出钱袋,发现里边还剩几块碎银。 柳凌风竟也忘了,自己本就没多少钱,这一来二去,都给元湘灵花光了,他离家时,就分文未取,都是平日里接悬赏,赚一点花一点,日常则猎些野味果腹。 “咳,这样吧,明日,我去接悬赏,凑些银子,再去报官。” 柳凌风道,不过,他看上去,心事更重了。 “柳大哥,为什么,你,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元湘灵被感动的,哭得更厉害了。 “你…顺手而已,你不必如此激动。”柳凌风还想再劝,但觉着,劝了也没用,小女孩爱哭,就让她哭吧,于是便道,“我先去休息了。” 元湘灵眨着亮晶晶的碧绿大眼,点了点头。 一夜无事。 第二日,元湘灵的脚伤已然恢复,可以照常走路了。她把铃兰花灯别在腰间,随柳凌风来到镇东侧的告示牌处。 上面的悬赏令,大部分依旧是追杀、捉贼之类的需要动武的任务,赏金虽高,但带着元湘灵,着实不便,若让她等在原地,自己一人去做任务,柳凌风又担心,再遇上麻脸那样的人渣。而且,追杀捉贼这种任务,少则几天,多则几月,他实在没耐心,若独身一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怎能随心所欲。就算元湘灵会武,他也不喜与人同行。 柳凌风,来去独行如风,桀骜不与世人同,这才是他的本色。 “柳大哥,你看这个任务是捉萤火虫耶!”元湘灵喜道。 柳凌风看到了,这任务是捉满一篓萤火虫,赏金三两。 三两报官,当然不够,他有别的办法,只是还在犹豫。 不管怎么样,先接了再说。 柳凌风接下这任务,又用剩下的碎银买了一个竹篓和一张捕虫网。 一到夜晚,萤火虫最多的地方,便是纷羽原。 纷羽原离浅溪镇有十公里的路程,柳凌风估算启程时间,在夜幕降临时,就驾马带元湘灵到达了那里。 所谓纷羽,是指原野上长满了蒲公英,蒲公英的绒毛随风飘扬,自在纷飞如轻羽。 纷羽原虽是平原,但地势高,夜幕降临时,空中繁星点点,满月下压,抬头看,给人感觉仿佛近在咫尺。 “哇!好美啊!” 元湘灵还未见过,如此震撼且摄人心魄的美景。 “嘶嘶…” “嗡嗡…” “吱吱…” 纷羽原上,响着各种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颇有韵律,这里是属于它们的家园。 “对了,萤火虫!”元湘灵差点忘了,她叫道:“柳大哥,抓虫子!”柳凌风把虫网和竹篓递给元湘灵,“你自己去吧。” “太好了,嘻嘻。”元湘灵心道。 她本就担心,若柳凌风一人,就把萤火虫抓完,那她就没得玩了。这下让她一个人抓,再好不过。 元湘灵接过工具,雀跃着跑到远处抓虫子了。 柳凌风找了一处空地坐下,那马儿也随即在他身后卧倒。 微风拂面,卷起柳凌风的几缕碎发,飘荡的蒲公英,落至他眼前。 伸手,接住,又呼出一口气。 那株蒲公英,借风力,又飞了起来。 不过,毕竟风力微弱,最后,还是落了地,最终,还是会与泥土融为一体。 柳凌风叹了一口气,打开随身携带的酒瓶,饮起酒来。 眼前,是那个天真少女的欢颜,她一会儿扑着萤火虫,一会儿又伴着飞舞的蒲公英转圈圈。 柳凌风忽然有些羡慕她。 耳边响起父亲的怒骂,柳凌风,陷入了两年前的回忆… 柳凌风,实际上来自曦盛国的都城—东昌城。柳家是官宦世家,而柳凌风身为长子,自小就被教导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延续柳家荣耀。然而,柳凌风生性叛逆,极不喜功名利禄,更是厌恶官场风气。相反,他热爱练武,更向往宅墙之外的世界,向往一人游历江湖的生活。但柳父怎会如他所愿?柳父逼迫他念书,他誓死不从,二人日日吵闹,将整个柳家闹得鸡犬不宁。最后,父子二人各自让步,柳父答应他习武,条件是,柳凌风要在十八岁那年,参加科考。柳凌风假意答应,到了那年,他连考场都没去,直接收拾好东西,牵马从柳家离开,柳家,再无人可拦他,侍卫均被他打倒,柳父见此情形,气到旧疾复发,跌倒在地,柳凌风始终没有回头,他只听到,柳父对他最后的怒骂:“逆子!出了这门,你就别想再做我柳家人!我倒要看看,没了权势,你在这世上怎么活!你想要的那种自由,在这世上也根本不存在!你以为不做官就能自由吗?别做梦了!” …… 柳凌风想像风一样自由,是不是,只有风力更大,才能更自由?不过,风,是没有方向的,心,也是漂浮的。 “柳大哥,我捉完了!你看!”元湘灵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柳凌风淡淡应了一声。 “柳大哥,你,不开心吗?”元湘灵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察觉到了柳凌风明显心不在焉的神情。 “无事。” “柳大哥,你若不开心,可以说出来,或者哭出来呀,不然,憋在心里,会越憋越不开心的。”元湘灵一脸真挚。 柳凌风望着元湘灵格外认真的表情,不知如何开口。 “柳大哥,我给你唱首歌吧,这是师父给我唱过的,师父说,每个人小时候都是听这首歌长大的。” 柳凌风“嗯”了一声。 “嘻嘻,我唱了啊。”元湘灵忆起越灵汐给她唱过的那首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少女嗓音清澈,空灵轻盈。 不过,唱至最后,元湘灵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又想念师父了。 殊不知,此刻,在遥远的灭魄谷,同一夜色下,被关起的越灵汐,也在望月遥寄思念之情。 “湘灵妹妹,礼尚往来,你,愿不愿意看我舞刀?”柳凌风忽然道,他的声音,也来了气势。 兴之所致,随性而发。 “啊?好呀好呀。”元湘灵由忧转喜,她抹了把眼泪,拍起了手。 柳凌风的爱刀,名为“斩缚”,乃长泽山深埋的千年陨铁所铸,刀长四尺,宽六寸,刀身泛银光,刀刃薄而利,上宽下窄,弧度优美。 此刀,就算不用来战斗,也极具观赏价值。 柳凌云快意拔刀,刀身出鞘,带起的势头,霎时击散了成群飞扬的蒲公英。 他两手握刀,以极快的速度左右横砍,刀光阵阵,接连不断,弯月状的银弧刀光,密集成网,此式名为“碎山峰。” 元湘灵瞪大了眼睛。 倏尔,柳凌风以右手握刀,自下而上向前劈去,所过之处,形成一道风墙,那风墙的威力,竟将沿路蒲公英化为了齑粉,此式名为“裂苍穹。” 元湘灵认得,这是柳大哥救她时使的那招。 忽然,柳凌风大喝一声,他两手握刀,周身泛起银光,衣袍激荡,如劲风激昂;发丝飞扬,凌乱张狂;他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刀身,自上而下,极力向前劈去,巨大的银弧刀光呼啸着,狂吼着!此招名为“斩缚笼!” “轰隆!”远处的大树,轰然断裂折倒! 柳凌风收刀,拿出酒瓶,举过头顶,对着嘴巴,向下倾倒。 那酒顺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下流淌。 元湘灵在他的胸膛处,看到了月光。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人生在世,岂能束于樊笼?为观念所累,为世俗所累,为心性所累?若风不够大,那就再用力!若风没有方向,那就去寻找方向! 柳凌风将饮尽的空酒瓶随意扔在远处,坐回元湘灵身旁,道:“湘灵妹妹,你试过露宿野外吗?” 元湘灵还在回味刚才柳凌风的豪迈之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片刻,道:“没有…” “哈哈,柳大哥我啊,没有银子了,今晚,恐怕要委屈你跟我在野外睡一夜了。”柳凌风笑道。 元湘灵红了脸,好在天黑,看不出来。 柳凌风脱下肩上的貂毛,围在了元湘灵身上,道:“湘灵妹妹,你有事唤我,我就在不远处。” 柳凌风走到离元湘灵约有两丈处,就地躺下,他双手交迭枕在脑后,一只腿又搭在另一只腿上,好不潇洒自在!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对他来说,是常态。 不过,就是委屈小湘灵妹妹了,过了今晚,就可以彻底解决她的事了,他又可以,一人来去自如,去寻找他想要的自由了。 元湘灵身围貂毛,背靠马身,睁着大眼,毫无困意。 这可是她第一次睡在野外,这体验过于新奇,而且,柳大哥,他,就在不远处… 柳大哥到底为何不开心?又为何突然兴致大发? 柳大哥,他的过去,是怎样的? 师父与柳大哥,与她眼中的世界,是否一样? …… 少女思考着许多问题,安然进入梦乡… 第五章惊相逢动飞鸿 朝霭渐散,晨光渐明,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元湘灵酣睡的容颜上,“啊哈…” 小湘灵揉揉眼,伸了个懒腰,围在身上的貂毛,还是暖暖的。 “湘灵妹妹,你醒了?”远处的柳凌风以掌撑地,微一使力,腾空跃起,稳稳落地,然后向着元湘灵走过来。 元湘灵起身,那马也跟着站起,它抖擞身子,甩了下尾巴。 柳凌风牵过马绳,摸了摸马脑袋,“我们走吧?” “嗯。这个还给你,柳大哥,多亏你,昨晚一点儿也不冷。” 元湘灵将貂毛递给柳凌风。 柳凌风接过,重新披上,他没有多言,直接把元湘灵抱上了马背,“坐稳了,我们出发!” 再次回到镇东侧,柳凌风将那篓萤火虫交给了负责人,领了银子,就又带元湘灵回到镇子里,他找到一个店铺,买了纸张、毛笔和墨汁,又找到了一个僻静处,这处有一张石桌和石凳,柳凌风把纸摊在桌子上,拿起笔蘸完墨水,就开始写字。 “嗯?柳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呀?”一直跟在柳凌风身旁默默观察的元湘灵,看着他这一系列奇怪的行为,此刻也忍不住问出了声。 柳凌风没有回答,此时的他神情极为专注、严肃。 元湘灵在他身边徘徊着,本想着凑近些,看看柳大哥在写什么,但瞧着柳大哥这格外认真的样子,元湘灵下意识也觉得不能去打扰。 写毕,柳凌风将纸对折,又拿出一个信封,塞进去封装好,又把这信封连同钱袋,一齐递给元湘灵。 元湘灵接过,仍是不解,“柳大哥,你为什么要写信呀?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柳凌风又牵出了马,抱起元湘灵,纵马带她离去。 不知在马上呆了多久,久到元湘灵快要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中,她想着,就这样睡在柳大哥怀中,似乎也不错… “吁!” 柳凌风刹住马,元湘灵被这喊声惊醒,她环顾四周,发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面前不远处,有一个大城墙,城门上方的石砖刻着三个字——枫华县,而元湘灵和柳凌风,正是在城门口外围。 柳凌风翻身下马,他牵马至一棵大树旁,此处僻静,少有人注意。 “柳大哥,我们?你?”元湘灵满腹疑问,碧绿的眼睛似蒙上了一层雾,连眉毛也拱起,皱成了“八”字型。 柳凌风将元湘灵抱下马,俯身弯腰在她面前,又拍拍她的小脑袋,放慢语气,道:“湘灵妹妹,你不是要报官找师父吗?” “是啊,柳大哥,难道我们来这里报官吗?”元湘灵扭头瞥向城门口。 “湘灵妹妹,报官找人很复杂,所需的银两也并非小数。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封信吗?” 那封信?元湘灵刚想拿出来,柳凌风便制止了她,叮嘱道:“湘灵妹妹,这枫华县的县令,是我父亲的学生,你去县衙,找到他,把我的亲笔信交给他,他看过,便知分晓。” 元湘灵都听糊涂了,她还是没想明白这其间的联系,报官找人,不用银子,写封信就可以? 柳凌风不欲再做过多解释,“湘灵妹妹,按我说的做即可。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柳大哥,你要走吗?”一听这话,元湘灵有些着急了。 柳凌风转身牵马的动作没有停,“我还有事,湘灵妹妹,你找到县令,把信给他,他会替你找到师父的。” 柳凌风已翻身上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志,马儿在原地踢踏,等不及要撒腿奔跑。 “柳大哥,你…”元湘灵仰头,呆呆凝望着马匹上的男子,她的柳大哥,沐浴在曦光下,他的黑色长发与白色貂毛迎风飞舞,这些,看上去明明触手可及,离她很近,但似乎,又离她很远。 “湘灵妹妹,祝你早日找到师父。江湖有缘,定会再见。驾!”“柳大哥…”元湘灵甚至还没来得及挥手告别,她伸手,触碰到的,是马蹄扬起的尘土。 她愣住了。 真是来去如风一样的男人啊。 对柳凌风而言,他本是顺手解决了那麻脸男,顺手而为的事,他做得太多了,也无需对方的回报,同样,当下顺手而为,此后,就不归他管了。柳凌风没想到,会遇到元湘灵这样一个“特殊”的麻烦,若真的撒手不管,让那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江湖上流浪、寻师,于良心处,过意不去。但若带着她,那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就彻底被耽误了。 “我倒要看看,没了权势,你在这世上怎么活!你想要的那种自由,在这世上也根本不存在!你以为不做官就能自由吗?别做梦了!” 柳父的嘶喊再次回响在脑中,柳凌风自嘲一笑,到头来,还是借助了权势。单凭元湘灵一个小女孩就想报官找人,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这其中上下打点所需的费用,程序繁琐,过程复杂,不如直接修书一封,简单了事。 仍然与柳家撇不清关系,那又如何?仍然身在世俗樊笼,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已悟明,若心自由,那一切皆自由,风的方向,他会找到的。 …… 元湘灵依旧楞在原地,这城门口外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只有她,木楞地站着,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抬头张望,一旁便是城门,门外的泥土路上,有人开了一家茶摊。元湘灵舔舔嘴唇,迈着迟缓的脚步走向茶摊。 落座后,茶摊伙计凑过来,“姑娘,您要点啥?” “我渴了。”元湘灵呆呆道。 茶摊伙计奉上一杯茶,“姑娘,这可是我们特产的白茶呢,请慢用。” 茶水端上来,元湘灵盯着那清透淡黄的茶汤,丝毫没有动作。 她在看,她在水面上,看到了柳凌风的脸。 柳大哥,为什么?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柳大哥,你办完事,会回来找我吗? 柳大哥,我还是想和你一起找师父,你为什么走得那样快?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元湘灵闭上眼,脑海中是柳凌风离去的孑然背影,睁开眼,茶水中浮现的是他英俊刚毅的脸庞,到处都是柳大哥,可为何,她觉得,柳大哥,终将会像风一样,对她来说,永远是可触不可及的存在。 “姑娘,您再不喝,这茶就凉了。”茶摊伙计在一旁提醒道。 “哦哦。”元湘灵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她就放下了茶杯,吐出了舌头,“哇,好苦啊!” “哪里!姑娘你不要乱说,我们这茶明明是甜的!”茶摊伙计叫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情是苦的。 元湘灵又喝了一口,砸砸嘴,道:“明明就是苦的啊!” “行了,你个小丫头也不识货,结账吧!”伙计没好气道。 元湘灵摸出柳凌风给她的钱袋,结完账后,她把钱袋放到了桌子上,又摸出柳凌风给她的信。 “唉…”元湘灵握着那封信,陷入沉思。 ....... “嘭!” 一对弯刀被来人拍在了桌子上,兵器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使得元湘灵回过神来,抬头看,这张方桌的对面,俨然坐下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横在桌面上;她穿着曙红色的短衫,腰下是曙红色的短裙,腰间还围了一层虎皮;手腕,肩胛,膝盖皆戴有护甲;头扎双马尾,额头宽宽,下巴尖尖,一对飞扬羽玉眉,眉下一双炯炯有神荔枝眼,顾盼神飞,光彩耀人。 桌上那弯刀,短而弯,刀身泛着明晃晃的银光,刀柄用红绳紧紧缠着。 “伙计!上茶!”这少女声音洪亮爽朗,细听,又带了些许稚嫩与娇俏。 茶摊伙计奉来一杯茶,这少女接过,品了一口,道:“不够味,你们这儿有没有酒,给本小姐…不,本女侠,给本女侠来一坛酒!” 伙计又端来一坛酒,他拿出瓷碗,给少女倒满,“女侠请,女侠请。” 这少女端起瓷碗,凑近鼻子,闻了闻,又道:“不错,好酒,好酒!”她一抬手,将那一碗酒全都灌下了肚! “咳咳…”这少女喷出一口酒,她急忙放下酒碗,伸出双手,又擦嘴又擦眼,她没想到,酒原来又辣又呛,甚至还让她流出了眼泪。 “扑哧。”在一旁围观的伙计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丫头,充什么行家啊。 “你笑什么?!”少女猛一拍桌,拔高音量,怒道:“没见过别人喝酒吗?” 伙计瞧见桌上那对弯刀,又见这女孩脾气火爆,连忙后退,陪笑道:“小的没笑您,女侠,您继续,您继续,小的不打扰您了。” “我刚才也看见你笑了!”这少女骤然回头,对上了元湘灵。 “啊?女侠,我、我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元湘灵结结巴巴道。 自这少女坐下,元湘灵的注意力就全放到了她身上,这女孩,看上去和她年龄相仿。她的一举一动,都让元湘灵觉得新奇。尤其是她刚才被酒呛到,那副样子,确实让元湘灵没忍住偷偷笑了出来。 “哼!” 许是女侠“二字”取悦了少女,她没有对元湘灵大发脾气,反而扬起下巴,打量起元湘灵,道:“看在你长得像个小仙女的份上,本小姐就不跟你计较了。” “啊?”听到此话,元湘灵反而站了起来,她将那封信塞进钱袋里,然后低下头,检查起自己的胳膊和腿,又拽拽自己的头发,摸摸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道:“我像个小仙女?” 师父都没这样讲过呢,柳大哥也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见到元湘灵的举动,这少女爆发出一阵大笑,眼前这个女孩,看上去好傻。 这下轮到元湘灵提问了,她又坐了下来,道:“女侠,谢谢你夸我像仙女,不过,你又笑什么呀?” 这少女刚想回答,猛然,一个人影袭向元湘灵,这少女大喊一声:“小心!” 元湘灵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少女挥刀砍去,“劈啦”一声,桌子碎成了两半,元湘灵为刀势所镇,跌倒在地。 少女跃至她身侧,扶她起来。“我的钱袋怎么不见了?啊!那封信!”元湘灵发现了,碎裂的桌子上,柳凌风给她的钱袋竟凭空消失了。 “刚才那人是小偷,快去追!”少女撂下这一句,就施展功夫追了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少女和那小偷的身影,就远在二十米之外,元湘灵咬咬牙,一跺脚,也使力拔腿追了上去。 那茶摊伙计愣在原地,这时大喊一声:“你们还没结账呢!” 无人理他。 循着少女的身影,一路狂奔,元湘灵累得快要喘不过气,好几次,她想停下奔跑的脚步,可柳大哥的那封信也被抢走了,不能停,坚持住! 终于,元湘灵跑到一片枫叶林,在林中空地,她看到了那个少女,以及与她对峙的小偷。 少女手持弯刀,横过胸前,作备战姿态,那小偷就在她面前一丈处,他身穿粗布麻衣,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你这小妞真难缠,大爷我本想顺点钱花,可没想杀人!”男子威胁道。 “呸!你这贼偷,休要口出狂言!碰上本女侠,你应该跪地求饶,求我饶你不死!”少女不甘示弱,这虽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战,但她不仅不紧张,反而兴奋激动。 男子握紧匕首,足尖踏地,整个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少女,那刃尖直直对准少女的胸膛,朝她刺去! 藏身树后观战的元湘灵此刻屏住了呼吸。 少女横刀不动,就在那匕首靠近她身侧时,少女仅用左手挥刀,一个横斩,就砍去了男子握匕的右手,紧接着,少女抬脚猛踢,正中男子胸膛,这一脚的力道,不仅打断了男子前冲的势头,还把他踢飞至三丈远处,不给男子喘息机会,少女右手挥刀,那弯刀如飞镖,旋转着插向男子左肩,男子倒地后本在挣扎起身,这一刀飞来,正中肩头! “唔啊!”男子喷出一大口鲜血,断手处也血流不止,他忍着疼,叫喊道,“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 “哼,小贼,对付你这几下,本小姐可没用真功夫呢。” 少女收刀,得意地笑着,她跃至小偷身侧,一脚踩上他的胸膛,拔出插在他肩头的刀,将那刀刃轻拍他的脸颊,又横在他的脖子上,叱道:“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小偷哆嗦着,用仅剩的完好的左手,拿出元湘灵的钱袋,那钱袋已裂出几个口子。 少女将左刀别至腰侧,伸手接过,又恶狠狠道:“以后还敢不敢再偷东西?” “女侠,小人再也不敢了!”这小偷哭喊着,“女侠饶命啊,小人绝对不会再偷东西了!”少女不语,她右手挥刀,发出的刀势劈向男子左手,“啊!”男子惨叫一声,少女这一击,又斩断了他的左手手筋。 “哼,你已是废人,今日本女侠饶你一命。日后,若再让本女侠碰到你行窃,定当取你性命!” 少女抬脚,小偷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起身后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哭喊道:“谢女侠饶命,谢女侠饶命,小人保证以后重新做人!” “还不快滚!” 小偷踉跄着,滚远了。 藏身在树后的元湘灵这才现身,她力气还没恢复,不过还是小跑至少女身侧,叫道:“女侠,你好厉害!” 少女爽朗一笑,道:“小意思啦,这点程度算什么,本小姐可是要成为大侠的人…不对,本小姐濋飞飞,现在就是大侠,嘻嘻。” 濋飞飞——千金俏,弯刀环绕,惊起动飞鸿,惩奸邪志气高,扬名立万凭年少。 忽然,元湘灵喊道:“我的袋子怎么裂开了?” “什么?”濋飞飞叫了一声,即刻拿起袋子检查,那钱袋外边只裂了几道口子,打开里边,银子全都碎成颗粒状,柳凌风的信纸,也早就碎成了纸粉。 这钱袋被小偷塞在怀里,濋飞飞踹中他的那一脚,力道之大,功力之深,由这钱袋就可见一斑。 元湘灵抢过钱袋,掏出里面的碎纸粉,她的手已在发抖,“怎么会这样?” “这..”濋飞飞挠挠头,解释道,“小仙女,我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不踢他了,哎呀!” 元湘灵的碧色大眼已蓄满了泪珠,变得水亮又晶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濋飞飞也有些着急了,她暗自懊悔,恨不能穿越时光,收回那一脚。 “哇!”元湘灵还是没忍住,她蹲在地上,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师父,柳大哥,为什么啊,呜呜呜呜…” 这可把濋飞飞给难住了,小时候,都是她在家哭喊撒泼,爹爹来哄她,现下,面对另一个女孩子哭泣,她竟不知如何是好。 “呜呜呜呜呜呜,柳大哥,都怪你,非要写什么信啊,非要一个人走,呜呜呜,都怪你…”小湘灵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投入,她积压的委屈,正好趁此时发泄了。 正所谓,世事变幻莫测,一环扣一环,冥冥之中,一切皆注定。 命运,会指引人们,遇见该遇见的人,去往该去的地方。 第六章闹醉仙一诺千金重 “哎呀,怎么哭个没完啦!”濋飞飞耐不住性子,冲着元湘灵喊道,“你别哭了!告诉我,那信是干什么用的?” 元湘灵抽噎道:“那信是用来找师父的…” “找师父?”濋飞飞盘腿在元湘灵面前坐下,问道,“小仙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湘灵…” “湘灵,你为什么要找师父?你身上发生什么事了?”濋飞飞暗自下了决定,不管元湘灵遇到何事,她都会管到底。 于是,元湘灵就一五一十,从头至尾,把事情跟濋飞飞又讲了一遍,这次的情节包括了遇到柳凌风,以及与他发生的一系列事。 烈日当头,晴空万里,火红的枫叶被日光衬得更明艳。 此时已是正午,元湘灵讲完,濋飞飞一个抬掌,拍向了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 “飞飞,你?”元湘灵不解道。 “嗨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湘灵,你这个柳大哥,我认识他!” “啊?飞飞,你怎么认识的他?”元湘灵倾身靠近濋飞飞。 濋飞飞扬起下巴,语气略带嘲讽:“这小子是我爹爹的徒弟。他打小就不爱念书,整日离家出走,比我还能折腾!”濋飞飞顿了顿,又道,“后来,柳家伯父找到了爹爹,柳凌风那小子就拜入爹爹门下了。” 濋飞飞之父濋刀狂,早年以刀法扬名曦盛,于不惑之年觅得一生所爱,遂退隐江湖,定居东昌城外的山林中。因老来得子,故濋父格外溺爱濋飞飞,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把一身武艺倾尽相授。 后来,在友人劝说下,为保濋家刀法传承后世,濋刀狂重出江湖,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而柳凌风之父也因着早年与濋刀狂的交情,让他来教授柳凌风武艺。 “飞飞,这样说来,你和柳大哥,还是师兄妹呀!”元湘灵又惊又喜,她凑近濋飞飞,拉起了她的手。 这是小女孩特有的传达情谊的方式。 “嗨呀,谁跟他是师兄妹。”濋飞飞回握住元湘灵的小手,还摇了摇,又道,“我跟他们不在一起,爹爹单独教我呢!哎呀,别管他了,说你师父,你不是要找师父吗?” 元湘灵的注意力和念头终于回到正轨,她点点头,道:“是啊,飞飞,那封信碎了,我还怎么报官呀?” 濋飞飞拿起钱袋,挥手扬起里边的碎银屑和纸粉,不屑道:“他们有什么用?爹爹说,这些当官的全都是酒囊饭袋,嘴上说着为百姓服务,实际上只会横征暴敛罢了。” 元湘灵有些没听懂,在她整个成长经历中,师父并没有跟她讲过太多世俗之事,不过,她已下山,认识这个世界,就要靠她相信的人,她身边的人,先是柳凌风,后是濋飞飞。 “飞飞,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师父呀?”元湘灵无助的声音又带了哭腔。 濋飞飞故作神秘,道:“湘灵,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啊?那你爹爹知道不会生气吗?他不会找你吗?”元湘灵问道,她心想,原来大家都喜欢偷偷跑出家。 “知道又如何,反正我打小就立志要成为大侠,现在,正好借机会出来历练。” “啊?什么机会?” 濋飞飞双手叉腰,道:“你常年住在山上,自然不知道江湖中事,不过,东海梵净岛的千祺子是谁,你总得知道吧?” 千祺子? 元湘灵怎会不知他是谁?小时候,元湘灵央求着越灵汐,把那本《人武封神传》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邪神魔萨罗已在千年前被消灭,故书中没有他的画像。但人武神姜弃仁的后人留在了大陆上,延绵至今。 元湘灵永远不会忘记,越灵汐答应她,带她去东海梵净岛,带她去看姜弃仁的后人千祺子长什么样子,这是儿时的约定。 元湘灵更不会忘记,正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与越灵汐起了矛盾,闹了别扭,自己偷偷下山,再回去,师父已被人抓走了… “别怕。” 这是越灵汐为元湘灵写下的血书。 师父,我不会怕。 回忆此事,元湘灵把泪珠忍了回去,道:“我知道千祺子是谁,姜弃仁的后人,不过,这和找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师父是被他抓走的?不可能呀,千祺子是神的后人,是正义的化身,师父也说过,她没去过梵净岛,他们两个也不会认识呀。 濋飞飞仍保持叉腰状,她咳嗽一声,郑重道:“小湘灵,你有所不知,这人武神姜弃仁一脉,在梵净岛上住了一千年,千年来,他们与世隔绝,不与外界接触,据说身边也没有仆人伺候。平日里上岛的,都是往来的商贩旅人,即使这样,也鲜少有人瞧见姜弃仁后人的真容。” “这是为什么呢?”元湘灵好奇心大起。 “我也不知道,听爹爹说,姜弃仁的后人之所以完全避世,隔绝孤立,是因为他们背负着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元湘灵越听越入迷,就像小时候越灵汐给她讲故事那般着迷。 濋飞飞双手又抱在胸前,摇摇头,道:“这秘密是什么,我爹爹也不知道,不过他猜,既然是神的后人,那这秘密肯定就与邪神有关。” 元湘灵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听着。 “到了千祺子这一代,依旧是与世隔绝,但是一月前,千祺子却突然派人在明州港张贴告示,告示上说他要举行‘珍珑试炼’,时间就定在三月后,现在算来,还有两个月。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整个大陆了。” “飞飞,明州港是什么?‘珍珑试炼’又是什么啊?好多我都听不懂。”元湘灵撅起小嘴。 “哈哈哈哈,湘灵,你这幅表情,看上去好傻,哈哈哈哈哈…”濋飞飞笑了几声,又道:“明州港是进入梵净岛的港口,就在曦盛的东海岸。关于‘珍珑试炼’是什么,那告示上没有明说,本小姐猜啊,这是千祺子为了收徒弟特意举行的试炼,不过也不一定,去了才知道。” “飞飞,你要去参加珍珑试炼吗?”元湘灵问道,她的表情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珍珑试炼的兴趣。 “怎么,你不想去?千祺子可是神的后人,千年来,他们隔绝孤立,世人难窥其真颜,更难知其功法,现下,这珍珑试炼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真是为收徒而办,本小姐通过了试炼,成为千祺子的徒弟,学到他的功法,那本小姐日后行走江湖就再无敌手了!哈哈哈!成为大侠的首要前提,就是拥有盖世神功!” 说到此处,濋飞飞手舞足蹈,她举起双刀,向天挥砍,兴奋至极,仿佛此刻的她,已是绝代大侠。 元湘灵扶额,弱弱道:“飞飞,可是这珍珑试炼跟找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呢?” “傻湘灵,你想想,到时整个大陆上的习武之人,必定都会慕名前去梵净岛参加这个试炼。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是最完整的江湖,你与我同去,到那时,打探你师父的消息,也方便多了啊。”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元湘灵。 濋飞飞收回刀,拉起元湘灵,握住她的手,又道:“湘灵,你想想看,这千祺子可是神的后人,他一定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若我们通过试炼,结识了他,再把你师父的事告诉他,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呢。” 元湘灵静静思忖,飞飞这次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她突然想到,柳凌风说他有事,难道也是为了去参加这个试炼? “可是,飞飞,我不会武功,怎么参加试炼呀?” 濋飞飞握住元湘灵的肩头,认真道:“放心好了,有我在,我一定会通过试炼。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我陪你一起找师父,到时候,我们去了梵净岛,再一起打探消息,如果最后我没通过试炼,那我接着和你一起,继续去别的地方找师父。” “飞飞,你…你对我太好了…”元湘灵被濋飞飞这一番激情承诺给感动到了,“飞飞,你真是除了师父和柳大哥外,对我对好的人…” “切,别提柳家那小子了,不靠谱的家伙。本小姐可跟他不一样,我可是要成为大侠的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濋飞飞儿时最爱听书,从小就听得各种豪侠传奇故事,兼之濋父教授她一身武艺,久而久之,侠之一字,在濋飞飞年幼的心中生根发芽,随着年龄增长,她想要行走江湖,冒险历练,惩恶扬善扬名天下的念头愈发强烈。 “咕——”不知是谁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咕——”又有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元湘灵好像听到了乌鸦在叫。 “咳,那什么,本小姐好像听到你肚子叫了,湘灵,你饿了吗?”濋飞飞收回握住元湘灵肩头的手,又掐起了腰,还转过身去,背对元湘灵。 “飞飞,我饿了…”元湘灵糯糯道。 濋飞飞牵起元湘灵的手,拉着她走出枫树林,“湘灵,我也饿了,咱们去城里大吃一顿!嘿嘿!” 一抹狡黠的光闪过濋飞飞的双眼,这少女坏笑着,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人原路返回,路过那茶摊时,茶摊伙计喊道:“你们两个丫头,给我结账,赔我桌子钱!” 濋飞飞横刀在手,作势要砍人,那伙计一缩头就退回去了。 进了枫华县城,濋飞飞随机抓住一个路人,问道:“喂,这城里最大的酒楼是哪个?怎么走?” 那路人道:“从这儿往北三百米,醉仙楼就是了。” 濋飞飞放开他,拉着元湘灵,直奔醉仙楼。 一进楼内,菜香扑鼻,酒香四溢,果真令人垂延欲滴,元湘灵咽了咽口水,四处张望着,这醉仙楼有两层,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楼内桌具横梁皆为红木所制,奢华典雅,古朴大方。 濋飞飞放开元湘灵的手,她滴溜着大眼,四处观察,挑选合适的位置,离门口最近处有一张桌子,不过那桌人还没吃完,濋飞飞站在原地不动,似要选定那桌。 这时,小二迎了过来,他微微弯腰,脸上带着专业笑容,“两位姑娘,这下边没座了,不如去楼上?” “本小姐就要那桌。”濋飞飞手指示意。 “姑娘,那桌客人刚来啊,刚吃上,他们人多,您要等,估计得等个把儿时辰。” “咕——”濋飞飞本想坚持,但此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咳咳,那行吧,湘灵,我们去楼上。” 小二在前带路,领着两个少女来到楼上,一靠窗处还有一张空桌,这空桌紧挨的桌子旁,单独坐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此人气质卓逸超群,举手投足尽显不凡。 濋飞飞将弯刀拍在桌上,随手拉起板凳,与那男子背对而坐,元湘灵则坐在濋飞飞对面。 “两位姑娘,这个位置可还满意?” “嗯,满意满意。”濋飞飞敷衍道,接着,她抬高音量,“小二, 把你们这的特色菜全都上齐!” 小二闻言先是一惊,后又笑道:“姑娘啊,小的瞧您是外地人吧,您不知道,咱们儿这醉仙楼,招牌特色菜有二十几道呢,您二位…” “让你上你就上,哪儿那么多废话,本小姐又不差钱。”濋飞飞随手拍桌,发出“嘭”的一声。 华服男子闻声,微微侧头。 “行行行,这就给您上。”小二刚转身,濋飞飞又把他叫了回来,“你们这儿有什么好酒吗,给本小姐来一坛。” “姑娘,我们这儿有特色的女儿红,给您来一坛?” “可以。” 小二离开。 濋飞飞卸下佯装的盛气凌人的气势,转头看向窗外,还探出身子打量。 “飞飞,你这是做什么呀?”元湘灵也跟着探向窗外,并没有在楼下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湘灵啊,你敢不敢从这儿跳下去?”濋飞飞竟问了这一句。 “啊?飞飞,你别开玩笑,我不会武功,没有法术,跳下去不得摔死呀,我不敢跳。”元湘灵缩回座位原处。 濋飞飞也坐了回去,无奈道:“那好吧,看来只能使用暴力了。” “飞飞,你在说什么呀?为什么我觉得,你从进来这家酒楼,就有些不对劲呢?” 濋飞飞嘿嘿一笑,悄声道:“湘灵,你知道要成为大侠,需要具备什么特质吗?” 元湘灵摇摇头,她的确不知。 “嘻嘻,每个大侠在成名之前,都会有过吃霸王餐的经历,点菜时豪气干云,饱餐一顿后快意离去,留给人们的只有潇洒的背影!” 元湘灵闻言瞪大了双眼,她靠近濋飞飞,坐到她身旁,拽住她,急道:“飞飞,这样做怎么可以啊!他们会抓住我们,不让我们走的!飞飞,谁告诉你的,做大侠就得吃霸王餐啊!” 濋飞飞拍拍元湘灵的肩膀,示意她放心,“小时候我看过的话本,听过的说书,里边的大侠成名之前都会做一些惊世旷俗的壮举,这吃霸王餐就是其中一个。湘灵,你放心好了,有本小姐在,他们碰不到你一根手指头,你就敞开肚皮吃,一会儿听我指挥就行了。” 元湘灵欲哭无泪,她隐隐觉得,和濋飞飞结伴同行,就好像上了条贼船,“咕——”肚子又叫了,唉,还是先吃饱再说吧。 未几,菜上齐了,有醉蚌肉、水晶肴蹄、金陵丸子白汁圆菜、凤尾虾、千菜焖肉、三丝拌蜂…… 各色菜肴让人目不暇接,元湘灵觉得,只用眼睛看都是一种享受。 “快吃。”濋飞飞提醒道,她已经挑了好几样菜放到盘里了。 元湘灵也拿起筷子,左挑右捡,狼吞虎咽,“太好吃了!” 没一会儿,元湘灵就打了个饱嗝儿。 小二端来酒,给濋飞飞倒满一碗,濋飞飞接过,佯装威严,道:“本小姐不喜饮酒时有人在眼前。” “得嘞,小的退下。” 濋飞飞扬手抬碗,依旧是直接一碗灌下肚去,“咳咳,这酒好辣。” 元湘灵觑视着濋飞飞又一次喷出酒来,又是擦眼泪又是擦嘴巴,心中偷笑。 “哼,想笑就笑吧,本小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飞飞,你为什么非要喝酒啊?” “湘灵,你又不懂了,饮酒是大侠的标配,古往今来,唯有饮者留其名,饮者,侠者!” 濋飞飞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作出一副豪迈的样子,她面色绯红,眼神涣散,看上去已有了醉意。 “飞飞,少喝点吧。”元湘灵有些紧张,她不是没见过别人喝酒,上次柳大哥月下狂饮,也没有表现出神智失控的样子,可是,飞飞她… “来干来干!”濋飞飞抱起酒坛,又给自己倒满一碗。 “飞飞!”元湘灵叫道。 “你吃你的,我喝我的…” 濋飞飞身后的华服男子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嘭!”濋飞飞放下酒坛,大力拍桌,一脚踏在板凳上,吼道:“谁笑我了,站出来!” 一时间,喧闹的酒楼静了下来,客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小二也小跑过来,假笑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道菜品您不满意?” 他不过来还好,一过来,濋飞飞就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成为大侠的另一件要事——吃霸王餐。 “湘灵,你吃饱了吗?”濋飞飞问道。 元湘灵已知道濋飞飞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慢慢站起,尽量不让小二看出端倪,“飞飞,我吃饱了。” “那就请二位姑娘结…” “账”这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小二就被濋飞飞踹出几米远,不过,濋飞飞这一脚,只使了一成功力,故而小二倒地后,还有力气挣扎着爬起来,他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吃霸王餐!来人啊!抓住她们!” 濋飞飞也大喊一声:“跑!” 第七章义结金兰且共从容 此时正值午间饭点,楼梯走廊,多有行走的客人,濋飞飞一手执刀,另一只手拽着元湘灵沿着下楼的路狂奔,有人挡道,她便以刀背将人击飞,待二人成功下楼,那楼梯上,也陆续滚下来不少客人。 就要冲出门时,一群手执棍棒刀枪的壮汉挡住了濋飞飞和元湘灵的去路,这群人凶神恶煞,是醉仙楼专门用来看场子的。 那小二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站到壮汉中央,直起腰板,恶狠狠道:“光天化日竟敢吃霸王餐,也不看看醉仙楼是什么地方,你们听好了,给我抓住这两个小妮子,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壮汉们摆开架势,气势汹汹。 “飞飞…”元湘灵躲在濋飞飞身后,濋飞飞松开她的手,执起另一把刀,安慰道:“湘灵,别害怕,有本小姐在,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妮子口气不小!”一壮汉道。 “兄弟们,别客气,这小妮不知天高地厚,今儿咱们好好教训她一番!”另一个壮汉道。 “哼,看招!”濋飞飞举起双刀,横在胸前,她将全身功力灌注在手腕处,灵巧一抖,这双刀就飞旋出去,刀刃飞舞处,隐约可见红色残影。双刀绕着壮汉们转了一圈,又飞回了濋飞飞手中。 “叮叮咚咚,噼里啪啦。” 壮汉们手中所执兵器,全都被弯刀斩成了两截,一截留在手中,另一截掉落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此时,整个酒楼鸦雀无声。 元湘灵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的少女。 有的壮汉反应过来,扔下半截兵器,拔腿就跑。小二也被濋飞飞的惊人实力吓到一时无言,但他还是扯着嗓子大喊:“继续上啊,她们吃霸王餐,别让她们跑了!” 余下的壮汉镇定心神,又举起残缺的武器,冲向濋飞飞。 濋飞飞将刀别至腰侧,一脚踏地,发出无形的气波,她借力腾空而起,另一条腿挨个踢向壮汉,从元湘灵的视角来看,濋飞飞是横着身子,在那些壮汉胸膛处踩了一圈。 这次,濋飞飞没放过那个小二,她又飞起一脚,踢到了小二的太阳穴处。 “哎呦…”小二又飞出几米远,其余的壮汉,也都捂着胸口,疼得在地上打滚。 “湘灵,我们走。”濋飞飞跃至元湘灵身侧,牵起她的手,大踏步准备离去,倏尔,似想起了什么,濋飞飞再次拔刀挥动,以刀势在地面上刻下了一行大字——濋大侠到此一游。 眼睁睁瞧着濋飞飞携元湘灵光明正大地走出醉仙楼大门,那倒地哀嚎的小二又想挣扎起身,喊人去抓他们,蓦然,一双锦鞋出现在他眼前,接着,一大迭银票又飘到他面前。 “本公子替她们结账。” 只听头顶传来男子轻佻慵懒的话音,小二先捡起银票,鉴别为真后,再回首望去,只见那男子早就轻摇着折扇,缓缓踱步出了醉仙楼,只留给他散漫潇洒的背影。 濋飞飞就牵着元湘灵,大摇大摆地走出醉仙楼大门,还大摇大摆地走在道路中央,神气十足,倒是元湘灵时不时小心回头张望,生怕再有人追上来。 “飞飞,我们去哪儿啊?”元湘灵怯怯地问道。 “湘灵,现下我们是一起吃过霸王餐的交情了,按照话本里讲的,接下来,我们就要结义了。”濋飞飞自顾自说道。 “啊?结义?” “嘿,跟我来!” 濋飞飞拽着元湘灵,跑到一家商铺,她也掏出了自己的钱袋,用仅剩的一些碎银买了一鼎小香炉、一捆燃香和打火石,又拉着元湘灵跑出枫华县城,路过那茶摊时,茶摊伙计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俩臭丫头…结账!” 茶摊伙计刚一喊出口就后悔了,他想起濋飞飞上次拿刀作势要砍他的样子,喊了一声就闭了嘴。 濋飞飞停了下来,这次,她倒是和颜悦色,不仅结了账,还又买了一坛酒,顺带拿走了两个瓷碗。 带着这许多物件,濋飞飞引着元湘灵又回到了枫树林,此时已是午后,日光穿梭在片片枫叶中,投下层层斑驳的影子。 濋飞飞选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放下香炉酒坛,拿出燃香,点燃了三根,递给元湘灵,示意她握住。 “飞飞?” 濋飞飞又点燃了三根燃香,然后面朝香炉,跪倒在地,“湘灵,你也一起来。” 元湘灵虽是不解,但此刻的好奇已胜过一切,她学着濋飞飞的样子,也跪倒在地,转头盯着濋飞飞,等待她下一步的动作。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濋飞飞,今日与元湘灵结为异姓姐妹,我为姐,她为妹,嗯…”濋飞飞依着话本里看过的,想了想,继续道,“从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对…” 说到“同年同月同日死”,濋飞飞急忙住了嘴,连着“呸”了三声,道:“干嘛要一起死,这种誓言不好。我濋飞飞会保护小妹,我们都不死!我们要一起冒险,我要成为大侠!小妹要找到师父!” 慷慨陈词之后,濋飞飞弯腰,行了三拜之礼,“湘灵,到你了。” 元湘灵先是眨巴着大眼,随后也学着濋飞飞,大声喊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元湘灵,今日与濋飞飞结为异姓姐妹,她为姐,我为妹…”元湘灵顿了顿,心道,飞飞怎么笃定她的年纪比我大呢,算了,不管这个了。 “从今后,飞飞一定会实现心愿,成为大侠,我也一定会找到师父!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好朋友!永远不分离!” 濋飞飞将那三根燃香插进香炉,元湘灵也跟着继续,这一切做完后,濋飞飞又打开酒坛,倒满了两只瓷碗,她本想按照说书人讲的,划开自己与湘灵的手指,将血放进酒水中再饮下,但一想,贸然动刀会吓到小湘灵,于是作罢。 “湘灵,我们干了!” 元湘灵接过酒碗,犹豫不决,她不敢喝酒,不知道喝酒有什么后果,不知道会不会喝醉,但飞飞又如此真诚热烈,为了结义,勇敢一次! “咕嘟咕嘟。”元湘灵一饮而下,不仅没咳嗽,也没被呛到。 “看不出来啊,湘灵,你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濋飞飞大笑道,“最后一步,摔碗!” “啪啦!” “啪啦!” 瓷碗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样?湘灵?”濋飞飞又牵起了元湘灵的小手。 “飞飞,酒真难喝…”元湘灵撅起了小嘴。 “哈哈哈哈哈,以后你跟着我,喝习惯就好啦!”濋飞飞大笑道。 元湘灵抽出手,捂住脑袋,在原地摇摇晃晃,“飞飞,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眼前的濋飞飞,已然变成了模糊的重影。 元湘灵伸手去抓,一个踉跄,身子就向后倾倒。 濋飞飞眼疾手快,绕到她身后,及时接住了她。 “这小湘灵,还是个一杯倒!”濋飞飞将元湘灵拖到一处阴凉树下,使其背靠大树,双腿伸展,此时,元湘灵已陷入酣睡。 濋飞飞拿起元湘灵腰间别着的铃兰花灯,细细打量,自言自语道:“这灯做工倒精巧,我瞧着湘灵一直拿它当宝贝。” 观摩了一会儿,濋飞飞又放回去,她背靠大树,躺在元湘灵身旁,打了一个哈欠,“唔啊,困了,本小姐也睡一会儿…” 太阳渐渐西沉,树影越拉越长,偶有几片枫叶,飘飘荡荡,降落在两个熟睡的少女身上。 正是“斜阳洗沥少年意,初现锋芒,当时天真只道是寻常。” …… “唔啊,这一觉睡得好香啊!”率先醒来的濋飞飞伸了个懒腰,接着摇醒身边的元湘灵,“湘灵,醒醒,起床啦!” “嗯…” 元湘灵似乎还带着醉态,她揉揉眼,声音娇憨沙哑,“飞飞,昨天发生什么了,我怎么记得你变成了两个,之后就…” “哈哈哈,小湘灵,你不胜酒力,睡过去了!” “啊?”元湘灵认真回忆昨天的情形。 “哎呀,湘灵,别管这个了,接下来,我们上路吧。”濋飞飞站起身。 “上路?去哪儿,飞飞?”元湘灵也跟着站起。 “我们沿路去明州港,在途中打探你师父的消息。” “可是,飞飞,我们没有银子了…”元湘灵有些犹豫,她不知如何说出口,如果接下来的路途,还是跟着飞飞吃霸王餐,她会整日担惊受怕的。 “这个嘛,说得也是。”濋飞飞双手掐腰,陷入思考。 “飞飞,我们去接悬赏,先赚一些再上路吧。”元湘灵建议道。 “好嘞,走!”濋飞飞说行动就行动,她牵起元湘灵,大踏步离开。 二人来到枫华县城外的悬赏告示牌处,濋飞飞大喊:“让让!让让!”她拔开人群,带着元湘灵挤到最里边。 悬赏的任务,依旧是老样子,濋飞飞眼尖,一眼就发现一个赏金一百两的任务,这任务是捉拿采花贼——辣摧花。 濋飞飞盯着这任务看了许久,随手抓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道:“喂,这辣摧花是什么来头,怎么赏金这么高?” 这路人面善心善,没有计较濋飞飞的无礼之举,反而平心静气,解释道:“女侠,你是外来人吧?这辣摧花就是一个简单的采花贼,但他武功高强,手段毒辣,寻常侠士奈他不得。”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一般侠士都打不过他,就算蹲到他,也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被他百般折辱,废去武功。久而久之,就无人再去接这个任务了,连官府也很头疼啊。”这路人说着,叹了一口气。 “有这么厉害?”濋飞飞跃跃欲试,越是刺激的,越是高难度的,她越要挑战,“那是他没碰上本女侠,那是这个江湖,还没开始流传本女侠的名号。” “飞飞,采花贼是什么?” 一直在旁安静聆听的元湘灵这时忽然开口询问,其实,元湘灵隐约可以猜到采花贼的含义,但她又不想面对,这会让她想起,第一次遇到的麻脸男。 “采花贼就是,就是那种好色狂徒,哎呀,湘灵,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濋飞飞伸出手,准备接下这个任务,就在此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金莲花香,又见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快她一步,先行接下了榜单。 “是谁!?”濋飞飞猛然转头,元湘灵也跟着回头看。 只见一身穿红褐色华服的年轻男子,一手执扇,一手拿着榜单,笑意吟吟地望着二人。 元湘灵忽然觉得,这个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样想着,湘灵又细细打量起来:这男子衣着华美,肩部腰部皆挂有珍奇的装饰,闪着耀人的光。那扇,是一把黄沁镶金扇,看上去价值不斐。 细看他的容颜,只见这男子皮肤光滑细腻,脸颊线条分明;栗色长发披在身后,发顶处盘了发冠,两缕长发垂在耳侧,额前的刘海儿斜向一侧,看上去慵懒随意;一对细长斜飞眉,一双狭长丹凤眼,鼻梁挺秀,唇角上扬;雍容华贵,俊美无双。 “你这人好大的胆子!看不到是本小姐先出手的吗?”濋飞飞怒道。 这男子气定神闲,慢悠悠道:“不好意思,如今,这榜单是在本公子手上。” 濋飞飞闻言怒火更盛,她伸手摸到腰间的双刀处,拔高音量:“怎么,你是想打架吗?” 其余路人见状,纷纷侧头围观。 元湘灵拉住濋飞飞,劝道:“飞飞,不然我们换个吧。” “湘灵你别管!本小姐今天就要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濋飞飞已然炸毛。 “呵呵,乐意奉陪。”这男子笑道,好像一切正合他意。 元湘灵眼瞧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劝不住濋飞飞,又急忙向那男子投去目光,那男子似是注意到,回了元湘灵一个微笑。 “你跟我来!其他人别跟过来!不然本小姐把你们都收拾了!”濋飞飞怒气冲冲,以双刀开路,分开人群,大踏步离开,那男子跟在其后,元湘灵无奈,也跟上他们。 又是在枫叶林,此处空旷寂静,确实是打架决斗的好场景。 落叶簌簌,似是为决斗的二人伴舞。 濋飞飞横刀胸前,这次的她,战意旺盛,并决意毫不留手。 那男子轻摇折扇,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元湘灵躲在濋飞飞身后的树旁,静观战局,她希望濋飞飞赢,但又不希望濋飞飞把那华服男子打成残废,毕竟,湘灵隐约觉得,这男子不像什么坏人。 “臭小子,看好了,本小姐这就把你打趴下!”濋飞飞喊完这一句,即刻施展招式“飞鸿舞”,双刀飞旋,红色残影重重,无情袭向男子。 男子仍立在原地,只见他轻挥折扇,向前扇动,空中似乎凝起一团褐色的光粒,这团看似气体的东西飞向双刀,两者触碰,气势抵消,“叮”的一声,双刀又按原来的轨迹飞回濋飞飞手中。 濋飞飞略微惊讶,随后又不屑道:“呵,原来是个术修。” 元湘灵也暗自好奇,她只见过柳凌风和濋飞飞以有形的兵器为武器,还未见过男子这种奇异的招法。 濋飞飞话音刚落,便再次抖动双手,这次,她将两把刀以左右不同的方向飞旋向男子,于此同时,她抬脚重重踏地,身形如红色火焰,直直袭向那男子! 左右中,全有攻势,男子依旧不慌不忙,他将折扇在手中转了两转,随后周身冒出土墙一样的掩体将他围住,这土墙围了一圈,四面八方的攻击也可抵消。 果然,濋飞飞的双刀砍到土墙上,如同砍向铜墙铁壁,这双刀又飞回濋飞飞手中。她的腿踢到那土墙上,如同踢中一块钢板。 攻击无效,濋飞飞战意加剧,誓要砍碎面前的屏障,她大喝一声,全身泛起红色光焰,那光焰凝聚到双刀处,随双刀猛烈挥砍。 土墙防御持续了五秒,消散也就在一瞬间,远处的元湘灵看得仔细,此时大喊:“飞飞,小心!” 华服男子再次挥扇,一团褐色光粒就在近处击向濋飞飞,与此同时,男子足尖点地,跃至远处,拉开距离。 转瞬即逝间,濋飞飞来不及躲闪,她立马横刀身前,以双刀为防御,挡住这一击。 “呲啦!” 濋飞飞挡下了这一击,但也沿着地面向后滑行了几米,最后堪堪稳住身形。 这一下吃瘪让濋飞飞彻底失去理智,她吼道:“本小姐宰了你!” “飞飞!”元湘灵心下担忧。 男子在远处,不急不躁,轻笑道:“果然有趣。” 濋飞飞持刀,以自下而上的姿势极快横砍,刀仍留在手中,但刀势所发出的弯月状无形气刃,片片斩向男子! 此招名为“惊鸿斩。” 元湘灵觉着这招就像柳凌风的“碎山峰”与“裂苍穹”的结合体,师从同门,在此刻就体现出来了。 男子腾空打扇,将那扇在手中转出华丽的弧度,霎那间,地面上接连冒出土刺,看上去像是用土与沙形成的尖刺,这尖刺一根根冒出,刚好停在濋飞飞面前一米处。 那些弯月状无形气刃砍过土刺,将它们脆裂,但同时,气刃的威力也消失,化为乌有。 濋飞飞再次发招,同样,土刺密集不断,挡住了攻击。 此刻,濋飞飞好像在男子的笑脸上看到了得意与嚣张。 她那样认为。 男子合扇,抬脚走向濋飞飞,“你我难分胜负,本公子提议,不如就此作罢?” 濋飞飞没有收刀,但收了招,叫道:“哼,你就是打不过本小姐,想认输。” 这男子闻言轻笑一声,对濋飞飞,看破不说破。 “你笑什么?”濋飞飞作势又要动手,这男子快要走到她身侧了。 元湘灵急忙跑了出来,她紧紧拉住濋飞飞,劝道:“飞飞,不要再打了,我们换个榜单吧。” 濋飞飞紧簇秀眉,纠结不语。 “不必,若二位姑娘不介意,我们可一同去捉了这采花贼。”男子提议道。 元湘灵抬头看去,男子已停在她们二人身前,她再一次观察起男子,只觉这男子虽衣着华贵,神情又带有骄矜之意,但并没有给人高高在上,不可接近之感。 “凭什么你说一起就一起?”濋飞飞撅起嘴,一脸不服。 “飞飞!”元湘灵叫道。 “那好吧,这是看在我义妹的面子上,本小姐才答应让你与我们同行。”濋飞飞将刀别回腰间。 “呵呵,还未请教二位姑娘姓名?” “哼,本小姐叫濋飞飞。我义妹叫元湘灵。” “元姑娘。”男子眼神示意元湘灵,与她打招呼。 元湘灵点点头。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濋飞飞问道。 “段瑢瑾。” 段瑢瑾——公子傲,折扇轻摇,谈笑翻风雨,决意定无所扰,五湖四海任逍遥。 第八章灭摧花启术缘 “段瑢瑾是吧?既然你要与我们同行,那本小姐可提前说好,你可别拖了后腿!”濋飞飞用略带娇蛮的声调说着,又“哼”了一声,将头昂起。 “呵呵呵,本公子知道的,可比你要多。”段瑢瑾打开扇子,懒懒地在身前摇动。 “你什么意思?”濋飞飞抬高音量,两手掐腰。 “不如濋女侠说说,如何捉这辣摧花?” 濋飞飞一时语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哼,那你说,这辣摧花是何人,我们又该如何下手拿他?” “据说此人好音律,故遭其毒手的多为乐坊女子。此人常夜间作案,擅以烟雾掩其踪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濋飞飞面上写着不服。 “行走江湖,自然要对各种讯息了如指掌。”段瑢瑾微微一笑,又道,“濋女侠,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出手?” 濋飞飞闻言也不再置气,她想了想,道:“如果确实是这样,那我们就要提前埋伏在乐坊,静等辣摧花现身。” “不错,但你可曾想过,城中共有四家乐坊,你可知这辣摧花会在哪家现身?”说到此处,段瑢瑾敛了笑,“若我们提前埋伏在一家乐坊,而辣摧花在别处现身,我们再换去这一处,下一次,辣摧花又在另一处出现,如此反复,这期间,那些女子可就都....”段瑢瑾适时停止。 “哼,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心肠?”濋飞飞的话带着阴阳怪气,但她的表情却是认真严肃,“既然这样,你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法倒算不上,不过这确实是最有效可行的,你我要夺回主导权,主动出击,诱敌现身。” “诱敌现身?难道,你是指,这辣摧花好音律,我们便用音律,诱他出现?” 段瑢瑾向濋飞飞投去赞许的目光,“正是如此,我们以一通音律的女子为饵,择一客栈,选一房间,让这女子在夜间奏曲,其余人埋伏在暗处,等待他现身。” “你怎么确定,辣摧花一定会出现呢?万一他认为这是陷阱呢?” 段瑢瑾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道:“哪怕他认为这是陷阱,他也会上钩。毕竟人对于自己喜欢在意的东西,会有偏执盲目的追求。” 濋飞飞沉吟道:“嗯....有点道理,不过,这通音律的女子,又该上哪儿去找,去乐坊吗?本小姐小时候可没学过这些。” 元湘灵此时开了口,她讷讷道:“飞飞,我好像懂一点音律,小时候,师父教过我很多乐器…” “湘灵,你?”濋飞飞闻言转头,她一手揽过元湘灵的肩膀,声调也降低,“湘灵,就算你懂,我也不会让你去做诱饵啊,你不会武功,我怎么能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呢。” “可是,飞飞,我也想帮忙。”元湘灵表情坚定,语气更是坚定。 “这…”濋飞飞一时无措。 “不若就让元姑娘来吧,你我二人藏身暗处,难道还没有保护好她的自信吗?”段瑢瑾道。 “你!段瑢瑾,你装什么,湘灵又不是你义妹,你说得倒轻松!” 濋飞飞陡然抬高音量。 段瑢瑾停下摇扇的动作,“呵呵,元姑娘,行走江湖,有些事情,总得自己亲身体验,才能有收获,你说是不是?” 元湘灵对上段瑢瑾的目光,在他眼中,她好像看到了,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的,一种无形的力量,那是一种鼓励,一种启发。 “飞飞,让我去吧,下山后,我还从未自己做过任何事,一直都是你们保护我,先是柳大哥,后是你,如果我一直这样软弱,我还怎么找师父?” “湘灵…”濋飞飞没有想到,元湘灵的心中,一直装着这些,看上去她又傻还爱哭,其实并不是简单这样。 “湘灵,那个柳凌风臭小子根本就不靠谱,我跟他可不一样!” 听到柳凌风这三个字时,段瑢瑾微眯双眼,露出了饶有兴味的表情。 “飞飞,我相信你,但我想相信自己一次。”元湘灵昂起头,面部的线条看上去都变硬朗了。 “好了,就这样吧,濋女侠,本公子向你保证,我会保护好元姑娘的,对自己,我可是一直很有信心。”段瑢瑾说完,冲着濋飞飞挑了下眉毛。 “你什么意思?我发现你这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你是不是故意说,本女侠没信心,不如你?”濋飞飞的眉毛,看上去也挑到了天上。 “呵呵,本公子可没这个意思,怎么想,是你的事喽。”段瑢瑾笑道。 “你!”濋飞飞莽起身子,看起来要冲上去打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轻摇折扇,率先迈着慵懒的步伐离去,“走吧,二位,去挑客栈。” 濋飞飞大喊一声,“啊,气死我了!”她一跺脚,牵着元湘灵跟上。 ......... 段瑢瑾选了一家最靠近城门的客栈,因为靠近城门,在追逐中可以远离内城,便于将辣摧花赶至城外,地形开阔平坦,才有利于战斗。而且,段瑢瑾包下了这间客栈,避免夜间元湘灵演奏,吵到其他客人,从而破坏整个诱敌计划。 看到段瑢瑾阔绰的出手,濋飞飞挑衅道:“喂,公子哥这么有钱,我就该先拿了你,劫富济贫,张扬侠义!” 段瑢瑾轻笑道:“是吗,濋女侠?你多吃几顿霸王餐,或许更能张扬侠义。” 濋飞飞彻底变了脸色,喊道:“你是不是在醉仙楼就遇上我们了?你跟着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巧遇而已,毫无目的。”段瑢瑾随意说道。 “哼,本小姐看你确实也不像坏人,当下管不了那么多,先捉了采花贼,再好好审你。”濋飞飞厉声厉色。 这二人在客栈的房内你一言我一语争辩着,元湘灵则握着一只萧,静静坐在窗边。 越灵汐教过她很多乐器,唯独萧,她吹得最好。因为越灵汐最喜欢吹箫,暮时,她常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河边的芦苇丛中,用萧声,传递心声。 “师父……”元湘灵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心中对越灵汐的那股强烈的思念眷恋之情。 河边,芦苇,箫声,女子。 元湘灵一直觉得,越灵汐身上,有她不懂的东西,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像创伤,宁静的创伤,那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回忆的孤独。 ..... 夜色已至,元湘灵站在推开的窗边,开始吹奏。 濋飞飞与段瑢瑾则藏身室内的屏风后。 萧声起,沉重,凝重,悲哀。 在这世上,音乐、文字、画面,三者是相通的,方式不一样,所表达的感情,却是同样的。 以形写神,以情动人。 “湘灵…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师父的。”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师父?”段瑢瑾问道。 “之后再跟你说…说起来可复杂了…” “嘘,有动静。”段瑢瑾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 濋飞飞凝神细听,在那乐声后,在远处,确有窸窸窣窣的轻微脚步声。 习武之人不会放过任何微末细弱的动静。 濋飞飞和段瑢瑾已屏住了呼吸,二人均握住武器,蓄势待发。 窗边并未点灯,但借着月光,濋飞飞隔着屏风,好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接着,浓烟四起,整个屋子如同笼罩在烟幕中! 元湘灵忘情吹奏着,她只听到“吱呀”一声,感到身边笼罩上了黑影,再一转头,对上了一张蒙面的脸,这人迅疾出手,点中她的穴道,将她搂在了怀中,跃出窗外。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 奇怪的是,此刻的元湘灵,并未感到恐惧,或许,是麻木已超过了恐惧。 她想起了麻脸男,想起了柳凌风,现在,她想到的,是濋飞飞和段瑢瑾。 湘灵心中窃喜,这个采花贼,果然上钩了。 “不好,快追!”濋飞飞听到动静,踹开屏风,段瑢瑾与她同时跃出窗外。 果然,辣摧花抱着元湘灵,朝着城外飞奔而去,此人轻功高,每步都踩在树枝上,弹跳有力,稳步疾行。 濋段二人施展轻功,牢牢跟住。 “你迫他下来,这样下去我们追不上他。”段瑢瑾道。 濋飞飞会意,手腕一抖,就施展出“飞鸿舞”,双刀飞旋,速度也比平常快了一倍。 许是感受到身后强势的威压,辣摧花改变了行动轨迹,他下意识从树干跃下,踏至地面,再运功起身,就是再次越上树干。他身形一动,刚想抬腿,却骤然发现,双腿无法动弹,仿佛被封在了水泥里! 好像双腿与地面融合,也变成了沙土,辣摧花身经百战,如此诡异的术法,还是头一次见,但他抱着元湘灵,无法低头看仔细,在战斗中,几秒的时间就可以定生死。 辣摧花咬咬牙,双臂挥动,猛然把元湘灵摔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得以弯腰低头,借着月色,看清了,自己的双腿,已然变成了凝固的泥土! 元湘灵滚落在地,这一摔,可伤得不轻,她还从未亲身体验过,肉体的极致疼痛,疼晕过去前,湘灵心想,还好把铃兰灯放在了客栈里,不然,就要被摔碎了。 此刻,濋段二人与辣摧花的距离,只有一丈,段瑢瑾以扇指人,牢牢控住辣摧花,此招极耗心力,需施法者高度凝神。 段瑢瑾喘息声加重,“拿下他!” 濋飞飞本想先去检查湘灵的状况,但注意到段瑢瑾的异状,她也明白孰轻孰重,战斗中,时间宝贵如黄金,一丈的距离,越过去,辣摧花就解了控,好在,来得及,濋飞飞已与他交上手。 这辣摧花手中未拿任何武器,他用的是暗器,濋飞飞看不清,他如何发招,但看得清,每次袭向她的银针,密集如雨点,哪怕二人近在咫尺,濋飞飞挥刀砍中的,也不是辣摧花的肉体。 段瑢瑾腾空打扇,辣摧花所过之处,冒出土刺。 “妈的,老子先宰了你!”辣摧花骂道,他意识到,段瑢瑾的术法,对他威胁最大。 蓦然,烟雾起,濋飞飞什么都看不到了,“段瑢瑾!” 无人应答。 “啊!辣摧花,给我滚出来!” 濋飞飞怒吼着,朝着四面八方发招,惊鸿斩的气刃,带着强烈的怒火,这怒火足以驱散烟雾。 “啊!” 有人惨叫一声,不是段瑢瑾,是辣摧花。 烟雾已散,辣摧花,倒在土墙前。 土墙散,段瑢瑾完好无损地摇着扇子,他额上布满汗珠,神情疲惫,面上却还带着笑。 濋飞飞松了口气,关心的话刚想说出口,到嘴边,却变了味,“真是福大命大,你那土墙可挡不了多久,得亏本小姐随意发招,就把他轻松击倒了。” 段瑢瑾不置可否,他望向倒在另一边的元湘灵,面色凝重。 “湘灵!”濋飞飞这才想起来,她跃至元湘灵身侧, 将她扶起,检查她的身体。 元湘灵面部和身上多有擦伤,不知内里如何。 “先回去。”段瑢瑾忍着厌恶,扛起辣摧花。 濋飞飞也扛起元湘灵,随段瑢瑾回客栈。 第二日,濋段二人将辣摧花带去了悬赏处,愤怒的人群一拥而上,当场把他打死。 那一百两赏金,段瑢瑾没有收,他止住濋飞飞,不让她开口,对着众人道:“把这些拿去给那些姑娘们的家人吧。” 有些被辣摧花奸淫的女子,无法承受事后的精神折磨,选择了自尽。 “你…”濋飞飞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段瑢瑾。 “大侠啊,敢问您尊姓大名?”一围观群众问道。 “呵呵,全是这位濋飞飞濋女侠的功劳。”段瑢瑾打开折扇,笑着离去。 濋飞飞本想跟在他身后问个清楚,但围观众人高呼着,“感谢濋女侠!感谢濋女侠!女侠英勇!女侠英勇!”这些话语,是濋飞飞最想要的,虽然此刻,她看上去得到了,但感觉,还不够畅快,只是此刻,她没有细想,被人称呼为侠,那就真的是侠了吗? 回到客栈,元湘灵依旧躺在床上睡觉,医师为她检查治疗过,静养七天,方可下地。 段瑢瑾在房内坐着,把玩着手中的黄沁镶金扇。 濋飞飞坐他面前,问道:“喂,你干嘛不要那一百两,又干嘛都说是我的功劳?” “本公子不缺钱,要钱何用?本公子不图名,要名何用?不过,若我的确没钱,我确实会收下那一百两。”段瑢瑾没有抬头,还在把玩扇子。 “可是,本小姐没钱啊,我和湘灵之所以揭那个榜,就是为了一百两啊。” “可以理解。但日后,你们不用再为赚钱而揭榜了。” “你什么意思?”濋飞飞狐疑道。 段瑢瑾狡黠一笑,“行走江湖,多一个伙伴,多一份保证,濋女侠,你说是也不是?” 濋飞飞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沉下脸来,故作骄矜,“本小姐看你确实不像坏人,行走江湖嘛,还是人多为好,看在你术法高,人又大方的份上,本小姐允你与我们同行。” “呵呵。” “不过,段瑢瑾,你到底是何人?你绝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之人吧。”濋飞飞问出了这一句,她面上也露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段瑢瑾眼中闪过惊讶,也就一瞬,“呵呵,本公子原以为你又莽又蠢,没想到,还长了脑子。” “你!!”濋飞飞瞪大双眼,不可置信,段瑢瑾竟敢当面嘲讽她! “嘘,小声点,别把元姑娘吵醒。” “好啊,我们出去打。”濋飞飞已握起双刀。 “不打,你安静些吧,为了日后少些冲突,本公子建议你习惯多听真话。” …… 七日后,元湘灵可以下地,段瑢瑾为她点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让她开怀大吃。 “飞飞,段公子,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我。” “哎呀,客气什么,湘灵,要不是你,怎么能把那采花贼引出来,你多吃呀!”濋飞飞说着,又给元湘灵夹菜。 “元姑娘,委屈你了。”段瑢瑾向元湘灵点头示意。 “没事,段公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也想帮上一点忙。” 以前,元湘灵的声音总带有怯懦,这次之后,她有些变了。“元姑娘,为何你的师父,不教你武功?”段瑢瑾问道。 “是啊,湘灵,她都是师父了,为什么不教武功呢?” “我不知道…”元湘灵回忆起越灵汐,低下了头。 “其实,有时候,有一种保护叫隔绝,用远离的方式,就能隔绝危险,或许…”段瑢瑾自言自语道。 “段瑢瑾,你念叨什么呢,这次你说的话,本小姐怎么听不懂了?” 段瑢瑾没有回应濋飞飞,他对着元湘灵,继续道:“元姑娘,如果,你可以学武,你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愿不愿意这样?” “啊?段公子,我?”元湘灵睁大了碧绿眼眸,那本真懵懂的神情,又回到她脸上。 濋飞飞也来了兴趣,“段瑢瑾,怎么回事?” “元姑娘,可否伸出你的双手?”段瑢瑾说着,起身坐到元湘灵身旁,离她很近。 元湘灵稍微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没了。被辣摧花抱过后,按说她应该厌恶男性的靠近,但她没有,有些男性意味着安全,有些则意味着肮脏与危险。 柳凌风,她的柳大哥,她会永远怀念他的怀抱,他的银柳花香。至于段公子,在他靠近她时,她没感到危险。 元湘灵伸出双手,段瑢瑾握住。 濋飞飞急了,她怒拍桌子,大叫道:“段瑢瑾,把手给我放下!别碰湘灵!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登徒子!” 段瑢瑾飞快瞥了濋飞飞一眼,示意她安静,濋飞飞哼了一声,不再喊叫。 元湘灵任由段瑢瑾握着,他的手,细长分明,手掌光滑细腻,感受到这些,元湘灵有些脸红,毕竟段瑢瑾是男子,不会心动,也会尴尬。 “那个,段公子,我…”元湘灵打算抽出手。 段瑢瑾也适时放开她,只是,段瑢瑾全程神色自若,毫无异常,“在下感知的果然没错,元姑娘,你体内有充沛的灵力,你完全可以,像在下一样,成为一个术修。” 元湘灵的碧绿大眼,大张着,闪烁着疑惑与期待的微光。 第十章对酒当歌少年正好 此后一个多月,段瑢瑾每日都会在枫树林教授元湘灵术法,濋飞飞就在一旁辅助,有时会充当教学案例。 就这样,三人日益相熟,在湘灵学习术法的最后一天,段瑢瑾决定以实战演练,作为她这段时间的修行考核。 这实战演练,实际就是让元湘灵与濋飞飞、段瑢瑾二人分别对打,只是这次每个人都要使出真正的实力,不能留手。 “啧啧啧,段瑢瑾,本小姐真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挺随意的,在这些事上,真是认真又负责啊。”濋飞飞感叹道。 “呵呵,濋女侠,先别奉承,待检验过元姑娘的修行成果后,再夸奖本公子也不迟。”段瑢瑾道,他推开折扇,向枫树林中的空地走去,那里,元湘灵正举着灯,严阵以待。 对元湘灵来说,能和飞飞与段公子二人真正交手,其实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她渐渐喜欢上了术法,喜欢上了修行。 “元姑娘,小心。这次,是认真的。”段瑢瑾虽是摇着扇,但经过这半月的相处,元湘灵已能分辨,段瑢瑾何时是真的悠闲慵懒,何时是马上准备挥扇进攻。 不等元湘灵回答,段瑢瑾腾空打扇,土刺层层迅疾冒出,其实,段瑢瑾还是留手了,他这招是可以直接,让土刺在敌人脚下冒出,若反应不过来,敌人直接就被穿透了,此招狠辣残酷,但段瑢瑾在实战应用中,会刻意控制土刺冒出的方位与速度,这次,他控制土刺长在元湘灵面前仅有半米处,这预示着,土刺很快就会从她脚下冒出了。 一秒,两秒,三秒? 元湘灵不知道。但她知道,在战斗中,分秒必争,拆招应招对招,把握在光阴逝去的刹那。 段瑢瑾,要的就是元湘灵的反应能力。 土刺冒出在眼前的霎那,元湘灵果断挥灯,骤然,在她脚下长出了一根粗壮巨大的藤条,看起来像藤条,又像植物的根茎。这枝干向上蜿蜒着,托着元湘灵,一直长,直到离地面有三米 那土刺,果然在元湘灵脚下冒出了,只是元湘灵的这招,挡住了土刺的势头。此刻,元湘灵正伏在根茎上,待脱离土刺攻击范围,她冲着地面上的段瑢瑾挥灯,“天女散花!”花灯泛出绿光,数不清的花球从灯芯冒出,袭向段瑢瑾,这些花球在攻势所达的最远处,又散成一片,看上去,真就如天女散花。 段瑢瑾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快速挥扇,自他扇中发出的褐色光粒,与花瓣相撞,二者互相抵消。 也就在此时,段瑢瑾足尖踏地,一个瞬移,他已来到元湘灵的近处,以扇为指,指向的根茎,迅速石化,元湘灵察觉到时,已经晚了,那石化速度沿着根茎蔓延,很快就攻击到了她的小腿。 但元湘灵还想再做最后一次攻击,石化处已至腰部,她重重挥灯,自灯中发出的花瓣,凝结成了条状,就像弓弦射出的利箭,湘灵是最后一击,攻势快且凶,足足有五条这样花瓣攻击袭向段瑢瑾,封住了他的去路。 段瑢瑾的石化封印术最耗灵力,因此,这几秒内,他使不出土墙防御术,如果再多几秒,或许就可以了,但元湘灵的出招明显没给他反应机会。 段瑢瑾收扇解控,挥扇发出团团褐色光粒,与花瓣抵消。 元湘灵的根茎术法消退,她随着那消去向下的方向,又回到了地面上,但石化后的双腿明显无力,“扑腾”一声,元湘灵摔倒在地。 段瑢瑾与濋飞飞同时行动,没待他们二人靠近,元湘灵就试着站起来,“哎呀!”元湘灵又倒在了地上。 濋飞飞蹲在元湘灵身边,替她揉着腿,又白了段瑢瑾一眼,道:“非得用这招干嘛!” 段瑢瑾带着笑,无奈地摇摇头,他半蹲在元湘灵的另一侧,关切道:“元姑娘,如何?” 元湘灵看上去明显很高兴,“没事儿啦,段公子,怎么样,我有进步吗?” 此时段瑢瑾很想抽出手,拍拍元湘灵的小脑袋,考虑到濋飞飞可能会大喊大叫,他没有动作,但话语里带着欣慰与鼓励,“嗯,元姑娘,你进步很快。” “嘻嘻,飞飞,我没事了,我们再打一场!”元湘灵站了起来。 “嗨呀,湘灵,你呀。”濋飞飞宠溺笑道,她拔出双刀,与元湘灵拉开距离。 段瑢瑾也跃至远处观战。 “湘灵,你要小心哟。”话音刚落,濋飞飞自下而上横砍,弯月状气刃袭向元湘灵,此招正是惊鸿斩。 段瑢瑾心中想着濋飞飞刚才白他那一眼,又看到她的发招,再次无奈地笑笑。 此刻,若元湘灵以花朵防御,那很快,屏障就会被打碎,她自己,也会被伤到,若以根茎术腾空,根茎也很快会被濋飞飞的气刃斩断,当下,元湘灵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躲避的招法。 躲避?为何要躲避,若进攻呢? 元湘灵还没试过,也不知道,术修的招法能否与武修的攻击抵消。 念及此,元湘灵集中精神,她的身体,也泛出了绿光,“天女散花!” 团团花球与气刃相撞,一开始,确实抵消了不少,但濋飞飞攻势迅猛,气刃接连不断,元湘灵不能耗费太多灵力在攻击上,她果断变招,脚上长出根茎,驮着她,飞向空中,元湘灵改变了方向,使自己飞向濋飞飞身旁,果然,根茎长出的霎那,濋飞飞的气刃就把底部斩断。 此刻,元湘灵就在半空中,与那剩下的根茎,一同掉落。 濋飞飞手腕一抖,双刀飞旋,直直飞向元湘灵。 段瑢瑾依旧在挥扇,不过面上闪过了一丝紧张。 元湘灵挥灯,地面上冒出的藤蔓,适时缠绕住了马上就要袭向她的双刀。 但元湘灵,马上也就要摔到地面上去了。 濋飞飞抬腿踏地,想要去接住元湘灵。 段瑢瑾挥扇,从元湘灵落地出的脚下,冒出了土墙,说是土墙,但又是实心的,不如说是以土为形的圆柱。 元湘灵一屁股坐在土柱上,又随土柱下移,最后,稳稳落地。 “段公子,我还没见过你用这招!”元湘灵惊讶道。 “呵呵,元姑娘,来日方长,你还能见到更多。”段瑢瑾道。 “湘灵,没事儿吧!我是不是下手,太…”濋飞飞已赶至元湘灵身旁,一脸愧疚,“湘灵,我就想着,把我厉害的招式,都使出来!看看你能不能挡住,哎…” “没事儿啦!飞飞。”元湘灵给了濋飞飞一个拥抱,“飞飞,我很开心,你没有故意让着我。如果没有你们,我怎么才能真的学会运用术法呢?” 元湘灵说着,又看向了段瑢瑾。 濋飞飞也看向他,“怎么样,段瑢瑾,湘灵的考核,算是通过吗?” 濋飞飞这句话虽是问句,但听上去就变了味,好像如果不通过,她就要揍段瑢瑾。 “当然通过了。元姑娘,日后,你一个人,也可以应对危险了。” “一个人?”元湘灵闻言变了脸色,濋飞飞也变了脸色。 段瑢瑾忙解释道:“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日后你不必再依赖他人,唯有自立,方为长远之计。” 元湘灵懵懂地点点头。 濋飞飞走近段瑢瑾,紧紧盯着他,段瑢瑾也对上濋飞飞的目光,他先是疑惑,因为他没在濋飞飞脸上看到她想要说什么,“濋女侠,又怎么了?” 濋飞飞“哼”了一声,道:“段瑢瑾,看在你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地教湘灵,考虑到日后我们要结伴同行,所以呢,本小姐决定…” “决定什么?”段瑢瑾问道,他看上去很感兴趣。 “咳咳,本小姐决定把你收为小弟!” “哈哈哈哈…”段瑢瑾拿扇子敲了一下濋飞飞的脑袋,濋飞飞大叫一声,跳起来就去夺段瑢瑾的扇子。 段瑢瑾没让她抢到,“濋飞飞,你到底想说什么?虽然你蠢了点,但本公子还是喜欢听你有话直说。” 濋飞飞停在原地,掐起腰,昂起头,“哼!直说就直说,本小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什么,我与湘灵已结为姐妹,那个,行走江湖,要成为侠客,就要有很多兄弟!”濋飞飞停住,盯着段瑢瑾。 “哈哈哈哈…”段瑢瑾大笑道。 “你笑什么?”濋飞飞喊道。 “好了,我不笑了,濋女侠,你不是要结义吗,那开始吧。”段瑢瑾神色轻松,他也很高兴。 “这就答应了?说好啊,你是小弟啊。”濋飞飞在执着这个,虽然她明显看出,段瑢瑾要年长于她与元湘灵二人。 “哎,濋女侠,你若要认真对待结义,就不可无视年龄,本公子呢,要比你年长,你确定我为小弟,而不是你为小妹?”段瑢瑾笑道。 濋飞飞闻言跺了跺脚,她是不想让段瑢瑾占这个便宜,但事实又无法改变,“那行吧,我们就不论年龄了,只结为兄弟就好了。” “呵呵,随你。” 元湘灵在一旁偷偷笑着,濋段二人的相处,总是能给她带来欢乐。 不知不觉间,她已在心灵上依赖他们。柳凌风、濋飞飞、段瑢瑾,是她下山来遇到的,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虽然柳凌风与她相处的时间短,但她还是会把柳凌风视为重要的人。或许,一见钟情的,钟情的是幻象,但那幻象,直到破碎的那天,会永远留在人心中。 ...... 濋飞飞把元湘灵段瑢瑾二人留在枫树林中,自己又去了枫华城内买结义需要的物品。 “元姑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的师父,是何人?”段瑢瑾与元湘灵倚在树下的阴凉处,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 元湘灵还没把她为何下山这一系列事讲给段瑢瑾,她想着,时机一到,大家就都会讲出自己的故事了。 “段公子,我不知道师父的名字,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武功,其实,我猜,师父,瞒了我…,她…被人抓走了。” 段瑢瑾知道,这一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元姑娘,待飞飞回来,我们结义后,再一起商讨此事吧。” “嗯,谢谢你,段公子,嗯…”元湘灵犹豫了下,她很想问段瑢瑾,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但又觉得,这样直接问出口,又显得对他不信任,遂住嘴,不再说话。 段瑢瑾察觉到了,但他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回来啦!又在那个小二那里买的酒!”濋飞飞已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枫树林,段瑢瑾走过去,替她接过酒坛,放至地上,点评道:“这么复杂?真是形式主义,本公子与人结交,喝过几碗酒就可以做兄弟了。” 濋飞飞没搭理他,她按照上次的过程,先是摆好香炉,又点好燃香,分别放入段瑢瑾和元湘灵手中,然后朝着香炉,跪倒在地。 元湘灵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自然地做着这些。段瑢瑾明显是第一次结义,但他的行动,看上去也很自然。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濋飞飞和小妹元湘灵,今日与段瑢瑾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行走江湖,互为照应,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肝胆相照!”濋飞飞用洪亮的嗓音激情地喊着这些,段瑢瑾在一旁听着,是发自肺腑的想笑,不是嘲笑,是一种由衷的,来自心底的笑,他的热血,一直掩埋在谈笑间。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段瑢瑾,今日与濋飞飞,元湘灵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后,行走江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生死与共。”段瑢瑾的声调比以往都要郑重、认真。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元湘灵和濋飞飞,今日与段公子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后,大家一起行走江湖,并肩战斗,我们要做永远的伙伴,永远的好朋友!”元湘灵道。 三人一同跪拜,之后,濋飞飞率领二人插香,又拿出酒坛,倒满了酒碗,段瑢瑾接过,一饮而下,道:“这酒呢,虽然跟本公子喝过的琼瑶佳酿相比,差了一点,不过呢,勉强还算可以吧。” 濋飞飞这次没咳嗽,她也饮尽了酒,调侃道:“哟,公子哥,你很拽嘛,你这样讲话,本小姐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段瑢瑾摇着扇子,道:“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公子呢,自然是跟旁人学的了。” 二人又开始斗嘴。 元湘灵端着酒,她回想到上次饮酒后,立刻就醉倒了,想着,这次她多撑一会儿,跟飞飞和段公子多说会儿话。一抬手,一口气就把酒饮尽。 “等一下啊,我们继续喝,好不容易碰到两个都对我胃口的人,怎能不开怀痛饮呢,继续!”濋飞飞一边喊,一边又给段瑢瑾和元湘灵满上。 段瑢瑾扶着元湘灵坐下,他已发现,元湘灵站不稳了。 “段公子,我没事,我还能继续。”元湘灵晃晃头,又端起酒碗。 段瑢瑾不再管她,他看向濋飞飞,问道:“濋女侠,你跟本公子讲讲,你们是怎么碰见的。元姑娘又为何要找师父?” “啊!师父!我师父被神秘人抓走了!”元湘灵突然喊道。 濋飞飞也坐了下来,她神智还算清醒,遂开口,替元湘灵把所有事又讲了一遍。 元湘灵还没睡过去,她倚在濋飞飞身旁,自言自语着。 “原来是这样。本公子也是打算去梵净岛,看看那珍珑试炼,到底为何。”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三个在一起!”濋飞飞兴奋道,她转了话音,又道,“段瑢瑾,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你不会是什么皇亲贵族吧?有必要保持神秘吗?” 段瑢瑾笑着,拿折扇敲了下濋飞飞的脑袋,“濋飞飞,你这想象力真够丰富的。”他稍微停顿,又道,“你们啊,总是好奇人的身份,人的来路,为什么,就不着眼于当下呢。” 段瑢瑾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元湘灵看似醉了,但此时又冒然开口,“段公子,湘灵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不要好奇你的过去,要好奇,你现在做什么!” 看来元湘灵只有喝醉了才能发挥出最有洞察力的本真。 濋飞飞也看出,段瑢瑾其实并不想告诉她们,他到底是什么人,但濋飞飞认为,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哪怕濋飞飞再任性,再骄蛮,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时,她也能做到为对方着想。 “哼,本小姐呢,一直就觉得,你这人呢,虽然看起来让人不爽,但是呢,你绝对不是坏人,你也和别人不一样…说说吧,段公子,你有什么心愿,你不是说,着眼于当下吗?” “哈哈哈哈哈…”段瑢瑾大笑着,如果有哪刻可以暴露他的真心,可能也就是此刻了。 但段瑢瑾很快就恢复平静,语气轻佻,懒懒道:“本公子没什么心愿,行走江湖,结交朋友,这些,就足够有趣。” “对,结交朋友!我真的很开心,能够认识你们,飞飞,段公子,还有柳大哥!”元湘灵又喊了出声,她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师父,这是湘灵第一次交朋友啊,没有你,湘灵也觉得很开心,师父,你别怪我!我还是很想你啊!” 元湘灵饮过三碗酒,神智早就模糊不清,一切行为,皆凭本能。 她喊着,声音里也带了哭腔,濋飞飞及时站起,又把她拉回地上,“哎!我们陪你一起,早晚能找到师父!湘灵,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段瑢瑾,算是第一个男性朋友,我真的很喜欢你们,本小姐要念诗,要唱歌!做大侠,是要及时行乐,且饮且吟!” 濋飞飞把元湘灵按倒在地,自己又摇晃着,站起身,唱道:“…好容光,旦旦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飞飞,我也会唱这些,师父教过我!”元湘灵再次站起,跟着濋飞飞一齐开怀大唱。 段瑢瑾没有醉,他永远不会醉,尤其此刻,他会让自己,永远记住面前两个少女的欢颜。 正是,“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第十一章山岭行惊恐欲断魂 那一夜欢饮乐吟后,元湘灵和濋段二人又在枫华城停留游玩了数日。此时,距离梵净岛的珍珑试练还有七天,三人决定上路前去明州港。 出发前,段瑢瑾买了两匹马,一匹他自己骑,一匹给濋飞飞,由她载着元湘灵。 这日,三人停在野外一个酒肆,这酒肆刚好建在道路分叉口,通往明州港的路,共有两条,一条官路,一条山路。官路是大道,但路途相对较远,山路是小道,路途短,但需要经过一座山岭。 拴好马,三人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酒肆小二迎上前来,“三位客官,要点什么?” 元湘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小二,下意识却察觉到不对,他们自出枫华城后,很多次停在野外的酒肆休憩,那些小二,面上全都是放松淳朴的笑意,那是迎接客人的笑,但面前这个小二,虽然也是迎客的笑,但看上去就像皲裂的龟甲。 这是下意识元湘灵心中所想。 “三杯茶即可。”段瑢瑾道。 “好嘞,客官。” 小二奉来茶,又转身去忙活了,濋段二人坐得很近,都在各自饮茶,这段时间来,他们已有了默契。 元湘灵又观察起这个酒肆,除了他们,不远处的一桌还有人,那三个人看上去是猎人打扮,头戴毡帽,腰围兽皮,脚踩厚靴。其中两人身上背着弓箭,砍刀放在了地上,另一人脚下放着一个大麻绳袋,看上去装的都是捕猎工具。 离得不远,所以他们说话,元湘灵可以听清。 “大哥,你说这到底怎么办?”脚下放着麻绳袋的一人开口道。 被称作大哥的汉子身形是三人中最为魁梧的,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能怎么办?不去,咱兄弟仨今后还指望什么吃饭?” “大哥,你想清楚,那些兄弟去了,没一个回来的,这阵子来,没人再敢走那条路了。”另一个背着弓箭的人劝道。 这时,小二假装为兄弟三人添酒,挪到他们身旁,伺机搭话,“三位客官,听小的一句劝,别去了。” “怎么?小兄弟,你想说什么?”大哥道。 “哎,小的家就住乌熊岭上,家中本有位老娘。哎,小的平日在这儿看顾酒摊生意,晚上也不回去。哎,就一个月前吧,小的回了趟家,呜呜呜呜呜呜呜…” “喂,接着说啊,你怎么哭起来了?”濋飞飞突然喊道。 她这一出声,那三兄弟回头,段瑢瑾对上兄弟三人,行了拱手之礼,算是打个招呼,他,也一直在听。 “呜呜呜呜呜呜,小的回家发现,我那可怜的老娘啊,死得是真惨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小二又回忆起当时的惨状,声泪俱下,收不住了。 “小兄弟,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那大哥劝道。 “呜呜呜,我的老娘,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给弄死了,分成了两半….我看到的时候,老娘的…尸体,就躺在院子里…” 元湘灵悄声向濋段二人道:“好可怕….” 段瑢瑾眼神示意她莫怕,继续听下去。 “怎么回事?有怪物?”濋飞飞再次喊道。 那兄弟三人听到怪物二字,明显变了脸色,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那大哥也不再藏着掖着,他先是抱拳向元湘灵和濋段二人行礼,后开口道:“三位少侠可是要去明州港?” “是啊,怎么了,本女侠听你们话里的意思,那条山路不能走,乌熊岭有怪物?”濋飞飞道。 “小民奉劝三位少侠,能走官道,就莫要走山路。”猎人大哥道,他虽是平民百姓,但见到段瑢瑾一身华丽昂贵的服饰,该有身份认知绝不会少。 “何以如此?”段瑢瑾道。 “这乌熊岭上,出了怪物,哎…”猎人大哥又叹了口气,“也就一个月前吧,进山打猎的兄弟们,全都消失不见,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那小二抹了把眼泪,补充道:“还不止这些呢,岭上住的人,都遭了毒手,除了老娘,其他人,也都…都死得极惨…” 元湘灵想起刚才小二所说的“分成两半”,不禁打了个寒颤,“是什么怪物?这么可怕…你们为什么…”元湘灵本想说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报官?”想到濋飞飞说官府都是酒囊饭袋,她把话咽了回去, 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悬赏榜单下任务,找人调查呢?” 猎人大哥闻言,露出了一副被逗笑的无奈表情,“少侠,乌熊岭的惨状,人人听了都避而不及,赏金要高达多少,才会有人愿意冒险去调查呢?更何况,哪怕一万两黄金,买得回自己的命吗?” “可是,在下方才听猎人大哥你话中所言,这乌熊岭,你是一定要去的。”段瑢瑾笃定道。 “哈哈,俺们兄弟三个,没什么大本事,就会打猎,也就靠这吃饭。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兄弟仨一月没打猎了,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要说种地去,也来不及啊,没等粮食丰收,俺们仨就饿死了。” “可是,大哥,咱去了也得被怪物给弄死啊。”另一位猎人兄弟道。 那小二也劝道:“别去了,这乌熊岭,现在算是没人了。平常那些赶路的旅人都不走山路改走官道了。小的日日害怕,生怕哪天夜里,那怪物下山,跑到酒铺里来,再把小的给劈成两半!小的这酒摊生意,也快关门了!”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沉默。 一旁的濋飞飞见状,对着段瑢瑾道:“段瑢瑾,你怎么说?” 段瑢瑾撑开折扇,摇了又摇,眉头微皱,似在思忖。 “湘灵,你呢?”濋飞飞又看向元湘灵,她知道,湘灵会害怕,所以刻意放缓了语气。 “飞飞,我们要不要先给猎人大哥们一些钱,让他们别去岭上打猎了…”元湘灵说完,又望向了段瑢瑾。 段瑢瑾点点头,他起身,走至三个猎人身前,拿出一迭纸票,交给大哥,“猎人大哥,这应该够你们用上一段时间。按目前的情况看,还是尽量另寻其他生路吧。” 那猎人大哥脸上涌出憨厚朴实热诚的笑容,他颤抖的手接过纸票,激动地马上就要跪下行礼,段瑢瑾扶住他,示意不必,而后,段瑢瑾又回到座位。 那猎人三兄弟还是过来磕头了,“好人啊!少侠真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人!苍天有眼啊!” 元湘灵还是第一次这种场面,她暗中观察段瑢瑾,发现他神情自若,似乎习以为常,而濋飞飞,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不用多礼,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段瑢瑾淡淡道。 猎人三兄弟离去。 濋飞飞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哼,段大侠,你到底怎么想的?交个底。” 段瑢瑾恢复了轻佻语气,“濋女侠,你又是怎么想的?交个底。” “你!哼…” 元湘灵觉得,自己有时候并不能理解到,濋段二人置气的点。 “飞飞,段公子,你们是想要去乌熊岭,一探究竟吗?” 此话一出,濋段二人同时看向元湘灵,段瑢瑾的眼神中是严肃,濋飞飞则是不忍。 “元姑娘,给他们短期内生存所需的钱财,只是解决了一时的问题,要想彻底解决,恐怕得走一趟乌熊岭了。” 这是段瑢瑾从一开始皱眉就在纠结考虑的问题,他知道,以濋飞飞的性子,她是绝对会去乌熊岭看个清楚的。但是元湘灵,她胆小,本身又像娇花一样,本意是保护她,让她留在酒肆,等着他们二人。毕竟,这次乌熊岭的怪物,段瑢瑾下意识觉得,哪怕是他,也可能应付不了。但段瑢瑾又想到,如果对待元湘灵,总是以保护为目的,那她将永远不会真的变强。所以,最后,段瑢瑾还是把内心真实所想说了出来。 “没错,既然要做大侠,就要管官府都不管的事,其实不瞒你说,段瑢瑾,不管你怎么做,我濋飞飞,铁定是要去乌熊岭上看个清楚,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濋飞飞一口气讲完,又望向元湘灵,“湘灵,这次很危险,你还是留在酒肆,等我们回来吧。” 元湘灵委屈道:“飞飞,我已经通过了段公子的实战训练,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战斗,无论是什么怪物,我都不怕,我也不怕死,我想要冒险,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们结义时,不是说好了,不离不弃,并肩战斗,同生共死吗?”元湘灵越说越委屈,似是抱怨濋飞飞太自作主张。 “啊,湘灵,我…你?”濋飞飞不知所措。 段瑢瑾轻笑一声,拿折扇敲了敲濋飞飞的脑袋,“蠢女人,别再把元姑娘当成需要我们保护的花朵了,我们三个,要站在一起。” 濋飞飞瞪了段瑢瑾一眼,又换上了哄人的语气,“湘灵,对不起,我是不想你受伤才…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元湘灵明媚一笑,“没关系啦,飞飞,段公子,和你们在一起,无论去什么地方,我都不害怕!” 段瑢瑾笑着起身,“既如此,出发!” …… 从远处看,乌熊岭的山头连绵不绝,起伏不断,直到进了山路,元湘灵才感受到了一股逼仄压迫的无形气势。抬头看,四处都是山,山路狭窄,蜿蜒,顶多能容纳三匹马,山间植被密集,但看上去并没有那种属于植物的生机,反倒透着属于坟墓的荒凉与死寂。 元湘灵打了个寒战,她还在马上,坐在濋飞飞身后,紧紧抱着她。 “吁!”段瑢瑾勒住马绳,濋飞飞也随之停下。 “怎么了,段瑢瑾,有哪里不对?”段瑢瑾手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他知道说了无用,但还是开了口:“…你们,最好还是别看。” 来不及了,元湘灵看到了,路上的大树根下,“倚”着一个死人,这人尸体横躺,腰部与大腿胯部是断裂开的,但没有完全断裂,还有一些筋肉组织连接着,腰腹处的器官都流了出来,腐烂粘结成一团暗红色的流体。 这种死法,看上去就像被“人”握住脚,然后横摔在树上,一折两断。 不过,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力量?只看了一眼,元湘灵就撇过头去。 “啊!”濋飞飞也被吓得叫出了声,刚叫出声,她就后悔了,又咳了两声,故作镇定,对段瑢瑾道,“本小姐刚才叫那一声,是想表达,这算什么啊,一点都不吓人。” 段瑢瑾也故作有兴趣,“哦,是吗?本公子刚才没听到…继续向前走吧。” 可是,越往前走,路边这种死状惨烈的尸体,出现的就越来越多,这一路过来,这些尸体,仿佛成了路边的摆设物。 这条山林之路,仿佛是通向十八层地狱之路。 腐烂,腥臭,恶臭,恶心。 本来,这种情况下,应该要有乌鸦出来啄食尸体,这样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是,他们一路过来,除了尸体,根本没见到任何活的生物,兽类,鸟类,全都毫无声迹。 “吁!”濋飞飞勒马,“本小姐再也受不了,这么诡异的氛围!为什么要我们去找!那个怪物,你有种就出来啊!” 濋飞飞这一喊,又把元湘灵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胡闹!”段瑢瑾也勒住马,喝道,“濋飞飞,不想死得莫名其妙,就闭上嘴。” 这是段瑢瑾第一次对濋飞飞厉声厉色。 “哼!”濋飞飞哼了一声,又用最小的音量来跟段瑢瑾交流,“上次那个采花贼,我们还能主动诱他出现,这次怎么不行?” “上次那个是人,这次,可是怪物。”段瑢瑾踢了下马肚,马儿随即以最慢的速度走在山路上,濋飞飞也跟着这样做。 “说是怪物,不如说是野兽成精,这种称呼,倒是符合。”段瑢瑾讽刺道。 “飞飞,段公子,这座山岭叫乌熊岭,难道是山中的熊,变成了精怪?”元湘灵小声道。 “很有可能,那些猎人和店小二,只说了山中有怪物,但并没有人说怪物具体长什么样,可见,见到过怪物的人,全都死了。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传递不断,所以不会再有人敢来山岭探知究竟。”段瑢瑾猜测道。 “哼,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濋飞飞抬头望了眼天,山林遮挡下,阳光仅可在缝隙间穿过,太阳,快要落山了。 段瑢瑾忽然有些后悔,以他的推测,如果确实是熊精作祟,根据熊的作息,它们是昼伏夜出,白日里来探知,或许能比夜晚更安全。但是,熊嗅觉灵敏,如果真的是熊精,不管白日还是黑夜,他们一进入乌熊岭,或许,就在“怪物”的窥探之下了。 “飞飞,段公子,不然我们继续向前走,找到怪物的巢穴吧,然后,消灭它!最好是放火烧了巢穴,小时候我看过的故事书里,放火是对付妖精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元湘灵提议道。 元湘灵虽然害怕,并且害怕到了极限,但情绪增长是两极反应,过于恐惧,反而会激发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精神,元湘灵此刻就是这种心态。 熊精长什么样,她很好奇,如果可以消灭熊精,那么,以后在找师父的路上,无论遇到多么可怕的东西,她应该都不会怕了。 元湘灵这样想着。 “说得没错,你们有没有发现,越往里走,尸体越多,这不就说明了,始作俑者的活动范围,一定在山林深处?趁着天还没有真的暗下来,我们快些前进,切记,一有情况,即刻动手。”段瑢瑾道。 濋飞飞“嗯”了一声,加快速度,元湘灵也紧握起了铃兰灯。 半个时辰后,元湘灵与濋段二人已来到山路尽头,这个路口本是通向明州港的,但现在,路口堵住,像是被毁掉了一样,数不清的断木一根根堆迭,同样,巨大的石块层层堆积,这些挡住了狭窄的通道,而这个路口两侧都是山体,所以,这样一来,除了原路返回,并无他法。 而这种做法看上去,像是不让外面明州港的人进来,同样,让进入的乌熊岭的人无法出去。 三人停在此处,思索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夜幕已至。 突然! “你们来了。” 浑厚嘶哑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听着是人声,但听上去,又不像人能发出的,像一个经历了无尽折磨的灵魂,在濒临崩溃的那刻,发出的最后一声低嚎。 段瑢瑾警铃大作,他甚至都没有调转马头,只回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那物离他们,只有一米。 “跳!”段瑢瑾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着。 第十二章无声泪此恨无穷 元湘灵甚至没来得及回头,段瑢瑾喊完,濋飞飞即刻施展轻功,而在濋飞飞背后的元湘灵,随着濋飞飞施展轻功的势头,跌下马来! 不会轻功,确实很麻烦也很危险。 元湘灵摔落在地,她咬紧牙关,忍着膝盖的疼痛,抬头去看,彻底看清了怪物的真面目! 那怪物果然是一只黑熊!这是一只直立的熊,长约三米,身形巨大,鬓毛直竖,筋肉狰狞。 这熊精悄无声息地靠近三人,就在段瑢瑾喊完跳之后,它冲过去,一掌拍穿了段瑢瑾所乘之马的肚皮,霎时,血浆飞溅,这熊精又顺手拍断了另一匹的头颅。 万幸,熊精先出手,攻击的是段瑢瑾,他及时躲开,那一瞬,就跃至远处。 而濋飞飞也下意识跃至远处,唯独元湘灵,在马上跌落,滚至一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黑熊在她面前拍死另一匹马。 此刻,元湘灵跟熊精对上眼神,明明是熊眼,但那眼神中饱含的情绪,让它像人。 那是一种恨,滔天的恨。 熊精已再次抬掌。 “湘灵,快跑!”濋飞飞肝肠寸断。 “元姑娘,快跑!”段瑢瑾声嘶力竭,他以扇指熊,催动封印石化之术。 又一次万幸,来得及,那熊定住不动。 元湘灵还呆愣在原地。 直到,眼前闪过濋飞飞的“惊鸿斩”,她才从惊吓中苏醒,凝滞的血液也再次流动。 元湘灵挥灯,自她脚下长出的根茎脱着她,腾空而起。这次,根茎向远离熊精的方向长去,元湘灵甚至激发了控制根茎生长的潜力,这根茎驮着她,在水平方向上,离熊精有三米时,又缩了回去,元湘灵也稳稳落地。 这次,段瑢瑾的石化术持续了十五秒。而濋飞飞“惊鸿斩”的气刃,砍到这熊精身上,效果不亚于砍在段瑢瑾的土墙上。 段瑢瑾收扇,在石化结束的最后一秒,足尖点地,又跃至更远处,落地时,他明显踉跄了一下。 “可恶!”濋飞飞一声怒嚎,她抖动手腕,施展“飞鸿舞”,与此同时,她踏地起身,抬脚就冲熊精踢去。 这熊精挥了挥右掌,“叮”的一声,一掌就把濋飞飞的弯刀拍回原处。 这双刀,就随着熊精的力道,一下子插在了地上。 “不好!”段瑢瑾叫道,他仿佛预见,冲着熊精飞踢而去的濋飞飞,被熊精握住脚腕,然后… 濋飞飞也暗自惊忧,她甚至看到了熊精眼中闪过的窃喜,来不及了… 来得及! 霎那,数不清的藤蔓从地面冒出,它们如附骨之蝇,紧紧缠绕住了熊精的两掌,随着重力,往下牵引。 濋飞飞的一脚踢到了熊精脸上,她也借力扭转身体后跃,安全落至地面上,一个后空翻,拔出双刀,再次备战。 “啊啊啊!该死的人类!!”熊精怒嚎道。 元湘灵在最后一瞬,救下了濋飞飞。 此刻的她,面庞坚毅,一切柔弱娇怜全都消失不见,元湘灵,就这样站着,让濋飞飞第一次感到,她,确实可以独当一面了。 二人交换眼神,示意彼此无碍。 这熊精持续不断地哀嚎,自它口中,仿佛发出了无形的声波,无形中又有穿透力,因为元湘灵发现,那声波攻击到远处就折断了成片的树木! 段瑢瑾和元湘灵、濋飞飞三人,刚好成包夹之势。这熊精的第一次声波攻击,只是愤怒示威,下一次,就要对上他们三人了。 段瑢瑾和元湘灵是术修,有一定的防御之法,但濋飞飞没有,一般在战斗中,武修是靠身法来躲避术修的攻击,但这次对上的,不是人,濋飞飞不确定,这种声波攻击,她能不能躲得了。 熊精转动眼珠,眼睛里又闪过喜悦,它张开嘴巴,冲向濋飞飞。 “可恶…”看出熊精心中所想,濋飞飞持刀挡在身前,她偏要试试!她偏不后退! “嗷嗷嗷嗷嗷!”熊精再次嚎叫! “轰隆!” 骤然,自濋飞飞脚下冒出了土柱,这土柱载着她,离地约三米,刚好与熊精平齐。 而熊精的声波的攻击是低头冲向地面的。刚好,濋飞飞躲过去了。 “元姑娘,控住它!濋飞飞,废了它的眼睛!”段瑢瑾喊道。 元湘灵心领神会,她重重挥灯,施展在熊精身上的藤蔓术加大了力度,熊精挣扎着,但却扯不断那些藤蔓,它只看到面前与它平齐的濋飞飞,看到一抹红影,下一秒,那红影就提着刀,将刀插进它的眼睛! 濋飞飞这一击,干脆利落,她骑在熊精头上,精准无误地剜出了熊精的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熊精怒嚎着,暴动着,“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这些人类!” 濋飞飞收刀,又跃回地面。 与此同时,段瑢瑾也趁机移动身形,来到元湘灵与濋飞飞二人中间,三人,正好同一战线。 时间紧急,段瑢瑾讲话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濋飞飞,元姑娘,你们与我一同出招,攻它腹部的凹陷处,不要留情,一击毙命!” 刚好,元湘灵的藤蔓术就要消散了,她也得此再一次观察起熊精,果然,在它的腹部,有一块明显的凹陷,看上去像是疤痕。 元湘灵在心中赞叹段瑢瑾眼神锋利敏锐。 “动手!”段瑢瑾喝道。 “啊啊啊啊!我不甘心,我恨你们人类!我恨你们人类!”熊精捂着眼睛,自它眼睛中汩汩流出的血水,宛如泪水。 就这么一瞬间,元湘灵察觉到了,它的悲伤。 她挥灯的手,停了下来。 不过是在施展完“天女散花”后停下来的。 来不及收手。 段瑢瑾的术法和濋飞飞的“惊鸿斩”,已经和“天女散花”一齐,攻向了熊精腹部的那处凹陷。 “啊…”熊精还在捂着眼睛,但它的身形已经不稳,这庞然巨物赫然朝着三人的方向倒去,哪怕必死无疑,熊精也得拉他们垫背,能压死一个算一个。 “躲开!”段瑢瑾叫道。 “嘭!”熊精轰然倒地,这气势连带着地面也微微震动。 三人安全躲过,各自后怕。 “我恨人类…我恨你们…邪神…再给我…”这是熊精最后的低嚎。 它的躯体已然不动,但自它体内,冒出了一股黑色的气体,那气体如袅袅炊烟,即使是在夜晚,三人也能看清它的形态和颜色,这烟一般的气体升腾着,向着西方飘去,很快便消失。 三人互相对上眼神,他们都在双方眼上,看到了惊讶、震惊、惊恐! 邪神!!!!! “段瑢瑾,湘灵,我没听错吧?”濋飞飞率先开口,“邪神不是死了一千多年了吗?!不对,熊怎么会说人话??熊哪有这么高的?” 自战斗开始,濋飞飞就保持着高度集中,她集中所有精神与怪物战斗,现下,惊险已过,整个人也缓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这个熊精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元湘灵与段瑢瑾也是同样的反应。 此时,三人已迈开脚步,互相面对着,站在一起。 “是啊,飞飞,段公子,我小时候只在书上看到过邪神魔萨罗的故事,它怎么可能…还有,熊竟然会说话…” 段瑢瑾盯着地上的黑熊尸体,皱眉沉思。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硬。 “段公子,你怎么知道这只熊精的弱点是身体的凹陷处?”元湘灵问道。 “是啊,段瑢瑾,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如此大的熊精,身上竟然能留伤痕,可见这伤痕非同一般。或许,正好是它的命穴…情急之下,只能如此推断了。”段瑢瑾张开折扇,但却没扇动,他音色沉稳,又道,“熊能成精说人话,这种事,确实是俗世罕见,至于邪神…”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邪神魔萨罗,是一个遥远传说。在这片大陆上生长的每一个人,小时候都会听《人武封神记》的故事。 或许,邪神魔萨罗真的是个传说,是后人捏造的。 或许,是故事被吟唱成了传说。 这传说的另一个主角,是人武神姜弃仁,而他的后人,留在了梵净岛上。 到底是传说?还是延续? 三人都在沉默。 元湘灵先开了口,“飞飞,段公子,不管邪神有没有出现,珍珑试练,我们是一定要去参加的,说不定,珍珑试练就是千祺子前辈为了邪神的事而举办的呢?” 元湘灵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比起邪神,她其实更在意越灵汐,比起珍珑试练,她更在意能不能找到越灵汐。 她只有把越灵汐的失踪跟邪神联系在一块,才有动力去参加珍珑试练,才有动力,继续去面对更多未知的恐惧与危险。 “确实如此。不过,你们有没有注意听,这熊精一直在喊的话?”段瑢瑾摇起折扇,又望着熊精的尸体凝眉思考。 “嘶…还真是,这家伙一直叫喊着‘我恨人类’,真是奇怪,这么多人死在它手上,它还好意思说自己恨人类。”濋飞飞讽刺道。 “凡世间事,有因必有果,或许…”段瑢瑾又顿住。 “或许什么?段瑢瑾,你怎么了?为什么我发现你这会儿和平时很不一样?”濋飞飞凑近段瑢瑾,紧紧盯着他的脸。 段瑢瑾假装用扇子去敲濋飞飞的脑袋,“呵呵,哪有不一样。既然熊精已解决,我们原路返回,走官道去明州港吧。” 元湘灵又忆起了,她感受到的,熊精临死前的悲伤,有声的控诉,无声的悲哀。 我恨你们人类…我恨你们人类… “飞飞,段公子,我有预感,也不是预感,我们…我们先不要走,我们再在乌熊岭上巡查一番吧。” “湘灵?你?”濋飞飞不解道。 “如此也好。”段瑢瑾道。 “你们两个,真是奇怪了…”濋飞飞摇摇头。 三人离开,又沿原路返回,没了马,行动自然缓慢,加之夜色已深,行走在随处可见尸体的山路上,确实让人感到窒息。 元湘灵将灵力注入铃兰花灯,灵力泛起的绿光,勉强在这漆黑的深夜照亮眼前的一点点视线。 莹莹微光,暖人心田。 一点,就足够。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段瑢瑾走在最前面,濋飞飞跟在他身后,元湘灵与濋飞飞手牵着手。 “段瑢瑾,我还没谢谢你,刚才替我挡了那家伙的声波呢。” “呵呵,客气什么。濋飞飞,哦,不,濋女侠,是我们濋女侠身手敏捷,出手果断啊。” “你!我真心实意跟你道谢,你怎么阴阳怪气!”濋飞飞嗔道。 “呵呵,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段瑢瑾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你想什么呢?”濋飞飞好奇道。 “现在说,还不是时候。”段瑢瑾淡淡道。 这下,连元湘灵也觉得,此刻的段瑢瑾,也不像平常的他了。 不知怎的,元湘灵又想起了柳凌风,他在月下舞刀,酣畅淋漓,纵情恣肆,即便如此,元湘灵也能察觉出,柳凌风明显的不开心。 男人这种动物,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对男人来说,情绪是要内敛的,不可显化的,好像被冠上“感性”的头衔,就成了软弱的象征,可是,是个人,总有情绪,总有烦恼,也总要暴露最真实的柔软。 柳凌风…柳大哥,此时的他,在何处? 像风一样,既然不会停留,又何必路过呢。 “哎…”元湘灵叹了一口气。 “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了都?有心事啊?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啊!”濋飞飞叫道。 其实,有时候,神经大条也未尝不是一种快乐,也可能,还未到情动之时。 “濋飞飞,你知道这乌熊岭中缺什么吗?”段瑢瑾突然问道。 “啊?这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 “缺乌鸦。” 濋飞飞愣了一会儿,元湘灵却是想明白了,偷偷笑出了声。 旁观濋段二人斗嘴,对她来说,是最快乐的事之一。 “你敢说我是乌鸦?我偏要说话,偏要吵你!”濋飞飞加大音量,她凑到段瑢瑾脑后,一顿输出,“乌鸦有本小姐叫的好听吗?啊?” “呵呵呵呵,还真是个蠢女人..”段瑢瑾宠溺一笑,“等等,先别出声,你们看!” 段瑢瑾停住脚步,元湘灵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在这山路的不远处,有一个明显的山洞,虽然夜色漆黑,但借着月光,也能看到那处明显是洞口的模样。 “熊精的老巢?段瑢瑾,去看看吗?湘灵?” “我们走。”元湘灵将更多灵力注入灯芯,将眼前的路,照的更亮。 三人一步一步,沿着山洞走去,直到靠近洞口,那浓烈的腥臭的尸体味道,再也无法让人正常呼吸。 元湘灵伸手掩住了口鼻,段瑢瑾和濋飞飞也同样。 “这里面还会有熊精吗?”濋飞飞用空下的手,拔出了刀。 “未必。别放松警惕,我们进去。”段瑢瑾道。 三人走进洞内,元湘灵依旧举着灯,直到洞内深处,她才看清了腥臭的来源——尸山! 这是用人的尸体堆成的小“山丘”,这些尸体也不成人形,碎裂的肢体堆迭着,破碎的器官散落着,无不显示着,这些人死前遭受的虐待,是多么残酷恐怖。 算上乌熊岭的原住民,到底有多少人,惨死在黑熊手中! 究竟是什么样的恨,才会让黑熊见人就杀呢? 黑暗中,有个东西在悄悄移动。 “怎么又有动静,我听着,这东西离我很近。”濋飞飞开口,她确实察觉出了,有个活物,在缓慢向她靠近,如果是人,她能很快辨别出那种属于人的脚步声,但这声音,明显不是人类的动静。 “可恶,鬼鬼祟祟,快点现身!”濋飞飞无法克服恐惧,更无法克服怒气,她也不打算克服,人来杀人,鬼来杀鬼。 就在此时,那物发动攻击,濋飞飞感到,黑暗中,有团物体朝着她扑来,她想也没想,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那物! “扑通。”那物滚落在地,发出婴儿般的叫声! 元湘灵连忙举灯看向声源,她发现,那倒在地上疼得打滚儿的,是一只棕色小熊! 第十三章心自软惜弱怜幼愁亦满 怎么会是一只小熊! 元湘灵惊讶不已,这下,连濋段二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下手。 “我说怪不得踢上去软绵绵的,竟然是这么个玩意。”濋飞飞靠近那只受伤的小熊,想要弯腰查看。 “哇哇哇哇。”这小熊一看到濋飞飞靠近,立马忍住疼痛,再次爬起,舞动着双爪,朝她扑来。 “呵。”濋飞飞嘲笑道,她一个侧身,那小熊就扑到了地上。 它“哇哇”叫着,准备再次攻击。 “段瑢瑾,湘灵,你们决定怎么处理这东西?”濋飞飞问道。 段瑢瑾沉默着,他扇动扇子,这次的动作,让元湘灵无法分辨,他是否带了战意。 段公子,要杀掉这只小熊吗? “你们有没有听过,斩草必除根?”段瑢瑾笑道。 他竟然在笑。 “当然听过,哼,这畜生这么小,见了人就知道攻击,说不定,这些尸体里,也有它的份呢。”濋飞飞心领神会,她拔出双刀,准备发招,了结那个余孽。 “飞飞,段公子,等一下。”元湘灵挺身站在那只小熊身前。 段瑢瑾轻笑一声,似是早就预料到当前的状况。 “湘灵,你怎么了?这玩意会伤人,你快躲开,别把后背露给它。”濋飞飞劝道。 “飞飞,段公子,我知道…可是…” “元姑娘,我懂你的意思。”段瑢瑾对上元湘灵的眼神,“你是看这只熊还年幼,看上去也没有真正的伤人能力,所以,我们没有杀他的必要。” “是这样的…段公子,这些人看上去,全都是被大熊精杀的,这只小熊是无辜的,大熊已经死了,小熊它…我不忍心…”元湘灵自顾自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小熊,那熊呆在在原地,保持着攻击姿态,一见到元湘灵回头,又呲牙咧嘴冲她叫了几声。 即使这样,元湘灵还是不忍杀它。 她想到了,在缥缈山,陪她一同长大的小动物们。 软绵绵的绒毛,可爱的外表… “呵,元姑娘当真痴傻。”段瑢瑾慢慢摇着折扇,他不急不躁,“元姑娘,你可听过原生环境这种说法?” “..没有,段公子,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因为段瑢瑾是主张杀掉小熊,现下,元湘灵对他的态度,也多了些许戒备,语气也不似平常那样柔缓。 段瑢瑾当然注意到了,他并不在意元湘灵的“不善”,继续道:“原生环境呢,指的是,一个人或物,自小生存的环境,对他/她/它长大后,行为处事方面的影响。这样说,元姑娘你能懂吗?” 元湘灵懵懂地点点头。 濋飞飞也在侧耳倾听。 “元姑娘,现在,请你想一下,你和濋飞飞,有什么不同?” “喂,段瑢瑾,怎么扯到我俩身上了?” 元湘灵思考着,她与濋飞飞的不同。 段瑢瑾没有给她太多时间,继续道:“元姑娘,你长在缥缈山上,自小学习音律书画,遇见我之前,可以说,对术法一窍不通。而濋飞飞,自小长在武林世家,濋伯父教她各种武功,刀法也好,腿法也好。即使不教,濋飞飞,耳濡目染,也能自己学会武功。濋女侠,你说是不是?” “这个嘛,就算爹爹不教我,我每天偷看他们练武。自己也能学会的!我的资质,可比爹爹的任何一个徒弟都高,尤其是那个柳凌风!”濋飞飞忽然变得很有气势,她很想大讲特讲,那些她少年时的学武经历。 至于柳凌风,其实是濋父曾随口夸了句柳凌风是他收的最有学武天赋的徒弟,就夸了这一句话,大小姐濋飞飞就不乐意了。 当然,眼下,并非是讲故事的好时机。 “元姑娘,话已至此,你可懂得我的意思?”段瑢瑾走向元湘灵,他轻轻地,慢慢地,靠过去,低头望着元湘灵。 元湘灵好像听懂了。但她就是做不到,主动伤害比她弱的生物。 而濋飞飞,她本意也是打算杀掉小熊,一开始随口询问段瑢瑾和元湘灵,只是她下意识的习惯,正好,段瑢瑾和她想的一样,斩草必除根,可是湘灵,她太善良,心太软。 濋飞飞也陷入纠结,杀掉小熊,元湘灵会不开心,不杀小熊,后患无穷。 “元姑娘,我不知那熊精经历了什么,让它如此痛恨人类,至于这只小熊,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它真的伤害过人。但它,生长在这堆满人类尸体的山洞,不知在一旁观看了多少次虐待人类的酷刑,元姑娘,你有没有想过,这小熊,万一是吃人肉长大的呢?即便没有,它每天生长在这种环境中,学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杀人。现在它只是个小熊,等哪天长成了大熊,真的具备了杀人能力,这,又将带来什么呢?元姑娘,你可懂?”段瑢瑾悄然按住了元湘灵的肩膀,元湘灵感到他的手轻飘飘的,虽是按着,但没给她压力。 此刻,段瑢瑾的表情,有真挚,期盼,无奈。 这应该是元湘灵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段瑢瑾,他狭长的凤眸,斜飞的眉毛,这些,无不透露着,这个男人,他本来该有的矜傲,现下,却为了说服她,变成了好言好语。 元湘灵又有些不忍,她不想让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结义兄弟,因她的执拗而改变本性。 至于段瑢瑾的话,所有话,她全都听明白了,也认真想清楚了。 如果放任不管,这小熊,将来长成大熊,谁又能确保,它不会再变成第二个熊精?第二个杀人怪物? 杀,实属无奈之举。 很多事,要在源头上掐断,杜绝,灭绝。 但是,元湘灵最想弄清楚的,是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熊精痛恨人类?人类与动物,不应该是和谐共处的吗? 元湘灵面上的表情变化已给了段瑢瑾答案,他放开她,柔声道:“元姑娘,你先去洞外吧。” 元湘灵点点头,临走时,又不舍地望了一眼那只小熊,那小熊不通人性,还以为元湘灵是在向它挑衅,“嗷嗷!哇哇!” 哎.... 元湘灵离开了洞内深处。 这下,洞内只剩濋段二人了。 “你怎么不去陪元姑娘?”段瑢瑾问道。 “没必要,湘灵会想明白,倒是你,叽里咕噜一通说,若我本来也不打算杀这小熊,现在,也得被你说服了。”濋飞飞道。 “呵呵。”段瑢瑾没打算聊天,他挥动扇子,自扇中发出的一团褐色光粒袭向小熊,那小熊中招后又打了几个滚,在地上昂头嚎叫几声,很快就没动静了。 段瑢瑾收扇,走到小熊的尸体处蹲下查看,刚好,这尸体是仰面朝天的。 洞内漆黑,但顶处石壁有一处漏了光,刚好照亮了地面上一小片区域,段瑢瑾以扇指熊,又眼神示意濋飞飞。 “喂,段瑢瑾,你什么意思?使唤本小姐吗?”濋飞飞叫道。 “呵呵,有劳濋女侠帮忙。”段瑢瑾笑道。 “哼,你等着,以后本小姐还得找你讨回来呢。”濋飞飞已把熊的尸体搬到光亮处,“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啊?” 段瑢瑾蹲下,仔细检查小熊的腹部,“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元姑娘还在等我们。” 洞外,元湘灵已然恢复心情,一见到濋段二人出来,她便问道:“飞飞,段公子,怎么样?” “并无异常,元姑娘,你累了吗?”段瑢瑾问道。 “啊,怎么问这个?”元湘灵不解。 “那我们下山?还是留在山中过夜?”段瑢瑾又问道。 “啊啊啊!我不要在山中过夜,这到处都是尸体,就算找到房屋,里边说不定也都是啊,这怎么能过夜呢!”濋飞飞大声抗议,她牵起元湘灵的手,顿了顿,又一把拽过段瑢瑾,“这次,本小姐说了算,都给我打起精神,咱们连夜下山,明早再补觉也不迟,绝对不能留在这满是尸体的地方过夜!” 段瑢瑾任由她拉着,元湘灵也是。 虽然身体累,但留在山中,会心累。 夜幕沉沉,三人又回到了山路上,这次,他们没有过多的精力聊天,全都支撑着肉体,争取早些走出山岭。 元湘灵并不会轻功,濋飞飞只比元湘灵高出半头,并不能抱着她随意施展功法。而对段瑢瑾来说,他是不会主动去抱元湘灵的,哪怕他可以使轻功携带着她,他看似轻佻,实则行事极有分寸。 最终,三人一同步行。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元湘灵困得眼皮睁不开,双腿发虚发软。濋飞飞馋着她,“湘灵,再坚持一会儿…看,走出来了!” 濋飞飞指向远处路口的酒肆。 此时为卯时,天正蒙蒙亮。 三人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酒肆的客桌上,一人坐一处,坐下后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 那小二听到动静,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室内走出来,“三位客官,您们这是做甚?这么早,不出摊呢。” 段瑢瑾站起来给他一迭银票,“让我们休息一会儿。”说完,就又回去睡觉了。 小二还在迷茫中,但这银票是实打实的,在这世上,没人跟钱过不去。 “行嘞,客官,你们仨慢慢睡,小的给您们看着。” 这一觉只睡了一个时辰,毕竟是趴桌子上,很难真正入眠。 段瑢瑾先醒过来,元湘灵和濋飞飞也跟着醒过来。 那小二又过来搭话,“客官,昨儿个小的瞧您们当真去了乌熊岭,小的在一旁听着,知道劝不住,就没多说话,没想到,您们…” 段瑢瑾不欲与他多作无谓的交流,他长话短说,“在岭中伤人的是一只黑熊,那黑熊已被我们杀掉,尸体就停在去往明州港的峡口那里。我问你,你们这山叫乌熊岭,山上共有多少头熊?” “啊?”这小二不知是该先向段瑢瑾他们道谢,还是先回答问题,他挠挠头,道,“客官,小的怎么会注意这个,山是叫乌熊岭,但以前,小的听老人们讲过,山中也就有十几头黑熊。 以前,小的回家看老娘,偶尔还能在路边见到熊影,它们一般不会伤人。不过,这几年,很难再看到黑熊了,奇怪,还真是,小的以前怎么没注意过?” 这小二忽然又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少侠,您刚才讲,伤人的是一只黑熊,一只黑熊就能把这么多人都杀掉,让人有去无回。要是那些黑熊都会杀人…少侠,您确定吗?你们进山后,只除掉了一只黑熊?” “不然呢,你自己进去看看,这乌熊岭,完全就变成那个熊精的屠宰场了,就它一个,不会再有其他的黑熊了。”濋飞飞道。 “熊精?”小二更胆怯了。 “罢了,不必多言,元姑娘,濋飞飞,我们走吧。”段瑢瑾率先动身。 三人沿官道去往明州港。 又是步行,万幸,途中偶遇一辆拉货的马车,段瑢瑾拦住那车,给了车夫一迭银票,三人遂坐在车后,货板上是用木篓装着的干草垛,没有占据太大空间,三人得以找空坐下。 “哈哈哈,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搭过这样的顺风车呢,哈哈哈,段大公子,您这细皮嫩肉的,跟我们这些平民挨在一起,恐怕有些吃不消吧。”濋飞飞故意调侃,坏笑连连。 “呵呵,本公子身边有丫鬟侍奉,在哪儿都吃得消。”段瑢瑾也坏笑着回应。 “你!竟敢说本小姐是丫鬟!”濋飞飞火冒三丈。 又一次,元湘灵被二人逗笑了。 如果冒险途中,欢笑不断,恐惧与未知,也不会让人后退。 针锋相对,也肝胆相照,同行才算走一遭。 闹了一会儿,段瑢瑾沉声问道:“濋飞飞,元姑娘,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熊胆的作用?” “嗯?熊胆?熊胆是什么?”元湘灵眨着无知的双眼。 “湘灵,你真傻,熊胆是用来入药的啊。”濋飞飞解释道,“熊胆可以清热解毒,清肝明目,这不是常识嘛。”最后一句话出口,濋飞飞有些后悔,她想起,一开始,元湘灵连武修术修灵力这些最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其他东西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拿熊胆入药,是不是就要取熊胆,这样,熊不会死吗?”元湘灵秀眉微皱,神情飘忽,她在联想,用熊胆入药,是等熊死了,再挖出它们的胆,还是抓到活熊,为了取胆,就把它们杀掉?元湘灵不想强迫自己联想这残忍血腥的事,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对那只熊精与小熊的怜悯,又涌上心头了。 “一般来说,抓到活熊,杀掉它们,再取出熊胆,这是我知道的方法。”段瑢瑾道。 “为什么要取熊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元湘灵压抑着怒气。 濋飞飞在纠结,她其实觉得这没什么,小时候,她不知服用过多少次熊胆制成的药了,但见到湘灵头一次显露怒气,她也在暗中思考,取熊胆,真的是残忍的事吗? “呵呵,自然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是大陆的主宰,其他生灵,自然要服从人类法则喽。”段瑢瑾漫不经心地笑道,这真的是他真实所想吗? “不过,若是有一天有人验证出,人胆也可入药,我想,也会有各种人被抓去取胆吧。” 段瑢瑾还是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元湘灵和濋飞飞就没这么轻松了。 “段公子,那个店小二说,山中本有十几头黑熊,但我们只…除掉了一只,会不会是,其他黑熊都被人抓走了,被杀掉取胆了,那只熊才会变成怪物,向人类复仇?”元湘灵推测道,“难道,它腹部的凹陷,就是取胆留下的痕迹?不对,如果取胆后,熊应该就死了,但它活着,还会说人话…奇怪….” “是啊,这熊精比一般成年的熊还更高更壮,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濋飞飞道。 三人同时想到了邪神,但他们又不想主动提起这个灭世的传说。 “既然熊胆是用来制成药品的,那我们不如就从药铺着手。”段瑢瑾道。 元湘灵不禁注视起段瑢瑾,段瑢瑾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原来他都知道。 其实元湘灵表面装作不在意,但她心里确实对杀死小熊这件事无法释怀,她想要弄清,这些无法阻止的悲剧,黑熊滔天的恨意,无尽的悲伤,到底源自何处。 段瑢瑾当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过,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第十四章怀生举将那天良丧 到了明州城,三人在门口下车。明州是大城区,就连城墙外的门匾,也比枫华县的大了好几倍。城门口往来通行的人,也比枫华县要多。 进城后,一路上元湘灵细细观察,她搜寻着每家店铺的牌匾,寻找药铺的痕迹。 三人漫步街头,依旧是段瑢瑾在前,元湘灵和濋飞飞手牵着手在后。 “我说,段瑢瑾,这样毫无目的地慢走,不是浪费时间吗?只要是药铺,都会卖有熊胆,这城中药铺多着呢,我们得怎么调查?”濋飞飞问道。 “不急,先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段瑢瑾不紧不慢道。 “行吧,随你。” 元湘灵四处张望,既寻找药铺,又打量城中行走的路人,她也在期盼,万一能偶遇柳凌风呢。 蓦然,空中吹起了一阵风,一根白色的绒毛,飘在元湘灵面前。 她骤然定住。 “湘灵,怎么不走了?”濋飞飞转头,段瑢瑾也转过身子。 元湘灵松开濋飞飞的手,向后跑了几步,她看到了,尽管看不清,但她还是能确定,人群中,有一个身披貂毛的男人。 他们停在路口,人群往来密集,那男人的身影,在元湘灵眼中,时隐时现。 “柳大哥!”元湘灵喊出来了。 无人回应,行走的路人带着奇怪的眼神,从元湘灵身旁经过。 “柳凌风?”濋飞飞跟过来,停在元湘灵身旁,踮起脚,向后张望,“哪有什么柳凌风啊,湘灵,你是不是看错了?” 段瑢瑾也跟了过来,他望着元湘灵失魂落魄的表情,又摇起了折扇。 “走吧,是我看错了。”元湘灵转过身子,尽力压下失望。 其实她没看错,那人就是柳凌风,他们在一条街上,只不过中间隔了太多人。 听到喊叫时,柳凌风顿住脚,回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他认识的人,他以为是幻听,没怎么当回事,就继续赶路了。 “湘灵,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柳凌风那小子?他对你又不好,把你丢下不管,你干嘛老提他。有我还不够吗,还有段瑢瑾,段瑢瑾不也比他强一百倍吗。” 濋飞飞紧紧抓住元湘灵的手,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吃醋的小女孩,仿佛在对湘灵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尽管她们同为女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濋飞飞,你刚才说什么?”段瑢瑾笑了起来,这笑声表明,他非常愉快。 “我…”濋飞飞反应过来,想起了刚才无意识对段瑢瑾的夸赞,涨红了脸,“我哪有说什么,段瑢瑾,你别这样看我,像个流氓一样!别再啰嗦了,继续找药铺!”濋飞飞松开元湘灵的手,一个人走到了最前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笑得更张狂了。 元湘灵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是嫉妒,她是想,如果柳凌风也能和他们一起,大家一起,濋飞飞和段瑢瑾,她和柳凌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冒险,这该多幸福啊. 能和她一起的人,真的是柳凌风吗? 唉…… “元姑娘,这一路走来,你看到了几家药铺?”段瑢瑾出声,他与元湘灵并肩行走,巧妙转移了元湘灵的注意力。 “段公子,如果没记错,从进了城,到这里,我就看到过两家药铺的牌匾。怎么了,段公子,有哪里不对吗?” “当然没有。”段瑢瑾微微笑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三人来到一家酒楼,上菜时,段瑢瑾叫住小二,“小兄弟,请问这明州城内,哪家药铺卖的药,质量最好?” 店小二用狐疑的眼神扫了一眼段瑢瑾,“客官,您是外来人吧?” “是,途径明州,身体不适,急需良药。”段瑢瑾道,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像病弱的样子。 “让你说你就说,他得了绝症,再不用好药,人就变成傻子了!”濋飞飞佯怒道,她把双刀拍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这小二也是见过场面的,他冷冷道:“客官,桌子砸烂了,您还得赔,您也出不去这酒楼。” 段瑢瑾掏出一迭银票递给小二,那小二立马转了笑脸,“哟,客官,您真识趣,实话跟您说,我们这明州城,要说真正的大药铺,那就只有一家——怀生堂,这怀生堂,可是开给达官贵人的,里面的药价高得吓人,普通老百姓掏出家底,恐怕也买不起。” “这么夸张?”濋飞飞惊道。 “那可不,您要买药,直奔怀生堂就行了。” “小兄弟,这怀生堂的熊胆,卖得怎么样?”段瑢瑾问。 这小二一听‘熊胆’二字,双手击掌,喜道:“怀生堂的招牌药材就是熊胆粉,小人亲戚的亲戚在官府办事,他说,府里的老爷日日都要饮用从怀生堂买的熊胆粉呢。” 元湘灵实在忍不住了,“每天都饮,这需要多少只熊?” 小二摇摇头,“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客官,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段瑢瑾道。 小二离开。 “怎么说?段瑢瑾,这样看来,这个怀生堂,跟乌熊岭的黑熊脱不了干系,你打算怎么做?”濋飞飞道。 “先去怀生堂走一趟,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段瑢瑾道。 三人打探到了怀生堂的位置,这大药房位于城中心,外在装饰与其他建筑相比,高调又奢华。 进入里间,木柜阁楼的高度,甚至可与豪华酒楼相比,可见这怀生堂的药材种类繁多,五花八门。 里间的掌柜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他用鼻孔打量着元湘灵和濋段二人,之所以用鼻孔,是因为平日出入怀生堂的,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身份的人,在他眼中,元湘灵只是个稍有气质的小丫头,濋飞飞则是一个野丫头,至于段瑢瑾,他打扮不俗,看上去倒像是个有身份的,不过还是太嫩了。 三人来到柜台前,段瑢瑾向掌柜举手行礼,道:“先生,在下有一顽疾,多年不得治愈。” 那掌柜瞧着段瑢瑾说话有模有样的,也不再用鼻孔看人,“这位公子,你有何顽疾?” “在下常年饱受癫痫折磨,久寻良药不得,百般忍耐病痛,苦不堪言。”段瑢瑾低眉垂眼,语气柔弱,神情哀伤,楚楚可怜,好好一个贵气公子,几秒内就变成了病弱小白脸。 濋飞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段瑢瑾,装得还挺像。 元湘灵也没想到,段瑢瑾竟还有会骗人的这一面。 掌柜再次打量起段瑢瑾,神情也稍微舒缓,“公子,我们怀生堂就有治你这病的药——熊胆粉,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那可是招牌中的招牌。” 段瑢瑾没说话,反而皱起眉头,表示怀疑与防备。 “公子,你是外地人吧,你打听打听去,整个明州城,就我们一家卖熊胆粉,用过的都说好。”掌柜看上去很诚恳。 “怎么卖?”段瑢瑾问道,他伸向袖口的动作预示着他下一秒就要掏钱了。 “一小包是二十两,十天一个疗程。公子你现在买了回去服用,十天内,保证公子你药到病除。”掌柜堆起谄媚的笑脸。 段瑢瑾又换了表情,他语气尖酸且又刻薄,“真有这么神奇?你们开药铺的,怎会说自家卖的药不好?” “你到底买不买?找茬儿是吧?买不起就出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掌柜即刻换了冷脸,又开始用鼻孔看人。 就在此刻,段瑢瑾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 段瑢瑾把金子放在柜台上,又换上了最开始的病弱神态,他深深叹了口气,“掌柜的,在下实在是诚心求药,唉…多年来,在下周游全国,遍寻良药,服用过别家药堂的熊胆,可每次总是不见病情转好,唉…到底是骗子太多,还是在下生来就是这种命?可惜了这两个妹妹,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 濋飞飞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假装哭泣,虽然只有嚎叫,没有眼泪,“呜呜呜呜,公子,实在治不好,你就上吊自尽吧,呜呜呜呜…每次你发病的样子,妹妹我实在不忍心看啊…. 元湘灵也想试着入戏,但她不知道怎么说,又怕不说几句会露馅,但就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情,再次加深了可信度。 段瑢瑾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收回黄金,还没碰到,那掌柜便开了口。 “公子且慢!我的公子啊,小人拿性命担保,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莫说整个明州城,算上整个曦盛国,也没哪家卖得能比我们好!”掌柜来了气势,他势必要留住段瑢瑾这个大客户。 段瑢瑾的手依旧停在黄金上面,他保持那个姿势,不过话中还是充满了怀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熊胆粉就是熊胆做的,万一换成了别的呢,而且,我又怎么能知道你们的熊胆粉放了多少年?还有没有药用价值呢?” 掌柜急得举手朝天,“小人对天发誓,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用的都是最新鲜的,现取现用!” 段瑢瑾冷笑一声,“呵呵,在下实在是被庸医假店坑怕了,除非亲眼看,不然绝对不信任何嘴上言语。” 掌柜又急又躁,“哎,公子,您这就不对了,这制药过程哪有给人看的啊,这可是我们怀生堂的独家秘方,没有大老爷的允许,不可轻易给外人看呐。” “大老爷?” “是啊,我们怀生堂的当家老爷。小的只是个看店的,怎敢随意带外人呢。” 段瑢瑾又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这样吧,掌柜的,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如果熊胆确实新鲜,本公子决意会买上个几十包。这两锭金子,是送给掌柜你的。” 段瑢瑾最后一句话,带了蛊惑的意味,他撑开折扇,用扇顶将那两锭金子推到掌柜眼前。 这掌柜是见过世面,接待过的人都是达官贵族,他生活在权财之中,但并不是靠近权财,就会成为权财。 如今,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他怎能不要呢? 金钱的主人,金钱的奴隶,就在一念之间。 段瑢瑾,是金钱的主人,他知道如何用金钱操控人心,谁让人性就是这样呢。 掌柜半推半就,最终还是收起黄金,他抬手招来一个伙计低声交代几句,又对着段瑢瑾悄声道:“公子,请随小人过来。” 三人跟上。 掌柜带他们上了一辆马车,这车驶离了城区,几经辗转,来到一座位于野外的院子。 元湘灵与濋段二人下车,掌柜在前领路,这院子与普通的大院没区别,院门口站着两个身强体壮手拿武器的大汉,负责看门。 掌柜悄声跟大汉吩咐几句,然后打开院门。 临进去时,段瑢瑾又给了元湘灵和濋飞飞一个眼神。 元湘灵想,这应该是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吧。 进入院子,会看到什么? 这掌柜在前带路,段瑢瑾与他同行,元湘灵和濋飞飞在二人身后,一进院子,元湘灵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气,目之所及,是多排铁笼,铁笼里,关着身穿铁甲的黑熊! 元湘灵数了数,共有九个笼子,这些笼子狭窄,仅能勉强容纳黑熊的躯体,有几只黑熊,明显没有熊掌和熊脚!这些铁笼,全都是高支架,在笼子底部和地面,还留有一片区域。 元湘灵看到,在几个笼子旁边,有人在给熊喂食,而在那些笼子下边,还有人在操作着什么! 这掌柜领着三人,随意停在一个笼子旁,开始介绍起来,“公子,你看,这就是我们怀生堂研发的活取熊胆之法。” “掌柜,可否仔细介绍一下?”段瑢瑾道。 “公子你看。”掌柜示意段瑢瑾蹲下身子,“公子,你看到了吗?我们在熊的胆囊上开了一个洞,用导管插入,这样就取到熊的胆汁了。” 元湘灵随他们蹲下查看,那笼子下面的人,手捏一根透明导管,一端连在熊穿的铁甲上,另一段则往外冒着褐绿色的胆汁,那人用碗接着,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碗!另一旁,给熊喂食的人,停止动作,接过碗,走向了院内的一间小屋子。那笼子下边的人,又拿出纱布和类似药物的东西,他拔出铁甲上的导管,用纱布蘸取药物,伸手在熊的伤口处擦拭着。 元湘灵已经无法理解眼睛看到的这一切。 “这是在做什么?”她惊愕道,“不用杀熊,就能取胆?为什么你们还要给熊治疗?” 掌柜回头瞅了她一眼,又对着段瑢瑾,解释道,“公子,您看到了吧,小人之前跟您说,我们怀生堂,日日都有新鲜的熊胆,就是用此法得来的。” “哦?活熊取胆之法是吗?掌柜,在下还是不太能看明白,可否请掌柜再详细介绍一番?” “这还用公子您反复交代?小人这就给您说明白了。以前呐,我们取熊胆,都是抓住熊后,直接弄死,榨干胆汁,但这样做,每只熊能供应的胆汁量,也就那些。后来啊,我们大老爷就想了一个好办法,抓到熊后,不杀它们,反而养着它们,这样,就能源源不断的取胆了。” 养着它们?明明是囚禁它们!元湘灵在心中怒斥道。 “这铁甲,是用来做什么的?”段瑢瑾问道。 “一开始吧,我们是直接在熊肚子上开个洞,把管插进去,需要时就取,但熊腹上留了伤口,那些熊就会用爪子挠,就算我们给它们上了药消了炎,也免不了伤口感染溃烂,时间一长,这熊就得病死了,这还怎么取胆!还是我们老爷聪明,他找铁匠,打造了专门给熊穿的铁甲,公子请看,这铁甲有什么特别之处?”掌柜得意道。 “你们给熊穿上这玩意,它们怎么活动身体?这铁马甲限制着熊掌,熊想抓伤口,恐怕也抓不到吧。”濋飞飞讽刺道。 “嘿嘿,这位姑娘说得没错,有了这铁马甲,熊抓不到伤口,只能乖乖任凭我们处置。” 元湘灵不忍,不愿,不想,她不想仔细地观察那些铁马甲构造如何,对世界有着好奇心,但好奇心难道要被用到这种地方? “为什么有的熊,没有四肢?”元湘灵控制着自己,她竭力压抑源自内心深处的强烈情绪。 “那些啊,那些被砍去四肢的,都是性子烈的,不教训它们一下,它们还得反抗!”掌柜不屑道。 “你们是何时,采用这活熊取胆之法的?”段瑢瑾问道。 “三年前吧,公子为何问这个?” “这些熊,能活多久?”段瑢瑾又问道。 这掌柜以为段瑢瑾是怕熊死得早,没有办法持续获取新鲜的熊胆粉,急忙解释道:“公子啊,你放心,这熊的寿命有二十多年呢,我们实验过了,可以用来长期取胆的熊,最起码要有四岁的年龄,不然很容易就会死掉,现在院子里的这批,都是三年前抓来的,抓它们的时候,它们大都到了可以取胆的年龄了。公子,小人可以很负责的跟您说,这院子里的熊,再取个十年八年的胆,也绝对不会死掉。” “呵呵,那就好。”段瑢瑾冷冷道,“既然不会死掉,那会不会跑掉?” 说到这里,掌柜明显变了脸色,“上个月确实跑了一只…不过,公子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剩下这九只熊,有五只都被我们砍去了脚掌,另外那四只,平日里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没那个想跑的野性了。 段瑢瑾沉默不语。 “公子,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们这些熊,都是在哪儿抓的?” “当然是乌熊岭了,三年前,我们就把整个岭上的熊都抓来了。” “呵呵。”段瑢瑾冷笑一声,“胆汁又是如何制成药的?” “是这样,公子,您刚才也看到了,这些熊呢,是每天都能拿来取胆,我们取了它的汁液拿去烘干,凝结成块,最后再研磨成粉,这就能用药了,公子,这边看。”掌柜带路,领着三人去往院内的小房间。 元湘灵停住不动,其他人没有注意。 她颤抖着,在一个个关着黑熊的铁笼前走过,这些熊,有的目光呆滞,有的眼内布满血丝,它们神情麻木,没有灵魂,没有生机。 骤然,元湘灵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触碰了一下,回过头,发现,竟然是一只四肢完好的黑熊,朝她伸掌! 这熊的神态看上去与其他的都不同,哪怕身穿铁甲,这熊的目光依然清澈,好奇,它在好奇,它试着跟元湘灵打招呼。 元湘灵哆嗦着,颤抖着,缓缓伸出手,触碰到了熊掌。 软绵绵的,摸上去很粗糙,很温暖,从掌心传来热度。 对上黑熊的眼神,元湘灵在它眼中,看到了喜悦,就像一个单纯的小孩子。 刹那,仿佛有一股电流击穿了元湘灵,她脑中骤然想起飘渺山上那些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动物,小猫咪、小狗、小兔子、小狐狸… 熊与它们有何不同?如果猫胆可以用来入药,狗胆可以用来入药,是不是,这世界上所有的猫猫狗狗,都要像这些熊一样,被囚禁,被折磨,被虐待,被限制,这是怎样一个漫无止境的噩梦啊——终生无法使痛苦停止的噩梦! “我受够了!”元湘灵怒喊道,这一刻,她顾不得礼仪、顾不得教养,更顾不得人类的法则! 她举着灯,冲着院内的所有人,怒喊道:“你们把熊放了!”元湘灵,已经流下了眼泪。 “湘灵!”濋飞飞闻声跑到元湘灵身边。 段瑢瑾张开折扇,立在原地。 那掌柜的也立在原地,他扭头看看元湘灵,又看看段瑢瑾,不解道:“公子,这是何意?” “呵呵,就是让你们把熊放了的意思。”段瑢瑾缓慢扇动,这掌柜这才察觉,眼前这年轻公子,一瞬间就好像变了个人,那病弱与客气的神态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慵懒的危险。 濋飞飞拔出腰间双刀,“听不明白吗,别让本小姐动手,你们把熊放了!” 对濋飞飞来说,活熊取胆确实残忍,但这种残忍的冲击程度,比不上她第一次见到元湘灵发怒。 掌柜终于想明白了,“好啊,你们原来是来捣乱的,快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 院门外的两个大汉闻声入内,其余在取胆的仆人也停下动作,冲着三人扑来。 “啊啊啊!”霎那,从地面上冒出的藤蔓缠绕住了那些仆人,而濋飞飞抬脚重踹,轻松解决了那两个大汉。 那掌柜惊恐欲退,段瑢瑾随手一扇,带起的术法就把他掀倒在地。 “哎呦…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大老爷的地盘上动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掌柜倒在地上,连连后退。 “路人。”段瑢瑾笑道。 “你们快把笼子打开!把那些铁马甲拿下来!”元湘灵挥灯,藤蔓消失。 那些仆人停在原地,没有掌柜的命令,他们不敢放出黑熊。 那掌柜在此刻也露出了最凶狠的表情,又狠又毒又丑陋,“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这明州城里,多少官大人都用我们怀生堂的熊胆粉,你们断的不是怀生堂的财路,你们断的是自己的生路!敢跟官老爷们作对,我保证能让你们死无全尸!” 段瑢瑾依旧在笑,“是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无全尸。” 他收起扇子,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的掌心升起一团褐色光粒,那掌柜见状,吓得大叫道:“你们真敢杀人?为了这些畜生,你们能杀人?杀熊不犯法,但在怀生堂的地盘上,杀了人,我们老爷保证让你进大狱!” 掌柜这一番话,倒是唤回了元湘灵的一丝理智,她愤怒出手时,确实在控制,控制自己术法的力度,为了救熊,杀掉这些仆人,杀掉院子里的所有人,这样做,真的对吗? 濋飞飞性子急,她不等段瑢瑾出手,直接在那掌柜背后给他来了一脚,这掌柜直飞出三米远,不死,也得落个终生残疾。 段瑢瑾笑着摇摇头,“濋飞飞,你啊…” “我怎么了?这人不欠打吗,我们是不能杀了他,还不能废了他吗?” 段瑢瑾没有回答,他走至元湘灵身边,俯身,柔声道:“元姑娘,就算放了这些熊,它们也活不长。” 元湘灵茫然不解,眼中还闪着泪花,“为什么?” 其中一个仆人跪在元湘灵脚下,他看出来了,濋段二人是依着元湘灵行事的,他先讨好元湘灵,这样说不定能少挨揍,刚才亲眼见到濋飞飞对待掌柜的方式,这仆人吓怕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姑娘啊,你不知道,这些熊呢,自从被开了洞,就得每天用药。它们的伤口虽然不会完全愈合,但我们每天都会给它们服用药品续命,还在伤口处抹消炎药。一旦把它们放出去,它们不受控制,自己会抓挠伤口,时间一长,照样是死啊。它们长年供人取胆,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根本没有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放它们出去,转头它们就能被别人抓走拿去卖钱嘞。” 元湘灵不想搭理这个仆人,照他这种说法,他们囚禁黑熊,每天取胆,却让它们活着,不杀它们,这种慢性折磨,反而对黑熊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黑熊,就一定要痛苦地活着? 为什么人类轻轻松松,就可以随意决定其他生物的命运? “元姑娘,长痛不如短痛。”段瑢瑾沉声道。 元湘灵竟然听懂了段瑢瑾话里的意思。 “那五只没有脚掌的,离开笼子,确实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段瑢瑾道,“至于那四只,如果把它们放走,不知会不会再成为…下一个熊精。” 连一向大条的濋飞飞,也意识到了这话的份量有多重,她甚至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只熊精会恨人类,“就算不放它们,它们也有可能变成熊精啊,冤有头债有主,按说这些熊应该冲着怀生堂的人报仇,可是,很多无辜的人,都…”濋飞飞陷入了纠结。 对于弱于人类的物种来说,天堂和地狱,没有它们选择的权利,只有它们被选择的命运。 “可是,我做不到,段公子,你知道的,我做不到…”元湘灵哀求道。 “我来吧。”段瑢瑾扬起折扇。 濋飞飞收回刀,她牵着元湘灵,走出院子。 那些仆人想拦又不敢拦,想制止段瑢瑾动手,更是不敢,只得暗中记下这三人的相貌。 临走时,元湘灵又望了那只与她触碰的黑熊。 它的目光依然清澈,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是死亡,还是解脱? 或许,死亡又是新的开始。 永恒的法则,无尽的轮回,无解的难题,无穷的悲哀。 “嗷!嗷!” 院中接连不断传来熊的嘶吼,那是它们最后的悲嚎。 或许也是得到解脱的宣泄。 “哎…”元湘灵兀自叹了口气,她又想流泪了。 “湘灵…”濋飞飞在一旁关切道,她确实没想到,这熊胆事件,竟能让元湘灵动气又伤心,“湘灵,你不要难过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再遇到让你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我一定都帮你教训,帮你解决!” “谢谢你,飞飞。”元湘灵不自觉靠向濋飞飞怀中,二人便顺势拥在了一起。 濋飞飞又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元湘灵的后背。 她也在思考,为侠者,应当为国为民,刀斩不义摄鬼神,替世间消尽一切不平事,可是,除了人类,其他生灵的不平事,又该归她管吗?归“侠”管吗? “哎…”这样想着,濋飞飞也叹了口气,这也是无解的问题啊。 就在二人静默时,远处,赶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这群人手持铁棍铁棒,看上去像是打手。 刚好,段瑢瑾手持折扇,也出了院子,他本是神色疲惫,一见到那群人,他便转了神色,立刻变得高度戒备。 “濋飞飞,元姑娘,此地不宜久留。” “哼,本小姐现在手正痒呢,正好教训一下他们!”濋飞飞拔出双刀,作备战姿态。 元湘灵犹豫不决,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跟人群起冲突。 眼看那群人快要把他们包围住了,就在此时,段瑢瑾当机立断,冲着人群挥扇,空中当即卷起一阵沙尘,就像龙卷风。不过相比龙卷风,威力小了点,但也足够将那群人吹倒。 “霹雳啪啦!”那群人倒地,武器撞在一块。 “快走,我们不宜再生事端。”段瑢瑾沉声道。 濋飞飞收刀,她拉起元湘灵,随段瑢瑾离去。 第十五章湛蓝之净海碧蓝之眼眸 段瑢瑾将濋飞飞、元湘灵二人带至一个偏僻小巷里,他抬起头,迅速察探四周,确保周围并无可疑人员后,他恢复了慵懒姿态,打开折扇,缓缓扇动。 “段瑢瑾,我们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痛快打一场?”濋飞飞问道。 元湘灵也瞧着段瑢瑾,等待他的回答。 “识时务者为俊杰,濋女侠难道没有听过这句话?想来不久便会有我们的通缉了。”段瑢瑾道。 濋飞飞回想着那个中年掌柜的话,回想起怀生堂与明州港的复杂官商关系,不屑地哼了一声。 “段公子,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元湘灵问。 “眼下,我们还是先去梵净岛吧。”段瑢瑾道。 一听“梵净岛”这三个字,元湘灵和濋飞飞同时打起了精神。 “珍珑试炼差不多还有七天才开始呢,我们现在就去?”濋飞飞问。 “提前去,躲避风头,顺便看看岛上风景,熟悉一下环境,多结识一些新朋友,岂不妙哉?”段瑢瑾笑道。 元湘灵认为段瑢瑾说得有道理,于是便点点头。 “那,我们出发。”段瑢瑾合上扇子,走在前边。 三人雇了一辆马车,半个时辰后便到达了明州城的港口。 此日是艳阳天,晴空高照,港口岸边停靠着一排排客船与商船。 元湘灵“哇”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 一望无垠的水面,辽远宽阔,看不到边际。如此开阔空旷的景观,让元湘灵心中产生了不小的震撼。 濋飞飞也赏起了景,她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段瑢瑾也是,他“嗯”了一声,喃喃道:“不错,确实不同。” 濋飞飞反应过来,她眯起眼睛,盯着段瑢瑾,问道:“你到底是哪里人?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们呢?” 元湘灵也眨着双眼,她又一次打量起段瑢瑾,华贵的服饰,细腻的皮肤,这些,能反映出什么? “时机还未到。”段瑢瑾轻笑一声,“比起这个,濋飞飞,元姑娘,我们还是赶快登船吧,海上风景更令人心向往之。” 三人便去买了客船的票,登上了开往梵净岛的客船。 果然,如段瑢瑾所说,客船远离港口后,目之所及再无人造景观,而是一整片无边际的广阔海洋。天空是湛蓝色的,海水是群青色,泛着粼粼波光,水天相接处,有一道似有若无的连接线。 “哇,真的好美。”站在甲板处的元湘灵迎面感受海风的吹拂,风是潮湿的,带着点点腥味。 段瑢瑾濋飞飞在她身旁,一齐感受风吹。 两个时辰后,恰好在日落时分,客船到达梵净岛。 梵净岛的港口与明州无异,岸边停靠着客船与商船,商船所装货物一般是海岛上所不能生产的。千祺子与世隔绝,但是岛上居民保持着与大陆的往来。 元湘灵下船后,脚下便踩到了沙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沙子,颗粒小,细且软,捧在手心,会沿着手指缝隙滑落。走在这沙滩上,触感是软软的,还能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好神奇!”元湘灵抬起小腿,一蹦一跳,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的脚印。 濋飞飞也玩兴大发,她跟在元湘灵身后,踩在她留下的脚印上。 段瑢瑾无奈笑了一声,也跟在二人身后。 沙滩的尽头,便是梵净岛的真正范围了。元湘灵抬头,入目的便是嶙峋苍郁的山体,这些山体陡峭,顶部尖锐,看上去略有压迫感。然而,这些山体还不是最高的,在他们的视线尽头,在层层高耸的山体尽头,有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台,离得太远,元湘灵他们并没有看清那所建筑的真正形貌。但是直觉告诉他们... “湘灵,段瑢瑾,你们看到那个了吗?难道那个就是千祺子所在之处?”濋飞飞好奇道。 “极有可能。”段瑢瑾道。 “但是珍珑试炼还没开始,我们现在应该还不能去那边吧。”元湘灵小心翼翼道,她有些担心,万一飞飞突发奇想,想去那里冒险,这可不行呀。 “我猜这岛上,千祺子自有他的活动范围,他与世隔绝,必然是独有他自己的边界。岛上居民只要不在他的范围内行动,那就不会打扰到他。”段瑢瑾分析道,“自魔萨罗被消灭后,姜弃仁的后人留在了梵净岛上,已有千年。想来这千年,便是如此度过的吧。” 段瑢瑾并没有说错。姜弃仁的后人虽居住在岛上,但并不与外界往来,他们设下了结界,外界想窥探他们的生活,也无从下手。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是独居,如何传宗接代,并传到了千祺子这一代,这就成了迷。 不过,当下,他们三人还是不打算探究这个秘密了。 步行过沙滩,进入山林之中,再入眼帘的是一些低矮的建筑物,这些建筑与元湘灵以前见过的不同,它们的底部是用栏杆似的支架撑起来的,而且都是木屋。这些建筑下的沙土里,生长着各种颜色艳丽的植物,有的是红色的花球,也有的是像牵牛花一样的植物,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蕨类植物,形状各异。 三人沿路行走,找到一家旅馆,开了两间房,便住下休息。 休息一晚后,三人都恢复了精力,段瑢瑾提议今日三人游览一番岛上风景,当做闲游。 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元湘灵濋飞飞乐意至极,三人用过餐后,原路返回,再次来到昨日的沙滩。 他们打算从这里开始,把整个岛游览一遍。 此时正是卯时,空气稀薄,天色发灰,空中飘荡的云层稀碎,宛如炊烟。 段瑢瑾有意早起,和濋飞飞和元湘灵二人一起来看海上日出。 远处的海岸线,先是泛起了橙红色,顺着这橙红色,云层向上晕染,又变成了紫红色,而在这些层云中,宛若火球的太阳渐渐升起,虽小,但日光灼热,晕染透了周边的薄云。这颗火球先是半圆状,逐渐变成完整的球形,仿佛还能看到日光蒸腾出的波浪。 三人并肩坐下,元湘灵与濋飞飞偎抱在一起,段瑢瑾坐在濋飞飞右侧。 “真得好美。”元湘灵看得如痴如醉,除了夸赞,说不出其他话。 濋飞飞也全神贯注,但她又转头瞟向段瑢瑾,发现段瑢瑾正在看她。 他的眼神,带着笑,有玩味,有轻佻,有认真。 濋飞飞忙把头转过去,但她刚转过去,又觉得不对劲,干嘛不敢对他对视? 于是,濋大小姐便又回过头,瞪大眼睛,但她发现,段瑢瑾还是带着笑,只是眼神与刚才不同了。 “喂!你偷看我干嘛!”濋飞飞佯怒道。 “呵呵,濋飞飞,你刚才不也在偷看我?”段瑢瑾慢悠悠道。 “是你先看的我!我不小心才看得你!”濋飞飞喊道。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段瑢瑾回道。 “如果我不看你,我就不会发现,是你先看偷看得我!”濋飞飞大喊道。 “可是你若不偷看我,又怎会发现我在偷看你?所以,濋飞飞,你刚才就是在偷看本公子。”段瑢瑾懒洋洋的,语气神态都是一副逗你玩的样子。 这可气到濋飞飞了,她摸向腰间双刀,吼道:“段瑢瑾!你是不是想打架!” 元湘灵侧耳倾听着,旁观着二人的吵闹,一直以来,濋段二人都是这样,每次因为斗嘴吵起来,每次飞飞都要动刀,但每次都打不起来。 反正她都习惯二人的相处模式了,于是便不去拉架。 果然,在濋飞飞摸刀后,段瑢瑾憋住笑,轻声道:“濋飞飞,你不要大喊大叫,这海上日出景观难得一见,你就不能像元姑娘那样,安静赏景吗?” “哼!”濋飞飞瞪了段瑢瑾一眼,但是身体却向他倾斜。 段瑢瑾注意到了,他匿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很懂得,景色至美之处,不在于景色本身,而在于与谁同赏。 忽然,元湘灵叫了一声,她看到了,在更远处的云层里,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东西。 “飞飞,段公子,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濋飞飞一下子站起来,瞪大双眼,盯着空中那东西。 段瑢瑾却是很淡定,“那是海市蜃楼,也叫蜃景。” “什么是蜃景?”濋飞飞问道。 “这个东西,传说是海上蛟龙吐雾凝结而成,但有些地方,没有海,却也有这种蜃景,我猜,这种蜃景应该是太阳光照射的缘故,原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段瑢瑾道。 实际上,在他的家乡,经常可以看到蜃景,因此,他也就多见少怪了。 元湘灵认真仔细地听着段瑢瑾的解释,她极目仰视那空中的蜃景,渐渐看清,那好像是一座雪山,甚至还可以看清,那雪山顶上,有一个圆台,还可看清,那圆台旁,有一颗大树。 至于树是什么,她就看不清了。 但这个雪山,却带着无法言说的震撼、吸引。就像她的心本是一片静湖,在看到这座雪山的刹那,湖水就流动起来了。 元湘灵,对从未见过的事,有着超乎常人的好奇与探索心。 但是,这座雪山,却让她驻足,让她想要立刻飞到那山上去,去探索,去寻找,山上会住着什么人呢?她也是在缥缈山上长大的呀,在雪山上长大,会是什么样呢?会是神仙住在雪山上吗? ...... 元湘灵已然完全放空,任凭思绪流淌,就连濋飞飞拍了下她的肩膀,都把她吓了一跳。 “湘灵,别看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段瑢瑾注意到了元湘灵的执着,但他并未开口多说,而是等元湘灵回过神来。 “哦哦,好啊,飞飞,段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不如我们去爬山吧,反正这海岛上的房子都长一个样,倒是这山,看上去很有气势呢!”濋飞飞道。 “好啊,飞飞,我们走。”元湘灵回过神来,握住濋飞飞伸过来的手。 三人又挑了一个小路,沿路爬行,到达山顶后,他们才得以看全整座梵净岛的形貌。 除了那座最高的建筑,目光所到处都是层迭的山峦,在山峦中分布着房屋。而那座最高的建筑,顶端是一座楼阁,阁顶是尖角,看上去还泛着微光。而这楼阁之下,则是平直的墙体。 “你们说,千祺子前辈,是不是就住在那楼上?”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极有可能。”段瑢瑾道。 “这就是神的后人吗....”元湘灵喃喃道。 千祺子,师父.... 儿时坐在越灵汐怀中听她讲故事的那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回忆,是不自觉就会出现的东西,是无意识的情感反应。 三人又观了会儿景,随后便原路返回。 之后,他们又在海岛别处闲逛,除了千祺子的所在范围,其余地方都去过了。 夜幕降临,海水变成了深蓝色,圆月高悬深空,月光洒向海面,明亮似珍珠。 岛上挂了灯笼,泛着明黄色,商贩们出来摆摊,原来,海岛上也有“夜市”这一风俗。 元湘灵与濋段二人漫步街头,在每个摊贩处驻足,赏玩观看,濋飞飞对那些小玩意并不感兴趣,她瞥见了一个茶馆,便一头钻进去,元湘灵段瑢瑾紧随其后。 这茶馆里正中间,有一个台子,台上有一个说书人。这说书人穿一身藏青色长袍,手拿快板,整个人看上去清癯又有精神。 “各位看官,今儿个,我孔巧嘴要给大家讲的故事,不是什么神仙帝王,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江湖英雄,我要讲的,便是曦盛国最近发生的事。这可是件大事,怪事,了不得的事。” 台下观众奇道:“什么事儿啊?” 濋飞飞自觉挑了个空位置坐下,段瑢瑾见状轻笑一声,看来她以前没少听书。 元湘灵也跟着二人一起坐下。 “这曦盛国啊,有座乌熊岭,各位看官,可知这乌熊岭为何叫乌熊岭吗?” 台下有个观众曾在多年前去过乌熊岭,便说道:“那是因为山中都是大黑熊!” “嘿!这您可说对了。不过,最近几年,山中黑熊数量减少,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儿,但就在一月前啊,这乌熊岭,成了杀人岭!” 台下观众屏住呼吸,等待孔巧嘴继续说下去。 “山中的居民,一夜间全都惨死,进山的人,再也出不来,因为,他们都死在了山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一个观众惊恐道。 “那是因为,山中出了怪物!一开始,还有各路侠士进山去剿灭怪物,然而,他们进去后就再也无法出来,从此,这乌熊岭就彻底无人再入。” “那怪物如果跑出来怎么办?如果它跑到梵净岛上,我们不都得死啊。”一个观众喊道,其余众人也跟着附和。 孔巧嘴见气氛在他的预料之中,便满意地笑了笑,轻咳一声,继续道:“各位莫要担心,那怪物已经死了。” “死了?谁杀的?是哪位好汉干的?”一个观众问。 濋飞飞此刻很想站起来,大喊一句,是我们! 她对上了段瑢瑾的表情,只见他气定神闲,摇着扇子,品着茶,完全就像一个真正的看客,而不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见到段瑢瑾这种反应,濋飞飞先忍住了冲动,她撇撇嘴,继续听下去。 倒是元湘灵,一听到乌熊岭这三个字,就露出了极不自在的表情,好不容易忘掉那些熊的惨状,又想起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愿听故事,只是,若不是故事的亲历者,其余人,都无法了解主人公的真实心境。 “杀这怪物的,不是什么已经成名的江湖豪侠,也不是什么退隐山林的高手,而是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孔巧嘴道。 台下有人“咦”了一声。 “这怪物啊,也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熊!” 讲到这里,元湘灵丝毫听不下去了。 濋飞飞此时投入了全部精力,她正等待时机,等候何时上台,去告诉大家,她们不仅除掉了熊怪,还捣毁了怀生堂的采胆老窝,这可以称之为“侠”了吧,她终于可以,在江湖上,有自己的名号了。只要站上去,说出来,她以后就是濋女侠,濋少侠了! 元湘灵对段瑢瑾道: “段公子,我想出去走走,我在外面等你们。” 段瑢瑾点点头。 元湘灵独自起身,她刚走到茶馆门口,好像是成为了条件反射,她只随意一撇,就在街道上看到一个身披貂毛的男人。 “柳大哥?”元湘灵叫出了声。 她揉揉眼,确保自己没看错,哪怕是天黑,但街道上有灯笼,她可以明显看到那人肩部披着的毛发,虽不知是不是貂毛,但那人身形,以及发型,都与柳凌风无异。 身体跟着想法行动,就在元湘灵喊出柳大哥的那一瞬,她已经迈开腿,循着那人的踪迹,跟上去了。 扑通,扑通,心在砰砰跳。 是柳大哥吗?是他吗?许久未见,一会儿见到他,要怎么打招呼呢? 柳大哥,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着我呢? 柳大哥,你也是来参加梵净试炼的吗? ....... 元湘灵在心内想着这些话,加快步子,但那人脚步更快,本来他就跟元湘灵有着很远的距离。 跟了一会儿,那人已经走出街道,他拐向了一条小路,这条路是上山的路。 元湘灵只在远处看见这人在小路旁的身影,待她走到后,这人已经完全不见了。 难道柳大哥去爬山了?晚上爬山吗? 其实,这人并不是柳凌风,他只是刚好穿了类似的衣服,留了类似的发型。 元湘灵心系柳凌风,一时并未发觉,一冲动就追出来了。现下,她咬咬牙,跺跺脚,决意上山。 元湘灵提着铃兰灯,灯内泛着弱光,但她并不害怕,一想到柳凌风就在山顶上,她兴奋地不得了。 终于,终于能见到他了。 可惜,上山后,山顶空无一人,元湘灵试着叫了一声,“柳大哥?” 无人回应。 她提着灯,继续向前走,夜色漆黑,微弱的灯并不能照清前路。 一个没注意,元湘灵一脚踩空,她从山顶上跌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元湘灵在心中喊出了声,她已被吓得叫不出声,这骤然的恐惧,骤然的下坠激发了她的潜力,她一直没松开铃兰灯,就在下落过程中,命悬一线的分秒间,她紧握铃兰灯,施了术法。 在她直直掉落的地面上,开出了一朵硕大的铃兰花,这花朵形状与她防御的术法一模一样。 元湘灵就落在了这朵铃兰花里,她感到,自己就像陷进了一朵棉花。 她以四脚朝天的姿势跌进去,触到花朵几秒后,便就摔在了地上。但是,并不痛,花朵已经稳稳接住她了。 元湘灵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平复心绪。 还好,没摔死。还好,有惊无险。 待完全平静下来后,她抬头查探周边环境,原来,她是跌入了山谷中,这山谷四处漆黑,而那山顶又是不在视力范围内,元湘灵握紧灯,思索走出去的办法。 蓦然,她发现这山谷深处,有一处洞口,那洞口的墙壁泛着弱光。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出口,但当下,只能先去哪里了。 元湘灵握紧铃兰灯,高度戒备,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洞穴。 这洞内似乎有光亮,因为那光照射到了洞内的墙壁上,墙壁泛着蓝色。 似乎是感到这洞内并无危险,元湘灵大着单子,提着灯,一步步,往洞穴深处走去,而且,她发现,这洞内有积水,走了几步,鞋袜都湿了。 越往深处,越见水雾。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答案在元湘灵见到一个人后便有了分晓。 这洞内有一处温泉,水汽蒸腾,冒着泡泡,而在这泉水中,有一个长发美人,正在低头揉发,她背对元湘灵,右手捻起一缕秀发,左手捧起一汪清泉,轻轻泼到头发上,然后开始揉搓。 元湘灵已经看呆了,她第一眼就注意到,这美人的头发是白色的,很长很长,这就是书上说的长发及腰吗... 元湘灵无意偷窥,但她很想问那个美人姐姐,她是怎么进来的,于是,元湘灵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好呀!美人姐姐,我不小心迷了路,请问该怎么走出去呀....” 那个美人在听到元湘灵张口的第一句,整个人抖了一下,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全身并未穿衣服,但还是跟随本能,转过头来看声音来源。 于是,她就看到了元湘灵。 而元湘灵,在见到这人的真容时,更是不受控制的张大了嘴。 好美啊... 这是怎样一张出尘淡然的容颜啊... 她的长发披散着,看上去自然又舒展。顺着她的容颜向下看,元湘灵又呆住了,只见这个美人,她的胸膛是平的! 实在控制不住眼睛,元湘灵继续向下看,在她的腰部下面,看到了和女子那部位不一样的东西! 哪怕元湘灵再无知,她也知道,她闯了大祸!她不仅认错了人!还把人看光了! 而那人跟元湘灵对视后,便察觉她的眼神挪移,就在元湘灵的眼睛瞟到他的那处时,他一个激灵,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然后眉头紧皱,他也意识到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个美男子猛然转过身子,背对元湘灵。 而元湘灵也意识到了,她心内后悔,但是行动却出卖了她。 元湘灵想转身开溜,一回头,赫然发现一柄剑,正悬在空中,直直对准她的咽喉。 “啊!”元湘灵受到惊吓,她不受控制地倒退,一下子又跌进了泉水中。 “扑腾”一声,泉水中泛起水花。 “咳咳。”元湘灵呛了一口水,她转过身,想面对那男子,解释一下,刚转过身,便又发现,那柄剑又悬在了她的咽喉处,而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传好了外衣,准确点说,是披上了外衣,刚好盖住了他身体的所有部位,他就站在水中,依然在原处。 那柄剑却是可以移动的。 元湘灵不得已再次跟那男子对视。 这男子皮肤洁白胜雪,脸蛋匀称,线条柔和,一双眼睛,更是美到极点,眼型细长但并不狭窄,是桃花眼与丹凤眼的结合,而他的眉毛走势,正好又与他的上眼皮一样,只是弧度稍弯。而他的睫毛浓密,上睫毛是长而卷翘的,下睫毛是短而密集的。 这一双眉眼,柔中带俏,带魅,世间女子,也极少生得这般容色。 而更奇特的是,他的眼睛,是碧蓝色的,那眸子就如同蓄满了海水,清澈透亮又带着绝对的吸引力。他的鼻子瘦而挺,上唇轻薄,下唇丰厚。整个人的相貌,其实就跟女子无异,只是比女子多了英气,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若不是元湘灵不小心看到... 当下,确实不能再关注他的容貌了... 那柄剑,就悬在她的咽喉处,仅有一寸的距离,那剑尖传来的刺骨寒气,让元湘灵不禁打了个抖索。 “你是何人?”这男子开了口,声音是清冷又清柔,若不是此刻情况尴尬,元湘灵一定会想再多听几次。 “我、我不是坏人...”元湘灵有些结巴。 显然,男子并不满意元湘灵的回答,那柄剑又朝元湘灵前进了些许,马上就刺入她的咽喉,元湘灵下意识想跑,但她腿脚麻痹,已经吓破了胆。 “何人派你来窥探?”男子再次开口。 “我不是坏人啊...”元湘灵解释道,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男子闻声,收回了剑,那剑自动飞回他手中,他右手持剑,背在身后,同时又朝着元湘灵移动了几步,此时,二人的距离不到三尺。 元湘灵见这男子收回了剑,原以为他放过了她,没想到,这男子抬起左手,捻了一个诀。骤然,元湘灵发现她四周的泉水都结了冰! 而她也被冻住,动弹不得! 这也是术法吗?这人难道也是术修?可他用剑啊... 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元湘灵发现,她所处的泉水不仅结了冰,在她身体四周,还冒出了冰凌! 这些冰凌直直冲着她,这势头就与那柄剑无异,只要那男子动动手,这些冰凌马上就能把她刺穿! “阿楸!”元湘灵打了个喷嚏。 那男子似乎没有耐心了,他再次捻诀,元湘灵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的失去知觉了,那冰凌又长长了些许。 “何人派你来窥探?”男子再次发问,只是,他这次的语气表明,若是元湘灵回答不好,他马上就动手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元湘灵竟然哭了出来,一到这种最极端最压迫最面临生死的境况,她往往最能做出真实的反应。 那男子可能是没见过女子哭,所以,元湘灵一哭,他冷漠的面颊就显现出了一丝动容,又或者,元湘灵的强烈情绪,消除了他的防备。并未完全消除,但也像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 男子施法,那些冰凌消退,但泉水还是冻结的。 “....说话。” 男子再次开口。 “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是坏人啊,我本来是在找人,那个人,他,他是我朋友,但我跟丢他了.....呜呜呜呜呜呜...” 男子不语,他似乎相信了元湘灵的说法,便静静听着,等她继续。 元湘灵却越哭越激动,因为她想到了柳凌风,她本来是在找柳凌风啊,她的柳大哥,每次都是这样,像风一样,要让她追寻,让她陷入无助的境地,就像这次。 “呜呜呜呜呜呜呜,都怪他,以后,我再也不找他了...呜呜呜呜呜呜...” 元湘灵继续哭,她忘记了要跟他解释,怎么找到的这个山洞,怎么进来的,但她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柳凌风,他的无法接触,她的委屈,长久的委屈。 男子皱眉,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洞外就传来了喊叫声。 “湘灵?你在哪儿呀?”这是一个女声。 “元姑娘,你在何处?”这是一个男声。 其实,这男子所在的山洞温泉,与外界仅有一壁之隔,这山洞墙壁特殊,既能反光,还能传音,只是,能找到这山洞,也就是进入山谷的办法,只有从山顶上下来,一般人,哪怕有武功的人,轻易也不会跳入这不知深浅的山崖。所以,一开始,男子确实怀疑元湘灵是别有用心的人,是邪魔外道。 不然,她为何要..... 如此不知廉耻,却又哭哭啼啼。 “是你的朋友吗?”男子问道。 他抬手,冰又化为了泉水。 “是是,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就叫湘灵,我叫元湘灵,我是来参加珍珑试炼的,我真的不是坏人!”元湘灵这时候反应过来了。 其实,男子本想问她,她是如何从山顶上安全下来的,但他没问,因为他看出,元湘灵很想离开这里。 男子起身,他迈出泉水,那一头长发还未擦干,就像拖着雪白的绸缎,他离开泉水,站在岸边,左手捻诀,指向最里边的墙壁,也就是传来段瑢瑾濋飞飞声音的墙壁,刹那,这墙壁蒙上了一层冰晶,男子稍稍挥手,这墙壁就如同冰晶,骤然化为了齑粉! 好厉害的术法! 元湘灵心内赞叹,哪怕是段瑢瑾,也没有这男子如此强大又可怖的术法威力。 她暗暗心惊,这人如果真的想杀了她,恐怕不费吹灰之力。 元湘灵还在惊叹中,但那墙变空了,墙外的濋段二人自然注意到了这般景象,他们二人赶来,发现了洞内的元湘灵。 而那男子,早就不知去处。 元湘灵茫然四顾,久久未回过神来。 ………… 第十六章少女言心事凌风入梵净 “湘灵!!”濋飞飞大声喊道,又紧张又兴奋,终于找到元湘灵了,万幸,她没事。 “元姑娘?无碍否?”段瑢瑾用着关怀的语气,询问完元湘灵,便用眼睛四下逡巡,他注意到了,那墙的状况,显然,这附近有高手,不一般的高手。 元湘灵摇摇头,“我没事。”她站起身子,濋飞飞在岸边,一把拉住她,将她拉上来。 “湘灵,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你为什么在泉水里?你没受伤吧?”濋飞飞神情担忧,一张小嘴连珠炮似地问个不停。 “啊湫!”元湘灵打了个喷嚏。 “先离开这里吧。”段瑢瑾道。 三人便沿路返回住处。 在濋飞飞与元湘灵二人的房间里,元湘灵坐在床上,她身体已擦干,全身蒙住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濋飞飞在她身旁坐着,段瑢瑾则坐在二人对面的板凳上。 “湘灵,你现在还冷吗?”濋飞飞关切道。 “好多了。”元湘灵道。 “湘灵,你怎么会在那个地方?”濋飞飞问。 “其实,我...我本来想出来,随便走走,可是,没想到,看到了柳大哥...”元湘灵糯糯道。 “柳凌风?又是他?湘灵,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濋飞飞撇撇嘴。 段瑢瑾手持折扇,饶有兴味地听着。 “我...我觉得应该没看错啊,我就从茶馆出来,一路跟着他,跟着他去了那个山顶,但是柳大哥不见了,我又一不小心踩空了,掉下去了!幸好,我用术法,救了自己一命。”元湘灵娓娓道来。 “元姑娘,那山洞温泉里,还有何人?”段瑢瑾问道。 “呃....”元湘灵顿住,她在纠结,犹豫,要不要把见到那男子的裸体,这种事,当着段瑢瑾的面说出来,他也是男子啊,这一定是不行的! 还是一会儿偷偷告诉飞飞吧,现在,还是先撒个谎吧。 “那个温泉里,有一个修行者,我去的时候,她没注意到我,那是一个美人姐姐,她让我与她一起泡温泉,我就进去了。”元湘灵慢吞吞道。 “美人姐姐?湘灵,你又不认识她,干嘛叫她姐姐!”濋飞飞竟吃起了醋。 “啊?”元湘灵一时间不明所以。 “傻湘灵,我们已经结义了,你的姐姐只有我啊!”濋飞飞撅着嘴,扭过头去。 “哦。”元湘灵呆呆的,应了一声。 段瑢瑾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女孩子之间的友谊,竟如此幼稚又可笑,但是,很可爱。 “濋大小姐,别小心眼了,让元姑娘继续说。”段瑢瑾道。 “你才小心眼!哼!”濋飞飞瞪了段瑢瑾一眼。 “我就跟那个美人一起泡温泉,后来,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我想出去,她就帮我,把墙打碎了,她的术法很厉害,是冰系的术法,而且,她还用剑!”元湘灵感叹道。 段瑢瑾思忖着,道:“这样看来,此人应该是术武双修,如此强劲的术法威力,我以前的确从未见过,若此人也是来参加珍珑试炼的,只怕...” “怕什么?遇上她,打就完事了!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未怕过,她很强?那正好!本小姐就喜欢挑战强者!”濋飞飞站起来,摸出双刀,举着朝天,一口气放出豪言万丈。 段瑢瑾溺笑道:“你啊,这个濋飞飞...” 元湘灵却又走神了,如果那男子也是参加珍珑试炼的,万一再遇到他? 天啊,这不能想,她只盼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那种尴尬羞耻的事情,一见面就会想起,这怎么可以呢! 元湘灵迅速在心中祈祷,莫要见到那人,那人不是来参加试炼的,就算是,他们也撞不到一块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元湘灵问道:“飞飞,段公子,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见的呢?” 段瑢瑾哼笑一声,道:“这个濋女侠啊,本来是在听故事,那人讲到少年英雄时,胡诌了三个名字,她大喊一声‘不对’,站起身来,一转头,就发现你不见了。接着,我们就出来找你了。” “哼!”濋飞飞收回刀,愤愤道,“那个说书人也忒可恶,竟敢乱编排我们的名字,我现在还想回去,把他的台子给掀了!” 段瑢瑾“呵呵”笑出了声。 元湘灵观察着,不知怎么,她发现,自来了梵净岛,濋飞飞和段瑢瑾,二人的关系,有些和以前不一样了。 越来越...那个词应该怎么说?越来越亲密? 许是察觉到元湘灵好奇又疑惑的目光,段瑢瑾收了笑,对着元湘灵正色道:“元姑娘,以后,莫要再单独行动了。” “是啊,湘灵,找不到你,可把我担心坏了!” “嗯,下次我不会了。”元湘灵低下头,摆弄手指。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那个珍珑试炼没几天就开始了。”濋飞飞问道。 “休生养息。”段瑢瑾道。 “啊?这什么意思?”濋飞飞不解道。 “就是,在屋里睡大觉的意思。”段瑢瑾嗤笑道。 “哼!睡觉就睡觉,休息就休息,干嘛说得文绉绉的!”濋飞飞娇嗔道。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段瑢瑾起身离开。 呆段瑢瑾离开后,元湘灵伸出手,拉住了坐在一旁的濋飞飞的衣角,悄声道:“飞飞,你过来点,我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湘灵,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呀?”濋飞飞靠过去,二人的距离几乎是脸贴着脸。 “飞飞,其实,我在温泉里见到的,是个男子...”元湘灵用最小的声音,慢慢吐出了这句话。 “什么?是个男的!”濋飞飞喊道。 “哎呀,飞飞,你小声点!”元湘灵急忙拽住濋飞飞,紧拉她的手。 “哦哦,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为什么要说他是个美人?”濋飞飞降低音量。 “那是因为...我发现他时,他背对着我,我感觉他像个女子,可是当他转过来时,我就把他看清了!他什么衣服都没穿,我不小心把他看光了……”元湘灵边说边回忆,脸色微微涨红,语气羞愧难当。 “啊?看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濋飞飞竟大笑了起来。 “飞飞,你笑什么!”元湘灵更加不好意思。 “我笑的是,小湘灵你以后要对那人负责了,他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濋飞飞狂笑不止。 元湘灵欲哭无泪,她又怕濋飞飞的动静引来段瑢瑾,当下又急又怒,一不小心,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飞飞,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呜呜….”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你别哭啊,真傻,我逗你的。”濋飞飞忍住笑声。 “飞飞,我真的要对他负责吗?我不是故意看到的啊…”元湘灵愁道,她这辈子是再也不想见到那男子了,更莫论要对他负责了。虽然元湘灵于男女之事不算怎么开窍,但该有的常识,她也会有,看光别人身子,无论怎么说,对别人都是一种侵犯。 “哈哈,湘灵,你别怕,如果这个人真是来参加梵净试炼的,到时候你遇见他,告诉我,我看他会不会纠缠于你,若不纠缠,那你就不用担心啦。若他纠缠,我濋飞飞就算打不过他,也会跟他斗个没完!”濋飞飞又举起了双刀,做出一副豪迈的姿态。 “飞飞,你对我真好,呜呜,我不害怕了…希望我们以后千万不要遇到他…”元湘灵合上手掌,闭眼许愿。 将这女孩心事说出,确实轻松了不少。 “还有,湘灵,你一直提那个柳凌风,老把他挂嘴上,你是不是喜欢他?”濋飞飞说话直白,直接问出来了。 “我、我…”元湘灵却愣住了,她扭捏着,“飞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嗯…其实本小姐呢,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长这么大,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不过呢,本小姐觉得呢,喜欢就是,想要常常看见他,想要多跟他说话,想和他一起并肩行走江湖,嗯,喜欢应该就是这样吧。”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元湘灵按照濋飞飞说的,一句一句对照,她确实想要常常看见柳凌风,想多跟柳凌风说话,更想和他一起并肩行走江湖,她自见到他的第一眼,他把她救下的那一瞬间,她就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飞飞,我喜欢柳大哥。”元湘灵小声说。 这可给濋飞飞惊呆了。 “啊?不是吧,湘灵,你真喜欢他?他有什么好啊。湘灵,你是不了解他的本性,他这人脾气特别倔,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什么都不在乎。我们自小是师兄妹,我还不了解他吗?”意识到说错了什么,濋飞飞又道,“呸呸呸,谁是他师妹,我比他强好吗!哼。” “柳大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元湘灵好奇道。 “跟现在一样啊。我说,他就不该叫柳凌风,应该叫柳凌疯,疯子的疯!我可是听说,他把整个柳家都掀翻了!” 在濋飞飞的认知里,父亲是不可违抗的,偶尔皮一下,小打小闹一下,这些无妨,哪怕是出来行走江湖,她也是偷跑出来的,她知道,爹爹嘴上不答应,但若他真的不同意,她连房门都出不了。一直以来,濋父宠她爱她,她便认为,父亲是值得尊敬的。但那个柳凌风,平日看着不服管,没想到,在家里也是跟柳父作对,日日争吵。如此桀骜不驯的男人,她可不喜欢。 元湘灵眨着碧绿的大眼,一动不动,等待濋飞飞继续说下去。 濋飞飞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撇撇嘴,“真希望那个柳凌风别来参加珍珑试炼,我怕看见他,就忍不住找他切磋啊。” 元湘灵垂眸,复又抬眼,问道:“飞飞,你有喜欢的人吗?” 听到这句,濋飞飞本来飞扬生动的表情骤然顿住,她愣了几秒,转而皱紧眉头,撇着嘴,交迭双臂,头朝天扬起,道,“哼,没有啊,没人能配得上本小姐,本小姐可是要成为大侠呢,没工夫喜欢别人!” 她头朝向的方向,是段瑢瑾的房间。 元湘灵默默观察着,思索着,同为女孩子,她早就敏锐觉察到什么了,但是她也了解濋飞飞的脾性,她知道,有些话,哪怕是猜测,也是不说为妙。 女孩子啊,总是这样,交流讨论别人的感情,可以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到自己,就理不清头绪。 但是,对女孩子们来说,最快乐最美好最能升华友谊的时刻,便是互相交换“喜欢的人是谁”这一时刻吧。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便熄灯睡下了。 此后几日,他们三人都在旅馆内休憩,没再出门,在珍珑试炼前的最后一天,段瑢瑾又提议,一起去港口处的沙滩上看日落。 毕竟,试炼开始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未知的前夕,寄情于自然,纵情于身边人吧。 元湘灵与濋飞飞手牵着手,段瑢瑾则走在二人身后,他们,就这样,惬意地,懒懒地,漫步在这沙滩上。 此时,已值日落时分,太阳像烧红的铁球,周围的云层,已染成了橙红色,这颜色比日出时还要浓烈,而海面,看上去放佛镀了一层金纱。 最后一艘客船也靠岸了,船上,陆陆续续走下来旅人。 元湘灵本无意观察那些人,她只是随意望了一眼,只一眼,就锁定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健硕,鹤立鸡群,他背着一把刀,穿着黑色紧身衣袍,肩披白色貂绒,扎着高发,他是?是柳凌风! 元湘灵这次又怕自己认错,她连忙停下脚步,推了下濋飞飞,急道:“飞飞!你快看!那个人是不是柳大哥!” “啊?”濋飞飞一头雾水,“哪个啊?” “那个那个!”元湘灵指给她看。 “什么?竟然真的是他?柳凌风这小子也来了!”濋飞飞惊道。 段瑢瑾向前走几步,与二人并肩,他撑开折扇,笑着,远望着柳凌风。 元湘灵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松开濋飞飞的手,朝着柳凌风飞奔而去。 “柳大哥!!” 柳凌风下了船,本是沿路自顾自走着,没注意到任何人,听到喊声,他顿住脚,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小姑娘,有点印象,是谁?是她----那个缥缈山的小妹妹。 柳凌风立在原地,元湘灵已飞奔到他面前,她,竟然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元湘灵又闻到了那股让人心动的银柳花香,她埋头柳凌风胸前,撒娇似地蹭了蹭。 柳凌风僵直身子,万万没想到元湘灵竟能做出此等大胆的举动,他后退了一大步,开口,声音依旧是沉劲有力,只是略带嘶哑,“湘灵小妹妹,是你?” 元湘灵这才抬起头,对上柳凌风的面容,他变了,眉间多了皱纹,眼低阴郁,整个人看上去沧桑了不少。 记得柳大哥临走时说,他要去办些事,他办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其实,柳凌风什么事也没办,他只是像以往一样,孤身游荡,只是,某天,他接到了柳家的消息,信中说他母亲生病了,柳凌风不得以回家探望母亲,但这只是柳父骗他回来的诡计,柳父还是没有放弃让柳凌风继承家业的想法。柳凌风得知真相,怒至极点,他再次要走,但这次柳父召集了数十个江湖高手,他们围战柳凌风,不眠不休,在柳家的后院里打了两天两夜,柳凌风伤痕累累,最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他单腿跪地,另一只手拿刀撑在地上。这时,柳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是否愿意回头。柳凌风对着柳父吐了口血沫。柳父彻底暴怒,他捡起一把刀,冲着柳凌风的头砍去! 关键时刻,是柳母冲出来,她跪在地上,抱着柳父的腿,放声痛哭,“老爷,风儿是你的嫡长子啊!你不能杀了他啊!” 柳父已经彻底失控,他比野兽还像野兽,狰狞的面容胜过地狱的恶鬼,他吼道,“嫡长子又如何!今天我砍死他,立马埋到土里去!”跪在地上的柳凌风这时恢复了力气,他握紧刀,那双眼睛饱含着恨意与杀意,牢牢盯住柳父。 是你逼我的..... 柳凌风刚要挥刀,这时,他的幼弟幼妹们也冲了出来,他的姨母们也冲了出来,所有人,一齐放声大哭,哀嚎着,嘶喊着,一阵一阵,此起彼伏,韵律与节奏,堪比哭坟。 柳凌风也已经濒临崩溃,他握住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很怕,当下这个局面,他会忍不住,忍不住把他们都砍翻,这世上,再无人能束缚他,再也不用回到这深宅大院,听这些让人难以忍受的鬼哭狼嚎! 他好恨!为什么,他不是生来就在天地间,不是生来就在山野间,哪怕是个野人,是个山民,也好过一辈子被拘束在这宅院里,像柳父那样,科考,做官,联姻,生子,一辈子就这样,一眼就看到底,无趣无味的人生!被人支配的牢笼! 他是风,是风!自由的风! 穿行在这世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快意刀,死生同,千里不留踪。 没有方向又如何?没有归属又如何?最起码,他是自由的! 最后,柳父召来柳家上下全部近百口人,拿出柳氏家谱,抹去了柳凌风的名字,把柳凌风的二弟,也就是他的庶弟——柳宗政,把他的名字,写在了嫡长子该有的位置上。柳母当场晕倒,其余人尖叫着,围住柳母,柳父也不再搭理柳凌风,所有人,都不再注意到他… 柳凌风,终于自由了。 他直直地,走出了柳家大门,之后,继续独身浪迹江湖。 …….. “柳大哥,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呢?” 元湘灵一口气说了很多。 柳凌风凝视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少女,不明白为何她见到他如此兴奋,但经过上次与柳父的大闹,柳凌风的性情变得更加孤僻,更加自我,一举一动更是出自本心,没有掩饰。 于是,柳凌风直直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路途遥远,带着你多有不便。” 元湘灵“啊”了一声,这时,濋飞飞和段瑢瑾也来到二人身侧了。 柳凌风一转头,就看到了濋飞飞。 “濋师妹?”柳凌风的声音带了惊讶。 濋飞飞极不自在的应了一声,应完声后,她就转过头去,再也不看柳凌风。 而段瑢瑾,此时,面带微笑,他合上折扇,抬手对着柳凌风抱了一个拳,以示友好,“久闻柳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柳凌风回了礼,不解道,“你认识我?” 话一出口,柳凌风的眼睛在元湘灵与濋飞飞身上转了转,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你们也来参加珍珑试炼?” “是啊,柳大哥。”元湘灵喜道。 段瑢瑾点点头。 濋飞飞眼睛望着别处,也“嗯”了一声。 “那么,就此别过。”柳凌风对着三人拱手,接着,准备迈步离开。 “柳大哥?你去哪儿?”元湘灵叫道。 柳凌风已经迈出了一步,此时,他顿住身体,微微转头,“上岛。” “柳大哥,你…” 元湘灵很想说,柳大哥,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呢。 但她没说出口。 “若无要事,还允我先行离去。”柳凌风这话说得不算客气,他开口,对着三人。 说完后,顿了几秒,接着转头,大踏步离开。 元湘灵站在原地,木楞地望着柳凌风的背影。 “哼,湘灵,我就说吧,这柳凌风脾气怪,独来独往,我才不想跟他一块呢。”濋飞飞嗔道。 “呵呵呵呵,你们口中的柳凌风,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段瑢瑾轻摇折扇,轻笑着,那双狭长俊美的凤眼也注视着柳凌风越来越远的孤傲背影。 梵净岛之旅,珍珑试炼,想必会更有意思吧…… 第十七章走过四贪路方得见真章 第二日,珍珑试炼这日,终于到了。元湘灵濋飞飞与段瑢瑾三人早早收拾准备得当,沿路赶去千祺子的所在处。 一路上,形形色色,各种人,执有各式武器,明显,这些人也都是来参加试炼的。 元湘灵腰间别着铃兰灯,右手牵着濋飞飞,段瑢瑾则在二人前面,在二人中间。 “人竟然这么多,看来,今天有的打了!”濋飞飞叫道,掩不住地兴奋。 段瑢瑾摇着扇子,只是笑,并没有说话,他在留意,路过的每个人。 元湘灵也观察着他们,这些人,就是江湖人?来自各处的江湖人?他们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有男也有女。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元湘灵略微紧张。 “你们看。”段瑢瑾停住脚步,以扇指向正前方。 那座直冲云霄可摘星辰的建筑,以前,这建筑的边界范围是不可进入的,是有一层结界,而今日,结界打开,这建筑底下,也就是他们正前方,是一个巨大广阔的圆台,围绕这圆台,立着七根柱子,这七根柱子上雕刻了复杂的花纹,看上去很像人,但又像兽。 这圆台与那建筑的连接处,是层层阶梯,阶梯数并不多,没有给人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威严。 这个圆台广场,足足容纳了上千人,也就是说,有近千人参加这次试炼。 元湘灵与濋段二人已进入圆台广场,他们与人群一起,在原地等候。 人数之多,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人头,但元湘灵转动着小脑袋,大大的眼睛搜寻着,她又看到了,柳凌风,正一个人,交迭着双臂,依靠在一根柱子旁。 此时略有清风,吹拂过他的面颊,带起他额前碎发浮动。而他表情淡漠,看上去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哪怕他处在人群中,但他的眼神视周围为无物。 “柳大哥!”元湘灵小跑过去,笑着跟柳凌风打招呼。 柳凌风抬眼,“嗯”了一声。 “柳大哥,你看这个!”元湘灵朝他举起铃兰灯,还开心地晃了晃,“柳大哥,我成了术修呢!你送我的铃兰灯,现在是我的法器!” 柳凌风的眼睛瞥到那灯,略微惊讶,“你还留着。” 元湘灵没想到,柳凌风竟然始终都是那副不开心的样子,就如上次在纷羽原,他闷闷不乐,独自饮酒,为什么呢? “柳大哥,你不开心吗?”元湘灵天真地问。 “没有。”柳凌风的表情终于松动,哪怕他再铁石心肠,面对这样一个热情又单纯的小姑娘,也不好意思一直对她冷脸。他思索着,要开口跟这个小姑娘随便聊点什么,刚好,段瑢瑾与濋飞飞过来了。 柳凌风与濋飞飞自小相识,便没跟她打招呼,倒是段瑢瑾,这个男人,他并不认识。 “柳兄。”段瑢瑾摇着扇子,微微笑道。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柳凌风收回双臂,站在他们三人面前。 “在下段瑢瑾。” “段兄。”柳凌风抬手行礼。 段瑢瑾回礼,又笑道,“柳兄因何来参加试炼?” 柳凌风对上段瑢瑾玩味的笑眼,直接道:“无事可做。” 他说这话的语气,听上去就像他是无聊至极,无趣至极。 虽然确实如此。 “哈哈哈哈,柳兄当真直爽。”段瑢瑾笑道。 元湘灵发现,段瑢瑾自从见了柳凌风,笑的次数变多了,虽然他脸上时常挂着笑,但她发现,段瑢瑾见到柳凌风的笑,与以往不同,这还是她第一次观察到男子之间的交往呢。 如果段瑢瑾也跟柳凌风做朋友,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他们四个就可以并肩同行了?元湘灵幻想着,濋飞飞与段瑢瑾,她与柳凌风,这样四个人,结伴行走江湖,该有多开心多快乐呀。 念及此,元湘灵也笑了,她对着柳凌风道:“柳大哥,是段公子教的我术法呢!”“是吗。”柳凌风淡淡道。 他此时并不想与人说话,也并不关心这些事,他已经孤僻到,连与人交流都认为是麻烦了。 濋飞飞却很想发怒,她看不惯柳凌风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样子,这人不是别人,是湘灵。 “柳师兄,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濋飞飞阴阳怪气道。 柳凌风没料到濋飞飞突然向他发难,但他也不介意。 倒是段瑢瑾,突然拿扇子敲了一下濋飞飞的脑袋,看似责备实则宠溺,道:“濋女侠,我们莫要打扰柳兄了。” 柳凌风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他刚好对上段瑢瑾玩味的笑,他的眼神里,有得意,有骄傲,有…挑衅? 这个男人… 纵然柳凌风如何封闭内心,但于男女之事,他也略知一二,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心里的那些心思。 可惜,他对此无意。 但他并不喜,别人拿他不在意的事,去挑衅他。 于是,柳凌风道:“不打扰。” 他又交迭起双臂,倚靠在圆柱上,回给段瑢瑾同样的神色。 段瑢瑾笑意更甚。 元湘灵愈发开心了。 ....... 四人沉浸在一种莫名奇怪的氛围里,就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声,“看天上!”圆台下的众人一齐抬头朝天上看,元湘灵他们也抬头。 不是天上,而是那座建筑,最顶处,乍现光芒万丈,而在那团光里,漂浮着一个人! 那人就从至高处,缓缓降落,所过之处,流光溢彩,祥云片片,宛若天神下凡。 这人正是千祺子。 这种出场方式,震惊了圆台处的所有人,有的人,甚至跪下朝拜,嘴里念叨着,“天神显灵!天神显灵!” 这是千年来,第一次,姜弃仁的后人在世人面前现身,哪怕此前对传说持有怀疑的人,见了刚才的情形,也从此深信不疑。 元湘灵他们也都呆住了。 千祺子降落至地面,但仍浮在空中。人们这才看清他的真容:只见他留有一头玉色长发,如海藻般浓密,带着波浪,发尾飘散;身穿粉白色长袍,肩部浮着飘带,周身泛着祥光。 “诸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吾不胜感激。” 千祺子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极其温润典雅。他似乎是用了什么法术,让他的声音传遍整个圆台,声音虽小,但所有人都能听清。 “在试炼开始前,先请诸位走一段路吧。” 千祺子说完这句话,抬手挥袖,那圆台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段透明的拱形路段,这段路连接圆台两头,起点是圆台入口,终点也就是千祺子所在之处,虽然与他也有一段距离。 广场上的众人闻言,跃跃欲试,有的人已经开始走上那拱形之路了。 元湘灵他们在后面,全都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段路。 “这路也没什么奇的,我看他们走上去也没什么变化啊!”濋飞飞道。 确实,元湘灵也发现了,走上去的人,只是看着像走在空中,其余并无异常。 “必有精妙之处。”段瑢瑾道。 柳凌风也观察了一会儿,他不欲多说,抬脚便随众人去了。 “哎,柳大哥!”元湘灵想跟过去。 段瑢瑾呵呵一笑,“走,我们也过去。” 三人也随众人来到那段路的起点,一齐踏上去。 也就是一瞬,只一瞬,踏上去的时候,周围一切都变了,元湘灵发现,她处在了另一个空间里,一个狭窄的空间,面前有一扇门,这门像镜子,周围则都是漆黑的。 “飞飞?段公子?柳大哥?你们在哪儿?”元湘灵握紧了铃兰灯,她四下查探,可是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 元湘灵踯躅不前,这时,却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怕,向前走。” 这声音是千祺子的,温柔中带着安抚,抚平了元湘灵的恐惧。 元湘灵把铃兰灯横在胸前,一咬牙,一抬脚,迈了进去。 进门之后,眼前光景变换,又成了另一个世界。 她先是闻到浓烈的酒香,接着,便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她面前有一条路,但路的两旁摆满了酒坛,各样的人,有男人有女人,全都抱着酒坛,有的举坛畅饮,有的把头直接埋到了酒坛里,还有的人,互相举坛碰撞,然后举起来对着身体浇下,再互相舔舐身体! 如此诡异且恶心的景象! “再喝!”“来干来干!”“会须一饮三百杯!” ....... 元湘灵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硬着头皮前进,路过这些人。 这些人好似没注意到她,全都沉浸在自己的酒香世界里。 忽然,元湘灵被一个男子拉住,她吓了一跳! 这男子穿一件粗木麻衣,胡子拉碴,头发缭乱,他一手拉住元湘灵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一碗酒,那酒香浓,甚至还可以看到四溢的香气。 “放开我!”元湘灵叫道。 那男子不仅不放,还把那碗酒举到元湘灵面前,就差灌她嘴了! “喝了再走呗,急什么。” 男子有着赖皮一样的外表,赖皮一样的声音。 “我不喝!”元湘灵怒道,她挣不开这男子。 “喝点呗,就一口,喝了就让你走。”男子道。 “我说了我不喝,你放开我!”元湘灵急了。 “就一口,很香的,你尝尝。”男子把碗凑到了元湘灵嘴边。 馥郁浓烈的酒香直冲入鼻,元湘灵竟也有些动摇,就一口,一口,应该没事吧… 不行! 元湘灵心想,跟这男人又不认识,干嘛要喝他的酒!于是,元湘灵不顾礼仪,不顾教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下子就打翻了这酒碗。 “噼里啪啦!”酒碗碎裂,酒水撒了满地。 那男子放开元湘灵,嘀咕了一声,“不知好歹。” 元湘灵趁机往前跑,这次,路上没人再拦她。 “呼。”一路小跑,元湘灵来到了路的尽头,是另一扇镜门。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元湘灵想也没想,抬脚迈入。 这次,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脂粉气,同样面前也有一条路,但路的两边,却是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 这些男男女女躺在路边,交颈纠缠,有的女子盘腿坐在男子身上! 元湘灵羞红了脸,这刺激香艳的画面,不是她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可以承受的。 空中弥漫着馝妭脂粉气,耳边传来淫词浪语,元湘灵捂住耳朵,抬脚前行。 “小妹妹,你过来呀~”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子,飘在元湘灵面前。 元湘灵甚至没看清,她是何时出现的,只见这女子胸前大敞,那对玉乳呼之欲出,她下身也围着薄纱,如羊脂玉的大腿裸露着。 女子稍一抬手,从她手中飞出一根丝带,那丝带缠绕住了元湘灵的身子,把元湘灵拉至她面前。 “你,你干嘛…”元湘灵支支吾吾道。 那女子媚笑着,她伸出一根玉指,挑起了元湘灵的下巴,“小妹妹~你真可爱~” 元湘灵羞红着脸,不去跟这女子对视,她身上太香了,就连吐气,都带着让人沉醉的脂粉香。 那女子贴近元湘灵的耳朵,娇声道:“小妹妹,你想不想,做女人?” 元湘灵的耳朵也涨成了红色,她想躲,但身体被绑着,躲不开,于是只得闷声闷气道:“放开我…” 那女子似乎很满意,很享受元湘灵的窘态,她启唇,又道:“小妹妹,你愿不愿意留下,与我共享这极乐之境?” 极乐之境,是什么? 就在此时,地上躺着的那些男男女女,加快了彼此的“活动”速度,那些女子浪叫着,媚叫着。元湘灵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因为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了,发热发烫,还有… “你先放开我….”元湘灵叫道。 那女子娇笑着,松开了丝带,就在此时,她又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元湘灵此时再也不想看到的人! 是那个在温泉里的男子!他这次也没穿衣服! 元湘灵又一次不小心看到了她不该看的东西! 这男子的雪白长发披散着,他面色绯红,碧蓝的眼眸氤氲着水汽,看上去柔情无限。 “姑娘,我愿以身相许…..” 这男子握住元湘灵的双肩,缓缓下压。 元湘灵呆住了,她亲眼看着这男子俯身,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就慢慢,慢慢,在她眼前放大.....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元湘灵惊恐欲断魂,她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这男子,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直奔路的尽头,她甚至都顾不得回头再看男子怎么样了。 路的尽头还是一扇门,穿过这道门,是另一条路,这次,路边堆满了金银财宝,黄金、翡翠、珍珠、钻石…应有尽有。 元湘灵只用余光撇到了,她根本顾不得驻足观看。 她是想快跑!快跑!她见到了此生再也不想看到的人,又一次把他看光了! 师父,飞飞,段公子,柳大哥,你们在哪儿呀?你们快来救救我,我好害怕! 元湘灵心内呼喊着这些她熟悉的人,一个劲地闷头跑,一下子,又来到了路的尽头。 又是一扇门,同样,又是一条路,这次,路边都是各种争吵打闹的人,他们有的互相扇巴掌,有的骑在另一个人身上挥舞着拳头,还有的,互相掐着脖子,额上青筋暴露着。 这种凶悍生猛的场景,元湘灵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们别打架呀….”元湘灵在原地徘徊不前,不知如何是好,那些人专注着宣泄怒气,无人注意到她。 元湘灵只被眼前的场景分走了一半的注意力,她刚停下脚步,骤然想起,那个男子,是不是在她身后,追着她,让她对他负责? 太可怕了,她不要! 元湘灵心一横,咬咬牙,不顾路边这些狰狞可怖的打架惨状,一口气,再次跑到了路的尽头。 这次,她到了终点,穿过这扇镜门,眼前光景变换,她又回到了圆台广场上,脚下踩着的,是那段拱形路的尽头。 元湘灵四下回头,发现她身后空无一人,但眼前,却是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就站着,相熟的人彼此交谈着。 元湘灵走下去,也找地方站着,她转动脑袋,搜寻着濋飞飞他们的身影。 以她的视角来看,那段悬空的路上空无一人,但是,从那虚空中,接连不断地走下人来。 没一会儿,她就看到了段瑢瑾,只见他摇着扇子,嘴里念叨着,“有趣,有趣。” 元湘灵飞奔至他面前,声音里带了惊喜与委屈,“段公子!” “元姑娘,无碍否?”段瑢瑾关切道。 “我没事!段公子,你看到飞飞和柳大哥了吗?”元湘灵。 “未曾看到,想必,是还没出来。”段瑢瑾望着那路的尽头,又缓缓道,“酒,色,财,气。” “啊,段公子,你说什么?”元湘灵不解道。 “这条路,是以人性的四贪为考验。”段瑢瑾道。 元湘灵思索着他的话,没错,这些路上对应的景象确实与“酒、色、财、气”相关,不过,色之一关,为什么会出现那个男子? 元湘灵摇头晃脑,想要赶走脑海中的那个男子,甚至拿手敲了一下脑袋。 段瑢瑾从未见过元湘灵这般失态,这是一种小女孩的尴尬与暴躁,他也来了兴趣,“元姑娘,你瞧见什么了?” 元湘灵心性纯洁,通过这扇门在他意料之中,不过,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激动? “柳大哥!”元湘灵忽然叫道。 柳凌风也走出来了,他周身气压低沉,眉宇间难掩怒气,准确的说,是怒气刚刚消退。 他自走进第一扇门后,就沿路直奔下一道门,因为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只是千祺子为考验他们而变出的幻境,所以,他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自顾自走着,在气之一关,一个泼皮无赖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说什么也不让柳凌风过去,甚至跪在地上,抱住柳凌风的一只腿,不让他挪动。 柳凌风生平最恨别人的纠缠,他当下就想拔刀,砍去这人的手臂,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最后,柳凌风任凭那人抱着他的一只腿,一步步,拖着那人,来到最后一扇门,走出来时,那无赖果然消失了。 柳凌风心想,哼,果然是考验。不过,这个过程,他确实不好受,怒气攒在胸间,被迫忍受别人的纠缠.... 万幸,出来了,如果没有最后那扇门,柳凌风笃定自己一定会砍了那个无赖。 “柳兄,如何?”段瑢瑾摇着扇子,微笑问道。 “雕虫小技而已。”柳凌风交迭起双臂,与段瑢瑾站在一起,保持了半米的距离。 元湘灵就在二人面前,柳凌风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濋师妹?” “还未出来。”段瑢瑾道。 三人又等了许久,大约有一刻钟,才看到濋飞飞举着双刀,从路的尽头冲了出来。 “可恶!气死本小姐了!”濋飞飞咬牙切齿。 “飞飞!我们在这里!”元湘灵冲她挥手。 濋飞飞跺着脚,来到三人面前,恶狠狠地叫道,“气煞我也!” “濋女侠,如何?”段瑢瑾这次也笑着,不过,多了认真。 “还能如何!千祺子前辈干嘛要用这种东西考验我们!在第一扇门里,我捂住鼻子,才走了出去!最后那扇门,里面全都是泼皮无赖!他们拦住我,想跟我打架,我知道这是陷阱,没理他们,但是他们竟说我是胆小鬼!于是我拔刀,和他们打了起来,但他们怎么也打不死!后来,我意识到,这是陷阱,我摆脱了他们的纠缠,就冲出来了!” 濋飞飞收回双刀,语气愤恨,语速飞快。 她的反应也在段瑢瑾意料之中,于是,他又笑了。 “你笑什么?你真的想打架?”濋飞飞佯装拔刀。 元湘灵抬手掩嘴,偷偷笑着。 柳凌风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虽是习惯忽视周围的存在,但那些存在的一举一动,他都会观察到,注意到。 此刻,他只感觉到,自己并不属于他们。 是不属于,还是不愿属于? …………… 又过了一刻钟,那路的尽头再无人出现。 段瑢瑾环视四周,本是有近千人,乌泱泱的圆台广场,现在,仅剩了近百人! “呵。”段瑢瑾冷笑一声。 元湘灵心想,这酒色财气,竟能留住那么多人? 此时,千祺子又浮现在空中,他扫过一眼仅剩的人,缓缓启唇。 “诸位,适才那段路,名为‘四贪之路’。凡尘中人,上至九五至尊,下至黎民百姓,只要生而为人,就难逃这四贪的诱惑。这是人性,是人类的天性。但是,你们,通过了这考验,或许途中有所牵绊,但你们最终站在了吾的面前,入吾彀中,皆非凡品。接下来,试炼真正开始。”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沸腾。 元湘灵握紧铃兰灯,期待着,真正的试炼。 第十八章战意酣女儿自当强 r o ushu hai.c “诸位,这试炼的第一关,是灵力试炼,也就是你们的战斗能力。吾会依据你们本身的灵力多少,给你们匹配实力相近的对手。诸位请看。” 千祺子说完,挥动宽大衣袖,朝着底下众人挥手,刹那,每个人身上都外化出了一种有形的气体,看似有形,但实则无形,是他们的灵力! 元湘灵低头,伸出双手,沿着双手又看向胳膊,发现自己周遭泛着绿色的光雾,就像第一次段瑢瑾教她术法时,那外化的灵力一样。 濋飞飞段瑢瑾柳凌风三人也是如此。 千祺子又伸出手在空中轻拂。众人不自觉抬头,只见空中赫然出现了一排排一列列的名字! 那字体是虚幻的,但是可以看清楚,是以两个人的名字为一对,然后依次排列,同样,每对名字前还有数字,也就是序号。 元湘灵发现,共有五十四个数字,也就是有五十四次对决。 “诸位,请按顺序,依次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千祺子道。 “这要比几天啊?” “晚上还要打吗?” 众人议论纷纷。 放佛听到了众人的低语,千祺子再次开口以作回应:“诸位,以九天为期限,每天比六场。” 元湘灵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她看到了,序号是七,刚好是第二天第一场。同时,她也留意着濋飞飞他们的名字。 “什么?本小姐竟然是第一组?”濋飞飞不满地叫了起来。 元湘灵发现了,濋飞飞的名字与另一个叫“夜疾影”的名字排在一起,序号为一。 “哈哈,濋大小姐,这可是幸运之神对你的眷顾。”段瑢瑾调侃道。 “切,第一个上又如何,本小姐要在你们所有人面前,好好赢下这第一场的比试!” 濋飞飞直接举起双刀,迈向圆台广场正中,立定,回头,冲着人群大喊一声:“本小姐在此,那个叫什么夜疾影的,还不快快现身,与我一战!” 段瑢瑾摇着扇子,瞧着濋飞飞这不可一世的气势,唇边带笑,道:“呵,这蠢女人…” 柳凌风依旧是交迭着双臂,站在段瑢瑾旁边。 元湘灵小声喊了句:“飞飞,加油!”就在此刻,刹那间,圆台广场闪现出一黑色人影,与此同时,圆台边界出现了一层结界,那结界自动把濋飞飞夜疾影与围观众人隔开。 濋飞飞只看到眼前闪过黑影,再一眨眼,面前直接甩来一道长鞭!看好文请到:po1 8.c loud 濋飞飞下意识抬刀抵抗,那鞭子卷住了她的左手弯刀,力道一收,那刀就顺着鞭子飞到了夜疾影手上。 夜疾影,此刻,正站在濋飞飞面前五米处,此人身形瘦削,穿一身黑衣,腕脚腕处皆缚紧绳带。 “可恶…”濋飞飞左手握拳,右手攥紧刀柄。她牢牢盯住夜疾影,以极快的速度右手挥刀,子夏,那刀横斩出片片弯月状无形气刃,袭向夜疾影,同时,濋飞飞右脚踏地,重重一跺,腾空飞起,以脚在前,直冲夜疾影! 又一个闪现,夜疾影消失,濋飞飞的弯月状气刃袭向了结界,有的围观者以为会被这气刃伤到,吓得身子朝后一腿。但那气刃触碰到结界的瞬间,就消散了。 濋飞飞那一脚,也没踢到夜疾影,她察觉到了,夜疾影闪到了她身后。 “飞飞,小心!”元湘灵急道。 段瑢瑾挥扇的手顿住。 “唰!”凌空响起凄厉鞭声,濋飞飞是躲不过了,但她不仅没有躲,反而还生生挨了这一鞭! “噗!”濋飞飞后背猛挨一击,喷出大口鲜血。 “飞飞!”元湘灵急得抬腿就往台上跑。 段瑢瑾伸手按住了元湘灵的肩膀,对她摇摇头,安抚她,让她莫冲动,同样,也是在安抚自己。 “别慌。”段瑢瑾道。 反观濋飞飞,她挨了那鞭子后,又顺着鞭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而那夜疾影,他本来一击得手,理应看上去轻松自如,然而,那夜疾影却眉头紧皱,嘴角下拉,一副失策的样子。 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濋飞飞站了起来,她右手仍旧握着刀,左手,乃至整个左臂,却缠上了夜疾影的鞭子! 围观众人皆是一惊! “哼哼哼哼。”濋飞飞冲着夜疾影得意一笑,这夜疾影果断收鞭,其势头足以把濋飞飞的手臂折断! 只见与此同时,濋飞飞再次以脚踏地,她整个人宛如一团红色光焰,袭向夜疾影,夜疾影知道中了计,他松开鞭子,再次闪身,但这次濋飞飞的弯刀快过他,他闪的那刻,濋飞飞就使出了“飞鸿舞”,弯刀飞旋,直直插入了夜疾影的后背! 夜疾影倒地。 濋飞飞也松开了左臂的鞭子,不过,她左臂垂落,无法再抬起,而濋飞飞本人,此刻额头大汗淋漓,面部肌肉抽搐着。 濋飞飞跨步来到夜疾影身旁,弯腰,用右手拔出刀,转身回头。 “本小姐赢了!” 空中那写满众人名字的界面,微光闪现,第一组,还剩濋飞飞的名字。 夜疾影已悄然离去。 围观群众有的鼓起了掌。 结界消失,濋飞飞迈步,离开比试中心。 第二组比试开始。 …… 元湘灵飞奔到濋飞飞左侧,她甚至不敢触碰她的左臂,“飞飞,你没事儿吧?你为什么要缠住他的鞭子?” “傻湘灵,我没事,如果不那样做,我就抓不到他了。”濋飞飞道。 她在第一眼就看出,鞭子才是夜疾影的本体,要想靠近他,唯有从鞭子着手。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濋女侠,不愧是你。本公子觉得,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了你。”段瑢瑾悠悠道。 “哼,本女侠厉害着呢,以前都是让着你。”濋飞飞得寸进尺。 段瑢瑾又笑着拿折扇敲了一下濋飞飞的脑袋,濋飞飞这次没力气再与他打闹了。 段瑢瑾一手揽过濋飞飞,他的左手抚在她的后背处,拥着她,柔声道:“走,先去治伤。” 濋飞飞这次竟老老实实,没喊也没叫。 元湘灵跟在濋飞飞身侧,骤然,她想起了柳凌风,一回头,柳凌风依旧交迭着双臂,立在原处。 她很想开口,柳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吗?飞飞是你的师妹,你难道不关心她吗? 柳大哥,为什么你始终都不愿与我们多说话? 元湘灵此刻很想问出来,为什么,柳凌风,总是让她感到,无法触碰,无法靠近呢?柳凌风,也正望着她。 她对上柳凌风的眼神。 那是空洞,涣散,茫然的眼神。 那种历经精神摧残与岁月沉淀的东西,是她这种小女孩永远都读不懂的。 元湘灵,终是没有开口… 还是飞飞的伤势要紧。 三人离开,找到一处医馆,那医师给濋飞飞脱臼的左臂复位后,三人就回到了住处。 第二日,第一场就是元湘灵的比试,这次,她特意留心,在那名列之上搜索,她发现了,柳凌风是第四十四场,也就是在比试的第七天,虽然参加的试炼的人几乎是每场都在,每场都看,但她还是想牢记柳凌风的顺序,以免错过。 来到圆台广场处,柳凌风还是一个人,独立于人群外,元湘灵又一次跑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 “柳大哥!” “你是第一场?”柳凌风问道。 “是呀!我会好好表现的!”元湘灵眨着碧绿大眼,冲着柳凌风笑着。 柳凌风忽然回想起了,他与元湘灵的初见,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孩,动不动就哭的小女孩,如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嗯。”柳凌风应声道。 段瑢瑾与濋飞飞也来到二人身旁。 “柳兄。”段瑢瑾道。 “段兄。”柳凌风道。 二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不再说话。 比试开始了。 元湘灵的对手名为“孟儒”,是一个看上去年龄比她小,身高也比她矮的男孩,只见这男孩一身书生打扮,手拿一卷书,看上去稍显文弱。 围观众人心道,看来这灵力匹配是准的,小不点对小不点,刚刚好。 二人一齐走上圆台,结界现,比试开始。 元湘灵先发制人,她抬手挥灯,灯中所发灵力凝结成绿色光粒,直直袭向孟儒,这孟儒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举着那卷书,随手翻了一页,从书中飞出一团白色光粒,与元湘灵的攻击碰撞,二者抵消。 元湘灵再次挥灯,使出“天女散花”,花球飞向孟儒,这次,他连翻两页书,从书中飞出以术法幻化而成的纸张,那纸张与元湘灵的花球碰撞,二者再次抵消。 “这人什么毛病,学人精?”围观处的濋飞飞讽刺道。 “呵,还未见过以书卷为法器的术修,有意思。”段瑢瑾道。 就在此时,那孟儒从怀中掏出一只毛笔,他右手握笔,笔尖垂地,从笔尖处落下一滴墨水,那一小滴墨水在落下时骤然变成墨色大雾,恍如海底八爪鱼喷墨。 元湘灵见状下意识倒退,但是周围全都变成了墨色,她只得挥灯,使出防御技法。 在她周身,赫然出现巨大的铃兰花朵,这花朵笼罩住她。但她发现,花朵外围,受到墨气侵蚀,逐渐腐烂,消散。 如果是她自己的身体被攻击,也会腐烂吗? 真可怕,元湘灵忍不住双手颤抖,她环顾花朵内部,发现在她所在的范围里,是没有受墨气侵蚀的。 难道,这铃兰花朵防御术,还有净化的功能? 只是,时间不多了,待到整个花朵腐烂,她也就输了。 必须想办法,攻击到那个孟儒,他就藏身在这墨气中,只要找到他 如何做? 如果,花朵内部可以抵抗侵蚀,那么,扩大防御范围,将墨气排除,这样,是不是就能找出孟儒所在? 元湘灵有了主意,她重重挥灯,以她自身为中心的铃兰花朵,骤然间扩大,与此同时,那些墨气随着花朵扩大的边缘消退,准确地说,是被挤退。 元湘灵的花朵,是在千祺子的结界范围内不断扩大,那么,孟儒的墨气范围,也就不断缩减。 刹那,元湘灵注意到,自她的左前方,袭来片片书页,她猛然一抖,急忙向防御屏障注入灵力,那书页触到花朵,就与它融为了一体,不过,本就被侵蚀的花朵边缘,受到术法攻击,又多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元湘灵忽然想起,段瑢瑾曾跟她说,她的防御术法,可以吸收同为术修的术法,这样一看,果然没错。 想到此,元湘灵一手挥灯,另一只手前伸,幻化出绿色光粒,这光粒虽小,却是她体内灵力的一半,她将这一半灵力注入防御屏障。与此同时,挥灯施展根茎术,自她脚下升起巨大根茎,驮着她,飞入高空,飞出孟儒的墨气范围。 元湘灵是在赌,赌千祺子的结界没有封顶,如果这样,她必然可以在高空中获得短暂的安全时间。 而通过铃兰花朵防御的扩大,可以锁定出孟儒的位置,只要她在高空的安全位置内,趁机攻击到孟儒,这就可以了。 万幸,她赌对了。 那根茎驮着元湘灵飞出约有十米,但她并不害怕,她知道,濋飞飞,段瑢瑾,柳凌风,他们都在。 信任的伙伴同伴朋友,兄弟姐妹,都在身侧,有何可怕? 她要证明自己,要让柳大哥看到,她一个人也可以战斗,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许是信念增强,元湘灵刹那间灵力暴涨,她在根茎停止生长时,朝着孟儒所在范围挥灯,“天女散花!” 这次,袭向孟儒的,是数不清的花球,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在围观众人看来,这放佛是真的天女散花。 远处的千祺子,看到这一幕,微微笑着,温柔地笑着。 那孟儒中招,墨气消散。 元湘灵随着根茎下落,宛若天女下凡,此景如同千祺子从楼台降落一般。 元湘灵落地后,缓步走到孟儒身侧,想要伸手拉起他。 那孟儒倒在地上,毛笔藏在身后,他滴溜溜转着眼睛,蓄势待发。 元湘灵没注意到,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不好,湘灵,小心!”濋飞飞大叫喊,冲上前去。 段瑢瑾紧随其后。 柳凌风也跟着,他斥骂一声,“卑鄙。” 这孟儒刚想偷袭,千祺子却突然出现在结界里,他悬在空中,脚下踩着流光,衣袖飘荡着,衣带飞扬着,他就那样温柔笑着,注视着孟儒。 孟儒第一次感受到了“神之后人”的可怕,那种把他看透但又不把他当回事的神色,让孟儒心内退缩,想要缩回地底下,在珍珑试炼举办者的面前,搞小动作…… 孟儒最终放弃偷袭,但他也没握住元湘灵的手。 元湘灵心道,好吧,谁让我赢了,我不计较。 她一转身,便发现了在她上空悬浮的千祺子! “千…神…前辈…”元湘灵一时之间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表达,她想要下跪,做出对“神”的朝拜,但那千祺子就只是望着她,笑了笑,又回到原处了。 元湘灵愣了愣,返回濋飞飞他们所在之处。 濋飞飞跳跃着,扑到元湘灵身侧,揽住她,声音满是欣喜,“湘灵,你真厉害!” 段瑢瑾给予了元湘灵一个极其赞赏的眼神,“元姑娘。” 他只是叫了一声元姑娘,但元湘灵懂得,这一声的含义。 她不自觉地望向柳凌风。 柳凌风正注视着她,这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茫然,空洞,有的是,刮目相看。 他什么都没说。 元湘灵已心满意足。 按顺序,接下来的比试是段瑢瑾和柳凌风二人的,段瑢瑾是第三十场,那一场,他赢得很轻松。柳凌风是第四十四场,同样,他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下比赛。 最终,九天过去,对决全都结束,圆台广场上还剩五十四个人,他们原以为等待他们的是第二关试炼,没想到,浮在空中的千祺子挥挥衣袖,底下众人体内又泛出灵力,那些名字变换,五十四个名字组合,又变成了二十七组。 要再打一次吗?“诸位,还请再来一次。”千祺子道。 底下众人叽叽喳喳,不过很快就安静了。 元湘灵寻找着自己的顺序,还是第七组。濋飞飞是第二组,段瑢瑾他们 段瑢瑾与柳凌风同为最后一组! 元湘灵不自觉大张着嘴,她被惊到了,柳大哥,对上段公子? 她转着头,去看这二人的神色。 段瑢瑾一向淡定的神色,有了波动,他摇扇的速度加快,整个人靠向柳凌风,笑道:“柳兄,看来你我二人命中有缘呢。” 柳凌风交迭着双臂,哼了一声,道:“是吗,我从不信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从不信命。”段瑢瑾道。 柳凌风不再说话。 濋飞飞的神色却不太好看,段瑢瑾对上柳凌风,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希望谁赢? 必然是段瑢瑾。 不过,她倒希望,是自己能跟柳凌风打一场,这个男人足够桀骜,她想压一压他的气焰。 这就是濋飞飞的本性吧。 但是,仅仅是想,她在柳凌风面前,却做不到。 元湘灵发现了他们三人中间怪异的气氛,她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眨着单纯的大眼,挨个朝他们送去关怀的目光。 “元姑娘,你希望,是你的柳大哥赢呢?还是我赢?”段瑢瑾忽然问道,他坏笑着,问题是他问的,但他面上的神色,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啊,这”元湘灵面露尴尬,卡了壳。 段瑢瑾笑意更甚,用余光瞥着柳凌风。 “无聊。”柳凌风冷冷道,他转身,准备踏步离开。 “哎呀,等等,柳大哥,那个”元湘灵想追过去。 濋飞飞却拉住她,“算了,湘灵,别理他。段瑢瑾你也真是的,干嘛要为难湘灵啊!” 元湘灵瘪起嘴,“段公子,你对飞飞开玩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呢” “哈哈,元姑娘,再不去追,柳兄就要走远了。”段瑢瑾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 元湘灵反应过来,小跑过去。 “段瑢瑾,你又搞什么啊?你没看出湘灵她”濋飞飞顿住,她的本意是想说,你应该能看出元湘灵喜欢柳凌风,那么为何还要跟她开玩笑。 但濋飞飞没有完整说出来,不过段瑢瑾自然懂得她的意思。 “我自然看出,不过,本公子还要问问你,你是希望谁赢呢?”段瑢瑾眯起双眼,盯住濋飞飞不放,这种极具穿透力与攻击性的眼神,让濋飞飞很不自在。 她避开段瑢瑾的眼神,复又直勾勾地对上,“哼,本小姐自然是希望同门师兄赢。” “哦?是吗?”段瑢瑾笑着朝她靠近。 “你笑什么?本小姐告诉你,你少自恋了!”濋飞飞面露高傲。 段瑢瑾拿扇子敲敲濋飞飞的脑袋,又笑道,“好,我不自恋。” 濋飞飞任他敲,她只感到,在段瑢瑾面前,无论她摆出何种姿态,都会被他“应付”过去。 不过,她也不讨厌。 这一边,元湘灵小跑着,追上柳凌风。 “柳大哥,你等等我!” 柳凌风顿住,疑惑地望着侧前方的女孩。 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吗? “柳大哥,我我希望你赢,但是,段公子在,我不想在他面前说出来,我偷偷告诉你,柳大哥,我真的希望你赢,虽然这样对不起段公子,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赢啊”元湘灵吐露着这些肺腑之言,一会儿面显纠结,一会儿又面显坚定,表情变化精彩。 “多谢。我记住了。”柳凌风冲着元湘灵抱了一下拳,对她投去信任的眼神,一种仿佛看待“兄弟”的信任眼神。 元湘灵也学着他,回了一礼,但并不像。 “湘灵妹妹,濋师妹是第二场,你不回去吗?”柳凌风道。 “对对!我怎么忘了,多亏柳大哥你告诉我!”元湘灵准备离开,“柳大哥,你不与我一起吗?” “不了,我去岛上随便走走。”柳凌风望着远处,放空了眼神。 元湘灵迈步返回场地,回想着柳凌风的神色。 她似乎终于懂得柳凌风不能靠近的原因,是他不愿让人靠近吗? 回避,逃避? 为什么,柳大哥,在逃避什么? 算了,还是飞飞的比试更重要 第十九章风沙卷旗鼓相当 元湘灵及时赶回去,濋飞飞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这次,濋飞飞的对手是一个名为“叶无眉”的年轻女子,这女子身段婀娜,穿一身绿萝裙,手持一根柳条 那女子掩嘴,娇笑一声,发出“咯咯”的声音,这笑声一落,她抬手挥动柳条,自那柳条飞出片片绿叶,如同利箭,去势凌厉,直直攻向濋飞飞。 濋飞飞轻哼一声,一个后空翻,完美躲开这种试探性的小攻击。 与此同时,濋飞飞挥刀使出“惊鸿斩”,弯月状无形气刃以极快的速度斩向叶无眉,这叶无眉俏手一挥,柳条发出以叶子聚集而成的灵力光鞭,只一鞭,就抵消了濋飞飞的攻势。 “哼。”濋飞飞不屑地冷哼一声,她抖动双手,双刀飞旋而出,使出“飞鸿舞。” 与此同时,她抬脚踏地,以“无影踢”攻向叶无眉。 只见叶无眉不慌不忙,她直直伸手,抖动手腕,那柳条便顺着她的手转圈圈,刹那间,一根柳条竟变成了无数根,宛若触手,横向抖动着,蜿蜒着,这些柳条不仅缠住了弯刀,还缠住了濋飞飞! “可恶!”濋飞飞怒道,此刻,她全身被柳条束缚,那些柳条放佛爬虫,在她身上蠕动,而濋飞飞双脚离地,整个人陷入这种巨大的难以挣脱的缠绕中。 “这!段公子,这招有点像…”围观处的元湘灵急道,此招很像她的藤蔓缠绕术。 “嗯,术修确实可能会出现招法类似的情况。”段瑢瑾道。 “那飞飞,她该怎么挣脱出来?”元湘灵问道。 “莫急,且看下去。”段瑢瑾沉声道,他这淡定的态度,是自信的反映,对濋飞飞的自信。 果然,濋飞飞之所以是濋飞飞,就在于她强横霸道的力势,倔强刚强不服输的蛮性。 “啊啊啊啊啊!”濋飞飞大喝一声,自她体内泛出赤红色灵力,宛若光粒。她以自内向外的姿势,挣动双手,那柳条刹那间碎裂! 以身为刃,自当粉碎万物! 濋飞飞在身体被缚,极度惊躁的情况下,领悟了濋氏刀法的至高境界。 那叶无眉大惊,她再次挥动柳条,这次,她的柳条发出的是片片柳叶,这些柳叶盘旋着,形成一道由叶子组成的墙壁。 这竟是叶无眉的防御术法。 见状,连段瑢瑾都忍不住嗤笑道:“防无可防。” 濋飞飞在手中没有弯刀的情况下,使出了“飞鸿舞。” 她自己,就是“飞鸿”,整个人,飞旋着,宛若是一个恐怖的人形杀器。 这才是濋飞飞真正的力量! 我濋飞飞,是要成为大侠的人,大侠,乃世间强者,我过之处,无人可挡! 那叶无眉爆发灵力,汇集全身灵力于屏障中,围观者只看到,一团赤红色的光焰袭向了另一团深绿色的光焰,二者相撞,深绿色光焰消散,叶无眉为攻势所镇,整个人被撞飞到了结界处。 叶无眉倒地,只是蠕动着双嘴,想说些什么,未能开口,便晕过去了。 濋飞飞拾起弯刀,睥睨着台下的众人。 此战,濋飞飞胜。 台下众人照旧鼓掌,有的人,暗中记下了濋飞飞的名号,有的人,早就看出了濋飞飞使的是“濋氏刀法”,便与身边人交谈道,“不愧是濋刀狂的女儿,后浪生猛,胜过前浪啊。” 濋飞飞已来到元湘灵段瑢瑾身侧,她特意朝着段瑢瑾扬起头,“怎么样?本小姐厉不厉害?” “厉害~”段瑢瑾收起折扇,对着濋飞飞鼓起了掌。 “哼,以后,你要再敢故意气我,我就真收拾你。”濋飞飞娇嗔道。 “哈哈哈哈哈,好,不气你。”段瑢瑾宠溺一笑。 元湘灵也笑了,她欣慰地望着濋飞飞与段瑢瑾,羡慕着二人的亲密…. …….. 不日,元湘灵的比试到了,濋段二人自然在,柳凌风也在。 濋段二人自不必多说,自是给元湘灵加油打气,没想到这柳凌风一改常态,他站至元湘灵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湘灵妹妹,加油。” 元湘灵都愣住了,她差点涌出了泪花。 濋飞飞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桀骜的柳凌风竟然能做出如此不符合他个性的举动。 其实,柳凌风只是还了回来,昨日元湘灵主动对他说,希望他赢,这种“义举”,他要还回去,用同样的方式。承受了别人的示好,便要分毫不动的还回去,如此,才不欠什么,如此,才不会被人情束缚,从而被牵绊。 这是柳凌风的认知,是他的本性,本色,桀骜不与世人同的底色,是疏离淡漠至极的。 有着野性张扬炽烈的外表,却有着一颗与之不符的心,这是,为寻自由而封闭的心。 到底,他想要的自由在何处? 这心打开的那一天,会是何等炙热浓烈滚烫沸腾? …… “元姑娘,别发呆了,你的对手都上场了。”段瑢瑾笑道。 “哦哦。”元湘灵反应过来,提着灯入场。 “柳兄今日怎得如此雅兴?”段瑢瑾嗤笑道。 “还要多亏段兄。”柳凌风淡淡道。 元湘灵上场了,这次,她的对手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名为“白希音”,这白希音身形飘逸,长发飘飘,衣袂飘飘,手持陶笛。 他的法器,竟然是一个握在在手中的陶笛! 上次的孟儒,法器是一卷书,这次,竟然是乐器,会以何种方式攻击呢? 元湘灵高度提神,她挥灯,率先施展根茎术,那根茎驮她至空中,就在此时,白希音将陶笛凑至嘴边,启唇吹奏,元湘灵只看到有形的光波,朝着她扩散开来。 此招,像极黑熊精的咆哮攻击。 不过,元湘灵无处可躲,白希音只要吹出了声,声音就会入耳,光波只是外化的形式。 “呃….”陶笛声尖锐,而且白希音并没有吹奏乐器,只是吹响,那声音入耳,元湘灵顿感脑内如针刺,刺的她头皮发麻,麻感过后,就是针攮,那感觉如同用针攮出了血窟窿。 “啊,好疼…”元湘灵一手捂住脑袋,另一手没放弃,仍旧抓着铃兰灯。 白希音加大了吹的声响。 在场众人能听到声音,但并不受影响。 “这小白脸,吹得真难听!”濋飞飞怒骂道。 柳凌风也认为很难听,这声音极像女子与幼童的哭声,那种尖细至极能穿透人大脑的哭声,让他一听就克制不住心内的癫狂与怒气。 柳凌风差点克制不住自己,他的手,已握住了刀柄… “柳兄,莫不是想上去帮元姑娘?”一旁的段瑢瑾打趣道。 “不是。我要砍了那个人。”柳凌风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柳兄果然是真性情,直言直语,在下佩服。”段瑢瑾奉承道,“只是,这结界在,柳兄如何出手?更何况,‘神之后人’还在天上看着呢。” “哼。”柳凌风收手,转身离开。 他无法再忍受让他精神癫狂的噪音了。 而元湘灵那边,她已无法再保持根茎术法,一不小心,跌落至地。 “湘灵!”濋飞飞喊破了音。 元湘灵在坠地时,想起了上次坠崖所施的术法,她勉强聚起心力与灵念,在触地的刹那,一朵铃兰花开,稳稳接住了她。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千祺子浮在原处,无人能注意到他的表情,那是温柔的,温蔼的笑。 那白希音也不慌,他就立住不动,继续吹奏。 这次的调子恍若万马奔腾。 元湘灵一咬牙,站起身抬手挥灯,施展出了“藤蔓术”,自白希音脚下冒出藤蔓,将他紧紧缠绕,束缚住了他吹奏的手。“好样的,湘灵!”濋飞飞挥着拳头,兴奋地叫着。 那白希音不慌不忙,他动了动嘴,刹那,整个人化为了一团白气! 围观众人大惊! 这白希音全身化为了白气,从藤蔓的缝隙处穿过,这团白气飘到元湘灵面前,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六,变成了六团白气,围住了元湘灵,而这六团白气,转瞬间又变成了白希音,六个白希音,围住了元湘灵! “呃…”元湘灵提灯,高度戒备,哪怕她的惊恐大过了镇定,她也得让镇定占据上风。 白希音们同举陶笛,吹奏起来。 元湘灵施展防御术,但防御无效,这音律透过花朵,依旧传到了她耳内。 元湘灵收回防御术,再次挥灯,朝着其中一个白希音攻去,六个白希音变换位置,攻击穿过,那白希音是假的。 “啊..呃...”元湘灵不堪音律折磨,已经捂住脑袋,疼得倒地打滚儿。 “可恶!!!我要过去,杀了那个人!”濋飞飞拔刀就往台上冲。 “慌什么!”段瑢瑾一把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湘灵她快被打死了!”濋飞飞叫道。 “你不相信元姑娘?”段瑢瑾沉声问道。 “我相信!可她现在看上去太痛苦了,我担心,那个小白脸真的会弄死她!”濋飞飞叫喊道。 “呵呵,有千祺子在,不会的。”段瑢瑾说完,抬眼望去,千祺子就浮在空中,没有什么动作, 这就说明,元湘灵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对啊,我怎么忘了,千祺子说,比试时不能伤人性命!”濋飞飞自言自语道,又朝着千祺子的方向虔诚鞠了一躬,道,“千祺子前辈,望你保佑湘灵…” 而元湘灵倒地后,在地上扑腾着,她滚来滚去,看到的是白希音的脚,这些脚都踩在地面上,看上去并无不同,白希音是一个人,他变成六个,但也就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的,恐怕是幻影,如果是幻影,那必然就是虚的…… 元湘灵有了主意,她虽倒在地上,但以手撑地,手掌紧按地面,刹那,地面上竟开满了铃兰花! 那些幼嫩娇小的花朵生长着,长满了结界,以非寻常的速度。 白希音不明所以,继续吹奏。 元湘灵忍住疼痛的折磨,她勉强撑起身子,尽管头晕目眩,眼睛鼻孔耳朵嘴巴也都冒出了血珠,但她并未倒下,而是再次挥灯,随意攻向白希音,这次,白希音依旧变换身形,六个白希音踩过铃兰花。 找到了!元湘灵意念集中,爆发灵力,施展“藤蔓术”,缠绕住了一个白希音,后又施展“天女散花”,花球正中,那白希音是真的,其余幻影消散。 “为什么…”白希音倒地。 元湘灵也撑不住了,她跪倒在地,猛咳鲜血。 元湘灵胜。 结界消失,濋段二人施展轻功,飞入场内,带元湘灵离开。 ...... 元湘灵所受内伤不轻,五感皆有损伤,好在梵净岛的医师医术高明,治好后,略作修养就可恢复如常了。 元湘灵并不想修养,因为,最后一场比试,柳凌风对段瑢瑾的,她必须要去看。 这一场,围观众人也仅剩二十多个,他们都是最后留下的人了。谁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场比试后,还会不会再比? 段瑢瑾在结界边缘,摇着扇子,对着柳凌风笑道:“还望柳兄手下留情。” 柳凌风交迭着双臂,冷哼一声。 “柳兄,请。”段瑢瑾微微弯腰,伸手,摆出了极显优雅的姿势。 柳凌风收回双臂,抬腿迈向场内,在元湘灵的视角看来,柳凌风是站在了最右侧。 段瑢瑾摇着扇子,踱步到了最左侧。 柳凌风未拔刀,他只是抬起右手,握住刀柄,立住不动。 段瑢瑾照常,摇着扇子。 二人彼此锁定了目光,牢牢锁定。 柳凌风,在段瑢瑾一贯带笑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敌意。 段瑢瑾,在柳凌风一向漠然的眼神中,察觉到了战意。 半刻钟已过,二人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烈阳当空照,又是半刻钟过,二人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柳凌风额前碎发已被沁出的汗打湿,粘成一缕。 段瑢瑾耳侧的长发流淌着晶莹的汗珠,反射着微光。 围观众人处,濋飞飞摸了一把汗,嘀咕道:“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元湘灵一眨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场内的任何变化。 二人就立住不动了,放佛在比定力。 就在此时,结界上空突然出现了一根羽毛,这根羽毛刚好在二人中间的位置,飘荡着,在空中划出弧线。 围观众人注意力都被这根羽毛分走了。 而柳凌风和段瑢瑾的视线,还是牢牢瞄在对方身上。 这羽毛飘飘荡荡,终于落了地。 刹那,二人有了动作,元湘灵没看到柳凌风何时拔得刀,段瑢瑾何时挥得扇,她只看到,柳凌风的脚下冒出土刺,段瑢瑾身侧闪过刀光! 二人均一个后跳躲过,本是拉远距离,但转瞬间,柳凌风已闪至段瑢瑾面前,他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朝着段瑢瑾挥刀砍去! 段瑢瑾扇子转了两转,周身冒出土墙。 柳凌风一刀将土墙碎裂! 他表情忽然一变,在碎裂的那刻,他就察觉到了段瑢瑾已移去了他的身后! 元湘灵看到,一团巨大的褐色光粒袭向柳凌风! 柳凌风以脚踏地,腾飞空中,他脚下似乎踩着风,顺着风,一脚踏至结界处,那光粒与他擦身而过,而柳凌风以结界为支撑,转过身子,也就是转过的刹那,他重重踏脚,整个人以弹射姿势,右手举刀,如同一阵狂风,直冲段瑢瑾砍去。 二人反应速度相当,段瑢瑾一个后跳,柳凌风的攻击砍空,但他刹那间就收回了刀势,以左右横砍的姿势,发出密集刀光,正是“碎山峰”。 段瑢瑾再次以土墙防御,同样,这防御只是他的脱身之术,这次,他连着后跳两次,与柳凌风拉远距离,落地的瞬间,段瑢瑾腾空打扇,自柳凌风脚下又冒出密集的土刺,柳凌风也闪身躲避,但土刺太多,仅仅五秒,除了段瑢瑾所在之处,整个比试场全都是土刺,顶部尖锐,足够把人刺穿。 元湘灵骤然想起,段瑢瑾在教她术法时,所施放的土刺,与现在并不相同。 柳凌风险险避开每次的攻击,他一个后跳,借势再次踏到了结界处,得以借力,跃至空中。 柳凌风双手握刀,在空中发出“碎山峰”一招。 银弧刀光密集,自上而下斩碎了地面上的土刺。 柳凌风落地,与段瑢瑾对视。 段瑢瑾,微微笑着。 二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对手。” “柳兄可是认为自己是风?”段瑢瑾摇着扇子,问道。 “你什么意思。”柳凌风冷冷道。 段瑢瑾不答,他合扇,正正举向柳凌风。 “柳兄,瞧好了。” 段瑢瑾话音落,复又开扇,他只轻轻一扇,霎时,场内狂风大起,似龙卷风,又似沙尘暴,似沙尘暴混合着龙卷风。是风吹起了沙,还是沙组成了风? 而场外众人只看到,结界内已变成了昏暗的沙海。 那龙卷风旋转着,呼啸着,朝着柳凌风攻去。 元湘灵和濋飞飞早已惊到无言以对。 她们不敢多说话,生怕错过一秒场内的状况。 此时,段瑢瑾全身泛起了黄褐色的光,他在燃烧灵力,这是他的必杀技,他不会输,不会输给柳凌风,他要赢了他! 而柳凌风,面对着这滔天可怖的沙尘攻势,双手握紧刀柄,朝天举。 他周身泛起了银色的光,衣袍飞荡,发带断裂开,一头长发朝天飘荡,凌乱纷杂,气势骇人。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试炼?因为无趣无聊无事可做! 为什么要赢?因为他不想输!他是柳凌风,无人可挡的柳凌风! 快意挥刀,只求一瞬疯狂! “斩,缚,笼!” …… 围观众人只看到场内沙尘弥漫,龙卷风与银白色刀光相撞,而后,场内一切消散。 段瑢瑾手持扇子,立在原地,不过有些摇晃,他所穿华服的衣角和下摆均已出现裂痕。 柳凌风单膝跪地,长发盖住了他的面颊,手中刀落在身旁。 胜负已分? 还没有。 遽然间,柳凌风以脚踏地,势头猛烈,他以极具爆发性的速度冲向段瑢瑾!一掌向他袭去! 段瑢瑾瞳孔睁大,他凝聚体内最后的灵力,抬手,手腕合成十字形,挡在身前。 “砰!”段瑢瑾为这掌势所镇,身子被惯性所带,撞向身后结界。 “柳兄…”段瑢瑾倒地,他还在挣扎,挣扎着起身。 而柳凌风,施完这一掌,整个人即刻失去力量,就像被抽走了魂。 他也倒地了。 “呵呵…”见到这一幕,段瑢瑾放心地阖上了眼。 他再也撑不住了… 结界散,空中的名字没有变化,柳凌风和段瑢瑾,同时留下。 “诸位,第一关试炼到此为止,三日后,吾会开始第二关试炼。” 千祺子说完,飘回楼阁。 众人也都散去。 “段瑢瑾!” “柳大哥!段公子!” 元湘灵与濋飞飞奔到场内,分别去往二人身边。 第二十章纤尘不染素雪无瑕 “柳大哥!”元湘灵的声音带了哭腔,她跪在柳凌风身旁,柳凌风,就散着发,安详地躺在地上。 他闭眼沉睡的样子,与醒时的桀骜截然不同。 “柳大哥!你快醒一醒...”元湘灵摇晃着柳凌风的手臂。 “段瑢瑾!给本小姐醒醒!”濋飞飞直接跨坐在段瑢瑾身上,揪起他的衣领,左右摇晃着。 “……濋飞飞,你好大的胆子…”段瑢瑾缓缓醒来,无奈地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濋飞飞。 濋飞飞见段瑢瑾已醒来,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过分“大胆”,便翻身而下,站去了一旁。 段瑢瑾也勉强站起来。 另一旁,柳凌风也缓缓睁开了眼。 “柳大哥!你没事儿吧?” 他刚一睁眼,元湘灵那满是担忧挂念的小脸就凑到他面前。 “……没事。”柳凌风也勉强站起,元湘灵在一旁扶住他,他一滞,倒也没推开元湘灵,只是神色不自然,似乎并不习惯这样被人对待。 “呵呵,柳兄,如何?”段瑢瑾摇起了扇子,恢复了轻佻慵懒的姿态。 “哼,日后,可敢再与我一战?”柳凌风问道。 “乐意至极。”段瑢瑾道。 柳凌风拾起爱刀,准备离开。 “柳兄,不如,交个朋友?”段瑢瑾道。 柳凌风顿住,段瑢瑾已踱步至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柳凌风迟疑着,眼前的男人,总是似笑非笑,让他捉摸不清真实态度,他并不愿与这种看似“复杂”的人相处交往,虽然他一向不喜欢与人交往。但是,经过刚才一战,柳凌风对段瑢瑾的看法有了改观。他,并不讨厌段瑢瑾。 柳凌风不语,他伸出手,握住,二人的手心贴合,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似乎是男人的默契,他们一做出这种和掰手腕相似的握手的姿势,就会不自觉地晃动几下,用肢体传达态度。 柳凌风,已传达了他的态度。 段瑢瑾松手,“柳兄,可要一同前去医馆?” “不用,我不需要。”柳凌风道。 “哈哈哈哈,柳兄这身子,莫非是铁打的?” “无事的话,我先走了。”柳凌风转身离开。 元湘灵想追上去,但是潜意识,或者下意识告诉她,这时候,是柳大哥需要独处的时候。 重点也不是这个,是柳大哥,他,与段公子,竟成了朋友? 这就是他们男子的友谊吗,打一架,就能做朋友? 这世间事真是奇妙又有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关系,原来竟是这世间最最美妙之事。 元湘灵心道,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柳大哥,就要与他们一直同行了? 念及此,小湘灵咧开嘴,笑着,“段公子,谢谢你。” “湘灵,你谢他干嘛?”濋飞飞不解道。 段瑢瑾知道元湘灵的意思,他笑道,“元姑娘,以后的路,想必会更有趣了。” 三人离开,前去医馆。 三日后,第二关试炼开始,这次,场内共有二十八个人。 元湘灵他们一行四个,在场内等候,但是,元湘灵却看到了,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在那座高台楼阁之下,站着两个人,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晰,但元湘灵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千祺子照旧浮现在空中,“诸位,这第二关试炼,乃团体试炼。”他扫了一眼底下众人,又道,“诸位可以四人一组,挑战玉真宫邱忘言道长门下嫡传弟子——洛静寒。” 此话一出,众人喧嚷不断。 “玉真宫什么时候跟梵净岛扯上关系了?” “邱忘言道长真的来了梵净岛吗?” “那个洛静寒,真的得了邱道长真传吗,我们能打过吗?” ………… 元湘灵遥望着远处的两个人影,对着濋段柳三人问道,“飞飞,柳大哥,段公子,玉真宫是什么?邱道长和洛静寒又是谁呀?” 出乎意料的是,段瑢瑾摇着扇子,柳凌风抱着双臂,俩人视线望向远处,都保持了沉默,或者,他们都陷入了沉思。 濋飞飞也露出了极少见的表情,那是一种稍显退缩的表情,“没想到那些道士,竟也来了梵净岛.....” 元湘灵疑惑更甚,这玉真宫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玉真宫乃曦盛开国皇帝之胞妹,也就是无忧公主所建。传言这无忧公主年少时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至于结局如何,后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后,无忧公主在长泽雪山上出家做了道姑,道号忘情,她建了玉真宫,道人便称她为忘情祖师。而这个邱忘言道长,便是当今玉真宫的掌门。” 段瑢瑾娓娓道来。 濋飞飞也忍不住,想说几句,“我爹当年曾败在邱忘言手下。哼,我爹还说,当今曦盛国,无人是邱忘言的对手。” 段瑢瑾合上扇子,道,“这邱道长,可以说是百年来曦盛国的最强者,与人交战,从未败过。但是,十六年前,邱道长忽然闭关,他的师弟便代他行掌门一职。” “为什么呢?”元湘灵问道。 十六年前,十六年,她想到自己,今年正好十六岁。 段瑢瑾接着道,“传言,邱道长受到了打击,但无人知是什么。但是,邱道长闭关前,偶然遇见一孤子,他便收那年仅两岁的孤子为徒,从此二人避世不出。” 孤子?没有父母的孩子吗? 洛静寒? “本小姐也听说,这个洛静寒,尽得邱忘言真传,也不知道真假。不过,本小姐奇怪的是,玉真宫是道家一派,自成一家,干嘛要来梵净岛扯关系呢?”濋飞飞问道。 柳凌风一直听着,他虽出生在官宦世家,行走江湖时间短,但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 但他不愿多说。 “这玉真宫,看似江湖道教,实则一直归属于曦盛皇室。”段瑢瑾道。 “啊?难道因为创派祖师是皇室公主吗?”濋飞飞道。 “有这缘故。这梵净岛千年来与世隔绝,但岛也是归属于曦盛国的,我猜,想必是当今曦盛皇帝听闻了千祺子的试炼之事,便派信任的人上岛参与,以表皇室的态度。”段瑢瑾道。 “可是,千祺子前辈一直…他不是一直隔绝于世吗?在我们试炼开始前,他的那个结界一直在。还是说,邱道长和洛静寒,是在我们这些人之前就上岛了?”元湘灵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我猜,曦盛皇帝听闻此事,必然想要一探究竟,千祺子虽是‘神的后人’,但他毕竟不在天界,他在人间,而人间,以人皇为至尊。”段瑢瑾摇着扇子,分析道。 实际上,段瑢瑾没猜错,这玉真宫,自创教以来,就直接听命于历任曦盛皇帝。而千祺子在三月前放出消息,对外开放,举行试炼,这自然引起了当今曦盛皇帝的注意,“神的后人”要做什么?是否会威胁他的皇位?于是,曦盛皇帝便派邱忘言上岛,探知一二。千祺子虽是神的后人,但在地界,也是人皇至尊,他开放了结界,接见了邱忘言师徒,对二人言明详情,便邀二人作为试炼的考验者。邱忘言便让洛静寒为主,他为辅。 元湘灵稍微可以听明白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千祺子所说的四人为一组,“飞飞,柳大哥,段公子,我们四个,刚好……” “本小姐没意见。”濋飞飞用余光撇了一眼柳凌风。 “四个,正好。”柳凌风道。 确实正好,他也懒得再找人组队了。 段瑢瑾又摇起了扇子,笑道,“这梵净之旅当真是妙不可言,既见到了神的后人,又可见到曦盛国的最强者,更可与他的嫡传弟子一战,此生也算是不为虚度。” 柳凌风却并怎么不赞同他的观点,神的后人,佛的后人,鬼的后人……这些东西,在他眼中,无甚相干,他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并不会对真实的存在存有特别强的敬畏之心,因为,他是柳凌风,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而元湘灵,不自觉回忆起了一个人,一个她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突直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诸位,开始吧。”浮在空中的千祺子道。 底下众人有的虽不是结伴而来,但经过自试炼开始后近半月时间的相处,彼此也算认识了,于是纷纷组好了队伍。 四人一组,共七对。 元湘灵心道,四人打一个,那个洛静寒,会有多强? 他,是不是他? 答案揭晓了。 楼阁下的二人,一前一后,迈着步子,朝众人走来,朝圆台走来,他们步履轻盈,气息沉稳近了,走近了,元湘灵察觉到,这二人周身气质极像,放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为首的邱忘言道长一头白发,高高束起,头顶道家发冠,身穿藏青色道袍,背一柄长剑。气质冷冽,如同万年寒冰,千年玄铁。他的长相就如同未经雕磨的璞玉,清秀素雅,虽已带了岁月的痕迹,但不减当年风采。而他身后跟着的洛静寒,与他气质相似,只是清冷中多了些许清柔,他身穿靛青色道袍,也留有一头白色,发色宛如素雪;他的发高高束起,头顶发髻,戴有发冠,额前分开两缕,自额头垂至肩侧,垂落腰际,其余头发披在身后;身背长剑,一手横卧腰前,另一手背在身后,整个人气质出尘淡然,俊秀非凡,俊美无双,无法让人移开眼…. 只一眼,元湘灵就认出了,是那个人!洛静寒,就是那晚在温泉里,被她看光的人! 那双柔中带魅的眼睛,她看过,此生是不会再忘的…… 可是,她想忘。好不容易忘了,怎地又见到了,还是以如此不可避免的情境! 她该怎么办? ………… “呵呵,纤尘不染,素雪无瑕,不愧是邱道长的弟子。”段瑢瑾点评道。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本小姐不信,他真能一挑四。”濋飞飞不屑道。 此刻,邱忘言和洛静寒直直走近众人,围观众人给他们让了一条道。 洛静寒本是跟在邱忘言身后,心无旁骛地走着,但他感到了人群中传来的一种要把他穿透、看透的注视,这种感觉,很像那晚…… 他循着视线来源,微微转动碧蓝晶莹的眼眸,只一眼,就认出了! 那个女子! 那个把他看光的女孩子! 那晚夜深,但他目力极佳,过目不忘,是那个女孩子,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碧绿的大眼,碧绿的衣裙……如此这般的少女,就那样毫无顾忌的,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他身上打量,把他……… 洛静寒只一眼,就收回眼神,他全身颤抖了一下,在众人看来是没什么变化,但邱忘言察觉到了。 二人已上台,邱忘言站在最边缘处,洛静寒在圆台正中,他恢复如常,拔剑而立,等待众人的挑战。 他笔直凝立着的身形,宛如惊涛骇浪中的砥柱。 不过,给众人带来的不是安定,而是压迫。 洛静寒,绝对是可怕又不可战胜的存在…… “喂,段瑢瑾,我们上吗?”濋飞飞拔刀,跃跃欲试。 柳凌风也握住刀柄。 自傲的人,总是想挑战更强的人。 “不急,先看看他的路数。”段瑢瑾摇着扇子,从容道。 元湘灵不发一言。 她低着头,始终低着头,不去看台上,不去注意洛静寒的存在。 不注意周遭发生的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已有三组人挑战完洛静寒,他们都未能留下,这时,段瑢瑾合上折扇,沉声道,“我们去吧。” 濋飞飞举起双刀,柳凌风拔出爱刀。 “湘灵?你怎么了?别发呆啊!”濋飞飞拍了一下元湘灵的肩膀,“湘灵,不要怕,我们一起上,一定能打败那个洛静寒,我会保护你的!” 而段瑢瑾,在洛静寒与第一组人比试的那刻,见到他的招数,联想到那晚温泉墙壁化为的齑粉,旁观着元湘灵的反应,心中也有了猜测。 不愧是生来一颗九窍玲珑心,机敏聪慧,洞明四野。 “元姑娘,莫怕,我们都在。”段瑢瑾安抚道。 柳凌风已握着刀,走去台上。 段瑢瑾动身,濋飞飞牵着元湘灵。 四人已来到台上,正面洛静寒! 第二十一章留霜剑忘情心 已对战过三组人,洛静寒依旧气息平稳,面如静海,无声无色。 他似乎在看着四人,又似乎目中无物。 他的剑,剑名“留霜”,长三尺四寸,宽三指,剑身雪亮如霜,似用冰晶打造,剑锋尖锐,透着寒气,独特之处在于剑格,似雪花状。一把留霜剑,三分冷冽情。 段瑢瑾摇着扇子,注视着洛静寒。 柳凌风在段瑢瑾左侧,横刀而立,凝视着洛静寒。 濋飞飞在段瑢瑾右侧,横刀身前,一眼锁住洛静寒,另一眼,余光注意着元湘灵。 元湘灵在濋飞飞右侧,她提着灯,头微低,看向地面。 此刻,洛静寒的剑身已泛出了蓝色的光。 段瑢瑾挥扇,大喝一声,“出招!” 刹那,濋飞飞使出“惊鸿斩”,弯月状气刃袭向洛静寒,柳凌风使出“碎山峰”,密集的刀光砍向洛静寒,与此同时,段瑢瑾腾空打扇,那犀利土刺自洛静寒脚下冒出! 只见洛静寒脚尖轻轻一点,跃至半空中,躲过了土刺,他抬起左手,捻决施法,自身前生发出一个太极八卦图,同时,濋柳二人的招式化为乌有!洛静寒又稳稳落至地面。 而濋段柳三人转瞬间施招,转瞬间施展身法,移形换影,段瑢瑾跃至了洛静寒身后,濋飞飞跃至他右侧,柳凌风在他左侧,只有元湘灵,依旧提灯,低着头,此时,是四人对洛静寒形成包夹之势,只有元湘灵还未出手。 另外三人当然注意到了元湘灵的异常,但战斗中,分秒必争,他们无暇再分心叮嘱元湘灵了。 再一轮,濋柳二人各自以脚踏地,举刀朝洛静寒砍去,洛静寒单手挥剑,一前一后,分别格挡开二人的攻击。 柳凌风只觉他自恃身形高大威猛,故力道远朝常人,但这一刀竟被洛静寒回以同样的力道挡开。 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可小觑。 濋飞飞被洛静寒的抵挡,震得手腕一抖,虎口发麻。 二人一击未中,便拉开身位。 而段瑢瑾,在洛静寒身后,以扇前指,他施展“石化术”,竟控住了洛静寒! 这次石化蔓延速度快,很快就到了洛静寒的腰部,他的双腿无法再动了。 机会稍纵即逝,段瑢瑾大喝一声,“快动手!” 濋飞飞随即施展“飞鸿舞,”双刀飞旋,柳凌风使出了“裂苍穹”,那无情风墙朝洛静寒劈去! 元湘灵正面对着洛静寒,她提灯的手,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抬起,始终未出招。 我该怎么办? 我要对他出手吗? 我.... 我不想面对他.... 怎么办? .... 而洛静寒被控住,面色不改,眼瞧着濋柳二人的刀势就要砍到他身上,只见他举剑挥动,那剑身泛出明亮的蓝色的光芒,一左一右,发出巨大的弧形剑波,与濋柳二人的攻击相抵。 与此同时,他左手捻决,自濋柳段三人脚下冒出冰凌,段瑢瑾解了控,急忙后跳避开,但也被擦伤了右臂,柳凌风伤到了左臂,冰凌自他肩部划开一道巨大的裂口,汩汩流血。 “嘶...可恶。” 濋飞飞则被冰凌扎到了脚,戳出了一个血窟窿,她躲得及时,不然,这冰凌就要穿透她的脚面了。濋飞飞躲开后,勉强稳住身形,她不顾脚心的疼痛,冲着元湘灵大喊道:“湘灵,别发呆了!我们就快输了,你还想不想找师父!” 此话果然有效,立马把元湘灵拉回到现实里。 她只搭眼一瞧,就看到了受伤的同伴。 濋飞飞脚下流着血,咬着牙,一脸不服。 而柳大哥肩部留血,一脸桀骜。 怎么会这样! 她到底在干什么! “我...”元湘灵不会再逃避了。 既然在意的兄弟姐妹都受了伤,那她也要感同身受,把面前的洛静寒视为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吧... 不去在意他的面容,不去在意他的身体,不去在意他的存在.... “天女散花...”元湘灵挥灯发招。 洛静寒抬手捻决,以太极图挡下攻击,他的眼睛,始终望向别处.... 二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静默。 濋飞飞柳凌风不明所以,但这给了他们机会,濋飞飞再次发出“惊鸿斩”,柳凌风施以“碎山峰”,段瑢瑾则在洛静寒身后施放了小型龙卷沙尘攻击。 这次,洛静寒以脚尖点地,躲开三处攻击。他一个瞬移,移至段瑢瑾身前,段瑢瑾大惊,随之后跳,并下意识自扇中发出褐色光粒,而洛静寒挥剑,斩碎了那光粒,他剑间直直朝着段瑢瑾的脖颈划去,段瑢瑾就眼睁睁看着这剑尖划过,那冒出的寒气似凝成了气刃,只是轻轻一划,在他咽喉出划开一小道血口。 段瑢瑾心惊胆战,如果不是试炼,他恐怕已经被洛静寒割喉了.... 如此可怕的实力.... 洛静寒面容冷峻,挥剑后一个瞬移,又闪至濋飞飞身侧,濋飞飞举刀攻击,段瑢瑾左手拿出背后的剑鞘,以剑鞘为武器,在濋飞飞手背处重重点下两击。 “哐当!”濋飞飞双刀落地,她表情狰狞,似在忍痛。 最后,洛静寒又闪至了柳凌风身侧,柳凌风抬刀挥砍,洛静寒自下而上,一个竖劈,“铮” 的一声,柳凌风的刀飞出手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插入地面。 “你!”柳凌风爱刀离手,惊惧之下,即刻抬掌出击,洛静寒以左手对上。 “砰!” 自柳凌风手腕处冒出森森冷气,他的手,似乎被冻住了! 只见洛静寒神色从容淡定,柳凌风神色痛苦,眉头紧皱。 洛静寒左臂后收,蓄力,准备一击结束战斗。 遽然,自他脚下冒出数不清的藤蔓,那藤蔓直冲他的双手而去,势头强劲,缠绕住他的双手,将他下拉。 洛静寒心神一颤,他不用回头,本不用回头,可他却忍不住,下意识,朝元湘灵的方向望了一眼... 元湘灵也望着他。 二人终于对视了... 随即,二人同时闪躲开眼神。 也就这刹那,段瑢瑾抓住机会,果断挥扇,褐色光粒正中洛静寒。 此击,段瑢瑾凝聚了此身所有灵力。 洛静寒中招,自嘴角处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脚下一使力,自地面冒出一个太极八卦图,将藤蔓化为虚无! 元湘灵心惊胆战,她提灯,准备防御。 洛静寒却再次以脚尖点地,他跃至圆台正中,闭目养神,恢复了比试一开始的姿态。 而在台边缘站着的邱忘言,此时对着台上的四人,点点头。 挑战通过了? 元湘灵不可置信。 其实,是她走神的原因,故没有在意前三场比试,只要在场的四人,能攻击到或伤到洛静寒,就算挑战通过了,这第二关试炼,考验的是团体配合能力。 他们,是首组通过考验的。 濋飞飞瘸着脚,一扭一扭地,走到元湘灵身边,想发脾气,但又忍住,只是抬高音量,嗔道:“小湘灵,你怎么从一开始就发呆,早出手,我们不就早通过啦!” “飞飞,我....”元湘灵愧疚地垂下了脑袋。 “哎呀,没事儿,湘灵,以后别再走神了,我们是并肩战斗的!”濋飞飞把手搭上元湘灵的肩膀,搂着她。不过,濋飞飞又不小心踩到了伤处,“哎呦,疼死我了!” “飞飞....”元湘灵也很心疼濋飞飞的惨状,可见濋飞飞这滑稽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飞飞,你没事儿吧...” 段瑢瑾摇着扇子,走至二人身侧,他瞥了一眼濋飞飞的脚,“啧啧,以后,濋女侠恐怕要做独脚侠了。” “段瑢瑾,你找打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大笑着。 元湘灵注意到了他脖颈处的伤痕,关切道,“段公子....” “无事。”段瑢瑾道,他望着朝他们缓步走来的柳凌风,“恐怕,柳兄的伤要更重一些...” 柳凌风左肩裂开了巨大的血口,右臂僵直垂下,刀已被他收入鞘中,背在身后。 只见柳凌风面无血色,嘴唇发白,步履虚浮。 “柳大哥!”元湘灵急忙扑至柳凌风身侧,想扶住他。 “柳兄,可无大碍?”段瑢瑾问道。 柳凌风轻轻推开元湘灵的搀扶,摇头道,“无碍。” 元湘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都是我不好,我竟然走神了...害你们...”元湘灵呜咽着,眼眶中涌出泪花。 柳凌风勉强抬起左臂,大手拍了拍元湘灵的脑袋,“无事,最后多亏你的术法,否则我现在就不能站着跟着你说话了,湘灵妹妹,别哭了,走吧。” 这应该是柳凌风第一次对元湘灵说这么多话。 他讲话一向直来直去,直言心中所想。 元湘灵愣住,柳凌风已抬脚离去,段瑢瑾也迈步离开,濋飞飞牵着元湘灵,四人离开圆台场所。 洛静寒在他们身后,似乎是一直闭着眼。 而元湘灵他们,下场时经过了邱忘言身旁,其余三人对邱忘言行礼已示尊敬,元湘灵也学着他们行礼。 但那邱忘言,就直勾勾地,紧紧盯住元湘灵,那眼神似要穿透她,而他的表情,难堪中有欣喜,欣喜中有绝望,绝望中又有温情。 如此复杂浓烈的情绪。 他透过元湘灵,看到了谁?想起了谁? 邱忘言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问,想问,这位小姑娘,你师承何人? 但他没问,他的动摇只一瞬。 许是师徒连心,远处的洛静寒,敏锐地察觉到了。 场上的任何动静,别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注意范围内。 那个女孩,怎会引起师父的注意? 而元湘灵,自然也察觉到了邱忘言的异常,她有些紧张,那种眼神,分明不是看女孩的眼神,她没被人这样注视过,所幸,四人行礼后便迅速离场。 余下的三组继续挑战洛静寒。 元湘灵他们四个先去了医馆治伤,柳凌风与段瑢瑾一起,濋飞飞和元湘灵一起,分别在不同的房间内。 濋飞飞的脚已包扎好,此刻,她坐在床边,元湘灵坐在她身旁。 “湘灵,刚才在台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一定有心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濋飞飞轻声问道。 这濋飞飞,看似粗犷,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不过,只对她在意的人。 元湘灵纠结着,犹豫着,终是把嘴巴凑近濋飞飞的耳朵,悄声道:“飞飞,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晚在温泉处,被我...被我看光的男子吗?” “嗯?记得啊,怎么了,那人找上你了?别怕,我会把他打跑的,哎,不对,你突然说这个干嘛,那人在哪儿?”濋飞飞的表情由疑惑慢慢变为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人,是洛静寒?” 元湘灵的眉毛皱成八字,她痛苦地,点了点头。 “什么?竟然是这样!”濋飞飞大叫道,“我说那个洛静寒,刚才在场上,都快把我们三个干翻了!就是不对你出手,我还纳闷呢,这人下手果断凶残,怎么就对你留情呢?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被你看光了啊!” “飞飞!你小声一点啊!”元湘灵急得就差用手去捂濋飞飞的嘴了。 “嘿嘿,本小姐实在没想到,那洛静寒,竟也有这一出,哈哈哈哈哈哈....小湘灵,还多亏你呢,不然,我们今天都不一定能过这一关。”濋飞飞打趣道。 “飞飞!”元湘灵叫道。 “这样说来,你岂不是要对洛静寒负责了?他可是个道士啊,他们那些道士,一板一眼的,就会认死理,比和尚还固执呢,哈哈哈哈哈哈,小湘灵,你破了他的‘纯阳体’,真的要对他负责呀。”濋飞飞玩兴大发,对着元湘灵口无忌惮。 元湘灵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捂住耳朵,恶狠狠道:“飞飞,我再也不理你了!” 小湘灵生气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濋飞飞,气鼓鼓的,撅着嘴。 濋飞飞撑着脚,来到元湘灵身边,揽住她,笑道,“哎呀,别生气了,我逗你的。” “飞飞,你真是跟着段公子学坏了,他欺负你,你就会欺负我!”元湘灵嗔道。 果然,一提段瑢瑾,濋飞飞就收起了调笑的神色,转而露出高傲的神情,“切,平时本小姐是让着他,不愿跟他计较,走,看看他们怎么样了。”濋飞飞拉起元湘灵的手,去了段瑢瑾柳凌风所在的房间。 她没敲门,直接推门入内。柳凌风也已包扎好,正在床上打坐调息,段瑢瑾站在床边,自顾自摇着扇子。 “濋大小姐,不知道进门前要先敲门吗,我们可都是男子,若没穿衣服,被你看光了,这可如何是好?”段瑢瑾狡黠地笑着,他的话意有所指,但听来又并无不妥。 元湘灵涨红了脸,她抬脚,想离开屋子。 濋飞飞拉住了她,对着段瑢瑾叫道:“本小姐想敲就敲,不想敲就不敲!你管得着吗!” “哈哈哈,是,本公子自然管不着。”段瑢瑾宠溺道。 濋飞飞拉着元湘灵,走至柳凌风身侧,“柳师兄,你没事儿吧?” 柳凌风没料到,濋飞飞竟会关心他,“濋师妹,我并无大碍。” “看来这个洛静寒,已然得了邱忘言道长的绝学。”段瑢瑾道。 元湘灵深吸一口气,她准备好,以后以正常的态度,对待洛静寒这个名字。 “你是指,玉真宫的忘情心法?”柳凌风道。 “柳兄也听说过?”段瑢瑾道。 “嗯。” “段公子,柳大哥,什么是忘情心法?”元湘灵问道。 “这忘情心法,乃忘情祖师所创,此心法是玉真宫的镇派绝学,一向只传掌门,再由掌门,挑选适宜的人选,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段瑢瑾道。 这样说来,邱忘言之后,便是洛静寒,来做这玉真宫的掌门了。 “这个我也听说过,我爹还说,这忘情心法,是当世武林最厉害的心法,那时,我还不信,我说,我们濋氏刀法才是整个江湖最不可战胜的,对不对,柳师兄?”濋飞飞道。 “嗯。”柳凌风点点头。他虽姓柳,但一身武艺乃濋刀狂所教,自是捍卫濋氏刀法的威望。 “现在你们知道了,这玉真宫,实乃当世武林之巅啊。”段瑢瑾点评道。 濋飞飞却凑近了段瑢瑾,审视打量的眼神在他身上扫射,“我说,段瑢瑾,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到底是哪里人?师承何处?你不是曦盛国人吧?” “呵呵,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段瑢瑾拿扇子,敲了敲濋飞飞的脑袋。 柳凌风对段瑢瑾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他能猜到,但懒得说。 与己无关,没必要多说,旁人的事,与他何干呢? 元湘灵觑视着段瑢瑾,心道,这大陆上,除了东边的曦盛国,还有铁沙国与百越国,段公子使的术法都与沙土有关,难道,他是铁沙国的人? 这样想着,元湘灵也打量起了段瑢瑾,仿佛在看什么新物种。 “呵呵。”段瑢瑾拿折扇挡住了脸,笑道,“姑娘们莫要瞧了,本公子可是会害羞呢。” “呸呸呸,真恶心,段瑢瑾你别装,跟个小白脸似的!”濋飞飞嫌弃道。 “哈哈哈哈,本公子的演技一向很好。”段瑢瑾笑道。 元湘灵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濋段二人的相处,一直都这样,欢快又有趣,让她想要每天都与二人一起,看他们吵来吵去。 这就是欢喜冤家吗。 她又不自觉望向柳凌风。 他没在瞧她,也没瞧任何人,他只是放空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呵呵,别闹了,我们回去吧,还有第三关试炼。”段瑢瑾敛了笑,对着众人道。 众人返回圆台广场。 第二十二章心之逆鳞虚实相成 众人赶回时,洛静寒已与仅剩的三组人打过,刚与最后一组交完手,那组人胜了,正走过圆台,对邱忘言行礼。 圆台正中的洛静寒已收剑入鞘,他额前垂发稍显凌乱,不过整个人气息还是稳的。 交手过那么多组人,想必已疲惫至极了。 但洛静寒仍旧保持轻盈的步伐,迈步至邱忘言身边,一手横在腰际,一手背负身后,垂首侍立。 “寒儿,辛苦了。”邱忘言道。 洛静寒心内吃惊,这是邱忘言第一次,对他显露关怀,自被邱忘言收养,拜他为师后,邱忘言从未对洛静寒表露出任何温情。 长泽山的雪是冷的,师父的心,也是冷的,而他,早已习惯..... 如今,师父是怎么了? “弟子职责所在。”洛静寒敛了思绪,回答道。 而元湘灵他们,返回圆台广场后,与仅剩的另外四人站在一起,众人望天,等待千祺子开口。 千祺子这时缓缓降落至地面,那脚下流光如同坠落的流星,他落地后,朝着众人走近。 众人只觉一团耀眼的祥光向他们靠近,但这光很快就散了。 千祺子收起了“神性”,微微笑着,启唇开口。 “诸位,这最后一关,乃心境试炼。” 心境试炼是什么? “诸位,还请走上前来。”千祺子伸出右手,在手心中凝结了一团暗色的光雾,乍看是一团光雾,细看,又可看出,是层层根根的丝线,缠绕而成的一团‘气体’。 不过,这东西看上去诡异异常。 众人迟疑不前。 柳凌风无甚所谓,反正这是试炼最后一关,通过就算通过,之后顺其自然,不通过,他就离岛,继续浪迹江湖,寻找自由。 他迈开步子,大步向前,站在了千祺子面前。 千祺子笑着打量眼前的年轻人,道,“小友,乃勇者。” 柳凌风没说话,他知道要做什么,伸出手,触碰那团暗色气体,刹那,柳凌风整个人就如同被吸进了黑洞里,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众人大惊。 “柳大哥!”元湘灵小声叫道,她不自觉迈出步子,也想上前。 濋飞飞牵住她的手,“走,湘灵,这是最后一关了,我们一起去,段瑢瑾,跟上。” 段瑢瑾收起折扇。 三人已站到千棋子面前。 千祺子微笑着,不语,只是,元湘灵觉得,千祺子是在看着她笑。 凑近了,元湘灵才看清了千祺子的容貌,只见他面如冠玉,清秀非凡,只是,气质温润,古朴典雅。 千祺子前辈,应该很大年纪了吧?可看上去,还是很年轻,这就是神吗?可以永葆青春? 三人同时伸手,触碰那团光雾。 元湘灵只觉眼前一黑,仿佛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她发觉自己身在缥缈山上。 怎么会? 这熟悉的苍翠密林,缭绕的山间云雾,正是她长大的地方。 “师父!”元湘灵叫着,“师父,我回来了!” 元湘灵看到了熟悉的院子,自那院子门口,走出一身穿艾绿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空灵疏离,有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宛如空山新雨后的嫩叶。 是越灵汐。 “师父!”元湘灵飞奔到越灵汐身前,想要伸手抱住她,穿进她的怀里。 可是,元湘灵扑空了,她的身体,直直穿过了越灵汐! “怎么会这样?”元湘灵慌张道,急忙回头察看,“师父!” 越灵汐没有看到她。 “师父!”元湘灵跟过去。 越灵汐走着,走着,元湘灵只在她身后,看到了飘荡的绿色轻纱,想抓,却抓不住。 越灵汐孤身来到了芦苇荡。 她拿出一根洞箫,背对元湘灵,开始吹奏。 萧声凄凉,孤寂,哀怨。 越灵汐的背影,凄凉,彷徨。 芦苇摇晃着,摇晃着。 这一刻,元湘灵似乎懂得了,那份独属于越灵汐的孤独与寂寞。 浓郁的孤独,无法诉说的寂寞.... 为什么,师父? 你,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师父,是你的心在痛吗? ...... 元湘灵陷入情绪无法自拔,她只站在越灵汐身后不远处,这时,另一个元湘灵冒出来了。 和她一模一样的元湘灵。 “师父!”那个‘元湘灵’叫道,她跑至越灵汐身后,抱住了她。 越灵汐收起乐器,缓缓转身,“湘灵,怎么啦?” 在元湘灵看来,越灵汐本是处在一片阴影中,元湘灵所处的这个世界的色调,是灰暗的,而自那个‘元湘灵’出现后,周围有了颜色。 她,是师父的一抹光亮吗? 所谓心境,是谁的心境? “师父,我饿啦!”那个‘元湘灵’说道。 越灵汐摸摸‘元湘灵’的小脸蛋,柔声道,“走,去做饭。” 元湘灵跟上二人。 她反应过来了,这只是她与越灵汐以往的生活片段。 最日常的那种。 二人用餐后,便留在室内,‘元湘灵’作画,越灵汐弹曲。 越灵汐弹得是筝,这筝声婉转,沁人心脾,弥漫着恬静与祥和。 曲毕,越灵汐欣赏元湘灵的画作,是一幅浩远山水图。 “湘灵,你想下山?” “…师父,为什么,我们不能下山呢?” 越灵汐无奈叹气,道:“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危险?可是,师父,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梵净岛啊。”‘元湘灵’嘟起嘴,小声抱怨道。 等等,不对,不可以,怎么是这样?这是,那一天?越灵汐遇害的那一天? “湘灵,等再过几年,师父就带你去。”越灵汐无奈道。 “好吧。”‘元湘灵’的樱桃小嘴快要撅到了天上,她满脸写着不开心,收拾好画作,就起身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元湘灵留在房内,她注视着越灵汐,丝毫不敢分神。 只见越灵汐叹了口气,又弹起了筝。 这次,她的曲声凄凉,哀伤。 师父..... 如果真的是回到了那天,那么,按接下来的发展,‘元湘灵’就要偷跑下山了。 不可以!快去阻止她! 元湘灵跑回自己的房间,看到,那个‘元湘灵’,正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你不能下山!”元湘灵大喊道,她想去拉住自己,但手臂穿过‘元湘灵’的身体,她是虚无的,如同这个世界的越灵汐。 怎么办? 元湘灵不知如何是好,是要跟着‘元湘灵’下山,还是留在这里,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骤然,元湘灵想起了那个神秘男子,那个头戴兜帽身穿玄袍的神秘男子。 就是他,是他把师父抓走的! 元湘灵念及此,坚定内心信念,她提灯,走至院门,守在门口。 她在等,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杀气。 灵力显化,泛出绿色的光。 那玄袍男子已然出现。 他的眼角有一道疤。 他明显注意到了元湘灵,在元湘灵面前顿住脚步。 “你是何人?还不速速让开。”男子开口,声音撕裂沙哑。 元湘灵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意,她提灯攻击,“天女散花!” 那男子闪身躲过,与此同时,自他掌中发出一团紫雾。 元湘灵以铃兰花朵防御。 可惜,这紫雾是防不住的,它渗透至花朵内,渗透至元湘灵体内,她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侵蚀,那种腐烂的,消糜的疼痛.... “咳咳....”元湘灵两眼一昏,跪倒在地。 那男子不再理她,直直从她身侧迈过。 骤然,他脚下冒出了数根藤蔓,缠住了他的双腿双脚。 “哼,不自量力。”男子冷哼一声,轻轻挥手,消散去了缠绕的藤蔓。 他再次挥手,自手心处冒出暗紫色的气焰,他五指伸开,似乎掐住了什么,随后又慢慢收紧。 而元湘灵,此刻正浮在空中,脚下显现一个法阵。 她是隔空被男子掐住了脖子! 男子慢慢收紧双手,元湘灵脖颈处青筋暴涨。 师父,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嘎吱”一声,男子拧断了元湘灵的脖子! 再次醒来,元湘灵已泪流满面,她发现自己悬浮在半空中,离地面只有半米,而在她周围,同样悬浮着许多人。 元湘灵试着抬动肢体,她腿脚一动,便稳稳落至地面。 千祺子还站在原处。 邱忘言和洛静寒已离开。 元湘灵发现,她是这些人当中,第一个醒来的。 “小友,你已经通过了心境试炼。”千祺子柔声道。 “前辈....请问,刚才出现的那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元湘灵问道。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乃心境所生。心之境,玄之又玄,有无相生,虚实相成。”千祺子回答道。 元湘灵回味着这句话,如果她在心境里是假的,那为何那个神秘男子可以见到她? 是不是,如果她能打败那个男子,就能拯救师父,从而永远留在心境里,她想保护师父的心愿就成真了。 可是,元湘灵还是认为这一切是假的。 注定的事实已经无法更改,越灵汐还是被抓走了。 “前辈,我明白了...”元湘灵对着千祺子行了一礼。 千祺子温柔地温和地笑着望着她,这神色,让她恍惚,有一瞬间,像极了越灵汐。 “前辈,我想问,如何才能找到心境中的人呢?”元湘灵问道。 “去见天地,去见众生。”千祺子道。 见天地,见众生?什么意思? 元湘灵不懂,这怎么能找到师父? 她向千祺子投去疑惑的眼神,但千祺子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那边,段瑢瑾第二个醒来,他落地,朝着二人走来,神情中是从未见过的肃杀。 他的心境又是什么? 千祺子对段瑢瑾说了同样的话,段瑢瑾回之一礼。 第三个醒来的是濋飞飞,只见她神色愉悦,因为在她的心境里,她战胜了一直想战胜的对手,一直想压一头的师兄——柳凌风。 那是在儿时,濋父让二人切磋,濋飞飞败在柳凌风手下,她只记得濋父对她投来失望的一瞥,道,“飞儿,以后多跟你柳师兄请教。” 就这一句,濋飞飞永生难忘。 她自小骄傲,自小就是濋家的天之娇女,怎能容忍别人,在她头上,获得父亲的认可? 从此之后,濋飞飞刻苦练功,但她从未找柳凌风切磋过。 为什么? 怕再次输。 多年来,濋飞飞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并把此事化为了对柳凌风的偏见,这,或许是她处处看柳凌风不顺眼的原因吧。 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到底是真的不顺眼,还是那股不服输的心理在作怪。 现在,她终于战胜了柳凌风,虽然是心境,是幻境,但她感到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解了。 原来,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或许是她自己。 而柳凌风,还未醒来。 他浮在空中的身体僵直着,拳头紧攥着,额头青筋狰狞着。 柳凌风,回到了那一天,人生中最不愿再回想的一天。 天色昏暗,空中乍响惊雷,滂沱大雨淋下。 柳家后院,柳凌风正与柳父派来的数十位江湖高手交战着。 这次,他占了上风,以一敌十,毫不逊色。 勇者无敌!为了自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已经劈碎了很多人的身体,还剩两个。 就在这战斗途中,柳凌风心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杀父,父必杀你! 弑父? 柳凌风分神,朝屋内的柳父瞥去一眼,只见柳父神色狠厉,双眼赤红,嘴角抽搐,面部肌肉颤抖,他这副面容,堪比世间最丑陋的野兽;这柳父喘着粗气,宛如一头正在发狂发怒的牲口,他这样子,似乎在表示,如果不是他不会武功,制服不了柳凌风,他早就亲自上去柳凌风打死了。 把他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为什么? 就因为柳凌风不按他的意志活着,就因为柳凌风不会被他这个父驯服! 我柳凌风,生来就是自由的风,我不是谁的儿子,我是我自己! 我是自由的风!无人可束缚,无人可驯服! 谁挡我的路,我就杀了他! 是你,一直阻我,一直让我活得那么痛苦! 我必杀你!为了自由,弑父又如何? 柳凌风心神激荡,他大喝一声,使出“斩缚笼”一招,粉碎了那两个人的身体。 柳父见状想跑,但来不及了,“逆子!” 他只喊出了这一句,柳凌风就跃至他身前,一刀将他劈为了两半! 柳父的血喷到了柳凌风的脸上。 他厌恶地,想要擦去,可怎么也擦不掉。 那血越擦越多,柳凌风忽然明白过来,他不再动作,转身走出了院子,走出了柳家大门。 骤雨落下,“啪嗒啪嗒”,狂风暴雨,让他沉迷,陶醉。 他仰头,让雨去冲刷净血迹。 自由了,可是,为何,他在此刻感受到了空虚?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自由? 柳凌风陷入深思,就在此时,他醒过来了。 “呼...”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弑父。他想起了,柳父早就把他除名,按理说,他应该自由了。 可是,这心境,又是为何呢? 柳凌风表情沉闷,他落至地面,走至千祺子身前,对他行了礼。 剩下那四人,还悬在空中,不见醒来的迹象。 千祺子没有再顾那四人,而是对着元湘灵四人说道,“诸位,你们已经通过了吾的珍珑试炼。现在,随吾来,这才是吾要真正告诉你们的事。” 千祺子说完,转身朝着高台楼阁走去,这次,他没浮起来,而是稳稳走在地面上。 元湘灵他们几个彼此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试炼竟通过了!元湘灵心内欢喜,她回顾这试炼全程,完全没想到自己可以通过。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试试而已的心态,她的目的在于找师父,而不是扬名江湖,或是与神的后人扯上关系。现下,一路走来,她才明白了千祺子试炼的真正可贵之处:克服人性的欲望;在战斗中要同时发挥勇气与智慧;与伙伴并肩作战,不离不弃;最重要的是,战胜曾经的自己! 感谢千祺子前辈,他看似肉体为人,实则具有真正超脱人类的境界。 神的后人,必然是神。 原来,这就是神。 ...... 元湘灵他们随着千祺子走入楼内,也就是第一层。这楼的大门乃米色大理石所制,宏伟又壮丽,千祺子只轻轻挥手,那门就自动打开,而屋内昏暗,千祺子再一挥手,室内乍现光亮。 四人进门后,那门就自动关上了,发出“咚”的一声。 元湘灵这才仔仔细细地观察室内的构造,只见周围墙壁都是用大理石砌成的,室内空旷而又狭窄,空旷之处在于,室内除了光溜溜的墙壁,并无装饰,狭窄之处在于,这房间没有房顶,而是直通高处,连接那最高的楼阁,一眼看不到顶。 千祺子本来是背对他们,现在转过身,微笑道,“诸位小友,请看。” 他再次挥动衣袖,示意众人看向地面。 这地面本是空无一物,无甚特别之处,在千祺子挥手后,这地面竟消失了! 准确地说,是变透明了。 元湘灵感到自己脚踩在实地上,但目光所及之处,竟是汪洋大海,是旋涡,深蓝色的海水旋转着,中心处,海水成了黑色,似黑洞,仿佛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嘶鸣。 而在那海水漩涡中,漂浮着不知名动物的骨骼,各种杂物,一齐卷入旋涡中心。 他们四人站着,但双腿发软,每个人都被惊到,面上显露出此生最为惊惧的神情。 而元湘灵,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啊!”她叫了一声,以为会跌进漩涡里,但没有。 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玻璃,隔开了他们。 这个旋涡,到底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神之使命道之忘情 po1 8n o w.c “湘灵!”一旁的濋飞飞见元湘灵跌倒,不顾自己也站不稳,赶忙贴近她,牢牢握紧她的手。 “元姑娘。”段瑢瑾也靠近元湘灵,似以身躯给她倚靠。 “飞飞,段公子……”元湘灵心内感动,借着二人的力,重新站起。 “诸位小友,可知脚下这漩涡是何物?”千祺子适时开口。 无人回答。 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不过各人心中纷纷有了猜测。 “前辈,莫非此物,与邪神有关?”段瑢瑾问道。 千祺子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众人闻言大惊,与邪神有关? 邪神已于一千年前被姜弃仁消灭,按《人武封神传》上所记载,邪神魔萨罗早已化为灰烬,再者,魔萨罗的诞生地在西方十万大山焚寂谷的七绝狱里,东海的海底漩涡,怎会与邪神相关? 元湘灵濋飞飞和段瑢瑾联想到黑熊精,想起黑熊精会说人话,口中诉说着对人类的怨恨,并叫喊着让邪神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邪神重现大陆一事,只是谁也不愿真的这样认为,《人武封神传》已经记载了邪神是如何残酷虐杀人类,如何惨绝人寰,如何让整个大陆生灵涂炭…… 若说神是人类心中的敬仰膜拜,那么,邪神就是人类心中最最最恐惧的存在。 谁也不想相信,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邪神复生。 这毕竟是一场人类的浩劫。 “诸位可知,为何吾之先祖封神后,留下后人,永世留在梵净岛,千年来避世不出?”千祺子又问道。 众人不知。看好文请到:p o18u u .c om 元湘灵摇摇头,眨着碧绿的朦胧大眼,像听故事那样,等待千祺子继续说下去。 千祺子微笑道,“那是因为,邪神魔萨罗的躯体,被吾之先祖封印在了梵净岛的蚀骨漩涡下,也就是你们脚下。” 众人闻言惊惧更甚,不可置信地望着脚下的漩涡,原来,这漩涡,名为‘蚀骨旋涡’。 “前辈,为什么传说是邪神被消灭了呢?”濋飞飞问道。 这也是元湘灵心中所疑,如果千祺子前辈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本《人武封神传》所记载的故事便是假的,至少后半段,尤其是结局,是假的。 “世人畏惧魔萨罗,如果魔萨罗的躯体还存留在世间,如果这种事实为人所知,这世人还能安然度日吗?”千祺子反问道。 “前辈,为何魔萨罗的躯体没被销毁?”段瑢瑾问道。 “吾不知。吾只知千年来,吾之一族奉先祖之命,镇守封印,永世不可出梵净岛。”千祺子答道。 元湘灵却在他的表情中读出了孤寂,黯然,寂寞。 永世不出,隔绝于世,孤身住在这空寂的楼阁中,该有多么,难以忍受啊。 元湘灵恍惚中,想到了越灵汐,她在芦苇荡吹奏乐曲的背影,是那么寂寥,而这个背负着神的使命的千祺子,是否也像越灵汐一样呢? “前辈”元湘灵不忍道。 千祺子对元湘灵投去宽慰一笑。 “小友不必为吾感伤,这是吾的使命。正如你们,也有你们的使命所在。”千祺子转了语气,忽然变得严肃又认真。 “我们的使命?前辈,你开放梵净岛,举办珍珑试炼,选择我们这些通过的人,是为了什么?”濋飞飞问道。 “千年之间,邪神躯体被镇压在这蚀骨旋涡下,未有异常的动静。大陆上也探查不到邪神的存在。但是,千年已过,吾却在大陆上感知到了魔萨罗的气息,吾,感知到了魔萨罗的邪念。” 元湘灵濋飞飞和段瑢瑾三人闻言,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黑熊精,这只黑熊精,就是受邪神的邪念所影响,才变成了虐人狂兽吗? 于是,三人便将在乌熊岭的所见所为之事,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千祺子。 而一旁矗立,始终不发一言的柳凌风,听闻他们三个跟精怪交手的事,表情也有了一丝震撼。 千祺子听完,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此事吾早已知晓。只是不知是谁除去了那黑熊精,现下得知,吾更深信,你们,就是吾选择的命定之人。” 此话一出,元湘灵三人似受到了鼓舞。 就连段瑢瑾,一向慵懒自持的神态,也露出了被使命所鼓舞的热血。 “依前辈所言,这大陆之上,可还有邪神邪念的化身?”段瑢瑾一针见血。 “小友聪慧。与其说是化身,不若说为是邪神的使者,更为得当。”千祺子道。 他伸出手,手心朝上,自下而上挥动,蓦然,元湘灵四人脚下升起一团祥云,将他们四个带往空中,而千祺子脚下也升起一团祥云,随众人一起升空。 这感觉实在过于奇妙,身子漂浮,自有力道托举上升,这就是神的感觉吗 元湘灵心内讶异,只见濋飞飞他们也是同样惊奇的表情。 真好,此时此刻,与最亲密的伙伴一起,共历世间奇事,哪怕前路是邪魔重重,又有何可怕? 只是不知,是邪魔可怕,还是人心更可怕? 小湘灵不知,她只知关注当下,此时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就如现在,她的兴奋,大于了惊奇。 待升到最高处,元湘灵终于看清了这楼台的最高处的真实样貌,楼顶处类似观星台,处在混沌虚无的星体中,如果神所在的世界是这样,那么,千祺子这楼阁,就是复刻神的世界。 元湘灵这样以为,毕竟,小女孩对一切的认知,还是主要来源于想象。 “诸位小友,请看。”千祺子在众人身前,再次挥动衣袖,只见他出手,在空中划过一条光痕,仿佛把众人面前的星体空间撕裂,裂开了一道口,让众人宛如站在这世界的最高处,俯瞰人间大陆。 没错,透过这道裂痕,元湘灵四人看到了,他们的大陆:最东面,平地辽阔,起伏不算明显,偶有山地的,便是曦盛国;东北处,白茫茫一片,便是曦盛的长泽雪山;在西北处,黄沙漫漫,无边无际,那就是铁沙国;在西南处,泥潭沼泽,山谷密林,那是百越国;而在百越国的西边,那里有连绵不断气势雄伟的山脉,遍布着红砂岩,地表坑坑洼洼,似有岩浆,这里,就是邪神的诞生地,十万大山。 但是,在这大陆之上,笼罩着一层黑色气体,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像薄纱,像炊烟,就类似于灵力的显化,细看,在这黑色气体之下,有的地方颜色浓郁,有的则浅淡,浓郁之处就像是能量的汇集,汇集成了柱体,类似段瑢瑾的沙尘龙卷之形貌。 “前辈,那些东西是什么?”濋飞飞问道。 “前辈,那就是邪神魔萨罗的邪念吗?”元湘灵问道。 “也就是说,魔萨罗的使者,已经遍布整个大陆了?”段瑢瑾问道。 柳凌风交迭双臂,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正是如此,这也是吾举办珍珑试炼的根本原因。”千祺子郑重道,“诸位小友,吾须镇守封印,永不可离岛;故吾必须挑选合吾心意的人选,替吾巡游大陆,找到邪神使者,将其一一消灭;最后,去往十万大山,探查焚寂谷的七绝狱,查清邪神邪念现世作乱的根源。” 千祺子一口气说完,神色忽然变得悲悯,“消灭邪神,拯救人类,这是吾之先祖留下的,吾之一族世代的使命,而今,这使命,要由你们,替吾分担。”他顿了顿,又道,“可是,你们是人类,是冥冥之中,被吾选中的人类,这次,人类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了。” 元湘灵全身颤抖不已,自踏上梵净岛以来,她就设想过种种结局,唯独没想过,继承神之后人的意志,承担神之后人的使命。 濋飞飞兴奋激昂,原本是要成为侠客,扬名江湖之上,这下,她将要做的事,不仅是为国为民,更是为整个大陆,为所有人类,她的名字,真的可以万古流芳了。 濋飞飞幻想着,消灭所有邪神使者,打败邪神的那天,必将是她人生的巅峰。 “可是,前辈,邪神的躯体被镇守在这蚀骨旋涡下,为何我们还要探查十万大山?”段瑢瑾问道。 段瑢瑾的意思是,如果邪神真的现世,那他躯体在蚀骨旋涡下,要复生,也是在此处复生,难道邪神还能一分为二? 千祺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耐心解释道:“邪神魔萨罗的诞生地是在十万大山焚寂谷的七绝狱中,吾之先祖记载,七绝狱乃大陆至邪极阳之地,故会汇集世间至邪之念,邪神魔萨罗既然可以以邪念为载体寻找使者,那也意味着他可以脱离躯体,以邪念复生,而吾世代镇守封印,所避免的是那个万一。” 千祺子没有说“那个万一”是什么,但众人也都清楚,万一神的后人离岛,不再守护封印,邪神躯体没了压制,直接复生,这将会直接又迅速地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原来如此,谢前辈解答。”段瑢瑾道。 元湘灵他们已然知晓自己的使命所在。 此时,千祺子又道:“吾会派洛静寒小友,与你们同行,洛小友与你们一样,同为吾选定之人。” 元湘灵闻言,面部表情骤然凝固,整个人的身体就如同被定在原地,僵硬石化。 怎么会,怎么会,这下,想躲也躲不了了 濋飞飞“啊”了一声,刚想对着元湘灵大笑,但意识到不可在千祺子面前放肆,便克制住了。 段瑢瑾会心一笑,似乎此事在他意料之内。 柳凌风没什么反应,他始终在想别的事。 就在这同一时刻,梵净岛上,某一处房间,邱忘言正背对着洛静寒,而洛静寒正恭敬地侍立在他身后。 “寒儿,在你启程之前,为师有一件事,要对你说”邱忘言启唇道。 “师父请讲,弟子洗耳恭听。”洛静寒道。 邱忘言叹了一口气,神情萧然,他的表情在说,他本不愿讲,但又不得不讲,“哎这是为师的一桩旧事,呵呵” 邱忘言只开口说了这一句,便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心内藏着的这件事,与情相关,而他一生只动情过那一次,此后,就将心封闭。 气氛陷入静默,洛静寒始终静静听着,等待着,师父不开口,他就不会开口。 心内纠结犹豫许久,邱忘言还是选择将此事简略说出,他开口,声音满是凄凉无奈,“为师曾被一女子所骗,她假意引起我的注意,实则为了窃取忘情心法。” “她诱使我教她心法武功,那时我为情所迷,便都教给她了” “是我识人不清,怨不得她。后来,那女子走了,我才发现,这一切,原来是骗局。” “我想要以死谢罪,便找了个去处,准备了结自己的性命。但,为师遇到了你” 邱忘言不再说下去,但洛静寒也知道此后的事了。 原来师父捡到他,还有这一番缘故。 他心内虽有触动,但面上未显露声色。 “这么多年过去,为师早已看开,这是命中注定,怨不得别人。只是,这情之一字,半缘半劫,女之耽兮,犹可说也,士之耽兮,不可说也啊。” 邱忘言又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注视着洛静寒的眼睛,道:“寒儿,为师想告诉你,莫要轻信他人,尤其是女子世间情事,并非我们道门中人可以掌握的,你能相信的,唯有手中剑。寒儿,为师跟你说这些,你可懂得?” 洛静寒躬身行礼,“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骤然,洛静寒眼前闪过了元湘灵的面庞,闪过了那一晚,她 试炼已证明,而且,那晚他自己也觉出,元湘灵并非邪魔妖女,看到他未着片缕的模样,也只是不小心。 可是,他怎能坦然面对这种不小心? “寒儿,你在想什么?”邱忘言问道。 “弟子在默念师父的教诲。” 这是洛静寒人生中第一次说谎,他面不改色,让人看不出端倪。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邱忘言欣慰道。 蓦然,邱忘言脑中也闪过元湘灵的面庞,那熟悉的碧绿眼眸,悠扬的水绿色衣裙,与她气质像极,那个女孩,当真不是她的徒弟? 可是,既已放下,又何必再扰动心绪? 大道无情,太上忘情。 “寒儿,你去吧。”邱忘言转身,背对洛静寒。 洛静寒对着邱忘言的背影,跪倒在地,行之以礼。 第二十四章刀剑风雪分道扬镳 梵净海岸,海水翻卷,带起细沙沉浮,碧浪冲刷尽了岁月的痕迹,传说却并未终止,新的故事,早就悄然上演在这片大陆之上.... 高台楼阁内,千祺子俨然已对元湘灵他们交代完所有,最后,他挥动衣袖,众人随他自星体空间降落,落至底层。 “前辈,若我们在此过程中遇到,集众人之力也无解的...难题,我们该如何向前辈你求教?”段瑢瑾问道。 元湘灵暗暗赞叹,不愧是段公子,好聪明,他总能想到大家想不到的,但却是必须要想到的问题。 千祺子闻言,呵呵一笑,道:“是吾疏忽了。” 他朝众人挥动衣袖,一团明黄色光芒显现,褪去后,众人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中,只见,每个人的手中竟凭空多了一颗米色的明珠。 元湘灵将那珠子握在手中,细细观察,这珠子外表光滑,触感温润,隐隐有热量传至手心,元湘灵甚至还拿起这珠子,贴至脸皮上,滚了几圈。 千祺子将元湘灵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先是勾起嘴角,露出温柔一笑,后又对众人道:“此物名唤千息珠,诸位小友可凭此物,与吾传讯。” “谢前辈。”段瑢瑾微微躬身,对千祺子以示谢意。 元湘灵濋飞飞二人也道过谢。 柳凌风没有任何动作。 室内大门已开。 “小友们,去吧。”千祺子道,他脚下升起祥云,又飘去了楼顶星空中。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只是,这星辰之下,又是隐含着怎样的孤独与寂寞。 “走吧,湘灵!”濋飞飞牵过元湘灵的手,把她从愣中叫过来。 众人离开室内,只见那圆台广场上,早就立着一人影,那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那人,就是洛静寒。 洛静寒背剑而立,一手横卧腰际,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还是众人初见他的那副样子。 纤尘不染,素雪无瑕。 一把留霜剑,三分冷冽情。 元湘灵的脚似乎又石化了。 “呵呵,有邱忘言道长的徒弟在,想必能省不少事。”段瑢瑾眯起眼睛,摇着扇子,他加快步伐,元湘灵他们跟在他身后。 段瑢瑾已来到洛静寒面前,对他抬手抱拳。 “见过洛兄。在下名为段瑢瑾。” 洛静寒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反应淡然。 “本小姐叫濋飞飞。”濋飞飞昂起头。 “柳凌风。”柳凌风随意道,他甚至都没抬眼看洛静寒。 “我...我叫元湘灵。”元湘灵眼睛瞥着地面。 洛静寒面色平静,似乎忘了一切,忘了所有,待众人一一跟他打过招呼后,他转身,迈开步伐。 “走吧。” 四人跟在洛静寒身后。 濋飞飞嘀咕了一声,“当自己是老大啊....” 段瑢瑾拿扇轻敲濋飞飞的脑袋,制止了她,笑道:“濋女侠,怎得心胸如此狭窄?” “哼,段瑢瑾,你是会装会演,但本小姐可不会,本小姐只是不习惯被陌生人带领罢了。” 濋飞飞直言直语,段瑢瑾听后,笑得更满意更得意了,“濋大小姐的意思是,你只习惯被本公子带领?” 濋飞飞反应过来,随即张口否认,“胡说,段瑢瑾,你少自恋!” “哈哈哈哈,好,我不自恋。”段瑢瑾摇着扇子,望着洛静寒的背影,又道,“濋飞飞,自踏上这除邪之路后,我们就都是一样的了,何来谁带领谁一说。” 是啊,以后,他们五人就要并肩战斗了,元湘灵心想,一定不要让她自己的那些小心事,影响整个团体。 时时避开那个洛静寒就好了,她只跟濋飞飞他们呆在一起,尽量不与洛静寒接触,这样,不就可以避免尴尬了。 想到这里,元湘灵心里轻松不少,无论如何,有濋飞飞和段瑢瑾在,还有柳大哥,她喜欢的柳大哥也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过,柳大哥.... 元湘灵回想着,柳凌风自心境试炼结束后,就没说过几句话,她能感觉出,他又变成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了。 这男人心,真是复杂,柳大哥的心境,柳大哥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呢? “哎....”元湘灵出神地想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走在最前边的洛静寒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他立在原地,因为,他已察觉到,身后的众人,也都停住了脚步。 “湘灵,你怎么了?”濋飞飞揽住元湘灵的肩膀,关切道,“小湘灵,很少见你唉声叹气呢,怎么了?” “元姑娘,是何事让你忧愁?”段瑢瑾问道。 柳凌风不语。 “啊啊,没事啊,我走神了,不用管我,我们继续赶路吧!”元湘灵反应过来,一时激动,连连解释。 五人继续行走,他们来到了梵净海岸,乘船出岛。 此时正值日暮,湛蓝浩渺的海面染上了一层金黄。 客船甲板上,洛静寒面朝大海,背对众人,孤身立于船头,影子拉得很长。 元湘灵濋飞飞段瑢瑾在他身后不远处,三人围在一起,站立着。 柳凌风也在三人身后不远处,他交迭着双臂,倚靠在船的围栏上。 这五人之间的距离,刚好可以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声音。 段瑢瑾摇着扇子,率先开口,道:“依前辈所言,这整个大陆,都布及了邪神使者,而根源在西方的十万大山,只有百越国可通往十万大山。因此,在下认为,我们探查曦盛后,先转去西北铁沙国,再经由铁沙入百越。如此,覆盖所有,且路途最短,省时省力。” “嗯,本小姐认为可以。”濋飞飞道。 元湘灵也认为,这个路线是最快捷的了。 她点点头,以示赞同。 柳凌风没反应。 “洛兄,可有异议?”段瑢瑾问道。 立于船头处的洛静寒转过身,对着段瑢瑾摇了摇头。 段瑢瑾合上扇子,对洛静寒笑道,“如此,甚好。” 洛静寒又转过身去。 元湘灵不禁,偷偷注视起洛静寒,只见他的雪白长发,披在身后,似乎也随风飘动着,他的那柄剑,微微泛着寒气。 看上去很冷淡呢。 元湘灵心想,如果柳大哥是刻意避免与人接触,那这个洛静寒,是生来就不怎么与人接触。 否则,也不会有那般淡漠出尘的气质。 船已靠岸,到达明州港,五人下船后,寻了四匹马,段瑢瑾、洛静寒、柳凌风一人一匹,濋飞飞载着元湘灵。 五人四马赶路,来到一个分叉路口,一条通往西南方,另一条通往北方,按计划, 众人先往北,探查曦盛,再去铁沙。 但是柳凌风骤然间勒马止步。 马儿扬蹄,在原地踢踏几下,停住。 “柳兄,出了何事?”段瑢瑾也停下,问道。 “柳大哥,怎么了?”元湘灵问道。 其余众人的马围住了柳凌风。 柳凌风翻身下马,牵住马绳,道:“还恕我不能与你们一起了。” 段瑢瑾也下马,“柳兄,这是何意?” “柳大哥,你...”元湘灵也想下马,濋飞飞扶她下来。 “柳师兄,你什么意思?”濋飞飞道。 “既然邪神使者遍布大陆,那么去哪里都一样,你们先去铁沙,我去百越,这样,更省时省力。”柳凌风道。 “柳兄是想说,我们分头行动,效率会更高?”段瑢瑾问道。 “没错。”柳凌风道。 “可是,柳大哥,邪神使者很厉害,很吓人,很可怕,你一个人....”元湘灵急道。 “无妨。”柳凌风道。 “柳兄,邪神使者可非寻常敌手,稍有不慎,性命不保,尸骨无存。”段瑢瑾沉声道,“这当真是柳兄想要的?” “那又如何?我去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柳凌风断然道。 段瑢瑾走至柳凌风身前,按住他的肩膀,郑重道:“柳兄,你我相识虽短,朋友一场,但我段瑢瑾确实拿你当兄弟,你,难道不能对兄弟说实话?对元姑娘,对我们所有人,说出你内心真实所想,柳兄...你到底为了什么?” 柳凌风避开段瑢瑾的注视,拂去他的手臂。 “我生平最不喜与人同行,独身一人,与我而言,最为畅快。” 柳凌风双眼望着前方,空洞的眼神中有坚定,又有迷茫。 元湘灵已经急得无法说话了,她感觉自己无能为力,他是风,任何人都留不住的风啊.... “呵呵,既如此,柳兄请便。”段瑢瑾转过身,摇着扇子,不再理柳凌风。 柳凌风牵着马绳,准备离开。 刹那,一个人影闪过,只见洛静寒脚尖一点,就从马上跃至柳凌风面前,他持剑而立,剑并没有对着柳凌风。 元湘灵惊得嘴巴张大,濋段二人也没反应过来。 “你要...阻我?”柳凌风更没料到,这个洛静寒,一直不显声色,静如深海,但,竟对他拔了剑? “千祺子前辈说过,不可单独行动。”洛静寒冷冷道。 柳凌风闻言心中怒火燃起,他克制住,语气也变得焦躁,“我柳凌风从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洛静寒不语,他抬剑,剑尖对准了柳凌风! “哼。”柳凌风丝毫不露怯,他也拔刀,刀尖对准了洛静寒! “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但今日,哪怕死在你的剑下,我也要走!无人可以拦我,没有人可以留住风!” 洛静寒不为所动。 二人对视着,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铁一样的坚决。 刀与剑,风与雪。 狂放对内敛。 桀骜对守序。 烈火对寒冰。 对决一触即发。 元湘灵控住不住自己,她提灯,跑至二人中间,为势头所镇,又不敢靠近,心内挣扎后,终是冲到刀剑相交处。 洛静寒见状收剑,剑锋避开元湘灵。 柳凌风还未放下刀。 元湘灵看似站在二人中间,实则靠近柳凌风,她有一半的身子,朝着柳凌风倾斜,开口劝道:“不要动手啊...我们不要打架...” 元湘灵毕竟是个小女孩,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景,只得干着急,而段瑢瑾,此时摇着扇子,踱步至柳凌风身旁,他的扇,按在了他的刀上,“柳兄,淡定,淡定,切莫冲动。今日,我才瞧见柳兄你的本色,果然是大勇无畏,气血冲头,尽显男儿豪情万丈。” 柳凌风听着段瑢瑾这一番明褒暗贬,转过头去,对着他,道,“你骂我是个莽夫?” 元湘灵凑到二人身侧,急道,“不是的,柳大哥,段公子是在夸你,夸你勇敢,敢向洛....洛公子这样的强者挑战。” 洛静寒望了元湘灵一眼。 元湘灵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哼。”柳凌风缓缓放下了刀。 段瑢瑾又踱步至洛静寒身侧,他摇着扇,笑道,“洛兄,俗话说,话是死的,人是活的,洛兄尽职尽责,在下佩服。只是,有时也要因势而变。你看,柳兄不都说了,他不怕一人面对邪神使者,他自己为自己的生死负责,洛兄,我们让柳兄去吧,柳兄这脾气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万一你们真的动起了手,殃及无辜,那可如何是好?” 段瑢瑾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他说完,特意瞥向元湘灵,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瞧着洛静寒。 洛静寒收剑入鞘。 柳凌风收刀,翻身上马,元湘灵在马下,痴痴地望着他。 “湘灵妹妹,再见。” “驾!” 柳凌风纵马而去,留给元湘灵的背影,宛如那日,在枫华县城门口.... 像风一样,没有束缚,没有牵绊,随风所欲,随心所欲。 快意潇洒,来去自如。 风,终究是留不住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柳凌风孤身一人前往百越国,将要面对的,是邪神使者,他要面对,无法预知的种种风险。 他会经历什么? 他能找到,想要的东西吗? 有时,一个决定,就可改变一生的轨迹。 一个决定,就将结局注定。 元湘灵蓦然感到心口一阵疼痛,很疼,很疼,风是不会停留的,可是,风不能消失。 她隐隐觉得,柳凌风此行..... 人是无法掌控命运的,任你如何挣扎,事情的发展总是朝着既定的轨迹进行。 柳大哥,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元湘灵,已经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她在悲悯,怜悯。 “湘灵,你怎么哭了?”濋飞飞先反应过来,她站至元湘灵面前,抬手搭在她身上。 “飞飞,我没事。”元湘灵抹了一把眼泪。 洛静寒在元湘灵身后,注视着她的身影。 “哼,看清了吧,湘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就是柳凌风讨人厌的原因!湘灵,听我的,以后别喜欢他了,他不值得你喜欢啊!”濋飞飞一时口无遮拦,竟当众将元湘灵的心事说了出来。 元湘灵窘然急到跺脚,“飞飞!你....” 此刻的她,只想捂住脸,躲起来。 段瑢瑾摇着扇子,温和地笑着,踱步至元湘灵身旁,道:“元姑娘,濋女侠的话有点道理,柳兄当真像风一样,这样的男人,你可把握不住呀。” 濋飞飞给了段瑢瑾一拳,怒道:“我们女孩子说话,有你什么事!” “哈哈。”段瑢瑾干笑两声,又道:“元姑娘,你可知柳兄为何来去自如?” 段瑢瑾不等元湘灵回答,继续道,“那是因为他没有牵挂,他心中只有自己,只在乎自己,所以,他怎会为了别人停下脚步?” “可是,柳兄的心也并非是石头做的,我确实不知他会不会有停下来的那天....”“但是,元姑娘,我想对你说的是,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前路且长,日久方得见人心。你何不留心观察,等待属于你的那份情缘?” 段瑢瑾言尽于此,他说完,就微微笑着,退去了洛静寒身旁。 洛静寒翻身上马。 洛静寒并不习惯与人交谈,尤其是交谈他不擅长的话题。 元湘灵思索着段瑢瑾的话... 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看来,柳凌风必然不是她的情缘了。 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会为谁停留? 而她,她的情缘,会是谁? 是谁又如何,她不想怎么在意,她只是没想到,段瑢瑾竟能开导她,他虽为男子,但却能与女子交流那些女儿心事。 段公子,真是一个好朋友。 倒是濋飞飞,望着段瑢瑾,嘲讽道:“没想到段大公子这么懂,看来是没少风花雪月啊。” 段瑢瑾却走到濋飞飞身旁,重重敲了下她的脑袋,道:“濋大小姐,这可冤枉本公子了。” “哼。”濋飞飞哼了一声。 段瑢瑾也上马。 元湘灵收拾好心情,望着二人,心内涌起暖流。 濋飞飞和段公子,一直陪在她身旁,他们,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信赖的倚靠。 “湘灵,上马。”濋飞飞带元湘灵上马。 四人出发。 日影西沉,前路漫漫,此去,又会将他们的命运引向何方? 第二十五章乡野店粗陋民 四人纵马北行,一路留心查探各种诡谲异事,包括各处的悬赏榜,也一一留心细察。 这日,四人停歇在一处乡野小店,这小店不仅卖茶卖酒,还卖煎饼果子。 这是元湘灵没听说过的食物,缥缈山在曦盛国的南部,与北地饮食风俗略有差异,自北上以后,元湘灵发现,北地偏爱吃面与饼,对她而言,确实新奇。 店内,四人坐在一张方桌旁,元湘灵对面是段瑢瑾,右手边是濋飞飞,左手边是洛静寒。店主是一对农家老夫妻,他们已经摊好了四个煎饼果子,正给元湘灵他们端上去。 “客来,恁慢用。”这老两口道。 段瑢瑾点头示意,众人还没张嘴,这老两口中的老妇对着元湘灵“啧啧”叹声,道,“妮来,真俊呐。” “啊?”元湘灵没怎么听懂老妇的方言,“婆婆,您说什么?” 其他三个也瞧着这对老夫妻。 段瑢瑾倒是听懂了,他就笑笑,没说话。 这老妇与老汉坐到另一张桌子上,老妇问道:“妮子,你们打哪里来啊?” “我们从南边来。”元湘灵答道。 “妮子,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啊?”这老妇又问道。 “啊?”元湘灵有些纠结,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问年龄,但是不回答又不礼貌,便道:“我今年十六岁。” 濋飞飞一拍桌子,叫道:“小湘灵,我十七岁,没说错吧,我就是比你大,要做姐姐。” 濋飞飞是指他们结义时她做义姐之事。 段瑢瑾轻笑一声,濋飞飞瞥向他,问道:“喂,你呢?” “本公子要年长你一岁。”段瑢瑾摇起了扇子,摆起了类似兄长的姿态。 “切,装什么。”濋飞飞不屑道。 元湘灵眼角偷瞄着洛静寒,如果没记错,他应该也是十八岁吧。 邱忘言道长捡到他时,他才两岁。 洛静寒不作声,自结伴同行以来,元湘灵他们三个还是和以前一样,各种交谈斗嘴耍乐,但洛静寒也在,只是他从不主动开口,彷佛空气,但却不是空气,是实打实存在的。 “洛兄,你呢?”段瑢瑾问道。 元湘灵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段公子在,不然,一直没人跟洛静寒说话,他一直散发冷气,这气氛实在太怪异了。 是怪异,还是不忍呢。 洛静寒抬眼,淡淡道:“与段兄同龄。” 那个老妇又对着元湘灵问道:“妮子,你许过亲吗?” “啊?”元湘灵一头雾水,这又把她给问糊涂了。 但她也能猜出,这许亲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娶亲嫁人之类的话题。 可是,平白无故一个陌生老妇,为什么要问她这种事呢。 元湘灵不知怎么回答。 濋飞飞语气不善,回答:“老人家,您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段瑢瑾没说话,濋飞飞替他说了。 倒是洛静寒,本来平静无波的眼底,乍现微澜,他开始观察注意这对老夫妻。 虽然一进门,他就没忽视过任何人。 但是,他的关注点不一样了。 这老妇被濋飞飞噎了一口,尴尬笑笑。那老汉假装敲打了一下老妇,道:“一把年纪了,说话没个轻重,还不去给客人上茶。” 这老妇起身去端茶水。 恰好,此时屋外狂风大起,天空乍响闷雷。 老汉走去门口,关上了门,还插上了栓。 “怕刮风,先关上门啊。” 段瑢瑾眯了下眼睛。 老妇端过茶水,元湘灵正啃着煎饼果子,嘴里正渴,接过来一口就喝干了。 洛静寒接过后,以拇指和食指握住茶杯,他的指尖冒出寒气,那寒气顺着杯盏进入茶水中,使得茶水表面浮了一层冰晶,茶水本身是淡黄色的,但那冰晶却多了暗绿色。 明显,茶水有异。 洛静寒下意识一个转头,对上了元湘灵。元湘灵已饮干那杯茶,她注意到洛静寒朝她盯来的目光,不禁有些疑惑与紧张。 “…洛公子,怎么了?” 洛静寒不答,他又对上段瑢瑾,段瑢瑾已察觉出了,二人交换了眼神。 濋飞飞还没饮下,段瑢瑾轻咳一声,濋飞飞瞥向他。 段瑢瑾朝濋飞飞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茶水有异。 濋飞飞停手,她下意识也想起了元湘灵,刚想大喊,段瑢瑾又咳嗽了一声。 濋飞飞止住,面上不情不愿。 那对老夫妻正在一旁看着。 洛静寒和段瑢瑾交换眼神,同时饮下那杯茶,濋飞飞也假装饮下。 老夫妻这才笑着,又去另一旁假装擦桌子了。 “呵啊,怎么这么困?”元湘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身体开始摇晃,“怎么回事,飞飞,段公子,你们不困吗,我好困….” 洛静寒紧紧盯着元湘灵。 元湘灵不解,但是身体上的眩晕,已让她无法支撑了,“我先睡了,好困…..” “砰。”轻轻一声,元湘灵趴在了桌子上,陷入昏睡。 段瑢瑾打了个哈欠,佯装入睡。 洛静寒同样。 濋飞飞也趴在了桌子上。 那对老夫妻在一旁观察了会,两人一齐咯咯笑着,老妇叫道:“儿来,快出来,看恁娘给你挑的这个媳妇俊不。” 此时,从店内的里屋,直直出来一个农家男子! 老妇已站至元湘灵身旁,她抬起元湘灵的脑袋,让她的脸正对男子。 这男子叫了一声,“亲娘耶,俺里好娘,你怎么给俺挑了个这么水灵的小媳妇啊。” 这老妇放下元湘灵的脑袋,道:“那可是,恁娘我眼光好着呢,这么些天,来来往往,就瞧着这个小妮水灵,看着好收拾,没啥脾气,你降得了她。” 这汉子搓搓手,眼冒淫光,口水似要流出,“娘啊,现在赶快收拾一下,俺好成亲入洞房。” 这老妇对着老汉凶道:“熊老头,还不赶紧把这几个多余的弄走,赶紧的,给咱儿娶了媳妇,就忙活完了,你还不快点。” 这老汉道:“行行,俺这就去后边拉排车,把他们都弄走。” 老汉转身,准备从后门离开,这时,那个年轻男子搓着手,向元湘灵靠近… 骤然,洛静寒猛地站起,身上灵力外显。 “哎呦我里娘啊,吓死俺了!”男子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濋飞飞鄙夷着,一个抬脚,把男子踹飞。 “哎呦!”男子倒地打滚。 段瑢瑾也站起来了。 变故来得突然,这老汉还没出屋,就被惊得呆立在原地。 那老妇也吓得够呛。 濋飞飞已拔出双刀。 洛静寒站在元湘灵身边,又望了她一眼。 段瑢瑾摇着扇,踱步至在老妇面前。 那老妇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啊……” 段瑢瑾笑着扶起老妇,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老人家,起来说话。” 那老汉和男子见状,又跪在了段瑢瑾身旁,叫道:“好汉饶命啊,俺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好汉。饶了俺们吧…” 段瑢瑾又扶起二人,把他们按在了椅子上。 濋飞飞已横刀身前,立在他们身侧。 这三人哆嗦着。 “我们不伤你们的性命,说说吧,为什么要在茶水里下药。” 段瑢瑾摇着扇,幽幽道。 那老妇老汉对视一眼,老妇道:“好汉啊,俺是想给俺儿娶媳妇啊,俺没想着害人啊。” “荒唐,哪有这样娶媳妇的,你们这不是抢人吗!还有没有天理了!”濋飞飞怒道。 这老妇自知理亏,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是是是,俺两口子做得不对,俺就这一个儿啊,他娶不着媳妇,俺俩还活个什么劲呢。” 濋飞飞闻言怒火更盛,“娶不到媳妇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人啊!” 或许是身为女子,更对这种强迫行为有天生的愤怒,濋飞飞转头,对段瑢瑾凶道:“段瑢瑾,你们男的是不是不娶老婆就会死啊!” 段瑢瑾呵呵一笑,没有介意濋飞飞迁怒于他。 当务之急,不是娶老婆一事。 “老人家,我问,你如实答。”段瑢瑾道。 那老妇连忙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给儿子娶亲?还要在这荒郊野外洞房?” 那老汉道:“哎…好汉,不瞒你说啊,要是能正常成亲,俺们也不用想出这种丧良心的法了……” “哦,正常成亲?”段瑢瑾道,他合上扇,“你们说说,因何不能正常成亲呢?” “就是,你们干嘛非得行这种下三滥的事呢!”濋飞飞怒道。 那老汉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俺们家住孙家庄,孙家庄离这里不远,就五里地。但是三个月前,庄里出怪事了,那可不是怪事,是吓死人的,死人的事啊……” 老汉话一出口,老妇跟着抖嗦了几下,那儿子也表现出惊恐的样子。 段瑢瑾与濋飞飞对视一眼。 洛静寒还在元湘灵身旁站着。 “这死人的事,与成亲相关?”段瑢瑾问道。 “是啊,好汉,俺老婆子活了这都快六十年了,没见过这种事呢。”老妇道。 老汉接过话头,“三个月前啊,有一家,谁家来着,孙四狗家!他娶媳妇,在家里拜堂呢,结果拜着拜着,一屋子人都死了!” “什么?拜个堂还能死人?你说清楚点。”濋飞飞道。 “女侠,俺说得很清楚,都是这样传的,死了一屋子人,新媳妇,孙四狗,孙四狗他爹娘,还有那些来客,都死了。真是瘆得慌啊….” “怎么死的?”段瑢瑾问道。 “这个俺就不知道了,反正人都死了。没过阵子,又有一家娶媳妇,孙傻春家,他也是拜着堂呢,俺听人说,屋门一关,一屋子人又死了!” “还有这种怪事?本小姐看了那么多话本,听了那么多说书,还没听过这种奇事呢!” 濋飞飞道,她望了一眼段瑢瑾,他的眼神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包括洛静寒,他们都想到了,邪神,以及邪神使者。 只是不知,邪神使者能跟村庄的婚礼扯上什么关系? 那老汉继续道:“连着两家出事,整个庄上的人也不能装不知道了,有一家,孙老虎家,他家里有点钱,他就专门请了道士,还请了一堆打手,他拜堂那天,满满一屋子人,道士打手都在,寻思不会出啥大事了,没成想,也是拜堂的时候,照样屋门一关,一屋子人还是死了!” “没有人告知死因?”段瑢瑾问道。 “没有啊,俺也不知道,俺没细问,就听说都死了,都埋上了。”老汉道。 那老妇接着道:“连着三次,都是娶媳妇拜堂时候出的事,这个事一传,庄里都没人敢成亲了,传遍十里八乡,都没人敢嫁俺庄里来了。” 老汉道:“是啊,有人说俺庄子闹鬼,不吉利,反正是没人敢嫁了,有些小年轻,想娶媳妇,也是不敢娶,都愁得不轻。” 老妇道:“俺俩就这一个儿,也到了娶媳妇的时候了,俺俩不能眼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啊。”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在野外抢女子,然后逼迫她成亲这种办法?”濋飞飞怒道。 段瑢瑾不语,转身走向内屋,在内屋发现了一张床,一张柜子,柜子上放着几根红绸,摆着一柄烛台,插着一根红烛。 果真简陋。 段瑢瑾走出内屋,那老夫妻见状,又跪下磕头,“好汉啊,俺们已经如实说了,你们饶了俺们的性命吧……” 段瑢瑾置之不理,他踱步至元湘灵身旁。 洛静寒正守在她身侧。 “洛兄,濋女侠,你们说,这几人该如何处置?”段瑢瑾问。 洛静寒垂眸不语。 濋飞飞怒道:“如果今日碰上的不是我们,而是别的女子,那她就要被……这种行为和那个辣摧花有什么区别!” 老夫妻闻言声泪俱下,那个男子也跟着磕头,“好汉饶命啊,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段瑢瑾摇着扇,道:“我们不伤你们的性命。” 濋飞飞不可思议,道:“段瑢瑾?你决定放过他们?” “不是。事情之根不在他们,先让他们带我们去见庄主,去孙家庄走一趟。”段瑢瑾道。 “哼,看在你们都是老骨头的份上,暂且先饶了你们,但是!”濋飞飞猛然抬高音量,她走近那男子,抬脚朝他脸上猛踹,“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濋飞飞开始暴打那个男子。 那男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段瑢瑾摇着扇,悠然笑着。 那对老夫妻只得哭喊着,跪到段瑢瑾脚下求饶。 恰好此时,元湘灵悠悠转醒,她捂住额头,勉强撑起身子,“嘶…我怎么,睡着了?” 一旁的洛静寒见她醒来,悄然向后退了一步。 “湘灵,你醒了!”濋飞飞停下手脚。 元湘灵踉跄着,想着站直身体,一个不稳,就要跌倒。 洛静寒及时扶住她,他以手背,轻微稳住了元湘灵倾倒的身躯。 “!”元湘灵心内惊颤,尽管她此时头昏脑胀,但洛静寒的行为,如同给她浇了一盆冰水,一下子把她浇醒了。 洛静寒出手后,才意识到不妥,他想要抽回手,但绝对做不到亲眼看着元湘灵跌倒在地,只是淡淡道:“…小心。” “洛公子…你….我….”元湘灵稳住身形。 洛静寒收回手,面色如常。 濋飞飞已扑到元湘灵身侧,揽住她,关切道:“湘灵,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了,飞飞,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忽然睡过去了?”元湘灵问道。 于是濋飞飞完完整整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元湘灵的脸慢慢涨成了红色,是羞愤,是无语,她不敢相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能说下手就下手,说抢人就抢人。 如果飞飞他们也中了招,那她现在就是别人的小媳妇了。 元湘灵一个娇憨少女,单纯简单,情之一字还没搞明白,一下子给她变成小媳妇,这怎么能接受的了。 更何况,如果今日碰上的人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孩,那别的女孩就要惨遭不幸了。 元湘灵越想越气愤,但又不知如何骂人,只得吐出一句,“你们实在太坏了!” 洛静寒双眼微微睁大。 “哼,湘灵别气,我已经替你教训过那人了!”濋飞飞拍拍手道。 “飞飞,段公子,…洛公子,那我们接下来,去孙家庄?”元湘灵问道。 洛静寒点了下头。 段瑢瑾合扇,对着地上的三人,道:“带路吧。” 那三人连忙起身。 老汉起来,拉下门拴,刹那狂风肆虐,灌进屋内。 “好汉啊,这会儿风大,要不歇会儿再走。”老汉道。 “可以。”段瑢瑾坐下。 元湘灵也坐下,她还没有吃完那个煎饼果子,现在,却没有心情再吃下去了。 她联想到初下山时,在浅溪镇吃过的那一碗牛肉面,那个慈眉善目的婆婆。 同样是人,为什么就有好有坏呢? 那时的她和今日的她,没什么区别,都没有怀疑过,所食的食物里会下有异物。 如果今日之事算教训,那以后,她还敢再放心地吃别人的食物吗,哪怕是酒楼,客栈,都是别人做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脆弱易碎。 一旦裂了缝,再想修补就难了。 但是,万幸,万幸,她始终与濋飞飞他们在一起,始终不是孤身一人,有他们在,她还有保障。 但是,若没有他们呢? “哎…”元湘灵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不能没有他们。 就算是慢慢学会提防别人,这个过程,她也不想独自面对。 “湘灵,怎么啦?我都教训过那个人渣了,你还不高兴?不然我再去揍他一顿。”濋飞飞道,随即又站起身来。 “濋女侠,你再动手,就把人打死了。”段瑢瑾幽幽道。 “哼,打死活该!”濋飞飞不屑道。 “活该是活该。但是,濋飞飞,为侠者,是应当以智行事,还是以气行事?”段瑢瑾问道。 濋飞飞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恰好,风停了,元湘灵便道:“飞飞,段公子,洛公子,我们出发吧!” 那三人带路,众人跟着他们,离开店铺。 第二十六章访宗族玄机暗藏 第二十七章大囍之日冰心消融 第二十八章不见堂前人影谁是她的新郎 伴随着这诡异凄厉的喊叫声,地面上的血水开始冒泡,沸腾,渗出的越来越多! 洛静寒再次捻诀,以手指地,冰晶蒙上地面,手势转动,瞬间,地上的血水也化为了齑粉! 忽然,屋内昏暗更深,那些头发又重新从屋顶冒了出来,血水又开始沸腾,而那些黑发没有再分散四处,而是缓缓聚集,聚集到了屋顶正中,又慢慢下坠,就这样,这聚集的黑发中,先是伸出了一双脚,又是身体,再是上身,最后,是人的脸! 这是一个身穿喜服的女人! 是她的头发在吊着她,而她本人,极其可怖丑陋! 她的眼睛灰白浑浊,眼角流着血滴,嘴巴是被缝住的,而她的身体,喉咙处、胸口正中、肩膀两侧,插着四根像钉子又像木椎的东西,而她的手,已然断裂,是刚才洛静寒的冰晶攻击导致的。 四人已被这女鬼的形貌惊摄到无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鬼不能张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惨叫,那头发牵着她,她飘到四人身前,举着残缺的手臂攻击! 濋飞飞使出惊鸿斩,段瑢瑾挥扇,发出褐色光粒,而洛静寒,直接抬手,地面上赫然冒出骇人冰棱。 元湘灵还停留在惊恐中,一时间忘了挥灯。 三人的攻击袭向女鬼,只见这女鬼轻飘飘地穿过,视那些攻击如无物。 她的身体,就像是透明的,但确实是有形的。 “怎么回事!”濋飞飞怒道,她以脚踏地,使出无影踢,重重朝着女鬼飞踹而去。 踹空了! 这女鬼狞笑着,举着双臂靠近三人。 洛静寒牢牢挡在元湘灵面前。 女鬼见此情形,竟愣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鬼又发出了嚎叫。 这些黑发迅速上升,缠带着女鬼的身体,又钻到屋顶里去,消失了。正当众人四处寻觅女鬼踪迹时,一个不注意,女鬼现身,直接闪到了元湘灵面前! 元湘灵就这样,直直对上了女鬼! 她的灰白眼珠,被缝起来的嘴,鼻子的洞,全都呈现在了元湘灵面前。 元湘灵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叫,脖子就被女鬼的头发缠绕住了! 于此同时,洛静寒施展冰晶术,段瑢瑾施展石化术,二人联手,控制了女鬼,她的头发,一半吊在屋顶上,另一半缠住了元湘灵。 而洛段二人同时对着屋顶出手,女鬼缠住元湘灵的头发就松开了。 再慢一步,元湘灵就要被拧断脖颈了。 “咳咳咳…”元湘灵摔倒在地。 濋飞飞扶起她。 女鬼的表情忽然变得更怨恨,更丑陋,她嘶嚎着,叫声更大更恐怖。 然而头发被控,女鬼无法再行动,濋飞飞使出飞鸿舞,双刀飞旋,直接斩去了女鬼的头颅! 就在此时,女鬼的头与身体分离,身体顿时化成了一滩血水,消散在众人眼前,而她的头还在活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静寒抬手捻诀,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他的留霜剑,只见洛静寒以手指御剑,那剑斩去了女鬼的头发。 可是,女鬼还能动!她仅剩一颗头,但那颗头又闪现到了元湘灵面前! 元湘灵再次对上了女鬼的灰白眼睛。 恍惚间,元湘灵好像看到了一场婚礼,看到了新娘子,看了孙老夫人,又看到了一群人推着新娘子,进了棺材! 女鬼眼角的血泪流得更多了。 而元湘灵仿佛也陷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 这个过程,仅仅一秒。 下一秒,洛静寒伸手挡住了元湘灵的眼睛。 从地面冒出的冰凌已经刺穿了女鬼的脑袋。 一切都消散了,屋内恢复了应有的光线,室外变晴了。 女鬼仅剩的一颗头,也化为了齑粉…. 濋飞飞再次踹门,这次,门开了。 段瑢瑾摇着扇子,四处巡检,生怕女鬼再现身。 “元姑娘。”洛静寒站在元湘灵面前,叫了叫她。 “…啊?都结束了?”元湘灵反应过来。 她忽然很疲惫。 她捂住脑袋,蹲在了地上。 “元姑娘?”洛静寒也跟着蹲下 “湘灵!你怎么了?”濋飞飞跑到元湘灵身侧,把她拉起来,又把她推到了一张椅子上,让她坐下。 段瑢瑾也过来了。 “我,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元姑娘?”段瑢瑾问道。 “是这个女鬼想让我看到的吗?我看到,拜堂,孙老夫人,还有棺材…” 元湘灵回忆道。 “濋飞飞已经告诉我了,你们发现孙家后宅院内之事。”段瑢瑾道。 “这个女鬼,她…她到底是什么?”元湘灵喃喃道。 “管她是什么啊,反正我们已经除掉她了。”濋飞飞叫道,“不过,这个女鬼怎么穿着喜服,嘴还被缝起来了?真奇怪,难道生前被虐待?” 段瑢瑾摇摇头,目露深思,道:“恐怕,又是和黑熊精一样的事了。” “嗯?段瑢瑾,你什么意思?”濋飞飞问道。 “不知你们可否听过阴婚?”段瑢瑾问道。 “啊?什么是阴婚,奇怪,本小姐从来没听过,也没在话本里看到过。” 元湘灵摇摇头。 至于洛静寒,他就更不知道了。 段瑢瑾无奈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算太清楚,只是以前,周游曦盛,偶然听人提起过。我的家乡,并没有这种风俗。” “你的家乡?你的家乡在哪?哎呀,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阴婚是什么风俗?”濋飞飞问道。 “阴婚就是,死人跟死人成亲。”段瑢瑾道。 “啊?人都死了还怎么成亲啊,用骨灰吗?”濋飞飞哭笑不得。 元湘灵却感到没来由的惊悚,她以为,成亲应该是欢乐的,喜气洋洋的,有生命气息的,怎么还能用骨灰来成亲呢。 “呵呵,不用骨灰用什么呢。除了死人跟死人,活人跟死人成亲,也算阴婚。”段瑢瑾又道。 “啊?”濋飞飞彻底忍不住了,“神经病啊,活人跟死人怎么成亲啊,段瑢瑾,你是不是在说谎话?无凭无据的,不要编造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书人讲过呢。” 段瑢瑾拿扇子敲了敲濋飞飞的脑袋,嗤笑道:“说书人可不讲这些。” “段公子,活人跟死人成亲,那要如何做呢?”元湘灵问道。 “这个,我确实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别人说,如果是男方为死者,女方就要一辈子侍奉公婆,不得离开左右。女方为死者,男方也要迎娶,不过,男方可以再纳妾。” 段瑢瑾道。 “哼,还有这种好事!你们男的就是能占便宜!”濋飞飞叫道。 段瑢瑾没有在意。 “可是,跟死人成亲,这怎么能受得了啊。”元湘灵喃喃道。 “是啊。呵呵,濋飞飞,元姑娘,段兄,你们猜,我打探出了什么?”段瑢瑾又道。 “什么啊?”濋飞飞问。 “哼,今早,我跟孙府马房里的马夫随便说了几句,得知,这孙老夫人原有一个小儿子,四个月前忽然得病暴毙,不出七日,孙老夫人便给这小儿子举行了阴婚。”段瑢瑾冷冷道。 元湘灵对应起了脑中的片段,孙老夫人,新娘子,棺材…. “新娘子是死人还是活人啊?”元湘灵问道。 段瑢瑾冷哼一声,“是活人。” “那她?她在哪里?难道,她死了?”元湘灵不禁睁大了双眼,惊惧又迷惑,难道,这个女鬼,是新娘子? “段瑢瑾,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个马夫没骗你吧?”濋飞飞问道。 “哼,世人见钱眼开,本公子不认为他会说假话,不过,我们还得再探一次孙府。” “去看看后宅里的那间房有什么古怪!”濋飞飞道。 “呵,你以为,孙老夫人会让我们进去吗?”段瑢瑾反问道。 “不让进就强闯!”濋飞飞道。 “这次,我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洛兄,待会儿还要劳你出手,你先去后宅打开那间房,我去与孙老夫人周旋,之后,我们在后宅汇合。”段瑢瑾道。 洛静寒点点头。 “孙府内没有高手,如果真要打起来,我们手下留情,不伤他们的性命就可。” 段瑢瑾交代好,四人便返回了孙宅。 洛静寒已潜去了后院。 段瑢瑾三人按原路去了孙老夫人房内。 那孙老夫人正在屋内,等待三人的消息。 一见他们毫发无伤地回来,孙老夫人喜笑颜开,问道:“侠士们,除掉鬼了?” 段瑢瑾道:“除掉了,是一个女鬼。” 孙老夫人面不改色,她笑道:“这下,乡里乡亲可算能娶媳妇了。” “老夫人,那个女鬼,嘴巴是被缝起来的。”元湘灵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不善。 “啊,哈哈…”孙老夫人没料到看着温软的元湘灵,竟对她厉声厉色。 “嘴巴缝起来了?做鬼,样子自然是要吓人的。”孙老夫人笑道。 “老夫人,在下听闻您的小儿子已经不在了。”段瑢瑾开口道。 一提这个小儿子,孙老夫人变了神色,元湘灵只觉她看似和蔼的面容,正慢慢扭曲。 “是啊,那年,老员外不在了,我的小宝刚好出世了,老身就以为,这是老员外怕我孤单,托生来的。这个小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打小,老身爱他疼他,将他宠上天,他就是要月亮,老身也得给他摘下来。谁能料到,苍天无情,一下子就把我儿带走了呢….呜呜呜呜呜….” 孙老夫人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元湘灵并不打算怜悯她。 “老夫人,您的小儿子,可否娶亲?” 孙老夫人擦干了眼泪,她的面容已经变得扭曲了,“小妮子,还有你们,有话就直说吧!” 孙老夫人不打算装了。 褪去老夫人的头衔,她就像一个泼辣的农妇。 “哼,直说就直说!你儿子是不是搞了阴婚,新娘子在哪里?”濋飞飞问道。 “哈哈哈哈哈,那个小贱人早就去地下陪我儿子了,你们找她干什么?难道,那个女鬼不是她变的?”孙老妇人狰狞道。 果然! “你知道女鬼是谁?”元湘灵怒道。 “老身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见这女鬼只杀拜堂的人,老身就有了猜测,想是那贱人怨气太重,怨念不散,这下化身厉鬼,来人间报复,哈哈哈哈,她再报复,也报复不到老身头上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老夫人神情癫狂。 段瑢瑾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们走。” “站住!你们三个想去哪儿?”孙老夫人喊道,“来人!” 刚好,屋外冲进来一个侍卫,他见这情形,不敢靠近三人,“老夫人,不好了,那个屋被洛道长打开了,咱们的人,都被他打倒了!” 这人话音刚落,濋飞飞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踹出房门! 三人已经抬脚离开,他们到了后院,到了那间房子。 屋门已经打开,洛静寒正持剑,立在门口,面容冷峻。 “洛兄,如何?”段瑢瑾赶过去。 洛静寒示意他往里看。 三人走进了屋子,只见这屋子里一股浓厚的尸臭味,而屋内的装饰与拜堂无异,只是那些装饰物都落了灰尘。 屋内正中,赫然放着一口棺材! 洛静寒已经把棺材打开了。 三人凑近,元湘灵跟在最后,突然,身后响起洛静寒的声音。 “….不要看。”洛静寒道。 段瑢瑾和濋飞飞已经靠近棺材边了,他们每个人都露出了惊讶惊恐与愤怒的神情。 原来如此。 元湘灵也想去,但是洛静寒让她不要看,可是,那个女鬼,她的灰白眼睛,冒着血的灰白眼睛。 她们的对视,她想要传达给元湘灵的讯息。 哪怕害怕,也得一看究竟。 元湘灵还是站在了棺材前,就稍微低头,看了一眼。 这是怎样凄惨可怖的场景啊! 一个女人,身穿喜服,身上插着木椎,嘴巴被缝起,就这样,躺在棺材里! 她的身体已经腐烂发臭,但是还没完全失去人的样子,可以看出,她就是那个女鬼! 只一眼,元湘灵就扭过头去。 刚好,那个孙老夫人已经赶过来了,她披散着头发,神情癫狂,就像疯了。 “你们胆敢坏我儿子的姻缘!” 她冲进来,想要抬起棺材盖,但抬不动。 “这就是新娘子?你杀了人?你们杀了新娘!”元湘灵怒道。 “能嫁给我儿子,才是她的福气。”孙老夫人道。 元湘灵已经忍不住了,濋飞飞也忍不住了,但这老夫人,挨她一脚,估计就得去世,无论如何,不能随意杀人啊。 “老夫人,你儿子是怎样结的阴婚?”段瑢瑾问道。 这老夫人晃悠悠地站起来,“这还不简单,老身找了个人替我儿子,拜完堂后,老身让人按住那贱人,给她缝上了嘴,老身亲自给她缝的,一针一针,哈哈哈哈哈…”这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还从袖中掏出一柄钢针,对着元湘灵的嘴比划起来。 “你这个魔鬼!”元湘灵挥灯,发出藤蔓术,缠住了这老夫人。 “哈哈哈哈,给那贱人缝完嘴,把她扔进棺材里,打上木椎,道长施了法,这个贱人就永世被镇在孙宅下,在地底里陪我儿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湘灵实在忍不住了,她叫道:“你们这些魔鬼!!这就是阴婚吗?你们从哪里抓来的新娘?不怕她的家人来报仇吗?” “呵呵,来报仇,这个小贱人家里穷,是老身看着她长得水灵漂亮,能配我儿子,她爹娘巴不得能卖闺女呢,老身给了他们三十两银子,他们就把这小贱人卖了。” 濋飞飞也听不下去了,世上的父母宠爱孩子还来不及,怎么还有卖孩子的? 这是什么世道? “老东西别放屁,这是不是你乱编的?”濋飞飞骂道。 “呵呵,老身编这个有什么用,是老身看上她了,能给我儿子当媳妇,是抬举她,像她这种低贱的穷人,嫁给我儿子,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住嘴!!”元湘灵已经怒至极点。 “呵呵,孙老夫人,在你们这种地方,阴婚很常见?”段瑢瑾问道。 “那些穷人也配吗?他们有的是死了儿子,去挖坟,偷女尸来配阴婚,跟我儿子能比?我儿子可是活祭。” 孙老夫人面露骄傲。 濋飞飞很想一脚,把这个老夫人的头踹掉。 元湘灵回想着这个老夫人的话,新娘被永世镇在府宅里,把那些木椎拔掉,是不是就解开封印了? 可是,新娘已经被他们杀了啊…. 那个女鬼,是邪神使者? 是邪神让她变成鬼,重现世间吗? 可是,如果报仇,只找孙老夫人一家就好了,为何要牵连无辜? 是啊,死了那么多人,只有孙老夫人一家无恙。 就因为她给女鬼下了封印,女鬼便来不了孙宅,无法报复。 真是讽刺。 元湘灵脑内思绪杂乱,她只知道,世上原来有阴婚的存在,原来有无辜的女子,会嫁给死人,惨死在棺材内! 元湘灵收灯,藤蔓术消失,那孙老夫人跌倒在地上,甚至都站不起来了。 元湘灵又靠近棺材,这次,她不怕了,一点也不。 她要拔掉那些木椎。 “元姑娘!”洛静寒阻止道。 “湘灵!你做什么?”濋飞飞喊道。 “元姑娘,先不要碰。”段瑢瑾道。 “为什么?”元湘灵不解道。 洛静寒已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隔着衣物。 “洛公子,你?”元湘灵没料到洛静寒会出手。 洛静寒不语,只是不让她动。 濋飞飞靠近元湘灵,劝道:“湘灵,死人的东西,不能碰。” “元姑娘,你冲动了。”段瑢瑾道。 洛静寒还没松开手,元湘灵已经委屈至极,洛静寒的眼睛望向别处,没跟她对视。 “你们不用管我,没事儿的,这些木椎又不会害人!”元湘灵叫道,她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洛静寒松开了她的手,他弯腰俯身,伸手去了尸体处,挨个拔下了木椎! “啧啧,洛兄果然是狠人啊。”段瑢瑾赞叹道。 濋飞飞都愣住了。 元湘灵也是,她没反应过来,洛静寒就把这些都做完了。 “洛公子,你?你为何要?” 这次,二人终于对视了。 元湘灵在洛静寒的眼中,看到了坚定。 “洛公子,你怎么动手了呢?本来是我…”元湘灵道。 洛静寒不语。 “啊啊啊啊啊啊!竟然坏我儿子的婚事,老身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们!”孙老夫人站起来了,扑向元洛二人。 院外的侍卫,都被洛静寒敲晕了。 孙府内唯一能动弹的人,就是这个孙老夫人了。 洛静寒施法,冰晶冻住了孙老夫人,让她不得靠近他们二人。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狗娘生的杂种!竟然敢坏我儿的亲事!”孙老夫人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杂种知道什么,曦盛国里阴婚多了去了,你们但凡走到哪个村里哪个庄里,你们打听打听,有多少是阴婚的!怎么就专来坏我儿的好事!啊啊啊啊啊…我苦命的儿啊….娘给你娶了媳妇了,可守不住啊….别怕,我的儿,只要娘不死,娘还会再给你往地下送老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老夫人已经疯了。 元湘灵也快疯了。 她想要…但不能。 愤怒不能冲昏理智。 那个女鬼,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姓名。 但是,她会让她得到安息。 元湘灵走向桌台,她早就发现了,桌台旁有个火折子。 “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别坏我儿的亲事啊!” 元湘灵点燃了火折子,走到棺材旁,那火折子掉落下去,微弱的火星,开始在尸体的衣服上冒出。 段瑢瑾已经走了出去,洛静寒解开了术法。 濋飞飞一把拽过孙老夫人的后颈,将她提了出去。 元湘灵也离开了屋子。 这老夫人长啸一声,棺材内,已燃起了烈火。 “我的儿啊…” 四人面对着这间埋葬无辜新娘的房子。 那老夫人已经不再挣扎了。 火势愈燃愈烈,洛静寒施以冰晶,止住了火。 新娘的尸体,已经燃成灰了吧。 可以,得到安息了吧。 第二十九章女之处境哀之叹之 那老夫人在濋飞飞手中,俨然瘫成了烂泥,但是火焰止住,化为冰晶后,她又有了精神,狂嚎一声:“啊啊啊啊啊!你们烧成灰又如何,就算你们烧了整个孙宅,只要我不死,我还是能给儿子再找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老妖婆,再张嘴我就毙了你!” 濋飞飞怒道。 这孙老夫人嘿嘿笑道:“你们敢吗?你们绝不敢随意杀人。你们手上,能背人命?” 段瑢瑾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道:“孙老夫人,在下的确没杀过老人,不过,手上人命还是有几条的。” 洛静寒站在元湘灵旁边,没有言语。 倒是元湘灵,她又被老夫人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给气到了。 这种仗着别人不能拿她怎么样,从而为所欲为的态度,实在太可恨了。 还要再给她儿子找阴婚?还要再用残酷的手段祸害无辜的女子? 元湘灵冲进里屋,她早就注意到了,孙老夫人儿子的骨灰坛,就在房正中的桌子上摆着呢。 她抱起骨灰坛,直直走到孙老夫人面前,当着她的面,“啪啦”一声,骨灰坛摔碎了,那些细灰撒出来了。 孙老夫人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段瑢瑾笑了一声,挥动扇子,在老夫人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小型龙卷风,卷着那些灰,消散了。 孙老夫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濋飞飞厌恶地把她扔到地上。 “这老不死的,这下,看她还怎么害人!” 元湘灵回想着孙老夫人的话,曦盛国阴婚的,多了去了,哪个村里,哪个庄里,都有阴婚的。 阴婚的…… “我受不了了!”元湘灵大叫一声,刹那,她的衣袍激荡,发丝飞扬,浑身泛着绿色的光, “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孙家庄里,有多少配阴婚的!”元湘灵握住灯,一个人抬脚就往外冲。 洛静寒挡在她身前。 元湘灵没看他,她叫道:“你们不用管我!” 洛静寒让开了,他跟在元湘灵身后。 濋段二人对视一眼,也跟在元湘灵身后。 元湘灵就提着灯,她沿着路,去了第一家,就在孙宅旁,一个农家小土屋。 “砰砰砰。”元湘灵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农妇。 “你们是谁啊,敲俺家的门干什么啊?”这个农妇一口乡音。 “我想问问,你是这家的老婆吗?”元湘灵问道。 这话一出,农妇脸上顿时警觉大现,她张口,语气是轻蔑的,戒备的,“俺不是这家的老婆,难道是你?你什么人啊?年纪轻轻的,是不是来偷汉子啊?”农妇一边说,一边还作势要扇元湘灵的巴掌。 蓦然,她瞥到了洛静寒。 农妇收回了手。 元湘灵不再理她,接着去了下一家。 濋段二人跟着他们。 “砰砰。” 这次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矮矮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灰头土脸,鼻里还流着鼻涕。 “小弟弟,你家里有大人吗?”元湘灵俯身问道。 “有啊,俺爹在家,还有花奴。” “啊?花奴是谁?”元湘灵不解道。 “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那小男孩带路,领着元湘灵进门。 洛静寒跟在她身后,濋段二人也紧紧跟着。 进门,就是一段土路,院子小,但是元湘灵数了数,除了那个小男孩,还有七个小孩,在地上趴着玩泥巴。 这些小孩年龄不一,有的个子很高了,有的还不会走路。 再抬眼看去,只见这院里有两间房,这两间房都没有门,其中一个小房里,放着各种杂物,然而,那个屋里的小角落里,赫然蹲着一个人! 元湘灵走过去,只见满地都是粪便,以及其他污秽物。 那个人抬起了头,是个女人。 只见这个女人身穿一条麻衣裙,勉强遮住下体,头发是短的,面庞是黝黑的,身体散发着臭气。 “她是谁?”元湘灵问道,声音颤抖。 “她就是小花奴啊。”小男孩回答道。 “她是你什么人?你们有爹,娘在哪儿?”元湘灵问道。 “小花奴就是我们的娘啊,只不过她是傻子,爹才要把她拴起来。”小男孩道。 元湘灵听闻此话,气血上头。 刚好,一个中年男子从另一间屋里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铁锹。 这个男子身材枯瘦,面容黝黑,只是一双眼睛,冒着精光。 “你们干什么?什么人啊,滚出去!”这男子威胁道。 濋飞飞拔刀,这男子的气势立马就消散了。 “你们干什么啊,这是俺家,你们进来干什么啊,那个小铁蛋,你开门干什么啊。” 男子叫喊道。 那个叫小铁蛋的男孩害怕地躲去了那个小花奴的怀里。 这个叫小花奴的女人也是灰头土脸,她一见小孩子扑到她怀里,便傻傻地,咧开嘴笑了。 这一笑,元湘灵又看到,她嘴里是没有牙齿的! “这个小花奴是什么人?”元湘灵怒问道。 “她是俺媳妇啊,你想干什么啊?”男子叫道。 濋飞飞直接给了这男人一脚,把他踹飞! “哎呦!”男子叫道。 那七个小孩子,有的趁机悄悄溜掉了。 “她是你老婆?你为什么要绑住她!”元湘灵斥道。 那男子倒地,喊着:“管你什么事啊,这是俺媳妇,俺想怎么对她,俺就怎么对她!” 元湘灵挥灯,自灯中发出绿色光粒,直接袭向男子! 她无法克制了。 然而,自段瑢瑾扇中发出的一团褐色光粒,与元湘灵的术法抵消了。 “段公子?”元湘灵不解地望着另一侧的段瑢瑾。 “元姑娘,莫冲动。” “可是…” “哼。”段瑢瑾轻哼一声,他走到那倒地的男人身前,对着他的裆部,抬起了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段瑢瑾的脚已经踩了上去,那男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疼的在地上打滚儿。 “哈哈哈哈哈!”濋飞飞鼓起了掌,“有你的,段瑢瑾,够狠啊,本小姐还没想到过这种办法呢。” “哼。这种人,本公子都怕他脏了我的鞋。”段瑢瑾厌恶道。 同时,洛静寒捻诀,留霜剑斩去了铁链女的束缚。 那个叫小花奴的女子,咧开嘴笑着,链子已斩断,她脖子上还有锁,她整个人,还是傻的。 元湘灵不禁在想,救了她,然后呢? 这个庄里,还有没和她一样的人? 本来她是为了找阴婚的人,然而,她又发现,活着的女人,更悲惨。 为什么?不该是这样啊。 这个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吗? 做别人的老婆,像狗一样,被拴起来,还被拔掉牙,还要生很多孩子。 这就是成亲? 这就是女人的处境? 阴婚就已经够惨了,活着的,甚至活得猪狗不如。 为什么? 她原以为,人只是对待动物残忍,没想到,人对待人,对待女人,更残忍! 人性,难道就是如此丑陋吗。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把女人当人看!到底还有多少?阴婚还不够,还有多少像小花奴这样的?”元湘灵怒气冲冲。 此时,这个农家院子涌进来很多村民,他们全都拿着铁锹和钢叉,凶神恶煞,围住了元湘灵四人。 为首的竟是那对老夫妻,那老妇叫喊道:“就是他们几个,不让俺儿成亲!俺刚才去孙宅看了,老夫人也被他们逼死了!” 那老汉喊道:“乡亲们,别让他们跑了,俺们已经派人报官了。这回饶不了他们!” “你们真是不要脸!”濋飞飞骂道。 有个乡亲对着四人吐了口水。其他的乡亲也效仿起来。 元湘灵挥灯,施展出铃兰防御术。 那些乡亲吓得连连后退。 这时,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元湘灵的视线中。 他一出现,众乡亲立刻恭恭敬敬地给他让了道。 “孙大人啊,你是俺们庄里出去的,你可得来评评理,这几个人逼死了孙老夫人,还跑到这个孙四家里,要抢走他媳妇。”那老妇道。 “竟有此事?外乡人,你们可承认?”孙大人问道。 这个孙大人,一开口,官腔十足。 “这位大人,我们还想问问,你们这个地方,是可以把老婆拴起来的吗?”段瑢瑾道。 “哼哼,就是把老婆打死,也没什么罪,老婆娶回家了,她就是丈夫的东西,她就是个物品,她就任丈夫处置。拴起来,关起来,关你们什么事?这是别人的老婆,你们管什么闲事?” 这个孙大人说完,身后的乡亲们顿时义愤填膺,总算有个人,能替他们说出心里话了。 有了这个孙大人撑腰,那些乡民叫道:“外乡人,滚出去!” 元湘灵提灯,喊道:“她们也是人!” 那孙大人白了她一眼,道:“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们女的也算人啊,像你这种小妞,就是欠收拾,拴起来生几个孩子就老实了。” 话音刚落,洛静寒闪到这个孙大人面前。 “啪!” 一巴掌,洛静寒扇飞了这个孙大人。 孙大人倒地,吐出一口血沫,血沫中还夹杂着几颗牙齿。 “干得漂亮!”濋飞飞拍手叫好。 段瑢瑾摇着扇子,笑了起来。 “你!你们,胆敢袭击官差!”孙大人爬起来,“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就算你们闹到县里,闹到东昌城,也闹不出个水花来!别说孙家庄了,多少个庄,多少女的,都是被拴起来的,她们就是畜生,没人在意她们的死活!古往今来,女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你们几个,就要为这些贱畜出头呢?” 那些乡亲们闻言,更有气势了。 元湘灵再次挥灯,灯中发出绿色光粒,濋飞飞也使出了飞鸿舞! 段瑢瑾也挥扇,只见土墙从那孙大人周围冒出,挡住了攻击。 “段瑢瑾!你在做什么!”濋飞飞收回刀,她举刀,对向了段瑢瑾。 “段公子,你为何要这样?”元湘灵也来了怒意。 “你们不能杀他。”段瑢瑾淡淡道。 “为什么?这个狗官差,说得是人话吗?”濋飞飞怒道。 “他说得当然不是人话,可若你我杀了他,恐怕巡游之路,就无法进行了。” 段瑢瑾深知,除非是官更大一级,才可任意处置官差。也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官相杀。 他们只是普通人,倘若杀了官差,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整个曦盛的律法处置了。 而他们还背负着更重要的使命。 “那又如何?进牢狱就进牢狱,大不了,本小姐把他们都杀了!什么狗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都是些什么民,死不足惜,本小姐要把他们都杀了!” 濋飞飞狂叫道,她举起刀,准备砍死那些乡民。 然而她并没有防备,段瑢瑾一个闪身,闪到她身后,敲晕了她。 濋飞飞倒在了段瑢瑾怀中。 “飞飞!段公子你!”元湘灵想要上前,洛静寒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公子?”元湘灵回头,望着洛静寒。 洛静寒面色平静,对她摇了摇头。 元湘灵按耐住躁动的情绪,停住不动。 洛静寒松开了手。 土墙防御术消失,那个孙大人惊恐未定,“快去县衙里叫人,快,别让他们跑了!” “孙大人,你真的想死吗?”段瑢瑾冷冷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们真敢杀官差?” 段瑢瑾挥扇,自地上冒出土刺,将那个孙四串了起来! 元湘灵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见过段瑢瑾如此出手。 段瑢瑾周身气场低沉,他冷冷道:“孙大人,我们要走了。” 段瑢瑾抱起濋飞飞,迈开脚步,走在前边。 那些村民早就吓破了胆,纷纷给段瑢瑾放开了路。 “可是!段公子!”元湘灵气不过,可是如此这种局势,他们只得离开。 他们,对抗不了整个宗族,整个宗法。 而宗法背后所代表的律法,就是以男人为主导的权力体系。 小到村庄,大到县城。 小地方反映的,往往是国家的常态。 孙家庄的阴婚和铁链女,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如果黑熊精反映的是人类对动物的迫害,那么,这里,反映的是男人对女人的迫害,孙老夫人也是女人,女人也会迫害女人。 人,总是坏的。 可元湘灵还是不甘,她提灯,对着那个孙大人,杀不了他,那就废了他! 洛静寒看出了她的意图,已经先她一步出手了。 洛静寒抬手,冰凌冒出,扎穿了孙大人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真敢杀了我?” 洛静寒捻诀挥剑,那剑斩去了孙大人的双臂,斩去了他的双脚。 孙大人倒在地上,四肢处汩汩冒血,就像人棍,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那些围观的乡民一下子都跑干净了。 那个小花奴,还在原处,傻傻地笑着,小铁蛋在她怀里,已经被这场面吓傻了。 “哎…”元湘灵叹了口气,抬脚离开。 洛静寒随她离去。 …… 四人已离开孙家庄,段瑢瑾挑了个客栈,当作歇脚处。 此时,濋飞飞正躺在床上,元湘灵他们正等待在床边。 “段公子,飞飞她….”元湘灵担忧道。 “无事,一会儿就醒了。”段瑢瑾道。 就在此时,濋飞飞睁开眼,她先是摸了摸后颈,叫喊道:“疼死我了!段瑢瑾,你好大的胆子啊!” 濋飞飞想要翻身下床,但是头晕眼花,差点没站起来。 段瑢瑾靠近她,扶住她。 濋飞飞使着性子,直接甩开段瑢瑾的手。 但她没甩开,段瑢瑾已经按住了她。 “你!段瑢瑾!你到底要干嘛?你是不是成心要跟本小姐作对?” “濋飞飞,你老实一点,本公子不介意再敲你一次。”段瑢瑾道。 “你好大的胆子啊,段瑢瑾,你敲啊!敲死我啊,不敢杀官差,打我倒是在行!” 濋飞飞讽刺道。 段瑢瑾闻言,轻笑出声,道:“打你,本公子舍不得。若不是有律法,我早就杀那官差十次不止了。” “律法?在意律法干什么,到了这时候,我才真的能欣赏柳师兄,如果他在,他早就把那些人都砍了!”濋飞飞口不择言。 柳大哥? 元湘灵想起了他,回忆着他。 柳大哥,现在在何处?他又会遇上什么样的对手? 为什么,一提起,还是会心痛? 柳大哥,他会肆意不羁,砍死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他本来就是这样啊。 可是,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洛静寒在元湘灵身后,静静注视着她。 元湘灵在想什么,他在想什么呢。 而段瑢瑾,听了濋飞飞的话,也没生气,反而摸摸她的脑袋,“你们啊,不愧是师兄妹,早知当时让柳兄带着你了。” 濋飞飞听了这话,怒气更盛,她拍开段瑢瑾的手,喊道:“你什么意思?你嫌我多余?” “本公子哪敢,是濋大小姐你,嫌弃我不如你的柳师兄啊。”段瑢瑾换了委屈的语气。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哼,柳师兄自然是比不过你的,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就是气不过,那些刁民,还有狗官差,太可恶了!” 段瑢瑾又拍拍她的脑袋,道:“濋飞飞,你可知勇之一字如何写?” “这个有什么不知道的!”濋飞飞叫道。 “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确实,可是,拔刀相助,也要因时制宜,也要入乡随俗,也要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段瑢瑾摇了摇扇,又道:“你自小说书听了不少,可曾听过哪个大侠杀官差?他们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们若杀了官差,就不是侠者,而是囚犯了。或者,落草为寇,与朝廷作对。” “侠代表的,正是律法所不能管的,而侠可以制裁的人,绝不会是掌权者。” “个人的勇,与整个国家的律法体系,是无法相比的。而只有站在权力最高处,才能以个人观念改变国家,古往今来,多少皇帝,随口说句话,可能就会改变一些律法,这就是皇权的力量,个人之勇,无法对抗皇权。” “倘若你杀了官差,不但我们的巡游之路会受阻,与你相关的人,濋父,他难道不会受到牵连吗?” 段瑢瑾一提到濋父,濋飞飞就冷静了下来,她低着头,思索着段瑢瑾的话。 而段瑢瑾放开她,就坐在床边,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二人的氛围忽然变得很温情。 元湘灵认为,不该继续再呆在这里了,她转过身子,见洛静寒在她身后,她对着洛静寒眨眨眼睛,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屋子。 二人一块出来,元湘灵轻轻关好了门。 “呼,希望他俩能和好吧。”元湘灵道。 洛静寒点点头。 第三十章人面不知何处去 阴婚鬼新娘一事后,元湘灵四人继续北上,来到了曦盛的都城——东昌城。 皇城根上,天子脚下,自是繁华盛景,一派辉煌。此时,正值晌午,来往人群密集,元湘灵四人在客栈安置好马匹后,便一起出行,漫步街头。 元湘灵还是和濋飞飞手牵着手,段瑢瑾走在濋飞飞右侧,洛静寒则跟在元湘灵左侧。 对濋段二人来说,并肩行走已是习惯自然,而元湘灵和洛静寒,看上去也是自然的样子。 “怎么样?东昌城是不是很繁华?”濋飞飞得意道。 “本公子早就来过了,你们曦盛的都城确实是大气恢弘。”段瑢瑾点评道。 “段公子,你到底是哪里人呀?”元湘灵偏头,问道。 “是啊,段瑢瑾,你到现在还不说,直接承认得了吧,你是铁沙国的人。本小姐早就看出来了!”濋飞飞佯装胸有成竹。 没想到,段瑢瑾还是摇摇头,啧啧道:“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切,也没人想知道。”濋飞飞别过头去。 “是吗?我看就你濋飞飞最想知道了。”段瑢瑾轻笑道。 “你又自恋了!本小姐不想知道!本小姐一点也不想知道!”濋飞飞放声嚎叫着,引得街头众人纷纷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 段瑢瑾无奈叹气,假装捂住耳朵。 元湘灵偷偷笑着,不自觉瞥向洛静寒,竟发现,他也在低头看着她。 二人对视,洛静寒又收回了眼神。 “洛公子,飞飞和段公子是不是很好笑呀。”元湘灵靠近洛静寒,抬起头,悄声道。 洛静寒微微愣住,他转头,望着元湘灵的天真大眼,郑重认真地点了点头。 元湘灵又悄声道:“嘿嘿嘿嘿,洛公子,你看着点,每次飞飞都说不过段公子。” “湘灵!你在说什么?”濋飞飞反应过来。 “飞飞,我什么都没说呀。”元湘灵一脸无辜。 “好啊,小湘灵,你也学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濋飞飞伸手,去挠元湘灵的胳肢窝。 “啊啊啊,飞飞,你别这样!”元湘灵叫着,跑去前边了。 濋飞飞追上她,二人打闹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这蠢女人。”段瑢瑾摇着扇子,靠近了洛静寒,与他并肩行走,“洛兄,瞧着元姑娘如何?” 段瑢瑾眯眼笑着,盯着洛静寒。 “段兄。”洛静寒声音加重。 “哈哈哈哈,洛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又严肃啊。”段瑢瑾笑道。 段瑢瑾是聪明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就摸清了洛静寒的脾性,若柳凌风是桀骜固执但可任他调侃,这洛静寒便是认真正经,调侃他可以,但往往没有效果。 “飞飞,别闹了,你看,那个是什么啊!”元湘灵露出惊奇的表情,指向街边的摊子。 地上铺着红色布,密集摆满了各种小玩意,瓷器陶器玉石手镯等等。 “那个啊,套圈啊,湘灵,你没见过?”濋飞飞道。 “没有没有!飞飞,我们去玩那个吧,怎么套啊,我也想玩!”元湘灵兴奋道。 “走!喂,段瑢瑾,你们过来!”濋飞飞招呼道。 段瑢瑾洛静寒跟过去。 四人挤在人群中,倚在栏杆旁。 “套圈?呵呵。”段瑢瑾笑道。 “你笑什么啊,你玩不玩?”濋飞飞叫道。 “不玩,看你们就好。”段瑢瑾道。 元湘灵回头瞧了瞧洛静寒,问道:“洛公子,你玩吗?” 洛静寒犹豫了一下,道:“...嗯。” “老板,给我们拿圈!”濋飞飞叫道。 老板是个老年人,一身长马褂,驼着背,慢慢走过来,道:“得嘞,客官您几个,想怎么套?半两银子叁十个圈。” 濋飞飞直接掏出好几块白银,塞到老人手中,道:“今天这个摊子,本小姐包了,你把圈都拿出来,我们玩儿个尽兴。” 围观群众有的拍手叫好,“姑娘豪迈!” 那老人接过白银,然后把库存的圈都拿出来,分别递给元湘灵、濋飞飞、洛静寒叁人。 “哼,我们叁个比赛,看谁套的多!”濋飞飞叫道,说完便随手扔出去一个圈,套中了一个小瓷瓶。 那老人捡起瓷瓶,想要递给濋飞飞。 濋飞飞摆摆手,“本小姐不要,本小姐要把这些都套上!” 那老人呵呵笑着,退去了一旁。 “湘灵,洛静寒,到你们啦!” 元湘灵拿出一根圈,俯视着地上的物件,发现了一个金色的铃铛。 对着那铃铛扔出,没套中。 “啊?”元湘灵疑惑地眨着眼。 “哈哈哈哈哈哈,小湘灵,你不行吧。”濋飞飞笑着,又随手扔出一个圈,套中了一个手镯。 围观众人又有的拍手叫好。 元湘灵对着那个铃铛,再次下圈,又没套中。 “啊?怎么又不中啊...”元湘灵撇撇嘴。 此时,洛静寒出手,他随手一挥,便套中了那个铃铛。 “洛公子,你?”元湘灵惊讶道。 洛静寒不语,只是望着那老人,那老人明白过来,捡起铃铛就递给了元湘灵。 元湘灵接过,捧在手心中细细感知,还晃出了声。 “叮铃。”声音清脆。 “谢谢你,洛公子。”元湘灵道。 洛静寒摇摇头,示意不必客气。 濋飞飞叫了起来,“哎呀,不公平,你俩一伙的!哼,继续,本小姐一个人,套的也比你俩加起来多!” 段瑢瑾摇着扇子,微微笑着,气定神闲。 元湘灵再次出手,又没套中。 “啊啊啊啊....我不玩了。” 她把手中的圈,分别塞给了濋飞飞和洛静寒。 “飞飞,洛公子,你俩比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濋飞飞接过,用带有挑衅的眼神瞧了一眼洛静寒,随手抛出一个圈,又套中了一个泥人。 洛静寒也抛出圈,套中了一个瓷瓶。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爱看热闹的人纷纷涌过来,旁观濋洛二人比赛套圈。 濋飞飞再次抛出,又套中了。 洛静寒紧随其后,也套中了。 “好!漂亮!”围观群众喊道。 气氛正烘托到高潮,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来看快来瞧啊!这里有新玩意儿!” 人声喧嚷,人群一涌而上,顿时,套圈摊子这里只剩了元湘灵他们四个。 “什么鬼啊,什么新鲜玩意儿啊。”濋飞飞撇撇嘴。 “濋大小姐,都没观众了,可还要继续玩?”段瑢瑾笑道。 “哼,不玩了,过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濋飞飞把手中剩余的圈交给老人。 洛静寒也给他。 那老人和蔼地笑着,“大爷我一把年纪了,也过去看看,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元湘灵他们跟着人群,走到了另一处,这是处空地,人都围成了一圈,在空地中间,站着两个乞丐,他们脚下放着一个大麻袋,其中一人手中牵着绳,绳那头拴着条狗。 元湘灵觉得,那乞丐牵着的狗,看上去像狗,但又不太像。 跟寻常的狗比起来,地上那狗,虽也是四肢着地,但它的前爪和后爪,宽大细长,它的脸并不是寻常狗的瘦长模样,而是显得平且钝,尤其是它的嘴巴,像人嘴。 但这个奇怪的活物,身上又长满了狗毛,看着和狗无异。 那乞丐之一叫道:“各位客官您来瞧啊,走南闯北的啥新鲜物儿没见过,可您们见过这人面狗吗?”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人面狗?飞飞,段公子,洛公子,你们见过人面狗吗?”元湘灵问道。 不知怎么,地上那只人面狗,让她心中感到不安。 “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濋飞飞道。 “不曾。”段瑢瑾道。 洛静寒摇摇头。 那乞丐之一又喊叫着,“客官您们瞧啊,我们这人面狗,不仅长得像人,还能说人话呢!” 乞丐拉了拉绳,踢了一脚那人面狗,“快,给各位大爷唱首曲听听!” 那人面狗“嗷呜”了一声,开口唱道:“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这狗的声音如同人声,就像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只是听不出男女,因为声音沙哑浑浊。 一曲毕,围观众人发出惊呼,连元湘灵他们都被惊到了。 “世上还真有能说人话的狗呢!”濋飞飞道。 “呵呵。”段瑢瑾冷笑道。 “不对,哪有狗可以说人话?难道是邪神作祟?”濋飞飞道。 元湘灵也想到了邪神,他们四人对视着,继续观察那人面狗。 那人面狗唱完一曲,就不再出声。 乞丐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麻袋,开始挨个对着众人要钱。 围观众人听这人面狗唱得好,便都大方打赏。 元湘灵观察着那狗,只见它匍匐在地上,眼神凄凉,似有万种情绪,都凝结在了眼睛中。 就一瞬间,元湘灵感受到了痛苦。 为什么? 不自觉地,元湘灵拿出铃铛,对着那只人面狗晃了几下。 “叮铃。叮铃。” 那只狗见到了元湘灵的举动,神色似乎更悲伤了。 乞丐已经走到了元湘灵四人面前,那麻袋已经装满了银钱,段瑢瑾扔进去一些碎银,那乞丐似乎嫌少,依然站在他们面前不动。 元湘灵把铃铛放了进去,道:“可以给小狗玩铃铛吗?” 那乞丐一把拿出铃铛,眼中掩不住的厌恶,但是又不好直接得罪人,只得把那铃铛随意扔在地上,没好气道:“喏,客人赏你的,还不快滚过来!” 那人面狗闻言,迈着四只不协调的爪子,走过来,然后张嘴叼起。 它望了元湘灵一眼,后又别过头去。 乞丐见元湘灵他们无人再给打赏,便转悠着去另一边了。 “飞飞,段公子,洛公子,这真的是狗吗?”元湘灵不禁问道。 “呵呵,我也是第一次见。”段瑢瑾冷笑道,他心中似乎有了想法。 “但是邪神使者都攻击人类,这个人面狗,看上去就像条狗啊,到现在为止,没见它有攻击性啊。”濋飞飞分析道。 “不急,我们再看看。”段瑢瑾道。 元湘灵继续观察那人面狗,它正窝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着铃铛,看上去孤单又无助。 这时,另一个乞丐踢了一脚大麻袋,那麻袋里顿时发出孩童似的嚎叫。 “嗷嗷嗷嗷嗷嗷……” 围观众人再次惊呼。 “那里边装的又是什么啊?” “打开来瞧瞧!” “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啊?” 那乞丐嘿嘿一笑,打开麻袋,只见,那麻袋里钻出一条蛇! 说是蛇,是因为它没有四肢,身体像圆柱,身上是蛇皮,然而却长着一颗人头! 既然是人头,那就有人脸,只见这人蛇的脸类似孩童,只是黢黑肮脏,头发剃光,如果不是身体是蛇,光凭他/她的脸来看,就跟乞丐无异。 乞丐道:“众位客官呐,这可是咱们儿在长泽山下的山洞里找到的人面蛇,传说这人面蛇,人见了它,就能沾上它的福气呢!” 围观众人叫喊着,“沾上什么福气啊?” 那乞丐嘿嘿一笑,道:“保证各位发大财,升大官!” 元湘灵看向洛静寒,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长泽山并没有此种生物。” “那这个乞丐为什么要说谎….”元湘灵疑惑道。 她想着,人面狗也就罢了,至少它脸上还有狗毛,但这个人面蛇,除了身体像蛇,头部完全就是人啊。 世间怎么可能有如此怪异的物种。 段瑢瑾冷笑着,问道:“这人面蛇,可会说人话?” 那乞丐道:“这个,客官,这可就不巧了,人面蛇不会说人话,但它是真龙的后代,能给你们带去福气,它是祥瑞啊!” 乞丐说完,又踢了一脚人面蛇,那人面蛇蠕动着,围着在场众人,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 乞丐又从身上掏出另一个空麻袋,开始对着围观众人要钱。 这次,段瑢瑾分文未给。 元湘灵他们叁个也没有动作。 那乞丐冷哼一声,不屑地转去了另一边。 一圈下来,又是满满一麻袋银钱。 另一个乞丐见状,大喊一声:“客官们,都散了啊,赶明儿再来,还有新鲜玩意儿!” 围观众人喊道:“还有啥好玩儿?” 乞丐保持神秘,道:“您们明儿个再来瞧!” 围观群众都散了。 临走时,元湘灵不禁再次望了一眼那只人面狗,那狗的大眼睛,晶莹闪亮,似乎蓄满了泪水,盛满了哀伤。 “我不是狗!”那人面狗忽然大叫道! 这下,两个乞丐一齐慌乱,有的人甚至听到这声音,回头看发生了什么。那俩乞丐连忙赔笑道:“这是一个小节目,逗各位客官玩儿呢。” 接着,他们两个合伙,逮住那人面狗的头,一把将它塞进大麻袋里,顺带将人面蛇塞了进去,之后,两个乞丐抬着麻袋,悄悄退去了小巷子里。 元湘灵感到自己的内心又躁动了,那只人面狗,说它不是狗!那一瞬间的情感流露,是真实的! “飞飞,段公子,洛公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元湘灵叫道。 “正有此意。”段瑢瑾合上扇子。 濋飞飞拔出腰间双刀,“走!” 四人动身,沿着那小巷子,悄声跟在两个乞丐身后。 濋段二人使了轻功飞上屋檐,元湘灵一直没学会轻功,这时也只得干着急。 洛静寒察觉到了,他先是低头,启唇道:“元姑娘,可否允我助你?” 元湘灵有些懵,但是当务之急是跟上那俩乞丐,她也不知洛静寒如何助她,便点了点头。 洛静寒见状,一手揽过元湘灵的腰,脚尖见地,二人身体腾空,一个轻跃,直接落到了屋檐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元湘灵也下意识揽住洛静寒的腰,她并没有觉得不妥。 落地后,洛静寒收回手,元湘灵忙道:“谢谢洛公子!” 洛静寒不语,而濋段二人,已经远在他二人之前了。 元湘灵急道:“洛公子,我们快跟上飞飞他们!” 洛静寒不再多说,再次揽住元湘灵的腰,脚尖使力,灵力散发,身体泛着蓝光,几个起落,就跟上了濋段二人。 四人跟着两个乞丐,一路小心谨慎,亲眼瞧着他们出了东昌城,转而拐去了另一条小路,又沿着这条野外小路,去了东昌城附近的县城——照野县。 照野县与东昌城距离相差不远,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那俩乞丐抬着麻袋,走在路上。元湘灵四人在树林间起起伏伏,以免被发现。 进了照野县,差不多已至午后,日头正烈,那俩乞丐沿着阴凉的路走,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胡同,那胡同里,坐满了躺满了身穿破洞脏衣的乞丐。 而这个胡同,墙壁处长满了青苔,地上爬着蛆虫,空中飞着绿蝇,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濋飞飞想直接冲进去,段瑢瑾拦住她,道:“这些乞儿最擅通风报信,你我一现身,真正的头目恐怕会立马得知消息。” “那怎么做?”濋飞飞问道。 “我自有办法。”段瑢瑾冷笑一声,“乞丐乞丐,乞求的是钱财,给他们钱财,绊住他们的脚,自然就方便了。” “有道理!” 元湘灵不禁心想,这就是金钱的魔力吗?哎,是啊,已经走过了四贪路,该懂的道理,她也会懂。 段瑢瑾拿出一锭金子,站在胡同口,对着那些乞丐招了招手,“让我们进去,这个就给你们。” 说完,段瑢瑾将那金子在空中一抛,抛出一道华美的弧线,而那些乞丐竟然真的都从地上起来,一涌而上,一个个,宛如着魔,争着抢着要那锭金子! 段瑢瑾摇着扇子,“进去吧。” 第三十一章猖獗恶丐采生之折割 路边乞丐在金钱的诱惑下,已给元湘灵四人让出了道路,段瑢瑾孤身在前,以扇掩面,濋飞飞横刀在手,伴他身侧。 元湘灵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也忍不住抬起,以衣袖掩住口鼻,越往巷子深处走,腐臭霉烂的气息越浓,在这些腥臭的味道中,还夹杂着血液的味道。 终于,巷子的尽头到了,元湘灵亲眼看到,那两个抱着麻袋的乞丐,拐进了巷子尽头的一座院子里。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老巢了,如何,段瑢瑾,要不要直接冲进去?”濋飞飞问道。 “料这些乞丐中也不会有能人居士,元姑娘,洛兄,我们直接进去。”段瑢瑾合扇,沉声道。 元湘灵握紧灯,点点头,洛静寒在一旁,默认。 那院子的门并没有关,濋飞飞直接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将那本就腐朽的木门踹烂。 同时,院内传来人声惊呼。 四人抬脚入内,但见此院肮脏龌龊更胜院外,恶臭气息熏得人连连作呕。 元湘灵捂住鼻子,叫道:“你们看!地上那些东西!” 只见院内杂草丛生,满地散落着残缺的人的器官,细看,有人的手,人的脚,甚至还有人皮! 而那些人手,有的是几根手指头,还有些人耳,人鼻! 院内有一漏顶屋,屋外坐着两叁个乞丐,他们一见来了外人,便叫喊着,拿出随身武器,朝元湘灵众人冲来。 段瑢瑾一个挥扇,发出小型龙卷风,将这几人击倒,他们倒地后便不再动弹。 此时,屋里又冲出来十几个乞丐,全都手执武器,神情凶狠,嘴里叫喊着。 元湘灵看到,其中有两个乞丐,就是刚刚他们跟踪的那两个,而他们手中拿着分别拿着铁钩与铁锥,上面还沾着血,而其余乞丐手中的武器并没有沾血。 元湘灵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兄弟们,这几个人刚才就抠搜,少给钱,现在跟过来,到底想干什么!”拿铁钩的乞丐叫喊着。 “是啊兄弟们,咱们儿今个第一次赚钱,可别让这几个人坏了好事!”拿铁锥的乞丐叫道。 “好大的口气,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濋飞飞一声怒喝,以脚踏地,无情飞腿横扫,瞬间扫倒了几个乞丐。 段瑢瑾再次挥扇,使出龙卷沙尘攻击,将几个乞丐卷飞到远处。 元湘灵施展藤蔓术,将剩下的几个乞丐缠绕住。 而洛静寒,始终未出手,他不需要出手。 一时间,院内所有乞丐全都被击倒,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扭曲,蜷缩着身体。 元湘灵忽视了这些乞丐的惨状,率先走进里屋,只闻里屋污臭更甚,漆黑阴暗,但借着屋顶的漏光,元湘灵看到了,里屋放着大大小小的笼子,笼子里关着的,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元湘灵一眼便瞥见地上放着的尸体,是那个人面狗的尸体!而那个铃铛,就在它身旁,已经被踩的粉碎。 元湘灵气血上头,蹲到那人面狗的身旁,濋飞飞他们也围了过来。 这人面狗的腹部上有几个血窟窿,是活生生被锐器击打致死的。 元湘灵想到了那个铁锥与铁钩,她不禁咬着牙,攥起拳头,怒道:“是他们杀的,他们见它说了真话,回来就把它弄死了。” 我不是狗! 这绝望的呼喊回响在元湘灵的脑中。 她起身,去察看那些笼子,只见笼子里关着的,不仅有已经出现过的人面蛇,甚至还有其他人面生物,有人面猫,有人面羊...在最角落里的笼子里,被关着的,俨然是个活人! 是一个小孩,这小孩面色黝黑,没有头发,分不出男女,但是惊恐之处在与他她的手脚,正常人,都是五个手指,五个脚趾,这个小孩,却长着六个手指六个脚趾,再细看,他是没有耳朵的,耳朵处,长了鼻子,而这个小孩,神色恹恹,看上去就像吊着一口气,很快就要死了。 元湘灵已被惊到无言,见识过黑熊精,见识过女鬼,但也不及见到这种人形怪物带来的震撼与恐惧所大。 若那两者非人,这些人面兽与人形怪,就是类人的生物,这才是最最最可怕的。 段瑢瑾摇着扇子,眉头仿佛快要压到眼角,在此种情形下,他的扇子,还摇得出来,只是一扇比一扇沉重。 而濋飞飞,也承受不住,大喊道:“这些到底是什么啊?邪神使者在哪儿啊?” 洛静寒已不在屋里,他早就出去,因为他发现院中的乞丐已经跑了不少,还剩下几个倒地呻吟的,洛静寒拔剑,胁迫着那几个乞丐,进了屋。 “还是洛兄机警。”段瑢瑾沉声道,他以扇指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乞丐,刚想发话,元湘灵已经冲到他们前面,她的身体因愤怒而颤抖,“你们说,那些人面兽,是不是人?” 那些乞丐虽处境堪忧,但神色依然嚣张,其中一人道:“他们是人面兽,不是人。” “你放屁!”濋飞飞抬脚把这人踹倒,这人倒地后喷出一大口鲜血,便没了动静。 濋飞飞见状,冷哼一声,“杀人又如何?本小姐早就想杀人了!该杀的太多了!” 是啊,这世间该死之人何其多,只是命生来有贵贱,杀死蝼蚁,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若大街上无缘无故少一个流浪汉或乞丐,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 但如果,他们手上沾染了血腥,那又该如何? 段瑢瑾冷笑着,望着其他的乞丐。 剩下的乞丐见状,纷纷磕头,其中一个哭喊道:“好汉饶命啊,好汉饶命啊,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元湘灵怒道:“你快说,那些人面兽,到底是不是人?” “他们是人做的,他们是人。”乞丐之一答道,这个乞丐一脸麻子,声音浑厚。 此答案如同一道惊雷,将元湘灵整个人劈成了两半,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终于听到了。 “人做的?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怎么敢拿人做成怪兽!”濋飞飞克制着自己,她怕自己忍不住砍死这些乞丐。 段瑢瑾心中的猜测已被证实,“呵呵呵呵,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你们说说,怎么做成人的?” 段瑢瑾笑着,他这笑,阴气森森,不怒比怒更可怕。 “我们就是到处找落单的小孩,把他们抓回来,做成人面兽,弄成残废,现在行情不好,像正常的人,去街上乞讨,都要不着钱啦。”麻脸乞丐道。 “我问的是,你们怎么把人做成人面兽的?”段瑢瑾冷冷道。 元湘灵也在想,好好的人,怎么会身上长了蛇皮,长了狗毛? 这其中会有什么残酷的手段? 麻脸乞丐道:“我们先是抓回来小孩子,做人面蛇,就把小孩的四肢砍掉,只留脑袋,把他们全身脱光,用针把他们全身扎满窟窿,这时把蛇皮裹上去,趁着血热,人皮蛇皮相粘接,冷一会儿,就再也无法分开,再给小孩灌哑巴药,让他无法说话,这样,就做成人面蛇了。” 这乞丐轻轻松松,用简单的语调将残酷血腥变态的制作手法说出,就像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元湘灵却实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你们这些魔鬼!恶魔!” 麻脸乞丐媚笑道:“姑娘骂得好,姑娘消消气。” 濋飞飞刚想抬脚再踹他,段瑢瑾制止住,并示意那个乞丐继续说。 “做人面狗,比这麻烦多了,我们抓到小孩后,把他们剃光头,脱光衣服,先是用最细的针在他们身上扎满针眼,脸上和头皮上也得扎满,都扎满针眼后,再一根根,把狗毛插到他们的身体里,狗毛人血结合,很快就长到一块了,不像狗,不像人,就是人面狗。” 那麻脸乞丐说完,瞥了瞥屋内的笼子,“还有其他人面兽,制作过程都一样。” “你们这些变态!”元湘灵浑身发抖,抖如筛糠,怒问道,“那个长着六根手指的小孩子又是什么?” “那个是我们最新想出的,就是挑一个小孩,在他的手上和脚上豁开一道口子,再把其他小孩的手指脚趾,用针线缝进去,乍看上去,像是长了六个手指和脚趾,实际是我们缝上去的。再割掉他的耳朵,把别的小孩的鼻子缝上去。”麻脸乞丐慢吞吞道。 “你给我住嘴!不要再说了!”元湘灵大喊着,她已经彻底受够了。 段瑢瑾濋飞飞洛静寒他们叁人,也快要受不了了。 不过段洛二人还能保持表面的平静,但是濋飞飞,也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举起双刀,就横在这些乞丐的脑袋后,斩不斩,只在一念间。 段瑢瑾一直牢牢盯着她。 而元湘灵,发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平静下来,吼道:“你们抓了多少小孩?” 麻脸乞丐想了想,道:“差不多上百个了,虽然人数多,但是活下来的也就几个,小孩容易死,有的流点血就死了,有的砍掉耳朵砍掉鼻子就死了…” “可以了。”段瑢瑾道。 元湘灵甚至不敢再跑去那些笼子旁,观察那些人面兽,这种视觉冲击对她来说是需要一生去治愈的。 “段公子,我们怎么做?这些乞丐实在太过泯灭人性,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是啊,段瑢瑾,你杀不杀?你不杀我就杀了!”濋飞飞喊道。 洛静寒持剑,无声无息。 段瑢瑾摇起扇子,沉声道:“我游历大陆已久,惊奇怪事所见不少,此种采生折割之事,确是首次所闻,不知邪神与人,谁更邪恶?” 段瑢瑾的话,倒是提醒了元湘灵,她也在想,传说里邪神厌恶人类,所以用各种办法灭绝人类,折磨人类,但如今的境况,是人在折磨人。 “你们怎么想出的这个办法?”元湘灵不禁问道。 “哎,要不是这样挣得钱多,我们也不想到处拐小孩啊,哎,死了得下地狱啊……” “你们知道死了有报应,还敢这样做?”濋飞飞问道。 “还不是为了活着啊,我们得有钱吃饭啊…”麻脸乞丐狡辩道。 “那你们也不能为了自己活着,就去害其他无辜小孩的生命啊!”元湘灵斥道。 这麻脸男上下打量着元湘灵,啧啧叹声,“一看就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你们这些人,哪懂我们底层人要活着,有多难…”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你们要自己活着,要挣钱,完全没必要干这种勾当!你们害死了多少小孩?你们的命是命,那些小孩的命不是命?”元湘灵越说越生气。 她想到了,是越灵汐捡到的她,并抚养她长大,如果没有越灵汐,她也会被人拐走,然后做成人面兽? 她不敢想,不能想,命运是无法预知无法回溯的。 同样,她也想到了洛静寒,他也是个弃婴,如果不是邱忘言捡到的他,他的命运又会如何? 还能有如今的“纤尘不染,素雪无瑕”之美誉吗? 可那些笼中的孩子,他们不知是被如何拐来的,他们本该过怎样的人生呢? 这些,元湘灵都不知道。 她忽然很想哭,为命运,为众生。 她不禁抬起头,带着怜悯与同情的眼神,望向了洛静寒。 他当然也在看她。 只一眼,那碧蓝的眸子,收敛的情绪,无言的内心。 “元姑娘,送他们去见官吧。”段瑢瑾张口,打破了肃穆悲伤的氛围。 “见官?见什么官?你还信那些当官的有好东西?”濋飞飞责骂道。 “不管怎样,他们必须要管,如果所谓的青天大老爷都不管,那可真是哀民生之多艰了。”段瑢瑾讽刺道,“走,去县衙。” 洛静寒收剑,那些乞丐站起来,走在最前边,想跑又不敢跑,只得认命。 出了院子,来到巷子里,但见巷子空空如也,所有乞丐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元湘灵道。 段瑢瑾摇摇头,无奈道:“这些乞儿是有组织的,他们遍布各地,这里出了事,其余地盘的头目很快就会知道。” “啊?段公子,你的意思是,这种采生折割,不止这个照野县有,其他地方也有?”元湘灵惊道。 “或许吧。”段瑢瑾道。 “太可恶了!这些毒瘤!”濋飞飞骂道。 “正因如此,才要交给官府,走吧。”段瑢瑾道。 第三十二章无解事无情剑有情心 po18mb.com 众人来到照野县衙,衙门两座石狮子,一面大鼓,两个官差。 那官差见了众人,喊问道:“何人来此告状?” 段瑢瑾微一躬身,道:“草民段瑢瑾,告这帮恶丐拐骗孩童,做成人兽,招摇过市,骗取钱财。” 官差自言自语道:“人兽是什么东西?” 濋飞飞没耐心,喊叫道:“就是用人做成的兽,先让我们进去!” 另一个官差见状,拔刀,凶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片子,敢在县衙门口吆五喝六,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段瑢瑾制止住,他掏出一沓银票,分别塞到官差手中,微笑着,“官差大哥,草民所说句句属实,还望大哥通融,让草民进去见见县官老爷。” 那俩官差收了银票,故作姿态,道:“行了,进去吧。” 他二人先进去通报,过了会儿又领着元湘灵众人进了院子,进了内堂,那县官老爷,正端坐在椅子上。 这官老爷一身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头发花白,胡须花白,一开口,声音沧桑无力,“堂下何人……” 那些乞丐已经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段瑢瑾对着老县官,鞠了一躬,大声道:“回禀大人,草民段瑢瑾,告这些恶丐,聚集成帮,拐骗孩童,制成人兽,欺骗钱财。” 官老爷拉着长腔,“哦?竟有此事?” 元湘灵大声道:“大人,确有此事,您可以派人跟我们去看,那些可怜的小孩子,现在还关在笼子里呢!” 濋飞飞补充道:“是啊,快点去看了,好定这些乞丐的罪!” 这官老爷面对濋飞飞的催促,竟也没发脾气,而是继续拖着长腔,带着官腔,道:“既如此,来人呐,随他们去一探究竟…” 看来,这个官老爷是真的老了。 一声令下,后堂走出来两个威风凛凛的带刀捕快,段瑢瑾躬身道:“请。” 跟他们来的乞丐见状站起,又带着众人按原路返回。 然而,这次,巷子里的乞丐们又回来了,他们还是躺在地上,不过,已经成了尸体!看好文请到:nanbeis hu.co m 巷子中不仅仅再有腐臭味,反而多了新鲜的浓烈的血腥气! 众人大惊,尤其是元湘灵四个。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都跑了吗?”元湘灵惊道。 “此处必有异常。”段瑢瑾沉声道。 “管它什么,来干就是!”濋飞飞叫道。 洛静寒不语,双眼已将周围牢牢掌控住。 那俩捕快已经过去检查尸体,只见这些尸体,全都是被咬断了脖颈,一击毙命,脖颈处的大血口,恐怖骇人,非人所为。 “快带我们去!”捕快之一对着随行的乞丐吼道。 麻脸乞丐壮着胆子,走在最前边,元湘灵几个已经高度提神,随时准备战斗。 已经走到院门口了,麻脸乞丐还没进门,只见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嗷呜”一声,“扑通”一声,麻脸乞丐已被咬断了脖子,倒地身亡。 捕快们拔刀冲进院子,元湘灵他们也跟进去。 一进门,元湘灵便看到了,那死去的人面狗不仅复活了,还赤红着眼,浑身毛发竖起,呈战斗姿态,站在地上,正面众人。 那俩捕快拔刀,准备战斗,还没挥出一击,这人面狗一个弹跳,随机跳到一个捕快肩头,“嘎嘣”一声,咬断了他的脖子! 那个黑影就是人面狗! 变故突然,元湘灵甚至没反应过来,不知要不要攻击那个人面狗,但段瑢瑾他们已经率先发招了。 段瑢瑾挥扇,使出褐色光粒,这团灵力袭向人面狗,被它躲过了。 而濋飞飞使出惊鸿斩,弯月状刀刃斩向人面狗,也被它躲过了。 洛静寒却没有动手,他想出招,他有把握,可以将那人面狗一击毙命,但他没有,他有顾虑,他在顾虑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谁能懂我受的苦?谁能懂啊?”那人面狗躲开攻击后,又蹿回了地上,竟张着嘴,说起了话。 “我知道!是邪神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是不是?”元湘灵迈开步子,不顾危险,与那人面狗说起了话。 “湘灵,别过去!”濋飞飞想拉住元湘灵,段瑢瑾却拉住了她,让她不要妄动。 “我记得你,是你给了我一个铃铛,没把我当狗,但那又如何?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是人面狗,我是人面狗,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些人,都去死吧!”这人面狗陷入了疯狂,嘴里呜咽着,再次发动进攻。 一个扑腾,它又蹿到了另一个捕快肩膀上,那捕快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咬死了。 人面狗以那捕快为跳板,跳到了乞丐肩膀上,把那乞丐又咬死了。 段瑢瑾的脸色已经黑如碳色,“元姑娘,留它不得。” “可是…”元湘灵犹豫着,不忍下手,不能下手,不愿下手。 那人面狗似乎通了人性,嚣张地笑着,道:“哈哈哈哈哈,我已经报仇了,哈哈哈哈哈哈,还不够!还没杀够!” 它蹦跳着,想要跳出院子,段瑢瑾眼疾手快,挥扇使出土墙,把它困在了土墙中。 原来,这土墙术不仅能用来防御,还能用来阻敌。 人面狗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嗷嗷嗷嗷嗷嗷嗷!” “元姑娘,留它不得。”段瑢瑾又重复了一遍。 “湘灵,很明显了,这人面狗已经成了邪神使者!”濋飞飞道。 “可是,它本来是无辜的,它本来是被这些恶丐给害得啊……”元湘灵无奈,无奈无助至极。 是啊,这人面狗本来是无辜的,但它成了邪神使者,势必会大造杀孽,如果他们不出手,无人能制住这人面狗,那么,照野县将成为第二个乌熊岭,将成为第二个人类屠宰场。 帮人,还是帮邪神使者? 站在人类的那一侧,还是站在邪神使者的那一侧? 这是元湘灵第一次产生动摇。 “元姑娘,我们是人。”洛静寒竟然开了口。 元湘灵望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什么意思? 我们是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护人类?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值得保护啊,可是,如果不保护,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邪神使者手下。 这道无解的难题,似乎永远无解,永远没有正确答案。 或许,答案不在脑中,答案在于行动! 元湘灵不愿再过多纠结,她提灯,冷冷道:“动手吧!” 段瑢瑾赞赏地点了点头。 他挥扇,那土墙消失,消失的瞬间,那人面狗一个闪身,直直扑到元湘灵面前。 杀气,浓重的杀气,凝结了怨恨的杀气,让元湘灵心惊胆战。 段瑢瑾和濋飞飞甚至也都没反应过来,人面狗的速度,是刚才的十部。 “扑哧!” 刹那,那人面狗就停在元湘灵面前半米处,被洛静寒的留霜剑斩去了头颅。 留霜剑,剑无情,人呢? 或许,有情剑客无情剑,只是情浓不敢现。 又或许,情深似海不可辨。 人面狗的身体,冒出了黑烟,飘向空中,消散在空中。 那人面狗的眼睛,就那样瞪着元湘灵,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得到了生命,转瞬间逝去,逝去的轻而易举,不甘,也凝结在了瞬间。 元湘灵望着那双眼睛,心中的痛苦也凝结在了瞬间。 洛静寒收剑,站在了元湘灵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对上的,是碧蓝的眼眸,眸中有着海一样的沉静,坚定,不可动摇。 “洛公子…”元湘灵喃喃道。 似乎,每次都是洛静寒在她身前呢,被老夫妻药倒,是他站在她旁边;想要拔鬼新娘的木椎,是他抢在她身前;想要教训官差,又是他替她出手。 她怎能无视? 洛静寒,洛公子,真是个好人…… “咳咳。洛兄出手果然干脆利落。”段瑢瑾打断了二人之间对视的氛围。 他并不是有意要打断,而是此时此刻,重点在于邪神使者。 洛静寒不语,垂下眼眸。 “洛公子,谢谢你。段公子,我们先去屋里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不知还在不在…” 元湘灵道,她已经迈开步子,去了屋内,濋飞飞已经跟了进去。 段瑢瑾靠在洛静寒身旁,悄声道:“洛兄,我真的佩服你。” 洛静寒开了口,淡淡道:“段兄佩服我作甚?剿灭邪神使者,是我们一行的任务。” “哈哈哈哈,任务,是啊,任务。走吧,洛兄。”段瑢瑾摇着扇子,进了屋内。 万幸,屋内笼中的那些人面兽都还活着,还可以成为证据。 只是,这院内和巷子里的乞丐都死了,还有谁能够证明制作人面兽的过程? 需知,很多事,需要人证物证俱在,否则,单凭一面之词,任何罪名都不成立的。 “怎么办?段瑢瑾,这些人都死绝了?那县老头还能信吗?那俩捕快也死了。”濋飞飞道。 段瑢瑾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再跑一趟县衙,这次,请那县官亲自过来。濋飞飞,你与我同去,元姑娘,洛兄,你们留守此地,以防再生变故。” 洛静寒沉默,段瑢瑾知道,他沉默就是答应。 濋段二人离开。 元湘灵不想呆在屋内,一个人走出了屋子。 洛静寒跟在她身后。 “哎…洛公子,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黑熊精吗?”元湘灵问道。 “…记得。”洛静寒答道。 “这个人面狗,与那只熊精,其实是一样的啊…”元湘灵纠结道。 一样的命运,一样的无辜,一样的报复。 洛静寒不语,他只用剑说话,不愿去想其中的道理,剑起剑落,就是他的答案。 “除魔卫道,吾辈职责。”洛静寒还是开了口。 坚定的态度,像铁一样坚定。 “可是…”元湘灵还是纠结,犹豫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邪神到底是什么?他似乎无处不在,难道他在暗中,窥伺着我们的动静?” 洛静寒静默着,他其实并不擅长交流,不擅长多说无用的话,他擅长行动。 但是,面对元湘灵,他还是能开口,“无论邪神在何处,剿灭邪神,是我们的责任。” 元湘灵已经不愿再纠结,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只能逃避。 二人陷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 元湘灵望着天空发呆,洛静寒垂眸不语。 许久后,段瑢瑾濋飞飞已带着老县官过来,那老县官年龄大,出行得坐轿子,听了濋段二人的说辞,老县官带了十几个捕快,这下,院子里挤满了人。 有个胆大的捕快已经走到那人面狗身前,蹲下身子把它的头和身体分别举起,举到老县官面前。 “哎呦。”老县官赶忙捂住双眼,差点一口气吓死过去,“快拿走……” 那捕快立刻将人面狗的尸体扔在地上,那颗头滚了几圈,便停住不动,那双眼睛,依然睁着。 不甘,绝望,愤恨。 元湘灵平静的心态,又泛起了波澜。 “大人,您亲眼看见了,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您再去屋里,那里有更多可怜的小孩。”元湘灵道。 “你们几个,去屋里搬出来。”老县官命令道。 随行几个捕快听令,跑去了屋里,把那些笼子搬了出来,一个个摆放在了老县官面前。 元湘灵发现,那个六只手六只脚的小孩子,已经咽气了,最初发现这个孩子时,他就奄奄一息了。 老县官见了此情形,长吁一口气,叹道:“造孽啊,造孽啊……” “老爷,怎么处置?”其中一个捕快问。 “哎,活着也是造孽,谁养他们?”老县官反问道。 “等一下!”元湘灵叫道。 “怎么?你有异议?”老县官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大人,这人面狗就是死而复生,这才有了攻击性,大人若将那些人面兽处死,不怕他们再次复活?”段瑢瑾解释道。 其实,他跟濋飞飞去了县衙后,已经跟老县官解释一遍了,人面狗是死后复生,这才有了常人无法匹敌的战斗力,这就是邪神的力量作祟,可是,他们并不能将邪神的事说出,从而造成恐慌,邪神之事,隐秘至极,至少,不能随便对人讲出。 但,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邪神的力量? 老县官冷笑一声,道:“少年人,你们说得够多了。” 元湘灵不服,她还想再争辩几句,段瑢瑾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便闭了嘴。 她竟然能看懂眼色了,能懂得及时住嘴了。 果然,又是和那些熊一样的结局,残缺的身躯,怎可再苟活在这世间? 那么,就由人,替他们结束这悲惨的一生吧。 虽然,他们的悲惨也本是人类带去的。 “大人,那些恶丐,您打算怎么处理?”段瑢瑾问道。 “这个,自有我县律法,嗯……让本官员想想,拐卖人口…处以极刑。”老县官迷迷糊糊道。 “那些恶丐除了死在巷子里,其他活着的,也不知道早就跑哪里去了!官老爷啊,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你要大力搜查,说不定,这个照野县里,还有这样的窝点呢!”濋飞飞叫道。 “退下去!老爷在此,还要你个丫头多说话。”其中一个捕快凶道。 “你凶什么,本小姐也不是吃素的!”濋飞飞毫不惧怕,反凶回去。 那个老县官,人看着糊涂,但却是个人精,他假装咳嗽一声,道:“事已了,你们几个少年人,想要什么奖赏?” “大人,我们不要奖赏,您一定要大力追捕,那些恶丐,不止这一个藏身处啊,还有很多小孩子,还在他们手上呢。”元湘灵忍不住,没法忍住,必须要说。 老县官点了点头,又拉了长腔,沉吟道:“来人呐,倾全衙门之力,给本官搜查……” 那十几个捕快闻令,扑通下跪,齐声道:“属下得令。” 老县官又别有深意地望向段瑢瑾。 “既如此,大人,我们几个先告辞了。大人英明神武,必能将那帮恶丐一网打尽。”段瑢瑾奉承道。 老县官呵呵一笑,挥手示意捕快对那些笼子里的人面兽动手。 “元姑娘,走吧。”段瑢瑾靠近元湘灵,悄声道。 濋飞飞不情不愿,“哼”了一声,已经出了院子。 元湘灵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她转过身,已经听到了那些捕快手起刀落,斩杀人面兽的声音。 它们死了,还会变成邪神使者吗? 无人能知道。 算了,走吧,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出了院子,四人又聚在一起。 “本小姐算是看清了,哪有什么江湖,哪有什么大侠,有的从来都是无奈!”濋飞飞丧气道。 段瑢瑾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傻丫头,要做大侠的人,可没有一个垂头丧气的。” 濋飞飞反应过来,段瑢瑾不仅摸了她的脑袋,还第一次叫了她“傻丫头”!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濋飞飞叫道。 “呵呵呵,为侠者,自有自己的办法。”段瑢瑾道。 “你什么意思?段瑢瑾,你说清楚点。”濋飞飞道。 “我们先不要走,在这附近呆几天,看看那些被杀掉的人面兽,会不会变成邪神使者。”段瑢瑾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湘灵这才抬起头,眼神中才有了点情感,“段公子,你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吗?” 段瑢瑾微微笑道,“要想彻底捣毁恶丐窝点,要想让这种事被重视,就必须要报官,然而这也意味着,人面兽绝不会活下来,县衙不会养他们,因为他们无用处,他们活着,就是别人的工具,牟利的工具,死了,反而痛快。” 元湘灵陷入沉默,段瑢瑾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不再多说。 他们几个藏身暗处,亲眼见着老县官一行人出了院子,他们才再次返回去。 果然,那些人面兽都被拖出笼子,全都被斩首了,甚至都无人收尸。 歪歪扭扭的身体,散落各处的头颅。 生前无尊严,死后如草芥。 元湘灵四处搜寻着,蓦然,她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锄头。 元湘灵冲过去,拿起锄头,选了一块地,直接开始刨。 “湘灵,你这又是干吗?”濋飞飞跑到元湘灵身旁,她似乎明白了,元湘灵是要给那些人面兽挖坟。 洛静寒本来是站着,但他实在见不得元湘灵那瘦小的身躯,挥舞着与她相违和的铁锄头,便自己在院中拿了一块铁铲,走过去,帮元湘灵挖坑。 “洛公子,你?”元湘灵惊讶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洛静寒没多说,直接开始干活。 段瑢瑾瞧着二人,狭长的眼睛眯成了缝,摇着扇子,笑叹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濋飞飞走过去捣了他一拳,斥道:“不过去帮忙就算了,说什么风凉话呢。” 段瑢瑾呵呵笑着,用濋飞飞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我是说,他俩般配。” 濋飞飞闻言,突然想起了元湘灵曾告诉她的秘密,她和洛静寒的秘密。再听到段瑢瑾在这乱点鸳鸯,濋飞飞又给了段瑢瑾一拳,怒道:“般配又如何,得看我们湘灵愿不愿意对洛静寒负责!” “哦?负责?”段瑢瑾早在珍珑试炼时就猜出二人之事,此刻,笑道,“洛兄美若天仙,行事稳健,出手干脆,为人专一,对他负责,这难道不是好事?” “行了你,少说话,女孩子的事你少插言!”濋飞飞道。 段瑢瑾笑着,不再多说。 那边,洛静寒不仅力气大,速度也快,吭哧吭哧几下,那坑就挖好了,元湘灵根本没挥舞几锄头。 “洛公子,谢谢你啊。”元湘灵真诚道谢。 洛静寒摇摇头,他准备再去挖下一个坑。 人面兽尸体有四个,算上那个六根手指的小孩,需要五个坑,这才挖了一个。 这时,段瑢瑾大笑一声,濋飞飞忍不住道:“你鬼叫什么?” 元湘灵和洛静寒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有趣。”段瑢瑾说完,对着元湘灵和洛静寒挖好的坑,挥了挥扇子,只见他平举扇,以扇边指地,一团褐色光粒袭出,砸到那坑里,那坑顿时就扩大了边缘,坑更深了,范围更广了。 这下,这一个大坑,足够容纳所有尸体了。 元湘灵忍不住掐腰,“段公子,你怎么这才出手!” “哈哈哈哈哈哈,我瞧着你们乐在其中,不忍打扰啊。”段瑢瑾调侃道。 “段瑢瑾,你真损!”濋飞飞骂道。 洛静寒放下铁锹,望着段瑢瑾,只望了一眼,没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兄大度,不仅靠谱,脾气还好呢。”段瑢瑾笑道,他再次挥扇,从扇中发出小型龙卷风,那龙卷风裹着人面兽们的尸体,将他们带去了坑里。 元湘灵已瞧得目瞪口呆,“段公子,你的术法,竟还能这样用?” “那是当然,用处多着呢,你再看。”段瑢瑾再次挥扇,龙卷风自坑边缘的土堆出现,席卷着沙尘,把那坑给填上了。 短时间内,坟头就堆好了。 “段瑢瑾,你不去干白事真是太可惜了。”濋飞飞不怀好意地笑着。 段瑢瑾没理她,挥着扇子,先走出院子了。 濋飞飞跟上。 坟已经堆好,人面兽们的尸身得到安放,元湘灵也该离开了。 但她还没有,她对着坟头,跪下,喃喃道:“愿你们安息,来世投身在幸福的家庭,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孩……” 洛静寒就在元湘灵身后站着,低头望着她,神情专注。 元湘灵当然不知道,做完这些,她站起来,“洛公子?” 洛静寒“嗯”了一声。 “走吧。”元湘灵道。 二人也离开。 之后几天,元湘灵四人守在这院子附近,没有发现邪神使者的痕迹,便动身,继续北上之路。 第三十三章灰中一点红幸相逢 一路北行,元湘灵四人来到了曦盛国与铁沙国的交界处,建在山里的小村子——周店村。 临近边界,尘沙渲染,灰雾弥漫,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萧索寂寥的氛围中。 元湘灵四人并肩行走在进村的小路上,放眼望去,空中云层叆叇,密不透光,空气中席卷着无形的乳白色浓雾,夹杂着细小的沙粒,一派灰蒙蒙的景象。 “呼,这天气真是奇怪,本小姐到现在还没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呢!”濋飞飞叫喊着,她扭头,对着身旁的段瑢瑾,“喂,你确定没走错路吗?” “呵呵,当然没有,这山间有一条官道,正穿过这小村子,这是曦盛铁沙唯一的交界路。”段瑢瑾摇着扇子,悠悠道。 “段公子,你真的是铁沙国的人吗?”元湘灵好奇道。 “是啊,段瑢瑾,我们这马上就要进入铁沙了,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濋飞飞道。 “呵呵,你们两个真是不依不饶啊。”段瑢瑾无奈笑道,“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 “段公子,你是不是就想保持神秘呀。”元湘灵打趣道。 “得了吧,我看他就是想装神弄鬼。”濋飞飞吐槽道。 “哎,你们两个,学学洛兄好吗,少说话,多做事。”段瑢瑾狡黠一笑,把话题引到了洛静寒身上。 洛静寒本是静静听着叁人拌嘴,被段瑢瑾故意点道,明显一顿,口舌之辩他本不擅长,当下也不知如何应答。 元湘灵转头,瞥了一眼洛静寒,瞧着他那不知如何应对的样子,偷偷笑了。 洛静寒看在眼里,还是没说话。 “行了你,段瑢瑾,少扯别的,不想说就别说,哼。”濋飞飞道。 就在这时,元湘灵注意到了,路边竟然有一个小男孩。他们四个马上就要进入村子里,而这个小男孩就站在路边上,脚下放着一个小筐子。 “那小孩站路边干什么?”濋飞飞疑惑道。 “你管人家站路边干什么。”段瑢瑾懒懒道。 四人正要路过这小男孩的身边,元湘灵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细看才发现,这小男孩也不小了,可以算是少年了。 这少年一直低着头,眼神怯懦,不敢与四人对视,见元湘灵又回头望着他,他才鼓起勇气,喊道:“姐姐,你们...要不要买苹果?” 这话一出,元湘灵四人都停下脚步,元湘灵更是直接走到了少年身旁,这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双眼细长,脸蛋浑圆,而脚下那小筐子里, 正是装满了苹果。 红的透亮的苹果,在这灰蒙浑浊的环境下,确是一抹亮色。 不知怎的,元湘灵想要买苹果,于是,她问道:“多少钱一个呀?” 她不知怎么称呼这少年,贸然叫弟弟,也太过奇怪。 “湘灵,你想吃苹果?”濋飞飞问道。 “也不是啦,买一个尝一下啊。”元湘灵道。 这时,少年才答道:“一枚铜币一个。” 元湘灵到现在也不太清楚金银货币的价值,但她忘了自己身上本是没钱的,翻来找去,也没找到一个铜子儿。 段瑢瑾拿出一块白银,直接丢到那苹果筐里,“不用找了。” 他摇着扇子,气定神闲,濋飞飞早已习惯段瑢瑾挥霍无度的作风,阴阳道:“大少爷范儿又来了。” 而那少年,赶忙捡起那块白银,急道:“大哥哥,你给我太多了,我不能要啊。” 段瑢瑾摇着扇子,就只是笑着瞧着他。 这少年见段瑢瑾没有收回的意思,便抬起筐子,对着元湘灵道:“姐姐,这筐苹果都卖给你了。” 元湘灵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只买一个就行。” 说着,元湘灵低头,随便拿了一个苹果。 这少年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濋飞飞见状,奇道:“给你钱了,你哭什么?” “你们给的太多了,一个苹果不值这个价啊。”少年急道。 “真是奇怪了,你这小子倒是不慕钱财啊。”濋飞飞赞道。 “我.....”少年嗫嚅道。 “行了,走吧。”段瑢瑾摇着扇子,懒懒道。 少年却忽然跪地,眼看着就要对众人磕头了,元湘灵赶忙制止住他,她不便和他接触,只是喊道:“你干嘛呀,快起来呀。” 那少年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濋飞飞也忍不住了,直接把他拽起来,问道:“你什么毛病啊,给你了你收着就是了,干嘛朝我们磕头啊,非亲非故的。” “你们都是好人,非亲非故,平白给我一块银子,我想谢谢你们...”少年道。 元湘灵打量着这个少年,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卖苹果呢?” 这少年一听,忍不住抹眼泪,“我奶奶生病了,我想挣钱买药,给奶奶看病....” 少年声音稚嫩,感情诚恳,元湘灵被他的情绪感染,道:“那你更得收着银子了,好拿去给你爷爷看病啊。” 少年犹豫着,他想要,但是又不能要,但又不得不要。 对一些穷苦的人来说,富人随手的施舍,便是天价珍宝。 段瑢瑾摇着扇子,淡淡道:“拿着吧,小兄弟。” 这样的情况,他见得多了,只是,自小不缺金银的他,只懂得做金钱的主人,并不太懂缺少金钱的痛苦与无奈。 挥金如土,视金钱如无物的前提是,从来没有缺少过金钱。 或许,他懂得那种痛苦与无奈,正因如此,他才更懂得,唯有实际的钱财,才是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最有效最切实际的办法。 那少年还想道谢,元湘灵对着他挥挥手,道:“你今年几岁了?” 元湘灵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忍不住想问他一些问题。 可能,这是因为她第一次体会到做姐姐的感觉吧。 那少年道:“我十二岁...” “你叫什么名字呀?”元湘灵又问道。 “我叫王小光。”王小光道。 “哈哈,那我可以叫你小光弟弟吗?”元湘灵笑道。 “啊....可以可以。”王小光害羞道。 “咦,湘灵,我发现了,你就是想占他便宜,你在我们几个中年纪最小,你只能当妹妹,现在,你看见个小孩,就想给人当姐姐了!”濋飞飞叫道。 元湘灵对着濋飞飞做了一个鬼脸,濋飞飞回了一个。 段瑢瑾望着濋飞飞,宠溺笑笑。而洛静寒,虽始终无言,但一直未将眼神从元湘灵身上挪开。 元湘灵又转头,对王小光问道:“小光弟弟,你是周店村的人吗?” 王小光点点头。 濋飞飞问道:“你家里只有奶奶?你爷爷呢?你爹呢?你娘呢?” 听了濋飞飞的问话,王小光低下了头,声音忧伤,“从小,我就没爷爷,他死得早,我爹在县里给人干活,我娘…我娘也早就死了。” 元湘灵听他说着,自己也是悲伤泛滥,她安慰道:“不要难过了,小光弟弟,你看你现在已经长大了,都能给奶奶赚钱看病了,你爷爷和你娘在天上见到,也是会很欣慰的。” 王小光眼中泪花翻涌,“谢谢你,姐姐!” “没事儿啦,我们这就要进村子,你跟我们一起吗?”元湘灵问道。 王小光摇摇头,“不了,姐姐,我要把苹果都卖完。” 濋飞飞道:“傻子,你还用卖啊,不都给你银子了。” 王小光执着道:“我要把它们卖完,这是奶奶辛苦种的。” “行吧,湘灵,段瑢瑾,我们走吧。”濋飞飞道。 临走时,元湘灵又对着王小光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倒是洛静寒,他明显顿了顿,一转头,锐利的眼睛瞥向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大树后,仿佛树后藏着人。 但洛静寒也只是一瞥,他并未察觉出危险,便就继续走了。 四人沿着路,进了村子,村子里果然有一条官道,只是长年失修,官道也蒙了尘,与周围的灰蒙融为了一体。 四人到达周店村时,已是申时,若要再沿官道行走,入夜时分才可到达铁沙,于是,段瑢瑾提议,在这周店村歇一晚便走,四人连日赶路,还未好好歇息。 濋飞飞纳闷道:“在这种村子里也会有旅店?” “两国交界处,往来行人虽少,但也不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旅店。”段瑢瑾道。 “哼,反正你肯定早就熟悉这里了。”濋飞飞道。 段瑢瑾不再说话,带着元湘灵叁人来到一家旅店,随即入住。 四人一人一间房,晚饭时,段瑢瑾把元湘灵叁个都叫去了他的房间,笑道:“难得曦盛一行算是结束了,今晚,不如喝点酒,尽尽兴?” 濋飞飞本是坐在桌旁,此时,一拍桌子,兴奋道:“好啊,本小姐好久没有饮酒了!” 元湘灵记得,上次他们一起饮酒,还是在枫华县的枫树林里,叁人一起喝的结义酒,那次喝完,她记得,她跟濋飞飞一起唱起了歌,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今,多了洛静寒,他们几个,还没一起喝过酒哩。 念及此,元湘灵也兴奋地点点头。 段瑢瑾笑着,瞧着洛静寒,问道:“洛兄是道士,道士应该不禁酒吧?” 洛静寒道:“师父说过,出家人不能饮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洛静寒一板一眼的态度,把段瑢瑾给逗笑了,连濋飞飞也忍不住笑道:“你们是道士,又不是和尚,怎么规矩那么多。” 洛静寒不语,沉默就是答案,沉默就是拒绝。 元湘灵觑视着他,洛静寒这幅认真严肃不可退让的样子,倒是少见,上次,还是和柳凌风对峙,上次,还有得商量,这次,倒是完全没商量。 但又不知怎的,元湘灵本是想着尊重洛静寒自己的意愿,他不愿喝,就不喝,但她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用柔缓的语气,轻声问道:“洛公子,只喝一点也不可以吗?” 轻柔的语气,无辜的眼神,洛静寒怎能抵挡。 他微微动摇,道:“...只饮一杯。” “嘻嘻嘻,洛公子,你就算饮十杯,你师父也不知道啊。”元湘灵嬉笑着,她没察觉到,自己竟然失了分寸,跟洛静寒开起了邱忘言的玩笑。 而洛静寒明显一滞,邱忘言在他心中,是最为尊敬最为崇拜的存在,但是也是最冷漠最寡言最肃穆的存在,无人可以对师父不敬,无人可以亵渎师父。 但,他的冰心,早就消融了。 而元湘灵话一出口,也感到后悔与后怕,她竟然没管住嘴,开起了邱忘言的玩笑,她不会忘记,在梵净岛的珍珑试炼的初见,邱忘言与洛静寒,气质行为是怎样的如出一辙。 二人都像冰山,只是在她与洛静寒的相处中,她渐渐发现,洛静寒并不是完全冷漠如冰,相反,她感到,洛静寒非常平易近人。 她并不知道,洛静寒只是对她那样而已。 或许,她也知道,所以,她才能大着胆子,试探洛静寒的分寸。 虽然话一出口,元湘灵便后悔了,因为她瞧见洛静寒听完她对邱忘言的打趣,脸色明显变了。 “洛公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洛静寒脸色变,原因不是元湘灵的话,而是她的态度,因为她这句话,态度比以前更加亲近,他感到,她的态度就像对待濋飞飞他们一般,把他当成亲密之人的态度,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调笑。 他只是需要习惯,需要几秒的时间来习惯。 “没事,元姑娘,我没有在意,你何须道歉。”洛静寒道。 段瑢瑾在一旁瞧着二人,笑着,那双眼睛已经快眯成了缝,悄声道:“啧啧啧,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 濋飞飞疑惑道:“你又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小二,上酒菜!”段瑢瑾喊道。 很快,一桌子酒菜摆齐,元湘灵发现,这些菜,有酱猪肉,小烧肉,莲蓬鸡、烟熏鸭、捶鸡片... 全是肉类,非常罕见。 “这可都是特色菜啊,你们要好好尝尝。”段瑢瑾懒懒道。 濋飞飞打开一坛酒,给元湘灵段瑢瑾倒了一碗,换成洛静寒,给他倒了一小杯,洛静寒还想自己来,濋飞飞大声道:“你坐着就行!” 元湘灵段瑢瑾接过,洛静寒也接过,濋飞飞给自己倒了一碗,问道:“先吃还是先喝?” 段瑢瑾笑道:“你想喝就喝,没人拦你。”说完,段瑢瑾开始夹菜,优雅地吃了起来。 元湘灵洛静寒二人也动筷,濋飞飞假装吃饭,最后,实在忍不住,端起酒碗,手腕一抖,一扬而尽。 这次,濋飞飞倒是没有被呛到,没有咳嗽,反而落下酒碗,夸赞道:“这酒真不错!” “那是自然,这是本地特色,汾酒。”段瑢瑾道,也端起酒碗。 元湘灵也端起,小抿了一口,只觉这酒入口绵密,落口甜香,饮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洛静寒也举杯小酌,他以拇指和食指夹住杯身,凑近唇边,略微启唇,小饮一口。 “怎么样?洛公子?”元湘灵痴笑着,望着洛静寒。 洛静寒沉思片刻,道:“不错。” 濋飞飞又站起来,叫道:“洛静寒大道士,再来一杯!” 洛静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递过酒杯,“多谢。” “客气什么!”濋飞飞已经有些醉意了,已经变得豪放且大大咧咧了。 段瑢瑾笑意吟吟,“濋女侠,这次可别再吃霸王餐了,本公子在呢。” 濋飞飞放下酒坛,“你懂什么,吃霸王餐是一种气魄!”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没变啊。”段瑢瑾笑道。 “本小姐英雄本色!”濋飞飞叫道。 元湘灵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温暖,许久没有这样欢快了。 “来,我们碰一个。”段瑢瑾率先举碗。 “好啊,来干!”濋飞飞也举碗。 洛静寒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跟着元湘灵的动作来了。 这次,放肆一回吧。 “哈哈,痛快。”段瑢瑾笑道,“正所谓,红尘作伴,潇潇洒洒,有酒畅饮,有友共欢。” “哟,段公子好文采,看不出来,段公子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啊!”濋飞飞红着脸,咧着嘴,阴阳怪气。 只是,她这幅样子,在段瑢瑾眼中,只有娇俏与可爱。 “呵,日久见人心,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呢。”段瑢瑾道。 元湘灵注视着段瑢瑾,细细回味与他相遇后所发生的每件事..... 段公子,看似雍容华贵,骄矜自傲,实则心思细腻,机敏聪慧,深藏不露,叁分傲意,七分真情。 他,确实是一个好伙伴,好朋友。 然而,元湘灵不小心,又想到了柳凌风,像风一样的柳凌风,此刻,他又在何处? 孤身一人,月下舞刀,孤身一人,自饮自酌? 本来,他们可以在一起的,本来,他们已经是伙伴了。 可惜啊,可惜,风不会停留,风,没有心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 “来,我们再干一个!”濋飞飞已完全醉了。 元湘灵举碗,但她发现,身旁的洛静寒没有再举杯。 “洛公子,你怎么了?” “洛兄,可是初次饮酒,身体不适?”段瑢瑾关切道。 洛静寒摇摇头,随后又用手扶住额头,道:“无事。” “洛公子,你真的没事吗?不然别喝了。”元湘灵其实也醉了,只是这是她第叁次饮酒,已经建立了耐性。 “洛兄,不如你以茶代酒吧。”段瑢瑾说着,已经给洛静寒倒了一杯茶。 洛静寒接过,于是四人再次碰了一个。 “哈哈哈哈哈,这才是真痛快!过去那阵子,憋心事太多啦!都快烦死本小姐了!”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呵呵,这才多久,还没到十万大山,还有得受呢。”段瑢瑾讽刺道。 “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遇到那些让人痛苦无奈的事了。”元湘灵哀叹道。 “你俩怎么回事?本来好不容易喝次酒,开开心心的,你俩干嘛丧气啊!”濋飞飞叫道,“都给我继续喝,一醉方休!” 而这边,洛静寒明显支撑不住了,他捂住一侧额头,神情疲惫,眼神涣散。 “洛公子,你怎么啦?”元湘灵注意到了。 洛静寒本想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实话,“....我...头晕...” 段瑢瑾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洛兄当真是一朵娇花。元姑娘,你还不赶快对洛兄负责,把他送回屋。” 元湘灵先是面色一红,嗔道:“段公子!” 真是的,段公子干嘛要说负责这样的话,难道,他知道了? 知道温泉一事了? 元湘灵不敢想,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洛静寒送回去,他已经撑不住了。 “洛公子,我们先回去吧。”元湘灵下意识,去扶洛静寒的胳膊。 洛静寒摇晃着,勉强站起,他其实不用人扶,但他并不想推开元湘灵的手。 他不想推开,渴望已久的温暖,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望。 二人离开。 第三十四章诉心声未察倾情 夜还未深,圆月高悬,透亮晶莹,空中飘浮的雾气若隐若现。 廊下,元湘灵搀扶着洛静寒,一步步,走回房内。 “咚,咚,咚。” 周围静静的,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洛公子,你还好吗?”元湘灵在洛静寒的左侧,抬着他的左臂,轻声问道。 虽然抬着左臂,但她并未感到他身体的重量,有任何一点向她倾斜。 “无事,元姑娘,谢谢你。”洛静寒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只是,多了疲惫与浑浊。 他很累。 “洛公子,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不让你饮酒了。”元湘灵自责道。 “无事,元姑娘,与你无关。是我第一次饮酒,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 洛静寒说着,抽回胳膊。 “洛公子,你?”元湘灵不解地转头,看到了洛静寒的侧颜,在夜色下,看不出他的脸色, 但能感觉出他反常的神态。 二人已经来到了洛静寒的房间门口,洛静寒推开房门,矗立在门口。 “元姑娘,谢谢你,你回去吧。” “洛公子,你好些了?真的没事了吗?”元湘灵关切道。 她有些不懂,为什么洛静寒突然之间,变得冷淡了,就像在抗拒什么一样。 “无事,休息片刻便好。”洛静寒抬脚进屋。 元湘灵望着他,“那,我就先回去啦,飞飞他们还在呢。” “嗯。”洛静寒道。 元湘灵转身离开,洛静寒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可元湘灵没有真的离开,她只是在廊下随意漫步,无目的,无计划地走着。 飞飞和段公子,她不想去打扰他们,有些时候,他们需要独处的时间。 友情热烈温暖,永远是她的力量源泉,可是,她总觉得,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就在此时,元湘灵听到了一阵萧声! 这萧声凄清,冷寂,悲凉。 “师父?”元湘灵下意识道。 这曲子,和越灵汐吹过的极其相似,只是,越灵汐吹得那曲,底色是孤独,而这个曲子,乍一听也有孤寂的味道,可是,细细听,这其中并不完全是冰凉,更像是坚冰初次消融的仿徨,一点点,消磨掉自己本来的样子,冰化为水,水柔,而多情。 是谁在吹? 不管是谁,这吹奏之人,一定和越灵汐有关联。 不管怎样,曲调,是越灵汐吹过的,这个,不会改变。 元湘灵循着乐声,沿路返回,那声音,越来越近。 蓦然抬头,不小心瞥见了,在月色下,房顶上,一个人,似乎盘腿坐着。 这人背对她,这人,正是洛静寒。 是他?是他在吹箫? 洛公子不是喝醉了身体不舒服吗? 元湘灵不想出声打扰,但她必须要问洛静寒,他的曲子,源从何处。 可是,元湘灵并不会轻功,虽然屋顶不高,她也不能轻而易举地飞上去。 但元湘灵也不是傻瓜,她轻轻握住腰间的铃兰灯,轻轻一挥,施展出根茎术,那根茎,便驮着她,将她送到了屋顶上。 “啪嗒。”脚步落地,踩到砖瓦。 洛静寒听到动静,没有停止吹奏。 元湘灵小心翼翼地,轻缓地,靠近他。 元湘灵,已经坐到了洛静寒身旁。 这时,她才发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颗古槐树,树上挂满了红绸。 抬头可见,圆如银盘的月亮,挂在空中。 洛静寒继续吹,早在元湘灵施展术法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她来了。 但这时的洛静寒,早已经醉了。他醉了,一举一动,也最为本真。 夜晚凉风袭来,洛静寒闭上眼睛,让风带来的清凉吹去他的混沌。 一曲毕,洛静寒收萧,转头对着元湘灵。 “元姑娘。” “洛公子,你,好些了吗?”元湘灵问道。 “早已无事。”洛静寒淡淡道。 “洛公子,你在哪里找到的这只萧呀?” “...房间里放着。” “哇,旅店还放乐器,真是少见呢。”元湘灵道,“洛公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洛静寒把萧交给元湘灵。 上面还有余温。 “洛公子,你刚才吹的曲子,是..是在哪里学得呀?”元湘灵试探道。 洛静寒望着天边的月亮,眼神凄惘,“是我师父。” “邱道长?”元湘灵惊讶道。 洛静寒点点头,“只是,他并未教我,是我听他吹过,便记下来了。” “洛公子。”元湘灵不自觉贴近洛静寒的身边,满是渴望的眼神锁住他,“洛公子,我能问问,你师父,是在哪里学会的这首曲子吗?” 洛静寒注意到了元湘灵的异常,他还从未见过元湘灵流露出如此热切的情绪,可是,他确实不知道。 于是,洛静寒摇摇头。 他看到,元湘灵眼中闪过的失望。 “元姑娘,这曲子怎么了?” 元湘灵莞尔一笑,拿起萧,开始吹奏。 一曲毕,这下,洛静寒已无法克制掩饰他的震惊,饶是生性内敛,此刻也不得不惊讶了。 “元姑娘,你?你怎么也会?” “是吧,一开始我还好奇呢,洛公子你怎么也会吹。原来,这曲子都是师父吹过的。”元湘灵淡淡道。 “你的师父?”洛静寒问道。 “是啊,我师父,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洛公子,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的事吧。”元湘灵道。 洛静寒注视着元湘灵碧绿的眼眸,在其中察觉出了悲伤。 她的事?什么事? 洛静寒静默不语,但元湘灵知道,他在听,他正等着她说。 “我跟师父住在缥缈山上,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一出生就没有爹娘,是师父捡到的我,她照顾我,对我好,以前,我的世界,只有她。我爱师父,是她把我养大....她给我做很多好吃的,还给我种了一院子的铃兰花,还替我喂养小动物,很多很多.....我以为,我跟师父,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一直在一起。可是,那天,我任性,偷跑下山,再回去,发现师父竟被人抓走了....” 元湘灵的眼眶已湿润,“以前,师父经常一个人,在芦苇荡旁边吹萧,她吹的,就是这曲子,以前,我听不懂曲中意,如今,我似乎懂了....” “元姑娘....”洛静寒不忍,不忍见到元湘灵哭泣。 此刻的他,想把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洛静寒的脑中,浮现了这画面,他的潜意识,让他那样去做,但他做不到。 如此逾越界限,如此不知分寸。 邱忘言的话,响在耳畔。 “元姑娘莫要悲伤,可否告知我,是何人抓走的你师父?”洛静寒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千祺子前辈的心境试炼里,我见到那个人了!”元湘灵激动道,“那人穿着黑袍子,头戴兜帽,眼角有疤。他是术修,攻击是紫雾,有法阵,他还会隔空掐脖子,在幻境里,我记得,最后他把我掐死了....”元湘灵说着,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子,回味死亡的恐惧。 “不会的,元姑娘,有我在,无人能伤害到你。”洛静寒不受控制,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自戕。 现在,他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但是承诺已出,不可收回,唯有面对。 洛静寒说完后本是垂下了眼眸,掩盖他的慌张,可也就几秒,他转回眼睛,直直注视着元湘灵。 而元湘灵,也是呆住了,她没想到,那种话能在洛静寒嘴里说出来。 可是,她不是草木,不是傻子,她不会注意不到,洛静寒在战斗中在日常中对她的保护。 一个人,到底要傻到什么程度,才能察觉不出旁人的关照? 她认为是关照。 “谢谢你啊,洛公子,谢谢你!”元湘灵感激地笑了,“洛公子,你真好,你和飞飞段公子他们一样好。” 一样好,一样吗?元湘灵不知道,应该一样吧。 她继续笑着。 洛静寒也笑了,还好,她没多想。 一切照常,一切正常。 但是,为什么,他有些,心里有些失落? 这种感觉是什么? “洛公子,你说,为什么我们的师父,会吹同样的曲子呢?难道,他俩认识?”元湘灵晃着脚,天真地问道。 “....或许吧。”洛静寒道。 他不是没想到邱忘言口中,那个辜负他感情的女子,但是邱忘言已说过,他已放下。 而且,世上巧合那么多,元湘灵的师父,也不一定是那个女子。 只是,曲子相似,这种巧合,更像是命运,是纠缠在一起的宿命。 “真的吗?我师父跟你师父如果认识的话,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这样看来,洛公子,你我之间,才是有缘分呢。你看,我们都是被师父捡到的弃婴,我们的师父,还都吹同样的曲子,我们两个,却相遇了!”元湘灵自顾自说着。 相遇?元湘灵回想起了,二人初次相遇,她不小心,看到了,他的.... 赤裸的,坦诚的,原始的。 色之幻境里,那个俯身亲吻她的洛静寒..... 念及此,元湘灵及时住嘴,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洛静寒的初印象,竟是植根于色。 真是可怕,对身边人,竟存了如此邪恶的想法。 元湘灵在心中怒骂自己,骂自己龌龊又猥琐,和那些采花贼没区别。 至于,看光了洛静寒的身子,便要对他负责..... “元姑娘。” 洛静寒骤然出声,把元湘灵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元姑娘,你在想什么?”洛静寒望着她,轻声问道。 “啊?没想什么啊,洛公子,哎呀,我刚才走神了,哈哈哈哈。”元湘灵慌忙道。 “元姑娘,你可想过如何寻找师父?”洛静寒问道。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不知道,师父被抓去哪了,如何才能找到线索呢。”元湘灵苦恼道,“那个神秘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哎.....” “对了,我想起来,当初在心境试炼后,我问过千祺子前辈,他告诉我,要‘见天地,见众生’,这样才能找师父?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洛静寒思索着那六个字的含义,启唇道:“我们的巡游之路,可以说是既见天地,又见众生了,我想,前辈应该是要告诉你——在路上。在路上,终会找到你师父。” 这是洛静寒第一次张口说很多话。 他也不愧是道家弟子,领悟力极强,短时间内便推测出千祺子的话意。 “是吗?也就是说,我们继续寻找邪神使者,在最终到达十万大山之前,终会遇到我师父?”元湘灵兴奋道。 洛静寒点点头。 “太好了,这下,更有动力了,本来,那些邪神使者,其实让我很泄气。”元湘灵道。 洛静寒知道她为何泄气,在他眼中,元湘灵是至善的化身,善良的女孩,怎能见得世间人性丑恶? 可是,洛静寒自己呢?他在这过程中,有何感受呢? 洛静寒觉得,感受情感那些东西,是不重要的,他不熟悉,不擅长。 消灭邪神使者,才是最终结果。 虽然,很多事,也是他第一次见到。 成长在长泽雪山与缥缈山,本质上也并无不同。 只是,无情的剑,剑下只有锐利,不会留情。 他已习惯,只用剑说话,用行动说话。 “....习惯就好。”洛静寒淡淡道。 “啊?洛公子,那些事,怎么能习惯呢?”元湘灵哭笑不得,“我做不到,无动于衷啊,如果桩桩件件,都是那样,我怕自己真的会撑不住,我....”元湘灵一不小心,吐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话一出口,她感到后悔与疑惑,这些话,她甚至还未跟濋飞飞段瑢瑾说过。 为什么对着洛静寒,就一吐为快了。 看来,她也醉了,少说话吧。 元湘灵住嘴。 洛静寒就只是望着她,把她柔弱哀伤无助的样子刻进心里,他知道,这种时候,多说无用。 洛静寒的酒,已经醒了。 清醒的他,不喜欢用言语证明。 以后的路,还很长。 但当下,此刻,清醒的他却想伸手,轻抚元湘灵的后背。 “啪嗒。”两声,有人上了屋顶。 洛静寒迅速收回还未彻底伸出的手。 “哎?还真是你们两个,湘灵,洛道士,大晚上的,你俩在屋顶干什么呢?”喝得醉熏熏的濋飞飞踩着瓦片,大摇大摆地朝二人走来。 段瑢瑾摇着扇子,满面笑意,也跟过来。 这下,四人一齐坐在屋顶上。 “元姑娘,让你对洛兄负责,你怎么把他拐到屋顶上了?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吗?”段瑢瑾调侃道。 “哎呀,段公子,你干嘛又乱说啊!”元湘灵娇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元姑娘,你急什么。”段瑢瑾得意道。 濋飞飞这时已经醉成了老酒鬼,一时也不知该帮谁说话,便道:“只有月亮,哪有星星啊。” “飞飞!你们两个上来干嘛,怎么不继续去喝?”元湘灵佯装生气。 “湘灵,你真是重色轻义,见色忘友啊!我都不能上来了?”濋飞飞叫喊道。 “濋飞飞,你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只有本公子多余吗?”段瑢瑾故意道。 “行了你,少说话,现在是我跟湘灵在一起的时间,你闭嘴!”濋飞飞酒气上头,拉着粗腔。 “哈哈哈哈哈....好,我闭嘴,我学洛兄,做个安静的美男子。”段瑢瑾笑道。 而洛静寒,也恢复了大家在一起时的样子,平静,寡言,倾听。 “洛公子,你不要理他们,他们都喝多了。”元湘灵靠近洛静寒,悄声道。 洛静寒点点头。 “哪有啊,湘灵,本小姐还能再来十坛!”濋飞飞喊道。 元湘灵无奈地摇摇头,“飞飞,你喝醉啦。” “我没有!”濋飞飞突然站起来,用手指着月亮,喊道,“现在,本小姐心情很好,本小姐要吟诗一首!” 可惜,濋飞飞刚喊完,两眼一昏,酒劲上头,晕倒了。 段瑢瑾及时接住她。 “呼.....”濋飞飞已然酣睡。 段瑢瑾拿扇子敲了敲躺在他怀中的濋飞飞的脑袋,轻笑一声,“这个蠢飞飞....” 元湘灵也不禁笑了,她转头,瞥向洛静寒。 洛静寒,正在遥望着月亮。 “洛公子,今晚月色真美啊。”元湘灵笑道。 洛静寒转过头。 是啊,月色真美。 第三十五章变故之光甚荒唐 第二日,因着昨日饮酒,四人均睡到正午,其实洛静寒早早就醒了,但元湘灵他们叁个没动静,于是他便等候在房内,用过午餐后,元湘灵叁人过来叫他,四人便准备出发。 可是,他们刚离开旅店,就发现了异常,只见周店村的村民都聚集在街道上,纷纷往一个方向赶去。 “奇怪,发生什么事了?”濋飞飞道,她随手抓住一个村民,“怎么了,你们这是干嘛去啊?” 那村民是个老实农民,“哎呦,出事了,听说村里有小孩找不到了,我们这都过去看热闹呢。” 濋飞飞放开这个村民。 “有小孩失踪了?”元湘灵问道,随即看向叁人,他们四个,正聚在一起。 “这事我们管吗?要不也跟过去看看,反正也不急着走。”濋飞飞道。 “走,去看看。”段瑢瑾道。 元湘灵四人跟随民众,来到了村子里边,村民的居处都在野外,各家房门前便是野地和土堆,此刻,大片的野地上正围满了大片的村民。 元湘灵他们挤进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衣着破烂的老奶奶,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的孙子啊.....你去哪儿了啊.....” 围观村民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元湘灵不解,为什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跪在地上哭泣,周围的村民却不管不顾,只是看热闹吗? “我的孙子啊....都怪我....让你出去卖苹果,谁知道,你再也不回来了....” 元湘灵顿时身如雷劈,她走出人群,走近那个老奶奶,俯身,问道:“奶奶,你说你孙子卖苹果,你孙子是叫王小光吗?” 这个老人闻言,如同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元湘灵的手,元湘灵只感到,就像树皮在摩擦她的皮肤。 “小姑娘,你怎么认识我孙子,你见过他吗?” 元湘灵刚想回答见过,这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壮年男子,这男子冲过来,一把拉起老人。 “娘,我回来了!” 濋飞飞他们也走过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就一个儿子,现在也找不到了....”老人哭泣道。 这壮年男子搀扶着老人,看向元湘灵四个,“姑娘,你刚才说,你认识我儿子王小光?” “是啊,昨天我们还在他那里买了个苹果呢,他就在村口路边卖苹果。”濋飞飞道。 段瑢瑾和洛静寒均点了点头。 “是,是我叫小光出去卖苹果的.....他们没说错。”老人道。 这壮年男子见状,抑制不住激动,“之后呢?你们看见我儿子去哪里了吗?” “我们买完苹果,就进村子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小光弟弟,他没有回家吗?”元湘灵问道。 “是啊,他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今天早上,我叫人去叫他爹,从县里回来,一块找小光....可怜的孙子啊.....你去哪了啊....”老人哭泣道。 元湘灵观察着王小光的父亲,只见这王父神态长相气质,与王小光像极,不愧是父子。 “姑娘,我儿子是在哪里卖的苹果啊,我想过去看看。”王父道。 元湘灵与叁人交换眼神,便带他与老人过去。 好事的村民都在后边跟着。 众人来到村口,昨日王小光卖苹果的地方,只见那筐苹果,还在原地放着,还没有卖完。 苹果的亮红色,依旧是灰雾中的亮色,只是,再也不见那个腼腆的小男孩。 “就是这个筐子,小光啊...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回家啊?”老人哭泣道。 “我的儿子,你去了哪里啊...”王父也忍不住抹眼泪。 元湘灵四人陷入了沉默与沉重。 洛静寒再一次瞥向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一棵大树,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使轻功,直接飞了过去。 众人大惊,包括元湘灵他们。 洛静寒已经飞过去,蹲下,正细细察看。 “洛静寒怎么了?”濋飞飞道。 “想必是洛兄有什么发现。”段瑢瑾道,他对着王父和老人鞠了一躬,道:“二位不必担忧,既然昨日我们见过小光,那么今日,我们就一定会找到他的下落。” 濋飞飞拍拍胸膛,“对,我们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元湘灵握紧铃兰灯,注视着王父和老人忧伤的眼睛,“那位洛公子是邱忘言道长的徒弟,相信他,他能找到线索。” 而那边的洛静寒,检查完树下,便立在原地不动。 元湘灵他们便过去,连带着王父和老人,那些村民也跟过去。 洛静寒已经划好了范围圈,他用冰晶,圈出树下地上泥土里的那明显的脚印。 “洛公子,你有什么发现?”元湘灵问道。 “脚印?”段瑢瑾思忖道,“让我瞧瞧...脚印凌乱且入土深,说明有多个人,曾在这树下站过。” “其实....”洛静寒犹豫了一下,“昨日我察觉到,有人在树后窥探,但并未探出危险,所以,我没有多说。” 洛静寒的语气带了自责之意。 “竟有此事?不过,无论是谁,都不会多说吧。”段瑢瑾开解道。 “你们的意思是,昨天这个树后边,藏着坏人?我儿子失踪,跟他们有关?”王父殷切道。 “只是猜测。”洛静寒低头垂眸,淡淡道。 “王叔叔,您先别急,小光不一定是遇到坏人了啊。”元湘灵道。 “那我儿子怎么一夜都没回来....”王父无奈道。 “有没有可能,是你儿子的朋友兄弟,在树后边等着,等他卖完苹果,一起叫他出去玩呢。”濋飞飞挠挠头,“不过,如果真是小光的朋友,干嘛要藏在树后边呢。” 濋飞飞的话倒是点醒了元湘灵,她想着,如果树后“窥探”的人是认识小光的,那找小光,就方便入手了。 段瑢瑾也是这样想的。 “王叔叔,奶奶,你们知道,小光平时都跟谁一起玩吗?”元湘灵问道。 段瑢瑾刚想问这个问题,但元湘灵已替他开口。 “这个....”王父一脸迷茫尴尬,他在县里打工,很少关心小光的生活,这些,他都不知道。 “我想想.....孙子他,很少出去玩,但是常有叁个小男孩,偶尔会叫他出去玩。”老奶奶道。 “奶奶,你还记得是哪叁个吗?”元湘灵问道。 “记得啊,张家的,李家的,马家的,他们家叁个小男孩,跟小光一样大的年纪。”这老奶奶说着,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她是在找这叁家的大人。 段瑢瑾蹲下,再此细查那些脚印,脚印虽然混乱,但没有重迭,最起码有两至叁个人站在树后。 这时,围观的村民喊了一句,“他们叁家没来人啊!” 老奶奶瞧得更仔细了,“是,这么多人,差不多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过来了,就是没看见张家,李家,马家的大人。” 王父一时激动,喊道:“去他们家找人去!” 村民们也跟着激动,众人又涌回了村里。 元湘灵四人也跟上。 他们先去了张家,王父挥舞着拳头,猛烈砸门,那铁门就是不开。 “出来啊,我问问你们,我儿子在你们家吗?你家孩子昨天见我儿子了吗?”王父大喊道。 这门就是不开,越不开,才说明越有鬼。 濋飞飞可没耐心,她对着人群,大喊道:“喂,你们都让开点!” 接着,濋飞飞以脚重重踏地,使出‘无影踢’,“咚”的一声,那门就被踹开了。 与此同时,门口藏着的一个老人和小孩,被吓得跌倒在地。 “你们就在后边藏着,还不开门?”王父怒道,他冲过去,一把揪起张家小孩的领口,“你说,你昨天看见我儿子了吗?你找我儿子了吗?” 这个张家小男孩面容猥琐,他摇摇头,开口,声音比面容更猥琐,“没有啊,昨天我一直在家里啊。” 那个老人想推开王父,但推不动,便倒地撒泼打滚儿。 王父无奈,放开张家小孩,但濋飞飞可没放过他,只见濋飞飞直接一个拳头砸过去,因为她看这小孩太过不顺眼。 “你要是真没见,为什么躲在门后不敢出来,分明就是有鬼!”濋飞飞怒道。 那个张家小孩被一拳捶倒。 “叮咚”一声,从他身上掉落了一块白银。 元湘灵四人惊讶,濋飞飞收手。 段瑢瑾冷笑一声,对着倒在地上的张家小孩道:“我问你,你这银子哪里来的?” 张家小孩第一反应是要捡起银子,段瑢瑾挥扇,使出龙卷沙尘攻击,那张家小孩便被吹倒在地。 围观群众见到段瑢瑾露了这一手,顿时就安静了。 “段公子,难道这是昨天,你给小光的?”元湘灵问道。 “哼,你们看。”段瑢瑾挥扇,只见地上那银子,泛起了褐色的光。 是段瑢瑾的灵力。 “怎么会这样?段公子,你怎么做到的?”元湘灵惊讶道。 “段瑢瑾,你的银子怎么还能留灵力?”濋飞飞也惊讶至极。 “呵呵,我所触碰过的东西,都会留下我的灵力。”段瑢瑾回答道。 “既然这样说,那这个小子,昨天就是见过小光了?”濋飞飞拔刀,威胁道,“说!这银子怎么在你身上?” 张家小孩捂着脸,“我不知道,你们别问我。” 元湘灵提着灯,加大音量,“这银子已经证明了,不是你的,是昨天,我们给小光的,这就说明,你见过小光,还在他身上拿来了银子,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我....”张家小孩坚持着。 “哼,我们去李家,马家,把那叁个小孩也叫过来。”濋飞飞提议道。 于是,洛静寒留下看着张家小孩,元湘灵他们叁个和王父与村民们,去了李家,马家,挨个把他们家的人押了回来。 现在,叁个小孩一齐跪在地上,王父的脸已经黑成了炭。 那些村民拦住他们的亲属,大家一齐审判。 “说,你们叁个昨天是不是见过小光?”濋飞飞怒道。 叁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珠子滴溜溜转,但无人回答。 他们已经露出了慌张与焦虑。 “你们说啊,我儿子去哪里了?”王父焦急道。 濋飞飞站在叁人身后,挨个给了一脚。 段瑢瑾冷哼一声,“你们昨日在树后藏着,见到了我给小光的银子,等我们走后,便找上小光,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那叁个小孩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那个张家小孩已经点头了。 元湘灵见到他们叁个的表现,更加愤怒了,“你们说,小光去哪里了?” 张家小孩开口,“他....死了。” “你说什么?”濋飞飞道。 元湘灵不敢相信。 段瑢瑾虽是摇着扇子,但面上的愤怒也掩不住了。 “什么?我的儿啊!!!”王父哀嚎道。 小光的奶奶闻言已经昏了过去。 王父抓起张家小孩,扇了他一巴掌,“我的儿在哪儿?” “我带你们去。”张家小孩道。 元湘灵还是不能相信,那个善良腼腆单纯的小光,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就成了他人口中的死人。 姐姐,要买苹果吗? 小光的声音,她还记得,青涩又稚嫩,正如他本人。 小光是弟弟啊,元湘灵还没体会过,有弟弟是什么感受。 短短体会了,体会的是感觉,失去的是生命。 “元姑娘。”洛静寒不着痕迹,唤回了元湘灵的神智。 这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院子,来到了野外,一群人,正跟着张家小孩,由他带路,去掩埋小光尸体的地方, 这是一个废弃的蔬菜大棚。 张家小孩指着地上一个凹陷处,“我们把他埋到那里了...” 第三十六章杀尽荒唐又何妨 王父仰天长啸,他控制不住自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整个人直接往坑里扑,段瑢瑾没有拦他。 段瑢瑾挥挥扇子,那土坑显出原型,在层层沙土掩埋下的,正是一个孩子的尸体。 元湘灵只看到了衣服的边角,洛静寒已经挡在她面前。 抬头,只能见得洛静寒坚定的面庞,因为意志强硬,连面部线条都可见紧绷。 “洛公子,我想看看小光,我想看看,他成什么样了?他怎么会死呢......” 洛静寒没有动摇。 “元姑娘,不要看。” 他是铁了心不让元湘灵看。 但元湘灵就算不亲眼看,用耳朵听,也能察觉到小光的惨状。 王父他们已经把小光的尸体抬上来,小光身上不仅有伤,整个脸部已经毁容,脸部伤痕密集,眼珠外翻,嘴巴鼻子打烂,脸上还可白骨。 整个脸,就已经是被毁掉了,被铲烂了。 小光的奶奶本来晕过去,现在跟过来看尸体,一瞧见小光尸体的惨状,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只是这次,她断气了。 王父正跪倒在小光尸体旁,嚎啕大哭着。 围观村民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是议论了,而是责骂。 “禽兽啊!” “畜生啊!” “不当人啊!” ....... 段瑢瑾没有摇扇子,他握住扇柄的手,已经发了抖。 但他还是保持着冷静。 “你们这三个小畜生!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就能下狠手,杀掉自己的伙伴!你们三个是人吗?”濋飞飞怒骂着,一边骂,一边拔出了刀。 那三个小孩跪地,就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们说,为什么?就为了那块银子,给我老实交代!”濋飞飞吼道。 “是,我们三个本来在野外,刚好看见那位公子给了王小光银子,你们走后,我们去找他,故意把他骗到蔬菜大棚这边来,就...就打死了他,银子,我就拿走了....”张家小孩开了口。 李家马家小孩是他的跟班,所以就没说话。 听了这回答,段瑢瑾摇起了扇子,他兀自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了一块银子,我给的银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不是经常欺负王小光,经常找他要钱?”濋飞飞吼道。 “是....我们零钱不够花了,就找他要.....”张家小孩开口。 段瑢瑾合上扇子,悲哀地凝视着地上小光的尸体,“如此,竟是因财丧命。” 而这边,洛静寒依旧笔直地站在元湘灵面前,他没打算让开。 元湘灵也放弃了亲眼看小光尸体的想法,但她一直在听,听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果不是她要买苹果,段瑢瑾就不会替她付账,就不会把银子给小光,这三个人渣就不会见财起意,从而害了小光的命。 这一切,因她而起。 殊不知,段瑢瑾也..... “我要杀了你们三个畜生!!”本是跪地痛哭的王父,这时暴起,挥舞着拳头就往张家小孩身上砸。 可惜,还没等他的拳头落下,一个人影就横在他面前。 这人身穿官服,像个捕快,又像个县官。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过来的,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去县里,把县里的人叫过来的。 他的出现,神奇又神秘,超脱现实,魔幻离奇。 但现实中发生的事,往往更魔幻。 “你干什么?这三个畜生杀了我儿子?你让开!”王父对着这个县官大吼道。 县官冷冷一笑,“本官已知晓此事,但本官不会允你肆意妄为。” “喂,你是哪里的官?那三个畜生杀了人,你怎么还护着他们?”濋飞飞叫道。 “大人,这是要把他们三个带走?”段瑢瑾冷笑道。 洛静寒已经不再挡在元湘灵面前了,而是与她并肩。 元湘灵提灯,随时准备攻击。 “哼哼,不错,本官就是来带走他们,来人呐!”县官一声令下,村民中又钻出来几个身穿官服的杂役。 他们已经把张李马三个小孩围起来了。 王父见状,崩溃大哭,“苍天啊,还有没有王法啊,我家孩子白死了…..” “当然有王法,本官就是王法,这三个小孩虽杀了人,但他们年纪尚小,本官决定,将他们关押起来,关他们到死!”县官道。 县官的意思很明确了。 “年纪小就可以杀人不偿命?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什么狗屁王法?”濋飞飞怒骂道。 “大胆刁民,竟敢质疑本官的威严!”县官大怒,一声令下,又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杂役,要抓住濋飞飞。 还没等濋飞飞出手,段瑢瑾一挥扇子,龙卷沙尘袭倒那些杂役。 他们几个人,对上普通人,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你们!你们要造反吗?”这县官慌张起来。 “杀人偿命!”一直安静的元湘灵,就在此刻,大声喊了出来。 杀人偿命,难道不是最基本的最简单的原则吗? 年纪轻轻,就能杀人,长大了还得了? 为什么,人性有善恶,而恶总是如此丑陋残忍呢? 元湘灵只感到心口疼痛,钻心的疼痛,她始终没有见到小光的遗容,但她知道,昨日那个鲜活的卖苹果的小男孩,才十二岁的小男孩,今后,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身上的钱财被人惦记,就失去了生命。 杀害他的凶手,也是跟他一样的小孩子,小孩子本该有童真,可张李马这三个人,就是恶魔! 元湘灵回忆着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各种事,从来没有一个是小孩子作恶,人性丑恶,都是那些为了利益而坑害他人的成年人。小孩子本该是良善的,如果变坏,也是长大了会变坏,会作恶。可是,张李马这三个小孩,就已经是恶的化身了。 人性有善恶,出生就决定了吗? 还是,人性本恶?善只是少数? 元湘灵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动摇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只会越来越深。 “你不能把他们带走!我要杀了他们!”元湘灵已经提灯。 “说得好!湘灵!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本小姐今天除了这三害,才是为国为民!你这狗官要保他们,可曾想过,他们若逃出来,哪天再杀人,或者,其他的小孩知道杀人不会偿命,那他们仗着自己是小孩,随意杀人,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这些狗官想过没有?本小姐算是看清了,想明白了,侠存在的意义,就是伸张自己心中的正义!” 濋飞飞已经拔刀。 段瑢瑾摇着扇子,自嘲一笑,“由我而起的罪孽,由我终止吧。” 黄沁镶金扇,闪耀着明亮的光,象征着华贵雍容。 段瑢瑾第一次认识到,他的傲慢,有时会害了别人。 如果定要手上沾血,还是他来吧。 折扇轻摇,霎那间,土地上冒出土刺,把张李马三个小孩穿透。 他们死了,尸体就挂在土刺上。 县官已经吓破了胆,屎尿屁都崩出来了。 濋飞飞并不解气,她走过去,一个一个,砍下了张李马的头颅。 场面血腥,但元湘灵只觉得解气。 王父跪在地上,对着元湘灵他们磕头,只是磕头,感激就够了。 “叔叔,你起来,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元湘灵道。 “哼!本女侠以后就要继续这样,刀斩不义摄鬼神!什么官什么法,什么邪神使者什么普通人,只要本女侠看不惯,通通都得死!”濋飞飞叫喊着。 那些村民也吓破了胆。 可是,张李马一死,风向也变了。 “你们敢跟官老爷对着干,别连累我们啊!” “你们几个惹的事,牵连了我们整个周店村,我们多倒霉啊!” “王小光他爹,你儿子死都死了,现在你怂恿外人跟官老爷对抗,你这不是害我们整个村吗?” ………. 王父站起来,又跪下,对着众村民磕头。 然而这些村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有的甚至拿起石头,砸到王父身体上。 那个县官趁机站起来,刚站起来,就被洛静寒一剑穿心! “洛公子?!你怎么?!”元湘灵瞪大了眼睛。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呵呵呵呵,早就说过,我们之中,唯有洛兄才是真正的狠角色。”段瑢瑾摇着扇子,对洛静寒投去赞赏的眼光。 “你也不差。”洛静寒收剑。 “哼,想必洛兄跟我想得一样,多说废话总是无益的。”段瑢瑾转头,对着周店村的村民,“你们都看清了吗?杀死县官的是谁?” 那些村民彻底跪服,连跑都不敢跑,话也不敢说。 那些倒地的杂役,也都大气不敢出。 “你们看清了,记住了,今天,杀死三个畜生的,是我们四个,杀掉县官的,也是我们四个。”段瑢瑾冷冷道。 “王父,你起来。” 那个王父站起,他已经不知做什么样的反应,来感谢元湘灵四人了。 儿子死了,仇人也死了。 短短半天,恩仇并现。 元湘灵却注意到,就在此时,王小光的尸体,冒出了黑气! 难道,邪神力量又要作祟了? 她想跑过去,可是洛静寒又一次,挡在了她面前。 “洛公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看小光?”这次,元湘灵的话音带了怒意,轻微的怒意。 洛静寒瞳孔放大,接着又垂眸,不去面对元湘灵。 “元姑娘,你还是不要看为好,我们之中,只有你会承受不住,你若看了,后悔终生,愤恨终生,这不是你能承受的。”段瑢瑾劝道。 “湘灵,你别看,我只看了一眼,恨不得自己以后当瞎子,这辈子,我也忘不掉了。”濋飞飞跟着劝道。 “好啊,你们都不让我看,那我不看,可是邪神的力量,我们再不管,就要出事了!”元湘灵急道。 然而,邪神力量象征的黑气只冒出了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了。 王小光,没有变成邪神使者。 王父也疑惑,“姑娘,我儿子怎么了?什么是邪神的力量?” “那只是一种自然现象,王父你不用多想。”段瑢瑾解释道。 “可是…”濋飞飞还想多说几句。 “洛公子,你不要再拦我了!”元湘灵绕过洛静寒,这次,洛静寒动摇了,他跟在元湘灵身后。 元湘灵只瞧了一眼王小光被捣烂的脸。 “啊!!!”元湘灵的铃兰花灯掉在地上,整个人向后跌倒。 洛静寒及时揽住了她! 元湘灵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全身颤抖,“魔鬼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鬼!丧心病狂!为什么要这样!” 洛静寒皱眉,揽住元湘灵的手稍微收紧,想要带元湘灵去别处。 “洛公子,我没事。”元湘灵此时却恢复了平静,她离开洛静寒的揽抱,又一次走到王小光的尸体旁,这次,没有看他的脸,而是伸手,手掌心泛着绿色的光。 王小光尸体旁的泥土里,开始长出植物,一丛丛、一簇簇、绿色植物。 “湘灵,你在做什么?”濋飞飞跟过来。 元湘灵不语,直到那些植物将王小光掩埋,直到他的尸体,与植物融为一体。 这样,邪神的力量还会污染小光吗? 应该不会了吧… 元湘灵的灵力耗竭,再一次,向后跌倒。 这次,濋飞飞抢在洛静寒前边,揽住了元湘灵。 “你怎么那么傻?” “飞飞,我们走吧,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元湘灵神色恹恹。 段瑢瑾靠近王父,悄声跟他嘱咐了几句。 村民们还呆在原地,那些受伤的杂役,也呆在原地,但他们不敢动。 四人已经离开,王父也离开。 他们一齐出了周店村,沿着官道,去了铁沙。 段瑢瑾给了王父一些银钱,让他自寻生路。 曦盛国的巡游之路,算是结束了。 黄沙漫漫,烈日炎炎,铁沙国,他们来了。 第三十七章大漠荒都风沙起 旭日高悬,薄云万里,广袤的空中,盘旋着几只猎鹰,顺着鹰的眼光俯视,只见苍茫大地,无边荒漠,无际的褐色,干枯的胡杨木,静静矗立着。 在这戈壁中,一行骆驼队缓慢前进着。 “叮铃,叮铃。”驼铃清脆,韵律有秩。 这是一条很长的队伍,队伍前侧的骆驼,身形巨大,均驮满了货物,被行商客牵着,而队伍末尾,有两只瘦骆驼并排行走,每只骆驼都载着一男一女。 这四人正是元湘灵他们。 原来,他们四人离开周店村后,在边境处找到了这骆驼商队,段瑢瑾租了两只,以便载他们。 不然,靠人力或骑马,是难以支撑在大漠中的。 不过,当下,也快支撑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没到啊,本小姐又热又渴.....” 濋飞飞宛如一个蔫了的茄子,软趴趴的,身子向前倾倒,趴在驮峰上,而在她背后,仅有坐具相隔,便是段瑢瑾,哪怕在骆驼上,他也能一手扶着坐具,另一只手摇着扇子。 “呵呵呵,濋女侠,这才到哪儿啊,你这就不行了?” 与他们并排的,是元湘灵和洛静寒。 元湘灵也是支撑不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坐骆驼,如此可爱沉默老实的动物,虽然勾起了她强烈的兴趣与好奇,但是沙漠的炎热干燥让她难以适应。 元湘灵,比濋飞飞还要软绵绵,她两只手搭在驼峰上,脑袋垫在胳膊上,眼睛紧闭,嘴唇干裂。 “呼....真的好累啊....”元湘灵道,语气就像撒娇。 洛静寒在她背后,笔直地坐着,两只手不拉坐具,身子也稳定。他的坐具旁挂着两个牛皮水袋,他将两个都打开,把其中一个的水,灌到另一个了,没有灌满,只是少灌了一些。 “元姑娘。”洛静寒就叫了声元姑娘,从背后给她递过去水袋。 “啊,谢谢你,洛公子....”元湘灵接过,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喝完后,她又将水袋递回去。 二人默契异常,这一路来,已经很多次这样了。 “奇怪,我的水袋怎么还没喝光。”元湘灵趴着自言自语道。 濋飞飞有时会转头,偶然瞥见洛静寒的动作,她很诧异,但她不会多说话,只是会大声吐槽。 “哎,本小姐就是惨,水都快喝光了,都快渴死了,也没人关心啊。”她故意用段瑢瑾能清楚的声音说着。 “呵呵,濋大小姐,本公子也说过很多次了,我的水袋还满着呢,我不介意与你共享。” 段瑢瑾回应道。 “呸呸呸,你少恶心我了,谁要跟你共用一个水袋啊,你的嘴用过的东西,本小姐才不用呢。” 濋飞飞想象着,水袋上有段瑢瑾的唇留下的痕迹,她自己再用,不就是等于.... 啊啊啊!简直都不能想,太恐怖了! “少说几句话吧,越说话,你嘴巴越干。”段瑢瑾道。 濋飞飞“嗯”了一声。 一开始,元湘灵濋飞飞以为,过了边境,就是铁沙国了,然而在路上,段瑢瑾对他们叁个详细解释了铁沙国的区域划分。 原来,整个西北大荒沙漠区,并不是只有一个铁沙国,而是铁沙规模最大,范围最广,耶律一族建立了帝制,铁沙便成了国家。塞外多民族,除了耶律一族,还有哥舒一族掌管的荒都,赫连一族掌管的鎏金城,只是荒都和鎏金城与铁沙相比,算不上大国家。因此,铁沙国就成了整个西北的代称。 没来过西北的人,自然不知道,因为一些书籍记载,只是将铁沙国作为这片区域的代表。所以,段瑢瑾一开始跟元湘灵叁人解释的时候,他们叁个都各有反应,洛静寒久居长泽雪山,除了练功基本不过问世事,初次下山便是随邱忘言来到梵净岛,其他地方从未去过。 但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大事,稍微惊讶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元湘灵濋飞飞却来了劲,此前,二人曾多次私下交流,猜测段瑢瑾是铁沙国的皇室贵族,所以,他一说西北的皇室是少数民族,耶律哥舒赫连之类,二人的猜测便不成立了。 但濋飞飞依然执着于让段瑢瑾交低,让他坦诚相待,不过,段瑢瑾还是笑着糊弄过去了。 现在,四人随着骆驼队,进入了荒都之地,而这批骆驼队,只是经过荒都去往铁沙国行商的,他们把元湘灵四人送到荒都的驿站就可以了。 烈日炎炎,热浪翻涌,蓦地,大地响起一片战栗之声。 “轰隆隆!”由地面带来的震颤让元湘灵来了精神。 “怎么了?”元湘灵抬头,张望着。 段瑢瑾脸色一变,随即一笑,“沙匪来了。” 骆驼队领头的商贩也注意到了,他们即刻调转骆驼的方向,领头人神情慌张,动作慌乱,大喊着:“快跑啊!” 来不及了,那群沙匪骑着棕色的健马,宛如蝗虫过境,迅疾猛烈,像鹰的利爪,无情攫取众人性命。 为首的沙匪耍着弯刀,一个横劈,砍下了领头商贩的脑袋! 差不多有十个沙匪,已经围住了他们。 濋飞飞见状,已然拔刀,脚踏驮峰,马上就要反击。 段瑢瑾摇着扇子,快言快语,“不必留情。” 而元湘灵也反应过来,她不会轻功,但洛静寒已携着她下了骆驼,脚一沾地,元湘灵挥灯,施展藤蔓术,漫天的藤蔓从地底破土而出,转瞬间,所有沙匪,都被藤蔓缠绕住了。 濋飞飞冷哼一声,双手一抖,双刀飞旋,红色利刃飞舞,再飞回手上,已经割掉了两个沙匪的脑袋。 段瑢瑾面容冷峻,他朝洛静寒瞥了一眼,刚好,洛静寒看到了。 洛静寒懂他的意思,因为,他也一样。 二人同时动手,土刺和冰凌同时冒出,扎穿了其余沙匪的身体。 那些马匹已经吓跑了。 就这样,如蝗虫过境势不可挡的沙匪,转瞬间,就被消灭了。 是沙匪不幸运,遇上了元湘灵他们。 是商人幸运,有元湘灵他们跟着。 术法消失,地上只剩沙匪的尸体,元湘灵这才仔细观察,这些沙匪都留着一种奇特的发型,整个头都剃光,只是在脑袋后留一片头发,扎成鞭子,很像老鼠的尾巴。 劫难余生的商贩想要跪地感谢元湘灵四人的帮助,段瑢瑾冲他们摆摆手,“快赶路吧。” 头领商贩的尸体和沙匪的尸体,就躺在地上,无人再管。 这是大漠的规矩,若有人死,不用掩埋,自有苍鹰去觅食。 四人又回到了骆驼上。 骆驼队出发。 段瑢瑾摇着扇子,解释道:“这些沙匪是哥舒一族的人,他们盘踞边境,以抢掠为生,不仅抢货物,人也会杀光,不论老幼。” “什么?照你这样说,一共有多少沙匪,我们难道只....”濋飞飞道。 “哼。沙匪可多了去了,只不过刚才那些命中该死,遇上我们了。”段瑢瑾冷冷道。 元湘灵发现,段瑢瑾自提到哥舒,神色就不太对劲了,“段公子,既然沙匪是哥舒一族的人,那他们,哥舒的官员不管吗?就任由沙匪在边境做坏事?” “呵呵,元姑娘,大漠可跟中原不一样,尤其是荒都哥舒,曦盛的那套官学规则,在这里可不适用。哥舒族以抢掠起家,流淌着劫掠的血,在常人看来,他们是匪患,但在哥舒族人自己看来,他们是英雄,他们以抢掠别人的财富为荣。”段瑢瑾解释道,一抹荒凉的嘲笑始终挂在他嘴边。 “还能这样?这也太野蛮了吧。”元湘灵不能接受哥舒一族的行为逻辑,她生性平和,永远也无法理解“侵略”“抢夺”这种最有攻击性的行为。 她联想到刚才那个沙匪,轻轻松松就砍下了商贩的脑袋,如果没有他们四个出手,那这些商贩全都要死了,货物还要被抢去,说不定,就连可爱的骆驼都要惨遭毒手。 “段瑢瑾,你怎么这么清楚,你是哥舒一族的人?不对,你姓段。”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呵呵,蠢。本公子生来慷慨大方,哪里像那些强盗。”段瑢瑾讽刺道。 “可是,没有人管这些哥舒人,他们继续作恶,会伤害很多人啊。”元湘灵道。 段瑢瑾没有回答。 刚好,骆驼队来到了一个驿站,元湘灵四人驻脚歇息,骆驼队继续上路,去往铁沙。 驿站外摆着许多方桌,和曦盛野外的茶摊酒肆没多大区别,四人一坐下,就有一个小二模样的男子,给四人摆上铁腕,拿着铁壶,开始倒水。 然而,倒出的不是纯净的水,而是一种黄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元湘灵问道。 “好难看好恶心啊。”濋飞飞嫌弃道。 段瑢瑾呵呵一笑,“这是沙棘汁,你们尝尝。” “段公子,什么是沙棘汁啊?”元湘灵问。 “这是大漠中的一种果实,可以用来作饮品。”段瑢瑾答道。 “为什么不喝水呢,是水不好喝吗?”濋飞飞道。 “水最稀缺,并不是人人都喝得起的。”段瑢瑾懒懒道。 元湘灵端起碗,尝了一口那个沙棘汁。 “略略略。”元湘灵吐着舌头,“....不怎么好喝。” 濋飞飞闻言也端起碗,尝了一口,“我呸,真的好难喝啊!” 段瑢瑾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的水袋递给濋飞飞,“濋小姐,凑活用吧,再挑,你不怕真渴死?” 这次,濋飞飞接过,特意用手擦了擦袋口,这才喝了下去。 而洛静寒没什么反应,端起碗,一饮而尽。 段瑢瑾调侃道:“瞧这一路上,把我们洛兄渴得,一心为奉献,从未想自己啊。” “啊,段公子,什么意思,洛公子,你怎么了?”元湘灵疑惑道。 “段兄,安静些。”洛静寒淡淡道。 段瑢瑾只愣了一瞬,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洛兄,这可是你第一次....好,我闭嘴。” 段瑢瑾非常得意,他终于对洛静寒调侃成功了。 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就在此刻,驿站的另一半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喊,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暴打一个小男孩,而一个更小的女孩正抱着那个青年男子的腿,哭喊着,祈求着。 “呜呜呜呜呜,放过哥哥吧,不要再打了。” 那个青年男子闻声,揍得更狠,但那个被打的小男孩,一声不吭。 拳头脚踹落在他身上,他无动于衷。 元湘灵看不下去了,她抓起铃兰灯,刚想站起来,濋飞飞已经拔刀了,她也看不下去了。 段瑢瑾却同时制止住了她们二人。 “大漠不比曦盛,不要冲动。” “可是,那个小男孩快被打死了啊。”元湘灵急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哪里都适用!”濋飞飞喊道。 段瑢瑾还是没让她们行动。 就在此刻,那个青年男子不再打了,而是蹲下来,细细察看小男孩的身体。 “小子,你可真抗揍啊,是个好苗子,爷这里有个赚钱门路,你要是愿意,爷就不计较你偷钱了。” 小男孩站起来,小女孩已经扑到了他怀里,呜咽着。 “哥哥,你没事吧,呜呜呜呜....” 小男孩抱住妹妹,安慰道:“我没事。” “你有什么门路?” “嘿嘿,大爷我可认识角斗场的老板,我把你卖进去,你之后在里边混,自己能赚钱,也不用当贼偷了,怎么样?” 小女孩眨着无辜的眼睛,“哥哥,什么是角斗场呀?我不要卖哥哥,我不要卖哥哥....” “妈的,小屁孩别打岔!”那个青年男子吼道。 “别凶我妹妹!”小男孩也吼叫着。 “个蛋玩意,跟老子横!”青年男子又发怒,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这次,不等元湘灵出手,段瑢瑾挥扇,那团褐色光粒攻向男子,他还没看到,整个人中了招,仰面栽倒。 小男孩见状,迅速拉着妹妹,跑过来就要冲着段瑢瑾磕头。 “行了,不用。”段瑢瑾道。 元湘灵站起来,俯身,关切道:“你们为什么要偷钱啊?你们没有家人吗?” 这俩小孩,灰头土脸,穿着有破洞的麻衣,光着脚。 “就是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干什么都不能偷钱啊。”濋飞飞道。 那个小男孩这次真的跪下了,“我们的父母早就饿死了,我跟妹妹相依为命,流浪过活,乞讨为生,最近,真的一分钱都要不到,可是妹妹要吃饭,我没办法,只能偷钱了....” “好了,不用说了。”段瑢瑾打断小男孩,“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行偷窃之事,也不要去角斗场,去了,死得更快。” 这次,段瑢瑾没有施舍给小男孩银钱。 元湘灵心中也在暗暗思索,依段瑢瑾的性子,必定是会大发善心,施舍钱财。 但这次,他没有,他再也不会了。 有些时候,钱财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施舍,也是一种傲慢,段瑢瑾,不想再傲慢。 小男孩小女孩道谢后便离开了。 “段公子,你刚才说的角斗场,是什么地方?”元湘灵问。 “是啊,段瑢瑾,解释一下呗。”濋飞飞道。 段瑢瑾冷笑一声,启唇回答。 第三十八章角斗兽斗人斗 “哼,这个所谓的角斗场,建在荒都与铁沙的边境,角斗,就是台下人与人斗,人与兽斗,台上人们观看这种争斗的过程。”段瑢瑾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就像民间斗蛐蛐,斗鸡那种?”濋飞飞问道。 “可以这样认为,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了才知道。”段瑢瑾暗示道。 “段公子,你要带我们去看?”元湘灵道。 “呵呵,元姑娘,并不是我带你们,而是依你们的性子,你们一定会去看的。”段瑢瑾道。 元湘灵想着段瑢瑾话中的意思,这样听来,段瑢瑾不仅知道角斗场,还去过了,但他并不想再去。 这是关键。 “段公子,这个角斗场,是铁沙国的,还是荒都的呢?”元湘灵问道。 “建在边境,但属于荒都,这可是哥舒贵族的爱好。”段瑢瑾冷冷道。 “哎呀,别废话啦。反正这一路上,也没怎么看见邪神使者的影,去那个角斗场看看呗。”濋飞飞提议道。 “啊?早知跟着那骆驼队伍了。”元湘灵道。 “呵呵,不用灰心。”段瑢瑾狡黠一笑,他站起身,走到野地里,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并拢,做成哨子形,放在嘴边。 “吁!”尖锐的气鸣声自段瑢瑾口中发出。 他这声响大,连带着屋顶上的乌鸦都惊飞了。 与此同时,地面又开始颤动,不过这次的颤动声小,元湘灵打眼望去,只见两匹棕色的马,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 好像是沙匪的马! 那两匹马听到动静,奔腾着,最后,停在了段瑢瑾面前,而段瑢瑾挨个抚摩了马头,那马就顺服了。 元湘灵都惊呆了! 他们叁个也走过去,跟段瑢瑾站在一起。 “段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不是沙匪的马吗,为什么你能召唤他们?”元湘灵问道。 “是啊,段瑢瑾,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哥舒的人吗,怎么连他们的马都能.....都给叫过来!”濋飞飞喊道。 “呵呵呵呵...”段瑢瑾轻轻抚摩着马头,“我自然不是哥舒的人,只是曾了解过,哥舒的沙匪饲养马群,会用这种特殊的口哨声作为信号。这些马是沙匪养来用作战马的,沙匪死了,马群就会四散而奔,但如果能听到它们熟悉的声音,它们就会再次出现。” “还真是神奇!”元湘灵感叹道。 “都说马与主人一条心,看来,这些沙匪的坐骑,都不忠于他们啊。”濋飞飞讽刺道。 “哼,万物有灵,骏马怎能居于匪类之下。”段瑢瑾嘲讽道,接着,他笑笑,“濋飞飞,元姑娘,这次,我们怎么坐?我倒是想和洛兄同乘一匹马,就怕他不愿意啊。” 洛静寒面无表情,开口道:“我不愿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大笑起来。 元湘灵濋飞飞似乎没弄懂,二人之间发生什么了。 “你鬼叫什么啊,洛静寒肯定不想跟你在一起啊,你这张嘴,又损又坏,也就只有本小姐不嫌弃你了。” “哈哈哈,好,上马吧,濋大小姐。” 元湘灵跟着洛静寒,洛静寒没有言语,扶着她的腰,就把她托到了马上。 洛静寒也上马。 四人出发。 这是第一次,元湘灵与洛静寒,同乘一匹马,二人虽然没有贴很近,但颠簸起来,元湘灵的背还是会碰到洛静寒的胸膛。 洛静寒的心跳,是沉稳的。 道袍的味道,是冷冽的,似梅花,似雪松,是雪山的味道。 而洛静寒的眼睛,又犹如一汪湛蓝静海。 在他怀里,没有少女心扑腾,没有大气不敢喘,有的,竟是,安定。 风是没有方向的,是疯狂的。 海却是,沉稳的,踏实的。 元湘灵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在洛静寒怀中,感到自然安心又放松? 柳凌风,似乎成了久远的记忆..... ......... 四人纵马,在午后便到达了那个角斗场所在之地。 广袤的沙漠,不变的荒凉,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宛如鸟巢,就显现在一片空寂中。 然而,有了人的存在,空寂就成了热闹。 角斗场门口,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各式各样的人,穿着不同的服饰,大多数为男人。 元湘灵四人下马,将马寄放在路边的看守处。 “世间竟有这样的建筑!”元湘灵慨叹道。 “你们西北地区,果然和中原不一样啊。”濋飞飞附和道,“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看呢?” “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段瑢瑾没有回答。 不过,在这条队伍中,有两个人引起了段瑢瑾的注意,这二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已有些年纪,皆身穿普通衣服,妇人戴着面纱,气度华贵,男子则英明俊武,气宇轩昂。任谁看,都不会将这两人视为普通人。 当然,这一男一女也注意到了段瑢瑾他们,段瑢瑾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焦点,而洛静寒的道袍与冷淡气质,很难让人忽视。 不过,那英武男子没在看他们两个,他在看元湘灵。 元湘灵只是感觉有道犀利的眼神射向她,再抬头,竟然没找到视觉来源。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 “元姑娘?”洛静寒道。 “啊,洛公子,我没事。”元湘灵道。 元湘灵没注意到,但洛静寒早就注意到了。 他与那英武男子,已经眼神交锋过了。 争斗往往开始于细小的瞬间。 段瑢瑾心细如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怎么没注意到? “洛兄。”段瑢瑾提醒道。 洛静寒敛了神色。 四人站去了队伍的末端,段瑢瑾又开始介绍这角斗场的规则。 角斗场有上午场和下午场,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赶在了下午。 队伍越走越短,入口处,站着一个上身赤裸筋肉狰狞的哥舒壮汉,他脚下放着一个铁桶,桶里装满了银钱。 进去观看角斗比赛,是需要付费的。 哥舒贵族不用付费,但是对于普通人,每个人就必须要缴纳一定的钱财。 轮到元湘灵他们,四人站立的顺序是段瑢瑾在前,濋飞飞在他后边,元湘灵在濋飞飞身后,洛静寒则站在元湘灵后面。 段瑢瑾掏出一锭小型黄金,扔进铁桶,对哥舒壮汉道:“四个人的。” 那哥舒人见了黄金,两眼放光,口中发出乌拉一声,便让元湘灵四个进去。 一进室内,元湘灵再次惊叹,只见室内是一个露天广场,底部是沙地。由底部自下而上,是一层层的台阶,台阶上坐了观众,而有一处,明显有别于台阶的地方,那是一块自顶端延伸出来的墙体,那才是最高层,里面坐满了人。台阶上的这些观众,倒也不密集。 而那个沙地,一分为二,其中一片区域,布满了各种陷阱,像一条跑道,一条路,摆放着各种机关陷阱障碍;另一片区域则是空地。铁丝网荆棘栏围绕着沙地,将台上与台下隔绝开来。 段瑢瑾带领众人,挑选了一处位置,纵向高度接近顶层,水平位置刚好在两片区域之间,可以看清所有发生的事。 台阶是沙土砌成的,坐下去,还能感受到热量。 比起热量,元湘灵更难以忍受的,是空中弥漫的汗臭气息,整个场内散发的,浓郁的汗臭,血腥,以及其他怪异的,甚至发酵的腐臭气息。 刚一坐下,元湘灵感到自己又被一道目光给锁定了,但她看不到是谁,只是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增强。 “这角斗表演,倒是表演个什么呢?”濋飞飞自言自语道。 像是要回答她的话,台下沙地上出现了一个哥舒人,这人身穿华服,神态恭敬,他虽是站在台下,看着是面对所有人,但他讲话的方向,是对着最高层。 “大人们,表演这就开始!” 这哥舒人讲完,自动退场,与此同时,台下两个区域,开始有人上场。 元湘灵注意到,每片区域都有一个对应的小门,那些表演的人,从门里出来。 在那个障碍路区域出现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面黄肌瘦,头发杂乱,身上只穿了一条四角裤! 而另一片区域,出现了两个男子,他们看起来身体稍微强健,但依旧只穿了一条四角裤,而且手和脚都缚有铁链,不妨碍行动,但是被铁链桎梏着。 元湘灵只瞧了一眼,就底下了头,这场面太赤裸太直接,虽然身体有衣物遮盖,但那些男子也并不是可以直视的。 洛静寒侧目注视着元湘灵。 濋飞飞大叫道:“干嘛不穿衣服?什么毛病,你们沙漠人民风如此开放?” 段瑢瑾冷笑一声,“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你们中原讲究礼义廉耻,可这套,在野蛮之地是行不通的,况且,对于死人来说,穿不穿衣服,也无甚所谓。” “死人?段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元湘灵抬头问道。 “哼,表演已经开始了,你们看吧。”段瑢瑾道。 元湘灵望去,首先,那个布满障碍的区域,那个男子,他站在了路的起点,没有人提醒,没有人喊开始,没有仪式,他站上去,然后,开始沿着路奔跑,翻越障碍,翻越铁蒺藜,铁钩子等等。 有一个障碍,是他要用手挂在栏杆上,以手的力量过了这栏杆,到达对面。 栏杆是高的,底下是尖细密集的木桩,但是栏杆之间的距离很大,对成年男子来说,是很难从这个栏杆,挂到另一个栏杆上。 于是,一个手滑,这个男子摔下去,被细木桩捅到底了。 “!”元湘灵感到自己的心都揪紧了。 生命的逝去,就在瞬间。 此刻,在场的所有观众,都没有大反应,好像一个人被穿透,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什么鬼?”濋飞飞叫道。 段瑢瑾冷哼一声,示意他们继续看。 继续,那个男子死了,又有一个男子站到路的起点,一样的顺序,一样的步骤,可惜,他也不小心,手没抓住栏杆,在另一个位置,掉下去被细木桩穿透了。 再继续,门里又出现了一个男子,还是同样的路径,这次,他就只差一点能顺利通过栏杆了,可是最后力竭,也掉下去,被木桩扎透。 然后,又一个男子,他通过了栏杆木桩障碍,下一处障碍是跳跃陷阱,他需要从一处跳到另一处,而底下放着的,是绞肉机,很遗憾,他没跳过去,人一掉进绞肉机,肉体成了粉末。 元湘灵下意识想吐。 “呕......” 濋飞飞也受不了了,“这种表演算什么?给谁看的?谁这么变态?” 段瑢瑾冷笑着,“你们看另一侧。” 他指的是另一片区域,就在障碍表演进行时,那片区域的两个男子开始了格斗表演,二人扭打在一起,用拳头,你锤我,我锤你,用铁链,你勒我,我勒你,用牙齿,你咬我,我咬你。 这片区域的观众呼声大,毕竟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野蛮原始拼斗,最能唤起男人的兴趣。 扭打在一起的二人,一个眼球已经被捣烂,另一个鼻梁被打碎。 他们分的不是胜负,而是生死。 二人缠斗在一起,那个鼻梁被打碎的男子一口咬到了眼球被捣烂的男子的脖颈处。 “哧”的一声,血喷涌如柱! 观众爆发惊呼与掌声! 元湘灵感到恶心与厌恶! 她还来不及对这个场景表露太多情感反应,因为鼻梁被打碎的男子刚咬死眼球被捣烂的男子,场内就出现了另一个男子,这个男子身形高大,稍显强壮。 碎鼻梁男子再跟壮男角斗,他刚胜利,满脸是血,气势骇人,但壮男气势稳健,他抬手一个肘击,正对着鼻梁处,碎鼻梁男子痛苦倒地,壮男使出泰山压顶一招,从天而降,坐死了碎鼻梁男子! 观众再次爆发惊呼与掌声! 元湘灵已不愿再看! 凶狠,野蛮,残酷,暴虐! 为什么他们要殊死搏斗,这种血腥的东西,就是表演? 壮男胜出后,又有另一个大壮男登场,二人互博,拳拳到肉,脚脚断骨。 大壮男更有优势,他凭借体型优势压倒了壮男,挥舞着带铁链的拳头砸向壮男的太阳穴。 重拳出击,招招致命,大壮男动作生猛,很快就把壮男的脑袋砸裂开,脑浆崩裂一地。 观众爆发出雷鸣的掌声与惊呼! 元湘灵已经忍不住了! “段公子,这种场面叫表演?” 濋飞飞也不想再看了,这些男子的搏斗,完全没有战斗的意义,战斗虽然拼生死,但也有战斗的美学与美观,但这些人,完全就是以最丑陋最原始最凶残的方式,玷污了战斗的意义。 段瑢瑾早就料到她二人的反应。 他冷笑一声,“还没结束呢,你们继续看啊。” 第三十九章纷争起背离心 po1 8a m.c om 元湘灵把眼神转回台上,那个布满障碍的区域,尸体差不多堆满了,但是人一个接着一个,继续挑战。另一片区域,大壮男砸死壮男后,场内出现了一只老虎,这老虎脖子上也拴着铁链,看不见铁链的另一端,大壮男面露惧色,恐惧也就几秒,老虎已经扑到了他身上,虎爪迅猛,抓破了他的脸皮,虎口大开,咬断了他的脖颈。 这次,观众发出的不是掌声了,而是叹息、惋惜。 “这种角斗场,到底是谁建立的,为什么要弄这种表演?”元湘灵气愤道。 段瑢瑾瞥了一眼最高层,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最高一层,坐满了的,都是留着鼠辫的哥舒人。 “哥舒人怎么那么变态!”濋飞飞愤恨道。 “呵呵,那些是哥舒贵族,在场下厮杀的,都是荒都的平民。”段瑢瑾解释道。 “段瑢瑾,这个角斗场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几个,只有你最清楚。”濋飞飞认真道。 “呵呵,这个角斗场建立的年岁已久,差不多百年了,通俗一点,它就是哥舒贵族用来取乐的,不过,这几年,似乎有了其他用途。呵,这些上场的人,比谁都清楚规则,但他们宁愿豁出命去,也要上台表演,因为表演一次,酬劳丰厚,据我所知,按曦盛的银钱来算,他们登台表演一次,就能得到一两银子。” “可是,他们都死在场上了,挣来了钱,也没命花啊!”濋飞飞道。看好文请到:m iqin gw u.co m “对啊,这种就是送命的表演,为什么这些人还要上台呢!”元湘灵道。 段瑢瑾摇着扇子,“因为钱啊,哪怕会送命,能赚到钱,他们也甘愿。荒都的贫穷非你们能想象,贵族与平民,一个活在天上,一个活在地狱。而且,他们进来就会签卖身契,一般是一年为期,可是,一般,没有人能活一年。” “段瑢瑾,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濋飞飞冷冷道。 “呵,濋女侠,我是什么人,这重要吗?来过看一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段瑢瑾冷冷道。 “哼,本姑娘看这一次,以后,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想看这种变态玩意儿!”濋飞飞怒道。 “你以为我想?既然存在,那么无可计数的人,死在这场下,也是无可奈何的。”段瑢瑾道。 听着二人的话,元湘灵表面镇定,内心已经炸裂,已经沸腾。 贵族们高高在上,观众们渲染气氛,角斗表演者奉献生命。 就为了一两银子。 因为贫困,他们找不到别的出路,只能来这里,出卖尊严,践踏生命。 有需求,就有供应。 “可是,段公子,如果荒都的平民,都不愿来这里,那么,这个角斗场是不是就无人再看了?”元湘灵问道,她很希望是这样 “或许。不过,依哥舒贵族的做法,他们会去劫掠平民,强迫他们来表演。”段瑢瑾道。 “本小姐真是受够了!这大陆上怎么还有这样野蛮的种族,为什么我之前从未在话本里看到过!”濋飞飞叫道。 “沙漠与中原文化不相通,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段瑢瑾道,“只是,同一族类也有好有坏,并不是这个种族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既然这样,那么那些哥舒贵族,就是最可恶最可恨的了!”元湘灵握紧铃兰灯。 段瑢瑾的面上再一次闪过悲凉的笑,他嘴角轻扯,“嗯”了一声。 场上的表演还在继续,障碍物那一侧,各种的障碍陷阱里,已经堆满了尸体,绞肉机粉碎的身体残渣,也快要溢出了。 已是午后,日影西沉,穿过空顶,日光照射在那死在木桩上的层层尸体之上,给他们本就黝黑干瘦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色。 他们的眼珠,开始变得浑浊,已经有苍蝇盘旋在旁边了。 台上,段瑢瑾侧抬头,刚好可以看到最高层坐着的哥舒贵族们享受愉悦的表情。 这些哥舒贵族养尊处优,皆身穿华服,衣服上镶金戴玉,他们都留着鼠尾辫,但可从辫子长度来判断,哪些是贵族,哪些是沙匪,哪些只是普通人。 高层的这批哥舒贵族,辫子最长。 段瑢瑾收回目光,在心里冷哼一声。 元湘灵没有继续看台上的表演,她,陷入了沉思。 关于邪神使者的思索 首先,第一个,黑熊精,被人类抓走,活熊取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对人类只有恨,无尽的恨,滔天的恨。第二个,阴婚女鬼,活生生被钉死在棺材里,她该恨谁?第叁个,采生折割的人面狗,恶钙猖獗,人面狗该恨谁?第四个,王小光,他没变成邪神使者。或许,邪神没有在他体内寻找到任何恶念吧。 那么,邪神使者就是遭受过人类的折磨,对人类怀有滔天恨意的存在。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回到眼前,台下,那些角斗的人们,他们又是否会对哥舒人产生恨意,对上台观看的所有人,产生恨意。 痛恨人类,进而消灭人类,这难道不是邪神使者该做的事? 可是,他们没有成为邪神使者。 他们,只是为了一两银子,玩弄着自己的生命和尊严。 因为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在贵族眼中,平民的命,堆成的尸山血海,都不如他们一时的快乐。 那么,假如这些平民,某一个因为痛恨贵族,成为了邪神使者,从而报复这些贵族,这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邪神使者是会杀尽所有人的。 元湘灵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濋飞飞叁人。 段瑢瑾沉吟道:“确实,这么多次了,每次的邪神使者,背后都有遭受折磨的经历。” 濋飞飞也点点头,“既然这样,那这底下表演的人,会不会哪一天,也会变成邪神使者?” 元湘灵幻想着,如果,此时此刻,底下那些可怜的荒都平民,某一个因为受够了这残酷的对待,从而成了邪神使者,开始疯狂屠戮在场的所有人,那么,他们四个,就要阻止邪神使者。 但这从源头上,本就不是邪神使者的错啊。 是人,是恶人。 人有好有坏,可为什么,元湘灵觉得,恶人总是占大多数?动摇的缝隙裂开,就会越裂越大 “元姑娘。” 一直静默不语的洛静寒察觉到元湘灵的恍惚,出言唤她。 “啊?洛公子,怎么了,我刚刚走神了。”元湘灵回过神来。 “无事。”洛静寒道。 “哦,洛公子,似乎你总是能注意到我呢,总是能及时把我叫回来。”元湘灵忽地感慨道。 洛静寒也没料到元湘灵那样说,他不会多语,多解释什么,便将眼神投去了台下。 场上的表演还没结束,尸体堆成了小山丘,鲜血浸染了黄沙,只一眼,洛静寒就别过头来。 他还是更愿意把眼神放在元湘灵身上。 碧绿的大眼,清纯可爱的容颜,轻盈灵动的身姿,纯善的内心。 她是洛静寒眼中,唯一的亮色。 不容许,别人觊觎。 洛静寒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坐到台阶上时,他就又察觉到了,锁在元湘灵身上的视线,那个男人 他坐在元湘灵四人的对面,洛静寒就算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因为那个男人看元湘灵的眼神,灼热沸腾,就像岩浆。 洛静寒无法理解情绪情感这种高浓度的东西,但他无法忍受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元湘灵。 抓取猎物的眼神 当然,段瑢瑾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一直没猜出那妇人与男子的身份。 就在元湘灵几人各有所思时,台阶上的观众突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呼喊,有的观众,还挥舞着双手,往台下撒钱。 怎么回事? 元湘灵发现,那个布满障碍的区域,路的尽头,站立着一个男人,他成功通过了,在数不清的尸体上,终于有一个人,活下来了。 怪不得那些观众会惊呼。 另一侧,人与人的角斗区域,站在台上,换成了两个小男孩,依然是只穿着四角裤。 这两个小男孩手脚缚有铁链,神色麻木,没有人开始,他们一站在场上,角斗就开始了。 小孩之间的扭打厮杀与成年人没有不同,都没有拳法招式的讲究,只要打死对方就行。 他们扭打着,口中发出的叫喊声还很稚嫩,带着童音。 台上的观众明显更兴奋更有兴趣。 终于,其中一个小男孩放倒了另一个,他两手合抱在一起,朝着倒地的男孩砸去。 没几下,那个小男孩就断气了。 但是,这个小男孩继续砸。 “砰, 砰,砰。” 机械,重复。 那个小男孩的脑骨已经碎裂,脑浆也流了一地。 “砰,砰,砰。”小男孩继续砸。 他面无表情,血浆崩到脸上,他甚至张嘴舔了一下。 “砰,砰,砰。” 小男孩麻木地重复这个动作,没人喊停,没人出来制止,他砸烂脑袋,便去砸身体。 濋飞飞已经站了起来。 “快走吧,不看了,看不下去了!” 段瑢瑾没动,他在摇扇子。 元湘灵也没动,她开口,声音压抑,“不管世上有没有邪神使者,这个角斗场是存在的。” “是的。”段瑢瑾道。 “可恶啊,可恶!为什么这些哥舒人如此可恨又该死!”濋飞飞咆哮道。 元湘灵握紧了铃兰灯。 “世上太多该死的人,他们都死了吗?”段瑢瑾反问道。 没有,元湘灵回想着,活熊取胆会继续下去,采生折割也会继续下去,拐卖女人也会继续下去 邪神使者的出现,只是让她看到了,这世间的丑恶,人性的丑恶。 这一次,在角斗场,她又看到了。 该怎么做? “濋飞飞,元姑娘,洛兄。这角斗场,我们看也看了,现在,我们走吧,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段瑢瑾懒懒道。 “可恶啊,好不甘心!”濋飞飞跺了跺脚,“本小姐真想一把火把这里烧掉!” “呵呵,小心玩火自焚。”段瑢瑾道。 “段公子,你真的那样想吗?”元湘灵问道。 “呵呵,元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们此行,意在邪神使者,这些哥舒人,不过是整个大陆的缩影罢了。”段瑢瑾道。 “段瑢瑾,自来了荒都,你就很不对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濋飞飞冷静了下来。 “是吗?濋飞飞,你很了解我?”段瑢瑾反问道。 “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说,我怎么敢说自己了解你,哼!”濋飞飞道。 “呵呵,时机未到。”段瑢瑾淡淡道。 “飞飞,段公子,洛公子,我们可以战胜邪神使者,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邪神。我们肩负着拯救大陆的使命,那么,这些哥舒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元湘灵缓缓道。 段瑢瑾闻言,摇扇的手停滞了,“邪神在暗处,还未真正露面,但这些哥舒人是在明面的,我们不能冒险。” “冒险?段瑢瑾,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我们一路过来,做的哪一件事,不都是冒险?”濋飞飞喊道。 “这次不行,我不同意。”段瑢瑾断然道。 他不是不同意,他是不想让在意的人,不想让濋飞飞、元湘灵他们跟哥舒人沾边。 “段瑢瑾,我真的再也不想理你了!”濋飞飞叫喊道。 “洛兄,以你之见,应当如何?”段瑢瑾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洛静寒。 洛静寒静默不语,他有自己的答案,比起冒险,他更在意保护。 保护该保护的人。 “这种场面非我们能控,濋飞飞,哪怕是侠,也做不到与国为敌。”段瑢瑾沉声道。 这次,他脸上流露出的,是肃杀,是残酷。 濋飞飞无法反驳,但又恨又气,气自己无能为力,气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们两个都是懦夫,都不敢反抗!” 而此刻,元湘灵,在自己的怀中摸出了千息珠 第四十章气冲天挡者尽伤 日头西斜,将整个角斗场晕染上了沉重的金色,场下的尸体还未发烂发臭,表演还在继续..... 元湘灵四人仍旧坐在台阶上,争执并没有得出明确的答案。 四人沉默着,但元湘灵已经悄悄摸出了千息珠。 千祺子前辈说,若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向他求助….. 但这个角斗场的存在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元湘灵需要的,是态度。 千息珠表面光滑,握在手中,质感更柔。 就像温润的千祺子前辈。 前辈……元湘灵心中默念着千祺子的名字。 “前辈,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在其余叁人看来,元湘灵只是坐着,没有动作,没有张嘴。 她在用心和千祺子对话。 那珠子没有反应,没有发出光芒,也没有颤动,但是,元湘灵听到了千祺子的声音。 “小友,吾在。” 千祺子的声音依旧温润,仅通过声音,元湘灵就放佛看到那和蔼宽厚的千祺子,站在她面前。 “前辈…..”元湘灵的心声带了委屈。 “怎么了,小友?” “前辈,如果作恶的不是邪神,也不是邪神使者,那我们还要管吗?”元湘灵问。 千祺子呵呵一笑,“小友,做你心中所想便是。” “可是,前辈,我不确定要不要那样做,我不知道,有很多事,我都想不明白,我不懂…..”元湘灵迷茫道。 “小友,有何不懂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为什么会有各种残忍的事?为什么,这一路过来,我见了太多了,我不懂,为什么人类要伤害别人,为什么人类喜欢折磨虐待别人,前辈,我…我真的不想继续了……” 这是元湘灵真正的心声。 那边的千祺子,静静听着元湘灵的倾诉,直到她说完。 “小友,你可知,人性本是两面的?” “啊?人性有善有恶?是啊,人性原来有善恶,为什么会有恶的存在呢?” “或许,那是因为人性本恶。”千祺子轻飘飘地吐出来这一句。 元湘灵没有反驳,但她感觉自己的心,如同坠入了深渊,暗之深渊,恶之深渊,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地狱。 幻象? “小友,稳住心神。” “前辈,我刚刚是怎么了?”元湘灵不解道。 “是邪神。” “邪神?!邪神的力量?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被邪神找上?邪神到底是什么?” “小友,这个问题,吾现在还无法回答你。” “为什么,前辈?”元湘灵中语气带了失望。 “吾也不知,邪神的本体究竟是什么,祖先姜弃仁飞升为神后,并未留下相关记载。一切,还要到十万大山,才能探究明了。”千祺子的语气饱含了自责之意。 “…..我明白了,前辈。” “小友,做你想做的事吧。无关邪神与使者,只关乎人性之恶。”千祺子道。 “嗯。前辈,谢谢你。” 元湘灵结束了与千祺子的交流,她将千息珠放回怀中,除了她身边的洛静寒一直在密切注意着她的行动,濋段二人都未注意到。 台下的表演者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一次,搏斗场的那一边,又是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男孩干瘦枯扁,只一拳就被另一个小男孩捶倒。 这个干瘦的小男孩,长相竟像极了一个人。 是那个卖苹果的王小光。 元湘灵的心口蓦地一疼,心脏揪紧,就连呼吸都阻滞了。 不能再继续了。 元湘灵提灯,以迅疾之势挥出一击,绿色光粒宛如发射的弹丸,弹向倒地的小男孩,打碎了他手腕处的铁链! 在场所有人大惊!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攻击来源。 濋段二人也没料到元湘灵的动作,只一个小小攻击,他们就成了场内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那个像王小光的小男孩,以及伏在他身上小男孩,二人都停止了动作,麻木地站起来,不知该做什么了。 负责场子的哥舒人出现,对着元湘灵他们扯着嗓子大喊,“哪里来的杂毛,竟敢在我们这里闹事?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抓住,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数不清的哥舒卫兵从场内的小门涌出。 段瑢瑾濋飞飞洛静寒已作防御姿态。 元湘灵提灯站起,目之所及,圆形的场台,兴奋看热闹的观众,死寂的台下,尸体成山的沙地。 她要做,该做的事。 元湘灵放声大喊。 “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好了!”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摧残虐待别人,你们这样做,比魔鬼还不如,你们,都是一群残忍的披着人皮的禽兽!” 濋飞飞举着刀,两刀相交,发出碰撞声,她在鼓掌。 “说得好,湘灵!本小姐早就想把这闹个底朝天了,这下,可算能痛快了!” 濋飞飞身形一展,以脚踏地,宛如红色火焰,飞去了场下台间。 “来啊,不是喜欢看角斗吗,你们所有人,都一起上吧!” 事发突然,情势紧急,段瑢瑾就算料不到当下的场面,但他也能应付,他,也准备豁出去了。 段瑢瑾与洛静寒对视一眼,只一眼,二人就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同时出击,冰棱土刺扎穿了涌上来抓他们的哥舒士兵。 在场观众有的吓破了胆,开始悄悄从门后溜走。 “去场上,这里施展不开。”段瑢瑾沉声道。 洛静寒携着元湘灵,用轻功将她带到场上。 现下,濋飞飞,元湘灵,洛静寒叁人,站在了角斗台上。 那些哥舒士兵朝他们涌去。 就在此时,段瑢瑾浑身爆发出一阵褐色强光,他衣袂飘散,似有劲风激荡,发丝飞旋,气势大开! 手中黄沁镶金扇直指最高层的哥舒贵族! 段瑢瑾一个闪身,闪至了最高层的外围,与此同时,他的脚下冒出了土柱,刚好接住他。 段瑢瑾摇着扇子,笑意吟吟地望着那些还沉浸在震惊中未缓过神来的哥舒贵族。 他们惊慌失措,这才反应过来要逃跑。 扇子一挥,土墙封住了退路。 “你…你是何人?”一个惊恐的哥舒男人颤声道。 段瑢瑾轻笑着,眼波中荡漾着肃杀。 “来要你们命的人。” 段瑢瑾翻转手中宝扇,只见那些哥舒贵族的脚下冒出了数不清的密集的土刺,这次的土刺明显与之前的形态不同,尖细且边缘带有锯齿。 然后,土刺冒出,将众贵族扎穿后,又缩了回去。 “砰砰砰。”众贵族摔在了最高层的地面上。 血流一地。 但这种洞穿并不会很快结束人的性命,倒地的哥舒人有些还在挣扎喘息,段瑢瑾再一挥扇,土刺再次冒出,将他们串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舒人哀嚎着。 段瑢瑾轻轻一笑,又对着这些被串起的哥舒贵族挥扇,小型的龙卷沙尘攻击朝向他们,然而,这次的沙尘攻击宛如凌迟,沙尘所过之处,人体的筋肉纷纷剥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舒贵族的哀嚎更甚。 段瑢瑾眯着眼睛,轻快地笑着。 “对你们来说,还是太轻松了。” 终于,悲嚎声停止,段瑢瑾撤销了土柱,回到了台下,与元湘灵叁人站在一起。 有洛静寒在,解决杂兵轻而易举,只是哥舒人数量多,杀尽一片,又涌上来一片。 濋飞飞的银亮弯刀,已被染成了血红色。 洛静寒的留霜剑,剑尖也沾了血珠。 四人背对背,聚在一起。 “段瑢瑾,你把那些哥舒贵族都杀了?”濋飞飞问。 “嗯。” “干得漂亮!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当懦夫呢?” “这个,还要多亏元姑娘了。”段瑢瑾笑着摇着扇子。 元湘灵有些内疚,一时冲动,完全改变了局势,等到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台上,与濋飞飞洛静寒一起战斗了。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们到这种境地……”元湘灵自责道。 “傻湘灵,没有你站出来,连我都不一定能站在这台上,为那些平民讨公道,你才是勇者啊。”濋飞飞赞叹道。 元湘灵并非真正的勇者,而是她至情至性,一时情感的迸发,能催生无穷大的能量。 “谢谢你,飞飞,我们几个在一起,并肩战斗!”元湘灵道。 洛静寒不语,行动就是证明,他的剑锋,始终挡在元湘灵身前,没让任何哥舒士兵近她的身。 哥舒人越打越多,但是段瑢瑾发现,这些哥舒人中,参杂了别的人。 他们穿着的衣服普通,但招式身法明显与哥舒不同。 像是另一批有组织的人。 就算元湘灵四人加起来远胜常人,但耐不住人多与消耗,濋飞飞以力取胜,但力也快耗竭。元湘灵的灵力也快耗尽,她挥灯发出的“天女散花”,已经不再成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元湘灵一边战斗,一边静心思考,她为何会冲动行事,为何会站出来,她要做什么? 如果一时的激动与情绪爆发是瞬间的,感性的,那么就不会考虑后果,不会理性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看不惯恶的存在,不能容忍在场的所有人。 骤然,瞥到了那成堆的尸体,元湘灵一个激灵,在场上与这些无关的人打来打去,还是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至少,这个角斗场里,还有那些要表演的无辜平民,他们,不知道被关在哪里。 “飞飞,段公子,洛公子,你们撑住,我就找那些平民,我去救他们,把他们的铁链都打开!”元湘灵道。 “我与你同去。”洛静寒道。 “不用了,洛公子,你留下来帮飞飞他们,人越来越多了。你们本来就比我厉害,你们撑住,我去放人!”元湘灵沉声道。 “元姑娘,我们一齐行事。”段瑢瑾劝阻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个哥舒士兵举起砍刀,挥舞出气刃,发出凌厉一击! 洛静寒及时抬手,以掌相抵,太极图现,吸纳了气刃。 这一击散,下一击紧跟而来,这一批哥舒士兵,显然是灵力强劲的战士,不仅勇猛,身法也更灵活。 “洛公子,段公子,你们让我先走吧!”元湘灵急道。 “湘灵,你不要冲动,等打退了这批人,咱们一块去!”濋飞飞道。 “他们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我们可能.....”元湘灵没有把话说完。 与此同时,就在台上,逃散的观众乱成一团,纷纷攘攘,然而,在乱流中,有两个人,形色不改,依旧坐着。 是那个贵妇人与英武男子。 “萧将军,你瞧着这几人如何?”贵妇人开口,自带威严。 “回女帝,属下认为台上四人皆为不可多得的勇者。”男子回答,声音低沉,带有磁性。 “很好,那朕,就要了他们吧。”贵妇人道,她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又有人冲往台上,而冲过去的这批人,就是除哥舒士兵外那群有组织的人。 元湘灵四人还在抵抗着。 “果然是勇者。我铁沙国的战士还未吸纳过曦盛之人,这次,朕一定要把他们都收入囊中。萧将军,这几人还没被打倒,依你之见,接下来,朕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减少我方伤亡,让他们归服?” 贵妇人乃铁沙国的掌权女帝——耶律雄英。 而被称作萧将军的男子,则是铁沙国的第一大将军——萧厌朝。 萧厌朝沉思片刻,启唇道,“回女帝,属下有一计。” “哦?说来听听。” “属下观察良久,那四人中,以那提灯的女子为首,其余叁人,皆随她而动,且依属下来看,那提灯女子功力最弱,先擒住她,以她为明饵,其余叁人自会就范。”萧厌朝道。 “可以。萧将军,那你又要如何擒住她呢?” 萧厌朝牢牢锁住场下元湘灵移动的身形,他目光灼热,声音却克制。 “还请女帝再等片刻,此女很快就露出破绽。” 回到场上,元湘灵四人均已力竭,但是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和杀手蜂拥而至,他们四人也快撑不住了。 元湘灵有好几次想要移动身形,离开场地,去寻找平民关押处,但洛静寒每次都巧妙用身法挡下了她。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元湘灵心想,他们几个如果真的被抓,那就认命了,可如果不把平民放出来,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无关邪神与使者,只关于,人性之恶。 她要拯救那些参与角斗表演的人,不再让他们被人性之恶毒害。 决意已定,元湘灵卖出破绽,她不再挥灯,不再抵挡,于是,敌人迎面一刀朝她砍来。 “铮”的一声,洛静寒挥剑替她挡下这一击!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元湘灵施展根茎术,自她脚下冒出的根茎将她驮起,这次,根茎不再是直冲上天,而是在半空中弯了弧度,呈现一种半圆形,也就是相当于位置转移,将元湘灵从台上,驮到了台的边缘。 “湘灵,你!”濋飞飞大喊一声,秀眉紧皱。 “元姑娘!”段瑢瑾语气焦急。 而洛静寒本来白皙的脸颊,此刻变得毫无血色,他,朝元湘灵望去。 就那么一瞬,二人视线相交。 元湘灵,只流露出了一点愧意。 她知道,洛静寒不会怪她,长久的相处,已让她有了这种自信。 洛静寒的眼睛,说出了很多,很多,元湘灵只觉,他眼中的苦涩与深沉直直灌进了她心里。 但她来不及多想,落地后,即刻从最近的小门离开。 第四十一章邪神乍现起疑团厌朝出手惊湘灵 小门外的走廊很狭窄,幽暗漆黑,地上的石壁已被血迹晕染成黑红色,元湘灵一路向里走,越走越黑,直到她走进了一处小屋子,一间间小屋子,屋外是铁门,屋内是沙石砌成的床,每张床上,都躺满了只穿四角裤戴着手铐脚铐的干瘦男子,不仅有青年男子,还有老人与小孩, 元湘灵忍住目光的不适,挥灯施法,术法打破了铁门。 “我来救你们,跟我走吧,不要再在这里卖命了!”元湘灵直视着众人,大声喊道。 那些男子有的充耳不闻,有的则茫然又麻木地直起身子,小男孩们则眨着好奇的眼睛,有个小男孩问:“你要把我们带去哪儿啊?” “这....这个先别管,你们不能在这里呆着,不要再当被人折磨的奴隶了,不要为哥舒人表演了!” 一个年轻男子打了个哈欠,“你谁啊,哪里来的小娘们,管什么闲事,在这里能挣钱,你能给我们钱吗?” 小男孩说:“大姐姐,我肚子好饿,他们说,只要我上场打死另一个人,我就能吃饭,还会赚到钱,大姐姐,你能给我钱吗?” 元湘灵摸向自己怀中的钱袋,糟糕,钱袋是空的! “我现在没有,但是我保证,我的同伴,他有,让他给你们,只要你们能离开这里,不要再被人宰割了!” “可是,大姐姐,你的同伴能一直给我们钱吗?”小男孩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啊....这...先不要管这个,我求求你们了,离开这里吧,换种方式生存吧。”元湘灵祈求道。 年轻男子鄙夷道:“我们生来低贱,这就是我们的生存之道,能挣得着钱就挣,挣不着就死,死了也是解脱,反正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生下来就是贱命,就是牛马,有人生来就是贵族,我们认命,我们是贱命,贱命就是这样个说法。” 这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激到了元湘灵。 “你不要这样说,不要!我不喜欢!我们都一样,人生下来没有贵贱之分!你要赚钱,完全可以换种更安全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些贵族的玩具?” 一个老人开了口,“小姑娘啊,一看你就是太年轻,外地来的吧,呵呵,可能我们大漠这边的风俗你不了解,只要能挣到钱,我们可不在乎什么体面尊严,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懂了,人没钱啊,寸步难行。” “不对!你们现在被囚禁在这里,还签了卖身契,你们就算挣到钱,挣到一两银子,那又能怎么花?”元湘灵争论道。 “呵呵,卖身时间一过,我们不就能出去了。”老人道。 “不对啊!这场上每次都要死很多人,你们真就确定自己能活下来?今天你们躺在这里,下一场换你们上,你们当中有几个能活下来?”元湘灵情绪激动。 年轻男子开口,语气不耐烦,“行了,还用得着你说,谁能活下来算谁啊,这个我们还不清楚吗。” “哎,姑娘,你别劝了,我们也不止为了钱。人总得有归属吧,人是群居的,总得回到群体里,我们这些人在一块,有时候觉着还有家的感觉呢。”老人缓缓道。 元湘灵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胡说啊!这怎么能叫家呢,明天你们可能就互相搏杀,就为了一两银子,你们呆的这种地方,就是最反人性的地狱!” 年轻男子彻底不耐烦了,他站起来,对着元湘灵大吼,“滚出去!臭娘们少多管闲事了!要想让我们跟你走也可以,给我们钱,给我们找个活干,要么,养我们一辈子!” “你!”元湘灵被这人无赖的态度气到了,她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然而,就在这瞬间,元湘灵眼前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掉入了无间深渊,无间地狱,无间黑洞。 只有下坠,下坠,下坠。 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元湘灵。” 元湘灵可以听到这个声音,但分不清是什么样的声音,一切都很朦胧。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这片大陆的神,魔萨罗。” “邪神!你是邪神,你就是邪神?”元湘灵心内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了,可是她的身体无法动弹。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我不怕你!” 邪神的声音响在了她耳边,好像邪神就在她身侧。 “呵呵呵呵,元湘灵,你很怕。” “我不怕!邪神,不要鬼鬼祟祟了,就算你是神,我也不怕你,我们一行人就是为了消灭你而来的!现身吧!”元湘灵佯装勇敢。 “呵呵呵,可爱的小姑娘,我不想跟你聊这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要问什么?” “如果,这世上没有财富不均,每个人都拥有相同的财产,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呢?”邪神语气轻柔,尤其是末尾的‘呢’字,听起来就像哄小孩子。 “...这样当样好啊,每个人都一样,共同富裕,这样,大陆上再也不会有人因为贫穷而出卖尊严了。”元湘灵不假思索。 “呵呵呵,真是单纯呐,可我,就喜欢你的单纯。”邪神语气暧昧。 元湘灵悚然一惊。 “你在说什么?邪神,你这个变态,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傻孩子,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片大陆真的可以让每个人都拥有一样的财富,那么,你认为,所有人类会开心吗?” “我....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没想过,大家一样,怎么会不开心呢....”元湘灵纠结道。 “你错了,孩子。”邪神沉声道。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 “人类的快乐之一就是财富不均,有穷有富,才能分出等级,你想啊,如果本来富裕的人见到贫穷的人,有一天变得和他们一样富裕,那么,你觉得富裕的人还会认为自己富裕吗?” “这.....我....”元湘灵没有回答。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财富,那么,富裕与贫穷也就不存在了。 “对,富裕与贫穷不存在了,那么,人类就无法满足自己的乐趣了。”邪神竟然可以听到元湘灵的心声。 “...什么乐趣?”元湘灵问。 “真是傻啊,人类还能有什么乐趣,当然是借着钱财剥削凌辱他人的乐趣了。”邪神淡淡道。 这一点,元湘灵无法否认。 “你要知道,穷人都希望自己有钱,富人都见不得穷人有钱,而穷人更不希望和自己一样的穷人有钱。” “拥有财富的富人,会用各种方法限制穷人变富,因为富人要维护自己的等级,不然,还怎能凸显他们的尊贵?” “然而,出生就决定了的命运,对穷人来说,终其一生,到达的只是富人的终点。” “财富物质本为虚无,可你们人类为此做尽种种丑恶之事。” 元湘灵联想到了,那些所谓的丑恶之事,活取熊胆,采生折割,一桩桩,一件件,还不够丑恶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元湘灵第一次感到了震撼,对这个世界本质的震撼。 “因为你们是人类,这是人性。是人,就有人性。”邪神道。 元湘灵忽然想到了,千祺子说的,人性本恶? “是啊,人性本恶。愚蠢的姜弃仁,就算封印了我的肉体,又怎会封住我的意念。姜弃仁的后人跟他一样愚蠢,哈哈哈哈哈哈哈....”邪神笑得猖狂。 “你!邪神,你不要得意,我们一定会消灭你的!我们一定会去十万大山,把你揪出来!”元湘灵恶狠狠道。 “傻孩子,我拭目以待。”邪神最后一口气,轻轻吐在了元湘灵的嘴唇上! “现在,先忘记吧,我等你来的那天。”这是邪神的最后一句话。 黑暗消失了,深渊消失了,眼前白光闪过,元湘灵回到了现实。 刚刚,怎么走神了? 眼前,那些男子依旧死气沉沉,元湘灵不想放弃,“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 无人回答,那个年轻男子还对元湘灵翻了个白眼。 “可恶啊,我不管你们了!”元湘灵忍不住脾气发作,她不想管了。 提灯离开,重回走廊,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元湘灵惊叫一声。 那人是个男子,他一把搂住元湘灵不放!他的表情,疯狂又克制,宛如得到猎物的猎人。 “越灵汐!” 这男子面容英武,声音低沉,看上去正值壮年,绝非年轻男子。 此人正是萧厌朝。 萧厌朝身形高大健壮,元湘灵被他搂在怀中,刚好碰到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啊,放开我啊,你认错人了!”元湘灵挣扎道。 萧厌朝冷笑一声,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她。” “你!你赶紧放开我,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她!”元湘灵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很怕眼前这个英武且极具力量感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有压迫感。 他的体型气质很像柳凌风,但与柳凌风不同,柳凌风外放的雄性力量桀骜不羁,具有欣赏性,不让人畏惧。 而这个萧厌朝,则是克制的攻击性。 “你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元湘灵极力挣扎着。 萧厌朝没说话,他宽厚的大手抚上元湘灵的后颈,轻轻一捏,元湘灵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萧厌朝怀中。 .......... 角斗场内台上,濋段洛叁人仍在力战。 濋飞飞的弯刀,已经完全染成了血红色,段瑢瑾的额前发丝,已经沾湿成一片,洛静寒气息尚稳,只是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哥舒士兵已被杀光,与他们交战的,是另一批人。 段瑢瑾早就察觉到不对了,角斗场的秘密,他这才发现,一定有另一个大人物,存在于场内。 这个猜想刚一冒出,那个大人物就出现了。 耶律雄英在手下战士的簇拥下,缓缓走向台上的叁人。 与此同时,怀抱元湘灵的萧厌朝,也从门后走向了台上。 “湘灵!”濋飞飞喊破了音,“湘灵落到他们手上了!” 段瑢瑾收了扇子。 洛静寒下意识捻决,留霜剑如无影箭,咻的一刹那,直斩萧厌朝的头颅! 就在这刹那,萧厌朝单手托举元湘灵,右手腾空,叁叉戟显现,他手握叁叉戟,一个横挡,“铮”的一声,金铁相交,洛静寒的留霜剑在空中划出弧度,插回了地面,插回了他面前。 洛静寒仍稳住气息,抬手捻决,冰凌冒出,扎向萧厌朝,萧厌朝一个横砍,粉碎了所有冰凌。 “嗯,不错,朕很满意你。”耶律雄英站在叁人面前,视线停驻在洛静寒脸上。 “朕早有耳闻,曦盛道教强势,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洛静寒不语,濋飞飞没收刀,“朕?你是谁啊?快放了我们湘灵!” 耶律雄英没摘面纱,“朕乃铁沙女帝耶律雄英,你们破坏了今日的表演,让朕无法挑选符合心意的勇士,作为代价,你们要为朕服务。” 耶律雄英这番话,听得濋飞飞云里雾里,段瑢瑾收了扇子,冲着耶律雄英俯身弯腰,微笑道:“女帝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不虚此行。” “你!段瑢瑾,你什么毛病啊,你又开始演了是吧!”濋飞飞怒道。 耶律雄英又道:“嗯,很识大体,朕也满意你。” 段瑢瑾保持着微笑,“不知女帝擒住在下的伙伴,意欲何为?” “朕已说了,朕要你们做朕的战士。” “什么鬼啊?做什么你的战士啊,你这个女人好自大!”濋飞飞骂道。 “放肆!”耶律雄英怒斥一声,段瑢瑾急忙弯腰道歉,“女帝莫怪,此女不识礼数,女帝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濋飞飞还想张嘴,耶律雄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一个甩手,一枚金符出现在了段瑢瑾手中。 这金符乃金子制成,上面刻有一个“英”字。 “来北漠找朕吧,勇士们。”耶律雄英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北漠是铁沙的国都。 萧厌朝抱着元湘灵,也准备离开,但洛静寒一个闪身,闪到了他面前! 在场所有人顿住。 然而,洛静寒只是与萧厌朝对视着,没有动手,也不能动手。 平静的海,一旦受到刺激,就可变成席卷万物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 萧厌朝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得意。 年长的男人对待青年男子的得意,碾压的得意。 洛静寒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萧厌朝抱着元湘灵,绕过洛静寒,跟随耶律雄英离去。 第四十二章心寒凉往事提 日影西沉,斜射进角斗场的暮光沉重而悲凝,场内台下尸横遍地,血染黄沙,凝聚不散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待耶律雄英一行人离开后,角斗场仅剩的活人,就只有濋飞飞,段瑢瑾,洛静寒叁个了。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凝滞。 段瑢瑾没有摇扇子,濋飞飞也没有举着双刀大喊大叫。 洛静寒,则完全化身成了的万年寒冰,千年玄铁,仿佛靠近他一丈,就会为霜气所伤。 他背对着濋段二人,站在最前。 段瑢瑾叹了一口气,踱步过去,在洛静寒身后,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劝慰道:“洛兄,振作起来。” 洛静寒没回头,没说话。 他表情绝望,平静的海,宛如死海。 碧蓝的眸子,失去了光辉,柔魅的眉眼,失去了风采。 “哎,怪我,还是没有拦住元姑娘。”段瑢瑾快速摇着扇子,自责道。 一旁的濋飞飞收起双刀,叉起腰,走到段瑢瑾身旁。 “这怎么能怪你?这谁都不怪!要怪,就怪我们都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除了哥舒士兵,竟还有铁沙国的人藏在暗处,那个耶律女帝,我看见她就不顺眼!这女人也太狂了!” 段瑢瑾看着濋飞飞那一脸倨傲的表情,笑了笑,安慰道:“刚才是我不好,若我不那样说,恐怕耶律雄英会对你发难。” “哼。”濋飞飞撅起了嘴。 洛静寒已无心聊天,无心听他们聊天,他迈开步子,先行离开。 段瑢瑾望着洛静寒的背影,又低头轻抚着手中的金符令,叹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再商讨如何营救元姑娘吧。” 濋段二人也离开。 叁人寻回马匹,纵马前往铁沙国,在完全入夜前,他们找到了一家客栈,以此停脚,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房间内,叁人围坐在桌旁,还是以前一样的座次顺序,只是,这次,少了元湘灵。 餐桌上摆着菜肴佳酿,无人动筷。 段瑢瑾摇着扇子,轻咳一声,“洛兄,依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洛静寒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去北漠,救元姑娘。” 濋飞飞一拍桌子,神色愤慨,“必须的啊!肯定得把湘灵救出来,只不过,那个女人说,让我们做她的勇士,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而且,铁沙国的女帝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都的角斗场呢?” 段瑢瑾冷哼一声,将他的猜测娓娓道来,“我猜,这角斗场本不止是给贵族们享乐所用。此前周游时曾听结交的朋友说,这个角斗场活下来的人会被竞拍,被卖给中意他们表现的贵族。” “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说,在这个角斗场活下来的人,被证明是所谓的勇士,所以,贵族们看上他,就会把他买回去,就像那个耶律雄英说的,说什么来着?”濋飞飞想了想,故意模仿耶律雄英的神态和语气,“朕乃铁沙女帝耶律雄英,你们破坏了今日的表演,让朕无法挑选符合心意的勇士,作为代价,你们要为朕服务。” “哈哈哈哈,濋飞飞,说起演,你这不也会吗。”段瑢瑾笑道。 “哼,我跟你那种谄媚的演法可不一样,哎呀,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说,耶律雄英到底什么意思?” 段瑢瑾冷笑一声,“我原以为,铁沙的女帝与哥舒荒都一流并非同类,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濋飞飞眨着双眼,等待段瑢瑾继续说下来。 “耶律雄英便装出行来角斗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的铁沙部队挑选勇士,在这里活下来的人,必定是勇者中的勇者,而被卖给耶律雄英,成为她的士兵,再去为她,为铁沙国卖命,我还听说,铁沙国的士兵军士有一部分是荒都角斗场出身,当时我还以为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确实属实啊。” “哦,我明白了,所以那个耶律雄英说我们破坏了她选勇士,从而让我们去给她当什么士兵勇士,给她们卖命?”濋飞飞说到这里,怒拍桌子,“本小姐乃堂堂大侠,曦盛最强刀法濋刀狂唯一亲女,怎能屈居人下,给铁沙国卖命?荒唐!” “哼,这也不是重点,只是我没想到,耶律雄英竟能亲自出场,这个女帝,果然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啊。”段瑢瑾道。 “听你这样说,你好像很熟悉她,难道,你是铁沙国的人?”濋飞飞惊讶道。 “行了,这也不是重点。今日之事,破绽太多,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注定我们一行人会遇到他们。只是,我没有想到,元姑娘,竟早就被那个萧厌朝盯上了。”段瑢瑾摇着扇子,转头看向洛静寒。 洛静寒一直保持着沉默,听到“萧厌朝”这个名字,神色才有了变化。 “洛兄,你可知这萧厌朝是何许人也?”段瑢瑾问。 “将死之人。”洛静寒冷冷道。 “哈哈,洛兄,莫急,让我来给你分析敌情。”段瑢瑾朝洛静寒挪了挪身子,“这萧厌朝呢,是如今铁沙国第一大将军,也是铁沙第一强者,如果没记错,他今年应叁十有六。” “不是吧,连他的年龄你都知道,难道你以前见过那个什么萧厌朝?”濋飞飞问道。 “我自然没见过,但沙漠之民谁人不知这大将军的名头?他那把叁叉戟一亮出,我就猜出来了。”段瑢瑾道。 “堂堂将军,竟用那种卑鄙下流的手段,他是不是早就在暗处偷窥,趁着湘灵一个人离开,然后跟上她,这才抓走了湘灵?”濋飞飞揣测道。 “哼,自是如此了。敌在暗我在明,自是给他们可乘之机了。”段瑢瑾讽刺道。 洛静寒眉头皱起,回忆着萧厌朝贪婪的动作与神情,自一开始,他就盯上了元湘灵,而他,也最终得手了,那种得意猖狂的姿态,让洛静寒无法平静。 但是,洛静寒表面却平静沉默至极。 “洛兄,莫要神伤,我们休息片刻,立即赶往北漠,救出元姑娘。”段瑢瑾沉声道。 “哼,敢抢我的小湘灵,本小姐一定要他们好看!”濋飞飞又一拍桌,眉飞色舞,可是,很快,她又皱下眉来,“到时救出湘灵,我们怎么脱身?难道真的要加入铁沙,给耶律雄英卖命?” 段瑢瑾合上扇子,淡定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到时,我们随机应变,一切以元姑娘的安危为主。” “嗯,就这样说定了!”濋飞飞双手相击掌。 洛静寒起身离开。 入夜,夜幕带着深海般的黑蓝,细如镰刀的弯月挂在天空一角,大漠上的沙粒反射着月光,宛如流珠。 静谧的夜,凄凉的月。 忽有阵阵萧声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悲声袅袅,不绝如缕。 月光下,屋檐上,一人正对月吹萧。 是洛静寒。 萧从何来?从心而来,从情而来。 大道无形名,藏思敛绪清净,心似静海怎生情? ....... 萧声还在继续,仿佛飘到了月亮之上,月亮隐去,出现的,是元湘灵酣睡的容颜。 睫毛微颤,元湘灵睁开了双眼。 这是,在哪? 嘶...... 后颈还有些疼痛,元湘灵想抬手摸上去,一动,却发现,两只手上戴着铁铐! 元湘灵惊恐至极,抬头打量,这才发现,她被关到了一间牢房!房内有一张床,一个木桌,而她,不仅手上绑着铁链,脚上也有!是固定在某一处的,允许她有一定活动范围的铁链。 “!”元湘灵除了惊惧,更多还是羞耻,与羞愤。 再次打量,发现这间牢房,门是铁栏杆,外面和里面,没有阻挡,外面一条走廊,空空无人。 她到底是在哪儿? 元湘灵皱眉回忆,那个男人,那个粗鲁奇怪的男人,她想起来了,她撞到了他怀里,然后就被他! “你醒了啊。” 男人的声音蓦地响起。 这一声堪比惊雷闪电,将元湘灵吓得六神无主。 她僵直着身子,缓缓转头,看到了,萧厌朝坐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手中把玩着她的铃兰灯。 “你?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抓我?”元湘灵迅速翻身下床,想要与萧厌朝拉开距离,可惜铁链有限制,她能活动的范围有限。 萧厌朝根本没抬头看她,而是抚摩着那铃兰灯,低沉的话音带着傲慢与松弛,“这是越灵汐给你的?” “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越灵汐,你找错人了!”元湘灵急道。 “哼。”萧厌朝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卷,随手扔到床上。 “打开看看。” 元湘灵踌躇着,她不敢太靠近萧厌朝那边,但为了趁早解释清,元湘灵还是挪腾着,一拿到画卷,就又迅速与萧厌朝拉开距离。 沉香的气味钻入鼻腔,这幅画,想必有些年岁了.... 打开,画中是一女子,她身穿艾绿色衣裙,站在花丛中,手中抬起,指尖停落着一只银色蝴蝶,只见这女子嘴角带笑,但眼神流露出的是寂寞与空洞,是疏离与淡漠。 她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宛如空山新雨后的嫩叶。 “师父!”元湘灵脱口惊呼! “果然!”一听到元湘灵的叫声,萧厌朝腾地站起,宛如缚虎初醒,他跳到元湘灵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说!越灵汐现在何处?” 萧厌朝厉声厉色,他的双眸,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一种积年累月,未曾被点燃的火。 元湘灵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但被他禁锢着,闷声闷气道,“你先放开我!” 萧厌朝哼了一声,放开元湘灵,但他高大的身躯,将元湘灵笼罩在身下。 “我耐心有限,你快点说,不要让我重复第叁遍。” 元湘灵忍住心中的委屈与害怕,“...这个女子是我师父,但我不知道,她,原来叫越灵汐.....” “荒唐!她是你师父,你竟不知她的名讳?是不是越灵汐教你,出门在外要隐藏行踪?”萧厌朝咄咄逼人。 元湘灵势小声小,“师父从来没告诉过我她的名讳,我只叫她师父....我还问你呢,你怎么有会我师父的画像?” 萧厌朝一把扣住了元湘灵的肩膀,那大手捏得她骨肉生疼。 “你.....”元湘灵的眼中蓄起了泪珠。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萧厌朝大吼着,“说,越灵汐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师父被人抓走了,我也不知道!”元湘灵也抬高音量,她也受不了了。 萧厌朝的手劲加大,“你说谎!是不是越灵汐让你隐藏行踪?” 说完这句,萧厌朝的大手掐上了元湘灵纤细的脖颈! 他炽热的眼神,仿佛在透过元湘灵看别人,看越灵汐。 而他粗鲁的动作,也仿佛把元湘灵当成了别人,当成了越灵汐。 元湘灵已经恐惧委屈至极,蓄起泪珠,滴滴滑落,沿着脸庞,滴落至萧厌朝的手背上。 恍然间,他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并不是越灵汐。 而他,一时冲动,对着小女孩,动了武力。 萧厌朝收回手,语气缓和,“你说你师父被人抓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湘灵极尽全力,不让自己露出哭腔,她抬起手,擦干了眼泪,用最真诚的语气,讲述了自她有记忆以来与越灵汐相处的岁月,一直讲到越灵汐被神秘男子抓走。 萧厌朝不再有任何动作,静默地,细听着。 他的年龄阅历告诉他,元湘灵没有说谎。 这样一个单纯弱势的小女孩,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伪装的可能。 可是,知道越灵汐下落不明,被人抓走,最初在他心头腾起的火,忽地一下,又灭了。 元湘灵已经讲完,她小心翼翼观察着萧厌朝的神情,问道,“你怎么会把我认成师父?” “你们很像。”萧厌朝淡淡道。 “你抓我,就是为了找师父?” “是。”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师父.....越灵汐?” “我是萧厌朝,你师父,曾是我的新娘。”萧厌朝语气平淡,沧桑。 “啊?什么?这....我....是师父还没捡到我之前的事吗?”元湘灵的震惊之情无以复加。 “十八年前,我遇到了越灵汐.....我们相爱了...我要娶她...她答应了。”萧厌朝忆起了往事,“她答应了,我们就拜堂成亲.....可是,拜堂那晚,她就暴露了!” 说到此处,萧厌朝神色狰狞,那股沸腾的火热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她原来是个骗子,是个妖女,是个.....” 淫妇一词,萧厌朝没有说出口。 “整整七天!越灵汐封住我的穴道,把我当成她练功的工具,采阳补阴,整整七天!这个妖女,我恨不得抓住她,杀了她!” 第四十三章欲火焚身错认人少女悔泣不堪言 元湘灵的眼睛已经睁到最大。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惊人,她甚至不是很懂,什么是采阳补阴..... 萧厌朝已经疯狂,口不择言,他病了,他疯了,病了十八年,疯了十八年,自被越灵汐压榨欺骗后,他就彻底疯狂了,十八年来,他不近女色,十八年来,他压抑着,每到夜晚,欲望难捱,就自己用手纾解,可是,他不能忘,越灵汐这个妖女,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中。 她的一切,她的胴体,她的柔软,她的包裹,她的紧涩..... 这个妖女,荡妇,魅魔! 可是,在他们成亲前,越灵汐在他面前,是可爱活泼的少女形象,成亲当晚,交合后,越灵汐封住他的穴道,此后,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个怎样淫靡又疯狂的女色地狱啊.... 萧厌朝欲火焚身,双手拦起元湘灵细软的腰肢,“砰”的一声,将她扔到床榻上! 元湘灵还来不及起身,萧厌朝猛虎一般的身躯将她压在身下,一只手撕扯她的前襟,另一只手扯她的裙带! 元湘灵只感到,萧厌朝那灼热的大手,从裙底探入她的腰际,摸索着,扯开了她的亵裤! “不要啊!求求你,放过我吧!”元湘灵稚嫩的哭喊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她的扑腾挣扎,只是像砧板上的鱼。 萧厌朝伏在元湘灵身侧,炽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顺着脖颈向下,他发烫的嘴唇滚到元湘灵还未发育完全的胸脯上,亲吻着,允吸着。他那厚热的手,摩挲着元湘灵的大腿根,向内探索着,很快,很快...... 触碰到那处的刹那,元湘灵发出一声尖锐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越灵汐!” 萧厌朝骤然顿住,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下这个女孩子,头发凌乱,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脸上泪水横流,可怜至极,她前襟大敞,娇小白嫩的胸脯还留着他的唇印。 如此稚嫩青涩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是越灵汐? 罢了,差点,就认错了。 他真是,糊涂至极了。 萧厌朝感到了一丝歉意,身为堂堂一国大将军,欺压凌辱小女子,由地位而带来的傲慢,此刻,也得到了一点反思。 萧厌朝起身,坐在床榻上,元湘灵也迅速起身,双手捂住前胸,两腿并拢,靠在墙上,警惕地盯着他。 “是我认错了,我只是,很想念你的师父.....” 元湘灵不语,她的表情,只有警惕与戒备。 萧厌朝没再说什么,他起身离开了。 元湘灵还是不敢放松戒备,她四下观望,发现了自己的铃兰灯,还放在角落里,穿好衣服,元湘灵下床,攫起铃兰灯,缩在角落里。 羞愤,羞耻,无助,悲哀...... 泪流不止,无声哀泣...... 差一点,她就被人侵犯了...... 不知怎地,元湘灵想到第一次,她初下缥缈山,遇到的那个麻脸男,那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那时,是柳凌风救了她...... 柳大哥,柳大哥,你在何处?你还会出现,救我吗? 不会,不会,柳大哥是风,风要找寻方向,怎会出现在她身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师父,你又在哪里? 师父,原来你叫越灵汐,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原来,你还有那样的过往,我不信,可是,我不得不信,但不管怎样,越灵汐,你都是我师父,是我最爱的师父..... 飞飞,段公子,你们又在哪里,我的好朋友,你们又在哪里呀?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元湘灵哭泣着,刹那,一双碧蓝的眼睛,出现在她脑海里。 “元姑娘,有我在,无人能伤害到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洛公子,你在哪儿,你不是说,会保护我吗?” 洛公子,我好想你,洛公子,我真的好想你啊..... 最后一眼,洛静寒的苦涩与深沉,又浮现在元湘灵脑海中。 她只觉沉重,哀痛。 是我不好,洛公子,是我,是我知道你会顺着我,我才故意离开,让你替我挡下那一击。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救角斗场的那些人,我就不会被抓住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直到现在,元湘灵才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那是对洛静寒的利用,对他信任的摒弃。 换来这种下场,是她应得的。 直到现在,元湘灵才意识到,洛静寒的沉默可靠,是多么让她依赖。 恍惚中,泪水朦胧了双眼,元湘灵仿佛听到了萧声...... 哭累了,哭哑了,眼皮很沉,闭上双眼吧...... .............. 元湘灵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洛静寒。 是在一个雪山上,是长泽雪山。 她与洛静寒一起坐在屋檐上,她依靠在洛静寒身侧,洛静寒正在望月吹箫。 在下雪,雪花片片,元湘灵欢呼着,伸出掌心触碰。 “洛大哥,你看!” 洛静寒停下,回头,笑着,他的笑,比雪花还要清丽动人。 元湘灵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洛静寒的脸颊。 刹那,洛静寒消散了! 如流光,如碎片,如粉尘。 化为了虚无。 ............ 梦醒了,元湘灵满头大汗,手中紧握着铃兰灯,她还在坐在地上,腰部以下都已经麻木了。 她检查自己的衣裙,没有发现异常。 关押她的这个牢房,漆黑昏暗,并不能判断出天色。 但是,只一眼,元湘灵看到了,在牢房门口,铁栏杆旁,放着一盘食物! 元湘灵小心翼翼地站起,挪腾着身子,走过去,蹲下。 那是一盘烤肉,已经凉了。 她还不饿,就算饿,也绝对不吃这里的一点东西。 到现在,元湘灵仅知道,关押她的那个禽兽名叫萧厌朝,其余,她一律不知。 她不知身在何处,现为何时。 到底该怎么办?被人囚禁,该怎么逃脱? 元湘灵又缩回了角落,至于那张床,她是绝对不会再躺上去。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咕........”肚子很饿,很饿。 饿死也不吃。 元湘灵坚定信念,饿死更好,她是有骨气的人,不会吃禽兽的东西。 “咕........” 饥饿带来的痛苦,从胃部直钻入心肺,连带着喉咙都绞紧,这种痛苦,是难以忍受的。 可元湘灵还在忍。 绝对不能吃,不知那些肉里会不会放别的东西。 “咕.......” 绞痛加剧,元湘灵甚至感到两眼昏花,快看不清东西了。 这就是饿死的感觉吗。 可是,她不能死啊,还有邪神,邪神使者,她的使命,还要找师父,还有飞飞,段公子,洛公子他们...... 要不要吃一片? 元湘灵纠结着,眼前模糊,快要晕过去了。 就在此时,牢房外的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元湘灵一个激灵,再一次提灯警惕。 “叮铃叮铃。” 环佩声响,金玉敲击,声音停下。 牢房外,出现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子! 这女孩身穿粉色华丽长裙,头戴金色发冠,腰间环绕首饰,一张小脸,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忽闪着。在她身后,那个男子,低垂着头,他身穿素蓝色衣服,恭敬又谦卑地立着,神情紧张而又谨慎。 “啊,你就是母后和萧将军抓来的那个女孩子?”女子开口,声音甜脆。 “你是谁?”元湘灵向后缩了缩身子,紧紧握着灯。 “我?我是公主啊,我叫耶律婠。”耶律婠道。 “公主?这里是哪儿?耶律.....铁沙国....”元湘灵忆起了段瑢瑾的话语,耶律一族,是铁沙的皇室,那么,她被那个叫萧厌朝的禽兽带来了铁沙国?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耶律婠问道。 “.....我叫元湘灵。公主,那个萧将军为什么要抓我,还把我关在这里?” 元湘灵一见这个耶律婠,很快就放松了警惕,二人年岁相当,而且,她感觉耶律婠很像濋飞飞,这一下子,更让元湘灵感到亲切又熟悉。 耶律婠挠了挠头,“这个嘛,本公主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侍女说,母后和萧将军带回来一个和我年龄一样大的女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这不,我才偷偷过来看看你呀。” 说到这里,那个男子抬起了头,一开口,声音温润而又卑微,“公主殿下,这人也看了,您快回去吧。” “胆小鬼,怕什么啊,本公主还没看够呢,你少说话!”耶律婠斥道。 像,太像了,神态语气,都像极了濋飞飞。 情不自禁,元湘灵脸上又滚落了泪珠。 “哎,元湘灵,你哭什么,本公主又没对你凶,你哭什么呀?是不是饿了?”耶律婠看到了地上那一盘分毫未动的烤肉,眼珠一转,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怕这食物有毒,就不敢吃啊,放心,没毒。” 元湘灵擦了擦眼泪。 “真是的,苏煜,你吃给她看。”耶律婠头也没回,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那个叫苏煜的男子闻声,恭敬地走到牢门处,蹲下,伸手够到那盘烤肉,拿出一片,吃了起来。 “怎么样?本公主说了没毒。” 元湘灵擦干眼泪,她看到,那个苏煜一片片的吃着,神色并无异常。 而她,也快饿得不行了。 元湘灵站了起来,挪步过去,也蹲下,也拿起一片,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人在饿的时候,吃什么东西,都不会记住味道。 苏煜一看见元湘灵过来吃,就缩回手去,重新站回耶律婠身后。 而耶律婠一见元湘灵蹲下,她也蹲了下来,隔着铁栏杆,跟元湘灵聊起了天。 “元湘灵,你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耶律婠面露失望,“好吧,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呢.....” 元湘灵一边吃,一边问,“公主,我被关到哪里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笨,你都看见公主了,这肯定就是在皇宫啊,这是宫里的牢房,专门用来关特殊犯人的。”耶律婠道。 同时,苏煜也开了口,声音更加谦卑惶恐,“公主,这人您也看了,快回去吧。” “胆小鬼!你怕什么?想走你走,本公主还没看够呢,好不容易有个像小仙女一样的女孩子能跟我聊天,就算母后和萧将军发现我在这里,那又能怎样?”耶律婠斥道。 苏煜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面上写满了无奈。 恍惚中,元湘灵觉得苏煜也很像一个人,像洛静寒。 “公主,你们怎么进来的?”元湘灵吃饱了,站起身子。 “当然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呀,我让苏煜打听你被关到哪里,然后,我过来,那个守卫一看是我,就让我进来了啊,我可是公主,谁敢不听我的命令?”耶律婠道。 元湘灵打量着那道铁门,看不到开关在哪儿,她手里提着铃兰灯,但也不能用来攻击公主啊。 “元湘灵,你是哪里的人呀?” “我是曦盛国的人。” “哇,曦盛国,我还没去过呢,真想去看看!你们曦盛国有什么好玩的吗?” “.....”元湘灵不知怎么回答。 就在此刻,那个苏煜又开了口,“公主,快回去吧,在这儿呆太久,万一被女帝知道....” 耶律婠转身,抬手甩了苏煜一巴掌! “啪!” 巴掌声清脆响亮,苏煜面不改色,还是站着,就默默挨着公主的巴掌。 啪啪啪啪啪啪,一连十几下,耶律婠发泄够了,这才开口,出口又是训斥,“大胆苏煜,竟敢忤逆我,我说了,要回去你回去!” 苏煜默不吭声。 元湘灵虽然惊讶,但也看不下去,不忍心,“公主,你不要打他了,他也是为你好,你回去吧,不要和我这个犯人呆在一起.....” “我不听!谁说你是犯人?本公主看你投缘,从今以后,你元湘灵,就是本公主的朋友了!” 元湘灵瞳孔放大,这个耶律婠,就连交朋友的口气,都像极了濋飞飞.... “公主,你若当我是朋友,那就先回去吧。” 那个苏煜见元湘灵也这样说,再一次开口,“公主,小人求你,快些回去,莫要被发现。” 耶律婠彻底来了脾气,这次,她没有扇苏煜的巴掌,而是抬脚踢他的屁股,“本公主说了,就不回去,母后发现又能怎样?” “哦?”耶律雄英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一下,连元湘灵都惊住了。 耶律婠已经石化,而苏煜瞬间就跪倒在地,朝着耶律雄英的方向。 牢房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影,耶律雄英和萧厌朝。 只见耶律雄英赤金色长袍曳地,头戴皇冠,面上画着大气又霸气的妆容。 而那个萧厌朝,身穿褐金色战甲,垂手跟在耶律雄英身后! 这个禽兽! 元湘灵一见萧厌朝,即刻心绪激荡,悲愤,她提灯,控制不住自己,她要,杀了那个禽兽! 第四十四章一时之境祸福相倚 元湘灵愤慨至极,怨恨的眼睛牢牢锁住萧厌朝,而那个萧厌朝,只是随意瞥了元湘灵一眼。 那一眼,淡漠,疏离。 好像,他不认识元湘灵,没对元湘灵做过任何事。 那是公事公办的眼神,是正经的眼神,是无事发生的眼神。 这就是成熟年长男人的可怕之处,一时迷乱,也只是一时迷乱。 兽欲和爱欲,分得清。 而兽欲,也只是错认了人。 元湘灵感到自己提灯的行为,也成了笑话。 她本来都打算对耶律雄英说出来,说她手下的将军,竟对她那种女孩子,做禽兽下流的事。 现在看来,说出来,倒成了她不要脸皮,勾引男人。 短短一天,元湘灵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像懂了很多男女之事。 她只得闭嘴,忍耐,克制羞愤。 耶律雄英也没把她提灯的行为放在眼里,她,在面对着耶律婠。 “婠儿,你越发胆大了。” “母后,我.....”一面对耶律雄英,耶律婠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态度,消失无影,她瑟缩着,低着头。 “哼,大胆苏煜,你可知罪?”耶律雄英竟训斥起了苏煜。 苏煜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回女帝,是小人的错,是小人告诉公主这一切,是小人蛊惑公主,诱发了公主的好奇心,这才让公主出现在这里。” “哼,你这贱奴每次都是同样的说辞,罢了,朕不要你的命,你下去,把舌头割了吧。”耶律雄英轻飘飘说了一句。 苏煜还在跪着,“谢女帝惩罚!” 而那个耶律婠此刻也跪在了地上! “母后,不要啊,是我的错,是我让他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苏煜抬起头,大喊着,“公主莫要胡言乱语,是小人蛊惑的公主!” 耶律雄英皱了皱眉,“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一会儿,朕就要见到你这贱奴的舌头。” 割人的舌头,轻飘飘一句,仗着地位身份,就可拿捏别人的尊严! 元湘灵已经无法忍耐! 魔鬼!魔鬼!全都是魔鬼! 挥灯攻击,褐绿色光球发出,袭向耶律雄英。 萧厌朝只一抬手,元湘灵的攻击,就化为了乌有。 他神色未变,与元湘灵对视着,公事公办。 但此刻的元湘灵可没有那些羞愤了,只有不甘,她不明白,这个女帝竟如此残酷变态,就如同角斗场上的那些贵族和看客。 “怎么,这位元姑娘,你有不满?”耶律雄英别有兴味,她不再管地上跪着的耶律婠和苏煜,转过身子,面对着元湘灵。 “你为什么要抓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元湘灵大吼着,发泄心中的愤懑。 耶律雄英微微一笑,“姑娘,你那天的勇敢,深深刻在朕的心头,朕,要你做朕的勇士,做朕的战士,加入铁沙,朕会给你无尚的荣耀和财富。” 元湘灵都听懵了,她甚至都反应不过来了,前因后果是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耶律雄英也难得有耐心,“小姑娘,在荒都角斗场,朕就认识你了。” 元湘灵思索着这句话,也就是说,这个耶律雄英和萧厌朝,在那天也出现在了角斗场上,那个盯着她,让她害怕的目光,是萧厌朝! “那你为什么要抓我?做什么勇士,加入铁沙,你在说些什么?我的伙伴呢,你是不是也抓了他们?” 元湘灵提灯,准备再次攻击,她豁出去了。 “呵呵,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罢了,朕没必要跟你多说,很快,你的伙伴们就会来找你了。”耶律雄英说完,转过身子。 “什么?你们竟然把我当诱饵?”这次,元湘灵反应过来了,她挥灯,发出天女散花,这时,她才发现,她的攻击可以穿过铁门,但不会把铁门打烂。 而萧厌朝又一次,抬手挡下了元湘灵的攻击。 他又瞥了一眼元湘灵,这一次,不再是淡漠,而是警示。 警示她,安分点。 元湘灵只觉得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像打碎了牙,咽到了肚子里。 憋屈,委屈,耻辱,羞愤! 她不怕萧厌朝,只是,她并不想看见他,她怎么能忘记! 她讨厌这种,被人欺凌,被人漠视,被人当成物品,玩弄了又不当一回事的感觉。 耶律雄英已经离去,萧厌朝紧跟着,耶律婠和苏煜也跟在后边。 苏煜低垂着头,谦卑又恭敬。 所有人,属他最温顺,最可怜,最无奈。 有那么一瞬,元湘灵将苏煜的背影,看成了洛静寒。 总是默默无言,为她付出的洛静寒。 “站住!”元湘灵大喊一声。 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停住了,耶律雄英回过头来,面露诧异,“哦,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能割他的舌头!”元湘灵用灯指着苏煜。 这下,连苏煜都呆住了,他没想到,元湘灵这个陌生人,竟能为他说话。 耶律婠感激地看了元湘灵一眼。 萧厌朝虽也有惊讶,但也只是一瞬。 “呵呵呵呵呵,朕夸你勇敢,并不是许你胆大妄为,你是曦盛之人,更应懂得尊卑有序,朕要割谁的舌头,谁就得被割舌头。”耶律雄英冷冷道。 元湘灵又一次挥灯,如利箭的花柱穿过铁门,攻向耶律雄英。 萧厌朝抬手挡住,这次,他挥掌,送出一阵掌风,正中元湘灵的胸膛。 这一掌,他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道,就把元湘灵打得身子后仰,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咳咳....”元湘灵不甘,她挣扎着站起,还要再攻击。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这样,割你的舌头吧。”耶律雄英淡淡道。 “母后!不要啊,母后,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要这样!”耶律婠跪下,扑倒在耶律雄英身旁。 苏煜也跪下,“女帝,都是小人的错,割小人的舌头吧....” “你们都起来,跪什么跪?为什么要跪她?”元湘灵大喊着,她还想攻击,这次,萧厌朝又给了她一掌,这一掌霸道凶猛,元湘灵被击飞,“砰”的一声,身体撞向了墙壁,晕倒在地。 打完这一掌,萧厌朝躬身对耶律雄英行礼,“女帝,还请恕属下多言,若割了此女舌头,那些人就更难归顺了。” 耶律雄英沉思片刻,“也有道理,也罢,走吧。” 一行人离去。 ....... 疼,冷,苦。 恍惚中,元湘灵清醒过来,手脚上的铁链还在,她动了动身子,顿感从上而下的撕痛感。 她只记得,最后,是被萧厌朝一掌打飞的,身子撞到了墙上。 可是,她现在,正躺在床上.... 下意识的,元湘灵想要检查自己的衣物,可是她一动,全身就疼,胸口处的闷痛,让她无法喘息,她也感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是活生生被疼醒的。 这个禽兽,不仅差点侵犯她,还一掌把她打成重伤,生不如死! 元湘灵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她毕竟是个小女孩,短时间内,种种事情都让她经历,她怎能承受得了? 哭,只能哭,哭醒了,哭晕了,继续,反复。 铃兰灯还放在床头,在暗夜里闪着细微的绿光,元湘灵不禁怀疑,是真的有人,把她从地上捡起来,放回了床上。 是谁?难道是萧厌朝那个禽兽? 下意识,元湘灵再次检查自己的身体,亵裤还在,前襟也没被扯开。 元湘灵勉强支撑起来,她探手伸入胸膛,那片被萧厌朝允吸过的胸脯,此刻,发起了烫。 禽兽!畜生!恶魔! 元湘灵只能这样骂,她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毕竟是小女孩,差点被人侵犯的羞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 可是,她必须要忘记,不能停留在那刻,她必须要强迫自己,当做无事发生。 收回手,元湘灵探向里襟,千息珠还放在那里。 握在手中,温暖,滑腻。 “前辈,你在吗?前辈......” 声音响起,温柔而安全。 “小友,吾在。”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前辈......”元湘灵克制不住,在这种境地下,千祺子对她来说,就是最能接近的最熟悉的人了。 她急需一个人,来安慰她,抚平她的委屈,她的无助,她的绝望。 而千祺子对她来说,是像师父一样的,可靠的存在。 “小友。”千祺子只是轻轻唤了她一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前辈,我.....我觉得,我要死了.....”元湘灵情绪激荡,意识混沌,流露出的,都是最最本真的情感。 “小友,你不会死的,你还要去十万大山,打败邪神。”千祺子安慰道,“你是通过吾的珍珑试炼之人,是吾选中之人,你肩负着拯救人类的使命,你怎么会死呢?” “可是,前辈,我被人抓住了,那个人打我,还要.....我....呜呜呜呜.....” “小友,一时之情非一世之情,一时之境非一世之境,一时之遇非一世之遇。”千祺子缓缓道,“冥冥之中,一切命定,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前辈,我听不懂......”元湘灵呜咽道,千祺子这番话,让她更委屈了。 “哈哈哈哈哈,小友,莫要伤悲,有些事,你需要自己悟。”千祺子说了这一句。 千息珠没有动静了,千祺子前辈,是嫌她愚笨,没有悟性吗? 呜呜呜呜呜呜,如果,洛静寒在身边就好了,他有悟性,他会告诉她的。 可是,总是依赖他人,也不是自强的办法呀。 好,那我就自己悟! 元湘灵咬咬牙,绞尽脑汁,思索着千祺子的话。 如果被萧厌朝抓来,这算祸,那从他口中得知师父的过往,这就是福! 师父的本名叫越灵汐,知道这一点,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待得有朝一日,她能逃离这个监狱,能与飞飞他们重聚,重新上路,她就可以凭着这个名字寻找师父了! 念及此处,元湘灵振作起来,她重新躺回床上,胸口的伤痛还在刺激着她,但她的心态已趋平静,现在,还是好好休息吧...... ........ 黄沙飞扬,烈日当头,濋飞飞,段瑢瑾,洛静寒,叁人已经驾马来到了北漠城的皇宫。 北漠皇城建在黄沙之上,宫殿巍峨,入目一片赤金色,风声呼啸,给这座城平添雄伟之气。 段瑢瑾下马,濋飞飞洛静寒跟在他身后。 皇宫大门的守卫士兵一见到叁人,想到女帝的吩咐,还不等段瑢瑾给他出示令牌,即刻就放他们通行。 同时,这个卫兵吹了一声哨子,皇宫深处的卫兵也有了动作。 无人牵引,段瑢瑾叁人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入最深处的大殿。 段瑢瑾摇着扇子,还是那慵懒的样子,濋飞飞腰迭双刀,神色飞扬,而洛静寒,背负着留霜剑,寒气渗出,胜往日十倍。 大殿内,耶律雄英端坐在宝座之上,一身皇袍,满面荣光,殿下左侧,只侍立着萧厌朝一人。 段瑢瑾叁个进来了,他们,已经站在了殿下,站在了耶律雄英面前。 金碧辉煌的大殿,顶部挂着写着“雄霸天下”四个字的牌匾。 段瑢瑾瞥到这牌匾,轻笑一声,他的笑,是讽刺的笑,他的眼神,是嘲讽的眼神,但他能将这一切,转变为恭维的笑。 段瑢瑾弯腰行礼,恭敬道:“在下段瑢瑾,见过耶律女帝。” 濋飞飞昂着头,没有动作。 而洛静寒也没有动作,他站在了最左侧,他,正望着萧厌朝。 平静无波的海,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变成席卷一切的漩涡。 萧厌朝当然注意到了,他甚至没有回给洛静寒眼神。 没必要。 耶律雄英看着台下这叁人,发出满意的赞叹,“嗯,不错,从朕的所有铁沙士兵中,也挑不出你们这样的勇士,朕,很满意。” 濋飞飞可没心情听耶律雄英的自恋自满之语,她张口,毫不客气,“我们人都来了,快放了湘灵!” 耶律雄英冷笑一声,“哼哼,小丫头,朕有说过,你们来了,就放了她吗?” 濋飞飞刚想发作,段瑢瑾抢先道:“女帝,我们如约而来,可否让我们见她一面?” “放心,那个丫头没事,她好得很,你们想见她,还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段瑢瑾微笑着,“做女帝的勇士?” 耶律雄英也微笑着,开口,威严又不容抗拒。 “这是此前就说好了的,现在,朕有新的要求,朕要看那位身穿道袍的勇士,与朕手下的第一强者——大将军萧厌朝,决斗一场。” 第四十五章相信洛静寒就够了 耶律雄英话一出口,段瑢瑾变了脸色,很快,他又恢复了笑脸,“呵呵,女帝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瞧出在下这兄弟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过,女帝观他身穿道袍,可曾看出,他是谁人门下?” 耶律雄英眼中放出好奇的光,“是谁?” 段瑢瑾摇着扇子,“他师承曦盛国玉真宫掌门——邱忘言。” 此话一出,耶律雄英也变了脸色,贪婪,欲望,在她面上浮现,就连声音,都带了控制不住的喜悦,“哦?这位道长竟出自玉真宫,难得啊,难得啊,在角斗场时朕就观道长实力强劲,非比寻常,没想到,竟是出自邱忘言道长门下,厉害,厉害啊。” 耶律雄英赞叹着,萧厌朝瞥向洛静寒的眼神,也带了不一样的感觉,那是棋逢对手的感觉。 “既如此,那这位洛静寒道长就更该与我铁沙的第一强者一决了,萧将军,你说是也不是?”耶律雄英问道。 萧厌朝躬身行礼,“属下愿与洛道长一战,扬我铁沙之威!” 洛静寒此刻开了口,人冷,声更冷,“你们先放了她。” “是啊,你们先放了湘灵!”濋飞飞也叫了起来。 耶律雄英脸色又一变,洛静寒的反应不在她预料中,她本以为,他会乖乖服从她的命令。 尴尬一笑,耶律雄英道:“洛道长,你与萧将军比试完,你若能胜了他,朕自会让你见那个丫头。” 洛静寒的霜气凝结,他在忍,在克制,他想要一剑斩下耶律雄英与萧厌朝的头颅,但他不能。 不能,元姑娘还在他们手上。 他不能冲动,他从来没有冲动过。 第一次,他恨自己,为什么天生就擅长克制,哪怕在如此愤懑不甘的境地下,他也能将一切悲愤吞回心中,面无表情,冷冷说一声“好”。 “好! 跟朕来,朕今天要大开眼界!”耶律雄英兴奋道,她起身离开,身后侍女跟随着,萧厌朝回头望了叁人一眼,示意他们跟上。 沿着宫道离开,洛静寒背负着留霜剑,走在最前,段瑢瑾不仅能看到,甚至能感到,他身体冒出的严寒之气。 他,感到了洛静寒的悲愤。 段瑢瑾玲珑剔透,早就看出洛静寒的心意,故而日常多加调侃玩笑,可是,在这之下,他感受到的,是洛静寒沉重且无法舒缓的悲伤。 “洛兄,放心打。”段瑢瑾贴近洛静寒,安慰道。 洛静寒没有回应,没说话也没点头。 决斗之场到了,在空旷的室外,楼阁之间的大广场,地面铺着白玉砖。 耶律雄英坐在看台之上,萧厌朝,已经手持叁叉戟,立在了场上。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号角声,激昂又振奋。 而在场外,一个角落里,一个耶律士兵,正手持弯刀,挟持着一身穿绿色衣裙的女子。 那个女子,腰间别着铃兰灯! 是元湘灵! 只是,她被白布蒙住了头,被麻绳捆住了手脚,发不出声音。 明显,她被人制住了。 “可恶。”看到这一幕,段瑢瑾暗骂一声,他本计划因势而变,趁机挟持住耶律雄英,从而让他们放了元湘灵,可惜,姜还是老的辣,他能想到的,耶律雄英如何能想不到? 故而,耶律雄英先将元湘灵放出来,还蒙住头,要的,就是让段瑢瑾他们乖乖听话。 哪怕不是元湘灵本人,这种心理上的威慑也足够震住他们了。 而洛静寒,只一眼,就看到了。 绿色的衣裙,被束缚的身体。 气血翻涌,情绪情感只会化为动作,一瞬,一闪,一秒。 洛静寒身影化为蓝色的虚幻,白晶之亮的雪花,“唰”的一下,他已经手持留霜剑,剑斩萧厌朝!这次,留霜剑的剑刃通体泛着蓝白色的光,所划过之处带着霜雪的残影! 还停留在原地的段瑢瑾和濋飞飞只看到本站在他们二人身前的洛静寒,消失之快如同闪电,瞬间,人影变为了残影,残影之处还泛着寒气霜雪。 看台上的耶律女帝一见洛静寒起手之势,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寒霜袭来,金铁相交,“铮”的一声,萧厌朝挥戟挡下这一击。 二人力道相似,武器相撞,均感到虎口处传来的震动。 “铮铮铮铮铮!”洛静寒举剑与萧厌朝近身缠斗,这是比拼的力道。 留霜剑与叁叉戟在空中划过之处,均带有各自武器的灵力之态,蓝白色与褐金色,光芒耀眼,是高手实力的象征。 又一个相击,洛静寒持留霜剑与萧厌朝抵在一起,二人下盘稳,上身挨的极尽。 洛静寒重踩地面的白玉转,那白玉转都连带着变成了霜冰。 武器相交处,留霜剑的寒气沿着交口蔓延,可是,那寒气一触碰到叁叉戟,就消散了。 萧厌朝与洛静寒对视着。 他能看到,眼前男子碧蓝的眼眸,那蓝色瞳孔下的眼白。 他能感到,眼前男子克制的杀气与戾气。 如果,让他知道,他对元湘灵,做了那种事? 他是男人,洛静寒也是男人,男人不会看不出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就在他们相遇的第一次,萧厌朝就看出来了。 想到这里,萧厌朝轻蔑一笑,那是一种,年长男子对年轻男子的嘲笑。 洛静寒面上无动于衷,但手上力道加重几分。 那外溢的寒气,沿着白玉砖,蔓延至了段瑢瑾他们的脚下。 萧厌朝哼笑一声,收回力道,也只是一瞬,一闪,他闪离洛静寒身侧,同时,自下而上挥砍叁叉戟,刹那,叁道褐金色的光刃斩向洛静寒! 这光刃所过之处,在白玉地面上留下划痕,叁条光刃呈扇形,之间连接的气场,带有粉身碎骨的威力。 快快快!急急急! 萧厌朝这一招,只在一瞬。 段瑢瑾挥扇的手停滞。 耶律女帝露出更满意的微笑。 而洛静寒,哪怕身形再快,也快不过光刃。 他只有更快,施展防御。 留霜剑握在手,左手捻诀,食指中指竖起,以掌相抵。 挡! 道袍激荡,雪白发丝飞扬。 太极八卦图现,光刃散。 不过,只是恰好挡住洛静寒身前的那条光刃,其余光刃,甚至斩碎了洛静寒道袍的下摆。 萧厌朝眼前只看到攻击相抵带来的光芒,遽然,一道蓝白色剑刃朝他斩来。 快快快! “唰唰唰!” 洛静寒手持留霜剑,剑法清绝,招式秀丽,蓝白色剑刃片片斩去! 凌空迅疾之势,避无可避。 萧厌朝举戟撑在身前,仅单手,叁叉戟旋转,宛如风车,剑刃斩来,碎成寒冰。 此击挡下,萧厌朝的掌心已经受到了霜刃侵袭。 洛静寒没给他反应时间,剑斩过后,留霜剑便脱手而飞,一手捻诀,一手控剑。 萧厌朝脚下冒出冰凌,他以脚尖点地,轻跃身后。 “扑哧”一声! 留霜剑扎穿了萧厌朝的胸膛! 恰好穿过他的心脏! 濋飞飞见状,大手鼓掌,叫道:“好啊,干得漂亮!” 段瑢瑾本也是在摇着扇子,微笑着,可他一瞥到耶律雄英笑得比他还优雅,顿时沉下脸来。 “不妙”。 洛静寒捻决收剑,“扑哧”一声,剑回手中。 而萧厌朝此刻,身冒褐金色的光,他这才爆发所有灵力。 这是他独有的武功心法——阳裂护体。 不受到肉体攻击,便不会将灵力燃烧到顶层境界。 此心法,可使萧厌朝越战越勇。 嘴角弯起笑容,英武之态呈现,萧厌朝在原地挥戟,一连串的土坑以直线方式攻向洛静寒! 而这土坑刚一出现,坑底就自低而上,冒出一条黄沙之龙,绞卷着直入天际。 萧厌朝,也是术武双修。 而那些黄沙之龙上天之后,便如同得了生命,一条条,攻向洛静寒! 洛静寒持剑自守,横剑身前,右手握剑柄,左手抵剑刃,脚下显出太极八卦图。 太极八卦图中冒出圆柱形的屏障,一排排字以竖列的方式浮现在洛静寒身侧。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 “寒儿,情之一字,半缘半劫,女之耽兮,犹可说也,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寒儿,你能相信的,唯有手中剑。” ....... 手中剑,为何而挥? 为大道?大道何为? 大道无情,太上忘情? 不,师父,我的剑,只为保护要保护的人! 洛静寒心神凝定,灵力又凝聚爆发到更高的层次,席卷而来的黄龙在触碰到屏障的那刻就化为乌有,化为黄沙,颗颗粒粒滑落。 然而,终有一条黄龙,碎裂了屏障,从洛静寒背后穿过! 刹那,道袍旋起,发丝飘散! “洛兄!”段瑢瑾惊呼出口,手中握着的镶金扇也泛出了灵力。 一切都消逝了。 “叮”的一声,洛静寒的发冠掉落在地。 他白发散落,身形不稳,脸色苍白。 摇摇晃晃,洛静寒没有跪下来,没有以剑持地。 他,还在握着剑,只是,剑刃没有了霜气。 看台上的耶律雄英露出最得意最满意的笑容。 结束了。 而那边的萧厌朝,仍旧手持叁叉戟,他还要给洛静寒致命一击。 抬戟挥砍,天地变色,朔风狂起,沙尘飞舞。 洛静寒周围,出现了一个个由沙土形成的沙傀儡! 它们卷动着,绞动着,扑向洛静寒! 身形飘忽间,发丝飞旋,洛静寒转过头,望向了角落里。 那片绿色衣裙,那块被白布蒙住了容颜。 碧绿的大眼,清纯的笑脸。 洛静寒忽然忆起,那一次,元湘灵给他梳发。 镜中的她,神情专注,认真。 ....... “奇怪,洛静寒怎么不躲?”濋飞飞举着弯刀,在原地焦急。 “相信洛兄。”段瑢瑾沉声道。 是的,相信洛静寒。 这就够了。 沙傀儡全都扑向洛静寒的刹那,他脚下再现太极八卦图,同时,洛静寒身影腾空,宛如得道飞升的仙长。 天地又一次变色,黑蓝色的乌云乍现,一柄留霜剑变成了千把,万把,气势浩大,剑飞,剑舞,剑旋,层层迭迭,围绕在洛静寒身边。 而洛静寒以手空剑,右手拇指与食指并拢,向下一指。 “万剑当空!” 刹那间,万剑齐发,仿佛天空中下了剑雨。 蓝白色的剑刃,直插地面! “沙沙沙!” 被击中的沙傀儡化为了沙土。 萧厌朝大惊,刚想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脚下也出现了太极八卦图,他想动,也出不了这个范围! 洛静寒的白发在空中飘散,一根根,一束束,柔美,似绸缎。 碧蓝的眼眸,泛出了最亮的光,最寒的霜。 静海,沸腾了。 以手为刃,最后一击,一柄由灵力而形成的大剑,悬在萧厌朝上方! 灵力之剑直插而下,萧厌朝抬戟抵挡。 “轰!” 场上爆发一阵气波,连带着段瑢瑾与濋飞飞二人都被这气势所镇,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而耶律雄英也抬袖挡面,不过,气势还是破坏了她完美的发型。 她的发冠,也跌落在地。 身旁的侍女,已经倒地不起。 段瑢瑾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迅速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很可惜,那哥舒卫兵还是将刀架在“元湘灵”的脖子上。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了。 场上,萧厌朝的头发也散了,他以戟支撑,单腿跪倒在地。 而洛静寒已经降落回地面,他单手背负在身后,身形摇摇欲坠,眼前模糊一片。 他在用力撑。 谁胜谁负? “我们的洛静寒已经赢了,快放人!”濋飞飞大喊着。 “女帝,放人吧。”段瑢瑾的话音里也没了客气。 耶律雄英冷笑一声,她不语,只是凝视着洛静寒摇晃的身影,似乎在等什么。 等他倒下去。 “可恶啊!洛静寒已经赢了,快让我们见湘灵!”濋飞飞在原地跺脚,她是很想一刀砍过去,可元湘灵在他们手上,她再冲动,也无法冲动。 “胜负已分,女帝难道不遵守信用吗?”段瑢瑾握着扇子,他也在忍。 那个耶律雄英竟还是冷笑着,“你们急什么,在朕眼里,是萧将军胜了。” “我忍不了了!”濋飞飞双手一抖,想要使出飞鸿舞,段瑢瑾眼疾手快,迅速按住了她。 场上,洛静寒飘忽摇晃的身影,似乎终于要停下了。 他不甘,在倒下的一瞬,望向了元湘灵。 那一眼,已经蕴含了所有的...... 洛静寒倒地了。 “嗯,萧将军胜了。”耶律雄英站起身子,宣布道。 萧厌朝以戟支撑的身形,这才有了动静,他勉强才重新站起来。 实际上,他刚醒过来,洛静寒最后一击,已经把他打入眩晕之境。 而他跪地的姿势,就是最好的说明。 只是时机恰好,他刚醒过来,就听到了耶律雄英的话语。 “卑鄙啊!你们太卑鄙了!明明是洛静寒赢了,他在地上站了那么久!耶律雄英,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耗他,好让他倒下,老太婆,你真是枉为一国女帝,不仅说话不算话,还卑鄙又无耻!”濋飞飞实在忍不住了,痛骂耶律雄英。 段瑢瑾听着这些话,心里乐开了花,痛快至极,面上忍住,冷冷道:“女帝就是这样招揽勇士的?” 那个耶律雄英听了濋飞飞的痛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自知理亏,但是世界上就有人,就算知道自己理亏,也不认为理亏。 这种人没有脸皮,没有尊严,狂妄至极,颠叁倒四,唯我独尊。 耶律雄英,就是这种人。 “放肆!朕招你们为勇士,可不是让你们来呈威风的!来人啊,给我拿下他们!” 第四十六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声令下,哥舒士兵齐唰唰涌入,将段瑢瑾和濋飞飞层层围住。 “等等。”神色疲惫的萧厌朝突然开了口。 耶律雄英望向他的眼神,只有震惊,“萧将军,你要抗命?” 萧厌朝将叁叉戟扔在地上,对着耶律雄英下跪,身姿恭敬,“回女帝,确实是属下输了。” 短短一句,就揭示了萧厌朝的态度。 强者之所以为强者,不仅是有实力,更有尊严。 武道的尊严,是对胜负的追求,是对对手的肯定。 实事求是的东西,容不得颠叁倒四。 这也是萧厌朝作为一个武人的尊严与自我。 哪怕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违抗耶律雄英。 哪怕耶律雄英会因此处死他,他也得捍卫这不容更改的输赢。 耶律雄英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笑不出来,但还得笑,保持身为女帝的尊严,“哈哈哈哈,好啊,既然萧将军这样说,那朕就承认洛道长赢了吧。” 一个手势,那些哥舒士兵又退了回去。 段瑢瑾松了一口气。 濋飞飞大叫着:“让我们见湘灵!” 耶律雄英冷冷一哼,对着萧厌朝道:“萧将军,既然你如此赏识真英雄,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来人,摆驾,回宫!” 侍女搀扶着耶律雄英,一行人先行离去。 段瑢瑾和濋飞飞也挪动脚步,想去角落里,萧厌朝先他们一步,他已经走到那个哥舒士兵旁。 哥舒士兵见状,放下横在元湘灵脖子上的刀,退去了另一侧。 萧厌朝接过元湘灵,以手撑在她的后背,示意她站起来。 挪腾中,萧厌朝已经带着元湘灵,站在段瑢瑾和濋飞飞身前叁米处。 “湘灵!”濋飞飞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她想飞扑过去,但萧厌朝一个警示的眼神,就让她停在原地。 “萧将军,还等什么呢?”段瑢瑾摇着扇子。 萧厌朝伸手在元湘灵后背点了几下,又掀开蒙住她的白布。 终于,元湘灵看到光明了! 她本是在牢房内休憩,在睡梦中就被人绑住,清醒有了意识,就感到自己处在了室外,身体被束缚,脸也被罩住,五感尽失,灵力也阻塞,她只得等着。 白布掀开的刹那,元湘灵看到了,不远处的濋飞飞和段瑢瑾! “飞飞!段公子!”这一喊已经带了哭腔。 元湘灵想要冲到二人身边,可是下意识一动,就感到了抵在她背后的宽大手掌。 一转头,便对上萧厌朝那面无表情的脸。 “啊!”元湘灵大叫一声,惊恐以及羞愤又回到她身上,她扑闪着,想要逃离萧厌朝身侧, 但萧厌朝一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后颈! “别动,有话快说。” 濋飞飞一见萧厌朝的举动,火冒叁丈,但又得忍回去,“湘灵,你没事吧?湘灵,他们可有欺负你?” 段瑢瑾瞧着元湘灵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以及眼角下的淤黑,心中也怜惜无比,“元姑娘,无碍否?” 元湘灵的眼中已蓄满了泪珠,她的委屈,在这一刻,已经到达了高峰,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还是尽力扯了笑脸,“飞飞,段公子,我没事,终于见到你们了.....” 濋飞飞倒是忍不住了,她抹了抹眼泪,“湘灵,你等着,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元湘灵望着濋段二人,忽然发现了不对,洛静寒呢? 转头四顾,只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白发四散,紧闭双目的洛静寒。 “洛公子?!” 太迟了,太迟了,很多事,或许都是命运的捉弄。 如果可以让元湘灵看到洛静寒倒下时望向她的那一眼。 那她或许,就什么都懂了。 那一眼,已经把什么都说明了。 如果元湘灵能早早触碰到洛静寒的冰心与灵魂,或许,很多事,就能醒悟的更早些。 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或许,还不晚,苍天有情,大道有情,哪怕见不到那一眼,也无妨。 “洛公子!飞飞,段公子,洛公子怎么了?”元湘灵大喊着,声音焦急。 “洛静寒为了让我们见到你,拼了命,跟那个萧厌朝打了一场,湘灵,洛静寒为你差点把命都搭上了!”濋飞飞也大喊着,她必须要如实说明。 段瑢瑾望着洛静寒倒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元姑娘,真心可鉴,洛兄为你,战至最后一刻。” 元湘灵感到自己的心口又痛了,泪水模糊了眼睛,那个梦,洛静寒消散的梦,化为乌有,化为碎片。 “洛大哥!!”元湘灵泪珠滚落,喊了出来。 是洛大哥。 “洛大哥!洛大哥!你醒过来啊!” 萧厌朝皱了皱眉。 元湘灵伸手,想要掰开萧厌朝钳制住她的双手。 “你这个禽兽,快放开我!” 段瑢瑾眼睛一眯,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快放开我!”元湘灵持续喊叫着。 萧厌朝皱着眉,对着濋段二人说道:“女帝之命是让你们见一面,现在面也见了,到此为止吧。” 元湘灵还想挣扎,她望着洛静寒的双眼,已成了大海的模样。 泪水,泪水,为谁而流? 心声,心声,为谁而诉? 藏思敛绪清净,多情不忍离分。 萧厌朝忽然很排斥,很厌恶,很嫉妒。 为什么嫉妒? 为了他得不到的情感。 一个被当成采阳补阴的工具,见不得世间最真挚的情吧。 此刻,他心中只默念着一个名字。 越灵汐....... 大掌一挥,萧厌朝打晕了元湘灵,将她横抱身前,转身离去。 “萧将军。”段瑢瑾出声,叫住了他。 萧厌朝停下,没转身。 段瑢瑾摇着扇子,语气让人捉摸不透,“萧将军,可曾想过良禽择木而栖?” “择一主,奉一人,战一生。”萧厌朝道。 “原来如此,萧将军从一而终,倒是在下唐突了。”段瑢瑾道。 萧厌朝已经离开。 “真是恶心又可恶!那个耶律雄英简直恶心透了!这个萧厌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对湘灵那样,不知这畜生还对湘灵做了什么!”濋飞飞骂道。 段瑢瑾冷笑着,冷笑着,走去洛静寒身旁,蹲下,检查他的身体。 “怎么样?”濋飞飞也跟过来。 “受了重伤。”段瑢瑾冷冷道。 “真没想到,洛静寒能为湘灵拼到这种境地,我濋飞飞还未佩服过任何人,这洛静寒必须算一个。” “日久见人心,元姑娘会懂的。”段瑢瑾将掌抵在洛静寒胸前,给他输送灵力。 浓密的睫毛微颤,眼皮睁开,碧蓝的眼眸,又有了生机。 “洛静寒醒了!太好了!”濋飞飞蹲在洛静寒身边,为他欢喜。 洛静寒很疲惫,“她.....” 段瑢瑾微微一笑,安慰道:“洛兄,是你赢了,我们已经见过元姑娘了,她很好,她没事,你放心吧。” 洛静寒又闭上了眼。 他太累了。 这时,场内又涌入一群哥舒侍女,为首一人站在段瑢瑾叁人身前,恭敬道:“女帝之命,还请叁位勇士跟奴婢们来。” “跟你们过去干什么啊?想关我们?”濋飞飞没好气道。 “不,女帝为叁位勇士准备了客房,以供休息疗养,请随奴婢们来吧。” 段瑢瑾已经站了起来,“好。” ................. 夜已深,将元湘灵重新带回牢房后,萧厌朝自行去了女帝寝殿,耶律雄英已换上了常服,卸下了妆容,正横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人武封神传》。 耶律雄英也爱看书,也爱看志怪传奇类的小说。 见到萧厌朝正恭敬地跪在她面前,耶律雄英头也没抬,“沙沙”,只是一页又一页的翻书。 耶律雄英不语,萧厌朝也不语,灯体琉璃,烛火明灭,照在萧厌朝刀锋般的侧颜上。 终是耶律雄英没耐心了,“行了,萧将军,别跪了,起来吧。” 萧厌朝起身。 “萧将军,朕这次不罚你,你跟了朕十多年,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怎舍得罚你?” 萧厌朝行礼,声音恭敬,“属下诚谢女帝多年提拔之恩。 “哼,知道就好,莫要到头来胳膊肘往外拐,做了不该做的事。”耶律雄英暗示道。 “属下誓死捍卫铁沙!”萧厌朝再一次跪下。 耶律雄英没理他,反而又翻着手中的书,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怪,朕这么多年,从未看过此等志怪类的小说,只是小时听皇叔们讲,一千年前,大陆上曾经有过邪神。而这本《人武封神传》,就是流传下来的产物。当真是传说吗?” 萧厌朝道:“志怪鬼神乃世人杜撰胡诌,穷酸文人怨愤之作,女帝切不可轻信。” 耶律雄英放下书,缓缓道:“也有道理啊,朕小时候就听人讲,文臣最爱搬弄是非,一有情绪一有想法,就写什么所谓的感怀诗,字里行间没提君主,却被人说是怎么怎么怀才不遇。呵,以朕看,这些矫情的文人全都是废物,而只有像你们这些武人,才是真正的可用之才,而这也是朕的立国之策。” 萧厌朝不语,等待耶律雄英继续说下去。 “不过,世间若真有邪神,我铁沙国可得第一个站出来,这大陆之上,曦盛重文轻武,朝堂腐败,百越奸邪诡异,痴迷毒蛊,只有我铁沙国,才能真正‘雄霸天下’。” 耶律雄英认为,谁能打败邪神,就可做大陆第一,进而统一大陆。 “等等,朕突然想起一件事。”耶律雄英忽然道。 “什么事,女帝?”萧厌朝问。 “传说中人武神的后人千祺子留在了曦盛的梵净岛上,几月前,千祺子召开珍珑试炼,可有此事?”耶律雄英忽然变得很严肃。 “回女帝,确有此事。当时您说,传说都是假的,这必定是哪个疯人想借机扬名敛财。”萧厌朝答道,他观察着耶律雄英越来越黑的脸色,斟酌道,“女帝,此事难言真假,我国深居西北沙漠,塞外之事,又与我国何干?鎏金与荒都,才是女帝您最重视的。” 耶律雄英闻言,露出欣慰的笑,“也对,萧将军,你不仅能打,还能劝啊,朕真的不能没有你。说来,婠儿的成人礼,也快到了,后天,举行婠儿的成人礼大典吧。大典之后,便送她和亲去吧。” ........ 烛火闪烁,忽明忽灭,映现出元湘灵的脸,再次醒来,元湘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牢狱中,失去意识前,拼命呼喊着的名字..... 洛大哥。 蜷缩在床上,无声的幽泣着.....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看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看,雪花,会融为怎样的结果? “元湘灵,元湘灵!”耶律婠的声音竟又出现在铁门外。 转头看去,是她,耶律婠又眨巴着好奇的大眼,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苏煜。 元湘灵擦干眼泪,走过去,“公主,你怎么又过来了?” 耶律婠打量着元湘灵的神色,“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母后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啊,今天,我见到我的同伴了。” “哇,你的同伴也都是曦盛国的人吧。”耶律婠好奇道。 “是啊,公主。” “真好啊,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出过铁沙。” “公主不要灰心,以后会有机会的。”元湘灵劝道。 “嘿嘿,过几天就是我的成人礼了,我十五岁啦,到时候我让母后把你放出来,我们一起过成人礼,我要让你陪着我,你是我的朋友!”耶律婠露出天真快乐的笑脸。 元湘灵也被她的快乐感染,情不自禁伸出手,与耶律婠的小手握在一起。 苏煜见状,大着胆子道,“小人谢过姑娘仗义执言之恩。” 耶律婠也想起来了,“对,元湘灵,上次要不是你多嘴,这个苏煜真的要被割舌头了,本公主真的要好好谢你啊!” “没什么,公主,我只是觉着你们很无辜。”元湘灵小心翼翼道。 “哎,母后就那个脾气,这么多年来,每次我惹什么事,母后都罚苏煜,其实每次,都是我不听苏煜的劝告啊。”耶律婠叹息一声。 苏煜闻言,靠近耶律婠,神色崇拜而虔诚,“公主不要这样说,小人是公主的,小人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为公主承担任何事,都是小人该做的。” 耶律婠回身,摸了摸苏煜秀气的脸颊,柔声道,“哎呀,在外面就不要嘴甜啦。” 苏煜很想握住耶律婠的小手,但是碍于元湘灵在一旁,他就忍住了。 他知道耶律婠信任元湘灵,但元湘灵毕竟是个外人。 而元湘灵观察着这两人的关系,也默默选择了闭嘴。 “行啦,看也看过啦,本公主先出去了,免得再被他们发现。” 耶律婠和苏煜离开。 离开牢房后,耶律婠带苏煜来到了皇宫的最高处,宫里有个白玉台阶,沿着台阶直上,可通楼顶,这是先代皇族建来用作赏景观星之处。 铁沙国的夜空更亮,空中繁星点点,紫云稀薄,天际线泛着紫黑色的光,夜风清凉,送来阵阵浓郁的花香,耶律婠与苏煜,就并肩坐在楼顶上。 耶律婠的头倚在苏煜肩侧,娇声道:“想好了没,在我成人典礼时,送我什么礼物啊。” 在这四下无人之际,苏煜才能做一个正常男子该有的表现,他今年,本二十二岁。 是一个成熟体贴的男子。 但奴隶的身份,让他必须学会卑微与恭敬。 “公主殿下,想要什么礼物?”苏煜的声音,柔和,好听,就像哄小女孩。 “我要你!”耶律婠霸气道,只不过声音听起来稚嫩。 苏煜呵呵一笑,“公主殿下,小人,早就是公主你的了啊。” “不是这个!”耶律婠叫了起来,她用小手掰过苏煜的身子,“你闭上眼。” 苏煜照做。 耶律婠撅起嫩如花瓣的小嘴,吻上了苏煜! 第四十七章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苏煜愣住,反过来,大惊,赶忙推开耶律婠。 “你好大胆子,竟敢拒绝我!”耶律婠抬手就甩了苏煜一巴掌,她气得不轻,除了愤怒,还有羞耻。 苏煜连忙握住耶律婠的小手,握住,放在他的脸上。 “放开!” 苏煜不放。 耶律婠也不再挣扎,没好气道:“怎么,不要本公主的吻,却舍不得本公主走,苏煜,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煜贪恋地抚摩着耶律婠的小手,声音谦卑又无奈,“公主殿下,小人只是一个贱奴,如何配得上公主你的吻呢?” “得了,本公主要吻你,你就不能拒绝!” 苏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望向耶律婠的眼神,也认真又专注,“小人只是公主的玩物罢了....” 耶律婠只有十五岁,如何能懂得苏煜的话外之意? “你当然是本公主的玩物啦,自母后把你赏给我的那刻,你就永远属于我,是我的东西!” 苏煜强迫自己笑着,“是啊,若不是公主,小人一条贱命,又有谁能在意呢。” 这苏煜本是铁沙皇宫内最低贱的奴隶,世代为奴,侍奉铁沙皇室,然而耶律婠幼年,见过被人打得半死的苏煜,只一眼,就觉着他可怜,就恳求耶律雄英把苏煜赐给她,耶律雄英就照做了,苏煜就成了耶律婠的贴身侍卫,说是侍卫,实际是贱奴。 铁沙虽国风粗旷,重武轻文,但皇室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忌讳并不少,毕竟男女有别,近身伺候皇室女子的男性,需要被阉。 苏煜倒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残缺地活着,要好过被人践踏着死去。 对他来说,年幼的耶律婠,就是他生命中的救赎之光。 但幼年的耶律婠却制止了对苏煜的阉割,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玩具有残缺。 耶律雄英认为苏煜骨子里带着奴性与贱性,不会逾距,也就放过了他。 对耶律婠来说,觉着苏煜可怜只是一时的感觉,她更多还是想要个玩伴,玩具,供她作弄的人。苏煜天性温和忍让,最适合耶律婠了。 不管如何打骂,惩处,他都毫无怨言,一来二去,他都迷恋上了被耶律婠惩罚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觉着,他是被需要的,他能靠近耶律婠,他身份再卑微,耶律婠也是会打他,与他肉体接触。 耶律婠打人时间长了,也形成了固定的行为模式,只打苏煜,自幼时来,打他,骂他,他默默忍受,让她爱不释手,她发现自己渐渐不能没有苏煜,哪怕不打他,也得让他在身边。 两人之间,除了惩罚虐待,还有更隐秘之事。耶律婠每晚都会让苏煜伺候她上床休憩,只是,她需要苏煜为她舔舐下体,那个部位....一开始,耶律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某天不小心闯进了皇宫的禁书库,不小心打开了一本春宫图,书面上写着“无寐道人着”,她不知道无寐道人是谁,好像是某个异世界的存在,但不管是谁,都不是重点,少女滴溜溜转着的眼睛,贪婪又好奇地,一页页翻着春宫图,当晚回去,她就让苏煜照做。 一开始,苏煜吓破了胆,公主尊贵的肉体,怎么能容他玷污?但在耶律婠强烈的命令与坚持下,苏煜还是对着耶律婠的柔嫩伸出了舌头,他发现,原来他的舌头,也能带给耶律婠快感,看她在他的动作下,喘息,扑腾,最后流出汁液,那是公主的赏赐。 耶律婠只是让苏煜舔,她自己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做,哪怕她年龄再小,也不能,毕竟一国之公主,她比谁都更懂身份差距,但正因为她懂,所以她才能借着身份,来对苏煜做任何事。 无需承担任何代价。 天真率性的少女有什么感受就直说,她喜欢苏煜,想吻他,想让他永远陪着她,永远做她的奴隶。 夜风刁刁,群星闪烁更为耀眼,苏煜望着漫天繁星,幽幽开了口,“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耶律婠问道。 “这可是公主你为小人取的名字啊。”苏煜道。 “哦,这个,当时看你有姓无名,随便拿来一卷书,刚好看见这一句,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本公主其实也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啦,就赏你一个名字,苏煜。” “太阳照亮白天,月亮照亮黑夜,而小人,会永远照亮公主。”苏煜小声道。 “哼,既然想要照亮我,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吻?别说什么身份有别,你跟着我,就是我的人,我是公主,你也就和公主一样尊贵,明白吗?”耶律婠说着,话音里满是骄傲。 苏煜望着她的眼睛,想要找什么,没找到。 他安慰自己,公主年龄还是太小了,等她年长几岁,或许就能有他想要的东西了吧。 “公主,只要不是你不要小人,那么小人直到死,都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苏煜握住耶律婠的小手,紧紧握住 。 耶律婠满意一笑,又凑上去,撅起嘴,这次,苏煜没再躲。 毕竟是成年男子,很多事无师自通,一吻毕,先停下来的是耶律婠,她面色涨红,娇喘着,伏在苏煜怀里,“呼....你好厉害....我都喘不过来气了...” 苏煜抚摩着耶律婠的秀发,静静地,没出声,他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时刻。 “苏煜....我想要了....我们回去吧...”耶律婠撒娇道。 苏煜也壮着胆子,“公主殿下可真是贪婪,刚喂饱上面,下面就饿了吗....” “哎呀。”耶律婠用小拳头捶了一下苏煜的胸口,娇嗔道:“别磨蹭了,快回寝殿吧...” 撩人夜色下,二人依偎在一起,悄然离开...... 铁沙皇宫客房内,段瑢瑾濋飞飞洛静寒叁人正聚在一起。 经过医师的治疗,洛静寒的伤已好了大半,不过面色依旧苍白。 叁人坐在桌旁,段瑢瑾摇着扇子,濋飞飞拍着桌,“真是的,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湘灵是见过了,可那个耶律雄英根本没有放人的意思,难道,我们要在这里耗下去,就干等着,就给她做勇士,加入铁沙?” 段瑢瑾端起面前的茶碗,小饮一口,悠悠道:“干等着自是不可能,不过,我倒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濋飞飞问道。 “若最后实在无计可施,我们可自爆身份,把千祺子前辈搬出来。”段瑢瑾道。 濋飞飞想了想,又一拍桌子,“对啊,本小姐怎么没想到呢,是有道理啊,这千祺子是神的后人,我们是他选出来的,还得给他办事呢,也不对,我们是要去消灭邪神,怎么把这等大事给忘了!” “是啊,来了西北之后,到现在,都没发现邪神使者的痕迹,啧啧啧,没有更好,光是眼下这些事,就够我们忙了。”段瑢瑾摇着扇子,转头问洛静寒,“洛兄,你有什么想说的?” 洛静寒摇摇头。 段瑢瑾笑笑,他站起来,把手搭在洛静寒的肩膀上,洛静寒没动。 “洛兄啊,从今以后,你认不认我这个兄弟?”段瑢瑾笑着问。 洛静寒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管你认不认,我反正认了。”段瑢瑾还是笑。 濋飞飞也站起来,她一手按上了洛静寒的另一侧肩膀,洛静寒明显一抖,但也没动。 “那本小姐也当你是兄弟了,以后,等我们把湘灵救出来,再结一次义吧。” “不必。”洛静寒开了口,声音虽冷,话音却不冷,“形式而已。” “啊,洛大道士,你什么意思?”濋飞飞拿开手。 “呵呵呵呵,洛兄的意思是,我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早就亲如结义兄弟了,还需要再结义吗?”段瑢瑾摇着扇子,笑道,“洛兄,我说得没错吧?” 洛静寒垂眸,点点头。 “嗨呀,这样啊,段瑢瑾,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还真别说,我瞧着你俩可般配呢,洛静寒有话都藏心里,你又能言善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洛静寒想什么,你都给他说出来,哈哈哈哈哈哈,这怎么能算不般配呢?”濋飞飞大笑着,又想起了阴婚新娘一事,“哈哈哈哈,上次怎么真没让你俩拜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瑢瑾合上扇子,敲了一下濋飞飞的脑袋,宠溺道:“蠢女人,洛兄可瞧不上我。” 濋飞飞知道段瑢瑾什么意思,她再一次按住了洛静寒的肩膀,拍了拍胸脯,学着段瑢瑾的语气,“放心,洛兄,在下一定将元姑娘救出来,让你们团聚,让元姑娘为你负责。” “哈哈哈哈哈哈,濋飞飞,你可莫要这样,你委婉点,不要直说啊,洛兄会害羞。”段瑢瑾调侃道。 洛静寒的脸涨红了,他确实没料到,与萧厌朝一战后,濋段二人就像变了个人,对他的态度更亲近了,玩笑也开得肆无忌惮了,他并不讨厌,只是不习惯。 但是,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很温暖,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友情。 十六年,在长泽山,他从来没跟人,尤其是同龄人,从未跟他们亲近过。 这种感觉,确实让人贪恋,如果,元湘灵也在,就好了......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叁人停止玩闹。 “谁啊?”濋飞飞警惕道,两手摸向了刀柄。 “女帝派奴婢们过来传令。” “进来吧,门没锁。”濋飞飞与段瑢瑾洛静寒叁人对视一眼。 门打开,进来的是两个丫鬟,每人端着一个白玉盘,盘中放着一个鎏金打造的盒子。 两个丫鬟将白玉盘放在桌上,对着叁人恭敬行礼,“女帝说,再过两日,便是我国耶律婠公主的成人大典,届时,女帝请叁位一同出席典礼,那位元姑娘也会出现。” 叁人彼此对视着,段瑢瑾先开了口,“既如此,我们必定会到场的,只是不知,姑娘们放的这个白玉盘,这是做甚?” “恰逢公主成人礼,女帝豪情大发,会为到场的人送上礼物。”奴婢答道。 “呵呵,好,你们下去吧。”段瑢瑾道。 奴婢们离开,濋飞飞端起那个白玉盘,打开鎏金盒,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块闪亮耀眼的黄金,“哇,这么大方,还送黄金,喂,段瑢瑾,你不是也不差钱吗,瞧瞧他们的黄金怎么样?” 濋飞飞端到段瑢瑾面前,段瑢瑾就瞧了一眼,将那块黄金握在手中,面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鎏金城的黄金,自然是天下第一.....” 成人典礼之日已到,耶律雄英安排在晚上,大殿灯火通明,自北向南排列着,耶律雄英坐在殿首,身旁坐着耶律婠,二人均身穿铁沙特色礼服,而苏煜并未在场,他不配出现。 台下,左右两列,坐着铁沙的臣子。左侧为首的是萧厌朝,他身旁坐着一脸不情愿的元湘灵。 耶律雄英特意让他俩坐在一起,为的就是震慑段瑢瑾他们。 而段瑢瑾叁人则被安排在了右侧座位的最前方。 中间的看台上,来来回回,表演着各种歌舞。 乐师手持琵琶、芦笛、胡笳、鼍鼓,舞姬身穿薄纱,裸露着肩头和蛮腰,在地毯上旋转着。 薄纱飞舞轻飘,迷蒙中,元湘灵,看到了洛静寒。 他坐在段瑢瑾左侧,濋飞飞在段瑢瑾右侧。 “湘灵!”濋飞飞叫着,声音小,但可以看出口型。 段瑢瑾也朝着元湘灵点点头。 心头一热,元湘灵的眼眶又湿润了,眼珠轻轻转动,对上了,那碧蓝的眸子。 湛蓝的净海,澄澈又坚定的心。 洛静寒面无表情,就只是注视着元湘灵,不动筷子,也不说话。 元湘灵也一样。 这是独属于二人之间的氛围。 在乐器声中,飘扬的轻纱下,二人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元湘灵与萧厌朝坐得很近,萧厌朝没动筷,只是一杯杯的喝着酒,他当然注意到了。 心中什么感觉? 嫉妒,愤懑,呵。 冤有头,债有主,越灵汐,他迟早会找到她,杀了她.... 真的会杀吗? 他对元湘灵的所作所为,不就是答案吗..... 耶律雄英瞧着这大典氛围正烘托至高潮,挥了挥手,乐声停,舞步止。 “诸位,今日是婠儿的成人礼,朕,要宣布一件大事。” 耶律婠好奇地望着母后的身影。 “明日,朕就将她送去鎏金城,与鎏金城大王子赫连瑾成婚。” 第四十八章病名为爱 此话一出,群臣安静没有异议,这本是一年前铁沙与鎏金商议好的,待耶律婠一成年,就送去和亲,因而,铁沙与鎏金结盟。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只有耶律婠不知道,苏煜也并不知道。 场上只有两个人变了脸色,一个是耶律婠,另一个是段瑢瑾。 段瑢瑾本是在握着杯子饮酒,听了那话,手一抖,酒水洒出点点,这动作细微至极,哪怕他身旁的洛静寒都没注意到。 “母后?”耶律婠不可置信。 耶律雄英面带威严,瞪了耶律婠一眼,示意她安静。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公主成人这一天,此后,我铁沙国与鎏金城结为姻亲,共同对抗哥舒荒都。” 段瑢瑾眯着眼睛,神色再也没有往常的慵懒和漫不经心。肃杀,严肃,又回到了他身上。 可他还得装,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局外人。 耶律雄英这句话,局外人听热闹,局内人知分晓。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 元湘灵也忍不住望向了耶律婠,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就要去嫁人了,但看她那明显不开心的样子,哎.... 宴会已散,临别之时,元湘灵还想再多看一眼洛静寒,但被萧厌朝挡住了。 英武的脸庞,高大的身躯,禽兽的行为。 厌恶,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回去。”萧厌朝冷冷道。 “我知道。”元湘灵冷冷道。 二人沿着漆黑的走廊,走回牢房。 静谧,空荡。 元湘灵在前,萧厌朝在后。 面前的女孩,绿色的衣裙包裹着她的臀,发育并不完全,臀不翘,但很软很嫩,一举一动,散发着处子的芳香,稚嫩,待人灌溉.... 萧厌朝不禁回想起,那次,差点就要了她.... 她的肌肤,她的柔嫩..... 他不近女色已十八年,一次失控,之后,就是时时把控。 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快四十的男人。 这才是正常的人性,真实的人性。 那团火,又腾起在萧厌朝眼中。 脚步停,元湘灵站在门口,等着萧厌朝开门。 没动静,元湘灵转过身,不情愿地望向萧厌朝。 忽的一下,火又灭了。 但就算这变化转瞬即逝,元湘灵还是捕捉到了,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牢牢盯着萧厌朝。 萧厌朝顿了顿,打开了铁门。 元湘灵自觉进去,进去后就捡起角落里的铃兰灯,横在身前,继续警惕地盯着萧厌朝。 萧厌朝就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 他望着元湘灵,眼前女子与记忆中的重迭.... 终是元湘灵忍不住了,她知道提越灵汐会触及他的逆鳞,但她也得提,她不是越灵汐的替身。 “萧将军,你爱我师父,对吗?” 元湘灵竟说出了这一句。 萧厌朝闻言,面上露出冷笑,嘲笑,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会再对着小女孩发狂。 无言相对,萧厌朝转身离去。 元湘灵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出去这牢房后,元湘灵会忘记这一切,她一定会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萧厌朝对她所做的一切,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不,是越灵汐与萧厌朝的事,而她,只是一个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 这是她的秘密,她永远不会告诉洛静寒,也不会告诉濋飞飞,段瑢瑾...... 这是她此生最难堪最羞耻最没有尊严的秘密。 是个人,就都会有秘密。 公主寝殿内,“噼里啪啦”,耶律婠将金银器物砸了一地,殿内跪着的侍女诚惶诚恐,不敢多言,而苏煜也默默跪在角落里。 “都滚,都给我滚!” 一声令下,侍女们悄声退去,苏煜也起身跟着。 “你站住!” 苏煜停下脚步。 耶律婠站到苏煜面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这次苏煜没有握住耶律婠的小手。 耶律婠怒气冲天,“大胆苏煜,我有说让你走吗?” 苏煜低着头,默不作声。 耶律婠来了脾气,啪啪啪啪啪啪,一连十几巴掌。 苏煜多年来挨打,已经习惯了,他的脸皮甚至都不会留下很明显的掌印。 “你说话啊!” “小人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天就要嫁人了,你竟然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连你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就我是傻子,就我要被送去,嫁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什么赫连瑾大王子,什么狗屁东西啊!”耶律婠来了脾气,大骂大叫,完全失去了教养,或许,这才是她最本真的面目。 本真的东西,纯洁也好,污秽也好,都是不加修饰的,天然的,不经伪装的。 苏煜就低着头,沉默着,他一个贱奴,能说什么? “苏煜!我不想嫁人!”耶律婠吼叫着。 苏煜抬起头,满是无奈的眼神望着耶律婠,“公主,您该长大了,您是公主,也是国家的象征,这是您的责任啊,那个赫连瑾王子,与您身份相匹配,您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耶律婠听着苏煜这带有抱怨且苦涩的话语,怒火烧得更甚,比起愤怒,更多是委屈,自己的命运竟如此儿戏,说要嫁人就要嫁人,她不甘! “苏煜,舔我!” 苏煜眼中的无奈变成了震惊! “公主,万万不可,你明天就......”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怎么,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耶律婠冷笑一声。 苏煜纠结,纠结,终是没有动作,但他多年来挤压的情绪,也在此刻爆发了。 “公主殿下,小人只是你的玩具而已,明天,你就嫁为人妇了,再也与小人无关,为什么还要与小人纠缠?” 耶律婠甩了苏煜一巴掌,“你好大胆子啊,竟敢凶我!” “小人没有凶你,小人只是实话实说。” “好啊,实话实说,苏煜,你给我听好了,你生是我的玩具,死也是我的鬼!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嫁去铁沙又如何?本公主要你跟着,不然不嫁!” 苏煜愣住,趁着苏煜愣神的片刻,耶律婠叁两下就褪去了自己的衣裙,露出下体,躺倒了床上。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这是命令。”耶律婠命令道。 苏煜跪在耶律婠岔开的大腿处,“公主殿下,你的话,可否作数? “当然作数,明天,你就跟着我一起,去了铁沙,我什么仆人都不要,就要你,待我与赫连瑾行房后,我就跟你,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跟你要,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耶律婠的声音,坚定中又带了魅惑。 苏煜快把持不住自己了,他攥紧拳头,沉声道:“公主殿下,你不要后悔.....既然你说到这种地步,那么小人,必将誓死相随......” 头埋下,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 耶律婠娇喘着,勾住了苏煜的脖子....... 第二日到了,一大早,耶律婠起来,先跪在了耶律雄英房中,感谢她十五年的养育之恩,而后,又求耶律雄英让她带着苏煜一起出嫁。 耶律雄英知道她与苏煜的事,不过,多年来,在她眼中,是另一回事。 她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有虐待别人的倾向,和她自己差不多,她把苏煜给耶律婠,就是供她解闷用的,打不死就行,她从来不知道,也没想过二人之间会有那种隐秘的情事。 苏煜这种贱奴,根本不值得她当成什么重要的东西。 因此,耶律婠一提要求,耶律雄英就答应了,还对耶律婠叮嘱道,去了鎏金城后要收敛些,做了王妃就不要打骂下人了,要打就打苏煜,不要打鎏金城的仆人。 耶律婠面上没表情,心里都乐开了花。 回到寝殿,耶律婠趁人不注意,笑着亲了亲苏煜的嘴巴。 “母后同意啦,待会儿,你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苏煜也笑了,“以后,小人要跟公主永远在一起。” 侍女进来,给耶律婠梳妆打扮,换上婚服,戴上发冠,画上妆容。 苏煜立在一旁,虽然心里有醋意,但想着昨晚耶律婠的话,心中还是欢喜大过计较。 他对耶律婠不是没有独占欲,只是,碍于身份,实在不能说出口.... 只要,耶律婠离不开他,一直需要他就好了。 看似卑微被动的人,有时悄悄掌握着主动权。 弱势与服从,也是一种勾引,尤其是对于强势的人来说。 温和顺从,也是一种迷惑。 谁诱惑谁,都不一定。 ....... 一切都收拾准备妥当,耶律婠上了婚轿,苏煜作为侍卫陪侍在轿旁,一行人,大约叁十个,十个人抬着铁沙的金贵礼品,另外二十个是护卫。 远处,耶律雄英与萧厌朝立在城墙头,目送一行人离去。 日影西沉,送婚的一行人沿着官道,朝着鎏金城前进。 西北地区虽多有荒漠,少有山体,但千年累积的黄沙与岩石,也可形成崇山峻岭。 众人行走在山与山之间的夹道处,此地名为“埋骨岭”,寂静幽深,黄沙漫天,诡异非常。 苏煜腰间挎着一把刀,他警惕异常,四下搜寻,未免出现歹人。 可歹人还是出现了。 一声鹰啸,沙山之上竟窜出乌压压的一群哥舒沙匪! 他们甚至都没驾马,只用带着铁钩的绳子,沿着山体滑落,宛如索命无常。 沙匪过处,不留活物。 二十个侍卫拔刀,与沙匪混战,苏煜也拔刀,守在轿前。 “怎么了?怎么有动静?”耶律婠问道,想伸出头来。 “别出来,公主,有歹人!”苏煜急道。 不说还好,一说,耶律婠直接掀开帘子,拔腿就跑,苏煜只能跟在她身后。 耶律婠一露头,沙匪们的眼睛亮了,她本来就是他们的任务。 “兄弟们,活捉公主!”一个沙匪喊着。 哥舒沙匪下手狠辣果断,均手持弯刀铁钩,招招直击脖颈,只求速度,单纯战斗力来讲,这群沙匪还是要高于铁沙的这群护卫,半刻钟不到,铁沙国的这群人就被杀了干净。 而逃跑的耶律婠,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沙匪抓住,苏煜则被沙匪围在中间。 他举着刀,强迫自己镇定。 “哟,这小子连刀都握不稳,还是滚回家吃奶去吧。”一个沙匪嘲笑道。 “瞧他,毛都没长齐呢,还想逞英雄!”另一个沙匪嘲笑着。 苏煜不理会他们,他只能紧握着刀,这种境地下,没有退路。 被沙匪抓住的耶律婠大喊着,“你们放开我,让我母后知道,不会放过你们这群贱民!” 抓着耶律婠的沙匪是个年轻壮汉,一听耶律婠的话,他踢了一脚耶律婠,使她跪在地上,“小贱人,装什么?还想嫁去鎏金,伺候鎏金大王子,哈哈哈哈哈,要嫁也得嫁我们荒都啊,我们荒都哥舒男人个个劲大无穷,底下那物,能让你爽上天。哈哈哈哈....” 这个哥舒壮汉狂笑着,站在耶律婠面前,脱下了裤子,露出了他那物,然后强行塞到耶律婠嘴里! “唔.....”耶律婠无法反抗,只得被迫忍耐,她想吐也吐不出去。 苏煜已经疯狂,他大嚎一声,举着刀就胡乱挥砍,这些哥舒人对他,就是猫对老鼠,抓到手了,不直接弄死,得先玩一会儿,他们轮流上前,一人一下,剜去苏煜的一块肉,不砍死他,只是片去他肢体上的肉,这种做法,就是令一种凌迟。 那边,耶律婠跪着,嘴里含着,眼中留着泪,她没法反抗。 苏煜挨了几十下,已经变成了血人,但他还是不倒,举着刀的胳膊已可见白骨,但他还是举着。 其中有一人玩够了,直接拿铁锥洞穿了苏煜的胸膛,苏煜倒地了,眼珠望着耶律婠。 那个哥舒人爽完,抽出来,又把耶律婠推倒,骑在了她身上,撕扯她的裙子! “不!!!!!!”耶律婠绝望地大叫着。 苏煜快死了,他不甘,不愿,好不容易,就能和耶律婠永生相随了..... 阴郁的力量积聚,苏煜在意识朦胧模糊之际,听到了一个声音,看到了一团黑雾..... “你恨吗?”那个声音问。 “我恨。”苏煜在心里答道。 “你怨吗?” “我怨。” “你想杀光他们吗?” “想,我要杀光他们,杀光所有人,这样,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和公主在一起了....” 意识模糊之际,精神最脆弱,苏煜一不小心,释放出了内心的阴暗与恶意,哪怕他此前从未想过。 “我让你复活,给你力量。你,愿不愿做我的使者?” “你是谁?”苏煜问。 “我是邪神。” “邪神?世上竟真的有邪神,太好了,邪神,给我力量,让我复生,让我去杀光他们!” 黑雾现,已变成血人的苏煜缓缓浮现在空中,刹那,他的筋肉膨胀,骨骼生长,皮毛涌现,皮肤变黄变粗,五官退化,变成了兽眼兽鼻,整个人放大了叁部,就好像人与大猩猩的结合体,外表是猩猩,本体是人。 那些哥舒人见了此等诡异奸邪之事,全都吓得连连后退,跑都来不及跑,那个骑在耶律婠身上的哥舒人,还没把自己的小弟塞进去,就吓萎了,从耶律婠身上跌倒。 耶律婠嗓子都哭哑了,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成为兽人的苏煜,将那些哥舒人举起来,撕成了两半! 哭喊哀嚎求饶,一时内,耶律婠血液凝固了,她甚至都吓尿了。 杀尽所有人的怪物苏煜,朝着耶律婠走近...... 第四十九章美女与野兽 两日过去了,铁沙皇宫客房内,段瑢瑾濋飞飞洛静寒叁人坐在桌旁,这次,洛静寒虽是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心情却是极好的,没人能看出来,因为能看出来的那个人,心情不好了。 段瑢瑾自宴会回来后,就皱起了眉头,他皱眉头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但濋飞飞却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段瑢瑾虽是玲珑千面,擅长做戏,可最真的情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感知到。 这不,濋飞飞伸手,在段瑢瑾面前晃了晃,问道:“怎么啦?段瑢瑾,很少见到你这种表情哎。” 段瑢瑾笑笑,“是吗,濋大小姐,这么关心我?” “切,少自恋了,本小姐只是嘴闲着,多说一句也算一句。”濋飞飞坐到了段瑢瑾身旁。 “呵呵,是吗。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再耗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带元姑娘离开。”段瑢瑾又皱起了眉头。 “是啊,虽然昨天见过湘灵了,可还在他们手上,好像我们也都成了耶律雄英的掌中之物,为不为她卖命,也只是时间问题。”濋飞飞道。 “正是如此。我们不能再拖了。”段瑢瑾沉声道。 “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把邪神的事说出来?”濋飞飞问。 “也不一定,因势而变。洛兄已与萧厌朝交过手,有洛兄在,我们可放心对付耶律雄英。”段瑢瑾道。 “嗯?你的意思是,万一我们跟他们打起来,让洛静寒去打萧厌朝,咱俩去解决耶律雄英?” “正是,不过,此举为下下策,且一定要等元姑娘脱离他们的管制,而耶律雄英又实在强人所难,我们这才会对她出手。”段瑢瑾道。 “好啊,就这样说定了。”濋飞飞拍了拍段瑢瑾的肩膀。 段瑢瑾微微笑了,这个笑,是真的。 洛静寒不用说话,他向来只负责执行。 叁人商议定,一同来了耶律雄英的寝殿,她刚下朝,身穿常服,卧在榻上看书,又是在看《人武封神传》,而萧厌朝,依旧侍立在侧。 段瑢瑾他们进来后,萧厌朝自动退到一旁。 “怎么了,勇士们,想通了?”耶律雄英头也不抬。 这次,段瑢瑾没有行礼,反问道,“女帝可是要联合鎏金与荒都开战?” 此话一出,萧厌朝机警地看了段瑢瑾一眼。 耶律雄英放下手中的书,“正是,朕不喜藏着掖着,如何?你们想通了吗,若加入我铁沙,朕也封你们为将军,随萧大将军一同征战沙场,享受至高荣耀与财富。” 濋飞飞腹议道,什么大将军,明明就是贴身不离的狗腿子,做的事比仆人还要多,将军都是在沙场上打仗,哪有天天跟在皇帝后边的啊,这个耶律雄英,明显就是把萧厌朝当成什么事都使唤的奴仆。 她这样想,但她没说,虽然是实话。 “在下叁人,算上被您关起来的元姑娘,我们四人,向来不慕名利。”段瑢瑾道。 “哦,那你们想要什么?朕实在不知,除了财富与地位,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人向往。”耶律雄英反问道。 “呵呵,女帝,除了那些,世上还有很多美好之事,比如,人间真情。”段瑢瑾道。 耶律雄英冷笑一声,“你倒说说看,什么是人间真情?” “亲情,爱情,友情,皆为人间真情,我们四人相识虽不久,可一路走来,携手同行,患难与共,生死之间,我们早已彼此交付了真心与感情。我们四个,是不能分开的。”段瑢瑾话音真挚,表情诚恳。 濋飞飞点点头,她拍了拍段瑢瑾的后背,“说得好!我们四个不能分开,耶律女帝,我们四个是一起的,你不能破坏我们的友情。” 洛静寒不知说什么,但也点了点头。 耶律雄英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她一生为功利,为算计,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懂得真情可贵。 赤诚的心,真挚的情,远胜过所有物质,可惜,世人往往以功利为主。 这是人性本能。 耶律雄英,就是最能发挥人性的人。 “呵呵呵,你们太年轻了,等你们年长些,才会懂得,只有财富地位这种能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实际的。” “是吗?女帝,为此,公主刚一成年,您就要送她去和亲?”段瑢瑾反问道,“就为了两国同盟?为了重启战事?为了杀戮?” “段勇士,你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朕一开始觉着,你们四个,属你最老练老成,最有分寸,也最聪慧,怎么,朕听你说话,就像叁岁小孩一样,你怎么回事?”耶律雄英沉声道。 段瑢瑾没回答,他瞥了一眼那本《人武封神传》,笑道:“女帝相信吗,人武神与邪神的传说?” “传说而已,怪力乱神之事,朕向来不信。”耶律雄英冷冷道。 “有时,存在与否,并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是否亲眼瞧见。”段瑢瑾道。 “哦,你什么意思?”耶律雄英问。 “试想,倘若女帝某天亲眼瞧见了邪神,只有你一人瞧见,那么,对你来说,邪神就是存在的。可是当女帝对其他人说,他们必定不信,因为他们没见过。因为人不会相信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除非亲眼瞧见。那么,对他们来说,邪神就是不存在,世间也不会有记载。但对女帝你一人而来,邪神就是存在的,只不过,存在于你脑海中。”段瑢瑾这一番话,说得耶律雄英皱眉沉思,连带着萧厌朝。 耶律雄英虽然狂,但也不算太蠢,“段瑢瑾,你的意思是,这传说是真的?” 段瑢瑾刚想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可这时,殿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只见一个侍卫急匆匆地冲进殿内,大喊着:“女帝,出事了!” 萧厌朝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他还负责管理宫内侍卫。 “出什么事了?”耶律雄英问。 “公主,公主她,她遇刺了!” “什么?”耶律雄英坐直身子,脸变成了土黄色,萧厌朝也变了神色,“说清楚,婠儿公主怎么了?” “属下不知,是送亲的护卫,连夜跑回来的....” “饭桶,还不快把人带上来!”耶律雄英怒斥道。 这个送亲的护卫在沙匪袭击之时,倒地装死,才躲过一劫,原本是想等沙匪离去,可没曾想,他亲眼瞧见了苏煜变成怪物,然后手撕沙匪的那一幕。 这护卫跪在地上,把送亲一事,从头到尾,全部说了一遍,只是把自己装死改成了晕倒,是他醒过来才看见的苏煜变成怪物。 听完护卫的讲述,耶律雄英的脸成了姜黄色,她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萧厌朝赶忙过去扶住她。 而段瑢瑾叁人听完护卫的描述,心里也有了判断。 由段瑢瑾开口,又把千祺子的珍珑试炼,邪神,邪神使者这一系列的事,讲了一遍。 这次,不仅耶律雄英,连萧厌朝的脸,也变成了姜黄色,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消化,可又不得不消化。 耶律雄英哆嗦着,颤抖着,“你说的,可都属实?” “绝无假话。”段瑢瑾道。 “女帝,属下相信他们,当下,还是先救出公主,公主的安危最重要。”萧厌朝沉声道。 “对,对,先救出婠儿,必须救出婠儿。萧将军....你一定要救出婠儿。”耶律雄英慢慢恢复平静。 “女帝,事已至此,可否放出我们的同伴?”段瑢瑾问,“我们四人会随萧将军一起解救公主。” “好,好。朕放了她。”耶律雄英其实还有一点点怀疑,“朕也会同去,朕要亲眼瞧瞧,邪神使者长什么样,那个贱奴苏煜,朕要他死。” 段瑢瑾冷笑着,有些话,他并不能说出口,哪怕只是听别人口述,他也隐隐觉得,那个变身邪神使者的苏煜,是为了保护公主。 “即刻启程,萧将军,你把那姑娘放出来吧,让他们四个和你一起,朕也跟着。” “....好。”萧厌朝道。 ........ 山洞,漆黑,湿凉,腐臭,血腥。 耶律婠正缩在洞内的小角落里,全身紧绷,眼前,变成“怪物”的苏煜,正蹲在另一处,大口大口嚼着人肉,手中拿着撕开的人腿。 洞里堆了好几个人的尸体,是苏煜夜里去觅食,在山路上抓的,第一次苏煜出去时,耶律婠趁机溜走,没走几百米,就被苏煜发现,大手捉住,又送回了山洞。 苏煜已经不能说人话了,只会呜咽嚎叫,但还有一点点人的理性。 就是这点理性,或者说是残存的,对耶律婠的爱慕,让他不至于饿的时候,把耶律婠吃了,而是出去抓人。 无辜之人又多了。 一开始,耶律婠委屈,害怕,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用来警惕和提防了,她不确定眼前的怪物最后会不会吃她,在她眼中,苏煜早就没了。 但她还是壮着胆子,试着唤了一声,“苏煜?”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跟苏煜交流。 苏煜听到了,停下了啃噬的动作, 转过了面目全非的兽头。 再一次对视,耶律婠还是感觉很恐怖,很恶心, 但为了活下去,她必须要勇敢面对。 “苏煜,你能听懂我说话?” 苏煜点点头,他眼神清澈,清澈中又带着属于兽类的愚蠢。 “苏煜,你会吃我吗?” 苏煜赶紧摇了摇头,并把手中的人肉扔到一边。 耶律婠暗中欣喜,面上还是保持着小心又谨慎的样子,“苏煜,我好害怕.....” 苏煜又忽然跳到那堆尸体旁,举拳重击! 这举动把耶律婠吓了一跳,“啊,你做什么啊!” 一见吓到耶律婠,苏煜停下动作,表情慌张,跪地磕头。 耶律婠平静下来,并尝试着让自己哭泣,“呜呜呜呜.....苏煜,我好害怕,我想母后,我想回家.....” 一见耶律婠哭,苏煜急得停下磕头的动作,他想靠近耶律婠,也那样做了。 只见苏煜匍匐在地,用鼻尖去碰耶律婠的脚,并用头在上面蹭了蹭。 耶律婠忍了又忍,她想一脚踹开苏煜的脸,但不能。 惊恐与贪恋,那个苏煜,已经不在了,那个给她快乐,让她的苏煜。 恍惚之际,耶律婠才忆起,苏煜,总是很温柔的,总是温和的,卑微的,没有攻击性的,那样弱势,才能包容她的一切。 可是,眼前的怪物,只用手掌,就能将人撕开,还吃人肉,这种世间最可怕的怪物,怎么可能是她的苏煜? 哪怕,它就是苏煜变得。 但它不是人啊。 “苏煜,我想回家,呜呜呜呜,我想母后....”耶律婠啜泣道。 苏煜停下动作,转而去地上拿起了一根人骨,在地上画着,骨头划过,在沙土中留下痕迹。 一笔一画,他画了两个小人,一个穿着裙子,是女子,另一个是男子,这俩小人手牵手。 耶律婠愣住了。 末了,苏煜还画了一个心,爱心的轮廓,将这两个小人包裹在一起。 画完,苏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耶律婠,傻笑起来。 兽脸丑,一笑更丑。 可耶律婠又想起了,出嫁前一晚,她与苏煜的诺言。 苏煜对她的承诺,誓死相随..... 那样虔诚,那样郑重,那样不容亵渎。 苏煜,其实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呢,身为贱奴,但交代他的事,样样都做得仔细,从来不多言,多言也是为了她,从来不发脾气,因为本来就没脾气,那样好的性子,任打任骂。 难道,她一直爱着苏煜? 她知道自己没有苏煜不行,但没有想过,是不是爱他? 爱?对一个贱奴有爱? 他就算是她的贱奴,但也是贱奴,她允许他贴近她的柔软,也是因为她允许,而不是她想要与苏煜亲密接触,苏煜,是她的玩具。 可是,为什么,瞧见苏煜变成了这种样子,瞧见了他的画,她会感到心痛,感到心口堵塞,为什么? 贱奴没了可以再找,玩具没了可以再培养,可是,苏煜,是独一无二的。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终于,骄纵的她,意识到了,承诺会照亮她世界的温柔男子,已经不在了,真正不在了。 原来,人一定是等到失去后,才能发觉拥有的珍贵,习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很日常,很平淡,可一旦失去,生活就会改变。 这世上,还会不会有人再像苏煜一样,把她当成全世界? 那个赫连瑾王子,会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活到目前为止,苏煜是对她最好的。 再骄纵的人,也有良心,或许,又是冥冥中的大道,见不得最诚挚的心被践踏。 耶律婠醒悟了,她是爱苏煜的,一直,原来。 可惜,太晚了。 身份的差距注定二人不会有好结果,若没有沙匪一事,或许她嫁去鎏金后就能与苏煜暗地偷欢,可若没有这遭遇,她也不能醒悟到,一直以来对苏煜的感情。 去了鎏金,还是会继续拿他当玩具,说不定看上赫连瑾,就会冷落苏煜。 命运人生有很多平行线,每条线,都有既定的结局。 耶律婠不知,等待她与苏煜的明天,会是什么? 第五十章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在睡梦中,元湘灵被人叫醒了。 醒来,萧厌朝正站在她的床头。 “啊!”下意识尖叫,旋即起身,往反方向退,差点跌落在地。 萧厌朝面无表情,只是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元湘灵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萧厌朝已经转过身去,离开了,铁栏杆,这次是开着的。 元湘灵拿起铃兰灯,带着难言的喜悦与兴奋,走了出去。 这次,萧厌朝在前,她在后。 她无暇观察身前的萧厌朝,心中只有激动与苦尽甘来的畅快。 门口到了,段瑢瑾,濋飞飞,洛静寒叁人,正等着她。 “湘灵!”濋飞飞已经飞扑过去! “飞飞!”元湘灵与濋飞飞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属于她的体温与气味。 千金俏,弯刀环绕,惊起动飞鸿,惩奸邪志气高,扬名立万凭年少。 这个飞扬鲜活的女孩,濋飞飞,是她,这才是她。 “湘灵,你受苦了!”濋飞飞将手搭在元湘灵的肩膀上,捏了捏,“我的小湘灵啊,你都瘦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得你!” 说着,濋飞飞剜了一眼一旁站着不出声的萧厌朝。 萧厌朝视而不见。 段瑢瑾也走过去,靠近元湘灵,他欣慰地笑着,“元姑娘,辛苦了。” 元湘灵离开濋飞飞的怀抱,走至段瑢瑾身前,段瑢瑾也很想抱抱她,不过,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洛静寒跟在段瑢瑾身侧。 元湘灵已经站到他面前。 凝视着那朝思暮想的碧蓝眼眸,元湘灵先开了口,声音满是自责,“洛大哥,是我不好,那次....对不起,洛大哥,是我害你.....” 洛静寒摇摇头,“是我未能及时保护得了你。” 是我没能及时跟着你,害你被抓,受尽苦难。 这一句,洛静寒没说。 “不对啊,洛大哥,怪我啊,都是我自私,一心只想着救那些人,结果他们还不出来,我也没想到,会被人抓去,还要连累你....”元湘灵的语气越说越小。 “不是连累,这本是我该做之事。”洛静寒淡淡道。 “洛大哥,你对我真好,保护我,就是你该做的事吗?”元湘灵没忍住,把心中的疑问直说了出来。 洛静寒吸了口气,顿了顿,“那次,在屋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忘了?” 二人虽然是同沉浸在同一种情绪中,但脑中想的,却是完全不同。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浓度,情感进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洛静寒来说,那次月下吹萧,借着酒力,他就把此生能说的,对他来说最为直白的一句话,讲出来了。 “有我在,无人能伤害到你。” 寡言的人,向来不会轻易许诺。 言语,向来是最无用,且最善变的,唯有实际的行动,才是最真的证明。 这是洛静寒的准则。 对元湘灵来说,那次月下吹萧,只是她一时情绪的迸发,她对师父的思念,对所遇邪神使者的同情,种种,积压在一起。 她知道,洛静寒说了,要保护她,但她在日常的战斗中都习惯了,那晚,她并没有太感动,太当回事,她早就习惯了,只是心里稍稍惊讶洛静寒第一次讲话直接。 习惯了什么,就不会太在意什么,因为随时可得,因为知道哪怕自己不付出什么,也能享受那种对待,这和追逐并不一样。 只是,当失去一次后,就会明白这种最易得的东西,才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或许,人生情缘,就是各有分定,与其追逐无法靠近的风,不如试着欣赏最静的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多情的女孩子。 念及此,元湘灵露出最诚挚的笑,“没有啊,洛大哥,我记得呢。洛大哥,有时,我觉得,你真的好傻啊..... “你.....”洛静寒没明白过来元湘灵的意思。 其实,二人的本真是一样的,相似的成长环境,可以造就相似的灵魂。 哪怕外在表现不同,但内核是一样的。 纯粹,简单,不复杂。 在一旁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尤其最后这句,濋飞飞实在忍不住了,本想保持沉默,不破坏他们的氛围,但还是开了口,“哎呀,行啦,湘灵,你也别说洛静寒了,依我看啊,你俩都一样傻。” 段瑢瑾啧啧叹道:“你这蠢女人,打搅洛兄和元姑娘做什么,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学不会看眼色?” 濋飞飞佯装拔刀,怒道:“呸呸呸,又自恋了你,什么叫本小姐跟着你啊,你顺序错了吧,是你跟着本小姐!” “哈哈哈哈,好,我跟着你。”段瑢瑾宠溺道。 那边,元湘灵靠近洛静寒,举起他的一只胳膊,四下检查着,语气满是关怀,“洛大哥,你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哪里还疼?” “....都好了。”洛静寒闷声闷气,他有点不习惯元湘灵比以前更不一样的热情。 段瑢瑾摇着扇子,笑望二人,骤然,随意一瞥,他捕捉到,萧厌朝面上一闪而过的难堪。 段瑢瑾眯着眼睛,眼珠一转,嘴角一勾,“元姑娘,莫要担心洛兄了,你自己呢,可有受伤?” “是啊,湘灵,你实话实说,他们可有欺负你?”濋飞飞话对着元湘灵,愤怒的眼神却是射向了萧厌朝。 那边的萧厌朝保持沉默,没什么反应。 元湘灵一见到萧厌朝这种态度,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她也本打算保持沉默,有些能当秘密,永远当做秘密。可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在感到最放松和最安全的时候,会把真心话讲出来。 有些,不用被当成秘密。 仿佛有人撑腰似的,元湘灵挺直了腰杆,手指着萧厌朝,对着濋段洛叁人恶狠狠道:“他打了我一掌!差点打死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面色可谓精彩至极。 萧厌朝明显一愣,但又恢复过来。 濋飞飞眉毛扬起,怒火燃起。 洛静寒望着萧厌朝,眼神里又出现了杀意。 倒是段瑢瑾,面上带着笑,假装劝道:“元姑娘,都过去了,萧将军也是奉命行事。” “喂,段瑢瑾你什么毛病,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濋飞飞怒斥着,她拔出刀,指着萧厌朝,“哼,你是将军又如何,我也不怕你,人五人六的模样,乍眼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亏你还好意思,你那么大年纪,还是所谓的将军,你就忍心打一个小女孩?” “就是就是,还打了我两次!”元湘灵补充道,说完这一句,她鬼机灵似的,缩到洛静寒身后。 “...别怕。”洛静寒安慰道,向前迈了一步,挡住元湘灵的身体,然后转头对着萧厌朝,语气冷得要杀人,“谁再打你,我会让他变成尸体。” 这并不是洛静寒能说出来的话,很违和,但洛静寒还是说出来了。 他心里想的,就怎么说的,对元湘灵,没什么好隐瞒的。 其实,洛静寒本来也是出手狠辣果断的性子,只是与元湘灵他们相处下来,他收起了那一面。 其实,一个人更深层次的秉性,也可从他的攻击看出,珍珑试炼那次,除了元湘灵,濋飞飞段瑢瑾柳凌风叁人均遭受了洛静寒无情的摧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瑢瑾摇着扇子,畅快地大笑着,他也不打算忍着,但该装还是得装。 “哎,元姑娘,洛兄已经替你打回来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说完,段瑢瑾又眯着眼睛,望着萧厌朝。 萧厌朝竟还是能做到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不过,真实的感受只有他自己能知道。 他也回望着段瑢瑾。 他能感到,眼前的年轻男子,心思手段明显与元湘灵叁个不同。 聪慧狡黠,机警玲珑,胸有城府,多智善辨。 段瑢瑾已经达成了目的,摇着扇子,语气略带歉意,“呵呵,萧将军,不要介意,我们都是年轻人,直言直语惯了,您乃一国之将,不会跟我们这些小辈计较的,对吧?” 萧厌朝哼了一声。 “呵呵,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君子坦荡,光明磊落,对吧,萧将军?”段瑢瑾句句带刺,眼睛带着笑,嘴角带着笑。 萧厌朝这次无法无动于衷了。 “好了,不要啰嗦了,出发吧。” 濋飞飞收起刀,也哼了一声。 元湘灵从洛静寒身后站出来,她黏在洛静寒身侧,伸着脖子,问道:“出发?飞飞,段公子,洛大哥,我们要去哪儿?还要和...和他一起? 段瑢瑾将苏煜耶律婠一事告知了元湘灵。 元湘灵听完,面露悲伤,不忍,哀痛,没想到,苏煜竟然会成为邪神使者! 那个温和,谦卑的苏煜,元湘灵对他很有好感。 在暴戾的铁沙,苏煜是一股清流。 “这次,我们也要除掉邪神使者?” 段瑢瑾沉默了,濋飞飞挠了挠头,洛静寒也沉默着。 萧厌朝并不太明白他们的沉默,“你们本就是神的后人选出的,自然要除掉邪神使者。” 元湘灵脸色一变,她完全没料到,萧厌朝竟会接她的话,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没什么异样,公事公办的眼神。 “元姑娘,我们见机行事。”段瑢瑾道。 众人启程,稍作收拾,离开铁沙皇宫。 由那个护卫在前带路,萧厌朝在前,带了一队精兵,最后的是耶律雄英,由仆从抬着她的专属轿撵,元湘灵四人驾马跟在萧厌朝之后,濋飞飞段瑢瑾各骑一匹马,元湘灵还是与洛静寒同乘一匹。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环抱,元湘灵顿感安心,这次,洛静寒的双臂圈住了她,上一次,他只是稍稍围住,手还是牵着马绳。 或许,失而复得,对双方来说,都是珍贵珍重万分的。 因为有耶律雄英的轿撵跟着,众人骑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马儿跑不起来。 濋飞飞回头望了一眼端坐在轿撵之上,脸颊倚靠在手背面,闭眼假寐的耶律雄英,悄声道:“也不知道她跟过来做什么,不仅帮不上忙,还拖后腿,有她在,我们根本没法快点赶过去,依我看,本来骑马一天就能到,让她跟着,两天都还差不多,也不知道那个小公主怎么样了,真是的,救人如救火,不知道快一点吗?” 这话只有元湘灵几个人能听到。 “哼哼,放心,我猜那个苏煜不会对耶律婠怎么样的。”段瑢瑾道。 “对,在牢房关着时,我发现,那个苏煜对公主极为顺从,就算成了邪神使者,应该也不会泯灭他对公主的感情吧。”元湘灵小声道。 “就算如此,我也还是看不惯耶律雄英的作风,自己的女儿都陷入那种危险境地了,她竟然还弄这么大的排场,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尊贵和地位。”濋飞飞讽刺道。 “呵呵,濋女侠,依你之见,耶律雄英应该便装出行,还得自己亲自骑马?”段瑢瑾问。 “当然啊,这是去救人,又不是去参加什么典礼宴会,真是搞不懂这种皇室的作风。”濋飞飞抱怨道。 “呵呵呵呵,我们濋女侠乃潇洒快意的江湖女子,自然是看不上皇室的繁文缛节了。”段瑢瑾幽幽道。 “你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濋飞飞问。 “你想多了,专心骑马吧,看路。”段瑢瑾道。 走走停停,确实用了两天,众人才回到事发地,也就是埋骨岭。 送亲的轿子,红布包裹的礼箱,都还留在原处,铁沙护卫与哥舒沙匪的尸体,也留在原处,只是,大部分沙匪留下的,都是一分为二的身体。 过去多天,这些尸体已经腐烂变质,流了一地的血已经凝结,尸体上爬着各种小虫子,白蛆,绿蝇....按大漠的风俗,会有苍鹰飞下来觅食,可是,这次,连苍鹰都不愿靠近这片尸体。 萧厌朝率先下马,挨个俯身检查那些尸体,元湘灵他们见状只是留在马上,不用再多看了,他们习惯见这种场面了。 而远在轿撵上的耶律雄英,看到满地的惨烈,不顾身边人的搀扶,跳了下来,移到萧厌朝身边。 “如何,萧将军?”她声音颤抖,但神色还是保持着威严。 萧厌朝眉头紧皱,嘴唇绷紧,“回女帝,这并非人类所为,确实像某种怪物或异兽。” “好啊,好啊,这世间还真有邪神!那个护卫,你过来,朕问你!”耶律雄英喊着,那个领路的侍卫跪在耶律雄英面前,“女帝...有何吩咐?” “你说瞧见苏煜变成了野兽,抓走了公主,之后呢,可有瞧见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小的实在不知,当时被吓得,不敢再睁眼了,但小的认为,他们不会走远,应该就在这附近。” “哼,你说你是被打晕了,才躲过了沙匪,可在朕眼里,你就是装死,萧将军,给朕杀了他!” 一声令下,萧厌朝拍出一掌,结果了那个护卫。 元湘灵忍不住,看不惯这种卸磨杀驴的行为,扭动身子,刚想说话,洛静寒拍了拍她。 “洛大哥?” 段瑢瑾也转过头,对着元湘灵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耶律雄英清了清嗓子,声音威严且不容抗拒,“都给朕听好了,都去搜,方圆十里,每片地每个洞都别放过,发现公主的踪迹立刻来报!” 第五十一章公主娇生不共苦邪神再现扰湘灵 山洞,昏暗,静谧,寒冷,腐臭,气味浑浊。 耶律婠蜷缩在一角,身上盖着沾有血迹的衣服,脚边放着几个啃了一口的野果。 她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头发杂乱,眼角还有污渍。 又冷又饿,又脏又臭。 耶律婠实在不能忍受了,精神上的爱恋确实是真的,可是,生理上的反应也是真的。 和现在的苏煜在一起,生活在山洞里,像野人一样,这种原始的生存,她不能接受。 十五年来,她是一切都享受最好的小公主。 莫要说食物了,就连解手屙屎,苏煜都不让她出去,就蹲在这山洞里,这算什么?这是人能过的日子吗? 越想越气,耶律婠捡起地上的野果,冲着卧在离她不远处的苏煜砸去,“砰”,野果砸中了苏煜的头,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了,昂起脑袋,苏煜茫然地看着耶律婠。 “本公主都快饿死了,你还睡?就给我找这种烂果子吃,你怎么敢的?” 苏煜跳起来,跳到堆积的尸体旁,扯下了一根人腿,举到耶律婠面前。 “啊啊啊啊啊!我不吃人肉啊,你想害死我吗,我又不是你!”耶律婠语气尖酸刻薄,这几天下来,她已经习惯和尸体呆在同一片空间了,慢慢下来,她恐惧渐消,慢慢恢复了以前的态度,面对苏煜,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哪怕现在的苏煜,是个兽人。 但他卑微不改,除了多了可怖的杀伤力,顺从程度也和以前没区别。 见耶律婠发了脾气,苏煜扔掉人腿,又伏到她脚下,想着蹭蹭她,可惜,耶律婠一脚就踹开了苏煜的脸。 “给本公主滚远点!还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可笑,你拿什么让我吃饱?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人,我还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你就让我跟你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可能吗?亏我前几天还觉得我不能没有你,现在看来,我真的错了!”耶律婠陷入了对自己的否定,对真爱的否定,虽然她才十五岁,可是这几天的遭遇,让她觉着,自己长大了,又懂了很多。 “我承认,我是爱你,没有你不行,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就愿意永远和你生活在山洞中,做个野人?可笑,没有生存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几步就散了。我爱你那又如何,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爱你?我爱的那个苏煜,早就不在了!” “嗷嗷嗷....呜呜呜呜....”兽人苏煜张着嘴,委屈地叫着。 “行了,别摆出这种可怜样,本公主看了就心烦!你叫唤几声,我也听不懂,你与其在这里装可怜,还不如出去给我弄点人能吃的,我要吃烤全羊,烤乳猪!” 耶律婠直起身子,眼神中流露出对美食的渴望与贪婪,她舔了舔嘴唇,“我还要吃烤牛腿,烤山鸡!这些都是我在宫里时最爱吃的,你都忘了?变成了兽,就没记性了?奴才该怎么伺候主子,这种事,你能忘?” 苏煜听完,蹲在地上,转了几圈,他表情纠结,摇摆不定。 野果附近就有,出了山洞,随便爬到树上,就可摘到,还能嗅到耶律婠的气味,确保她没有离开他能掌控的范围。 “放心吧你,我不会跑的,快饿成皮包骨头了,还有力气跑吗?”耶律婠阴阳怪气。 苏煜这才放下心来,离开了山洞。 这山洞位置隐秘,苏煜刚一出去,便嗅到了人的气味,他本以为还是那些山民,就没当回事,抓住打死就可以了,可是没走几步,苏煜便看到了四下分散的铁沙士兵。 面面相觑,一个铁沙士兵率先反应过来,大喊着,“快回去报告女帝,找到苏煜了,找到公主了! 这里有山洞,快去!” 喊完这一句,这士兵忽然眼前一黑,眼中充血,低头看,原来他已被扑过来的苏煜用爪子洞穿了胸膛。 爪子使力,一分为二,血溅满地,其余士兵都愣住了,又有人反应过来,“快跑啊,快去报告女帝!” 苏煜捶打着胸膛,狂嚎一声,以拳捶地,骤然,地面裂开条条巨缝,许多铁沙士兵没站稳,跌了进去! 还剩叁四个侥幸活下来的,他们无意与苏煜战斗,只想离开。 如果苏煜能把这几个人杀掉,并及时带着耶律婠转移,那么,他还可再多享受与耶律婠共处的二人世界。可山洞内的耶律婠听到了外面的嗥叫声,壮着胆子跑出来,瞧见了那些铁沙士兵。 “母后,快来救我!” 苏煜顿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耶律婠,就趁他愣神的片刻,其中一个铁沙士兵窜走了。 苏煜反应过来,扑到剩下的那几个人身上,杀了他们。 耶律婠也趁机想跑,但苏煜杀完士兵,迅速跑到耶律婠身边,攫住了她,把她夹到腋下,他们所在的这个山洞,洞口只有一条路,要想跑,完全可以沿着山体爬行,往反方向跑,但带着耶律婠,苏煜实在无法爬行,他怕耶律婠会掉下来摔死。 无奈地嗥叫着,苏煜只能先带着耶律婠从唯一的路上离开。 奔跑中,耶律婠被夹得骨肉生疼,她没有哭喊,因为她知道,母后来救她了。 另一边,耶律雄英得了通报,命萧厌朝与元湘灵他们先行赶去救人,务必要确保耶律婠毫发无伤。 同样的狂奔,同样的迅疾,处在对立面的苏煜和萧厌朝,迸发着此生最大的力量。 一个,为了卑微的爱,为了那个理想中的二人世界。 另一个,为了忠诚,为了任务。 可惜,苍天无情,人兽结合,难成正果。 路只有一条,躲不开的,终是躲不开,携着耶律婠的兽人苏煜,还是撞见了萧厌朝与元湘灵他们。 一个脚刹,苏煜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他急急转身,但来不及了,萧厌朝一见到苏煜,即刻以掌拍马背,借力腾空,在空中挥舞着叁叉戟,霎那间,地面凹陷,一列土坑出现,直蔓延到苏煜脚下,黄沙之龙绞卷着,直直冲向苏煜! 萧厌朝的出手宛如雷霆利刃,又快又狠,完全不担心伤到公主,因为他在赌,赌苏煜不会让公主受伤。 为什么? 因为萧厌朝早就看出苏煜对公主的感情,早就察觉他们二人之间的情事了。 耶律雄英不在意儿女情长,缺少那方面的敏锐,但萧厌朝却不同。 但他身为臣子,不该多说的话,向来不会多说,只是心中却看不惯,苏煜是贱奴,哪怕耶律婠如此欺压他,他也还是能够呆在耶律婠身旁,如果苏煜想要的是耶律婠,那他一直都在得到自己想要的。 纵横沙场的将军在战斗中再怎么英武,对世间最细微细密的感情,也是会在意且暗暗比较的。 攻击已出,苏煜无法躲避,只得将耶律婠放下,护在身前,然后转过了身子,抗下了黄沙之龙的冲击! 耶律婠惊声尖叫着,苏煜在这当口,竟还嗷呜着安抚她。 元湘灵四人也勒马,来到地面上。 元湘灵表情不忍,心内无奈又哀伤,濋飞飞举着刀,在纠结何时出手,洛静寒还未拔剑,段瑢瑾摇着扇子,一副看戏的模样。 萧厌朝瞥了段瑢瑾一眼,“挡住它的退路!” 段瑢瑾哼笑一声,挥挥扇子,土墙以直线的方式冒出,横在了苏煜身后。 苏煜狂嗥一声,将耶律婠放在土墙旁,窜跳着,跳到了众人面前! “动手!”萧厌朝命令道,他再次挥戟,使出叁道金光,朝着苏煜攻去,苏煜身体敏捷,侥幸躲过。 元湘灵四人还是没什么大动作。 “你们不是说邪神使者会杀人吗,为什么都不动手除了它?”萧厌朝怒斥道。 段瑢瑾叹了一口气,摇着扇子,对元湘灵叁人道,“动手吧,邪神使者都是一样的命运,我们习惯就好。” 话一出口,再次挥扇,土刺冒出,差点扎到苏煜的脚掌。 濋飞飞使出惊鸿斩,弯月状气刃斩向苏煜,打到他身上,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洛静寒捻决御剑,剑器无影,变化万千,苏煜伸爪为抵挡,与剑刃相碰,片刻双爪就已血肉模糊。 元湘灵无奈至极,她提着灯,始终没动手。 “嗷嗷嗷嗷嗷嗷!”苏煜以拳重击胸膛,做出类似猩猩狒狒发怒时捶胸的动作,一个蓄力猛跳,落下时砸向地面,地面裂开缝隙。 萧厌朝、段瑢瑾、濋飞飞均使轻功躲过,洛静寒揽着元湘灵的腰,也躲了过去。 苏煜见状,哀嚎之声更甚,只见他双眼变成赤红色,头顶冒出股股黑气,再次挥爪,攻击成了无形的利刃,破空袭来。 洛静寒跳开来,站在最前,使出太极八卦防御图,然而这攻击与防御图相撞,竟成了相持的力量。 段瑢瑾跃至洛静寒背后,将手掌抵到了他背上,二人合力之下,攻击消散。 就在此时,耶律雄英的轿撵也到了,“婠儿!” “母后!快来救我啊!”耶律婠终于看到了救星。 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只有看到母后才是感觉最亲切的,世上只有母亲好,有娘的孩子像个宝。 “萧将军,还有你们,给朕快快杀了那个怪物,把公主救回来!”耶律雄英语气颤抖,神态威严,哪怕面对怪物,也得有气势。 萧厌朝以脚踏地,跃至苏煜面前,倒插叁叉戟,对着苏煜的脑袋就往下刺,苏煜挥爪,将萧厌朝弹开。 濋飞飞紧随其后,她使出“无影踢”,正中苏煜的侧脸,苏煜一个踉跄,又中了段瑢瑾挥扇发出的褐色光粒,再一个恍惚,洛静寒的留霜剑已经从他的胸膛处穿过! 遭受了如此多的创伤,苏煜还没倒下,晃晃悠悠的身体,还在强撑着。 黑气股股冒出,苏煜仿佛有着支撑他不死的力量源泉。 “难道,是邪神在暗中助他?”段瑢瑾揣测道。 元湘灵观察着苏煜,忽而,眼前一黑,她好像又感到自己坠入到了无尽深渊,无间地狱,下坠,下坠。 这感觉很熟悉,很熟悉,她想起来了,上次,在角斗场里,是邪神! “元湘灵。” 是邪神的声音! “邪神,又是你?”元湘灵惊恐之余,保持镇定。 “元湘灵,你为什么不攻击?”邪神问。 元湘灵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是要消灭我吗,为什么对我的使者不出手?”邪神声音玩味。 “....我只是觉着他很可怜,不想伤害他罢了,但是你,邪神,你为什么要把他变成你的使者?”元湘灵怒道。 “他这么可怜,是谁造成的?”邪神问。 元湘灵陷入了沉思中,苏煜的卑微,苏煜的凄惨,是谁造成的? 是那些杀害他的哥舒沙匪吗? 还是他的贱奴身份? 邪神的声音又近了,“你有答案了吗? 还是,你根本不敢面对答案?” “别胡说!邪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如果不是你让苏煜变成兽人,我们还用得着再来伤害他吗?” “可是,可怜的苏煜是死在恶人手中的,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你怎么反过来怪我?” “....你给了他生命,可他却要杀人,你的使者都要杀人!” “可是,若不是人类先伤害他们,人类先杀他们,他们又怎么会杀人呢?” “....你.....我.....”元湘灵哽住了。 “呵呵呵呵,元湘灵,你怀疑了,对不对?人性是恶的,你这样认为,却不想面对,是不是?”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攻击苏煜,你可怜他,站在他那一边,对不对?” “我.....”元湘灵突然感到自己的思绪混乱,一切都混乱了,混沌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呵呵呵....”邪神的声音就响在了元湘灵耳边,就仿佛,邪神裹住了元湘灵的耳垂,“不要逃避,终有一天,你会面对的,你会做出选择的,我等着你....” 眼前一闪,元湘灵又回到了现实中,她提着灯,茫然地望着前边。 可是,感到自己脑袋空空,好像少了什么,忘了什么。 下意识伸手扶额,脱口而出,“刚才......” 洛静寒离元湘灵最近,战斗之际还分出神关注着她,此刻,洛静寒靠过来,“元姑娘,怎么了?” 元湘灵摇摇头,“没事。” 那边,苏煜身上的黑气越冒越多,而苏煜的体型也在逐渐涨大着,他再次以拳重击地面,裂缝如蛇般窜到耶律雄英的轿撵之下! “不要伤害母后!”耶律婠喊叫着,骤然,苏煜赤红的双眼呈现出了一点清明,他再次以拳锤击地面,裂缝又合上了。 攻击袭来时,萧厌朝就挺身挡在了耶律雄英的轿撵前,见苏煜收了手,他明显一愣。 还是耶律雄英眼神毒辣,一眼就瞧出苏煜哪怕变成了兽人,还是一副奴才样,她眯了眯眼,沉声喊道:“婠儿,你令他停下动作,束手就擒!” 第五十二章口舌之辩为免战 听到母后的命令,耶律婠也放佛开了智,她眼珠转了转,稳住心神,站起来,冲着苏煜喊道:“苏煜,你不要再打了,让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母后身边!” 苏煜转过身子,失落又失望,他捶打着胸膛,只得哀嚎,怒号。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趁这个瞬间,萧厌朝挥戟,横砍出一道利刃,斩中了苏煜的后背,碎裂了他的脊骨! “嗷呜!”苏煜跪倒在地。 然而,他又站了起来,歪扭着身体,诡异非常。 “母后,怎么办?”耶律婠求助道。 “废物,你还问我?你的奴才,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调教?”耶律雄英怒斥道。 元湘灵忍着怒气,看向耶律雄英的眼神中,带了极强的攻击性。 段瑢瑾冷笑一声,濋飞飞则呸了一声。 耶律婠受了耶律雄英毫不留情的训斥,自己的脾气也上来了,那股暴戾狠辣之气涌出,她对着萧厌朝喊道:“萧将军,给我武器!” 元湘灵不知,她要武器做什么。 当下此时,众人确实没有多余的武器给她,但萧厌朝反应很快,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直投掷到了耶律婠脚下。 耶律婠弯腰捡起,捡起之后,一狠心,一咬牙,将那匕首贴在自己裸露的脖颈上,恶狠狠道:“贱奴苏煜,快让我回到母后身边,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诡异扭曲的苏煜一见耶律婠以死相胁,即刻跪在地上,神态恐惧又谨慎,嘴里呜咽着。 耶律婠壮着胆子,一步步,挪过去,苏煜实在不甘心,匍匐的身躯动了动,耶律婠一咬牙,在脖颈处划出了一小道血痕。 “贱奴,让我过去,不然,我一定死给你看,本公主豁出去了!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是你害我不能回到母后身边,是你,毁了我的生活,都是你,都是你!” 耶律婠一边说,一边哭,而跪在地上的苏煜,呜咽声更委屈,就像一条最忠诚的被主人训斥的狗,眼珠闪亮,那是泪花。 元湘灵实在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她的心也被触动了,她感觉在这一刻,自己变成了苏煜,最虔诚的心,就这样无情地被践踏了。 耶律婠,怎么可能是她的朋友? 虽然她也只是不小心将她当成了濋飞飞。 人在困境中,是会胡乱投注感情的。 现在,元湘灵对耶律婠只有讨厌,对苏煜只有无限的同情,无限的怜悯,无限的悲哀。 心自软,怜弱惜幼愁亦满。 苏煜为什么会变成邪神使者?难道不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耶律婠的那颗赤诚之心吗? 为什么人类总是习惯践踏最真诚的心,总是伤害最善良最软弱的人? 为什么? 因为人性本恶,人类的恶,会驱使他们,对所有存在,犯下滔天罪行。 心中响起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元湘灵不愿纠结这些,她只想关注眼前,那个可怜的兽人苏煜。 终于,耶律婠小心翼翼又决绝地挪腾着,回到了众人身边。 “嗷!”苏煜发出了最绝望的悲鸣。 耶律婠不回头看他,此刻,她的泪珠中,也带了不忍。 为何不忍,因为知道,他们就此,就真的结束了。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我会永远照亮你的全世界。 耶律婠知道,就此后,苏煜会成为她这一生中挥之不去的诅咒。 “母后,放过苏煜吧,让他走,别管他了!” 元湘灵没想到耶律婠竟能说出这一句。 “母后,看在他以前伺候我的份上,别管他了,我们回去吧!” 耶律雄英冷笑一声,怒斥道:“小女子之仁!对这种贱奴,这种畜生,你还能动感情?萧将军,给我彻底了结那个苏煜!” 段瑢瑾急忙给洛静寒使了个眼色。 元湘灵刚控制不住自己,想提灯阻止,洛静寒就挡在了她身前。 “洛大哥…”元湘灵委屈道。 “元姑娘,莫冲动。”段瑢瑾暗暗道,“苏煜非死不可。” 元湘灵还是选择了闭嘴,并扭过了头去。 “母后,我求求你了,我已经原谅苏煜了,放过他吧,他变成这样子,我们就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耶律婠跪了下来,哀求着耶律雄英。 “你这个丫头,竟敢跟我作对?” 耶律婠抱着耶律雄英的双腿,哭喊着,“母后,婠儿很少求你什么,这次,婠儿求你,别杀苏煜,放过他吧,他是爱我才会把我带去山洞里,他没有伤害我,现在,我已经离开他了,让他走吧,他受了那么多伤,也活不久了!” “啪!”耶律雄英一巴掌将耶律婠扇飞在地。 “你这不中用的东西,再叁给这贱奴求情,是不是喜欢他,喜欢一个贱奴,都变成这种样子了,竟还喜欢他?荒唐,萧将军,给朕了结苏煜!” 萧厌朝得令,给了苏煜最后一击,以叁道金色利刃粉碎他的身体,其实,苏煜还可再抵抗,再强化自身力量,只是,当他见到耶律婠最终还是站回了耶律雄英的身边,他的心中,就只有了绝望,哀莫大于心死,公主,还是背弃了誓言...... “不!苏煜!”耶律婠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煜的身体粉碎,身上冒出阵阵黑气,飘散着,去了西边。 耶律婠瘫在地上,她已经泪流满面。 苏煜消散的那一瞬间,耶律婠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耶律雄英望着那些黑气,心中也有了考量。 一切都结束了,一行人重回了铁沙王宫,元湘灵本想就此打住,不再与铁沙国有牵扯,段瑢瑾却暗示他们,事情还没有完全终了。 回到铁沙王宫,耶律雄英第一件事就是关了耶律婠的禁闭,尽管耶律婠的心情还处在绝望中。第二件事便是接待鎏金城的使者。 公主出嫁遇害之事,鎏金城的皇室已知晓,故特遣使者来铁沙,以探究竟。 大殿之上,萧厌朝站在左侧,鎏金城的使者在殿下,他穿着奇异,裤子是黄褐色的灯笼裤,材质像丝绸,又像薄纱,他上身并没有穿衣服,而是披了一层布,围住某些部位,搭在了一侧肩头,除了这些,他身上挂满了珍奇首饰,那些珠宝金属泛着耀人的光。 耶律雄英告知使者,公主已经找回,不日后会再送往鎏金城,以完成婚礼,盟约还作数,使者听完,安心退下。 而使者退下后,耶律雄英又把元湘灵他们几个召到了殿上。 四人站成一排,段瑢瑾摇着扇子,微微笑着,元湘灵忍着对耶律雄英的厌恶,濋飞飞也看不惯耶律雄英,只是,她没有表现的太明显,濋飞飞,在慢慢改变,学会克制。洛静寒则是一如既往,喜怒不显。 “不知女帝召我们何事?”段瑢瑾笑问道。 “经那贱奴一事,朕相信,这世间有邪神与邪神使者了。”耶律雄英沉沉道。 段瑢瑾笑而不语。 “朕知道你们不会留在铁沙,做朕的勇士,但朕有一件事,想委托你们。”耶律雄英道。 “何事?”段瑢瑾问。 “朕与鎏金的盟约还要继续,婠儿必须嫁过去,但有了沙匪的前例,朕不放心,恐再生事端,故想请你们跟着婠儿。” “女帝是要我们一路护送公主?”段瑢瑾笑问。 “是。朕诚心拜托你们,朕已经见到你们的本事了,萧将军不能离开朕身侧,故朕只有你们可以信任了。”耶律雄英沉沉道。 元湘灵听着耶律雄英这一番说辞,终是克制不住,“女帝,公主才刚回宫,你明天就又要送走她?” 耶律雄英皱了皱眉,“这又如何?婚事本就是既定的,与何时送她有什么关系?” 元湘灵感觉,跟耶律雄英对话,真是如同对牛弹琴。 “女帝,你问过公主没有,她想不想嫁人,她喜欢谁?” 萧厌朝瞥了元湘灵一眼,又是警示,不过,这次,洛静寒也警示了回去。 耶律雄英听了元湘灵的话,冷笑道:“她想不想嫁人,她自己说了能算吗?她喜欢谁,又是她自己能决定的吗?” “你…..女帝,你是她的母亲,怎么能对她如此残酷?”元湘灵的话音里带了怒气。 “残酷?哈哈哈哈哈哈,人间有情,天家无情,皇室子女,生来就是这种命运。”耶律雄英冷冷道。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你们的工具!”元湘灵怒道。 “人生来就是工具,就看为谁所用,你们不也是神的工具吗?”耶律雄英讽刺道。 此话一出,段瑢瑾变了脸色,濋飞飞也怒气上头。 “你乱说什么啊,别侮辱神的后人!”濋飞飞怒道,在她心里,千祺子确实算值得尊敬的,毕竟是真的神的后人。 “我们有肩负的使命,怎能跟你这种满脑子利益的人相提并论?”元湘灵怒极,出口毫无顾忌。 “放肆!”耶律雄英斥道。 “女帝,你知道苏煜为什么会成为邪神使者吗?就是因为你们的压迫,是你们所有人!你们把人分为高低贵贱,叁六九等,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谁生下来就是贱奴,有谁生下来就是贵族,还不是因为你们制定了规则,奴役规则之外的人!”元湘灵积压许久的怒气,在此刻得到了释放,“你们不把人当人看,只会衡量身份,地位,利益,价值!扭曲人性,摧残心灵,一个苏煜没了,可一定会有千千万万个苏煜,还在遭受着你们的折磨,他们的痛苦,又能向谁诉说?他们不变成邪神使者杀光你们,又有谁能变成?” 元湘灵就这样一股脑的发泄着,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已经变了。 段瑢瑾也在默默思考着元湘灵话里的深意。 “好啊,真是伶牙俐齿,把在角斗场用的那套,拿来对付朕了,是吧?”耶律雄英也愤怒至极,反而笑了出来。 “口舌之辩最为无用,朕不会跟你这种自认自己满腔热血象征正义的无知小丫头一般见识,朕说过,朕很欣赏你们的勇气和本事,但这也不代表着,允许你们一次次挑衅朕的底线!” 眼瞧着局势紧张,矛盾不可缓和,段瑢瑾出了声,打断元湘灵与耶律雄英的争吵。 “女帝,可否允许在下讲几句话?” 元湘灵哼了一声,住了嘴。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朕都听着。”耶律雄英道。 “女帝坚持联姻,不止是为了联合鎏金城攻打荒都哥舒吧?”段瑢瑾幽幽道,狡黠的眼睛直盯耶律雄英的双眼,“想来,是鎏金城里另有女帝所图的东西。” 耶律雄英只愣了一秒,微笑道:“那是自然。” “敢问女帝,所图何物?”段瑢瑾摇着扇子,慵懒中带着肃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公子,你这话也是说得可笑,朕所图何物,是铁沙的国事,岂能轻易告知你?”耶律雄英笑道。 “哈哈哈哈,在下只是随口一问。”段瑢瑾笑道。 “不过,女帝,在下还有个建议。” “哦,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耶律雄英好奇道。 “女帝既然已明了邪神存在于世间,就该矛头对准邪神。” “你是不让朕攻打荒都?” “正是。” “好大的口气啊!先不管朕与鎏金城的盟约为何,就为这荒都沙匪胆敢劫掠我铁沙皇室,朕就得发兵,打下它荒都几座城,给那些哥舒人一点教训。”耶律雄英顿了顿,又道,“而且,哥舒早在我铁沙安插了奸细,否则,他们怎知公主的出行路线?” 段瑢瑾没说话,这本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朕一回宫就查出那奸细是谁了,他已被朕处死了。” “女帝英明神武,雷霆手段,在下佩服。”段瑢瑾奉承道,“不过,在下还是奉劝女帝,不要攻打荒都。” “你到底什么意思?” “邪神使者既已现世,女帝就该知道,我们所有人,最大的敌人是谁。战争是举国倾力之事,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女帝可有想过,如若铁沙国内再出现邪神使者,那女帝又该如何应对?战力士兵都被投入战场,谁还能来保护寻常百姓?” 耶律雄英没有回答。 “萧将军,在下知道,将军乃沙场之将军,保家卫国之中流砥柱,可是,若无端起战事,百姓又何其无辜?更何况,邪神使者降世,这必定会给普通人带去恐慌,将军认为,是攻打外敌重要,还是先保全本国百姓更重要?” 萧厌朝思考着段瑢瑾的话,沉默不语。 第五十三章真情与利益 萧厌朝沉默着,眉目也是难得一见的慎重,耶律雄英观他这态度,心有不满,但还是笑道:“我萧将军自是听从命令,自会派兵替朕攻打荒都。” 耶律雄英此话说得极有自信。 元湘灵忍不住道:“那是自然,女帝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 萧厌朝忍不住转头,望了元湘灵一眼。 元湘灵也不再想那些尴尬的事,对着萧厌朝郑重道:“我知道将军唯命是从,只是,有时也要有些主见。” “大胆!你这丫头,话里话外都是在挑拨离间,你是想蛊惑萧将军吗?”耶律雄英怒斥道。 “我一个黄毛丫头,怎么能蛊惑得了萧将军?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元湘灵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下,不仅濋飞飞和段瑢瑾,连洛静寒都觉得,元湘灵有些变了,仿佛,身上多了些邪气,这邪气是一种机灵的邪气,是一种敢于发言的邪气。 犀利而直白。 耶律雄英怒极反笑,她对着萧厌朝道:“萧将军!你来说说,朕到底是要将兵力用去开战,还是用去保护本国百姓?” 萧厌朝行礼跪地,声音严肃,“回女帝,属下认为,邪神使者既已被证明为属实,那我们就应该将兵力投入到本国内,组织一支搜寻队,以便查探邪神使者的痕迹,并保护本国百姓。女帝,苏煜一事,属下调查后得知,除了哥舒沙匪和我国护卫,他还一共杀了十叁个平民百姓,以当做他的食物,尸体都放在他的山洞里。女帝,一个苏煜就如此泯灭天良,如果再出现这种怪物,也就是邪神使者,那么,属下认为,遭殃的无辜平民只会更多。” 萧厌朝说完这番话,元湘灵对他的印象算是改善了些。 如果,他不算好人,那他也不算坏人。 男人就是这样,哪怕私德再如此不堪,只要他能在大事大非上不有偏差,人们总还是会夸赞他的。 说他错,也只是说,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不过,女人其实也一样,女人,也爱犯错。 可惜,元湘灵只是个小女孩,并不懂男女之事的深奥。最起码,当下,她虽然依然认为萧厌朝很讨厌,但也并不算那么讨厌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萧将军,你这是要造反?”耶律雄英怒拍座椅,发出“啪”的一声。 萧厌朝磕头道:“回女帝,属下从未有造反之心,只是,依当下形势来看,不起兵征伐才是上上策,而且,公主经了苏煜一事,必定惊恐未定,再让她出嫁,属下担心公主会....” 耶律雄英从王座走下,一步,一步,带着威严与气场,走到萧厌朝面前,俯身,低下头。 “哦,你担心她会什么?担心婠儿脾气发作,跟朕反抗?哈哈哈哈哈,她敢吗?朕让她嫁,她就得嫁,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朕生的?萧将军,你这么挂念公主,难道,你看上婠儿了,怎么,不让公主嫁去鎏金,那让公主嫁给你?你今年叁十有六,未曾婚配,朕也没问过,你心里是否惦记着谁,这样一看,你还对公主存了心思啊?” 萧厌朝听着耶律雄英阴阳怪气的斥责,默默忍受着,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做下属的人,习惯就好,可是,最后一句,‘心里惦记着谁’,这句,却戳到了萧厌朝的肺管子上,而且,耶律雄英竟污蔑他对公主存了心思,这样,他不能忍,也不会顾忌君臣礼仪了。 念极此,萧厌朝“腾”的一声,站直身子,把耶律雄英惊了一下,“怎么,你想造反?” 行礼后,萧厌朝沉声道:“启禀女帝,属下侍奉女帝多年,从未有谋逆之心,更是从未对公主存过心思,属下只是认为,当下这种局面,确实不宜再起战事。” 段瑢瑾摇着扇子,笑眯眯的,不知在想什么。 “啪!”耶律雄英竟然给了萧厌朝一巴掌! 元湘灵瞳孔睁大,表情震惊,她没想到,耶律雄英作为一国女帝,竟也会打人巴掌,正所谓言传身教,原来,耶律婠爱打人,就是跟着耶律雄英学的。 段瑢瑾摇着扇子,笑得更欢快了。 濋飞飞也偷笑着,“这下好了,自家人打自家人,还没等我们怎样,他们自己先内乱了。” 耶律雄英给完这一巴掌,痛心疾首。 “萧将军,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萧厌朝毕竟是个男人,有尊严的男人,作为臣子,在大殿之上公然遭受侮辱,心里再怎么克制忍耐,面上还是会显露出的,哪怕耶律雄英已年近四十五,是个中年妇人了。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无动于衷。 黑沉着脸,萧厌朝又躬身对女帝行了礼,“臣,告退。” 耶律雄英站在原地,气得发抖。 “女帝,你那样说萧将军,当真是冤枉他了。”元湘灵冷冷开口道,“他是你的臣子,怎么可能对公主存心思?” “呵呵呵呵呵,怎么,小丫头,关在牢房那几天,你看上他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朕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耶律雄英突然变得很恶毒,很恶毒,在威严霸气的女帝身份下,她暴露了最真实的那一面,一种从雌竞堆里爬出来的,带着上位者胜利的,属于中年老女人的恶毒,用贞操来给年轻女孩定性的恶毒中年女人。 原来,并不是身处什么地位,或者天生什么身份,就可改变人的那种本性。 耶律雄英是女人,女人,也有恶毒残酷的那一面。 “你乱说什么啊,疯婆子,竟敢侮辱我的湘灵?”濋飞飞怒道。 段瑢瑾脸上没了笑,不再摇扇子。 洛静寒面如寒冰,手指已悄悄捻决。 元湘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还是变成了白色,“女帝,萧将军为人如何,你该比我更清楚,毕竟,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下。”元湘灵冷笑道,“只是,你若要说萧将军对公主存心思,可确实是冤枉他了,你不仅冤枉他,更是不顾及耶律婠公主的声名!” “婠儿的声名,哈哈哈哈哈,可笑,这个贱丫头,竟能对苏煜那种贱奴产生感情,要不是苏煜变成兽人这一事,朕还被蒙在鼓里!可笑,身份的尊贵是朕给她的,可性子中的贱性,却是她自己的,我耶律雄英威武英明一世,怎能生出她这种自甘堕落的女儿,还感情?可笑,待明日把她嫁去鎏金,且让她跟鎏金大王子培养感情去吧。”耶律雄英又回到了座位上。 段瑢瑾合上扇子,“女帝这话说得,仿佛人的感情能收放自如,仿佛耶律婠公主一见到鎏金城的大王子,就能喜欢上他。可是女帝有没有想过,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公主已培养出了自己的感情,恐怕到现在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你再让她跟完全不认识人培养感情,她能做的到吗?” “做不到也得做!朕生她是为了什么?朕宠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她能给朕带来价值,你们这些外人,怎么能懂皇室子女的天命?”耶律雄英反问道。 “呵呵,耶律婠的天命就是,成为和亲的牺牲者,以便开启战争。”段瑢瑾讽刺道。 “好了,够了,说了这么多,朕也累了,跟你们辩来辩去无甚意义,这仗,朕是一定要打的,婠儿,也是非嫁不可的,你们先下去吧,你们再想想,若你们愿护送婠儿,让她安全到达鎏金,朕可给你们铁沙最高的官职和享之不尽的财富,待你们解决完邪神之事后,我铁沙国,就是你们的归宿。行了,退下吧,回去好好考虑,明天给朕你们的答案。”耶律雄英摆摆手,面色疲惫。 元湘灵四人退下。 在大殿后,也就是耶律雄英座椅后的屏风处,一直躲着一个人,是耶律婠,她其实一直躲在这里,原来,耶律雄英并不知道,是耶律婠贿赂了看守,将她偷偷放出,她又悄悄沿着小道,从大殿后进去的,守卫一见她是公主,不会阻拦,于是,耶律婠就藏在殿后,完整听完了所有话。 一切都结束了。 耶律婠在听的过程中,攥紧拳头,指甲都扣进了手心中,渗出血珠。 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滑落在脸颊。 没有犹豫,没有纠结,趁着耶律雄英还没发现,她又赶了回去。 而元湘灵四人回到住处,段瑢瑾跟他们叁个说,他要私下找萧厌朝谈谈,濋飞飞本来也想跟着去,但瞧着段瑢瑾格外严肃的样子,就什么话都没多说。 就剩他们叁个人,在屋里坐着。 元湘灵与洛静寒坐在一起,濋飞飞则掐着腰,在屋内走来走去。 “本小姐真是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耶律雄英这样的女人,张口利益,闭口利益,满眼功利,我知道她是一国女帝,不得不这样,可是,耶律婠是她的亲女儿,她也能将她当作工具,真是太可怕了!皇室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原以为耶律雄英只是喜欢欺凌她的奴仆,没想到,她竟如此没有真情。哎,可怜耶律婠,虽然我还是觉得....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怪她,她对苏煜....哎,现在想想,什么都明白了,段公子有句话说得好,原生环境对人的影响,我还记得,最开始,我们在乌熊岭的洞中,要不要杀那只小熊时,他说的那番话.....”元湘灵回忆道。 洛静寒眼睛一亮,那次扮新娘出嫁时,元湘灵跟他讲过了。 “我瞧见过耶律婠怎么打苏煜的巴掌,一下子就扇十几巴掌,把我都惊呆了,可那个苏煜就闷声不吭,我还有些怪耶律婠,见了耶律雄英,我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有这样的母亲,哎.....” “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濋飞飞讽刺道。 “其实,我感觉耶律婠也并非完全和她母亲一样,那天,杀掉苏煜的那天,我感到了,她对苏煜的...爱。”元湘灵有些犹豫。 “爱?不是吧,湘灵,你这都能感觉得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觉得自己总是可以轻易体察到别人的情绪与情感,就好像,在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潮流,总是能被我察觉出。”元湘灵道。 “哈哈哈哈哈,是啊,湘灵,你不说我也没发现,你这种,就是太有同情心,太会感同身受,把别人的感情当成是你的了,这叫什么来着,共同感受情绪,共情?”濋飞飞道。 “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洛静寒始终没说话。 也是在这一刻,他更一步的了解了元湘灵,触到了她的内核与灵魂。 没有是好是坏。 洛静寒是一个情绪极端内收内敛的人,他需要释放,需要感受那种情感情绪流动的氛围。 人们从来都无法得知,人究竟是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也许是每个人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它是个空洞,呼呼的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人们急切地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 或许,也并没有那么急切。 对洛静寒来说,他的缺口,只有元湘灵能补。 对元湘灵来说,恐怕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核心需求,是安全,她需要一个完完全全保护她的人,这个缺口,只有洛静寒能补。 而对耶律婠来说,她需要的是包容与顺从,苏煜需要命令与被支配。 正所谓,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填补的,一定是缺失的。 其实,有些填补,也是向往的象征。 “哎,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元湘灵自责道。 “得了湘灵,有些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的,有些事,就算你不做,我也会做的,咱们都一样,对看不惯的东西,绝不忍着。”濋飞飞道。 “哈哈哈哈,飞飞,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那可不。” 刚好,二人畅聊许久,段瑢瑾回来了,他只与萧厌朝交谈了一小会儿。 “怎么样啊,段瑢瑾,你找萧厌朝说了什么?不会鼓动他造反吧?”濋飞飞道。 “呵呵,要真能造反倒还是好事。这仗,是绝对不能打,不然,我可得使出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了。”段瑢瑾故作神秘道。 “咦,段公子,你还有什么下下策中的下下策?”元湘灵问。 “是啊,段瑢瑾,瞧你这说得,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濋飞飞问。 段瑢瑾神秘一笑,“明天吧,明天再去殿上,若实在不能说服耶律雄英,那我就只好,使出这秘密武器了。” “装神弄鬼,奇奇怪怪。”濋飞飞吐槽道。 第二天到了,还没等他们赶去大殿,皇宫就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耶律雄英暴毙了。 第五十四章赫连瑾 仅过了一夜,一切天翻地覆,耶律雄英暴毙,耶律婠顺势继承皇位。 一夜,足够发生宫变,足够将一切血腥掩埋。 而只有耶律婠自己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连萧厌朝都不知道,都没有参与。 其实,这很简单,皇室最常见的戏码。 父子相残,母女相杀,为了利益,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只是,耶律婠没有亲兵,没有亲信,她全靠的自己,靠自己,用自己的方式,杀了耶律雄英。 皇权至上,皇位最重,老女帝暴毙,第一件事就是新女帝登基。 只是,事发突然,耶律婠没有准备登基大典,留待日后再说。 段瑢瑾他们到了大殿时,耶律婠已经退朝了,殿下,还站着萧厌朝,依旧在左侧。 萧厌朝不得不服,其实,他的忠诚,只针对的统治者,针对的皇位上坐着的人,至于谁坐,他并不怎么在意。 而所谓“择一主,侍一人,战一生”,也只是表面说辞,毕竟,身为大将军,表面的忠诚也得示意出来,可惜,耶律雄英与萧厌朝已经产生了嫌隙,他已经动摇了,而段瑢瑾找他,又围绕此事谈了许多,得知耶律雄英暴毙后,萧厌朝带兵赶去了耶律婠寝殿内。 耶律婠趴在耶律雄英的身体上,嚎啕大哭着,桌子上,放着一杯茶。 见萧厌朝到了,耶律婠屏退了所有人,然后,恢复了宁静。 “萧将军,母后是我杀的。”耶律婠站起,负手在身后。 萧厌朝心内震惊,面上保持着镇定。 “萧将军,现在,我就是新的女帝,你是认,还是不认?”耶律婠道。 “公主,你为何要.....” “母后确实该下台了,铁沙国,需要不一样的女帝。”耶律婠郑重道,“萧将军,你知道自己对于铁沙的意义,如果你反,那么,整个国家就别想安稳,那如果你认,我保证,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铁沙,一个,不需要战争的铁沙。” 萧厌朝面有触动,跪地,“臣愿效忠婠儿女帝。” 现在,耶律婠穿着赤金色皇袍,头戴金色发冠,端坐在龙椅之上,她身量娇小,气势可不小。 元湘灵只觉得,耶律婠像换了一个人。 宛如重生。 是的,重生,每个人都可重生,在经历无法治愈的重大创伤后,可觉醒深藏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耶律婠毕竟是耶律雄英的女儿,身上留着她的血,不用教,也懂得如何做女帝,最起码,在气势那一块,这是与生俱来的,政治本能觉醒就在瞬间之隔。 四人就站在殿下。 段瑢瑾朝着萧厌朝望去,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答案,但萧厌朝面色坦然,段瑢瑾心内的猜测也就消散了。 “元湘灵,还有你们,朕先谢谢你们上次救朕之事。”耶律婠声音的娇俏褪去,多了,庄严。 “不用谢,公...女帝,这是我们应该的。”元湘灵道。 “如今,朕已是女帝,你们就不用护送朕去鎏金了。”耶律婠幽幽道。 段瑢瑾笑道:“婠儿女帝,你打算怎么跟鎏金城交代?” “这个,自然是实话实说,来人,把那个鎏金城使者叫上来,朕要把事情通通问清楚。” 耶律婠命令道。 段瑢瑾四人退去了右侧。 鎏金城的使者已被带上殿,他也知铁沙皇室发生了什么,如今时局已变,本要做王妃的人成了女帝,他也只能接受。 “见过女帝。” “哼,朕告诉你,铁沙与鎏金城的盟约,取消了。”耶律婠道。 “这.....”使者一脸难堪。 “朕做了皇帝,不会再嫁过去了,回去告诉你们鎏金城的王子,让他再找别人吧。”耶律婠道。 “女帝,您可不嫁,可是,那个盟约,还得作数呀。”使者急道。 “哈哈哈,来,你说说看,朕倒想知道,母后到底跟你们订了什么盟约?”耶律婠问。 使者面露犹豫,可还是选择说了出来,“耶律雄英先帝会派军与我鎏金城合力攻打荒都,我鎏金城会将国内一半的黄金矿脉送给铁沙。” 此话一出,段瑢瑾脸色微变,在意料之中,但..... “哈,原来是这样,母后可真是贪婪,我记得,十八年前,不是就要了你们叁分之一的金矿脉了吗,原来,就为了这个。”耶律婠嘲讽道。 “婠儿女帝,对我们鎏金来说,荒都哥舒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哪怕献上本国所有黄金,我们也心甘情愿。”使者道。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心甘情愿。”段瑢瑾笑出了声。 使者转过头,疑惑地望着段瑢瑾,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们的世仇,自己解决吧,朕不要你们的矿脉,也不会出兵,白白替你们打仗,朕的兵,要拿来保护本国百姓。”耶律婠沉声道,她瞥了一眼萧厌朝。 萧厌朝面露赞同。 “可是,女帝,这已经是订好了的啊,我鎏金城大王子,就等着你出兵呢。这让小人回去怎么交代啊。”使者急道。 “哈哈哈哈哈,不用交代了。”段瑢瑾摇着扇子,站了出来。 “你?你是何人,为何插嘴我鎏金城之事?”使者问道。 “哈哈哈哈,我就是赫连瑾,帽儿叔,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载我骑过牛呢。”段瑢瑾笑道。 此话一出,场内所有人面色大变。 “什么,段瑢瑾,你,你原来,真的,你别说谎,别骗人,你....你的真实身份,原来是赫连瑾?”濋飞飞惊到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还是不敢相信。 元湘灵已被惊到说不出话,瞳孔放大,嘴巴大张。 洛静寒看向段瑢瑾的眼神也变了。 萧厌朝更变了。 这里边,最惊惧的还得数耶律婠,没想到,要跟她联姻,差点就成为她丈夫的赫连瑾,就在殿下,是只有几面之缘的段瑢瑾。 那使者听了段瑢瑾的话,脸色是变了又变,这是他们鎏金城的事。 装是装不下去了,使者对段瑢瑾行了礼,“臣见过大王子。” “呵呵,帽儿叔不用多礼,如今,这城内,可是叔父主持大局?”段瑢瑾笑问。 “是。” “结姻亲,送金脉,也是叔父的想法?” “是,大王子。” “我猜也是。”段瑢瑾摇了摇扇子, “帽儿叔,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告诉叔父,就说我回来了。” “可是,大王子,这.....”使者一脸为难。 “既然你本国的真王子都发话了,那你就先回去吧。”耶律婠道。 使者无可奈何,只得退下。 段瑢瑾笑着,转过身来,面对耶律婠。 “没想到,你竟是赫连瑾。实在是深藏不露。”耶律婠幽幽道,眼神上下打量着段瑢瑾。 “呵呵,婠儿女帝,既如此,鎏金与铁沙的盟约,就算彻底作废了,对吧?”段瑢瑾笑问道。 “呵呵,那是自然,朕知道你在乎什么,朕也很好奇,你这一国王子,怎么会流落在外?” “怎能说是流落?呵呵,婠儿女帝,这是我鎏金之事,实在是不便细说。” “好,不方便说就不说,朕跟先皇可不一样,朕不会强人所难。” “婠儿女帝,我还需你修书一封,以便我拿去鎏金,让该看的人看到,毕竟口说无凭。” “没问题,朕答应你。” 段瑢瑾躬身对耶律婠行了大礼,笑道,“婠儿女帝明达事理,我不会忘记你的。” 耶律婠微微一笑。 濋飞飞的脸色已经难堪至极。 “你们下去吧,写好了我会派人送过去,之后,你们就离开铁沙吧,将来有缘,自会再见。” “元湘灵,再见。” 耶律婠道。 元湘灵冲着耶律婠挥了挥手,那一瞬间,她感到了她的寂寞与悲伤。 而萧厌朝也望向了元湘灵,那一眼,不再有公事公办与淡漠,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很复杂,虽然也是透过她,在看越灵汐。 元湘灵忍下了心内翻涌的情感,别过头去。 段瑢瑾领头,四人离开。 在路上,段瑢瑾刻意放慢距离,元湘灵凑到他身边,“段公子?不对,应该叫你赫连王子?真没想到,你原来是王子啊!”元湘灵的话音里满是小女孩的好奇与惊讶。 “呵呵呵呵呵,货真价实的王子。”段瑢瑾笑道。 “哇,怪不得呢,一开始我们相遇,你出手就大方阔绰,原来真的不是一般人呀,赫连瑾王子!” “呵呵呵,不必叫我赫连瑾,还唤我段瑢瑾便可。”段瑢瑾这话好像是特意说给濋飞飞听的。 果然,跟在身后的濋飞飞冷哼一声。 “那,段公子,你为什么要改名呢,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元湘灵问。 “这个嘛,是在书上看的,段字和瑢字我很喜欢,所以就拿来用了。”段瑢瑾轻快道。 濋飞飞“切”了一声。 “怎么,濋女侠,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啊?”段瑢瑾停下脚步。 “呵,民女哪敢对王子不满。”濋飞飞阴阳怪气,语气尖酸且刻薄。 “飞飞!真是的,飞飞,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私下猜测段公子的身份吗,我们说他那么有钱,一定是皇亲贵族,现在,还真猜准了嘞!”元湘灵笑道,“这下,我们再也不用好奇了!” “那可不,我们问了一路,人家赫连王子就是不肯说,一见了差点成为自己未来老婆的人,就什么都说了呢。”濋飞飞酸言酸语。 “啊,飞飞?”元湘灵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我说呢,濋飞飞,你在吃什么飞醋啊。”段瑢瑾调侃道。 “你少自恋了,别以为你是真王子我就不敢怎么样,我吃酱油也不吃醋!”濋飞飞怒道。 段瑢瑾已经转过了身子。 “就因为‘我不会忘记你的’这句话,是吗?”段瑢瑾问道。 濋飞飞被说中心事,虽然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抢白道,“你少自恋!你会不会忘记她,与本小姐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少自我感觉良好,你是王子又如何,以为个个女人都爱什么皇权富贵啊!都眼巴巴恨不得嫁去皇室,少自恋了你!” 段瑢瑾的脸色随着濋飞飞的话语改变,变来变去,最后还是微笑着,“那是自然,像濋女侠这种要做大侠的奇女子,必然是看不上皇室的。”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讽刺我,你是在笑话我,你在嘲笑我,说我成不了大侠,是不是!”濋飞飞怒道,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眼瞧着局面无法收拾,元湘灵靠近濋飞飞,牵了牵她的胳膊,劝道:“飞飞,段公子他没有嘲笑你啊.....” 濋飞飞“唰”的一下甩开元湘灵的胳膊,怒道:“你少管闲事!就知道向着他,枉我把你当好姐妹!” “飞飞....我....”元湘灵被甩到一旁,带了哭腔,她还想再说什么,洛静寒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准确来说,是拽住了她手腕的衣袖。 段瑢瑾还是微笑着,“濋女侠,有什么话咱俩说,别殃及无辜。” 濋飞飞冷笑一声,“呵,还咱俩,谁跟你是咱俩?我濋飞飞乃一介草民,有什么资格跟你这赫连大王子成为咱俩,我还得成为大侠呢,就算你看不起我,我也早晚会成为大侠,你就做你的大王子,叁宫六院来一堆吧!” 濋飞飞说完,大踏步离去,还撞了一下段瑢瑾的肩膀。 “站住!”段瑢瑾怒斥一声,转过身子。 濋飞飞本是背对段瑢瑾,刚走出没几步,又转了回来,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怎么,想打架?” 任谁看来,这次,她都是认真的。 “濋飞飞,你不要得寸进尺。”段瑢瑾也拿起了扇子。 “我得寸进尺?我草民一个,有什么资格跟你大王子得寸进尺?别多说了,我看你不爽,你看我也不顺眼,我们打一架,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毫无瓜葛!”濋飞飞冷冷道。 段瑢瑾被气得身体哆嗦着,“好,很好,好一个毫无瓜葛,你就是这样无情无义,说翻脸就翻脸,真是好极了!” “我无情无义?你快别放屁了,你一个注定要叁妻四妾的人,哪来的脸说我无情无义?”濋飞飞脾气上来,完全不顾教养利益,乱骂一气。 “你这个蠢笨如猪的女人,你哪只眼看到我叁妻四妾?”段瑢瑾也气到极点,完全没有理智了,就像叁岁小孩。 或许,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爱情中愤怒,都是没有理智的。 “你竟敢骂我蠢,还说我像猪?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我!”濋飞飞也气到发抖。 “哼,那是别人惯着你,不愿跟你说实话。”段瑢瑾讽刺道。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来,让我们拼个你死我活!”濋飞飞举刀挥砍,段瑢瑾以扇格挡,这一击,二人都只用了力道。 “铮”的一声,二人之间又隔开一段距离。 元湘灵都快急哭了,她不顾二人的冲突,直接站到他们中间,身体一侧朝着濋飞飞,另一侧朝着段瑢瑾,“你们不许打了,要打就先打我!” 第五十五章鎏金旧事瑢瑾秘辛 4haitang.com “湘灵,你别多管闲事!让开!”濋飞飞吼道。 “元姑娘,你让开,免得被伤到。”段瑢瑾冷冷道。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会伤到湘灵啊,你少挑拨离间了!”濋飞飞举着刀又要砍,洛静寒挥剑,给她格挡了回去。 “你!你们都是一伙的!都向着段瑢瑾!”濋飞飞把刀扔在了地上。 “飞飞,你别生气了!”元湘灵冲过去抱住她,“我没有向着他,只是,你们不要打架,不要吵,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不要乱说什么好聚好散呀,飞飞”说到末尾,元湘灵带了哭腔。 洛静寒也站在段瑢瑾身边,他什么都没说,但段瑢瑾知道他的意思。 段瑢瑾收起扇子,语气缓和,“行了,濋飞飞,算我失言,别闹了,我们走吧。” 段瑢瑾率先离开。 濋飞飞轻轻推开元湘灵,蹲下来捡起了刀,也迈步离去。 “哎,洛大哥,你说该怎么办,他们竟吵成这个样子,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元湘灵无奈道。 “段兄会让着濋姑娘的。”洛静寒竟说了这一句。 元湘灵哭笑不得,“让着飞飞?洛大哥,你也看出来了?” “嗯。” “哈哈,没想到,洛大哥你还挺心细的。哎,飞飞这暴脾气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她介意段公子是王子,还有耶律婠,她在吃醋哇,这就是吃醋吗”元湘灵喃喃道。 洛静寒没说话。 “哎,吵架真不好,真的伤感情啊,洛大哥,你说,要是有一天,我们会不会也发生矛盾啊”元湘灵眨着好奇的大眼。 “我不会跟你吵。”洛静寒垂眸,淡淡道。 “哈哈哈哈哈”元湘灵坏笑着,站到洛静寒身前,抬头望着洛静寒的碧蓝眼眸,忽然觉得他有趣极了,“是吗,洛大哥?我觉得,你就算吵,肯定也吵不过我,我一定比你会说,把你说得哑口无言,嘻嘻。”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 ai21.co m 洛静寒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无论如何,我不会跟你吵。” “哈哈哈哈,洛大哥,这可是你说得哦?看来,将来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何事,我们都不会吵架,一定不要吵架,哎,不过,有时候,说不定,吵一吵,感情会变得更好呢,我反正不信飞飞和段公子会一直吵下去,依我看呐,他俩早晚会和好的。” 洛静寒点点头。 拿到了耶律婠的书信后,四人离开铁沙,去往鎏金城。 在路上,段瑢瑾给元湘灵叁人交代了一切,他自己的一切,鎏金城的一切。 鎏金城是西北这片区域最小的城,甚至都算不上国家,但鎏金城胜在天然拥有黄金矿脉,整座城的地底下,便都是金矿,鎏金城也因此得名。除此之外,还有天然玉矿,因此,鎏金城有着取之不竭的天然财富。城内人人自足,几乎没有穷苦之人,百姓不用为生计发愁,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鎏金城的人,也就靠金吃金,也正因此,城内百姓,包括赫连一族,代代都是偏安一隅,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 不为生存忧愁,不需要抢夺生存资源,也就自然具有和平气息。 而这个道理,不管什么时候,都适用。 但是,这种富足与安乐,却引来了荒都哥舒一族的垂涎,哥舒一族本就缘起于大漠沙匪,哥舒贵族也是靠争抢掠夺其他小族群,才成了荒都的贵族,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沙匪横行,因为贵族就是沙匪出身。 偶然,一个哥舒奸细发现了鎏金城的富庶,回荒都后,哥舒贵族暗中备战,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十八年前,哥舒正式入侵鎏金城,双方之间爆发战争。 然而,战争虽是属于双方的,但实际上是荒都哥舒一族单方面对鎏金城的碾压。鎏金城人安闲惯了,并不擅长上战场打仗,不过叁场战役,鎏金城就被哥舒的铁蹄给踏碎了。 除了抢夺金银财宝,破坏城市建筑,哥舒人还对鎏金城的人展开了大屠杀,以种族灭绝为目的屠杀,鎏金城的人口本来有二十万,差不多屠杀掉了十五万,最后,是铁沙国介入,出兵打退了哥舒人。不过,要求是要分得鎏金城叁分之一的黄金矿脉,当时的鎏金城主,赫连危楼答应了,不得不答应,不答应,就真的灭族了。 而赫连危楼正是段瑢瑾的亲叔叔。 段瑢瑾的父亲,上一任鎏金城主,死在了屠杀中,包括段瑢瑾的母亲。哥舒一族生性残虐暴力,对男人进行肉体折磨后,再把他们杀掉,对女人则是各种生理上的侮辱,强奸,轮奸,各种虐待,手段残酷变态。段瑢瑾的母亲,就是死在了蹂躏中,那时,她才刚刚生下段瑢瑾。 有了铁沙的介入,鎏金城保了下来。耶律危楼担任城主,他与妻子铁凝香将年幼的段瑢瑾视为己出,当他是唯一的孩子,因为,铁凝香也被哥舒人抓去欺凌蹂躏,失去了生育能力,万幸,她逃了出来。 自此,段瑢瑾就以大王子的身份生活在鎏金城中,随着年龄长大,段瑢瑾了解了赫连族与鎏金的历史,他成长的时间,就是鎏金对荒都哥舒仇恨增长的时间,自小,他就生活在仇恨中,是民族的仇恨,鎏金城内从上到下,漫扬着浓厚的复仇气息,宣传着仇恨教育,所有人都为仇恨而活。而段瑢瑾知道了父母的事,更是立志要报仇,终有一日会打到荒都,将那些残酷暴虐的荒都哥舒人血洗干净。 年幼的段瑢瑾是这样认为的,荒都人都是坏的,是世上最坏最邪恶的。当他成为了少年,赫连危楼就试着把政务交给他,段瑢瑾天资聪慧,处理政务上手极快,也知道了鎏金城与铁沙国的关系。 四年前,也就是段瑢瑾十四岁的时候,鎏金城对荒都哥舒开展了一场突袭战,在赫连危楼的带领下,五千鎏金精兵攻占了荒都的一个小城,段瑢瑾也在内,不过,也正是这场战役,改变了他一生的看法。 攻下城后,不用耶律危楼交代,鎏金士兵自动对小城内的人展开了屠杀,段瑢瑾本以为,哥舒人都是哥舒士兵或哥舒沙匪那样子,可是,在城内,他见到的是,穷苦瘦弱干枯的贫民,是的,除了守城的哥舒士兵,城内的人贫穷到,穿着破布烂衣,有些甚至衣不蔽体,老人,小孩,妇女,男子,都是一副穷苦可怜相,段瑢瑾对他们下不去手,这是他的天性,哪怕生长在仇恨中,但他却做不到杀戮手无寸铁的人。 他的天性,是没有暴虐与血腥的。 段瑢瑾亲自挨个找了那些穷人,问他们,有没有杀过鎏金人,那些人都摇着头回答没有,连这个小城都没出过,每天不是面临饿死,就是冻死,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怎么还可能去屠杀鎏金人? 段瑢瑾相信了,因为他的眼睛所过之处,都是贫穷,可怕的贫穷,他没有见过的贫穷。 那些人,身体干瘦,皮肤黝黑或蜡黄,只有一双眼睛凸出来,眼睛上写满了饥饿。 段瑢瑾大受震撼,自小衣食无忧的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人连吃饭都成了奢望,当一个地方的人,连饭都吃不到,那么,这个地方会穷成什么地步?那么,又是谁造成的? 能吃得起饭的人,又是谁? 带着这些疑虑,段瑢瑾没有杀掉任何一个平民,想要出言阻止,也做不到,因为,鎏金城的所有士兵,都杀疯了,他们大部分是在哥舒屠杀下存活下来的人,有些则是死去之人的后代。 这样浓郁的仇恨,是无法用言语消磨的。 深刻到刻入骨髓,融入血脉,并且还会代代相传。 攻下这个小城并将其屠杀干净后,耶律危楼又率兵攻下了第二座小城,将哥舒将领士兵杀光后,依旧是屠城,这次,段瑢瑾又发现,城内还是满是贫民,仿佛见不到能吃饱饭的人。 离军独行,段瑢瑾想要再次观察了解这些贫穷的百姓,这次,在一个野棚里,有个怀着孩子的妇女见段瑢瑾一身华贵,便跪在段瑢瑾面前,求他上她,只要给她钱,因为她还有好几个孩子,她要钱,要供养他们,让他们吃饭。 段瑢瑾虽然才十四岁,但保持着基本的镇定与从容,当那个妇女在他面前脱光,露出大肚子和其他部位,段瑢瑾闭上了眼睛,扔给了她身上的玉佩,并让她快走。 有一瞬间,段瑢瑾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妇女捧起玉佩,跪地磕头道谢,泣不成声,段瑢瑾转过身去,让她快穿衣服,快些走吧。 可是,再转过头,只听扑哧一声,鎏金城的士兵举着刺刀,扎穿了这个妇女的肚子。 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怨恨,她以为段瑢瑾是故意的,故意给她钱,然后再杀了她。 段瑢瑾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眼神。 他在珍珑试炼的心之幻境,便是回到了这里,改变了一切。 将这个妇女扎穿后,她的孩子们都冒了出来,鎏金士兵抓住他们,把小男孩剥了皮,轮奸了小女孩,还有几个人,强奸了那个已成尸体的妇女,强奸之后,还抛开了她的肚子,把她肚子里未成形的婴儿拿了出来,一脚踩碎。 这所有的一切,段瑢瑾都看在眼里,他想阻止,阻止的办法就是战斗,将鎏金士兵打倒,将本国人打倒,然而,这些本国人,他们就是这种做法的延续。 仇恨,使得鎏金人也成了荒都人。 还是,人类本来就是一个样子? 当晚,在驻扎地,段瑢瑾请求赫连危楼不要再虐待普通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 赫连危楼认为血债血偿,这一切都是还回去罢了。 但段瑢瑾认为,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的始作俑者,必定不是这些穷得可怕的普通百姓,而是真正的哥舒贵族,段瑢瑾问,哥舒人从鎏金掠夺了无尽的财富,都给谁了?为什么这些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为什么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能将自己的子民统治成这种样子?罪魁祸首是谁?屠杀外族,抢夺财富,不拿去给本国的子民享用,反而全都用去了自己享乐。 这就是哥舒贵族的真面目。 第一次,段瑢瑾察觉到了他自小所受教育的颠覆,并不是所有荒都人都是坏的,至少,哥舒贵族确实是十恶不赦,下到十八层地狱都算轻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赫连危楼,赫连危楼笑笑,说他是孩子想法。赫连危楼说,他也知道那些贫民无辜,但某种程度上,他们也不无辜,因为谁让他们是荒都人的,毕竟,人生下来就要有归属,以地域为划分,以民族为划分,生下来,就得继承民族的仇恨,这是无法改变的。这是群体的,每个人汇集在一起,他们不是个人,而是群体的象征。 段瑢瑾提出了质疑,如果世界上没有民族,没有国家,那么还会有矛盾纠葛,还会有资源抢夺吗? 耶律危楼说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人活着,要考虑现实的事,要管好当下的事,他们这一辈人,使命就是血洗荒都,报仇血恨。 段瑢瑾实在不能理解,在他眼中,人与人是有区别的,并没有归类的很彻底,至少,在他眼中,统治者和百姓,绝不能混为一谈。 他看过曦盛的书籍,有句话,他非常赞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统治者的错误,却让百姓承担,可怜天下百姓,活着就为了吃口饱饭。 这是段瑢瑾眼中看到的,在鎏金城内,虽然有着仇恨的延续,但毕竟底子在,他们穷不了,每人穿金戴玉,考虑的是如何搭配服饰,哪有人会想如何填饱肚子,这就是需求层次的问题。 当一个国家,一个统治阶级管理下的百姓,思考的是如何生存,如何活着,那么,这种统治阶级,也就真的是烂到骨子里了。 根本原因是资源分配不均,但凡哥舒贵族把抢来的财富,平均分给所有荒都贫民,荒都就不会有贫穷了。 这是段瑢瑾的想法,他才十四岁。 赫连危楼也认真思考了段瑢瑾的话,不过,赫连危楼依旧认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有仇就报,莫管是非,敌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敌。 二人不欢而散。 当时,赫连危楼继续攻打荒都的城市,是铁沙国出兵干预,他们才退回了鎏金。 铁沙作为中立存在,是不允许局面失衡的,当时的女帝正是耶律雄英。 回到鎏金后,段瑢瑾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但他天资聪慧,不会怀疑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认为,自己应该去寻找答案。两年后,段瑢瑾十六岁了,也是在这一年,他向赫连危楼提出,他要离开铁沙,要去周游大陆,放眼看世界,去看,别的国家别的百姓为何,去寻求一个不需要仇恨就能治世治民的答案。 他认为自己不能局限在鎏金内,绝不能,大陆之上,万民皆是民。 赫连危楼答应了,他将段瑢瑾视为亲儿子,不会阻拦他做任何事。 于是,段瑢瑾找了鬼医,改变了自己的相貌,换了新名字,他不再是赫连瑾,他是段瑢瑾。 离开鎏金,段瑢瑾周游各国,看到了更多这个大陆的真面目,看到了更多民,也结交了很多朋友。 又是两年后,段瑢瑾偶然遇到了濋飞飞和元湘灵。 自此,一生命运再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