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疗法》 第1章 《芳香疗法》 作者:少年白【cp完结+番外】 文案 重生后,李信昀拥有了一名完美爱人。 你叫容昀,我是你的爱人谌泓渟。 遭遇车祸重生之后,李信昀拥有了一名爱人。 漂亮,温柔,深情,强大。除了性别,似乎堪称完美。 但他能够心安理得、全心全意地做容昀吗? ※ cp:很会演的疯批美人攻×自诩直男但总是扛不住诱惑的受 谌(shèn)泓渟(tíng)×李信昀/容昀 ※ 阅前提示: 1 .攻是真的疯批,演技一流,性格偏执,三观扭曲,脑回路异于常人,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维揣摩他的行为。 2 .如果出现太过荒谬的情节和设定一定是因为作者智商有限。 3 .虽然文名叫芳香疗法,但和现实中的芳香疗法没什么关系(和旧文《箱庭疗法》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欢迎大家观看~)。 第1章 似梦 李信昀先闻到的是一股香气。 黑暗之中,一缕似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呼吸之间,挥散不去,从他的一呼一吸之间涌入,占据他的身体里每一个角落。这香气有些馥郁,又夹杂着淡淡的苦,仿佛是有实质的,将李信昀包裹起来。 如同幻觉,但分明又太清晰了。 李信昀很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香气。 可香气本来就是看不见的,因此这便显得他的想法很是荒谬。而且他的眼皮很沉,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试图感受周边的一切。 但李信昀什么也感受不到。 视觉,听觉,触觉,全部都消失不见,他全身剩下剩下的唯一感官只有嗅觉。 他的身体如同被巨山压倒,沉重得抬不起来一根手指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手指在什么地方,整个人连同灵魂仿佛被扔到了虚空的某处。他一点也没办法睁眼和动弹,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世间唯一存在的仿佛只剩下那股香气。 于是李信昀便只能尽力去感受那股香气,这成了他在虚空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事物。 恍惚之间,李信昀终于分辨了很久那是苦橙的香气。 这苦橙的香气令他想起少年时所居住的镇子里的那棵橙树,在知晓了这香气的来源之后,这香气便仿佛开始具象化,并且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苦味慢慢减去,甜与香渐渐加浓,在李信昀的脑海中几乎能描摹出一棵苦橙树从抽芽到果实熟透的全部过程。 于是他所有感官都被那清苦又馥郁的香气所占据,慢慢地,在这香气之中,李信昀开始做梦。 梦里有一个陌生的男人,用十分温柔地声音亲昵地叫他的名字:阿昀。 一声又一声,分明只是呼唤名字,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暧昧感,令李信昀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点烧了起来。 李信昀四下搜寻声音的来源,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显出来一个人男人修长高挑的轮廓。 梦境的光线太过昏暗,他完全辨不出来那男人的样貌,只看得见一抹模糊的剪影。李信昀只觉得他的声音如初春刚融化的雪水,有一点天然的冷意,但被足够温柔的语态所化解,便成了一泓完全的春水,柔柔地裹住李信昀,使他沉溺其中。他便看着那抹剪影朝自己走来,靠近了自己,然后俯身吻自己的唇。 那吻起初是轻而柔的,男人的唇落在李信昀的唇上,像是一滴雨,一缕风,轻轻掠过,像是不带有什么含义。但只过了片刻,这雨这风就变得急烈起来,化作了疾风骤雨,而这疾风骤雨辗转地落在李信昀的唇上,掺杂了一种暧昧的、缠绵的、糜乱的情思,风和雨本该是冷的,但这风雨却带来一种令人心浮气躁的热。 李信昀被吻得猝不及防,在梦里仿佛一切思绪和动作都变得迟钝起来了。 等一等,吻? 李信昀后知后觉地被这梦境所震惊:艹,他为什么会做一个被男人亲吻的梦? 亲娘咧,他可是个直男啊。 他思索的这片刻,这场景便如烟雾一般散去了,像真的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不曾存在过。而李信昀却还记得唇上的触感,强烈得存在感让他怀疑这并非是一场梦。 可如果不是梦,那能是什么?李信昀怀着疑惑又陷入黑暗之中。 但这场荒诞的梦还未做完。 李信昀还未从梦中突兀的一吻回归神来,场景便转到了另一处。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时,李信昀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似乎是个花店,架子上、地面上、门口处拥拥簇簇地摆着许多花,而他就站在其中。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瓷白的小花瓶,花瓶之中插着几只似乎是从什么树上折下来几枝花,热热闹闹地拥簇在瓶口。枝叶繁茂的深绿色的叶间点缀着白色的小花,伸展的花瓣如同夜空之中的星星,零零落落地展览自己的姿态。 小白花和叶子一起发出清甜的却又带着微微苦涩的香气。 明明花店里有许多的花,但李信昀却还是只嗅到了这一种花的香气,占据了他的呼吸。 是苦橙。是李信昀方才闻见过的那种香气。 门口的风铃丁丁零零地一响,一名男子从门口进来。李信昀依旧还是看不清他的形貌,他身上像是罩着一层朦胧的雾,但李信昀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非常清晰地确定,这个男人一定是方才吻自己的那个男人。 第2章 男人推开门朝李信昀走过来,朝他张开双臂,而梦中的自己也迎了上去,被他拥入怀中。男人的双臂将他揽入怀中,附在他的耳边,依旧用很温柔的声音叫他的名字:阿昀。 如同什么咒语。 男人拥着他的手变紧,有微冷的指尖从他的衣摆处伸入,像是一条危险的蛇,在他的皮肤上游动,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缠住了李信昀,让他无法逃脱。 李信昀应该推开男人,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反而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亲昵。他同这男人亲密地接吻,呼吸与呼吸交缠,任由他有些暧昧地抚摸自己的身体。李信昀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覆盖在自己腰上的,如蛇一般冰冷的指尖,已经被染上了一种属于欲望的热度。 李信昀慌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演变成一场荒诞离奇的春梦了。 可他为什么会做一个跟男人一起的春梦呢?虽然李信昀清心寡欲了二十几年,但也不至于欲求不满到这种地步吧?李信昀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并不是解答自己的疑惑的时候。 李信昀觉得很不妙,非常不妙。 这梦绝对不能再做下去了。 要醒来。一定要醒来。 如果李信昀这梦再做下去,就真的要发展得不可描述了绝对不行。 大概是要醒来的念头过于强烈,于是这一切场景便又突然地消失,而这一次李信昀没有再陷入黑暗之中。 李信昀终于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明亮的灯光,空气之中,确实有一股隐约的苦橙香,这一次并不同于梦中的似真似幻了,李信昀清晰地感受到了真实感,那香气如烟如雾,侵入李信昀的呼吸中。 然后再看见的是旁边的点滴架,输液瓶里的液体正顺着软管一滴一滴流进自己体内映入眼帘的景象实在过于清晰了,李信昀的眼睛不怎么习惯,因为他记得自己近视度数并不低。 医院? 李信昀一时脑子有点糊涂,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了,他有点惊慌失措。 他睁着眼睛望着输液管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叫李信昀。 或许大脑一时还太迟钝,除了自己的名字,他一时想不起来更多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躺在医院?他想要回溯自己的记忆,大脑却似乎陷在一团雾中,那团雾太浓了,怎样也挥散不开,怎样也没办法变得清醒。 但来不及细想,李信昀便看见床边坐着的一个男人李信昀有一瞬间怀疑他是否真的是男人,因为他实在很美李信昀贫瘠的文化水平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男人的样貌。他的面容实在是过于精致,似乎每一处五官都是经过精心测量而生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五官过于浓艳了。尽管英朗的脸部轮廓中和了几分这种浓艳,可是用英俊或是帅气来形容他又似乎并不足够,或许还是美这种似乎看起来并不怎么合适的词语更恰当。 男人靠在椅子上,那张椅子对于男人高大的身形来说显得有些局促。他微微阖着眼,似乎是在小眠,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在耳侧和头顶微微支出几缕。他闭着的眼睛显出一双长长的睫毛,如停驻着一双蝴蝶,微微颤动,叫人不敢惊动,忧心它们会飞走。他的头一下一下点着,点得李信昀想伸手去托住他的头,生怕他失去重心从椅子上摔倒。 李信昀顺着他的脸往下,半挽起来的衬衫袖子露出一双结实的修长的小臂,小臂上分布着并不夸张但一看就十分有力的肌肉,是李信昀会非常羡慕的那种肌肉。 李信昀想动一动手掌,可一时却竟然没有动起来,一是他的整个身体都酸软无力,二是他发现自己手掌似乎被什么束缚着。 李信昀视线下移,便看见自己的手正被紧紧握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李信昀想叫人,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干涸而滞涩,像是有许久没有发过声,因此嗓子已经并不习惯吐露语言,只能无声地张了好几次嘴。他的身体也无法动弹,像是一台久未使用的机器,一切的零件都是老化的、陈旧的、锈迹斑斑的,重新启动的话一不小心就会完全散架。 李信昀很艰难才动了动手指,但男人握着他的手太紧,他的指尖只能很轻地抽了一下。 但仅仅只这一点点微末的动作,便将靠在椅子上的男人猛地惊醒,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睁开便对上李信昀的眼睛,然后双眸之中迸发发巨大的喜悦和爱意 爱意? 不等李信昀想清楚这男人眼中为什么会有爱意这种情绪,男人已经俯在床边,用双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地叫道:阿昀? 很熟悉的声音,李信昀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昀,你终于醒了!男人握着他的手滚烫而颤抖,他望着李信昀的双眼中集起水光,似要落泪,你等一等,我叫医生来。 李信昀想起来了这声音,分明就是在方才的梦里所听见男人的声音。 第2章 非梦 你叫容昀,我是你的爱人谌泓渟。 自称叫谌泓渟的男人说道。 李信昀不敢看他,而是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拽着身前的被子,倒是很符合医生说的因为外力撞击造成脑补受损导致的失忆,现在对一切应该都很陌生,可能心理上应该很紧张和害怕,需要家属好好关爱的状态。 第3章 一双宽厚的手抚在李信昀的脊背上,很温柔,但李信昀却忍不住身体一僵,感觉浑身的汗毛都随着这个动作竖起来了。 谌泓渟的声音比他的动作还要温柔,对李信昀轻声说道:阿昀,现在记不起来没有关系,以后慢慢来就算永远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变。 李信昀依旧低着头,不敢看谌泓渟一眼。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失忆! 时间往回倒流片刻,当李信昀醒来后,问出那句请问你是谁的时候,叫做谌泓渟的男人那张神情恳切的漂亮脸庞一下子变了脸色。灰白的冷色蔓延在他的脸上,仿佛被冰雪封冻的一泓春湖,李信昀醒来的时候所见的热烈的喜悦都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神情令李信昀有一种自己太过残忍的感觉。 李信昀那句话问出口之后,医生和护士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他们推着很多器材来给尚且在震惊之中的李信昀做各种检查。 医生问了李信昀很多问题,每一个问题的称呼都以容先生这同一个称呼开头,李信昀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自己明明自己根本不姓容。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恍然间他觉得自己想起来的李信昀这个名字似乎是错觉,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姓容的病人。 经过一系列的诊察和询问之后,最后医生下了诊断:容昀李信昀失忆了。因为脑部遭受外力撞击造成的损伤导致的失忆,按一般情况会在以后的时间里慢慢恢复记忆,不过也有可能存在例外。 谌泓渟在最初的难过和震惊之后,表情已经恢复寻常,医生劝慰他说:容先生昏迷这么久,他的伤太严重了,能够醒来几乎已经是奇迹了。 谌泓渟看着李信昀说:我知道的,他能够醒来我就满足了。 李信昀却不敢接他的目光,而是转过头去,避开那过于热切的视线。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出来这里似乎是一间非常宽敞的病房,装修精致,和李信昀曾经见过的病房完全不同,如果忽视掉李信昀身边那些医疗仪器,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间病室,总之是以李信昀的经济能力绝对不可能住得起的病室。 等医生走之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谌泓渟看着一脸茫然的李信昀,坐下来想要握他的手。 李信昀本能地一躲,谌泓渟脸上又是肉眼可见的失落之情,他望着李信昀,李信昀却不敢接受他的目光。 阿昀,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吗?谌泓渟将自己的手放在床沿,是很靠近李信昀但并不触碰他的距离,很害怕吗? 李信昀一句话也没有回谌泓渟,他根本弄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李信昀直到现在脑子都是恍惚的,他听着谌泓渟温柔地说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然后说道:我想上厕所。 这是李信昀对谌泓渟除了请问你是谁之外的第一句话。在医生引导着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他的声带终于习惯了发声,只是显得十分生涩和沙哑。 谌泓渟没有对他的要求有什么异议,而是很自然地从床下取出了一个便盆。李信昀看到便盆脸上迅速烧起来一片红,他用十分抗拒的姿态避开谌泓渟的手,结结巴巴地说: 不我要去厕所。 李信昀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躺在床上让一个大男人用便盆接尿,虽然可能他昏迷的时候可能已经被这样照料了无数次,但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心理上很是接受不能这种程度的照料而且照料他的这个人还是他所谓的爱人,李信昀更没办法接受了。 阿昀,你在床上躺得太久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并不适合下地。谌泓渟担忧地说。 但李信昀固执地说:我要自己上厕所。 谌泓渟拗不过他,没有办法,于是只好扶他起来。虽然李信昀连这样的触碰也有些抗拒,一想到这个男人是他所谓的爱人,而且似乎还是方才梦中与他亲密暧昧的那个人,他就感觉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但他现在身体虚软,完全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起身,因此只好借着谌泓渟的手坐起来下床。脚踩上地面的时候,他的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怎么也站不直,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几乎是立刻就无法抗拒地心引力猛地往下坠,还好谌泓渟眼疾手快地半揽住他将他拖起来。 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被揽在谌泓渟宽阔的怀抱之中李信昀自认自己身高算是很高了,也并不瘦弱,却被一个男人这样轻易地罩在怀中,李信昀有点不着边际地想,这个谌泓渟真是长了一副和脸很不相称的身体。 谌泓渟身上还有一股香气,正是那种苦橙的气息,仿佛和李信昀梦里的香气如出一辙,如梦里一般笼罩着李信昀,让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梦境里某些暧昧的片段,令他脸上瞬间烧起来一点热度来。 谌泓渟把李信昀半扶半抱地带到卫生间门口,原本要一直扶他进门,但李信昀拿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气,自己撑住门框,伸手挡在谌泓渟胸前,说道:我自己来。 阿昀谌泓渟不安且忧虑地看着李信昀,这样子太危险了。 第4章 李信昀跟他僵持着,不肯让谌泓渟一起。 谌泓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叮嘱道:你小心一些,有什么需要一定叫我,我就在门外等你。 李信昀关上门,然后颤抖着扶着墙移进去,他像是刚上岸的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就要消耗他的生命,,行走得艰难无比,卫生间这样窄的地方,他从门口走到洗手台前这样短的距离,都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 其实他倒也并非真的要上厕所,只是想摆脱开谌泓渟想想事情,弄清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信昀扶着洗手台,撑在洗手台上的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因为要支持身体的重量瑟瑟发抖,几乎又要立刻整个人都往地上坠。他咬着牙竭力撑住自己,抬头一望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脸确实是自己的脸,虽然看起来有点陌生。 因为头发比记忆里长了许多吗?李信昀看着蜷缩在颈窝的发尾想。 李信昀脑子虽然还有点糊涂,也还未完全记起来自己进医院之前的细枝末节,但他敢肯定自己绝对和容昀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关系可能唯一的关系是都有一个昀字,而且暂时还并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个字。 李信昀定定地望着镜子,他努力地在混沌的大脑里想要理清思绪。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沉睡得太久,连大脑机能也成了一台未经检修的坏掉的机器,怎样也运转不起来。 他望着镜子里那张脸,莫名地觉得很是古怪,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古怪在哪里。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未免太清晰了。 从醒来那一刻李信昀就发现了这一点。 李信昀很清晰地记得,自己分明是近视度数不低的,因此一直是长期是戴着眼镜。在不佩戴眼镜的情况下,他的视线应该是非常模糊的。 他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的陌生感首先就来源于脸上缺失了的镜框和过于清晰的视线。 难道昏睡一年还能治好近视么?李信昀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隐约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地方不对劲。 从医生对他的问询和医生跟谌泓渟的交谈之中,李信昀也大约知道自己被称作容昀,似乎一年前出了一场很严重的事故,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一年,医生都觉得他苏醒的希望不大,没想到奇迹居然发生了,他居然醒了过来。 可太奇怪了。自己为什么会从医院醒来?为什么醒来后身边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爱人? 李信昀还看着镜子,又过了好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对镜子里的脸的陌生感并不只是来自于缺失的眼镜和清晰的视线。 镜子里那张脸五官与李信昀记忆里自己的脸的确是很相似的,说是李信昀失散多年的兄弟也不为过。如果从前认识李信昀的人走在大街上乍一看到这么一张脸,无疑会被认为李信昀。 但是走近细看,还是会发现一些很微妙的不同。 虽然李信昀从前是个对自己的外形并不太关注的钢铁直男,但是毕竟看了自己的脸二十几年,有什么变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镜子里的脸太精致了。 眼睛比从前的自己大一些,最重要的是完全不近视;鼻梁上有一颗浅褐色的痣,李信昀明确地记得自己脸上是没有这痣的;连牙齿都比自己从前好像要整齐,李信昀只有一颗的虎牙都消失不见;耳垂上钉着一颗看起来很是价值不菲的耳钉,自己绝对不可能戴这种东西的在李信昀非常直男的思维里,打耳洞和带耳钉是女孩子的专利。 李信昀肯定,虽然样貌非常相似,但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脸。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镜子,镜子里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李信昀的眼睛某种光线微微闪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戒圈上的钻石正在卫生间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动人的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觉醒来,自己不仅连名字都变了,容貌变了,甚至连性向都变了,身边居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爱人?难道他穿越到平行时空了? 李信昀有点恐慌,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法解答的谜题之中。 在恐慌之中,李信昀思绪有点飘,然后想起了自己从前闲来无事看来打发时间时间的重生流的爽文。文中男主们无一不是意外重生,然后拿着金手指大杀四方,升官发财成名打脸,迎娶娇妻美妾走上人生巅峰难道自己也是么? 李信昀对未来的幻想只想到一半,门外便传来敲门声,阿昀,你怎么样? 谌泓渟的声音打断了李信昀对光辉未来的向往恐怕没有任何爽文的男主重生之后还附赠一名同性爱人。 即便是重生,可是他为什么会重生呢?他现在脑子还有点混沌,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李信昀对重生这种事有点将信将疑,怎么可能呢?如果人能重生,那世界上是存在灵魂的吗?岂不是连鬼怪神仙都存在?这也太挑战唯物主义者的原则了。 又或者他其实真的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容昀,他有人格分裂症,李信昀这个身份是他的另一种人格?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太过于玄幻了。 第5章 而且,镜子里这张脸和他从前记忆里自己的脸也太像了吧!李信昀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抓来拍摄什么恶搞综艺了。李信昀甚至用视线开始在四周的墙壁上到处寻找摄像头。 摄像头当然是没有的至少肉眼可见的那种摄像头是没有的。李信昀当下过于清晰的视力看得无比清楚。 谌泓渟和医生的言谈间说起容昀是遭遇的严重事故是一场车祸,因为这场车祸,容昀头部遭受重创,因此昏迷了整整一年。 车祸 李信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一时疼痛难当,他颤抖着撑在洗手台上的双手便再也撑不住,力道一松,整个人都顺着洗手台溜到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去。他的双手本能地抓支撑物,将洗手台上的一些洗漱用品叮呤咣啷地全部扫下台面,发出巨大的动静。 谌泓渟在门外焦急的叫道:阿昀!阿昀!你没事吧?对不起,阿昀,我进来了。 李信昀进来的时候没有锁门,他原本想锁的,但是没有顶住谌泓渟过于担忧和关切的目光,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孔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即便是钢铁直男如李信昀,戒备的心理也不由得稍放了放,因此只将门掩上了。 听见了李信昀的动静,谌泓渟急忙打开门。看见倒在地上的李信昀,眼中浓厚的不安的情绪令李信昀几乎怀疑他下一刻要哭出来了。 谌泓渟急忙将李信昀扶起来,然后抱在怀中。虽说大概是因为长时间卧床,李信昀现在的的体重恐怕要比正常男人轻许多,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竟被谌泓渟一下子打横抱在怀中。 谌泓渟的动作十分轻柔,仿佛他是会轻易被损坏的瓷器。他的怀中淡淡的苦橙香气令李信昀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仿佛安抚住了他此时剧烈的头疼。 谌泓渟将李信昀抱回病房的床上,担心地问他:有没有摔到哪里,我叫医生来。 李信昀摇头。 他的头还隐隐作痛,但他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刚刚谌泓渟和医生说道,这个容昀是因为车祸而受的伤时,李信昀突然想起来了,在自己昏迷之前,也出了一场车祸。 第3章 前事 李信昀想起来自己醒来之前的事情了,包括自己的身份。 李信昀是个咨询师,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他实际上个私家侦探毕竟这玩意儿在国内并不合法,因此李信昀只能在表面上挂个咨询公司的名字掩盖自己真正的身份。全公司上下就他一个人,身兼老板和员工数职,勉强算上一周只来两次的清洁阿姨总共也就两人。 而且李信昀也不是某些文艺作品里总在案发现场出现、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凶犯有千丝万缕的纠葛、常常是警方好伙伴的那种侦探李信昀躲警察都还来不及呢,要是哪个调查对象去举报他侵害公民隐私权,那李信昀绝对是被一抓一个准。 因为李信昀就是个专职抓奸的私家侦探,专门负责拍摄出轨方的香艳照片,给客户做婚姻谈判的筹码。 发生车祸之前李信昀接了一桩新案子。 那一桩案子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客户依旧是个很寻常的女人,她给李信昀佣金,让李信昀帮忙拍她丈夫的出轨证据。 李信昀对这种的业务早已经轻车熟路了,他跟踪了客户的丈夫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那个男人干的事可不是一句出轨能概括的。 那个男人的出轨对象是个刚过十四岁的未成年少女十四岁,非常微妙的一个年纪。 那个男人是个小有地位的大公司高管,李信昀的客户收到李信昀的调查结果后,气得把李信昀办公室那张老旧的破桌子都要给拍散架了。她拿到证据之后便立马给丈夫所在的公司递交举报信,事情很快在网络上发酵起来。那个男人立即身败名裂,被公司辞退,还因为疑似引诱未成年少女被警方列入调查。再后来他的客户也很称心如意地离了婚,李信昀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似乎是看起来非常顺利、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事情到此为止的话。 但谁也没想到那个男人身败名裂之后,开着车来报复李信昀和他的客户。 在客户来和他结尾款的时候,那个男人跟踪了过来。结完尾款,李信昀心情大好地送了客户回家,盘算着今天可以买瓶好酒去看看自己的师父,正当这时候,他隐约感觉到了似乎身后有辆车一直跟着自己,李信昀还以为是错觉,但客户却认了出来,说那辆车是她那个人渣前夫的车,急忙叫李信昀小心。 李信昀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从后视镜看到那辆车撞了上来,他的客户拿出手机来报警,但是电话还没有来得及拨出去,后面的车就撞了上来。李信昀那辆原本就破破烂烂的二手车,就算是靠他一手跟踪技术练出来的车技也没办法成功闪避。那男人显然已经是个亡命之徒,他拼命地撞李信昀的车,然后李信昀的车就冲开了正在进行市政维护的护栏,坠下了道路旁的护坡。 巨大的撞击令李信昀失去了意识,冲出护栏掉下护坡之后的事情李信昀便不太清楚了,他只隐约记得他的车翻倒之后,他看见他的客户努力爬出了车去,原本想绕到驾驶位来救他,但是似乎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地上,李信昀想自己解开安全带爬出去,但是他的手臂骨折了无法动弹,头部流下来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渐渐地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6章 李信昀最后的记忆到此为止。 所以为什么他会以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醒来?在一个与他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的一个人的身体里醒来? 在他苏醒之后,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他失忆了,李信昀对眼前的一切至今仍是一头雾水。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的时间距离他出车祸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似乎他确实是昏迷了整整一年。他如今摸不准情况,因此并未向任何人袒露他如今尚且存在的记忆,无论是对医生,还是对眼前这一个自称是他的爱人的谌泓渟这个人几乎是眼前最麻烦的存在。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向坐在一旁的谌泓渟。 李信昀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作为直了二十几年的钢铁直男,他面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同性爱人和自己突如其来的同性恋的身份非常别扭,非常不适,以至于看谌泓渟跟看姑娘似的,感觉自己眼睛落在谌泓渟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合适。 谌泓渟的样貌实在生得过于精致,李信昀看他,一是因为好奇,二是因为谌泓渟的脸实在很具有吸引力。对于美的事物人类天然是向往的,就算不是同性恋,李信昀也不得不承认谌泓渟的样貌实在太具有冲击性。 今天的谌泓渟与昨天所见的又是完全不同的样子,头发打理得十分整齐,穿着一身剪裁十分得体的西装,仿佛是才从结束了什么重大的会议,并且还拿着平板电脑似乎在处理什么工作。过于规整的装饰使他看起来多了一分凌冽的感觉,那张过度精致的脸透露出一种锋利的压迫感,像是凛冬的雪,既美丽得纯粹而动人,又毫不留情地令你生出冷意,但是当他看向李信昀的时候,那种锋利的压迫感有化作了温柔的春风李信昀猝不及防和谌泓渟对上目光。 偷窥被抓了个现行,李信昀心虚地急急地瞥开视线。 谌泓渟停下手里的工作,问李信昀: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李信昀说道,然后他看着谌泓渟,犹豫了一下,我能用一下手机吗? 谌泓渟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是不是有点无聊?对不起,原本是来陪你的,但我有一些工作要处理,他充满歉意地说,你才刚醒不久,我太高兴了,都忘记给你准备这些了。你的手机在车祸中损坏了,先用一下我的吧,我马上叫人帮你办理好新的电话卡和手机。 李信昀的手原本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但伸了一半又停了,然后说:你的手机? 谌泓渟说:没关系,你先用着吧。 李信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对于这样李信昀的疏离和客套,谌泓渟似乎已经习惯,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虽然一年过去,智能手机的进化倒也不至于特别快,没太难倒李信昀。只是因为是别人的手机,因此还是摸索了一会儿。谌泓渟的手机界面十分简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app,李信昀粗略看了一下,基本上只要常规的聊天软件、日程软件、以及一些工作所需的软件,似乎从手机软件上不能够看出来他的个人偏好。李信昀还在摸索手机功能的时候,护士敲了门,说主治医生找谌泓渟,于是谌泓渟便和李信昀说他出去一趟,李信昀只是点头。 等谌泓渟走了,李信昀便打开打开了浏览器,他换着关键词和时间限定搜了很久,尝试了许多次,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新闻。 上午十点左右,幽江南路发生一起车祸据查,肇事者系日前被曝光引诱未成年少女的某集团高管杨某。为报复前妻严某,杨某故意开车撞向前妻所乘坐的车辆杨某与和严某同车的司机李某当场死亡,严某目前还在抢救中 不是假的,那场自己的记忆中的车祸确实存在,李信昀看着手机上搜索出来的新闻想。 所以,他是真的死了吗? 李信昀说不明白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心情,他清除掉自己的浏览记录,退出浏览器,看着手机界面发呆。然后他看见手机上的聊天软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谌泓渟手机上的聊天软件。 谌泓渟的聊天软件一打开便是一些群组和几个显然就是工作号的头像陈列在消息前列,大约是因为在平板电脑上也登录了,所以并未有消息提示,群组的前缀大都是诚丰集团。李信昀惊了一下,诚丰集团是个异常有名的大公司。谌泓渟在诚丰集团工作? 李信昀划了两下都只看见工作消息,没怎么看到私人信息,直到看到谌泓渟和一个叫傅闻的人聊天,这个叫傅闻的人的似乎是谌泓渟的朋友,最近的聊天话题正是李信昀,准确地说是容昀,傅闻听说容昀醒了,于是想要来探望一下。李信昀翻着消息,一不小心点到谌泓渟的头像,便看到了他的个人信息。谌泓渟的头像是与他本人看起来不太相符,是一束简单而朴素的橙花,他的微信名字就是谌泓渟三个字李信昀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并没有问过是如何写的,这个名字一眼望过去,其中三个字能有两个都李信昀都得发挥认字认半边的技能。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第7章 谌这个姓氏比较罕见,令李信昀一下子就想起了诚丰集团在坊间流传的著名豪门八卦来。 诚丰集团的创始人叫谌新,据说原先是官家子弟,他凭借独到的眼光和魄力,借着当年改革的东风,抓住了机遇,创立了诚丰集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物晚年却识人不清导致了诚丰集团易主谌新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此为了让爱女谌盈在自己过世之后有一个助力能够掌控好诚丰集团,于是便让自己的爱将林靖先做了上门女婿。 谁料到这个林靖先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山狼,谌新死后不久,据说林靖先就联合董事和股东背叛了谌家,把谌盈以精神问题排挤出了诚丰的管理层,然后迅速成为了诚丰集团的主事人,掌控了诚丰集团的话语权。再后来,谌盈载着孩子出了车祸,谌盈当场去世,孩子据说是在车祸中被撞残了双腿,最后被送到了乡下静养。 坊间传言谌盈的车祸是出自林靖先之手,而且林靖先之后的行为无疑给这个传言增添了一份真实性林靖先在谌盈去世后不久就和另一个女人低调地结了婚,并且女人还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是继子,但是大家都猜测林靖先早已经出轨,所谓的继子其实是他的私生子。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最戏剧性的是,前两年林靖先因为肝癌原因退出了诚丰集团的经营事务到疗养院修养,诚丰集团新上任了一名总经理,备受林靖先重视的继子林成业也被新总经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给烧着了,被派遣到了设立在交战区的海外事业部而诚丰集团新上任的总经理正是姓谌。 因此坊间传闻都说是是谌盈的孩子回来报仇了。这八卦传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李信昀正忙着跟踪一个颇具有反侦查意识的调查对象,因此没怎么关注。他悚然一惊,难不成这个谌泓渟就是那个传闻中为母家报仇的谌盈的孩子?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爱人这么牛逼吗? 李信昀正艰难地消化着这一惊人的事实,病房门口传来隐约的响动和脚步声。李信昀急忙把手机锁定,因为一时手忙脚乱,手机一下子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李信昀下意识俯身去捡起。但是他人在病床上,加上身体依旧行动不便,差一点跌落床沿。他以为自己得狠摔一下的时候,他听到谌泓渟一声焦急关切的阿昀,话音未落,自己便落入了一个严实的怀抱里。 是谌泓渟抱住了他。 谌泓渟的双臂有力地将李信昀密不透风揽在怀中,仿佛是很怕李信昀受到一点伤害。 谌泓渟的身上依旧散发着那种清苦的、幽远的苦橙香气,并不浓烈,是因为距离太近才显示出极其强烈的存在感,萦绕在李信昀的呼吸之间。 没事吧?谌泓渟把他扶回病床上问,他扶着李信昀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下,无比担忧。 没事,就是手机掉了李信昀下意识地推开他说。 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了,你现在还行动不便,不要逞强。谌泓渟语气稍有些责备地说。他俯身把手机捡起来,指纹不小心碰到了解锁,于是便看见了自己的手机页面还正停留在和傅闻的聊天记录上。 李信昀一看自己暴露了刚刚偷看别人私人信息的行为,急忙跟谌泓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看你的私人消息的,我只是不小心点进去的 恰好不小心点开了聊天软件,还恰好不小心点进了并不在前列的聊天记录听起来就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谌泓渟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温柔得近乎是纵容,仿佛李信昀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包容。他那双似乎比李信昀这个现在身体虚弱的人还要冷的手,拉起来李信昀的手,将手机放在李信昀手中,没有关系,我的手机里没有什么你不能够看的,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第4章 今朝 谌泓渟很自然而寻常地把自己的手机重新递给了李信昀,仿佛是真的没有丝毫的介意,像是完全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袒露给李信昀。 如果李信昀是真的失忆了,是对新的世界全然陌生的容昀,或许面对这种包容与温柔会觉得安心。但李信昀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一无所知的失忆者,因此面对谌泓渟这种过度的信赖和坦然的态度,李信昀总有点别扭,握再手里的手机仿佛成了个不定时的炸弹,让李信昀非常地焦躁不安李信昀很难适应这种于他来说过于陌生的亲密关系。 李信昀本能地觉得害怕与抗拒,并不是因为谌泓渟令人觉得害怕与抗拒,而是这样的亲密似乎原本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尽管他还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是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接受这样的亲密似乎都像是在盗取别人的东西。 李信昀把手上那仿佛不定时炸弹的手机身侧,不再看了。而谌泓渟又和之前一样,坐在一旁处理工作。 一时气氛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或许是因为刚苏醒不久,李信昀不怎么精神,在这样安静的气氛里,李信昀变得有些困倦,眼睛努力地睁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周公的魅力,和周公去梦里相会了。即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李信昀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到有人为自己盖上了被子,大概是谌泓渟,因为那人靠过来的时候他有闻见了那股苦橙香气。 第8章 在苦橙的香气里,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李信昀很奇异地安然入睡了,甚至连梦也没有做,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很令人安心的黑暗之中。睡梦之中他隐约感觉有一种柔软的触感在自己脸庞上轻轻掠过,仿佛是有落叶或花朵从枝头坠落在他身体上,近乎是自然的、令人惬意的轻柔,却又充满了不容人忽视的存在感,不可避免地扰乱了李信昀的安眠。 于是李信昀醒来了,模糊间李信昀感觉到自己下腹微微一凉,他下意识睁开眼睛,还带着一点倦意,就看见谌泓渟正俯下身,正在撩开自己的衣服。李信昀登时没了一点倦意,立即伸手大惊失色地摁住自己的病服下摆,全然一个被调戏的纯情少男,看谌泓渟的眼神跟看流氓无疑:你你你你干什么? 谌泓渟反而一脸不解:阿昀,你应该换衣服了,我只是想帮你擦一擦身体,之前也都是我帮你换的。那张很好看的脸上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情,就这么一点神情,就显得仿佛李信昀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而且不识好歹。他见李信昀一副十分贞烈的样子护住自己的衣摆,目光示意李信昀看放在床边用来替换的衣物,转身先去病床边桌上的水盆里拧了毛巾,和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并不相称,他的动作熟稔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李信昀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 谌泓渟拧了毛巾过来,只是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只是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会担心和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没关系,你不用觉得抱歉,也可以慢一点相信我。他似乎又要进行刚才中断的换衣工作,李信昀急忙说: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但是 李信昀不等他说但是,重复道:我自己来,你扶我去卫生间吧。 谌泓渟无奈,他似乎对李信昀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与温柔,只能依他。医生其实并不建议李信昀独立行动,毕竟距离李信昀完全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还需要经过专业的康复训练,但李信昀实在是无福消受谌泓渟过度的照顾,尤其谌泓渟的身份还是他的同性爱人,李信昀难免有些别扭,毕竟谌泓渟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啊。 谌泓渟很体贴地在卫生间放了一盆热水和一把椅子,才将李信昀扶到卫生间门口,在李信昀关上卫生间的门之前,照例温柔而忧心地叮嘱:你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这样的场景在李信昀刚醒来的时候也上演过,那时候李信昀急需要整理心情,而现在的李信昀却是急需要整理身体,而后者似乎比前者要更让人觉得羞耻一些,大概是因为谌泓渟这个爱人的身份带来的强烈的存在感。从前有一次李信昀在家里换衣服(他的工作室和家是一体化的),一名女性客户着急找他,忘记敲门,推门进来正巧撞上李信昀赤裸着上半身,但是那时候即便是真实地暴露了身体,李信昀和女性客户都只觉得大为尴尬,但还是远没有现在隔着一扇门要来得要更羞耻。 李信昀心理建设了一会儿,才站在洗手台前缓慢地解开衣扣。李信昀离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还远着,因此连解个扣子也手脚发抖,于是镜子里的人也抖抖嗖嗖地解开衣扣。 病服的扣子一一解开,镜子里照出一具清瘦苍白的身体,与从前的自己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除了这具身体的皮肤很苍白,一点没有李信昀从前做调查风吹日晒跑出来的粗糙和坚韧,而且非常瘦,骨头几乎要凸出来,看着有点夸张和可怕这些大概是在病床上躺卧了太长时间的缘故,从前的自己如果瘦下来,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这让李信昀几乎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直到看见自己的小腹上隐约有一团青黑色的东西。 他有些疑惑地停住动作,然后将病服完全脱下。 小腹上那条陪伴了李信昀十多年的长长的、几乎从未示人的伤疤完全地消失不见,皮肤光滑得仿佛那里从未有过任何伤口虽然这句身体本来也不应该有。 但是李信昀的小腹上却多了一个纹身。 纹身并不大,只比一枚硬币大一点,似乎纹的是一个汉字,正随着李信昀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仿佛像是有生命一般,李信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因为镜像和字体的缘故,李信昀一时没有认出来是什么字,他站在镜子前花了老半天时间,终于认出来那里纹的是一个渟字。 渟。 正是谌泓渟的渟。 李信昀被这个字惊得怔在了原地。 这个纹身,提醒了李信昀,他似乎如今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地是另一个人了,而且更提醒了李信昀,似乎谌泓渟对李信昀表现出来的、让李信昀倍感压力的爱恋之情,并非是单向的。 无名指上的戒指,小腹上如同某种标记的纹身,无一不在昭示着,谌泓渟与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容昀,似乎真的是一对缱绻情深的爱侣。 李信昀又想起来自己用手机搜索到的新闻,他真的已经死在了那场车祸之中吗?真的已经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了过来了吗?如今这陌生的、诡异的一切都令李信昀觉得茫然,而这种时候还有一个总是无限温柔、无限包容的谌泓渟在他身边,每时每刻地引诱李信昀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第9章 而他是可信的吗?李信昀不知道。或许他对于那一个叫容昀的人来说可以信赖的,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未必。 或许是李信昀想得太入神了,很久没有动作,谌泓渟有些担心,便在门外问李信昀是否还好。 李信昀扬声回了一句还好,慢吞吞地擦了擦身体,他擦得不慎用心,然后又心不在焉地穿上了衣服,说了一声好好了,谌泓渟便打开门进来,他看见李信昀顶上的扣子没有扣,在李信昀拒绝他之前,他已经十分熟稔地给李信昀扣上了,微冷的指尖扫过了李信昀的锁骨,只不过是无意的、细微的触碰,但那冷的指尖却在触碰过的地方留下一点迟迟散不去的热度。 小心着凉。谌泓渟说。 李信昀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完全扣上的衣扣,已经不再能够说什么了,然后由着谌泓渟将他重新扶回病床。 对了,有个朋友想要来看看你,应该快要到了,谌泓渟说,我想你大概刚醒来不太习惯,有人能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刚好他说来看你当然,如果你不想要见,不见也可以。 李信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见一见谌泓渟之外的人了解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并不是一桩坏事,反正现在又医生白纸黑字的失忆诊断,倒也不用怕会露馅。于是李信昀说:那见一见吧。 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谌泓渟说了一声请进,门外便进来一年轻男子。他和谌泓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穿着一身休闲服,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样子,只看外形,无疑是个开朗活泼的阳光青年。不过他有一张李信昀还算熟悉的脸。李信昀看着他,下意识地叫道:傅闻? 这正是李信昀方才偷窥谌泓渟信息时候,看见的那个傅闻恰好他是用自己的自拍做的头像,因为才见过不久,李信昀因此记忆很是清晰,一眼便认出了他。 李信昀一叫出口,谌泓渟和傅闻都是一惊,傅闻一脸惊奇:你认识我? 谌泓渟也用疑惑的眼神看李信昀。 李信昀说:不认识,只是不小心在谌谌泓渟的手机上看到了。又提起自己刚刚偷窥了谌泓渟的隐私的事情,脸颊上不免有些脸热。谌泓渟则是了然地笑了笑。 傅闻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都不记得谌泓渟,要是反而记住了没见过面的我,搞得我们像有什么奸情一样,谌泓渟一定会杀了我的。 李信昀也是一惊:原来我们没有见过吗? 第5章 新朋 傅闻自称是谌泓渟的朋友。 之所以说是自称,因为谌泓渟和傅闻看起来并不搭边,谌泓渟不穿西装的时候看着是个人畜无害的温柔美人,穿上西装完全就是个谈笑间几千万灰飞烟灭的商界精英,而傅闻全然是一副灯红酒绿里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模样。而且谌泓渟也并不和傅闻说多少话,只是在一旁笑着看傅闻和李信昀聊天。 谈到李信昀和傅闻之前为什么从未见过的话题,傅闻感叹道:都怪谌泓渟这家伙,宝贝你宝贝得不行,生怕叫别人把你抢了去似的,死活不让我见你。 李信昀狐疑地看了谌泓渟一眼。 你从前很怕生,谌泓渟说,其实我也常劝你多出门多交交朋友,不过你喜欢安静,还是很少出门。 原来容昀竟然是那样的性格吗?李信昀又窥见一点自己的信息,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与自己性格全然不同的人。 傅闻是个性情和开阔的人,比起谌泓渟,他让李信昀能感觉放松得多,李信昀倒是和他很聊得开。。他先是做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某个模特公司的挂名总裁,平时都是胡混着,公司有职业经理人打理,他至多就是签个字露个脸,平时大部分时间要么就是出海冲浪,要么就是骑马赛车,似乎是个很喜欢极限运动的家伙,他还说等李信昀身体好一些一起去冲浪。 李信昀和傅闻聊天的时候,谌泓渟接了个电话,大概是工作上的电话,谌泓渟出门去接,于是病房便只剩下李信昀和傅闻了。傅闻倒是没有一点觉得尴尬,继续和李信昀了那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话题,见谌泓渟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李信昀便问傅闻:傅先生 叫什么傅先生,太客气了,叫我傅闻就好了。 李信昀笑了下,看来这个傅闻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傅闻,我从前和谌泓渟很要好吗? 傅闻愣了一下,然后神情有些纠结,大概是因为李信昀失忆了,面对这个问题,他需要斟酌言辞,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你们确实很要好。 我和他李信昀犹豫地问,在一起多久了? 在一起三个字,李信昀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对于谌泓渟是他的爱人这一件事,李信昀仍然难以坦然地说出口尽管谌泓渟理论上来说似乎并不算他的爱人,而是容昀的。 傅闻眼神微微上移,似乎是在回想,然后说道:大概有三四年了吧?谌泓渟这小子,老早就表示过自己喜欢男人,大家都说他这长相,要是个异型性恋还好说,女孩子嘛,漂亮的有很多,找个跟他相配的倒是不难。结果他居然喜欢男的,男的能有几个长得他那个水平啊,而且还得也喜欢男的,大家都说他说不定要孤独终老了。他看着李信昀一会儿,像是仔细地打量他的脸,笑着说:唔,你长得到还行,就是瘦了点,得养养。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这样评价理论上来说算是第一次见面的人的外貌有什么不妥。 第10章 傅闻是个话匣子,话头一开,不需要李信昀再多问,便开始喋喋不休。 谁能想到他还真谈上恋爱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反正他就是突然就谈恋爱了。我都忘了具体什么时候他说他开始恋爱的,傅闻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不相信他有男朋友的,不少人还怀疑他是不是得妄想症了,自己给自己幻想了一男朋友。 为什么?李信昀问。 因为几乎没有人见过你,谌泓渟说你比较喜欢安静,也不想牵扯到我们这些圈子里,不过我也能够理解,虽然我也是这个圈子,不过有一说一确实挺乱的,没几个正经人。不过你后来送了几次花,大家也都知道谌泓渟确实有这么个男朋友了。 送花?送谌泓渟花吗?虽然谌泓渟长得很好看,但是李信昀实在是很难想象给谌泓渟送花是个什么场景。 不是不是,傅闻摆手,你这个也忘了吗?你是开花店的。 开花店? 于是李信昀便想起来他苏醒之前的梦中那个模糊的、像是花店的场景,同时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如同春梦一般与谌泓渟之间的暧昧与缠绵。李信昀情不自禁地一抖,感觉自己脊背上立刻竖起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而傅闻还在继续说:我们都从你的店里定过花送给女朋友什么的。谌泓渟说你社恐,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因此花店都是开的线上的花店,只能够线上下单,然后由快递员送。不过我现在看你,倒是真没有瞧出来你社恐啊。 社恐的是容昀,当然不是他,李信昀想不过这样听来容昀与他的性格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假如真的是他的灵魂来到了容昀的身体里,他能有能力扮演好容昀吗?李信昀有些茫然。 我也挺好奇你跟谌泓渟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傅闻感慨道,其实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他是装同性恋给他爸看的呢,谁料到他居然是来真的。 他爸?傅闻这话便立即叫李信昀想起来有关于谌这个姓的坊间八卦来,一时便有些游神。 大概是涉及到谌泓渟的隐私,因此傅闻便没有多说,只是含糊地说道:他和他爸不太对付。大概是看李信昀神色异样,傅闻急忙宽慰他说:不过你别担心,他对你一定是真心的。 真心。 谌泓渟的真心李信昀当然相信是真的,不论是李信昀苏醒之后他无微不至的精心照料,还是神情眼眸之中不加掩饰的爱恋之情,都能让李信昀清晰地感受到谌泓渟的真心。李信昀专职抓奸,见过太多感情纠葛,他能够认得出来一个人真心爱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谌泓渟的真心并不是属于李信昀的,而是属于被李信昀所占据了身体与位置的容昀的。 谌泓渟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信昀与傅闻相谈甚欢,于是微笑着问:聊什么呢? 傅闻说:正聊你们的从前呢,都怪你以前实在是占有欲太强了,不叫我们见阿昀,要不然我也能给他多讲讲了。 傅闻实在是个自来熟,很容易就和李信昀显得亲近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对李信昀已经开始一口一个阿昀了,仿佛他们不是才见的第一面,而早已经是至交好友,甚至李信昀面对着傅闻比面对谌泓渟更要泰然自若。 李信昀能够看见谌泓渟的微笑在傅闻说出阿昀这显得有些亲密的称呼时收了一些,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地垂下,身上散发出一种阴郁的感觉来,但是这样的情绪很快就消弭不见,仿佛是李信昀的错觉,下一刻他便重新抬起眼眸,脸上又是李信昀所熟悉的那种温柔的、宠溺的微笑。他走近病床边坐下,只是很轻地握了一下李信昀的手,是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或者反感的那种触碰,但李信昀心中却生出一点很微妙的违和感来:这个阿昀不必担心,如果阿昀想听我们从前的事情,我会慢慢地说给你听的。 傅闻看了看时间,说:天啊,不知不觉就聊了这么久,我等会还有场party呢,谌泓渟,我先走了啊! 行,回去路上小心点,别超速啊。谌泓渟嘱咐他。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也跟我妈似的。傅闻抱怨道,临走之前,他又和李信昀说,阿昀,等你身体好起来,可别再社恐了啊,一起出去玩啊。 谌泓渟送走了傅闻之后,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新的手机我让助理帮忙送过来了,新的电话卡也给你装上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他将盒子递给李信昀说。 虽然说谌泓渟说会尽快给他准备新手机,但是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李信昀拿着崭新的手机发愣。 我的号码已经存在手机里了,谌泓渟说,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给我。 谢谢。李信昀说道。 和我说什么谢谢。谌泓渟笑道。 李信昀打开新手机,手机里已经下载好了一些常用的软件。他想到谌泓渟说的通讯录,便下意识地先打开了手机通讯录。通讯里存放的电话号码不多,列表里面除了谌泓渟的名字,还有两个陌生的名字,一个叫容振,另一个叫杜双慈。李信昀备觉疑惑,他下意识的问:容振和杜双慈是谁? 第11章 但问出口之后,李信昀看着容振这个名字,脑海里已经隐约想到了什么。 然后他听见谌泓渟说:是你的父母。 李信昀愣住,大脑一时空白,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惊疑不定地和谌泓渟确认:是我的父母? 是容昀的父母。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是却令李信昀十分地手足无措,他的神情有些茫然,而谌泓渟握紧了他的手,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叔叔阿姨其实都很担心的,你醒来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们,谌泓渟握住李信昀的手十分有力,叔叔阿姨最近在外地工作,他们听说了你醒了很开心的,立即就往回赶了,应该明天就能够到达本市。 第6章 亲缘 李信昀对父母这个词语非常陌生。 李信昀还不能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去世了,他人生最初的记忆是在福利院的树下坐着看一对又一对的夫妻来来往往,有时候他们空手而来又空手而归,有时候走的时候手中会牵着一个孩子。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过其实福利院的日子并不算难过,虽然福利院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充裕,但并不对孩子们有什么亏待,工作人员们也很亲切。而且李信昀个性开朗,也很容易和其他孩子玩到一处,因此童年的生活还算是平静安稳,甚至大部分时候也称得上是幸福的。 其实按理来说李信昀这样活泼健康的男孩是很容易被领养的,但是怪异的是李信昀却很久时间都并没有人对他有领养意向。李信昀是后来才知道原因,原来是福利院院长认为李信昀这样的孩子总归是有比较多机会的,因此院长总是优先向来领养的夫妻推荐性格内向一点的孩子。院长是无疑个好人,虽然她的好是出于她自有的一套价值观,但李信昀倒也没有埋怨过院长,唯一难过的是玩得很好的好伙伴们总是很容易离开。 不过李信昀还是在八岁那年被一对夫妻领养了,于是李信昀便也有了养父母,有了新家庭。 被领养的前两年,李信昀的生活是很幸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属于家庭与亲情的那种温暖,养父母对他很好,也非常地照顾他,除了有些时候因为过于顾忌李信昀的心理,难免有一些过分的谨慎和小心,亲密之中总是隐藏着一种近乎是隔阂的客气,有很长一段时间李信昀以为家就是那样。直到养母怀孕其实李信昀在福利院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有些家庭领养孩子之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有不少夫妻找到福利院想要把领养的孩子送回来的,这种行为当然不会被允许,孩子又被那些夫妻不甘不愿地带回去,这往后会生出多少纠葛与怨憎,即便是年幼的李信昀也能够想象。 李信昀其实远远称得上幸运,养父母原本是因为不孕而领养的他,但是没有想到是领养了李信昀之后居然还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甚至认为这是李信昀带来的福气,因此对他更加亲切关怀。只是养母生下弟弟之后,家庭的重心不可避免地倾斜到了那个幼小的生命上,而随着弟弟一天一天长大,李信昀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庭之中的突兀和多余。养父母并未在物质上亏待他,这种突兀和多余并非是物质上的,而是情感上的一个由自己一点一点精心照料长大的孩子,与一个半路才接手的孩子,产生的情感关联是截然不同的。 而且李信昀在家中的这种突兀和多余很快也变成了物质上的。 李信昀十四岁的时候,养父生了重病,家中的负担一下子变得非常重。重病的养父、年幼的弟弟、半大年纪的养子,养母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能够承担这么多,因此她决定将李信昀送到老家的亲戚家寄养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行为。尽管李信昀很努力帮忙照顾养父和弟弟,但还是成了那个理所当然被放弃的选项,即便是李信昀作为一个已经懂事的少年,显然是那个能够帮助养母分担负重的人,但是家就是这种经常并不遵循最大利益化的存在,人们的选择总是会从情感出发而不是从理性。 李信昀对自己的父母毫无记忆,和养父母的关系早已经生疏,因此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对父母,李信昀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非常的茫然,而谌泓渟看着他的样子,温柔地说道:不用担心,你失忆的事情我也告诉了他们,他们有心理准备的。而且自从你出事,他们都很担心你,这一次你们说不定可以和好了。 和好?李信昀疑惑地看着谌泓渟。 然后李信昀便听着谌泓渟和他讲李信昀确切地说是容昀和父母的关系。 容昀与父母就是那种非常典型严父慈母的家庭模式。父亲容振是个退伍军人,性格非常古板,观念陈旧,从小对儿子异常严苛,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造成了容昀非常内向的性格;而母亲杜双慈则是很慈爱宽容,虽然对儿子诸多溺爱,但是在教育和抚养孩子这件事情上,大方向还是由容振把控。因此容昀便长成了在寻常不过的一个男人,普通地读书毕业工作相亲,然后便迎来了人生迟来的叛逆期容昀毅然地辞去了父亲安排的工作,异想天开地去开线上花店搞创业,差点没给容振气出病来。这一遭已经让父子关系降到了冰点,更糟糕的是,容昀和谌泓渟谈恋爱之后向家里出了柜。 第12章 这可把容振给气大发了,当天就气得晕倒住进了医院,连宽容慈爱的母亲也冷脸相对。出柜之后,容振便把容昀赶出了家门,扬言除非是容昀跟谌泓渟分手,正常地结婚生子,否则他绝对不会让容昀踏进家门一步。直到容昀出事之前,容昀都没能够踏进家门一步,只能够逢年过节偷偷把礼物放在家门口。 谌泓渟的神色十分愧疚,对不起,他和李信昀道歉,从前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叔叔阿姨也不会生你的气。 李信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一切。他只能够讷讷地说:这也错不在你。 从前你总说你什么也不能给我,所以才和叔叔阿姨出柜,说至少要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位置。谌泓渟握着李信昀的手换为十指相扣的姿势,李信昀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是谌泓渟望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又太过沉重,那些浓烈的、缱绻的爱恋和神情重逾千斤地压向李信昀,让他动弹不得,忘记了抽开自己的手,任由谌泓渟的手指与自己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谌泓渟这样无限温柔,又无限沉重地注视着他,说道:阿昀,你出事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不能够想象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其实那些外在的一切都不重要,你本身就已经是最贵重的了,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可以。他将李信昀的手捧起来,亲吻李信昀的手,双唇在李信昀的指尖、手背、甚至是李信昀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上一点一点的游移,吻非常的轻柔,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仿佛是担忧如今失忆的李信昀还并不能接受更多的接触,因此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让人觉得仿佛拒绝他的话就太过于残忍了,阿昀,想起我吧,我会等你想起来的。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的眼神和亲吻犹如铺天盖地的洪流,密不透风地淹没李信昀,令李信昀如堕烟海,有那么一刻,李信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仿佛自己真的是容昀,那个谌泓渟所深爱的容昀。 不论是谌泓渟这个深情无限的爱人,还是那对陌生的父母,都令李信昀真实地感受到沉重,搅得他整夜难以安眠,他感到踌躇而茫然,在这样的踌躇而茫然之中,李信昀迎来了容振和杜双慈的探望。 容振和杜双慈是在下午到达医院的。 谌泓渟见他们来了,便很体贴地先离开了病房。 看着这对父母,李信昀实在很难将那一声爸妈叫出口,因此只神情尴尬地和他们对视着。但是容振与杜双慈显然以很明了他的病情,对他并无苛责,反而许多心疼。他们的样子和谌泓渟的描述以及李信昀贫乏的想象非常一致。容振身形十分高大,神情严肃,即便是昏迷已久的孩子苏醒,似乎也不能叫他产生更多的情绪,他他进入病房甚至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只冷淡地说醒了就好,然后便出去抽烟。而杜双慈则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女子,样貌普通,似乎和世上所有的母亲都没有什么区别,她颤抖着双手握住李信昀的手,不断地擦拭这眼泪,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和容振怎么来的,路上遇见了什么,李信昀很难消受她的慈爱,但是面对一位深情的母亲,没人不会动容,李信昀的手犹豫了半晌,最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见容振出去之后,杜双慈拍了拍李信昀的手宽慰:小昀,你爸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听谌泓渟说你醒了的时候,他都激动得当场哭了出来。 抽了一根烟回来的容振还是冷着脸:你跟他提谌泓渟做什么。 杜双慈横了容振一眼:你这老顽固,就不能说几句好话,这些日子,多亏了谌泓渟照顾小昀,你对他也别那么大偏见了。 容振容色缓和一点,看着李信昀的眼神终于还是露出些属于父亲的关爱来,但嘴上还是恶声恶气的:容昀这小子都已经忘光了,直接分手不是更好? 容振和杜双慈拌了几句嘴,杜双慈宽慰李信昀:小昀,这次我们也想了很多,你出事之后,谌泓渟一直不肯放弃治疗,他甚至比我和你爸还要坚信你能够醒来,真心人难求,我们也想通了,这世上有什么比你的平安和幸福更重要呢?从前都是我们太固执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不要多想,以后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容振,你说是不是?她转头去看丈夫,等他表态。 容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养好身体再说吧,容昀想不想得起来那臭小子还两说呢。 杜双慈与容振的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再反对他和谌泓渟的感情。 他们真的是一对非常寻常的父母,他们有那种几十年的人生塑造出来绝对的固执,孩子偏离了轨道之后绝不肯原谅,但经历了生死关之后最终还是屈服于对孩子的爱。 李信昀却看着他们,心中产生越来越多的茫然。 他遭遇了一场非常严重的事故,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从昏迷中苏醒,而醒来之后,原本固执地反对他的恋情的父母也因为生死一遭之后变得宽容了。 如今的一切似乎看起来非常的圆满,而且是一种近乎是真实的圆满,圆满得几乎要叫李信昀怀疑,李信昀是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吗?或许这世上本来就只存在一个容昀,而他记忆里那个叫李信昀的自我,原本就是他幻想出来的? 第13章 第7章 坐标 虽然容振和杜双慈很想要留下来照顾李信昀,但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而且谌泓渟照顾了李信昀这么久,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在谌泓渟的劝说下,他们还是先回了家,杜双慈说她会回去煲好汤带来,李信昀对于他们流露出来的关爱无所适从,直到他们走,李信昀也没能对着他们把爸爸妈妈这些称呼叫出口。好在有失忆这个幌子在,对于李信昀这样的表现他们都并没有太在意。 容振和杜双慈离开之后,谌泓渟问他:见了叔叔阿姨,有想起来什么吗? 我记不得他们。李信昀摇了摇头说,他看向谌泓渟,企图从他哪里得到答案,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或者说我真的是容昀吗? 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刚苏醒时对于自己的身份的笃定开始变得不确信起来。关于容昀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李信昀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世界上真的会存在重生这种事情吗?他到底是容昀,还是李信昀?他已经无法确定了。 谌泓渟坐在床边,想要揽他入怀,但是李信昀避开了他的拥抱,谌泓渟的手指落在李信昀的肩上,他没有再进一步,只是温声说道:阿昀,别害怕,一切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吗?李信昀不知道。 谌泓渟原本还想安慰他什么,但是被主治医生叫谌泓渟去谈一谈李信昀后续的治疗方案,关于李信昀的失忆的症状和李信昀之后的复健,都还需要讨论一下。因此谌泓渟只好先去医生的办公室,叫李信昀等他回来,他先去和医生聊聊。 谌泓渟离开之后,病房静了下来。李信昀茫然地坐在病床上发了会儿呆,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离开医院。 不过自己身上穿着病服,这样子离开病房出不出得去医院暂且不说,就算出去了,说不定也得被当成在逃的精神病患者。李信昀打量了一下病房,便看见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的一件黑色风衣。 那是谌泓渟的外套。 李信昀下了床,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李信昀非常缓慢地才摸索到门口。他取下了谌泓渟的风衣穿在自己身上。虽然能够看得出来谌泓渟身材很高大,但也许是因为谌泓渟过于体贴温柔,李信昀甚至并没有直观地感受到谌泓渟和他在身高身形上的差异,但穿上谌泓渟的衣服的那一刻,李信昀却真切地感受到谌泓渟的身高和身材给人的压迫性谌泓渟长长的风衣几乎将李信昀从头到脚整个包裹了起来,并且就连这么一件外套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苦橙气息,以致于李信昀感觉包裹着自己的不是谌泓渟的风衣,而是他的怀抱。这样的感觉令李信昀脊背瞬间仿佛便过了一道微末的电流,令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谌泓渟这人也太骚包了吧,怎么连衣服上都是香水味儿,李信昀腹诽。 腹诽完谌泓渟,李信昀便打开了病房门。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很安静,甚至是过分的安静了,仿佛自己在置身于一场荒无人烟的梦境里。李信昀的脑袋伸出门口下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见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人来,才扶着墙出了门,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他走一步得歇三步,双腿也不停地抖,简直像是从敌人的酷刑里艰难逃脱的卧底。他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壁上的栏杆走到电梯口,好在一路上并未遇见医生护士,也顺利地坐上了电梯下了楼。 虽然李信昀的移动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但是一路上也没有碰上什么阻拦,很顺畅地走到了一楼门口。 李信昀出了门口,才发现似乎这一整栋楼都是vip病区,大概因此这里才非常安静。楼宇周围栽种着许多李信昀叫不上来名字的花草树木,点缀着不少石雕亭台,几乎是一个花园了,精致非常,整个环境看起来非常低调清幽而又充满一种穷人勿入的资本主义气息。李信昀拖着自己的病体残躯在花园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出口。从转出去之后似乎是进入了普通病区,便显得热闹了许多,有病人和医生护士脚步匆匆。虽然是医院,但也让李信昀意外地感觉到了一种自苏醒以来从未感受到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与真实。 李信昀终于走出医院大门,才看见门口贴着的医院名字是善宁医院,李信昀有点印象,本市似乎确实又这么一家医院,是个私立医院李信昀长舒了一口气,好在他好歹并没有重生到另外一个城市甚至另外一个国家去,否则他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到自己的目的地了。 从病房走出医院,李信昀估摸着自己花了快一个小时,以自己现在这个走一步就喘个不停的体质,可能走到明天都不能到达自己想要去的目的地,而且估计谌泓渟和医生的谈话应该已经结束了,很快就会发现他的离开了,因此李信昀想了想,便站在街边拦出租车。 医院门口拦出租车并不方便,好几辆车经过李信昀都没能抢过别人。他非常焦躁不安,唯恐下一刻谌泓渟便追了出来,直到终于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他才松了口气。非常艰难地上了车之后,司机问他去哪儿,李信昀报了个西区四湖桥街道,司机说道:这可有点远啊,现在这么晚了,我回来肯定得空车,这个车钱可得加点啊。 第14章 李信昀这才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但是他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谌泓渟打来的,大概是回来发现李信昀不在病房了。 李信昀手忙脚乱地直接关了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信昀咬了咬牙,加加加,快走快走,我赶时间。 司机便一脚油门出发了。 出租车开上主干路之后,李信昀没什么精力去想自己等会儿怎么付车费,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后座,双手自然地插在衣兜里,然后摸到了谌泓渟的衣兜里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硬的皮质的东西,李信昀摸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钱夹。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李信昀的道德感非常弱势地挣扎了一下,但是出于付车费这个非常现实的需要,他默默地念叨着他就借用一下,以后一定会还给谌泓渟,然后打开了谌泓渟的钱夹谢天谢地谌泓渟有带现金的习惯,李信昀松了口气。打开钱夹之后,李信昀的道德感便不再挣扎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把谌泓渟的钱夹翻了个遍。 不过谌泓渟钱夹里东西虽然从价值上来说可以算是价值连城,但是从种类上来说却是寥寥无几。钱夹里只有几张崭新整齐百元钞票和一张昭示着谌泓渟非同寻常的身份的黑卡,以及一张一看就保存得很是精心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阿昀两个字,照片上的人是少年时期的李信昀,大约只十五六岁的样子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容昀。照片上只有一个不算非常清晰的侧面,如果说李信昀现在照镜子还能够看出一点自己与容昀微末的差别,那么钱夹里的这张照片根本称得上是和李信昀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几乎要叫李信昀彻底相信自己就是容昀,关于李信昀的一切不过是他昏迷太久后记忆错乱而产生的幻象。 李信昀正思绪纷杂的时候,司机问道:到了,是这里吗? 李信昀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四湖桥街道是一条老街,和周边的高楼大厦一比显得非常的破败陈旧。街边的小吃摊,道旁参差不齐的树,甚至称得上是脏乱差的街道所有的他过去所熟悉的景象一点一点地在他的记忆之中变得更加清晰,他看着前方,和司机说:在前面那个巷子口停下来。 李信昀付完钱,站在小巷门口,望着这条昏暗的小巷,生出了许多近乡情怯的踌躇来。天色已经暗下来,小巷里只有晦暗的路灯透出昏黄的光,微冷的晚风吹得李信昀打了一个寒颤,他将外套裹得紧了一些,风也将衣服上的苦橙香气再次吹入李信昀的呼吸之间。 李信昀扶着墙,走入了小巷,这条小巷很陈旧,两边都是一些低矮的建筑,都是只有五六层的老楼房,早几年原本是要拆迁的,但是因为开发商破产跑路了,拆迁也做罢,巷子两边放着许多陈旧的弃物,三三两两地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或三轮车,原本就狭窄的巷道显得更加狭窄了。这里住的大多都是老年人了,因此入了夜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偶尔一两只野猫从李信昀脚边溜走。 他像是有些近乡情怯了,走了一会儿,又停了一会儿,攥紧了风衣领口,不停地喘着气,心脏跳得快极了,他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自己找不到想要寻找的东西,还是害怕找到。 小巷并不长,虽然李信昀走走停停,但还是很快走到了尽头。 尽头也是一栋六层的居民楼,但底楼却并不是民居,门口拉了一道卷闸门,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竭诚信息咨询有限公司这正是李信昀那个披着咨询公司皮的侦探事务所。李信昀跟着师父学了几年之后出来自立门户,在这条巷子里租了间房子,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几年来虽然说倒也没赚什么大钱,但也还算饿不死。 他终于找到了,属于李信昀的坐标。 李信昀是真实存在的,而这里就是李信昀存在过的证据。 李信昀虚软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台阶上。 是的,他是李信昀。 容昀有父母,有爱人,除却不平凡的性向,似乎有着很寻常也很幸福的人生。 可那人生是并不属于李信昀的。 他的的确确地不是容昀,而是李信昀。 第8章 新生 谌泓渟找到李信昀的时候,李信昀在冷风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李信昀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一也再走不动,只能够无力地瘫坐在原地。这一个多小时里,他坐在台阶上,靠在咨询公司那块牌匾上。很长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有想,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这一刻他都不再考虑了,时间对于他来说只剩下明确无比的此刻他是李信昀,虽然如今的社会身份大概已经不是了,但这依然是当下他唯一所能够确定的事情。 可是就算是确定了又能怎么样呢?一个人的生活并不是由他的个体组成的,而是他的社会关系的总和。世界上的事情多么奇妙,李信昀想,以自己从前的身份,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也不少,出门走到哪里也都能寻到认识的人,其实也称得上交游广阔,但他的死却大概不会给别人带去什么影响,也不会让任何人挂念,因为他与别的人并没有超出认识以外的关联。但是容昀却显然不同,这个听谌泓渟和傅闻的陈述非常内向和社恐的青年,但却拥有着李信昀并不就拥有的亲密关系,父母与爱人,无论哪一项,都是不能够轻易地割裂的关系。 第15章 他还能够在做回李信昀吗?李信昀很茫然。 他如今都已经不再是完全的李信昀了,更不是完全的容昀,他似乎拥有了一次新的生命,一条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前行的新的道路。 李信昀思绪万千之时,听见巷子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晚和偏僻的小巷里显得非常有存在感,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但李信昀也没有去看,他知道来的人是谁,这几天他已经熟悉了这个脚步声似乎永远是不急不缓的,但总是因为李信昀而变得凌乱和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愈加近了,夜风送来了与包裹着李信昀的外套同样的香气,温柔的、充满忧虑的声音在李信昀的头顶响起:阿昀。 李信昀抬起头,看见晦暗的路灯下谌泓渟的脸。 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李信昀难以看清谌泓渟脸上的神情,但是却能够无比鲜明地感受到他焦虑的恳切的眼神,那双眼睛在看见李信昀的那一刻,那些焦虑和恳切全部化为了无形的却充满存在感的柔情。大概是出来找李信昀找得很急,他只穿着一件衬衫,连原本束得规规整整的领带也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他坐在了李信昀的旁边,握住了李信昀的手,像是确认一样,又叫了一声:阿昀,他似乎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李信昀问。 谌泓渟说:你的新手机能够定位大概是怕李信昀多心,他解释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的手机和你的手机上安装了能够双向定位的软件,你也能够定位我的位置。从前我们也这样的。 无疑是情侣之间正常的小操作。 李信昀不打招呼就抛出医院的行为怎么看也是李信昀不占理,但是谌泓渟却这样小心翼翼,仿佛是守候已久的猎人,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就让敏感多疑的猎物逃走似的。 谌泓渟还握着李信昀的手,他的体温本来就偏低一些,大概是因为穿得少了,于是这样微冷的天气里显得更冷了一些。但慢慢的,他和李信昀交握的手皮肤与皮肤传递着温度,便开始变得有些不分彼此了。谌泓渟叫完他的名字之后,没有再说话,他不指责他的出逃,也不询问他的缘由,他只是无言地握他的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信昀的手在谌泓渟的掌心动了动,想要抽出来,但没有抽动。似乎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显出来谌泓渟的纵容并不是没有底线的。李信昀毕竟心虚和理亏,于是只好僵硬地让他继续握着,然后非常小声地说:对不起。 谌泓渟说:没关系。他的身体靠近了李信昀一些,然后放开李信昀的手,但双臂拥住了李信昀,将他拉到自己怀中,你什么也不记得,一定很害怕吧,没事的,这很正常。只是我希望你下一次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几乎失去你的痛苦了,我承受不住的,阿昀。 他的双臂紧紧地拥住李信昀,微末的颤抖传递到李信昀的皮肤上,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冷,还是因为某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李信昀垂下眼睛,不想去分别其中的区别,但这一次李信昀没有躲开谌泓渟这原本会让他有些抗拒的亲密,任由谌泓渟跨过原本防备的界限。 谌泓渟抱住他,温柔地抚着他的脊背,掌心的触感透过衣服层层的布料传递到李信昀的皮肤与脊骨上,李信昀第一次没有产生一种抗拒或是别扭的心态谌泓渟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想要拥抱和触碰自己的恋人。李信昀再一次道歉:对不起。 而谌泓渟依旧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没关系。 谌泓渟大概是以为李信昀是为自己莽撞地逃出医院道歉。 但李信昀自己知道,自己所说的对不起,并不是因为自己擅自离开医院而说的,而是因为那个也许再也回不来的容昀。 他是为自己并非自愿想要占有的位置道歉,为他不会是容昀也不会成为容昀而道歉,为谌泓渟或许永远也无法正确送达的爱恋心意而道歉。 愧疚与不安使李信昀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拒绝谌泓渟的还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谌泓渟也没有放开他,李信昀也任由他抱着。李信昀的下巴靠在谌泓渟的肩膀上,被苦橙的香气包围着,似乎这夜也没有那么冷了。李信昀如今身体还较为虚弱,擅自离开医院来找到这里又折腾了许久,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如今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李信昀的心像是获得了某种安定感,自苏醒以来内心那种游移不定的迷茫终于消弭,因此全身心都处于一种毫无戒备的懈怠之中。于是在这温柔的香气与怀抱之中,李信昀渐渐地眼皮慢慢变得很沉,思绪开始漂浮,倦意侵袭了他,他靠在谌泓渟的肩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模糊之中,李信昀感觉自己似乎在一座移动的山上,他摇摇晃晃地伏着,仿佛随时要从山中坠落。这山很高,似乎伸手可以捉住星星和月亮,还有恼人的草木在他的脸庞颈间扫着,扰得人心痒难耐,恍惚中他微微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在被人背着走,原来那恼人的草木是背着自己的人的发梢。李信昀下意识地想要直起身来,然后旁边传来了陌生的声音,谌总,我来帮忙吧。 第16章 他听见谌泓渟有些冷的声音,说道:不必,距离不远,我自己来吧。大概是察觉到李信昀的动作,谌泓渟原本有些冷的声音立即转作温柔的抚慰,没事,阿昀,你睡吧。 原来是谌泓渟背着他,李信昀虽然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他实在太困了,所以在这纵容般的温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等李信昀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辆车上,谌泓渟和他正一同坐在后座,自己是靠在谌泓渟的肩膀上睡觉的,有司机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开车。李信昀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听见谌泓渟轻轻的一声笑: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因为刚醒,李信昀还有点迷糊,他随手抹了一下自己因为睡姿原因唇角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下意识地看了下谌泓渟的肩膀,疑心自己肯定将口水流在了谌泓渟的衣服上,但是车厢里灯光昏暗,也不能够看清楚,谌泓渟也是一派淡然的样子,李信昀也不太好意思问这种尴尬的事情,于是便只嗯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车窗外一路往后飞驰的夜景。 李信昀望着窗外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这回程的路似乎有点陌生。尽管城市的夜景与白天是截然不同的,但李信昀还是认得出来,这并不是回医院的路。因此他有些疑惑,转头问谌泓渟:我们这是去哪里? 回家。谌泓渟说道。 李信昀脑子有点短路,下意识地问:回什么家? 我们的家,你出事之前,我们一直住在那里,谌泓渟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慢慢修养和复健。你现在的状况,也许回去熟悉的地方比较好,这样可能更有利于你恢复记忆。 李信昀愣了一会儿。 是了,于谌泓渟、于医生们来说,李信昀仅仅只是失忆,所以他们都精心地为李信昀创造一切条件,企盼他能够恢复记忆。 可李信昀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存在那样的记忆,又何谈恢复?他不是容昀,即便打着失忆的幌子,又能够装下去多久?他并没有任何信心能够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描摹一个影子来扮演,而且他也无意扮演。 他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对着谌泓渟说,谌先生,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谈? 第9章 回家 李信昀和谌泓渟没能够成功地谈一谈,因为谌泓渟半路就下了车,被另一辆车接走了,叫司机或者确切地说应当是谌泓渟的助理,单独送李信昀回家。 似乎是谌泓渟原本好像是有个线上的跨国会议要开,但是因为找李信昀而延迟了,现在还正催促着,李信昀谈一谈的话刚说出口,前面的一直安静地开车的助理便接了电话,助理的声音听着耳熟,李信昀想起来是方才他昏昏沉沉地睡着的时候询问谌泓渟是否需要帮忙的人。助理接完电话,回头和谌泓渟说:谌总,艾格特集团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张副总正在和他们先谈着,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叫陈秘书开车到晨光大道这边来接我一下,谌泓渟说,钟聆,请你先把阿昀送回家。他说完又和李信昀说:阿昀,我等下有个会要开,你先回家吧。 被称作钟聆的助理应下。 李信昀知道是知己耽误了谌泓渟的工作,因此难免有些愧疚起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你的事情。 谌泓渟并没有显出任何的不悦或是责备来,反而宽慰他说:你是病人,要怪也是怪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没关系的,不要太在意,回家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因为突然来了这样一茬,似乎李信昀那句刚刚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谈一谈的要求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翻篇了,李信昀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被谌泓渟有意地略过去了,但是谌泓渟临走前,吻了吻李信昀的额头他下了车绕到另一侧打车门,俯身在李信昀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吻不带有任何情欲方面的色彩,近乎是哄小孩一般的纯洁和温柔,李信昀竟然也忘了躲避,听见谌泓渟说:阿昀,你今天也太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等你明天你休息好了再谈好吗? 谌泓渟的退让和宽容已经够多,李信昀当然说不出一个不好。 谌泓渟走了之后,助理钟聆便继续载着李信昀回家。钟聆似乎是个非常寡言的人,并不说一句话。李信昀看着钟聆的后脑勺,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个答案非常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谌泓渟是你的老板吗? 李信昀问,钟聆便很礼貌地回答:我是谌总的私人助理。 那你在谌泓渟身边做助理多久了?李信昀问。 钟聆说,我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调到谌先生身边的,谌先生从前的私人助理调职了,我才接替的这个位置,到现在已经半年了。 半年这样算来这个钟聆给谌泓渟当私人助理的时候李信昀还在昏迷之中,恐怕也毫不了解这些事情。李信昀原本还期待着想,钟聆既然是谌泓渟私人助理,会不会以前也见过自己?李信昀有点好奇,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和谌泓渟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这个别人并不包括傅闻,因为傅闻从前并没有真的见过李信昀。 第17章 没想到钟聆竟然还并没有给谌泓渟做多长时间的助理。 没过多久,钟聆便载着李信昀到达了目的地,李信昀倒也不算非常陌生,因为这里是有名的富人区,据说里面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别墅区一路开进去通天大亮,明亮的路灯照得别墅区里恍如白昼。而谌泓渟口中的家,是一栋非常精致的别墅,别墅矗立在夜色中,明黄的灯光从别墅的窗口照出来,营造出一种温馨无比的氛围,恍然中真的令人有一种家的感觉。 钟聆将车开了进去,然后扶李信昀下了车。 约摸是谌泓渟吩咐过的缘故,李信昀走进别墅里,就看见别墅门口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一个是看起来很慈祥质朴的中年女性,一个是健壮朴实的青年男性,看见李信昀,便上前来礼貌地叫容先生,他们那种礼貌得近乎是一种过分的恭敬,李信昀实属是穷日子过久了,乍然这样一受着,还硬生生生出了一股类似于穷人乍富的不适感来。 钟聆和李信昀介绍道:这位是谌总新请的帮佣岚姨,这位是专业的家庭护理师小齐,他们会在容先生还行动不便的期间照顾容先生,也会陪同容先生日后进行复健。 钟聆将李信昀交给岚姨和小齐便准备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在李信昀的手机里存下了手机号码,和李信昀说:容先生,谌总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先过去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我。 钟聆离开之后,岚姨便和李信昀说,晚餐已经备好,请李信昀去用餐李信昀下午光顾着跑,连晚饭也没有吃,经岚姨这样一说,他才察觉饿了,大概是谌泓渟早已经和岚姨说好了一切。岚姨做的饭很奇特的既适应一个病人应有的饮食,又意外地很合李信昀的口味。 李信昀一边吃着饭,一边想,谌泓渟实在是太过于周全了。而且谌泓渟匆匆忙忙地找他,又急着去开会,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必也没有吃晚饭吧? 他对李信昀太过于无微不至,尽管这本身实际上并不是为李信昀,而是为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容昀,但却依然让李信昀的内心生出许多波动来,感动?愧疚?亦或是艳羡?李信昀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 用完餐之后,岚姨和小齐陪同了李信昀聊一会儿天,李信昀自醒来以后脑子里一直在想那种我是谁的哲学性问题,如今确定之后,思绪放松了许多,在和岚姨、小齐聊天时,李信昀倒也有意地问了问他们关于谌泓渟的事情,但他们都是谌泓渟聘用来专门来照料李信昀的,也就是李信昀醒来的这几天才请的,况且谌泓渟是他们的老板,天然有着些距离,因此他们对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谌泓渟是个年轻有为的大老板,十分阔绰,甚至对谌泓渟和李信昀的实际关系都不甚了解,不过他们毕竟是精于人情世故的,也能够大概猜出来,言谈间也很妥帖,并未流露出什么对这种非常态的感情的厌恶。 聊着聊着时间便完了,李信昀大约是白天睡得多了,倒是没有什么困意,不过他明显看得出来岚姨和小齐是有些疲惫了的,他便主动提出了去休息,好让他们也歇下。 卧室门甫一打开,李信昀便能闻到满室清淡幽怨的香气,和谌泓渟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气,香气的来源是卧室桌上的一只瓷白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橙花,繁茂的绿叶之间如四散着星辰一般的白色小花。这场景李信昀有些眼熟,看了片刻想了起来,自己苏醒之前在梦中似乎是见过这样的场景,也是同样的一瓶橙花,难道那是容昀所残留的梦境吗? 大概是察觉到李信昀似乎有点在意那束花,小齐说道:那是谌总准备的,听说您从前很喜欢这种花。 容昀喜欢吗?李信昀不清楚,不过他少年时被养母送去亲戚家里生活时的镇子上有一棵苦橙树,李信昀倒是还算不太讨厌这种香气。而且这几天以来,李信昀倒是挺习惯这种香气了谌泓渟简直是把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浑身上下都是这种香气,又因为谌泓渟总在李信昀的身边,李信昀就算是不习惯也已经习惯了。 小齐帮助李信昀洗漱完毕之后,离开之前,他再三指着床头新安装的响铃和李信昀说:容先生,谌先生工作繁忙,并不常常在家里,这里的铃是接到我的房间的,如果您需要帮助请按铃,我会立刻前来的。 其实李信昀虽然行动不算特别方便,但是这几天渐渐习惯之后,自己倒也能够面前行动。他看着床头明显是新装的响铃,再一次觉得谌泓渟的关心实在是有些太事无巨细,过了片刻,他又想起来,刚刚小齐的话中有谌先生工作繁忙,并不常常在家里,所以才和李信昀再三说按铃的事情,意思是这里其实是谌泓渟的房间? 确切地说,是谌泓渟和容昀的房间? 李信昀坐在床边下意识地打量起这间卧室的陈设卧室非常宽敞,面积抵得上李信昀从前那办公室和家二合一的破地儿两个大,甚至还绰绰有余。房间的陈设虽然简洁,无非是桌椅书架衣柜床铺等,但无一不散发出我很贵的气息。不过在许多细微处看得出来丰富的生活气息。桌子上摆着两个水杯,放着几本明显没有看完的摊开的书;落地窗外的露台上种满了花木,中心放着两把躺椅,灯光下看起来温馨无比,很容易叫人想象是过去两个人是如何坐在露台上看风景的;床头柜上放着几份文件,李信昀几乎能够想象谌泓渟是怎样子依靠在床头翻阅着这些文件的 第18章 这意味着谌泓渟是不是也要住这里?已经躺到床上的李信昀开始后知后觉地为自己的贞洁担心了。 他白天本来就睡得多了,现在也没什么困意,又想到谌泓渟万一半夜回来了,谁在他旁边,自己一大早醒来看见身边多个人估计心脏能给吓到骤停。左右自己也睡不着,不如在多等一等,等谌泓渟回来之后,他们来谈一谈彼此的关系。 少年白 存稿无了,日更结束,周末再更 第10章 妥协 李信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心脏真的差点吓到骤停。 虽然昨夜李信昀称得上是满怀心事,但是或许是房间之中清幽的香气太过醉人,也或许是拥着的被褥太暖人了,他还是没有等到谌泓渟回来就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搂着,但因为刚醒,他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因此看见面前如同特写镜头一般被放大到每个细节都动人无比一张精致的脸,还以为尚且在梦中。因为实在太近了,以致于李信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是谌泓渟的脸。 这样一大早地看到谌泓渟这张极具杀伤力的脸,李信昀的心脏很给面子地跳得咚咚作响,一时有些发愣。 发愣完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计较自己怎么被谌泓渟抱在了怀中,便首先感觉到了热。 一种显然不太正常的热。 不论是腰上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烫得惊人的手臂,还是谌泓渟红得有点不正常的脸,抑或是萦绕着自己的灼热的气息,都显示着谌泓渟眼下的状态非常不正常。李信昀这下真的心脏骤停了,他下意识地直接叫了谌泓渟的名字:谌泓渟!谌泓渟! 谌泓渟在他的喊声之中有点迷茫地睁开眼睛。 他的眼眸里浮着雾气,听见李信昀叫他,没有应声,只是也只是把李信昀搂得更紧了,那双寻常时候显得有些冷的手,此刻毫无阻隔地掐在李信昀睡觉时被无意中掀起了下摆后露出来的侧腰上,滚烫的温度仿佛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碳火,就这样直接扔进了李信昀的怀中,仿佛要烧化李信昀一般。他的力气大的得惊人,仿佛是怕李信昀推开他,将李信昀搂得无法动弹。 这几天李信昀所见到的谌泓渟都是无比理性而克制的样子,对李信昀的每一个触碰都仿佛掌控着近乎是疏离的分寸,像是非常顾忌他的失忆,生怕引起李信昀一点不适和反感。李信昀还是头一遭看这样展露出某种近乎是兽一般的占有欲的谌泓渟。李信昀因为一时惊异忘却了要推开他,也忘记去计较谌泓渟跟自己睡在了一张床上,他说道:谌泓渟,醒醒,你好像发烧了。 阿昀谌泓渟的声音里透出了与平日不同的暧昧与缠绵来,他似乎是不能够听见李信昀说话,置若罔闻地将头埋在李信昀的颈间,滚烫的、柔软的双唇触碰在李信昀的颈间。李信昀的脖颈十分敏感,被谌泓渟这似乎是无意识的亲吻激得从尾椎骨到脊背升起来一股微末的、令人战栗的电流,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用手捂着脖子,隔开了自己脖颈的皮肤与谌泓渟的唇,但谌泓渟的唇依旧在他的手背上游移着,呼出的过热的气息依旧萦绕在李信昀颈侧,令李信昀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团烈火围困住了,烧得他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而且也许是察觉到了李信昀隐约的抗拒,谌泓渟抱得他更紧了,李信昀都怀疑自己会被他勒死,而且因为过于紧密的距离,李信昀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有某种显然更不同寻常的热度正抵在自己的腿间。 同为男人,李信昀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的大脑片刻地宕了机。 出于男人某种根深蒂固的本性,李信昀本能地想象了一下和自己正亲密接触中的某个物件的大小,想象完之后,李信昀看着眼前谌泓渟那张无比漂亮的脸震惊了。因为体温过高,谌泓渟的脸上浮起了一片红色,显出一种非常诡异的艳丽感谌泓渟还真是拥有一件和他的脸非常不相称的凶器。感受着自己身上迥然的某种热度,李信昀的脑子断了一下线,然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一是想他的贞洁真的面临很危险的情况,二是想男人真不愧是考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都烧得神志不清了,还能硬得起来此时此刻李信昀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男人。 李信昀既尴尬又慌张,他又不能对一个已经烧迷糊了的病人说什么,只努力想要从谌泓渟的怀抱之中退开,但是即便是这种状态下的谌泓渟,以当下李信昀弱鸡的体力也没办法挣开,反而李信昀越是挣扎,谌泓渟抱得越紧,电光火石之间,李信昀响起了昨天小齐说的响铃。 好在为了方便李信昀,响铃的按钮就放在床沿,李信昀艰难地侧了侧身体,伸出手臂按了下铃,不多时,小齐便在外面敲门,询问李信昀是否可以进来,虽然因为自己挣不开谌泓渟昏睡之中的拥抱而叫人帮忙这种事情有点尴尬,但李信昀也别无他法,只好先叫小齐进来。 谌谌先生好像发烧了。李信昀加短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然后在小齐的帮助下,李信昀终于摆脱了人形抱枕的困境,小齐也急忙联系了家庭医生来看看谌泓渟。 分开之后,谌泓渟还模糊不清地呓语着,抓着李信昀的手不肯放开,似乎是一直在叫李信昀的名字。他高大的身形蜷缩在被褥之中,看起来很像一只大雨之中躲在破败的屋檐下、可怜兮兮望着路人祈求温暖和食物的猫,就算你知道这只猫本质是只老虎,你也会情不自禁地为他片刻地泄露出来的虚弱而心软。于是李信昀只好由他抓住自己,直等到家庭医生过来才走开。 第19章 家庭医生过来之后给谌泓渟诊察了一番,不出所料,大概是昨天夜里衣着单薄的在外面找李信昀受了凉,所以谌泓渟毫无悬念地感冒发烧了。家庭医生说大概是因为过度劳累,加上受了凉,所以才烧得有些严重李信昀不知道这个过度劳累之中有几分是因为照顾自己,因此很是愧疚。 等家庭医生给谌泓渟挂完水,折腾完之后已经是中午了,谌泓渟才清醒过来。 听说谌泓渟清醒了过来,李信昀便也去看了。 谌泓渟还在没有输完液,但是人已经清醒了,因为病得突然,所以工作上许多事情都没有交代,因此谌泓渟一清醒便连着打许多电话安排那些耽误的工作,李信昀被小齐扶到卧室的时候,谌泓渟正在打电话,说着许多李信昀听不太懂的名词,看见了李信昀进来,他朝李信昀温柔地笑了笑。 谌泓渟很快挂了电话,李信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精神好了许多,除了手背上还扎着的针,已经不太看得出来像是早上那种迷糊的样子了,除了脸色也由早晨的绯红转变成了一种稍显虚弱的苍白,像是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日那种冷静理性的样子,仿佛满怀依赖地早上那个缠着李信昀不肯放开的谌泓渟只是错觉。李信昀问:你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其实也只是感冒而已,谌泓渟对李信昀说,对不起,今天早上吓倒你了吧? 李信昀忙说:该道歉的是我,要不是因为找我,你也不会受凉。 是我最近工作太忙碌了,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不怪你。谌泓渟宽慰他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齐已经自觉地离开了卧室,房间中只剩下了李信昀和谌泓渟。 李信昀其实是想来找谌泓渟谈一谈的,不论是自己昨夜的思虑,还是早上的意外,都让李信昀有一种必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迫切感,他迫切地想要逃避开这让他无所适从的亲密关系,逃避开这不属于他的一切,做回那个自由的、无拘束的李信昀,倘若不这样做,就好像面临着一种巨大的、足以摧毁李信昀全部人生的危机。 可是看着眼前正殷殷看着自己的谌泓渟,看着他有些苍白虚弱的面孔,李信昀又有些说不出口。谌泓渟总是这样的深情,那双美丽的、深沉的眼睛,这样温情脉脉地望着李信昀,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爱意,倘若李信昀说出会伤害他的话,似乎是一个天大的恶人了。 大概是看出来了李信昀的心思,谌泓渟主动开了口:阿昀,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事情?昨天我走得太匆忙了,没能听你说。 李信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却犹豫了好半晌都没开口。他不开口,谌泓渟也并不追问,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无底线的宠溺与包容,因此李信昀有些心虚地沉默了,几乎不忍心说出自己想要和谌泓渟坦白的话。 李信昀自然不是要像谌泓渟坦白他不是容昀,重生这种荒唐的事情寻常人怎么会相信?而且就算信了,李信昀疑心以谌泓渟对容昀的爱恋程度之深,恐怕会把他抓去做实验都说不准,虽然占据他人的身体与生活并非李信昀的本意,但是李信昀也没有那种伟大的决心去赴死来偿还一切,他到底是个只是个庸俗的人类,还想要活下去。 他只是想借口失忆,冷淡与谌泓渟的关系,最后甚至是分手。 李信昀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他说道:谌先生,他选择了有些距离、有些生疏的称呼,我想我们现在是不是分开比较好。 谌泓渟似乎是愣住了,李信昀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便视线微微移开。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谌泓渟问:是因为失忆吗? 李信昀借坡下驴: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也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一个男人谈恋爱,所以我觉得可能我们都需要审视一下彼此的关系,可能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一点。 可是医生说过,你失忆大概率只是短期的情况。 可是要是我永远也想不起来呢?李信昀深知没有可是,他就是永远也想不起来。 谌泓渟只沉默片刻,他伸手握住李信昀的手,李信昀缩了缩手指,但是却被谌泓渟紧紧拽住了,不容他挣开,叫他的名字:阿昀。李信昀下意识地朝他望去,正对上谌泓渟的眼睛,他的眼中似乎含着某种难言的苦痛,又像是深沉的情切,他的眸子漆黑幽深,如深不见底的湖,一眼望去仿佛就能让人沉溺了进去,不断地往下坠落,他的声音柔而轻,如缠绵的晚风,像是某种诱惑,又像是某种安抚,就算你真的再也记不起来,我也会永远爱你。 这样直白的、毫不掩饰的爱语从李信昀的耳朵冲进他的心脏,配合着谌泓渟那张动人的脸庞,如果拒绝的话,仿佛是一种罪恶。即便深知眼前的人是一名男性,即便深知这温柔的爱语并不是为自己,李信昀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似乎催促着李信昀给予肯定的答案。但李信昀没有回以任何一种答案,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红色,红色正是来源于谌泓渟正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谌泓渟是拿输液的那只手握住李信昀的手的,大概是动作幅度太大了,以致于血液正顺着手背上的针头倒流进了输液的软管里。 第20章 你的手!李信昀急忙抓住他的手放低,阻止血液继续回流,好在发现得及时,血液回流比较少。谌泓渟则轻声笑了笑,然后宽慰着急的李信昀说,没关系,回流得不多,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个小小的变故打乱了方才的谈话,谌泓渟血液回流的情况恢复正常之后,他又继续了方才的话题:其实记不记得起来也不重要,阿昀,以后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很多的机会创造新的记忆,他神情有些哀戚,不要走好吗? 李信昀又想起来谌泓渟方才坦诚直白的陈情。谌泓渟的心意实在太过沉重,李信昀觉得自己难以辜负,却又承担不起。而谌泓渟继续说:至少在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让我能够照顾你。他望着李信昀,神情是真切地担忧与不安,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谌泓渟一退再退,倘若李信昀继续固执,显得实在太过于心冷了。李信昀低下头去,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11章 虚实 那天谈过以后,李信昀便正式和谌泓渟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大概是顾忌李信昀的想法,谌泓渟并没有和李信昀住在一间卧室里了,自那天谈话以后,谌泓渟主动地搬去了客卧居住。谌泓渟已经退得够多,以致于李信昀便不能够再说什么离开、分开的话了,那样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而且本来也就是李信昀占据了容昀的身体,始终是他理亏得更多。 谌泓渟还生着病。也许太久没有生病了,因此这场病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意味,好些天都没有痊愈,有些反复的低烧,磨得谌泓渟有些精神不济,所以这几日都在家中休息和办公。李信昀虽然很想要避开谌泓渟,但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李信昀实在是很难以面对谌泓渟过于细腻和体贴的关心,因此只好长时间地缩在房间里。 因为李信昀的身体尚未恢复,谌泓渟为了李信昀能够更好地训练,甚至直接把别墅里原来的健身室改装做了李信昀复健专用的房间。小齐有专业的康复理疗师的资格,因此李信昀如今大多数时候随着小齐做康复训练。复健是个艰辛有漫长的过程,李信昀每天做完都累得不行。 因为今天阳光不错,于是他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阳光很温暖,将露台上的草木气息都晒了出来,十分清新,让人觉得十分安宁。被阳光晒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李信昀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苦橙香气从若有若无到愈来愈近。他微微睁开眼,便看见谌泓渟端着水和药盒站在他的旁边,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阳光,瞬间令李信昀的体表产生一种阴冷的感觉。 谌泓渟垂首望着李信昀,因为逆着光,李信昀看不大清他的脸色,只察觉到一种如同野兽一般的逼近感和压迫感,仿佛令人无所遁形。 谌泓渟。李信昀疑惑地叫道。 这几日李信昀不再疏离地称呼谌泓渟为谌先生。因为谌泓渟觉得称呼谌先生实在是太生分了,让李信昀直接叫他的名字即可。面对着谌泓渟那张专注而恳切地望着自己的脸,李信昀实在是难以拒绝,他都没想过原来自己竟然是个颜控。而且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美人这种并不过分的请求不过是一个称呼,李信昀要是太固执己见,未免显得太大题小做。 虽然李信昀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但是李信昀却心中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毕竟他明明是一直想要拉开和谌泓渟的距离,却莫名其妙一点一点地又靠近了一步。 似乎太不妙了。 谌泓渟听见他叫自己,笑了笑,将水杯和药都给李信昀:小齐说你到吃药的点儿了,我刚刚撞见,刚好想看看你,就直接拿过来了。 李信昀还在吃药,是一些针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开的药物,以及类似于补充维生素的药片,每餐都按医生的要求在吃着。他急忙起身接过来:谢谢。 何必这么客气,顺手而已,而且以我们的关系谌泓渟话没有说完,便止住了,大约是顾忌着李信昀现在并不太能够接受,转了话头,我能在旁边坐坐吗?他指的是李信昀一旁的椅子。 其实这里本来就是谌泓渟的房子,他分明不必如此在意李信昀的意见,但他总是对李信昀非常小心翼翼,简直是在李信昀心上不断地加重砝码,使得李信昀的天平总是倾向对他心软的那一边。有时候李信昀甚至想谌泓渟是不是有意的,掌控着他们的距离,让李信昀无法自己决定进与退但是看着谌泓渟那永远充满了无限的爱恋与包容的双眸,李信昀便又总觉得是自己的想法太卑劣了。因此李信昀只能够说:当然可以。 于是谌泓渟在他旁边坐下了。 我问了小齐,说你这几天的复健训练效果很不错,谌泓渟说,说不定会比预计的更早恢复好。 李信昀就着水吃了药,然后把杯子放在旁边小桌上,说:还要多谢你,安排得这么周到。 谌泓渟无奈地摇头:都叫你不要这样客气了他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点哀愁。他连哀愁也很是动人,仿佛让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出现这样的表情的李信昀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李信昀甚至有片刻的揪心,他有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还不太习惯。 第21章 我知道的,谌泓渟说,我知道你不记得,一时还不能接受我们是恋人的事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更依赖我一点。 倘若他真的是容昀,那么他的确会很依赖他,可是他却并不是。于是李信昀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谌泓渟似乎也只是剖陈自己的心意,并不是强逼李信昀给一个答案。于是一时两人俱沉默了下来,安静地坐着。 太安静了,安静得连谌泓渟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李信昀望过去,谌泓渟靠在躺椅上,微微合着眼睛,让李信昀有点想起来他在医院最开始醒来的时候样子,那时候的李信昀为陌生的一切茫然失措,现在依然如此,身份的错位让他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对于意外获得的新生命,应该感到高兴的吧,但李信昀却时常感到遗憾,尤其是面对谌泓渟的时候,李信昀甚至想,要是他是真正的容昀就好了,这样大概才能对得起谌泓渟的一腔深情这实在不是一个直男应该产生的想法,李信昀紧急地悬崖勒马。 不过好奇真的是人的天性,尤其是李信昀这种专门从事探查别人隐私的行业的人,实在是非常地好奇谌泓渟和容昀的过往,容昀看起来家庭出身都很普通,而这几天李信昀从小齐和岚姨哪里通过旁敲侧击的打听,以及一些网络可以查询到的资料,李信昀确定了谌泓渟确实就是那个很有名的诚丰集团的总经理,是有许多八卦狗血事件的谌家的孩子,虽然似乎经历过一些波折,但毕竟是个很典型的豪门大少,两个人的生活轨迹与人生阅历看起来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关联,到底是怎样的相遇和心动,才造就了谌泓渟的如此深情?他看着闭上眼睛像是已经小憩的谌泓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我们以前,到底是怎样在一起的? 听见他的话,谌泓渟睁开眼睛,侧首望着他,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因为他的话想起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他柔声说道:阿昀,你终于肯问了,我好开心。 毕竟一直逃避的李信昀肯问了,似乎就是一种良好的转变的开端。 谌泓渟便给李信昀讲了从前的事情。 其实故事倒是很寻常,除了作为主角的谌泓渟和容昀的性别,倒并没有什么非常别具一格、惊心动魄情节。谌泓渟和容昀的相遇很平常,容昀初期开花店的时候,其实只是脑门一热想摆脱按部就班的生活,因此决定做得很冲动,还并没有想到线上销售的模式。因为他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所以生意非常惨淡,一束花都卖不出去。谌泓渟那时候也刚进入诚丰集团不久,还没有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只是业务部门的经理,临时去看望一位刚做了手术的客户,便到了容昀的花店买花。 谌泓渟是容昀花店的第一个客户。 因此容昀很是感激,特地赠送给谌泓渟一束他自己最喜欢的花一束苦橙花,并且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告诉谌泓渟如何让它开得久一点。容昀还以纪念他是第一个客户的名义加了谌泓渟的微信,会时常以广告的名义给谌泓渟发花店的动态和贩卖信息,后来谌泓渟陆续又在李信昀那里买过几次花,两个人便渐渐熟络了起来。 不过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和我讲其实送我那束苦橙花并不是因为感激,谌泓渟微笑着说,是因为对我一见钟情。 李信昀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完全想象不到,居然是性格内向到只开线上花店的容昀先追的谌泓渟虽然谌泓渟这张脸确实是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你以感谢第一个客户的名义要我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很奇怪,我没有拒绝,后来我想谌泓渟望着李信昀,用那双漆黑的、幽深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李信昀的脸,大概是因为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谌泓渟总是能够毫不犹豫、毫不羞耻地向李信昀吐露爱语,这样漂亮的面孔、这样温柔的神色、这样深情的眼神,即便李信昀深知他是个男人,心脏还是无法自控地加速跳动了几下。他按着胸膛别扭地转过头,避开谌泓渟的视线。 谌泓渟继续讲,在他们交往之后,谌泓渟看容昀的花店实在是入不敷出,便提议他可以进行线上销售。在谌泓渟的帮助下,线上销售便开始进行了,甚至线上的销售量要远远超过线下许多,因此后来容昀干脆直接抛弃了线下销售,只接受线上的订单。 谌泓渟讲得很慢,也很琐碎,仿佛在叙述一个无比美丽的童话,美丽得近乎不真实,在柔风丽日之中,他的声音轻柔而梦幻,令李信昀仿佛置身于一场虚幻的梦境。直到谌泓渟略有些冷的手放在李信昀手上,才令李信昀有些恍惚的神思回到现实之中。 谌泓渟握着他的手,轻柔地碰着他手上的戒指说:阿昀,我会等你都想起来的那一天。 第12章 薄冰 谌泓渟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之后,便又开始忙碌起工作来。谌泓渟毕竟是是诚丰集团的老总,日程自然是非常忙碌的,再加上生病期间堆积的工作,谌泓渟忙得脚不沾地,因此白天的时候都不在家,晚上回来得晚,大部分时候李信昀都已经休息了,他很体贴地并不打扰李信昀。因此这些天以来,李信昀见到谌泓渟的时候少了许多,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内心又隐约有某种不可察觉的失落,李信昀忽略掉了,并且将这种失落归结为雏鸟情结,毕竟他自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谌泓渟,而且这些日子以来谌泓渟对他太过于无微不至了。 第22章 李信昀像往常一样和小齐到健身室做复健的时候,发现健身室里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背心短裤、肩上披着一条白毛巾的男人正在跑步机上跑步虽然这里是暂时改做李信昀的复健训练室,但是实际上还是有健身室的功能的,只是别墅中似乎并没有谁有健身的需要,因此这几天都只有李信昀和小齐在。不过这些天李信昀已经太熟悉这个人了,即便是与平日完全不同的装束,李信昀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谌泓渟。 小齐看见人先开了口:谌总今天下班很早啊。 谌泓渟按停了跑步机,然后从跑步机上走下来。今天没什么工作,就早点回来了,有些日子没有锻炼了,就来试试。阿昀做复健吗?谌泓渟问。 嗯。李信昀不禁多看了几眼谌泓渟。今天谌泓渟又与往常又很大不同,李信昀见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这种样子还是头一次见。他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从背心和短裤之中裸露出来的肢体都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并不夸张,但很具有力量感。大概是他已经运动了不少的时间,脸颊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显出一种有些蓬勃的、张狂的生命力来,一种接近于某种极具危险性的兽类的生命力。谌泓渟的脸太具有迷惑性,又因为在李信昀面前有惯常是温柔无比的姿态,因此李信昀其实一直以来对谌泓渟的身份并不太有什么实感尤其那个坊间传闻里的谌泓渟,那个为母复仇把自己父亲送进疗养院、把那个疑似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发配去非洲的手段狠辣雷厉风行诚丰新的主事人。 但是此时此刻李信昀却仿佛窥见了他的獠牙。 不过仿佛为了证明李信昀的感觉是错觉,谌泓渟很快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最近感觉如何? 挺好的,多亏小齐,比预想的还要恢复得快。 李信昀近日的复健效果十分可观,连小齐都非常惊异。按理来说李信昀怎么说也昏迷了一年,恢复正常的身体机能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但李信昀恢复的确非常快,他苏醒才一个月的时间,李信昀除了不能够进行太剧烈的运动,基本上日常的坐卧行走已经基本上自己勉强完成了。 那就好,希望阿昀你可以快一点好起来。谌泓渟说。 李信昀有点拿不准谌泓渟说的这个快一点好起来,是仅仅指他的身体,还是包含他的记忆。他没有深问,只是笑了笑说:希望如此。 两个人说完之后,小齐便带着李信昀开始了今天的复健。谌泓渟也并不跑步了,而是坐在一旁歇下。他坐在一旁,眼睛却一直望着李信昀,李信昀甚至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他的视线无处不在地萦绕着自己,存在感非常强烈,像是有实质一般。李信昀忍不住回望过去的时候,就会正撞进他的眼眸之中,碰上李信昀的目光,他也并不躲闪,而是很自然地给予李信昀一个笑容,像是某种鼓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谌泓渟的视线,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动作突然间变得困难了起来,李信昀甚至有一下没有扶好栏杆,腿一滑便差点要摔倒地上去,幸好小齐就在近旁,才没有狠摔下去,谌泓渟也急忙大跨步跑过来,着急地问:没事吧? 其实复健中这样的小意外也实属正常,小齐扶稳了李信昀之后,他和李信昀都没有太放在心上,但谌泓渟跑过来之后就拽住李信昀的手臂将他搂在了怀中,十分焦急的样子,李信昀半靠在他的身上,距离极其进,甚至连谌泓渟的发梢都扫在李信昀的脖子上,撩起来一阵非常微妙的痒意。自谌泓渟发烧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过这样进的距离,以致于李信昀一时有点发懵,好一会儿才急忙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吗?谌泓渟扶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的打量,神情焦急。 对于谌泓渟过分的关心,李信昀宽慰道:真没事儿,小齐扶住我了的。现在都好许多了,最开始的时候摔得更多呢。 李信昀最开始复健的时候,谌泓渟还在病着,再加上他们才谈过一番,因此谌泓渟并没有来看李信昀的复健,看着现在这状况,还真得庆幸幸好最开始谌泓渟没有来看,李信昀简直不敢想象谌泓渟会怎么担心、会做出什么举动。 小齐在一旁说:容先生现在其实已经恢复得很不错了,最近几日其实已经没有这种情况了。 是我太担心了。谌泓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时候岚姨刚好来了门口,说道晚饭已经快要做好了。李信昀今天也锻炼得差不多了,因此便决定干脆结束,谌泓渟又再三确认过他没事,方才先去洗澡更换衣物了。 因为谌泓渟在家,他们在餐桌上等了一会儿谌泓渟,因为等着没什么事情,他们便一起聊天。这些日子李信昀同小齐和岚姨已经相处得十分熟悉了。李信昀是个性情开阔的人,毕竟他从前的工作其实常常需要和人打交道,尤其是打探婚外情的相关八卦,从大爷大妈们嘴里能套到情报的是相当丰富的,因此李信昀其实是很容易和陌生人混熟的。其实养病的日子十分无聊,因此李信昀常常和小齐、岚姨聊天,这些天李信昀几乎已经把小齐和岚姨两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都打听完了。 第23章 他们相谈甚欢,讲到小齐从前工作之中曾经遇到的趣事甚至笑出了声。谌泓渟洗完澡来到餐厅的时候正看见他们聊得热闹,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谌泓渟拉开椅子坐下来说。 岚姨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和容先生说点家常的事情。 这样么,真对不起,我最近工作有些忙,不是很能够常常陪阿昀,还要多劳烦你们和他多聊聊天,谌泓渟笑着说,不过阿昀有些内向,也许不太擅长同仁交流,还要请你们多多包容。 岚姨又笑说:容先生很和善,还是蛮健谈的。同容先生聊天很开心呢。 是吗?谌泓渟看了李信昀一眼,然后和岚姨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吃完晚饭之后,李信昀和谌泓渟一同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这些天李信昀见谌泓渟见得少,因此再这样坐在一起,李信昀甚至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他侧过脸去看谌泓渟的脸,那张脸在灯光下依然那样的动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李信昀的目光,谌泓渟也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李信昀。 谌泓渟盯着李信昀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李信昀脸颊发热,生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谌泓渟突然说:阿昀,最近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和以前很不一样。 李信昀愣了一下。他有点心虚地不敢看谌泓渟,避开了谌泓渟的视线。 谌泓渟又继续说:刚刚吃饭之前,看你和岚姨她们聊得很是开心。从前你都很少轻松地和别人说这么多的话。 李信昀其实已经隐约从谌泓渟的口中知道从前容昀是怎么样的人。容昀与他个性是截然不同的,他如今分明应该更加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扮演容昀,直到真的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之前,都不要让任何人起疑。但也许是因为谌泓渟对他太过温柔,即便李信昀知道自己并非是容昀,可是在这样的温柔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放松了戒备,放任自己松懈地显露出自己的本性来,有时候甚至觉得,容昀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用任何人觉得有什么异样。自己就这样轻松地成为了容昀吗?李信昀甚至有点害怕,害怕什么呢?他也并不清楚。 但现实又一次提醒他并不是,提醒他注意关于自我的边界。 你不是也觉得我该多和别人交流么这样不好吗?李信昀勉强地笑了笑,强自镇定地问。 不,挺好的,谌泓渟朝他坐得近了一些,手臂挨着了李信昀的手臂,他说,只是我有点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沉默片刻,李信昀有点紧张的望向他。这一刻李信昀感觉自己站在一片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水中。谌泓渟会察觉出来什么吗?李信昀甚至莫名地产生了某种隐约的期待,希望谌泓渟察觉出什么,察觉他并不是他一心痴恋的爱人。察觉到的话会怎么样?大发雷霆?赶走他?这样李信昀便不必再害怕某种自己并不清楚的事物。 谌泓渟伸过手来,像是要抚摸李信昀的脸,但最终只是撩起来他耳侧的碎发拢至耳后,然后充满歉意地说,虽然从前我总是希望你可以多出去走走,多和人说说话,可是当我真的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指尖携着那一缕发从李信昀的脸颊边缘掠过李信昀的耳廓,然后落到耳后,留下带非常轻微的触感,像是一缕轻柔的晚风吹过,温柔之中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冷意,我还是有点嫉妒,觉得你好像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少年白 有宝贝猜中了一部分,但是谁猜中了我不说() 第13章 来访 容先生?对面的医生疑惑的叫道。 阿昀?谌泓渟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在他旁边叫了一声,又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李信昀才回来神来,急忙和医生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今天李信昀来复诊,谌泓渟也陪他一起来的医院。虽然李信昀以不要耽误他的工作为借口拒绝,但谌泓渟还是执意要陪同他前来。 自从谌泓渟说过李信昀和从前很不一样之后,开始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充满克制和疏离对待李信昀,他像是不再顾虑李信昀的想法而刻意地避开李信昀,而是开始用一种李信昀难以拒绝的方式靠近:比如接手了小齐给李信昀送药的活儿只要他在便亲自给李信昀送药,比如和李信昀一起坐在露台的椅子上安静的看风景,比如李信昀复健的时候坐在一旁沉默的注视并不过于亲密,却似乎无处不在,让让李信昀无法忽视。 谌泓渟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嫉妒,而李信昀担忧的却是他会不会察觉出来自己并非是容昀。 有时候李信昀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叫谌泓渟认出来好了,他还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和谌泓渟提分手但他又拿不准,以谌泓渟对容昀的爱,他到底会怎么看待一个占据了容昀的人生的孤魂,又或者会只当李信昀是脑子受创太严重导致的幻觉而给予他一如既往的包容? 失忆症这个借口,李信昀不知道能够用多久。 医生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容先生这些天有想起来什么吗?任何事情都可以。 第24章 李信昀摇了摇头。 显然他是什么也不可能想起来的,而他所拥有的记忆又是绝对不能够对他人言说的。 从新拍的片子来看,容先生的脑部暂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而且从各项指标来看,身体恢复状况也非常好,如果中途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下一次的复诊可以多隔半个月。医生说着又摇了摇头:按常理来说,这种头部遭受撞击造成的失忆情况应该随着日常的生活慢慢恢复的,但是容先生现在还是一点也记不起来那这个失忆有可能是心因性的,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医生拿出一张名片来,很自然地递给谌泓渟,几乎是默认关于自己的患者一切的决定权都在谌泓渟手上,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试一试。 我们会考虑的,谢谢医生。谌泓渟将名片接过来说道。 复诊完回去的路上,李信昀主动地对谌泓渟说:谌泓渟,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心理医生。 李信昀知道,这个失忆症就算有心理医生来也无济于事,而且他并不自信自己能够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保守住自己的秘密,他实在不愿意旁生枝节。 谌泓渟握住他的手说:没关系,医生也只是建议,阿昀不愿意的话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说话间,李信昀的手机响了一下,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信人是李信昀的母亲确切来说,是容昀的母亲,杜双慈。杜双慈的信息和容振已经到了谌家的别墅,问李信昀什么时候回来。 谌泓渟大概也是收到了消息,他和李信昀说:不想这些事情了,叔叔阿姨已经到了,我们快回家吧。 李信昀这才想起来,杜双慈是约好今天要来看看李信昀,谌泓渟专门派人去接他们过来的。李信昀最近几天都因为谌泓渟重新开始变得亲近的姿态在纠结不安,竟然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医院见过一面之后,李信昀其实不怎么懂得要如何和这对父母相处,因此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孝,李信昀便很少联系他们。但其实杜双慈与李信昀的联系倒是挺多的,时常会主动发信息打电话问李信昀身体的情况。 而且杜双慈还来看过李信昀几次的,最开始她还提出想要带李信昀回家去休养和照顾,但是经过谌泓渟的劝说、看到谌泓渟周全的安排之后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无论如何还是由谌泓渟来安排更为周全。杜双慈和容振都还没有退休,杜双慈都是抽放假的时间来看李信昀,她每一次来都给李信昀带自己煮的汤,虽然她也知道岚姨会专门针对李信昀的身体状况提供饮食,谌泓渟与李信昀劝过她不必要太麻烦,但她还是总不厌其烦地带来,李信昀也不忍心浪费她的心意,便总是收下。 但是容振说什么也不肯来。确认了孩子的身体没有危险之后,容振那套传统式大家长的自尊心又占了上风,开始记着自己已经将孩儿子赶出家门的事情,再不肯服软了,没有来看李信昀一次。李信昀有在和杜双慈通话的时候偶尔能听见容振在电话那一头说话,而且说的话还大多数是叫杜双慈把电话挂掉。 李信昀没有切实地体会过真正的父母如何与孩子相处,有时候想,寻常的父母与家庭便是如此吗?李信昀虽然始终觉得别扭,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温暖。 今天容振也来看李信昀,杜双慈说是谌泓渟上门去找过容振的消息,她也并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反正这一次容振是和她一起来了。 李信昀和谌泓渟赶赶回别墅的时候,容振与杜双慈都坐在客厅里,容振还是一副威严冷肃的样子,杜双慈则急忙地迎上来,拉住李信昀仔细地看,她知道李信昀今天去复诊,于是十分关切地问:今天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和杜双慈见过几次了,李信昀其实还是有点难以消化一位母亲这样热忱的关切,感受着杜双慈那双属于母亲的、过于温暖的手,李信昀总是觉得手足无措,倒是谌泓渟先回了她:阿姨,医生说阿昀恢复得很好,没什么事。 杜双慈依旧忧虑地问:真的吗? 真的,您看我不是比上次要胖了?李信昀说,您别太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杜双慈又和谌泓渟诚恳地道谢,谌先生,真的是多亏你照顾小昀了,太辛苦你了。 是我应当做的,照顾阿昀怎么会辛苦。谌泓渟柔声说。 而容振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听见谌泓渟的话冷哼了一声。杜双慈瞟他一眼,和李信昀说:你爸那人,按你们年轻人说的那词儿叫什么来着,傲娇,嘴上说早把你赶出家门了,其实没一天不想着你,每一次我看了你回去,他都要来装模作样地问你肯不肯认错。甭理他,惯得他那臭脾气。 谌泓渟请容振和杜双慈一起用晚饭。用晚饭的时候,听说容振有小酌的习惯,谌泓渟还特意叫岚姨准备了一些好酒。 杜双慈与岚姨同辈,加上来了几次已经很熟,她们闲话家常,因此席间聊得很是热闹。容振便一杯一杯地喝酒,谌泓渟便也陪他一起喝,虽然甚少说话,但自有一种奇特的和谐氛围了。小齐今天请假了不在,因此倒显得李信昀一个人有点孤零零的,李信昀看着他们,但是或许是饭桌上太热闹了,他奇异地却没有孤独的感觉。 第25章 谌泓渟和容振喝到最后,容振那张黝黑的脸庞都显然地透出了红来,杜双慈才回神过来看见容振喝了许多,并且还端着酒杯王嘴里倒,她便急忙拧他胳膊,你都喝酒多少了?别喝了!看看人家谌先生都陪你喝多少了! 容振说:这小谌都还没意见呢!他显然已经喝得高了,舌头都有点打结,再也不复寻常那种威严的样子,他转过头去看谌泓渟,小谌,你还能喝不能喝? 叔叔要是想喝,我当然奉陪。谌泓渟声音听起来还算清醒,依然字正腔圆,只是那张雪白的脸庞早已浮满了红色的云霞,一双唇沾满了水迹,流泻着与面颊上的霞截然不同的红,层次分明,深浅皆动人。他的眼睛里水光粼粼,灯光落在他的眼眸之中,像一泓夕阳下的温柔的湖,他说话的时候是望着李信昀的,仿佛是随时都要将李信昀放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李信昀被他看得莫名有点面热心跳,急忙低下头去。 你喝成这样咱们到时候怎么回去?杜双慈还在数落容振。 没事儿,阿姨,你们今天就在这里歇下吧,别担心。谌泓渟说。 杜双慈神情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谌泓渟说:没事,这有什么不好的,这里是阿昀的家,自然也是你们的家。其实叔叔阿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了房间,别客气。 容振已经显然不甚清醒了,于是杜双慈推托不得,只好同意了。 虽然说二人预备留下了,但容振已经喝了不少酒,最后杜双慈摆出了一副生气的样子,才让容振停止了继续灌酒。等吃完饭再看,容振早已经醉了过去,杜双慈和岚姨一起将容振送到了客房,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便径直休息去了。 第14章 醉意 担心容振喝得太多,出于毕竟是自己的父母这样的理由,李信昀还是端了一杯解酒茶到容振和杜双慈休息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容振,房间里的卫生间里有响动,大概是杜双慈还在里面收拾。容振似乎睡了,李信昀走过去,踌躇了片刻,然后俯身叫道:爸。 就算李信昀未曾真的体会过一个真正的家庭,但是他知道,无论自己是否是容昀,就算以后能离开谌泓渟,也总归是离不开这对父母的,这是他所不能靠疏远和逃避够斩断的一种关系。他可以不在谌泓渟面前扮演爱人,却必须在容振和杜双慈面前扮演孩子。 这一声爸叫得并不如想象的那样难,叫出了第一声之后,之后便容易许多,容振没有反应,李信昀便又喊他:爸,醒一醒。 容振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李信昀,他有点缓慢地坐起来,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看见李信昀,又本能地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是也许还是喝得太多了,他并没能够摆出那种惯常的表情,反而显得有点滑稽,李信昀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然后把解酒茶递给了容振,说道:您喝太多酒了,喝点解酒茶再休息吧。 容振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 正当李信昀要走的时候,容振叫住了他。他人看着比方才清醒了许多,只是说话依然有点大着舌头,与之前那种十分威严冷肃的样子有所不同,难得显出一种父亲式的笨拙来,他说:小昀,我和你说几句话。 李信昀便等他说话。 他像是要和李信昀说什么重要话,但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有点迟钝,还是因为本来就不善言谈,好半天容振也没能够说出一句话,他板着脸好一会儿才开口,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姓谌那小子,人也还算敞亮,以后他大概是十分不擅长和孩子说这样亲近的话,脸上的神情十分别扭,然后说,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懒得管了。 说完容振躺在床上卷着被子,侧过身去,不再看李信昀了,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你自己好好过,以后以后有空回家看看吧。 李信昀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杜双慈洗漱好出来,李信昀才同他们道了晚安,然后离开了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他看见谌泓渟还独自一人在一楼坐着,安静而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孤独。谌泓渟有点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他合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李信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俯身拍了拍谌泓渟的肩膀,问道:谌泓渟,你还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谌泓渟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和李信昀对上,那双原本如夕阳下的湖一般的眼眸,此刻如同夕阳落下了,黑夜已经来临,遮住了一切的波澜,但依然充满了某种让人有些畏惧的深不可测的东西。他直直地望着李信昀,仿佛要将李信昀淹没,令李信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甚至都不自觉地收紧了。李信昀嗓子发紧地又叫了一次:谌泓渟? 然后谌泓渟笑了一下,又瞬间如同春风化雨,衬着他依旧绯红的面庞,显得很是柔情无限。和方才在饭桌上的时候还算冷静自持的语气相比,现在他的声音已经染上了醉意,发音迟缓,带着一些缠绵和黏腻:是阿昀啊,他直了直身背,尽力地显出一副清醒镇定的样子,我没事。 李信昀想了想,问:需要帮忙吗? 第26章 没关系,谌泓渟抓着李信昀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李信昀一时不察,没有躲开,你去休息吧,我歇一会儿。 既然谌泓渟说了不需要帮忙,李信昀便没有再坚持,而是先自行上了楼。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谌泓渟还坐在沙发上,李信昀刚刚被他吻过的手背,还有一点湿润的触感,仿佛是谌泓渟的唇遗留在他的手背上的酒液。 今天的复诊和父母的来访也算是折腾了一番,因此李信昀十分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李信昀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在下雨,可声音又像是来自于房间里,房间里也会下雨么?李信昀模模糊糊地想,但他实在是有些困,没有心思去分辨。然后李信昀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条巨大的蛇追逐着他,梦里的李信昀拼命地奔跑,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样跑不快,然后看着那巨大的蛇缠上自己,几乎要将他拦腰截断窒息感让他很是难受。李信昀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被眼前的人吓得心脏骤停。李信昀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人生难得有的心脏骤停的体验都是来自于眼前的这个人谌泓渟。 谌泓渟正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谌泓渟的样子,李信昀大概知道方才梦中听到的雨声是什么了,大概是谌泓渟洗漱的声音。谌泓渟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没有擦干的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脖颈,水迹洇湿了衣料,留下一大片大片的暗色,灯光下那张精致的美丽的脸庞愈加动人,看着李信昀的眼神充满了某种危险性。他像是一个诡异的、艳丽的水鬼,终日游荡在水底,偶尔从深深的湖底爬上来,诱惑路过的旅人驻足,然后将旅人拖入水底,成为他独有的魂灵。 谌泓渟?惊吓过后,李信昀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犹豫地看着谌泓渟,狐疑地叫他一声。 谌泓渟听见李信昀的声音,他笑了笑,也轻声地回了一句阿昀,然后靠近李信昀,李信昀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谌泓渟靠上来按住肩膀,他因为惯性向后倒在床上,而谌泓渟立即俯身压了上来,李信昀感觉到有水滴滴落到自己的脖颈间,很凉,凉得他禁不住战栗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洗过澡,他身上的苦橙香气与酒气都变得很淡,但因为距离过近,却清晰地钻入李信昀的肺腑。 阿昀,我好想你。谌泓渟的声音里仿佛是含着氤氲的水汽,缠绵的、湿润的气息包围了李信昀,那双注视着李信昀的幽深的眼眸仿佛具有魔力,让他一时忘记了挣扎。一双手抚摩上李信昀的脸,那双手与落在脖颈间冰凉的水滴不同,带着一点酒精蒸出来的暖意,在李信昀的脸庞上游移着,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谌泓渟的指尖在李信昀唇上落定和描摹,更要深入的时候李信昀猛然清醒过来,他一手抓住谌泓渟的指尖,一手推着他的肩膀,叫道:谌泓渟! 谌泓渟无所觉,他似乎是酒意上头了,全然失却了平日里的克制与温柔。他就着李信昀抓住自己的手反手握住,将李信昀的手压在他的头顶,然后俯身,用自己的唇代替了指尖。 作为一个纯情少男,李信昀偶尔也想象过与爱人的初吻,也许是春风和日一般的温柔动人,又也许是细雨微风一般的缠绵悱恻,却唯独没有想象过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谌泓渟的平日里那种极具分寸感的温柔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吻是风急雨骤、海沸江翻,不给人一点躲避或逃离的机会,来势汹汹地掀起毁灭性的灾难。他噙住李信昀的唇,强势地攻城略地,他不给李信昀一分一秒思考的机会,只能够连呼吸都交由他保管。 李信昀被这一吻吻得如坠云雾,明明醉的人是谌泓渟,却好像连他也神志不清了,辨不清虚幻真实。 直到谌泓渟咬了一下李信昀的唇,疼痛感令李信昀,回过神来地李信昀猛地推开谌泓渟,挣扎间两人上下位置调换。推开谌泓渟李信昀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虽然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但体力却十分不济,他尽力地想要将谌泓渟按住,但实在是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便倒在了谌泓渟身上,同时李信昀听见很清晰的一声撞击,似乎是谌泓渟的头撞到了床头。 谌泓渟捂着头上撞到的地方轻呼一声,李信昀下意识地急忙问:谌泓渟,你没事吧? 似乎是撞击的疼痛令谌泓渟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正要从自己身上撑着起来的李信昀,神情之中似乎有一些疑惑,我们这是 李信昀从谌泓渟身上爬起来,经过一番折腾,李信昀急促地喘着气,心跳如鼓点一般,他只开口说了个你字,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刚才发生的事情,只能够潦草地说:你好像走错房间了。 而谌泓渟好像也想了起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既暧昧又窘迫的氛围,然后谌泓渟和他道歉:阿昀,对不起,我喝太多酒了,走错了房间,习惯性地就 其实原本谌泓渟并不需要道歉,这里本来就是他的房间,原本也应当有理所当然的一对爱人。 谌泓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朝门边走去,他对李信昀说: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李信昀看着他往外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和孤独。 第27章 谌泓渟李信昀叫住即将打开卧室房门离开的谌泓渟,他回过头来,看着李信昀像是含着某种期待。李信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平复某种翻涌的迫不及待的情绪,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的头发记得吹干了再睡。 听见李信昀这句叮嘱,谌泓渟笑了笑,说:嗯,我会的,关上门之前,他和李信昀说,晚安。 李信昀也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晚安。 第15章 旧友 老板,请问你们的玫瑰花怎么卖的啊? 店门口的门帘被掀了起来,带得门口的风铃也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位年轻的男性客人走进门来,在店内张望了一下,看见坐在柜台后拿着手机玩游戏的李信昀,于是向他询问玫瑰花的价格。 李信昀看见客人,站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先生,请稍等,然后便冲着里间叫了一声:晓叶! 片刻之后,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她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穿着衬衫长裤,系着围裙,留着长发,外形看起来很是温婉清秀,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听见李信昀的喊声,她抱着一盆花出来,然后放在桌上,回应李信昀说:容先生,怎么了? 晓叶,有客人要买花,李信昀无奈地说,实在对不起,我还不太熟悉花的种类和价格,麻烦你给客人介绍一下。 晓叶看见了客人,便急忙迎上前去,热情地询问: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花? 我女朋友生日,我想送她一束玫瑰 晓叶和客人周旋了一会儿,客人看起来很满意地抱走了一大束玫瑰。那厢送走了买玫瑰的客人之后,李信昀便急忙地给晓叶道歉:对不起,晓叶,我现在还是不太适应,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晓叶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早已经习惯做这些了,容先生慢慢熟悉就好。而且谌先生也已经和我说过了,叫你不要太劳累了,有什么事都可和我说的。 何止是不太劳累,李信昀在花店里呆得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李信昀在这间花店已经呆了几天了这间属于容昀的花店。 在花店的主人昏迷期间,这间花店依然是开着的。谌泓渟专门聘请了这个叫晓叶的女孩来经营管理,她是专业的花卉师,很是熟悉这项工作,并且很擅长与人来往,所以将花店经营得很是不错。从容昀出事之后,一直是由她打理的这间花店,她性格温柔大方,将花店经营得井井有条,似乎比从前容昀经营的时候还要红火得许多。店里除了她,还有两个轮流兼职的学生,一般下午才过来。这一上午已经来了许多客人,李信昀除了帮忙处理一下线上的订单,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距离苏醒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李信昀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基本上已经不再依赖小齐的照料,复健训练的周期也延长了,因此他有了越来越多的闲暇。这种养病的日子其实实在是无聊透顶,李信昀从前当侦探的时候,工作起来常常是昼夜颠倒、不修边幅,实在是很少有这样闲暇到无所事事的日子。 大概是担心李信昀觉得无聊,所以某天谌泓渟提议,要不要去看一看花店,如果能够适应的话,重新经营起来也不错。 李信昀显然对开花店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对卖花养花也毫不了解,但还是接受了谌泓渟的意见,从善如流地开始了在花店做事。 容昀的这家花店是并不算太大的一间店面,暖色调的装饰十分温馨雅致,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花朵天然的芳香充斥着整个空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单独放着一只白瓷的瓶子,瓶中插着几只苦橙花,深绿的叶与米白的花热闹地拥挤在瓶口,清苦的、幽远的香气飘散着,无孔不入地涌入李信昀的呼吸之间。这些天来,李信昀总是被这种香气所包围,他的嗅觉仿佛早已经被这种香气所驯服,即便是在各式各样的花香交织的空间里,苦橙花的气息也能够被鼻子轻易地捕捉到。 晓叶说这是谌泓渟叮嘱的,让她在花店每天都要单独地摆这样一束花。 每每看见这瓶花,李信昀想起的却是他醒来之前所做的那个梦,想起那个梦中于动人的香气里缠绵的一吻。那个梦原本于李信昀来说只是轻飘飘的没有实质的幻想,几乎已经要忘却,而在经历了谌泓渟醉酒后的那一吻之后,那梦便不再是梦中幻想了,而成了一种具有实感的记忆。 自从谌泓渟醉酒那夜意外的一吻之后,李信昀感觉到自己和谌泓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变化,某种李信昀并不太能够形容的变化。虽然实际上谌泓渟什么没有变,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对李信昀总是保持一种得体的、克制的温柔和体贴,仿佛那热烈的一吻只是幻觉。 变的是李信昀。 那天谌泓渟清醒了之后,道歉离开,他的人虽然离开了,却给李信昀遗留下了散不去的烦恼。李信昀再不能够入睡了,他总是反复地想起谌泓渟那一吻。从他醒来开始,谌泓渟的温柔和克制太多了,叫李信昀总是忘记他是自己的恋人,曾经一定有过无数的缠绵悱恻和耳鬓厮磨,他太轻率和大意了,忘记自己可能陷入的危险的境地。 第28章 或许是因为自己那算作自己的初吻,所以那之后的很多天里,李信昀还是没能够忘记那个吻,他甚至不能够再注视谌泓渟,因为视线一落到谌泓渟身上,他就会总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过于热烈缠绵的吻。 仿佛谌泓渟不是留下的一个吻,而是某种刻印,深深地嵌在李信昀的感官和灵魂之中。 李信昀一直都不能够坦然地面对谌泓渟这个自他苏醒以后突如其来多出来的深情的爱人,不仅仅只是因为谌泓渟是一个男人,更是因为李信昀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过于沉重的感情。而那天谌泓渟醉酒之后的一吻,让李信昀更加不坦然了,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思绪之中,比他苏醒之后的任何一刻都要来得混乱。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混乱是因为被一个男人亲吻,还是因为亲吻本身。 所以谌泓渟问他要不要去花店看看的时候,李信昀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想,大概是自己现在所生活的圈子太小了,或许他应该换一个新的环境,离谌泓渟更远一些,让自己有事情可以忙一点,来整理自己的心情。然而李信昀对经营花店毫无天分与兴趣,就算李信昀名义上以花店老板的身份重新来接手经营,实际上一切还是晓叶在处理。 而且李信昀藉由经营花店来逃避和疏远谌泓渟的方法实际上也并不太奏效。 大概因为这是李信昀还是苏醒以后除了逃离医院那一次之外第一次开始独自行动,因此谌泓渟总是格外担心。他坚持每天都亲自来接送李信昀,并且时不时地发消息来询问李信昀今天店里情况如何,担心他是否适应,他从不厌倦这些琐碎又细致的事情,如再寻常不过的恋人,关心李信昀一切的细节。 李信昀最初想的是他藉由失忆症,来慢慢地疏远谌泓渟,脱离这段自己难以接受的关系,慢慢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可是却似乎总是事与愿违。明明李信昀的生活并不局限于那个所谓的家,但和谌泓渟的距离却似乎并没有如李信昀所希望的那样疏远,无形之中仿佛还拉近了许多。 李信昀很是郁闷。 晓叶又去里间整理供应商新送来的花了,谌泓渟又发了消息来,李信昀坐在外面,连玩游戏的兴致也没有了。他靠在椅子上,放空一切思绪,视线从天花板上慢慢移动,掠过房间里的所有花朵,最后落在桌子上的那支花瓶上,落在花瓶之中的苦橙花上。 李信昀正盯着那如星辰一般的白色花朵看得出身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起来,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老板,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病人的花? 李信昀回过神来,他站起来,下意识地说,请稍等,我帮你叫人来看看 李信昀?李信昀话音未落,便被非常惊异的声音打断。 李信昀恍然也觉得这清亮的女声有点耳熟,他视线转过去去,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个年轻女孩,她留着及肩的短发,样貌很是英气,高挑的身形像是一支青竹。她穿着的是一身很是惹眼的警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看起来非常地干净利落。 年轻女孩看见他,脸上涌现出非常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像是激动、又像是喜悦,她几步走上前来:李信昀,是你吗? 李信昀看着她那张记忆里无比熟悉的脸,几乎下意识就要叫出来她的名字,他张了张口一个名字差一点从口腔之中溜出来,他咬了咬舌尖,才压制住自己见到故人下意识地想要呼出口的冲动,只勉强地笑了笑:小姐,请问你要买花吗? 女孩听到李信昀的话,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暗淡了下去,她愣愣地看了李信昀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对不起,我好像认错人了,您和我一位朋友长得太像了。 其实何止是像。 李信昀从前认识的三教九流很多,也算是交游广阔,但是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却不多,眼前的这位姑娘大概便算是其中之一。 他的朋友,姜杏雨。 第16章 忆故 姜杏雨是李信昀此前的侦探事务所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民警。 李信昀和姜杏雨认识的时候他的师父还在世。那时候李信昀还并未出来单干,跟在师父手下办事儿,听师父的安排去跟踪一个调查对象。当时的李信昀业务还不很熟练,看见调查对象进了一个按摩店,李信昀便也装客人混了进去,结果叫按摩店的员工给缠上了。那按摩店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按摩店,李信昀想说不定这下子可以一击必胜,早点完工拿尾款,但是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店员正要去找他那个调查对象,结果却赶上了辖区派出所来扫黄打非。辖区派出所显然摸排这里很久了,李信昀只看见一堆警察一拥而上控制住按摩店所有人,把店里全部人员都给逮了回去,其中也包括李信昀和调查对象。 逮住李信昀的就是姜杏雨。那时候姜杏雨还是个实习的警校毕业生,一腔热血和雄心,追着李信昀不放。原本李信昀察觉情况不对从后厨翻窗都翻了一半了,被姜杏雨给一把薅了回来,然后李信昀脚一滑没站稳,把小腿腿骨给弄骨折了。 虽然这事其实是闹了个乌龙,后来也证实李信昀虽然没有涉黄,但是却实打实地涉嫌侵犯他人隐私权,被收缴的相机就是实打实的证据。李信昀师父拖着一把老骨头来给他交了罚款才把事情平了。李信昀倒霉催的,折了一桩生意不说,还搭上一条腿,起码两三个月不能够干活了,而且李信昀的师父因为身体不太好了,本来就打算退休了,哪有精力照顾李信昀,李信昀自己又更不想麻烦已经很久不联系了的养母,因此还是姜杏雨照顾的他因为李信昀的骨折怎么说也有姜杏雨的份儿,因此姜杏雨不得不担负一点责任,时常来探望和照顾一下李信昀。并且姜杏雨希望李信昀不要投诉她,万一实习期就摊上个暴力执法的名头,那可就很麻烦了。 第29章 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渐渐熟络了起来。 两个人毕竟都是二十啷当的年纪,性情又相投,时间一长,李信昀难免对姜杏雨产生了一点暧昧的情愫。只是姜杏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她性子大大咧咧的,于男女感情方面的事情并不上心,再加上李信昀自己的职业又是处在灰色地带,顾虑着自己或许会给姜杏雨带去许多麻烦,因此便把那点暧昧的小心思给按下了,只和她做了一对坦荡热闹的朋友。 大概是因为从小失去父母,虽然养父母对他不算差,但总归是差一点什么,所以李信昀内心还是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的。因此出事之前,李信昀也偶然地想过自己也干了好些年私家侦探,也算是勉强有点家底,想着干脆就这样退出江湖,去找个正经营生,然后再捡起来一下从前被按下的暧昧的小心思,问一问姜杏雨是否愿意跟他有进一步的发展。 不过这个本来也不算是计划的计划因为一场事故无奈地终止了。 所以李信昀再次看到姜杏雨心情有点复杂。 姜杏雨那天来到花店其实是为了探望一个因公受伤、住在附近医院的前辈,因此路过花店的时候是想来买一束花,于是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中遇上了李信昀。 自从姜杏雨知道这里的花店的老板和李信昀长得非常相似,出于某种怀念的心情,便隔三差五地来花店做坐一坐。来了几次之后,姜杏雨便和李信昀熟悉起来虽然对于李信昀来说实际上是再一次熟悉起来。 姜杏雨今天穿的是常服,浅色的衬衫和长裙显出来一点李信昀从前很少见到的女性的婉约柔美,她坐在花店内,一边喝着李信昀给她倒的茶水,一边说道:我那位朋友出事之后,我才发现我可能有点喜欢他,她看着李信昀又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向容先生说这些无聊的话很冒昧吧,只是容先生和我的朋友长得太像了,我突然情绪就上来了,可能有点激动,如果你不喜欢听 没关系,李信昀说,如果说出来能让姜小姐心情好一点,是我的荣幸。 真是奇怪的事情,明明自己不是容昀,却要在谌泓渟面前当容昀;明明自己是李信昀,却要在姜杏雨面前装作不是,这种非常纠结的错位感让李信昀有些别扭。但是能够与姜杏雨重逢他心中还是觉得高兴的,并非是因为他还对姜杏雨抱有某种超过朋友关系的暧昧之心,毕竟这暧昧实在太浅了,而是因为姜杏雨是属于他过去的人生的一个部分。在他因为谌泓渟快要分不清容昀和李信昀两个人的边界的时候,姜杏雨又为他画下了一道边界,让他不会太沉湎于容昀所拥有的一切。 只是过去的李信昀始终是已经不存在了,听到姜杏雨这样的话,所以李信昀听着姜杏雨的话,也不知道应该感叹物是人非,还是阴差阳错,想来大概是上天注定,他和姜杏雨只能够到朋友为止。 其实我这人特别迟钝,姜杏雨叹了口气,神情遗憾地说,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早点觉察到这种心情的话,现在 现在会怎么样?姜杏雨没有说完,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终归是他们缘分太浅。 或许是朋友就是你们最好的缘分吧。李信昀宽慰她说,他想还好姜杏雨比较迟钝,要是早早察觉了,等他出了事,于姜杏雨来说,恐怕心情就不止是遗憾了吧。为了缓解有些压抑的气氛,李信昀转移了话题,询问姜杏雨:不过姜小姐是一直在附近工作吗? 李信昀的记忆里,至少他出事之前,姜杏雨还在他们那片辖区工作,李信昀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杏雨,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点好奇他昏迷期的一年姜杏雨的生活。他在容昀的身份里被框得太久了,完全不清楚这一年里关于李信昀周边的一切有什么样的变化。 我之前在西区那边的分局工作,市局人手不够,我是年初那会儿才借调到来帮忙的,说不定早一点来的话就早些见到容先生,那时候我一定会叫我朋友来看看,他惊讶的表情一定很好看。提到倘若李信昀见到容昀这个假设性的话题,姜杏雨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 一旁正在整理顾客预定的花束的晓叶听到姜杏雨的话好奇地问:姜小姐不会是因为年初那桩闹得很大的案子借调的吧? 李信昀下意识地问:什么案子?不过说完他又意识到姜杏雨的身份,说道:如果涉及到保密姜小姐不用多说。 姜杏雨倒没有放在心上,她说道:没什么,案子都早已经结了,警方也公布得差不多了。真保密的东西我的级别也没法知道。不过这案子很轰动呢,容先生不知道吗? 晓叶说:容先生那会儿在养病吧,应该不太清楚。 养病?姜杏雨有些好奇。 李信昀含糊地说:之前我生病了一段时间,不太能够接触外面的信息,出于好奇心,李信昀问,是什么案子啊? 姜杏雨没有开口,倒是晓叶感慨地说道:就是年初警察打击了一条性交易的黑色产业链,几乎是闹得天翻地覆,真是造孽啊,那些畜生真是没良心,拐骗小孩去做那些龌龊的勾当,还好叫警察给查了出来,不然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孩子。姜小姐是因为这个案子调来的吗? 第30章 姜杏雨说:确实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才被借调到市局的,不过好在现在都尘埃落定了。 晓叶则非常崇敬地看着姜杏雨:姜警官,你们可真是人民英雄,她将对姜杏雨的称呼换了,要不是你们,不知道多少孩子还在受罪呢。 姜杏雨笑道:我只是在后面做些辅助性的工作,也没出到什么力,还是多亏了前线的同事们呢。 李信昀没想到自己昏迷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场地震。 姜警官太谦虚了。晓叶正在插花,她从正一旁的花朵之中抽出一只水仙,递给姜杏雨说:送你一朵花吧,请您一定要收下,她和李信昀笑道,容先生,姜警官和这个花很般配吧? 晓叶将水仙递到姜杏雨面前的时候,李信昀的脑子突然懵了一下,像是突然地停摆的时钟,他的脑海很快速地闪过某个模糊无比的画面,他似乎也曾经送给谁花,然后也曾经这样称赞过谁。 容先生?见他发愣,晓叶又叫了一声。 很般配,李信昀回过神来,姜小姐请收下吧。 姜杏雨只好将花接了过去,笑道:谢谢。 经过晓叶这样一打断,李信昀便再也想不起那个画面了,仿佛是一缕无法抓住的烟雾。但他又想起了那时候谌泓渟讲的和容昀的过去,说和容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容昀送了他一束苦橙花。 那是容昀残留的记忆吗? 第17章 背面 谌总,这是明天的行程,陈秘书出差要晚一点回来,他让我把行程表交给您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变动的。 钟聆敲了谌泓渟办公室的门,得到了进入的许可之后,他推门进来。进门的时候,他看见谌泓渟在非常专心地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钟聆走近他的时候扫到了一眼,似乎是什么视频,还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不过钟聆没有过度在意,他直接将行程表递给了谌泓渟,然后等待他的意见。 谌泓渟按下了锁屏键,将钟聆递来的接过去之后看了看,他对明天的行程倒是发表没有什么意见,而是对钟聆说道:南洲集团的今天的晚宴我也去吧。 啊?钟聆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短促的疑问词,出声之后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不妥,然后立即说道,好的。 这个南洲集团的晚宴其实谌泓渟其实是早早就推掉的,因此一直都不在谌泓渟的行程里。关于这个晚宴,钟聆还在茶水间听过八卦,据说是南洲集团的董事长一直希望谌泓渟能够和自己女儿交交朋友,明面上说是交朋友,实际上当然是希望谌泓渟和自家女儿恋爱交往甚至结婚联姻。这个邀约其实原本还是南洲集团董事长亲自来邀请过谌泓渟的,这种晚宴他的千金肯定是会出席的,有什么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谌泓渟才推了这个晚宴,只让张副总代表诚丰集团出席。 不知道为什么,谌泓渟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钟聆看了一眼谌泓渟,谌泓渟很专注地看着日程表,仿佛刚刚不过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行程变动虽然说本来也再寻常不过,老板么,偶尔突发奇想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这也远远称不上突发奇想。 老实说,钟聆虽然做谌泓渟的私人助理也有些时间了,但他一点也不了解谌泓渟。 钟聆只知道谌泓渟一向是个很有计划性和目的性的人,行事非常缜密,从不出错,他很少做出那种计划之外的事情。这种风格对于钟聆来说是件好事,因为只要一切工作按照谌泓渟的计划安排好,即便是钟聆这种需要二十四小时超长待机的私人助理,工作也远远算得上轻松。并且钟聆十分清楚,近期为了多陪伴那位容先生,谌泓渟是能够推掉的行程是尽量推掉的,更何况南洲集团这个本来就含着某种暧昧意味的邀请。 不过钟聆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向来很有分寸,绝不质疑老板的任何决定。不过虽然表面上不质疑,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不免思维发散,想难道谌泓渟突然又对晚宴南洲集团董事长的千金有什么意思?不过这样的话,谌泓渟的那位恋人容先生又该怎么办呢? 在成为谌泓渟的私人助理之前,钟聆只是个行政部的普通职员,他对于这位新总经理的了解,只限于那种茶水间流传的小道消息。关于谌泓渟的身世在公司里其实并不是秘密,谌泓渟的人生轨迹简直是最俗套最模板的豪门狗血故事,一个被中山狼丈夫辜负的原配的孩子,隐忍蛰伏多年,卧薪尝胆,含垢忍辱,终于等到羽翼丰满,成功地复仇上位,苦尽甘来。谌泓渟上位之前,诚丰集团原董事长、谌泓渟的父亲林靖先因为旧年的肝癌复发不得已主动请辞疗养,不再插手公司一切的经营决策事务;而林靖先的继子林成业在谌泓渟担任了诚丰集团的总经理之后,就被因为涉嫌挪用公款被调查,还牵扯进去好些高层,林成业本人也被调去了设立在交战区的海外事业部这一切说是巧合,与谌泓渟毫无关联,恐怕是没人相信的。因此集团上下都对这位因为生得过于好看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危害的总经理很是敬畏。 并且钟聆很早以前就听公司上下传过,说谌泓渟有一个神秘的同性恋人,这是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不过谌泓渟的那位同性恋人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家都倾向于认为这是谌泓渟为了麻痹林靖先和林成业的说辞。 第31章 虽然钟聆本人作为铁血直男是相当恐同的,但是因为老板钱给得太多了,他也可以不恐同,除非老板要潜规则他不过鉴于老板这个长相,应该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而且钟聆成为谌泓渟的私人助理之后,却是切切实实地见过传闻之中那位同性恋人的那名叫容昀的先生。虽说迄今为止钟聆还只是之前容先生离开医院之后钟聆帮忙寻找的时候见过一次,但毫无疑问钟聆看得出来谌泓渟对容先生是相当看重的。 不过就算是谌泓渟,也要像世俗低头和一名女性往来吗?钟聆觉得这种事情和谌泓渟非常不相称。 不过这也不是钟聆有权力过问的事情。 谌泓渟确认完了明天的行程安排,说: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不过南洲集团的晚宴你和我一起去吧。 作为私人助理,陪同老板出席活动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钟聆说:好的,谌总。然后他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谌总,容先生那边 自从李信昀开始在花店重新做事之后,谌泓渟每天都会亲自接送,有时候钟聆也会在,偶尔谌泓渟因为工作没有办法去接人,也会让钟聆前去。如果谌泓渟去参加南洲集团的晚宴,钟聆也陪同前去,那么就需要派别的人去接人。 谌泓渟说:没事,钟助理你先去安排今晚的晚宴需要给金总和金小姐准备的礼物吧,我会让人去接他回家的。 金总便是南洲集团的董事长,金小姐是他的女儿。 好的。钟聆应道,然后便退出了谌泓渟的办公室。 钟聆离开办公室之前,看见谌泓渟又再重新看起了手上的平板电脑,不知道是什么视频能够引得谌泓渟这么感兴趣?钟聆其实有点好奇,他想起自己刚刚进谌泓渟的办公室的时候余光偶然扫到的一眼,那一帧视频画面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会议视频,也不是什么钟聆摸鱼的时候刷的那些娱乐视频,显然更不可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电影,可是拍摄角度和视频画面看起来有点奇怪 钟聆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他总算是想起来那种拍摄角度和视频画面到底像什么了。 拍摄角度和视频画面,似乎是监控视频。 不过钟聆也只是沉默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便忘记了对谌泓渟的那点好奇,开始准备要给金总和金小姐的礼物。 谌泓渟重新选私人助理的时候,钟聆只是不少的备选人之一,对于成为新老板的私人助理这件事情,其他候选人都抱有很大的热情,毕竟这很有可能是成为新老板自己人的重要机会。钟聆觉得自己资历平平,应该也没机会选上。 没想到自己居然最后被选中了,钟聆很是吃惊,实际上他原本是不大有兴趣做老总的私人助理的,毕竟私人助理这活儿,代表的可是24小时待命不过真的选上之后钟聆毫不犹豫地上任了,原因无他,因为钱给得太多了。 钟聆有时候想,自己被选中的原因,可能就是即便有再多的疑问,他也能够选择不问。好奇心这种东西,于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而办公室里谌泓渟,依旧还看着屏幕上闪动着的画面。 屏幕上的画面正是监控视频,看起来是再寻常不过,像是任何一家店铺都会安装的摄像头所能够拍下的画面。高清的摄像头呈现出来的画面将花店内的一切景象都一览无余,坐在桌边正在谈话的李信昀和姜杏雨,在一旁插画的晓叶,他们都毫无遮挡地呈现在谌泓渟的视线之下。谌泓渟看着屏幕上的李信昀对姜杏雨露出的安抚的微笑,表情很平静,垂下的眼眸泄露不出丝毫情绪。 他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拨电话的时候谌泓渟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电脑的按键返回了主页面,他随手便重新打开了页面,页面上展示了许多监控视频查看选项。电话对面的彩铃响了许久才被接了起来,接通的时候谌泓渟的手指滑过平板电脑的屏幕,已经重新点开了监控视频,这一次的视频画面却并不是花店,而是一间卧室,倘若李信昀看见,绝对一眼能够认出来正是自己所居住的那间卧室,因为他现在并不在家中,画面上只呈现出一片安静和空荡,如果不是屏幕上方在一秒一秒跳动的时间,画面看起来只想是一副静止的图片,而非动态的视频。 电话那一头响起了傅闻轻佻的声音:哟,日理万机的谌总怎么想起来和我这个闲人打电话啦? 谌泓渟漫不经心地将监控画面切回花店,画面终于重新生动起来,看着屏幕上相谈正欢的李信昀和姜杏雨,他微微笑了笑,他问傅闻:你晚上有事吗? 傅闻那边能够听到女孩儿的笑声,如果陪我们公司新签的小模特吃饭算是有事的话,那就是有。 那就是没有了,谌泓渟笑道,傅总你要是很闲的话,请帮我一个忙吧。 哇,您可是难得求人,这我可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吧,什么事? 第18章 邀约 那辆非常张扬的红色跑车停在花店门口的时候,店里所有人都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还是晓叶先认了出来那辆车,说:那是傅先生的车吧, 她解释说,是谌先生的朋友傅闻,他来这里买过几次花。 第32章 果不其然,那辆停下之后,车上下来一个李信昀很是眼熟的青年,他把墨镜往头上一腿,双手插着兜往花店里走,不是傅闻又是谁? 李信昀于是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走过来的傅闻颇为无奈地说:你怎么还真来了啊,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还要监护人接送。 傅闻朝他走过来,笑道:谌泓渟的话我能不听么?他可是我公司的大股东,万一他撤资怎么办。 傅闻是来送李信昀回家的。 傅闻来之前,谌泓渟已经给李信昀打过了电话。 谌泓渟说自己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所以今天不能接李信昀回家,说是会让傅闻来送他回家李信昀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对面对谌泓渟总是有种和别扭的感觉,心情总是非常奇怪,能少见到谌泓渟,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其实对于谌泓渟让傅闻来接他的提议,原本李信昀也是拒绝的,说自己现在其实已经能够独立自主地行动了,自己是能够回家的。但是谌泓渟无论如何都不放心,他对李信昀的关心和担忧总是过度。李信昀也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谌泓渟的提议。 其实李信昀这些日子倒是和傅闻更熟络了一些,谌泓渟担心他自己太无聊,所以叫傅闻时常和他谈天,两人偶尔还一起打游戏,不过傅闻比较平日里交游广阔,娱乐活动又多,这个时常的程度也十分地有限。 李信昀领傅闻走进了店里,姜杏雨也朝这个有点张扬的青年投来一缕好奇的视线,李信昀便介绍道:姜小姐,这位是李信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我的朋友傅闻,他又向傅闻介绍道:这是花店的客人,姜杏雨小姐。 姜杏雨从桌前站起来,顺手捋了一下散落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她手里还拿着那只晓叶赠予她的水仙,绿枝白花微微颤动地横在她的身前。看着傅闻,姜杏雨礼貌性地笑了笑,说:傅先生,你好。 傅闻却没有说话,他一看见姜杏雨就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原地,眼睛发直地看着姜杏雨,那目光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已经是近乎冒犯了,姜杏雨的笑意渐渐消失,皱起了眉头。李信昀也觉得傅闻这有点过分了,叫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只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说道:傅闻! 傅闻被李信昀顶了一手肘才回过神来,他脸上堆起来一股冒着傻气的笑容来:姜、姜小姐,你、你好。不知怎的,一贯十分自来熟、最擅长和陌生人拉近关系的傅闻竟然语无伦次了起来,我叫傅闻,我是阿昀的朋友。 晓叶打趣他,说:傅先生可有些日子没来买过花了,怎么,最近不需要哄女朋友了吗? 傅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急急忙忙地辩解,一边辩解一边心虚地看姜杏雨: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晓叶你别胡说,那只是庆祝我们公司的模特走秀成功的贺礼。 李信昀这会儿明白过来了,他看着傅闻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姜杏雨的样子,傅闻这不会是看中姜杏雨了吧? 姜杏雨对这些毫无所觉,她并不关心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有何种感情状况,只是觉得这人似乎有点傻里傻气、没有分寸。不过见了李信昀有客人来,便说道:容先生,既然你的朋友来了,那么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对不起,今天麻烦你听了我许多无聊的话。 没关系,李信昀说,和姜小姐聊天很开心,姜小姐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现在回家了吗?天色好像有点晚了,我送送你吧。 傅闻听闻急忙凑上前来,热络地问:姜小姐,我送你回家吧,反正我要送阿昀回家的,可以一起。 姜杏雨礼貌地拒绝了他,说:不用麻烦傅先生了,我不回家,今天我值夜班,直接就去上班了。 傅闻还不死心:不麻烦不麻烦,姜小姐在哪里上班,顺路的话也可以送你一程。 就在市公安局,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坐车反倒麻烦。傅先生还是请好好送容先生回家吧。姜杏雨说道。 市公安局确实是不远,离这里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但是姜杏雨的拒绝已经是显而易见的坚决了,傅闻大概是很少被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因此一时讪讪,不过他倒是并不觉得尴尬,在姜杏雨走的时候,还非常殷切地说:姜小姐慢走。 李信昀叮嘱道:姜小姐路上小心一点。 姜杏雨走了之后好半天,傅闻跟望夫石似的立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姜杏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回过头来正撞上李信昀注视着他,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问李信昀:阿昀,你同那位姜小姐熟吗? 李信昀哪里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直说道:不熟,只是在店里买过花的顾客。 我看你们挺熟的。傅闻不甘不愿地说。 晓叶也看出来了,傅闻恐怕是看上姜杏雨了,直接问道:傅先生,你可少打歪主意,知道人家干什么的吗? 傅闻说:警察?她刚说她在市公安局上班,他又露出那种冒着傻气的笑容来,不愧是姜小姐,真帅啊。 第33章 晓叶都无语了,恐怕姜杏雨也看出来傅闻有点心思,所以才故意透露自己的职业来打消傅闻的念头,估摸着傅闻在她眼里就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的确也是,想不管是傅闻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所图,知道她的职业也应当有所收敛,哪里想得到傅闻现在完全已经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 李信昀才懒得理他的春心萌动,说道:你不是送我回家么,还不走? 天色已经晚了,李信昀和晓叶道别:晓叶,我们先走了,还麻烦你关下店门了。 晓叶挥手说:没事,容先生慢走,明天见。 明天见。 傅闻开车送李信昀回去的路上,和李信昀闲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便向李信昀提议:阿昀,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和你说等你好些了一起出去玩吗,刚好我之前弄了个马场,你一起去玩玩吧? 李信昀用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傅闻一番:你真的要请一个病人去骑马? 我听谌泓渟说你身体好了许多了,医生不是叫你多出门走走运动运动吗,这也是运动的一种嘛,放心,我的马都很温顺的,那里风景也很好的,就算不会骑马,看风景也不错。然后傅闻清了清嗓子,终于进入了正题:不过你能不能问问姜小姐,愿不愿意来马场玩一玩啊? 李信昀了然,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然说李信昀对于姜杏雨现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但从作为姜杏雨的朋友这个角度出发,李信昀是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傅闻对于姜杏雨来说是个什么好的选择。诚然傅闻人不算坏,甚至称得上不错,但是李信昀现在也对他算是有点了解傅闻称得上是个还不错的朋友,但一定是个很糟糕的男朋友。 因为傅闻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傅闻其实倒也算不上风流浪荡,只是人实在太没有定性,他确实是很热衷于追女孩,他的心脏永远处在心动的状态,但凡看见漂亮的他就会开始追,送出去的花不知凡几,可惜这花送的主人却实在太多,往往人家女孩可能还在考虑,他就已经失去兴趣转向下一个目标了。吃喝玩乐是他的头等人生大事,经常想一出是一出,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可能昨天还在给人送花今天就提分手了。李信昀可没兴趣推姜杏雨进火坑,他说道:我说过了,我跟姜小姐不熟,贸然和人家提这种邀约是很冒犯的,而且就你那三分钟热度,也少祸害人家。 傅闻嘟囔着说,我看见她,心跳得好快,比蹦极的时候还跳得快,阿昀,我对姜小姐真的一见钟情了。 只可惜傅闻的一见钟情实在不怎么值钱。你一见钟情的时候还少吗?李信昀不甚在意地说。 姜小姐不一样嘛。傅闻给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下次她再来你店里,一定告诉我。 谁知道姜小姐还来不来,她只是我的顾客,这事儿我可不管,别指望我。 傅闻只好作罢,只是看他神情依旧一副回味无穷恋恋不舍的样子,李信昀虽然觉得这一次同傅闻以前追女孩差不多,但心中却隐约有些恐怕并非如此的预感。 不过总归是与李信昀没有什么干系,他也并不想给姜杏雨招惹这种麻烦事,因此他并不把傅闻这居心不良的邀约放在心上。 第19章 微澜 李信昀没有想到傅闻那个跟玩笑似的邀约竟然成了真。 傅闻邀请李信昀去马场玩的事情李信昀之后没有放在心上,他只当是傅闻为了约姜杏雨的借口,他拒绝了帮傅闻约姜杏雨之后,自然就当这事儿已经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几天,谌泓渟却提了起来。 谌泓渟说:你总在家里或者店里有些无聊吧?对不起,公司里的事情太忙了,其实该我多陪你出去走走的,傅闻刚好新开了个马场在南山,前些天和我说起来了,刚好可以去看看。 容昀的生活对于李信昀而言确实是无聊的,但是李信昀如今只想安安分分地等合适的时候和谌泓渟提分开,但是实际上却迟迟找不到这个合适的时机,起初是无法拒绝谌泓渟说希望等他身体好些的借口,后来容昀父母的到来和一个醉酒的吻又搅乱李信昀的心境,于是分手这件事自他醒来以后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李信昀犹豫了一下。谌泓渟的手握了过来,温和地说:别担心,就算不骑马看看风景也好,他凝望着李信昀,眼神真挚,我想和阿昀一起游玩,已经好久没有过那种时候了。 或许是因为那张太漂亮的脸,又或许是因为太温柔的神情,谌泓渟总是很擅长利用自己一切容易使人心软的表象,令李信昀难以拒绝,于是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这场出行。 于是在谌泓渟的休假日去傅闻的马场游玩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等到休息日当天,谌泓渟载着李信昀去到南山的马场之后,李信昀惊讶地发现,姜杏雨居然也在。李信昀左想右想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帮傅闻约姜杏雨,怎么姜杏雨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很是惊讶地问:姜小姐怎么也在? 是傅先生邀请我的,姜杏雨说,不过没有想到容先生也在。姜杏雨看见他也有些惊讶,不过想到他和傅闻是朋友,收到傅闻的邀请也十分寻常。她看了看李信昀旁边的谌泓渟,而谌泓渟回以她温和的微笑。 第34章 姜杏雨第一次见到谌泓渟这样惹眼的人。这人的长相实在过于出众,让人移不开眼。不过姜杏雨本能地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性,即便是他笑得这样温柔可亲,可姜杏雨仍然觉得他像是一株美丽却有毒的花朵,花越是美丽,底下埋着越多累累的白骨,无论看起来多么地动人,都叫人不太敢靠近,她小心地问道:不过这位先生是 李信昀并不知道如何介绍谌泓渟的身份,他犹豫了一下,谌泓渟先开了口,说道:我是谌泓渟,和阿昀一起的。 谌泓渟做了自我介绍,李信昀便省去了介绍他的名字身份,而是和谌泓渟说道:这位是姜杏雨小姐,她是花店的顾客,我们见过几面。 姜小姐好,劳你关照我家阿昀了。谌泓渟说道。 谌泓渟乍一听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姜杏雨却察觉到了一种怪异的氛围,不论是方才一起这种模糊不清的词语,还是我家阿昀这种近乎宣告的占有欲,不过姜杏雨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只觉得谌泓渟对李信昀的态度有一种古怪的暧昧。 姜小姐和傅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李信昀好奇地问,他甚至疑心傅闻是不是太没有分寸了,是不是强迫了姜杏雨虽然他不太想怀疑傅闻的人品,但是不知道这几天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他分明记得姜杏雨第一次见到傅闻似乎并不受用他的热情,怎么现在却已经熟悉到足够答应傅闻的邀约? 我们有缘分。一旁的傅闻走过来,笑得傻呵呵地说。 经傅闻一说,李信昀才知道,原来傅闻公司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走秀活动,因为涉及到海外合作,有许多外籍人士出场,这种规模的活动需要公安机关派人手来维持秩序,姜杏雨恰好是市局这一次派出的是负责人之一。公司的事情虽然有职业经理人打理,傅闻基本不管,但这种大型活动傅闻还是要去露个面,却不想这样巧地遇上了姜杏雨。 傅闻便借着工作的由头,拿到了姜杏雨的联系方式,因为工作上的交流,两个人渐渐熟悉了一些。 难怪姜杏雨好几天都没有来花店坐坐了。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傅闻便带谌泓渟去挑马,李信昀对骑马这项运动一窍不通,姜杏雨同样也是,因此他们便先在一旁等着。 虽然傅闻说是后来因为工作认识的,但李信昀实在是有点疑惑,姜杏雨并不是那种因为热情追求就会心软的人,李信昀问姜杏雨:傅闻会不会太缠人了?如果姜小姐因为他觉得困扰可以实话实话,我来和他说一下。 容先生太费心了,其实没关系的,姜杏雨笑了笑,李信昀却总觉得她的神情有点古怪,她说,傅先生傅闻是个很好的人。 李信昀正要再问,不远处谌泓渟已经牵了马出来,朝他挥着手叫道:阿昀。他牵着马走上前来,说道:你想要试试吗?谌泓渟说。 说不想试试那当然是假的,毕竟李信昀可是实打实地在少年时期痴迷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武侠小说,对立面纵马江湖的侠客充满了向往,做过不少那种执缰纵马的江湖豪侠梦。虽然随着年纪增长,这些白日梦倒是并不做了,但是一看到这马还是难免有点心痒难耐。谌泓渟看着他试探地看向马的目光,了然地笑了,抓起来他的手抚摸马头,马硬硬的鬃毛在手心留下鲜明的触感,李信昀条件反射地想缩回手,却又有点恋恋不舍地又摸了摸,谌泓渟说:别怕,它很温顺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谌泓渟的话,那匹马转过头来,在李信昀手心轻轻蹭了蹭,留下一种微妙的痒意,一直蔓延到李信昀的心脏上。 谌泓渟便又再问了他一次,要试试吗?他说,不要怕,我在旁边陪着你。他朝李信昀温柔地笑着,仿佛要给予他全部的依靠,于是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不过李信昀如果知道这个不要怕,我在旁边陪着你的意思是谌泓渟与他共乘一骑,就是打死李信昀他也不点这个头。 李信昀花了一些精力,才在谌泓渟的帮助下笨拙地骑上马。他刚骑上马,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马动了一下,他惊得下意识拽紧了缰绳,然后身后拥上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将李信昀牢牢罩住,握住他的手,拉住缰绳,轻柔的声音伴随着呼吸传递到李信昀耳侧,别紧张。 这下李信昀不因为马的动作紧张了,让他紧张的人完完全全变成了谌泓渟。李信昀大惊,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也 没事,上的是双人马鞍。谌泓渟的手从他身后握住李信昀的手掌控住缰绳,在他的控制下,马慢悠悠地走在场地之中,我担心你,想陪着你。 谌泓渟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来一种过于温柔的姿态,这样的温柔常常令李信昀忘记他的强势,又或者说,他连强势也待着一种温柔,一旦他决定了什么,就不会给人拒绝的机会。李信昀有些手足无措,他很久没有和谌泓渟有这样亲密的距离,上一次他和谌泓渟这样亲密的距离,还是谌泓渟饮醉后的一吻。此时此刻,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落在谌泓渟的怀抱之中,谌泓渟的手臂从李信昀身侧穿过,衣料的摩擦似乎更比皮肤与皮肤的直接接触还要来得暧昧,他的手臂紧紧贴着李信昀的腰,像是一条蛇缠绕着,令李信昀产生一种自己已经被囚住的错觉。 第35章 看前面,风景很好吧?谌泓渟拉着马的缰绳,掌控着马匹行走的速度,他的声音尽在咫尺,气息吹拂在李信昀的耳畔和颈侧的皮肤上,使得他的皮肤发烫,好在有风吹过,将这热度散去。 李信昀依着他的话朝前方看去。 因为是完全不一样的视角与高度,似乎连方才看过一番的景色也已经完全不同了。马场一片连绵的绿坪铺向远方,远处的碧蓝的天空与葱郁的树林色彩浓重,如同一副动人的油画,一切景物都是宽广而辽阔的,看着这样的景色,似乎让人连心情也变得辽阔了起来。恍然之中李信昀好似真的升起来一点少时读那些武侠故事的万丈豪情来如果不是身后还有一个如影随形的谌泓渟。 听着和风声揉在一起的身后的谌泓渟的呼吸,和熟悉的清苦的幽远的香气,李信昀想,这哪里是江湖豪侠梦,分明是鸳鸯蝴蝶梦。 但或许是此时此刻的场景太让人沉迷,所以李信昀想算了吧,鸳鸯蝴蝶梦就鸳鸯蝴蝶梦吧。 总归他是要离开的,就算他不是容昀,却也得了谌泓渟这样精心的照料与浓烈的爱意,虽然他无意占有,却终究还是占有了。这样片刻的温情,也应当留一点给谌泓渟吧。他望着前方的树林与蓝天,应和谌泓渟说:是啊,风景真好。 谌泓渟似乎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他的脸便离李信昀又近了一分,呼出的气息萦绕在李信昀耳畔,燃起久久不能消散的热度:你说什么? 李信昀缩了一下脖子,说道:我说风景确实很好。 谌泓渟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天朗气清,天高云阔,马不疾不徐地在草地上走动,李信昀难得有这样完全放松的时刻,仿佛一切都有些轻飘飘的,让人如在云端。李信昀自车祸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心情,就好像一切所思虑和挣扎的事物此刻都全部无影无踪,只此一刻,他什么都不需要放在心上。 望着天空时,李信昀发现前方隐约有一个小黑点,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中格外的显眼,李信昀盯着看了一会儿,李信昀还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看着那黑点越来越近,李信昀才发现那是一架无人机,正摇摇坠坠地向他们飞过来,他们后面传来了傅闻小心的声音,但已经晚了,无人机摇摇晃晃地一头撞向马头,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谌泓渟焦急地叫了一声阿昀!,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拽紧了缰绳。 受了惊的马狂奔起来,李信昀大脑一时空白,只能够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和在剧烈的颠簸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的手在惊吓之中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缰绳,谌泓渟握紧缰绳的手指节都泛了白,他的手臂和胸膛紧紧地拥着李信昀,说话的声音微微变形,但是依然充满了温柔和安抚:别怕,阿昀,我会保护你的。 李信昀在谌泓渟这温柔的安抚之中镇稍微定了下来,但是心脏却似乎比方才还要跳动得更快了,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周遭的风呼啸着,但他却轻易地捕捉到谌泓渟的呼吸。身下的马的依旧在飞驰着,眼看着马就要冲过栅栏,栅栏外的丛林地势不平,要是闯入栅栏丛林之中更加危险,谌泓渟的手臂和胸膛形成的怀抱似乎更加紧了,李信昀几乎能够感觉到紧贴在自己的脊背上的胸膛之中谌泓渟跳动的心脏。 阿昀,谌泓渟说,听我说,等一下我叫你跳的时候,你就和我一起跳下去。 这未免太过于危险了,李信昀看着周遭飞速后退的景色想。这样可行吗?他能够相信谌泓渟吗? 谌泓渟的唇离得李信昀很近,李信昀甚至能鲜明地感受到他贴在自己颈侧的唇,最后一句别怕近乎贴在李信昀的皮肤上说出来的,仿佛要用声音在他的皮肤甚至灵魂上都刻下烙印。他握着缰绳的手十分用力地往后勒,手背上青筋暴起,在他几乎竭尽全力的控制下,李信昀能够明显感觉到马匹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然后他听见谌泓渟非常坚定而又不容置疑的命令。 跳! 第20章 巨浪 李信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作的。 谌泓渟说完那个跳字之后,李信昀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进行任何的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地听从了谌泓渟的指令,随着谌泓渟手臂发力的方向往左侧跳出去。 而跳下马的过程中,谌泓渟的手全程没有放开李信昀,他的手臂紧紧抱住李信昀,接触到地面的一刻,他抱着李信昀在草地上翻滚了几圈,远离了受惊的马匹。 李信昀回过神来的时候,受惊的马早已经跳出了栅栏,不知道已经跑到哪里去了。他发现谌泓渟还将自己紧紧地拥在怀中,右手手臂紧紧地揽住他,左手手护着他的头颈。与此同时傅闻也已经骑着马追了过来,他到了近旁下了马来看,谌泓渟!容昀!你们怎么样? 李信昀没觉得自己身上有特别疼痛的地方,然后听见谌泓渟轻呼一声,急忙问:谌泓渟,你怎么样? 傅闻急忙将两个人扶起来,谌泓渟才慢慢放开李信昀。李信昀发现自己除了因为被谌泓渟勒得太用力产生的疼痛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和地面的摩擦产生的一点皮肉伤,几乎称得上是毫发无损。而谌泓渟却脸色惨白,他的右手手臂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支着,微微颤抖,左手手背和小臂外侧擦得一片血肉模糊,李信昀看得心惊肉跳:谌泓渟,你受伤了! 第36章 谌泓渟勉强地笑了笑:还好。他手臂微微发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这一切显然是称不上还好。但他分明肉眼可见的痛苦之下,却还急急地打量李信昀,问道:阿昀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谌泓渟几乎是倾尽全力在保护着自己,李信昀既焦急又愧疚地说:是不是很痛?我们赶紧去看医生吧,傅闻,你的马场应该有配医生吧? 傅闻也有些焦急:我这里其实还没有正式对外营业,因此医生还没有到岗,我先打电话联系医院吧。 这时候姜杏雨也追了过来,原本谌泓渟和李信昀骑着马走远了之后,傅闻也正怂恿她试一试,说自己会在旁边守着,正当她决定学一下的时候,傅闻发现马场里飞进来一只无人机,飞得摇摇晃晃地,于是急忙和姜杏雨先说了抱歉,准备骑马追上去提醒谌泓渟一下。结果他刚追上,谌泓渟和李信昀的马便受了惊。她看见谌泓渟的样子,便上前来看:谌先生,我帮你看看好么? 李信昀急忙说道:对对,让杏子姜杏雨小姐帮你看看吧,她应该有经验。他一时情急,说出口了才察觉自己此刻对姜杏雨的称呼亲昵程度已经超过了一个花店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好在此刻大家都关注着谌泓渟的伤,因此没人注意,连姜杏雨都浑然未觉。李信昀急忙改口:姜小姐是警察,对这种应该有经验。 姜杏雨因为在警校学过体术,学习的时候也时常受伤,所以对跌打损伤的确有一点经验。 谌泓渟已经痛得嘴唇都发白了,他十分勉强地笑了笑:那劳烦姜小姐了。 姜杏雨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谌泓渟的右手手臂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着眉说:应当是骨折了,不过具体骨折到什么程度,得去医院拍片子看看才能知道。 傅闻便忙说:那行,我马上开车送你下山去医院。 谌泓渟看了看马消失的方向说:不过你的马 别管了,傅闻说,我让马术师去找。 经过这一番变故,这场出行便草草收尾了,傅闻急忙开来了车,预备载着几人一起下山去医院。临行之前,他们还拿马场备着的药箱简单处理了一下李信昀和谌泓渟皮外伤。傅闻派马场的马术师去寻回受惊的马,又让工作人员去附近找找是谁放的无人机,安排好一切才紧忙载着谌泓渟离开。 傅闻路上不无愧疚地和他们道歉:真是对不起,原本是来放松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谌泓渟说:意外而已,谁也不想的。 途中他们收到了消息,说马已经找了回来,工作人员也很快就查到了那架无人机是怎么飞进马场的有几个无人机爱好者趁着假日,来南山试飞新入手的无人机,结果无人机是试飞过程之中遥控器失灵,于是就飞进来傅闻的马场,导致惊到了谌泓渟和李信昀骑的马。 那几个爱好者诚惶诚恐地道歉,但是毕竟是一场意外,他们态度又诚恳,再加上还赶着送谌泓渟去医院,傅闻也没用太为难他们。他们留下联系方式,表示愿意承担一切的治疗费用,因此傅闻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叫他们下次离马场远点试飞。几个爱好者说稍后处理好马场这边的事情,会立即赶到医院来当面道歉。 这一遭意外变故让李信昀一时心中惶然,去往医院的路上,他和谌泓渟坐在后座,不敢太靠近谌泓渟,又很是担忧地不断看谌泓渟。谌泓渟显然察觉到他的不安,想要伸手握住李信昀的手安慰他,但是他的手稍微一动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极力在忍着,但是因为李信昀正关注着他,因此立时察觉到了,李信昀急忙焦急地伸手制止他:小心,你不要动。他小心翼翼伸手想要触碰一下谌泓渟受伤的手,但看到谌泓渟渐渐肿起来的手臂,又像是害怕一般缩了回去,小声问:很痛吗? 阿昀,没事的,别太担心。谌泓渟往李信昀的方向靠了靠,伸出左手温柔地抚摸李信昀的侧脸,像是安抚,他的左手因为擦伤做了简单的处理,缠了一圈纱布,纱布稍显粗糙的质感在脸部的皮肤上摩擦着,有一种难以忽略的存在感,望着李信昀的眼眸充满了温情。然后他稍稍仰首,双唇在李信昀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然后用极其轻柔的声音安抚李信昀,没事的,嗯?真的。 或许是害怕碰到谌泓渟的伤,又或许是这吻太轻太柔,李信昀没有避开这个吻。而谌泓渟的吻与声音仿佛真的具有某种魔力,李信昀也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的一片惶然之中平静下来。 坐在副驾驶座的姜杏雨从后视镜之中看到了谌泓渟给李信昀额头上留下的温柔的一吻,便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古怪的暧昧是什么了。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姜杏雨对同性恋并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平日她并不太关注这些事情,而且因为这位容先生与和她记忆之中的李信昀非常相似,她便也总是将他当做自己那位好友一样的存在来看待,完全没有想过谌泓渟与他会是这样的关系。 第37章 或许是察觉到姜杏雨的目光了,谌泓渟抬起头,从后视镜之中看着姜杏雨,露出了与初见时候别无二致的温柔的微笑,但依然令姜杏雨本能地产生了一种危险感。 姜杏雨想,她也许不太喜欢谌泓渟,尽管谌泓渟是个相当英俊的人,尽管他们不过是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尽管这个人刚刚舍身救护了他的恋人。 傅闻在超速的边缘反复横跳,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最近的医院。 谌泓渟浑身有不少关节轻微的拧伤,护着李信昀头颈的手也被擦伤得血肉模糊,但是最严重的还是要算右手手臂的骨折,这只手臂因为抱着李信昀,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几乎承担着李信昀全部的重量,即便李信昀的体重并不算太重,但始终是个成年男人,而且是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谌泓渟的手臂自然是难题支撑的。 拍了片子之后,经过医生的诊断,谌泓渟的右臂是粉碎性骨折,需要进行复位手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能够正常生活。 而李信昀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大部分都只是擦伤。李信昀看着自己与谌泓渟在同样的事故里截然不同的伤,沉默了许久。傅闻只当他是惊魂未定,先去帮忙处理手术相关事宜,姜杏雨也帮忙去了,留下李信昀和谌泓渟在病房里等待手术。 等待手术期间,得到联系的钟聆赶了过来,因为谌泓渟伤得不轻,所以许多工作都得重新安排。 谌泓渟的右手手臂已经完全地肿了起来,只能艰难地用到医院之后重新缠好的绷带的左手艰难地跟拿着平板和文件的钟聆核对工作,他的头发凌乱的支着,脸部也有几处淡淡的擦伤,衬着他精致的脸庞显得格外地令人觉得心疼。他的衣服上也占满了污迹,钟聆原本专门给他带了更换的衣物过来,但是因为稍后还要准备手术,便暂时先罢了。 李信昀坐在一旁一会儿,然后移了过去,拿住了谌泓渟的文件,小声说:我帮你翻吧。 李信昀尽量地不碰到谌泓渟的伤,翻着谌泓渟需要看的文件,他并不大听得懂看得懂谌泓渟的工作,只觉得谌泓渟的工作量实在是不小,毕竟作为一个大集团的掌舵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谌泓渟却依然在平日里无微不至地照顾李信昀,尽一切的努力在他身边陪伴。 和钟聆谈完工作之后,护士便通知谌泓渟可以准备手术了。谌泓渟去准备手术之前,李信昀叫住他,说:对不起,今天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这么严重的伤。 这只是一场意外。而且谌泓渟温柔地说,阿昀,能保护你我很高兴。明亮的光线为谌泓渟的脸部轮廓镀上一层如梦似幻的光圈,白皙的面庞上有些地方还留有淡淡血迹的擦伤,使他看起来像是某种受难的圣像,呈现出一种神圣而不容信徒拒绝的自我奉献,令人不得不臣服于他。 阿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他朝李信昀笑了笑,明明是和平日里相似的,温柔到近乎是纵容的微笑,却令李信昀心脏鼓噪起来,就如同在马背上谌泓渟抱紧了他,说别怕的时候那样剧烈的跳动。 李信昀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他梦见了某片平静的海面,突然地掀起了足以淹没一切的惊涛骇浪。 李信昀感受到了某种灾难,某种令他心生惧意的灾难。 第21章 钢索 谌泓渟的手术时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手术正式开始已经是夜里了,谌泓渟知道进手术室之前,还在宽慰李信昀,叫他不要担心。 谌泓渟手术期间,傅闻已经先将姜杏雨送回了家。他本来还想要再过来,但是马场那边的事情还得去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李信昀便叫他不要操心这边了,等手术结束他会告诉傅闻手术结果,说而且已经让钟聆联系了小齐来照顾谌泓渟。于是傅闻最终就先去处理马场剩下的事情,说他明天再过来看谌泓渟。 而李信昀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候。 谌泓渟进了手术室之后,钟聆过来问过要不要送李信昀回家。因为李信昀的伤只是一些擦伤和淤青,医院简单处理过就可以回家了,谌泓渟手术之前也交代了钟聆要送李信昀回去。 李信昀坐在手术室的等待区前,看着手术中的标识,说道:我等一等结果吧,医生说手术时间不会很长,钟助理先去忙吧。 谌泓渟这一受伤,他的工作日程便有很多需要变动的地方,公司也的确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于是钟聆便说道:那我先去一趟公司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如果容先生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有劳钟助理了。 临走之前,钟聆还给李信昀特地买了饭食来,过于精致的包装一看就是来自于高端饭店,食物卖相也相当好,色香味俱全,对于一整天也没有吃什么东西的李信昀来说,应当是相当美味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什么胃口。他只潦草地吃了两口,便继续盯着手术中的标识发愣。 手术室外很安静,只有李信昀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太安静了,他能够听到自己一直未曾平缓的呼吸和心跳,仿佛还未从马场的变故里回过神来。他按着自己的胸膛,胸腔里那颗心脏似乎还未从事故之中平静下来,跳动得无比剧烈,在医院静谧的空间之中,仿佛如一声声擂鼓,那样的清晰可闻。李信昀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坠马缠上了后遗症,他是不是需要看一看医生? 第38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过去,焦灼在李信昀的心中蔓延开来,时间的刻度仿佛这一刻被延长了,漫长得看不到尽头。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想,那样危机的关头,为什么谌泓渟只顾着他?为什么手术还没有结束,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谌泓渟伤得那样重,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他思绪纷杂,理不出头绪。 手术一结束,李信昀立即腾地站了起来,忐忑不安地望着手术室门口。手术的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说手术很顺利,稍后就会将谌泓渟送回病房,李信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谌泓渟被送回病房的时候,因为是局部麻醉,因此人比较清醒,看见李信昀他似乎有些惊讶,问道:不是叫钟聆送你回去了吗?他声音有些嘶哑,或许是因为手术消耗了许多精力。 李信昀说:想等等看你手术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点担心。 李信昀还是有点担忧地询问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医生仔细交代了谌泓渟手术的情况和注意事项,说只要修养得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大概是因为才做完手术,谌泓渟没什么精神,说话也说得有点艰难,但他还是勉强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努力安慰李信昀:你看,都叫你别太担心了,医生都说手术很顺利了。 医生走后,谌泓渟他看了看窗外早已经落下来的暮色,说道:今天被吓到了吧?现在我手术也结束了,你总该安心了吧?让钟聆叫人来送你回去休息吧。 钟助理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他了。李信昀摇了摇头说,小齐 因为李信昀的身体最近已经恢复得很好,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小齐照顾了,因此小齐便已经渐渐不再来谌家的别墅了,雇佣合同实际上已经快要解除了。钟聆联系小齐的时候,小齐人还在老家,要明天早上才能够赶回来。虽然说要立即帮谌泓渟找护理师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是李信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反正小齐还要明早才能来。今天晚上我守着你吧。 谌泓渟毕竟是为了他受的伤,他如果直接就甩手离开,也未免太不够地道了,李信昀想。 但是你毕竟也受了伤,还是好好休息的好,你不用顾虑我,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大事谌泓渟还试图说服李信昀。 李信昀那点皮外伤跟谌泓渟一比,哪里称得上是伤。李信昀坐在病床边,将自己的手放在病床床沿,也不敢去碰谌泓渟已经上了夹板的手臂,只轻轻挨在谌泓渟身侧,小声说:我留下来陪陪你,等明天小齐来了我就走。 阿昀听到李信昀的话,谌泓渟不再坚持让李信昀回家休息。谢谢你愿意留下来,我很开心。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我受的伤而且毕竟车祸之后一直是你照顾我说谢谢也该是我。李信昀垂下眼眸,避开了谌泓渟那双美丽的、总是充满了情意的眼眸,虽然他似乎总是有些不敢看谌泓渟,但今天却似乎尤甚。 那是我愿意的,我们是恋人,不是吗?谌泓渟说,他声音有点小心翼翼,仿佛像是怕李信昀否定自己的话。 李信昀没有开口否认或是赞同。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谌泓渟又开口说道,阿昀,其实我知道,因为什么也不记得你这些日子以来都很不安,全然陌生的一切,真的很害怕吧?有时候我甚至也会想,是不是让你离开比较好可是,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办法让你离开,我不能够想象我余下的人生没有你。他望着李信昀的眼眸充满了喜悦和爱恋之情,使得他虚弱的面孔显出一点动人的光彩,他声音春日的晚风拂过,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夜色之中那些新枝初蕊的生长:我永远、我永远都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够,要是我做得够好的话,阿昀就不会那样为难了。 不知道是因为麻醉药的药效渐渐过去感到了疼痛,还是因为和李信昀说话太费力气,谌泓渟微微皱起了眉头,气息有些急促,李信昀急忙打断了他:你就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而谌泓渟还望着他,眼眸之中依旧是浓重而强烈的感情。李信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指尖,说道:别想这些了,你先养伤最为要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谌泓渟注视着李信昀碰着自己指尖的手,轻轻笑了笑说:好。 谌泓渟正在输的水输完之后已经很晚,护士取走了输液瓶之后,或许是因为其中的止痛的成分渐渐生效,谌泓渟似乎并不在那么痛了,他脸色不再似方才那样苍白,唇上也稍微回了一点血色,他似乎有些困倦了,微微合上了眼睛,有一点叫李信昀想起来他在医院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谌泓渟的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李信昀于漫长的梦境醒来,见到这样一张面孔,只是觉得他实在是漂亮得有些过分,从未想过这个人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但偏偏有一种难以解脱的关联。 他明明不想和谌泓渟纠缠,却好像总是不如意。 第39章 谌泓渟的呼吸渐渐平稳,神色安静,像是已经沉入梦乡之中。他苍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出来一种极度的憔悴,但即便如此,病痛也丝毫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和气度,相反更显出一种令人心生怜惜与不忍的脆弱来。除了那一次谌泓渟发烧,李信昀便再未见过谌泓渟如此虚弱的样子,如今比那一次还要更甚。谌泓渟贯来都是看起来强大而完美的,但却每一次都因为李信昀被打碎强大与完美,如同他的某一面是只展示给李信昀的,很奇特的让人生出一种自己于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感觉。 李信昀看着睡去的谌泓渟想,这值得吗?这值得吗?谌泓渟?李信昀很小声地问。 这分明是不值得的,因为他根本不是谌泓渟所爱的那个人。 李信昀觉得自己此时仿佛就走在一条细如丝线的钢索上,底下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他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彻彻底底地掉下悬崖,成为累累白骨。但偏偏在这钢索底下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掉下去,并张开怀抱,温柔而又诱惑地告诉他,他一定会接住他。 夜已经很深了,李信昀草草洗漱完,关掉病房的灯之后,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下。病房之中安静得只能够听见谌泓渟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今天折腾了一天太累,李信昀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他丝毫未察觉在黑暗之中投向自己的视线。原本应当是已经沉睡的谌泓渟,悄然睁开了双眼。 他微微侧首,注视着李信昀方向,没有人看得见他于黑暗之中温柔得近乎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极其轻的声音比夜风还要柔和,像是在回答李信昀刚刚的问题,但李信昀已经听不见了:这当然值得,阿昀。 第22章 绯闻 谌泓渟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便回了家,开始在家休养了,只需要定期去医院复诊。医生说谌泓渟的身体底子不错,所以骨头的恢复情况良好,不过到底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始终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恢复如初的,因此起居都还需要人来照料。 虽然小齐已经回来了,并且以专业的护理师身份照料谌泓渟,但是谌泓渟是为李信昀受的伤,因此李信昀心怀愧疚,还是时不时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 比如给谌泓渟送药。 谌泓渟正在书房,与钟聆正在谈工作上的事情。他现在不能够去公司,受伤的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公司,有不少董事和高层都想要来探望谌泓渟,想知道谌泓渟伤得怎么样不过这个探望之中有多少真心实意就不好说了,谌泓渟都叫钟聆给挡回去了,为了防止公司上下揣测,他还去公司露过几回面。不过在伤势恢复得更稳妥一些之前,谌泓渟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家办公,并且由钟聆定期来别墅汇报一下工作。 李信昀拿着药和水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书房门没有关,他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钟聆和谌泓渟正在钟聆谈什么并购案相关事宜,李信昀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觉得似乎正谈在兴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此刻该不该进去打扰,于是便在门侧的墙边等了一下。 不过好在没有谈多久,他们似乎便结束了话题,短暂地安静了片刻。谌泓渟似乎看到了什么,翻阅着什么纸张,问:这是什么? 这是金小姐演奏会的门票和宣传册,她送到了您的办公室,我就一起带过来了,一个月后在平江大剧院公演,她请您去观看。 到时候再看吧。谌泓渟说。 对了,金小姐还询问了您的伤势,希望能来看看您,和您见一面,李信昀准备掐着空当敲一下房门提示一下自己要进去了,但脚还没有迈出去,便听见钟聆又开了口,还有关于您和金小姐的绯闻,现在似乎传得有点多了,之前拍的照片虽然联系最开始发出的媒体撤下了,但是一些平台和论坛还在传,需要正式出个声明吗? 李信昀听到愣了一下,绯闻? 不用多管,媒体就是爱凑热闹,谌泓渟的声音夹杂在翻阅纸张的声音里,我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等过阵子又别的新闻出来自然就没热度了。 这个简短的话题到此为止,李信昀回过神来,便急忙敲了敲门,书房里的谌泓渟和钟聆都循声望向他,谌泓渟一见他便露出温柔的微笑,钟聆也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容先生。 打扰你们了,李信昀端着药和水走进书房,走到谌泓渟旁边,和他说道:到吃药的时间了。 谢谢阿昀。谌泓渟右手虽然已经拆除了夹板,但还是避免太多的活动,因此他只用左手单独接李信昀手里的药和水,接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触碰到了李信昀的手,皮肤与皮肤不同的温度短暂地交融片刻,分开后便仿佛都染上了对方的温度,李信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最近似乎总是这样,不过是这样轻微的触碰,李信昀的心跳却莫名地急促了起来,仿佛要比此前谌泓渟激烈的吻还要令人心悸。 李信昀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奇怪,这种奇怪让他内心有些急躁不安。 谌泓渟养伤的这些日子以来,李信昀不再提离开之类的话,毕竟谌泓渟为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种时候再提,实在有种忘恩负义的意味;谌泓渟态度还一如从前,温柔且克制,仿佛他要永远等待下去,等待到李信昀重新接受他的那一天。 第40章 于是他们陷入了一种诡异而暧昧的平和之中。 谌泓渟含了药片喝水的时候,李信昀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桌面上。桌面上正摊开着一本宣传册,页面上印着一个黑长直发、容貌温婉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袭缀着珠钻的华贵白色礼裙,坐在一架钢琴前,神情陶醉而专注地弹琴。册子上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卡片,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金露秋个人演唱会,底下标明了时间地点。 等谌泓渟吃完药,钟聆又继续给谌泓渟汇报工作,那你们忙吧,我先出去了。李信昀说,他不再打扰他们,便离开了书房,出门的时候,他听见谌泓渟说:金小姐那边,告诉她我现在恢复得很好,探望就不劳烦了,她的演奏会我会抽时间去的。 李信昀离开书房之后,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他回想着方才谌泓渟和钟聆的谈话。 谌泓渟,金露秋,绯闻。 李信昀拿出来手机,打开了浏览器的搜索页面,在搜索栏里敲下了谌泓渟的名字。 因为谌泓渟的名字太少见了,所以李信昀只用名字搜索便搜出了很精准的新闻,基本上全都是和谌泓渟有关的,没有太多的干扰信息。 关于谌泓渟的新闻大致上分三类,第一类是关于他的颜值,虽然谌泓渟本人行事非常低调,但是就算不以真实的总裁群体作为标准,谌泓渟的长相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那一类,因为外形他收到了颇多关注;第二类是盘点和他有关的谌家的八卦,无论是他的父亲林靖先和母亲谌盈往日的那些纠纷,还是谌泓渟作为谌家的孩子重新回到诚丰的权力中心这种背后饱含深意的新故事,都很让吃瓜群众津津乐道;而第三类新闻的时间点都集中在近一两个月,是谌泓渟身上很少出现的和感情有关的绯闻谌泓渟和南洲集团董事长之女金露秋疑似好事将近,诚丰与南洲或将强强联合。 以名气而论,这妆桩绯闻的女主角金露秋的知名度其实比谌泓渟更高,因为金露秋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从少女时代便已经在音乐界崭露头角,她出身好,样貌好,在音乐上也造诣颇高,就算她的名气中有炒作的成分,也依然非常轻易就能够获得大众关注。 绯闻最初产生是源于被偷拍的两个人私下一起用餐和出行的照片,姿态虽然不算亲密,但是配合内部人士流传出来的南洲集团董事长金总很欣赏谌泓渟,有意和谌家结姻亲之好的传言,谌泓渟和金露秋的关系便显得暧昧了起来。 对于这条绯闻,网友们大都持一种嗑cp的心态,因为男女双方颜值都非常养眼,又都是实打实的豪门出身,彼此都有着堪称完美的各项条件,完全是金童玉女无疑,简直是现实版的王子与公主,即便是谌泓渟隐隐约约有同性恋的传闻,但是这种传闻没有任何石锤,大多数人都抱着一种可能是谌泓渟长得太好看了才会有这种流言的心态。 看着手机屏幕上谌泓渟和金露秋同行的照片,李信昀怔忡了好一会儿。他拿着手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脑子一时有些空白,直到钟聆汇报完工作,下了楼来,看见李信昀,招呼道:容先生,我先走了。 等一下,钟助理。李信昀叫住了准备要离开的钟聆,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钟聆听见,便走上前来,他手中还抱着刚刚给谌泓渟看过批复了的文件,礼貌地笑道:容先生请讲。 谌泓渟他、他李信昀有些犹豫,说了几个字就开始结巴,但钟聆并不催促,只是很耐心地等待李信昀提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和那个什么南洲集团的金露秋小姐结婚啊。 钟聆愣了一下。 其实李信昀这话问得钟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绯闻,说是假的吧,谌泓渟也的确和金露秋吃过几次饭,最近也走得挺近;说是真的,钟聆也不确定谌泓渟是不是有那种商业联姻的意向,南洲集团的金董有这个意向倒是很显而易见,就算是谌泓渟有同性恋的传闻,但毕竟也没有什么人见过李信昀,而且金董实在是个合格得过分的商人,比起谌泓渟是同性恋这样没有什么实证的传闻,通过联姻和诚丰合作能够得到的切实的利益才是他在意的。 虽然谌泓渟让钟聆暂且不必回应,冷处理就好,但这种绯闻,不否认就是等于默认。钟聆其实也拿不准谌泓渟的想法他根本猜不透谌泓渟想些什么,做的事情也只是听令行事而已。 钟聆看着李信昀,没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来那种得知恋人可能背叛自己的悲伤或是愤恨。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斟酌了对李信昀的回答,说道:那是记者偷拍和揣测的,谌总并没有向我们透露过这种意向。 是吗对于钟聆模棱两可的回答,李信昀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钟聆走后,李信昀又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其实,看到这种绯闻,李信昀其实应该觉得高兴的。绯闻虽然不知真假,但李信昀应该希望这是真的,他一直苦于没有借口再和谌泓渟谈分手,如果谌泓渟真的要结婚,对于一直想要斩断和谌泓渟的关系的李信昀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契机。 第41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信昀心情莫名有些闷闷地,他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高兴,甚至还有些低落。 这种低落让李信昀有些茫然无措,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然而他却找不出这种奇怪的原因。 第23章 领悟 早上,谌泓渟吃完了早饭之后,便穿上外套出了门。他西装笔挺服帖,头发朝后梳得十分整齐,又恢复了一副衣冠齐楚的样子,看起来严整无比,像是一尊没有任何情绪的雕像,但是看向李信昀的时候他露出诚挚温柔的微笑:阿昀,我先走了。 距离马场的事故过去了已经两个月的时间,谌泓渟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已经能够进行简单一点的活动,只是仍旧要注意短时间内不能够过度用力,还需要小心一些才能够完全恢复。因此他结束了居家工作,重新回了公司工作。 临出门前,谌泓渟回身又问那句自从他重新开始回公司工作之后,几乎每天都要问一次的话: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去花店吗? 李信昀说:不用了,你休息的时候我不也自己常去吗?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谌泓渟神情似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因为李信昀的拒绝,还是因为李信昀已经不太需要他无微不至地帮忙了这一事实,只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那好吧,一定要小心对了,今天有点应酬,晚上我要晚一些回来,晚上不必等我一起吃饭。 好。李信昀应道。 而等谌泓渟出了门,李信昀便和晓叶去了信息,说今天有点私事,不过去花店了,晓叶应了,叫他不用担心花店。 和晓叶说完之后,李信昀却照常和岚姨道别出了门,同样叫岚姨晚上不用等他吃饭,花店今天有活动,他也会晚一些回来。 然后李信昀也出了门,他先是打车去了租出行租了一辆车,然后在车载导航上输入了诚丰集团的地址。因为自己此前发生的车祸还历历在目,他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发动引擎,驶入车流之中,小心翼翼地跟着导航提示走向目的地。 李信昀决定重操旧业他要调查谌泓渟的绯闻。 谌泓渟和金露秋的绯闻虽然被按下去了一些,但网络上还是有部分消息还是传得有模有样的,李信昀这些天翻阅了许多的网络消息,把能够查到的和谌泓渟和金露秋的绯闻翻了个底朝天,其实除了被拍到几张一起吃饭和出行的照片,倒没有再多的事情,举止也不算起名,尽管对于绯闻他们双方都没有否认,实际上还是大众揣测的成分多一些,李信昀跟着那些揣测陷入了信与不信的纠结之中,于是决定自己亲身上阵验证真假。 不过他其实很难想象谌泓渟会成为他从前跟踪调查的出轨方,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某种意义上常常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客户。其实他也完全可以直接询问谌泓渟是否真的要和金露秋结婚,可是那样的话,不管谌泓渟的答案是肯定的还是否定,这仿佛将自己置于从前那些客户一样的位置上了, 令李信昀有种别扭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种被动的境地,让他很是不安。 李信昀有时候已经越来越弄不清楚自己与容昀的界线了。他如今已经越来越习惯容昀这个身份,从前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有时候就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容昀一般,这令李信昀觉得恐惧。他必须将自己放在如从前一样的、第三方的位置上,才能够划清自己和容昀这个身份的界线,他要调查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谌泓渟,而是和容昀有关的谌泓渟,他需要确认的是否存在的背叛,不是谌泓渟对自己的,而是谌泓渟对容昀的。 如果是谌泓渟真的和金露秋有什么关系,那么自己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和谌泓渟提出来离开和分手了,这完全是个李信昀等待已久的契机,所以李信昀更要亲自来确认这一段绯闻的真实性尽管一想起谌泓渟望向他的双眸,李信昀内心其实知道,这段绯闻的不真实的可能性更大。 到达诚丰集团之后,他在诚丰集团的地下车库转了很久,才找到谌泓渟的车。 然后李信昀在谌泓渟的车附近找了个空的车位,开始静静地等待。 停车场空旷而安静,除了偶尔有车辆出入的声音,便再也没有其他。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儿谌泓渟肯定不会离开公司,但李信昀还是忍不住频频地看时间,内心生出一些烦躁的情绪来,连玩游戏都没有什么兴趣。 做私家侦探最重要的就是耐心,这种蹲点跟踪和调查的事情李信昀从前已经做过许多次,有时候等上几天也等不到人影的事情也是有的,李信昀按理来说早应该已经习惯。但或许是因为他闲得太久了,重新工作起来生疏了,不过才在这里等了小半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心情一旦烦躁起来,便看哪哪儿都不顺眼,李信昀一会儿觉得停车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过来,一会儿觉得刚刚路过的那辆车声音太大吓了他好大一跳,一会儿又觉得车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信昀按下车窗,刚想要透口气,听见了有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空旷安静的停车场里很清晰,李信昀急忙手忙脚乱地将车窗关上,然后看见西装革履的谌泓渟出现在视线里。 第42章 谌泓渟和钟聆一起出来,他们交谈着什么,李信昀看着他们走到了谌泓渟的车旁。他们很快上了车,钟聆开车,他驱动驶出车位,往出口方向开去,李信昀急忙小心地跟上。 为了避免被发现,李信昀偶尔隔着一两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因为有时候车太多,差一点没有跟上,但是却并没有跟丢。红绿灯的间隙,李信昀微微侧了侧视线,看着自己放在副驾驶上的一张长方形的纸片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印着的金露秋个人演奏会那是李信昀去到诚丰集团之前,顺路从黄牛手上取来的自己买的门票。 这个方向 谌泓渟果然是去平江大剧院的。 谌泓渟与金露秋有良好私交是毫无疑问的了,毕竟自从谌泓渟伤势稍好回公司工作之后行程十分忙碌,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抽出了时间去听金露秋的演奏会。 李信昀离自己能够顺利提出离开的可能性又近了一步,但他的心情并不如预想之中的那样高兴,反而内心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浪潮翻涌起来,令他有些心浮气躁。通行的绿灯亮了起来,李信昀只能按下了心中那种莫名的、难言的情绪,刻意地不再去想,紧紧跟着谌泓渟的车,到达了平江大剧院。 钟聆将谌泓渟送到之后,因为演奏会时间比较长,他便开车先行离去了,金露秋的个人演奏会即将开场,谌泓渟早已经进去演奏厅。李信昀找地方停好车之后,才去检票进了演奏厅。 金露秋名气不小,所以演奏厅座无虚席。李信昀花了一会儿时间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谌泓渟的身影。毕竟谌泓渟的票是金露秋本人的赠送的,所以他的位置在前排的贵宾区。 演奏还未开始,李信昀看见了金露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前排有人和金露秋抢着握手,金露秋应付了一会儿,然后走向谌泓渟。两个人在讲话,虽然有些远看不清神情,但看得出来氛围很是愉快。 谌泓渟和金露秋聊了一会儿,演奏会要开始了,金露秋便和谌泓渟暂别,然后回了后台去做准备。没过一会儿,金露秋便上了台开始演奏。 李信昀没有什么欣赏能力,他对这些高雅的艺术毫无兴趣,因此一连几首钢琴曲都听得他昏昏欲睡,直到金露秋奏到第四曲。 第四曲忧郁的曲调倾泄而出的那一刻,仿佛某种幽怨婉转的倾诉,抓住了李信昀的耳朵,曲调在某个音符却突然一转,稍稍上扬,然后又迅速落下来沉沉地砸在了李信昀的心脏上,像是平静海面掀起滔天巨浪前的预兆,与李信昀心中那股被按下的浪潮合为一体。 李信昀不由得僵直了背。 音乐还在继续,而滔天的巨浪并未能掀起来,海面下涌动着某种暗流,想要淹没一切,却因为某种更为巨大的力量所压制,只能够徒劳地在海底翻腾涌动,而海面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可名状的酸楚,无法宣泄的愤懑,难以传达的不甘,成为了一个个具体的音符,从听觉抵达脑海和心脏,让人无法忽视和逃脱。 李信昀听得愣了神。 李信昀的心中那股缠绕着他的莫名的浪潮,随着音符高低起伏,他低下头,翻开了方才进来时从门口的陈列架上取下来的宣传册。宣传册上详细列出了金露秋这次演奏会的曲目,李信昀借着观众席上幽暗的灯光,有些艰难地分辨宣传册上的文字,然后找到了宣传册上标注的第四首钢琴曲的名字。 《嫉妒与爱情》。 钢琴曲的名字下还简单地介绍了这支曲子背后的故事。这首曲子由著名钢琴家温斯特所作。作为音乐天才的温斯特生性腼腆,不善言辞,他爱上了一名少女,但是少女心有所属,热烈地爱着别的人。他难以传达自己的爱意,只能够看着心中至爱与他人携手,他内心忧郁而愤懑,他一面深深爱着自己无法得到的少女,一面嫉妒着得到少女的人,于是只能够在爱而不得的遗憾和不甘之中作下了此曲。 李信昀的目光望向台上,金露秋依旧专注而沉醉地在黑白琴键上飞舞这指尖,苦闷而忧愁的余音自她手中流淌出来,如同那未能掀起巨浪的暗流仿佛要流淌到李信昀的胸膛里,淹没他的整个心脏。 李信昀的手紧紧地拽住那一页纸张,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指尖,轻微的疼痛仿佛是某种令人醍醐灌顶的棒喝。台上金露秋奏完这一曲的间隙,朝台下露出了美丽的微笑,仿佛是对着所有的观众,有仿佛是对着谌泓渟。 李信昀终于知道,自从看到谌泓渟和金露秋的绯闻那一刻起,一直在心中翻涌的那股情绪是什么了。 是嫉妒。 第24章 谜题 李信昀已经在马路边上蹲了很久。 马路对面是一家高级餐厅,天色已晚,二楼落地的玻璃窗透出来的灯光美丽而温柔,如霞光一般,衬托得落地窗前相对而坐的谌泓渟与金露秋更加合衬,仿佛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演奏会结束之后,谌泓渟和金露秋便到了这里用餐,李信昀也跟着来了。不过餐厅李信昀是进不去了,因为这里是预约制的高级餐厅。好在餐厅外墙是落地的玻璃窗,谌泓渟和金露秋用餐的位置也正好在落地窗的地方,李信昀站在马路对面就能够看到他们。 李信昀这重操旧业的决定做得潦草,因此手边也没有专业的相机,他只好举起手机拍摄下来当做证据。李信昀站在车旁举着手机,拉进了拍摄距离,从屏幕里还可以看见谌泓渟与金露秋正相谈甚欢,他笑容温柔,眼神专注地看着金露秋,像是只是礼貌的谈话者,又像是含着某种暧昧的意味。 第43章 李信昀望着这幅画面许久,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低落,像是咬了一口未熟的青橙,既酸又涩,从牙根一直泛滥到心口。 他想起方才在演奏会听到那首叫《嫉妒与爱情》的曲子的时候,为自己的那种莫名的情绪惊慌不已。 他嫉妒金露秋?那怎么可能?李信昀否认掉了那一刻自己所领悟到的心情不可能,那只是错觉,谌泓渟在再漂亮、再温柔,也是一个男人,他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去嫉妒一个女人?那岂不是说明自己对谌泓渟有超出界限的感情吗?可他又不是容昀,他此前二十几年都没有任何对同性有所偏好的倾向,一定是因为自己苏醒之后一直在谌泓渟身边太久的缘故,何况谌泓渟还总是无时无刻不再表露对他的深情,所以他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是的,错觉。 所以,离开谌泓渟这件事情变得更加迫在眉睫了,李信昀忽略掉自己心脏中那股奇怪的酸涩,准备按下拍摄键,但是在他按下拍摄键的前一秒,原本正在和金露秋说话的谌泓渟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和金露秋的交谈,忽然地朝落地窗外转来视线,他的目光朝李信昀的方向望来,仿佛越过了这夜色和距离,撞进了李信昀的眼中。李信昀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蹲下去用车挡住自己,但是匆忙间手机却从手中滑落。 李信昀一时顾不得去找手机,他的心脏跳动得很是剧烈,不知道是惧怕谌泓渟发现自己,还是既仅仅只因为谌泓渟望向自己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李信昀才回过神来,发现手机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弓着身在地上找,然后看见手机已经被他扔在了车尾处的地面,他急忙过去捡起, 但是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捡了起来,递给了他。 李信昀抬头一看,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工装的青年站在自己面前,笑道:兄弟,你这也忒紧张了。新人啊? 李信昀接过来手机道了谢,打量了青年一下,这青年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和满脸稀疏的胡茬,看着十分邋遢,他手上还端着一架相机这型号的相机李信昀称得上是熟悉无比了,从重量拍摄效果来看,是属于跟踪偷拍最为趁手的型号,李信昀从前工作也是用的这款。思及方才这青年说的话,李信昀下意识问:同行? 那青年摸了一张名片出来给李信昀,李信昀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看清楚了名片上的字:自由记者、路从,名字底下还写了一排电话号码和微信号,便再没有其他。 如果从表面上很具有一致性的跟踪、调查、拍摄来看,他们也的确算是半个同行,李信昀随意将名片收进口袋里,青年还问:你叫什么? 李信昀含糊地说:我姓李。他没有说自己现在这个容昀的身份。 叫路从的青年兴致勃勃地问他:观察你半天了,你拍金露秋还是拍谌泓渟? 李信昀说:都拍。他惊觉自己的警觉性竟然变得如此之低,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路从的存在,大概是自己实在是懈怠得太久了。不过回答完路从的问题之后,李信昀意识到路从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反应过来路从恐怕也是来拍谌泓渟和金露秋的,你也来拍他们的绯闻? 路从不屑地摆了摆手:格局小了啊兄弟,成天就追点男女绯闻,没意思。路从摇了摇头收起相机,估摸着今天又要空手而归了,看来谌泓渟真是出来约会的,不过你应该要满载而归了。 那你拍什么?李信昀狐疑地问。 路从叹了口气,他思索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和李信昀透露商业机密,过了一会儿,他神神秘秘地跟李信昀说:还记得去年的405大案吧? 什么?李信昀疑惑。 路从上上下下地看他几眼:哇,兄弟,你是干记者的吗?就算是娱记,这么大的新闻也该关注吧。 有段时间我生病了,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 这样啊,路从说,就是一个涉及阻止未成年性交易的案子,挺大的,弄下来挺多人。 李信昀这下想起来了,就是之前姜杏雨和晓叶聊起来过的那个案子,因为人手不够姜杏雨还被借调到了市局来帮忙的那个案子。于是李信昀说道:好像听说过一点。 我听说那案子没完呢,还有些残余势力。路从小声说。明明周遭都没有人,他却仿佛怕被人偷听了去似的:我怀疑,诚丰集团跟这事儿有点关联。 李信昀一怔,难以置信地问:你说谌泓渟? 当然不是他,他才接管诚丰多久,路从摇头,他爸。 林靖先? 你不觉得林靖先正当壮年,就这么退位有些蹊跷吗?路从说,这些年来林靖先一直都只青睐那个名义上的继子、实际上的私生子林成业,怎么临了还让谌泓渟上了位。其实谌泓渟接管诚丰的时候,那桩案子就隐约有点风声了,而且我一些消息渠道说,林靖先还似乎被人抓着了什么把柄,还在道上找人买命来着。估摸着他那宝贝儿子林成业也牵扯颇深,所以才让谌泓渟到台前来吸引视线。 第44章 那你怎么不去查林靖先或者林成业?李信昀问。 我倒是想,但是林靖先那疗养院管理森严,我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就是进不去啊。林成业有出了国,我太穷了,没有那么多经费去追,只能看谌泓渟这边有没有突破口了。 李信昀听了一耳朵看起来颇为荒谬、纯属个人揣测的传闻,你这么跟我说,不怕我抢你新闻啊?李信昀问。 谌泓渟这人滴水不漏得很,我跟了快一年都没什么收获,你能抢什么?路从不屑地说,再说就算你能抢,也得看你们那种娱乐小报敢不敢碰。 那你倒是敢碰? 路从无所谓地说:我独立记者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写一篇惊天动地流芳百世的大报道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然后他凑近李信昀,问道,不过你跟谌泓渟多久了?有没有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来这才是路从的真实目的了。 我什么也没拍到,李信昀也算是实话实说,我也是今天才来跟谌泓渟的绯闻的。 好吧,路从失望地说,不过兄弟你要是有什么收获,可一定给我跟我分享分享,怎么说也是同行一场嘛,我不会亏待你的。怎么样? 路从再三地缠着他答应,最后李信昀只好敷衍地应下了,而他说完便提着相机先走了,李信昀这才回头又去望餐厅的落地窗,但是窗前已经空空如也,无论是谌泓渟还是金露秋都已经消失不见,被路从那么一打岔,李信昀连张照片也没有拍下来,那两个人似乎已经结束用餐离开了。 李信昀无奈地坐上车,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见到谌泓渟的车出来,或许是早已经走了。李信昀跟了一天都没有把人跟丢,这一个转眼却不见了,就像是李信昀期待已久的解脱的契机,平白地从手中溜走了似的。他疲惫地俯在方向盘上,放空了一会儿思绪,然后又想起来方才路从说的关于谌泓渟的那些话。 李信昀突然发现,他对谌泓渟好像毫不了解,除了这两天紧急查阅的真假难辨的八卦新闻,他甚至连坊间流传的那些八卦他都不甚清楚。 谌泓渟于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谜题,可李信昀却对答案一无所知。对于这个谜题唯一的线索,仅仅只有一个李信昀避之不及的深情爱人的形象。 李信昀正思绪烦乱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笃笃地敲了车窗。 李信昀抬头一看,便隔着车窗看见了谌泓渟的脸,那张美丽的面孔在幽暗的灯光之下看起来如同诱人的鬼魅。李信昀惊得往后一退,但是却被安全带束缚住了,头还碰到了车顶,疼得他叫出了声。 谌泓渟发现他了?李信昀顿时六神无主了起来,就算是从前他第一次自己跟踪调查对象被发现也没有这么慌张过。 大概是见他没有开窗,谌泓渟又敲了敲车窗。 李信昀跟案板上待宰的鱼似的,没有逃脱的余地,刀悬在顶上,只有早一会儿或者迟一会儿落下的区别。他揉了揉被撞到的头,咬了咬牙,还是按下车窗。 谌泓渟看到他的脸,神色却并不惊讶,而是微笑说道:阿昀,果然是你。 第25章 承诺 刚刚在餐厅楼上吃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你了,还以为是我的幻觉。谌泓渟说道。 他像是单纯地偶遇李信昀而高兴,神情很是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怎么自己开车出来了?然后又充满担忧地说,你到别的地方来怎么不和我说一下,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李信昀现在日常的生活,大多时候都只限于谌家的别墅和花店。 只是一时兴起。李信昀非常尴尬地说,但既然谌泓渟已经看见,李信昀便只好下了车,和谌泓渟一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夜色已深,路上没有什么车辆,加上餐厅的周边环境清幽,也没有什么行人,霎时仿佛这世间只有谌泓渟和李信昀两个人一般,即便是周围十分空旷,但是晚风吹拂到耳畔鼻尖的谌泓渟身上香气和呼吸像是近在咫尺,令李信昀也觉得似乎拥挤无比。 怎么想起来出来了?谌泓渟问,车是哪里来的?不是家里的车吧?他看了看李信昀的开的车说。 我我就是租了辆车随便逛逛李信昀结结巴巴地开了个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说他出来逛逛?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么?说出来谁信?于是李信昀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金小姐她你不是正在和她约会吗? 金小姐我让钟聆等会儿过来送她回去。谌泓渟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李信昀,语气很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和金小姐会面? 我偶然听说的,就就李信昀心虚地低着头,最后干脆心一横,直接问道,你和金小姐要结婚了吗? 结婚?谌泓渟疑惑,你从哪里听说的。 就是之前听见了你和钟助理的谈话,在网上也看到了一些消息。 谌泓渟沉默了片刻,他显然已经明白了李信昀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所以你在这里不是什么随便逛逛,你是来跟踪我的。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对于李信昀跟综和调查他的行为有什么情绪,他只是望着李信昀,幽暗的路灯下,那双眼睛也如同潭水一般深不可测。他说:阿昀,你怀疑我出轨了吗? 第45章 你和金小姐很般配。其实出轨这个词语于李信昀和谌泓渟的关系来说太过严重,本质上李信昀和谌泓渟之间并没有适用于出轨这个词语的关系,有资格谈这个词语的容昀早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反正谌泓渟已经发现了他的跟踪,如今再遮遮掩掩也没用什么用处了,于是李信昀说道:谌泓渟,如果你真的要和金露秋小姐有什么发展,有我在,恐怕不太合适吧。结婚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吧这样对你对我甚至对金小姐不是都很好吗? 谌泓渟往他身边移了一点,坐得离他更近一些,握住了他的手,如同所有被误解的爱人一般,很是焦急地辩解,说:阿昀,我和金小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李信昀知道他不应该接受谌泓渟的解释。如果接受了,他就又失去了离开谌泓渟的契机。 但谌泓渟握得他的手很紧,他想要把自己的手从谌泓渟的手中抽出来,指腹却触摸到了谌泓渟手背上的疤痕,那是之前马场的事故留下的,似乎是被保护李信昀的时候被地面上的石子或是别的什么硬物划伤了,因为划痕太深,缝了几针,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疤痕,突兀而粗糙的触感在指腹之下格外明显。 李信昀的指尖如同被火烫到一般,轻轻地缩了一下。 我和金小姐只是朋友,因为有一点私下的合作才见面的。谌泓渟说道。 李信昀失去了拒绝谌泓渟辩解的机会。 金小姐的父亲是南洲集团的董事长金董。金董一直想要撮合我和金小姐,实际上我和金小姐都没有这个意向,谌泓渟继续解释道:金董也确实是很尽心栽培女儿。只是他的女儿可以做艺术家,却不能做商人,商人的位置是他儿子的。金小姐却并不怎么想一直做个艺术家,只是大概她的父亲是不会允许的。因此金小姐希望我能够帮她的忙,所以我们才一直有联系的。她有些计划施展需要时间,我和她只是做样子给她父亲和弟弟看,没澄清绯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不要误会,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谌泓渟说。 这种李信昀在从前听他的那些调查对象给客户说过无数次的虚伪的狡辩,由谌泓渟说出来,听起来却无比的真诚,让听的人不能够不信,否则就是辜负了这份真诚。 听到谌泓渟和金露秋的关系的真相,李信昀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既不是觉得失望,也不是觉得高兴,但是他心中那种仿佛未熟透的苦橙般的酸涩,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不少。 阿昀,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谌泓渟的语气有些低落地说。 李信昀当然相信谌泓渟说的是真的。 其实李信昀对这个答案是有所预感的,他之前不敢直接问谌泓渟,就是害怕这坦诚的否认,害怕自己因为这坦诚的否认并不觉得失望的心情。 但兜来转去,李信昀还是得到了他本应该不想要的答案。 谌泓渟和金露秋的绯闻是假的,李信昀已经想不出来合适的理由继续坚决地和谌泓渟分手,可是他有种朦胧的预感,他恐怕离自己的目的会越来越远了。 李信昀茫然地想了片刻,然后心虚地说:不是相信和不相信的问题,只是只是就算是你和金小姐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以后终究会有的吧,不是金小姐,也会有别的人。你毕竟是诚丰集团的总裁总是要结婚的吧。 谌泓渟说:阿昀,我不会和别人结婚的,即便是必须结婚,我的结婚对象也只会是你,我不会和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李信昀知道自己这个这个理由找得很勉强,谌泓渟看起来就不像是为了世俗的眼光就会去结婚的人。他想了想,又说道:对于从前的事情,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想起来我曾经有多么喜欢你了,我们一直这样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放手,也许我发生这种事,就是证明我们没有那样的缘分。 谌泓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沉默得令人不安,而且握着李信昀的手突然地收紧,甚至令李信昀感觉到了疼痛,几乎是要将他的手捏碎的力度。 阿昀。谌泓渟这一声阿昀叫得有些嘶哑,像是夜枭的沉吟,如同某种咒语一般,充满了阴暗的意味,仿佛是某种风暴来临之前的征兆。李信昀明晰得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李信昀脊背一冷,令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谌泓渟的手。 在他挣脱开的前一刻,谌泓渟放开了他。他的声音与神态都恢复如常,像是方才那种压迫感是李信昀的错觉。永远记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的,等你重新喜欢上我,谌泓渟温声说道,我不怕浪费时间,花给你的时间全部都是值得的。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没有一分一毫的松懈与动摇。 谌泓渟说:阿昀,你来跟踪我的事情其实我很高兴。他热切地望着李信昀,即便是光线昏暗,李信昀也能够看到他的神色之中所流露的喜悦,让人不忍心打碎这种喜悦。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自己再也抓不住你了。你介意我和金露秋的关系,这样是不是代表,你还是在乎我的? 第46章 不是的,我只是李信昀想要否认,这不是因为在乎谌泓渟而做的,他跟踪调查目的只是为了确认谌泓渟和金露秋的关系能否作为自己提出离开的借口。有那么一刻李信昀甚至想直接告诉他,不是那样的,他并非是容昀,谌泓渟不应该将这些浓烈得近乎沉重的感情给予他。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办法说出来,李信昀甚至分不清楚是因为他无法坦陈这样荒诞的事实,还是怕伤了谌泓渟热烈的心。 而谌泓渟也并不等到李信昀说出否认和辩解的话,他展开手臂,抱住了李信昀,将他拥入自己的怀中。 李信昀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是他又想到谌泓渟的手臂还没有完全恢复,医生特地叮嘱要小心,于是便有些不太敢动,害怕碰伤了他。他便只好僵着身体,像是被孩童紧紧地抱在手中的玩偶一般,将身体的所属权交了出去,任由谌泓渟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让自己完全都被淹没在苦橙的香气之中,仿佛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沾染上了谌泓渟的气息,仿佛是兽类某种具有占有性的标记。 阿昀,我永远只属于你。谌泓渟语气无比温柔,他的声音和吹拂在李信昀的耳侧,像是要通过听觉刻进李信昀的心脏之中,要是你也可以永远属于我就好了。 第26章 热夏 跟踪谌泓渟的事情过去之后,谌泓渟对于李信昀的态度发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变化。 他对李信昀不再是一种疏离性的温柔,而是开始了一种试探性的接近,他会在清晨离开家去公司之前拥抱一下李信昀,或者是睡前总来特地给他道一声晚安。偶尔在家休息时,他与李信昀坐在一起,会很亲密地挨着李信昀,肩膀贴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呼吸缠着呼吸,他稍一侧头和李信昀说话,就仿佛随时要落下一个吻,但他却并不真的落下吻来,倘若李信昀反应过度地避开的话,倒显得太煞有介事了。 他像是拿着美味的小鱼干来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流浪猫,因为太没有攻击性,把握着严格的尺度感,所以即便是警惕性再高的流浪猫,炸毛戒备的同时却也没有办法一溜烟地逃开。 李信昀的内心产生的一种微末的动荡,令他非常不安。 在这样的不安之中,迎来了热夏。 李信昀拉开露台的门,他去取早晨的时候不小心留在了外面的杯子,早晨刚醒的时候他习惯去露台上站一会儿或者坐一会儿。门刚一拉开,一股热浪便迎面扑来,八月的温度浇得他头脑发昏。碧空之中火伞高张,炙热明亮的光线之下,露台上的植物已经长成一片片浓郁的、属于盛夏的绿色了,李信昀忽然地愣了一下,然后惊觉自他苏醒以来竟然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了。 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李信昀依旧没能够实现最初醒来的时候便定下的要离开的计划,而且这个计划似乎还越来越远了。 李信昀拿了早上遗落在屋外的杯子,杯身已经被日光晒得滚烫,握在手中像是握着一团火,烫得他手心的皮肤仿佛要烧起来,甚至能够感受到一点轻微的疼痛了,但他却依旧拿着,就像是他明知道他应该快一点地离开谌泓渟,却总是没有办法如愿。他总是被谌泓渟牵着走,早已经失去了最开始决定的方向。 李信昀拿了杯子从露台踏进室内的时候,因为光线和温度的极端差异,李信昀眼前短暂地黑了片刻,他扶着门站了一会儿清醒一下,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弯便拥住了他,谌泓渟温柔而关切地问:阿昀,没事吧? 李信昀忙说:没事。只是外面太热了,一时有点头晕,已经好了。然后急急地挣开,你怎么来了? 谌泓渟今天休假,虽说他是这房子的主人,出现在哪里都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如今依旧还住在客卧之中,李信昀住在主卧,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李信昀总是彻彻底底地当起了宅男,如非必要绝不踏出这间卧室一步,以免跟谌泓渟碰上。他完全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用一些很自欺欺人的手段来逃避即将到来的风暴。 谌泓渟见李信昀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才说道:我来找一本书。 主卧里的立着一面嵌入式的书架,上面挤满了书册。作为一个从小学习就吊尾车的学渣,李信昀显然也没有什么热爱阅读的习惯,因此从来没有去碰过。 谌泓渟到书架前去寻书,他伸长手去取书的时候,手臂抬得有点艰难。上次复诊之后,虽然医生说谌泓渟的伤恢复得非常好,基本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因为受伤的手臂还没有习惯,因此暂时还用得并不自如。 李信昀见状,便上前说道:你小心手,我帮你拿吧你要哪一本书?他站在书架前问谌泓渟。 最上面红色的那本。谌泓渟站在他的身后说。他们距离很近,像是随时可以完成一个拥抱,他的声音和呼吸都尽在耳侧,令李信昀耳根有点发热。 李信昀向上踮了踮脚,伸长手臂去取那一本红色的书。或许架子上的书册排得太紧,又或许是身后谌泓渟的气息让人紧张,取书的时候李信昀的一时没能够取出来。于是他又重新试了一下,才堪堪拿住了那本书的书脊,因为太用力,不小心带到了旁边的书册,几本书顺着李信昀的动作往下落。 第47章 谌泓渟喊了一声小心!然后伸手揽着李信昀的腰往旁边移动,李信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谌泓渟带到一旁,然后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物体落地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又清晰地看到一本书册在谌泓渟肩膀上砸了一下。 谌泓渟微微皱了皱眉,他一只手还护着李信昀的头,问李信昀:还好吗?没砸到你吧?谌泓渟还揽着李信昀的腰,和他胸膛几乎贴着胸膛。李信昀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到时因为这小小的变故,还是过近的距离。 李信昀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推开谌泓渟,又想到刚刚砸到谌泓渟的那本书,急忙问:你才是没事吧?刚刚好像你被砸到了,手还好吗? 谌泓渟放开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笑了笑,似是宽慰李信昀:没事。说罢要俯身去捡掉落到地上的书,李信昀急忙制止了他,说道:我来吧。 没事,医生不是说了我恢复得挺好吗,不用那么担心。他蹲下和李信昀一起去捡那些书。 捡书的时候,李信昀看了看谌泓渟的那些书,许多都是李信昀连书名都看不懂的,甚至还有英文原文书,李信昀不禁咂舌。他们最后去捡砸到谌泓渟的那一本,那本书看起来十分陈旧,封面是黑色的,并且是很厚的皮质封皮,边缘还有烫金的花纹,沉甸甸的。李信昀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是一本相册。 李信昀的手和谌泓渟的手同时落在了那本相册上,谌泓渟看到似乎也愣了一下,他将那本相册拿起来,笑道:我都忘记了,好久没看见了,原来这本相册在这里。 于是谌泓渟便自然地翻看起来这本相册来。李信昀站在他旁边,有点好奇地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相册第一页就是一名少女的照片,少女生得极其美丽,坐在椅子上朝着镜头笑,即便是模糊的老照片也无法掩盖的动人的光彩。她五官与谌泓渟颇为相似,比谌泓渟更多一份柔美,李信昀猜想,这大概是谌泓渟的母亲谌盈。 相册的前半部分的照片都是谌盈单人的,从少女到成年,甚至再到婚纱照,记载着谌盈的成长。相册翻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出现了第一张她和别人的照片,她坐在露台上,怀中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婴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镜头大概是谌泓渟了。从这张照片开始,后面的照片的主角便都换成了谌泓渟。 相册后半部分记载着谌泓渟成长的每一个时间段,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懵懂少年,照片大概是谌盈拍的,因为每张照片都显示出拍摄者对他掩藏不住的关切和爱意。李信昀看着照片里的谌泓渟从冰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团子,长成了清致美丽、有些模糊性别界限的少年,谌泓渟显然从小便继承了母亲谌盈的美丽,样貌生得非常精致。相册一页页翻过,李信昀内心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仿佛他陪着谌泓渟走过了他的成长岁月一般。 相册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照片也是谌泓渟,但是与前面的照片似乎大不相同。 照片上还是少年时期的谌泓渟,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虽然前面的照片谌泓渟也并不笑,看起来也少年老成,但是神情之中有许多属于少年的勃勃生气,与这张照片的的阴郁完全不同。这张照片上的谌泓渟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上已经大致有了现在的谌泓渟的样子,只是因为还年少,五官和脸庞还并没有长出那种属于成年男性的锐利,因此依旧还显得性别界限十分模糊。他身形异常地瘦弱,宽松的白衬衫显得空荡荡的,过于昳丽的五官和留到了肩膀的长发使得他乍看之下完全像是一名过于阴冷孤僻的少女,美丽得仿佛鬼魅一般,叫人觉得心生惧意,又忍不住诱人沉迷。 他看着镜头的眼神非常地专注,像是在非常认真地注视着镜头后的人,专注得像是盯着猎物一般。他的嘴唇角微微弯着,仿佛是经过了摄影者苦口婆心的劝诫之后才非常勉强地露出一个象征性的微笑,即便是微笑,都含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李信昀看着照片有点晃神,呆呆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照片上谌泓渟的脸,李信昀觉得这照片有点古怪,他视线照片下方移了移,才发现照片古怪在哪里。 谌泓渟是坐在轮椅上的。 也许是察觉到了李信昀的疑惑,谌泓渟解释说:啊那张照片是十七岁的时候照的,那会儿刚出了车祸,腿受了伤,在老宅子里养伤的时候别人给照的。 李信昀便又想起来坊间传闻的谌盈的孩子在车祸里被撞残了双腿的说法,看来也并不尽然是传闻。他下意识地看谌泓渟的双腿,谌泓渟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说道: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养好了。 合上相册之前,李信昀看见照片的右下角用黑色的笔写着字,标着时间和地点,时间都已经有些花了,地址还能够勉强看清楚,李信昀努力辨认了一下,写的似乎是八月十三日,于旧桥镇。 旧桥镇? 这是个李信昀相当熟悉的地名,那是他养母的老家,十四岁的时候,养父生病,弟弟尚且年幼,因为养母疲于照料,无奈之下只好将李信昀送去了老家旧桥镇拜托老家的亲戚照顾,李信昀在那里一直生活到了十六岁。 第48章 李信昀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现在刻着谌泓渟的名字的地方,那里曾经横亘着的一道他已经不记得来历的伤疤。 第27章 空白 虽然李信昀现在的失忆是装的,但是他有一段时期的记忆却确实是遗失了的。 李信昀没有十六岁时的记忆。 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养父的病,养母分身乏术,于是给李信昀办理了转学手续,将李信昀送到了老家旧桥镇的亲戚家里寄养。 李信昀并不怎么擅长读书,成绩平平,因此转学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因此也并没有对养母的决定提出什么意见。随着弟弟的长大,他已经越发地察觉到了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格格不入的。诚然养父母对他已经能是世俗意义上的足够好,只是他始终并没有能够成为他们真正的家人。 于是十四岁的李信昀便顺其自然地提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到了旧桥镇生活。 养母的亲戚虽然并不如何热情,但倒也并没有苛待他,他们在生活起居上相当照应他,只是同如同和养父母一样,他们之中始终隔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分和隔阂。养母偶尔会抽时间来看他,或者给他打电话问问近况,只是她太忙碌,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除了李信昀时常会产生现在看来稍显矫情的孤独感,李信昀在旧桥镇过得平静而安稳。 旧桥镇偏僻安静,日子没有什么波澜,人们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李信昀对于在旧桥镇的生活大部分还是还记得的,除了十六岁那一年的。 李信昀的记忆是直接从十五岁跳跃到十七岁的,十六岁那年留下的唯一的痕迹,就是他腹部的那道伤口。 李信昀在旧桥镇的生活安稳得过分,他记忆里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变故的事件和细节。他只记得自己那天在医院醒来的前一天还是十五岁,但是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平白地多长了一岁,而且肚子上还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缝合时注射的麻药失去作用之后疼得他死去活来的。醒来之后他久违地看到了养母,她坐在病床边,神情之中流露出担忧和愧疚,她恳切地和李信昀道歉,说会带他回去一起生活。 李信昀对这一切都是茫然无措的。 据养母所说,李信昀的受伤和住院,是因为一场见义勇为。据说他某日放学的时候,撞见了一场绑架案,他为了救人跟绑匪搏斗,腹部中了一刀之后跌下了山坡,还撞伤了头这大概是造成他失忆的原因。虽然李信昀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作过检查,颅内并没有造成明显的外伤,不过大脑结构复杂,很难查清楚原因,医生只交代李信昀定期检查。 而关于自己那段非常英雄的经历,李信昀也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全部都与十六岁的记忆一起都丢到了脑后,他所知道的都是都是由养母转述的,养母也并不清楚他的遭遇,又是综合警方的调查和镇上的闲谈讲给李信昀听的对于波澜不惊的旧桥镇来说,光是镇子上发生了绑架案这种事情就足以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李信昀的身体和精神都并没有因为这段记忆遗失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此后来李信昀也没有将这段记忆放在心上过,让自己的十六岁成为了一段完全的空白。 唯一和十六岁那段空白还有关的记忆,就是后来被李信昀救下的受害者家里来送感谢金。受害者似乎家境很好,来送感谢金的人自称是受害者父亲的助理,说许多礼貌得挑不出错但却疏离冷漠的感谢词,他直接带给李信昀一张银行卡,银行卡里有着对于当时的李信昀来说称得上是天文数字的金额,还暗示说因为他们老板名声比较大,让他们低调一些,不要把绑架案到处宣扬。李信昀养母当时还颇有微词,说毕竟李信昀受了那么重的伤,家属都不来一趟亲自感谢,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李信昀当时感受着腹部那道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并没有高风亮节地拒绝这笔感谢金。后来李信昀伤好了之后,就把这笔感谢金交给了养母,让她去还掉因为养父的病欠下的债务。 在李信昀十六岁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养父也去世了,经历了几年的病痛折磨之后,他的养父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虽然养母一开始拒绝李信昀的提议,但是生活的重担还是压弯了这个固执刚强的女人的腰,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笔钱,并且承诺等以后家里轻松一点,这笔钱她会还给李信昀。 李信昀听到她那句会还给他,知道她说得不是客套话,但他其实并不觉得高兴他那时候,再深刻不过地感觉到,养父母家与他,始终还是树立着某种厚厚的隔阂。 再之后,虽然养母说要将李信昀接走,但他已经临近高考,折腾来折腾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还是先留在了旧桥镇。不过李信昀学习一般,加上又遭遇这么一场事故,到了也没考出来什么名堂,他也无心复读,于是就读了个本地三流的学校,读书兼职的时候遇上了当私家侦探的师父,后来便这这行一直干了下去。 工作之后忙碌了起来,李信昀自然而然地和家里的联系渐渐地少了,他离少年时代也越来越远,十六岁的记忆他再也没有想起来,不过他连记得的十五岁、十七岁都很少再去回想,更何况是已经不记得的十六岁,这失去的短暂岁月并没有对他的人生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所以李信昀再没有去关心他所遗失的记忆。 第49章 谌泓渟这张照片却叫他又想起来了他在旧桥镇的时候,想起来他遗忘掉的那段时光。他心中下意识地算了一下,似乎谌泓渟在旧桥镇养伤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十六岁的时候。 或许他们曾经在那时候见过?李信昀忽然地想。他是否在以往的那段岁月里,与少年的谌泓渟有过一面之缘?李信昀心中甚至升起来某种隐秘的期待感来。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探寻那段少年时期的空白的欲望,他站在原地,在脑海之中向过去的时间回溯。 不过都是徒劳,李信昀连并未忘记过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更何况本来就不记得的,无论他怎样想,关于十六岁的一切依旧是一片空白。 谌泓渟合上相册,叫了一声李信昀,李信昀才回过神来,他已经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 谌泓渟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信昀放弃了回忆,心想世界上大概没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吧。谌泓渟看着他的样子难得起了一点调笑的心思,和李信昀说道:怎么,心疼我吗? 不是,我只是李信昀否认,只是没想到你还有那样的时候。 谌泓渟将相册放在桌上,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这些事以前也和你讲过,他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是我们再重新认识和了解对方一次,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有兴趣听吗? 没有等李信昀给予答案,谌泓渟便说道:还小的时候,我爸妈关系还是不错的,我爸原本一直对我妈都很好,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爸就好像变了个人。 说不好奇那当然是假的,李信昀当然是对谌泓渟有些好奇的,因此便听了下去总归只是听听故事,不是吗? 谌泓渟一边和李信昀讲,一边把方才从书架上掉落的书整理好。然后李信昀把书一本一本放回书架上,谌泓渟则在他身后一本一本地递给他。因为书架有些高,因此李信昀放得有点费劲,偶尔听着谌泓渟讲得认真的时候,她的动作还更慢一些,甚至会停下来听谌泓渟说话,因此几本书便迟迟没有放好。 谌泓渟先讲的是自己父母,他口中的关于谌盈和林靖先的故事和传闻相差不大。两个人在谌新的撮合下,很快结了婚。在最初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是相当恩爱的,变化是发生在谌新去世之后。谌新虽然宠爱谌盈,但就如同他并不信任谌盈能够管好公司,一定要以有人帮衬比较好的说法让她和林靖先结婚一样,他始终并没有教给谌盈野心和防备心。于是他骤然去世之后,诚丰的一大摊子就砸在了谌盈身上,谌盈难以应付,她一面为父亲的去世难过不已,一面又被突然接手的诚丰集团弄得焦头烂额,精神十分差,这时候林靖先说一切都交给他,叫谌盈安心休息一段时间。 谌盈并未怀疑这个一直温柔可亲的丈夫,于是便想休息一段时间好了。然后谌盈的休息便没有尽头了,等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甚至是发现林靖先出轨了、甚至有私生子之后才察觉到问题的。 当时谌盈立刻想要利用自己的股权来控制林靖先的野心,但林靖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早已经准备好了她患有精神疾病的诊断书,以丈夫的身份代理了她的一切权力,将她排挤出了管理层。自那以后,林靖先便完全变了个人,他撕下来面具露出了獠牙,许多年来看似温柔的宠爱,不过是驯化谌盈手段,当不再需要那张面具之后,他便展露出刻薄冷漠的本性,谌盈一时之间难以承受,甚至直接病倒了。 再之后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了。谌盈后来经过思虑,想要去向父亲的老友寻求帮助,她带着谌泓渟一起,却不想路上发生了事故。谌盈在车祸之中身故,而谌泓渟也撞伤了双腿。母亲谌盈一去世,林靖先连对他这个儿子都没有任何温情了,仿佛十几年以来的温馨美满都是一场幻梦。林靖先很快娶了自己心爱的情人,还附带一个一看就是林靖先私生子的继子,而刚刚失去母亲、并且拖着一双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够恢复的双腿的谌泓渟,则被敷衍地送去了谌家的老宅静养。 那时候什么都变了,谌泓渟苦笑说,我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的家庭,好像一切都是假的,那时候我想,我所拥有的,到底什么是真实的呢? 李信昀心脏微微发紧,像是为谌泓渟的脆弱心疼,或许是只是为这残忍的故事感到不忍。 不过,虽然说起来那时候好像有点凄惨,但是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尤其是住到老宅之后,好像什么别的事情也不用去想了,而且谌泓渟停顿了一下。书已经全部都放回去了,他将最后一本相册递给李信昀,李信昀回身过来拿,但谌泓渟却没有放手,等李信昀看过来的时候,谌泓渟倾身向前,因为太猝不及防,李信昀没能够躲开,只感受到一双柔软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自己的唇畔。 如春风吹过,如细雨飘落,柔得仿佛是一场幻觉。 然后他听着谌泓渟柔声说:而且现在有阿昀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第28章 徘徊 第50章 李信昀和姜杏雨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时隔很久。 他们在马场的事故之后没有见过面,谌泓渟受伤的前期,因为谌泓渟始终是为自己受的伤,虽然李信昀也没有做什么实际性的事情,但也要象征性地照顾照顾他,因此很少来花店,听晓叶说姜杏雨来过几次,她偶尔会一些花回家,说是装饰一下家里。之后谌泓渟伤势稍好,李信昀重新在花店做事的时候,姜杏雨似乎因为工作忙了起来,因此这一次又是久违的见面了。 因为她之前来得勤,和晓叶相熟许多,晓叶正在修剪花枝,见到她便笑问:姜小姐今天选些什么花? 请帮我选几株向日葵和绣球吧。然后姜杏雨看见了李信昀,很是高兴地说:今天容先生在啊,好久不见。 李信昀这些天脑子里总是被雨谌泓渟有关的一切所萦绕着,见到姜杏雨心情也一时松适许多。虽然与姜杏雨来说他只是与旧友样貌相似的萍水之交,但对于李信昀来说,她却是不用在内心拉起界限的友人。他站起身来,和姜杏雨说道:我来帮你选吧。 虽然李信昀对花店的经营毫无兴趣,不过他人都在这里了,总不能只任由晓叶一个人忙前忙后,所以便也跟着晓叶学了一些,日常招待客人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姜杏雨在一旁看他挑花,然后问道:谌先生的伤现在好些了吗? 好许多了,现在已经能够恢复日常的生活了,姜小姐挂心了。 那就好,真是万幸啊,幸好你们都没什么事。姜杏雨说道。 晓叶去给姜杏雨倒了一杯茶,说:姜小姐坐会儿吧。 姜杏雨道了谢,便在一旁去坐下了,晓叶一遍继续剪花枝,一遍和姜杏雨寒暄两句。李信昀给姜杏雨挑了几枝向日葵和绣球,又送了她几枝满天星,拥簇在一起明艳而热闹,李信昀讲花束整理好,见姜杏雨和李信昀正聊着,便也在他们旁边坐下,他将花束递给姜杏雨,姜杏雨接过之后道了谢,李信昀问: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晓叶说:刚说起来最近的流星雨呢,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正说起来前几天傅先生说请我们一起去南山上看,他说那里观看比较清楚,不过我那天有事情,大概是去不了了,所以我问姜小姐去不去。 姜杏雨抿了抿唇,说:还不知道那天我会不会值班,也许没有时间。 这场流星雨李信昀倒是听说过,似乎是非常罕见,最近网络和电视新闻都有许多报道,大众的关注度非常之高,许多方便观看流星雨的地方都早已经被预定了,为了提前抢位置,听说打起来的都有。不过李信昀兴趣不大,没怎么关注。 要是那样,也没有办法晓叶话还没有说完,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花店提供装饰花束的一个客户说是出来点问题,晓叶得去一趟。 李信昀问:需要我去一趟吗?他怕有什么难缠的客户,如果晓叶一个人可能难以应付。 晓叶说:没事,不是什么大事,老客户了,我走一趟就是。她放下剪子,将那些修剪好的花朵整理好,便出了门去。 店里便只留下李信昀和姜杏雨。 大概是久未见面,没了晓叶在,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李信昀想起来方才晓叶的话,便问道:晓叶方才说,傅闻邀请你去看流星雨。姜小姐与傅闻看起来挺要好的。 提到傅闻,姜杏雨神情有些复杂,迟疑地说:算是还可以吧。 姜小姐觉得为难的话,其实不必要理会傅闻,他就是玩心重,李信昀说,如果觉得困扰的话,可以和我讲,我可以说一说他。 姜杏雨看着他的神情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他也挺好的。她看了李信昀片刻,说,每次看到容先生,都觉得你和他太像了,不仅仅只是外貌上的连性格也很像。 李信昀只能够讷讷地说:是吗?他这时候突然地又想起来了谌泓渟。脸姜杏雨都能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和她的朋友很像,那样深爱容昀的谌泓渟,会察觉不到自己的爱人和从前太不相同吗?是因为过于盲目的爱,还是别的什么? 李信昀正有些出神,姜杏雨突然说道:叫我杏子吧,我朋友都这样叫我,我想,我和容先生大概也算是朋友了吧我没有将容先生当做替身的意思,大概是怕他误会,姜杏雨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和容先生很投缘。 李信昀忙说:姜小姐言重了,其实我也觉得和你很投缘,既然这样,你也叫我名字吧,他笑了笑,杏子。 容昀。 他们相视一笑,仿佛是跨过名字这一关口产生了某种魔力,使他们之间骤然便产生了一种天然的默契,氛围变得轻松许多,或许这便是朋友的意义,即便是如今彼此的境遇已经大不相同,姜杏雨甚至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与旧友相似的人背后真正的灵魂,但他们还是有天然相合的气场。姜杏雨也很自然地问:容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信昀愣了一下。没想到姜杏雨这么敏感,从前她只觉得她性格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么心细敏感。 第51章 是因为谌先生吗?姜杏雨问,他从上一次在马场见过谌泓渟和李信昀,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古怪暧昧的氛围。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交浅言深了,然后又说,抱歉,我是不是太唐突了?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点苦恼的样子,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用管我。 姜杏雨一下子戳中了李信昀的信心。但李信昀知道姜杏雨的性格,她并非是什么八卦的人,只是贯来直来直往,总是很关心朋友,她这样直白地问,只是因为她真的将他当做朋友,而且看来自己实在是想谌泓渟的事情想得太多,连姜杏雨也察觉了出来。 谌泓渟的确令李信昀无比苦恼,而且这种苦恼没有具体的形状,李信昀甚至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苦恼什么。 如果你愿意听一听也挺好的。李信昀说。李信昀没有谁可以说自己这些内心的纠结,就算是从前还生活李信昀的身份上,因为工作关系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归多,却什么能够交谈心事的密友虽然那时候他也没什么心事,即便是姜杏雨,因为对她怀有一点超越朋友关系的暧昧心思,因此许多话也并不好说。而现在,他站在容昀的位置上,更没有什么朋友了,与傅闻虽然来往得多,但归根结底傅闻是谌泓渟的朋友,而不是他的。反而如今的姜杏雨,似乎成为了可以坦诚某些心事的朋友。 李信昀当然并未对姜杏雨坦诚重生这种事情,依旧以失忆来陈述自己的想法。他将这一切描述成失忆之后想不起来和爱人的过去,想要结束这段感情,但是却似乎很难以如愿。 原来是这样,姜杏雨非常惊讶,确实是挺为难的情况不过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李信昀点头:大概是不可能想起来了。 姜杏雨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她避免提及谌泓渟的名字,而是问:所以因为失忆你记不得过去的感情了。真奇怪呢,人的感情到底是由记忆形成的还是身体的本能呢?你现在喜欢他吗? 李信昀当然应该斩钉截铁的说出否定的答案,但是却很奇怪,他的思想和身体仿佛不存在于同一个维度,他清晰明白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不,可身体却并不随着他的思想做出反应。仿佛一个不字有千钧之重,难以从声带抵达舌尖,他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块沉重的铁,让他无法吐露出自己想要说的答案。他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但是以前的一切都不记得,对于这份感情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李信昀对姜杏雨说的是不记得,但实际上这个不记得的本意确实不属于他。 姜杏雨当然不知道李信昀的不记得的本意,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知道自己当下怎么想的不就行了吗?比起那些没有办法的过去和未来,当下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可是李信昀却并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他迷茫于自己前行的道路,谌泓渟却催着他走一条危险的、并且不属于他的道路。 李信昀和姜杏雨没有再继续谈下去,因为晓叶回来了,这个话题便自然而然地终止了。虽然和姜杏雨并没有就自己没有具体形状的苦恼谈出什么结果来,但是和人分担过内心的隐秘之后,心中总是压着的某些沉重的事物仿佛重量就轻了许多,姜杏雨离开之前,李信昀真诚地感谢她:谢谢你,杏子。 姜杏雨抱着花起身,笑道:只不过是听你说些话,就像你以前听我说些话。 姜杏雨离开之后不久,花店门口的风铃便又响了起来,进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和精致的脸庞,李信昀还没有出声,晓叶先打了招呼:谌先生来了? 谌泓渟点头示意。他朝李信昀走过去,温柔微笑:阿昀,我们回家吧。 他时常来花店接李信昀,因此晓叶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连李信昀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李信昀站起来,和晓叶说:辛苦你关店了。然后便和谌泓渟一起离开,由谌泓渟开车载他回家,他做到车上,系好安全带之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对谌泓渟已经太习惯了。 谌泓渟像往常一样,照例询问他今天在花店的一切。李信昀此刻的心情像是一堆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繁杂又混乱,令人觉得浮躁不安,对于谌泓渟的话也只随意应答。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谌泓渟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李信昀想不起来。 他想要去找这样一个起点,却怎么也找不到,有可能这个起点从他醒来那刻,谌泓渟说我是你的爱人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李信昀怀着这样的迷茫苦思,连到家了都不知道,还是谌泓渟叫了他,阿昀,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今天有点累了。李信昀随口说。 谌泓渟说那今天吃了晚饭早些休息,下车之前,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傅闻跟我说,想请我们去他的马场那边观看流星雨,谌泓渟说,他想要请姜小姐去,但毕竟又是晚上、又是孤男寡女的,他怕姜小姐会介意,原本请晓叶去的,但是晓叶却有事去不了,所以他想请我们一起去。 第52章 第29章 星雨 虽然李信昀对看流星雨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对于这个行程他似乎也拿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不是和谌泓渟单独出行,似乎不必有太多顾虑;既然是考虑到姜杏雨要去,即便是为了朋友,他也得要一起去了。 于是李信昀最后还是同意了和谌泓渟一起去南山看流星雨。 看流星雨的当天,谌泓渟开车载李信昀去往南山。到达南山的时候,谌泓渟还问李信昀怕不怕。 李信昀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谌泓渟为什么会问他怕不怕,大概是因为上一次在马场发生的事故,谌泓渟担心他还有所顾忌。那确实是很叫人心有余悸的一桩变故,李信昀时至今日想起来,依旧还觉得心惊肉跳,但却似乎并不是因为这桩惊险的变故本身,而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呢? 李信昀心中隐约有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呈现出谌泓渟的轮廓来,于是他不愿意再深想。他随意笑笑,说:我哪有什么好怕的,最后我不是好好的吗?你才是明明受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谌泓渟摇了摇头,望一眼李信昀说,幸好受伤的是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谌泓渟最近总是愈加直白地向李信昀坦陈那些过于热烈的情绪,时常令李信昀觉得手足无措,李信昀听着他的话,耳根微热地转过头去,正看见了姜杏雨在朝他招手,然后和傅闻一起朝他们走过来。 李信昀记得那天和姜杏雨见面的时候她还说或许并没有时间,但是今天却还是来了。姜杏雨和傅闻二人走在一起,看起来倒是很合衬的俊男靓女,虽然二人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非常明显能感觉到来傅闻对姜杏雨很是热忱。可是姜杏雨不知道是无法消受傅闻的热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看起来总有点奇怪的别扭和疏离,但又并不是厌恶或者反感。 男女的暧昧期是这样的状态吗?李信昀并不太明白。虽然他从前的工作总是在无数怨偶的感情戏里打滚,对于感情这种事情,也算是身经百战,但是毕竟他的工作性质摆在那里,所以他所见也都是感情消耗殆尽之后的宿怨深仇,看着自己的客户,李信昀其实很难想象他们曾经也许如胶似漆耳鬓厮磨。而且他本人除却曾经对姜杏雨产生过一点暧昧的心思,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感情经历。 他知道爱情会如何消亡,却不知道爱情会如何产生。 所以他弄不明白姜杏雨和傅闻的关系,也更弄不明白自己如今和谌泓渟的关系。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和傅闻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谌泓渟谌泓渟已经成了他一桩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心事。 因为路上堵车,谌泓渟和李信昀本就到得晚了,因为还要往山上走一段,,四人会合之后便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话,所以他们会合之后很快便一起出发朝傅闻预备的观星的地点走去。 他们走到了预定的观星的地点时已经很晚了,山路爬起来还是累得人够呛,尤其是李信昀这个缺乏运动的体力弱鸡,一到地点整个人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急促地喘着气平复心情。 山间的夜晚很是安静,能听到风吹叶响、幽幽虫鸣,虽然是观星的好地点,但是却没有其他人,因为这里是傅闻的私人产业。傅闻因为原本打算在南山弄一个高级的度假山庄,因此买下了南山的很多土地,只是他实在是没什么商业头脑,先一时兴起由着自己的爱好开了个马场,现下还经营惨淡。他们观星的地方也只修了个观景台,原本是打算以后供客人看日出的,但是傅闻资金周转不开,南山的项目便暂时停了下来,因此观景台还并未对外开放,所以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傅闻在远处和姜杏雨说话,隐约的交谈声顺着风吹到李信昀耳中反倒如同催眠的乐曲,令他困倦得快要睡着了。不一会儿,有他已经全然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了来,然后是更熟悉温柔的声音:喝点水吧。 李信昀睁开眼睛,看见谌泓渟微微俯身,手里拿着一瓶水递给他。 天色已晚,除了不远处傅闻拿着的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和天幕中一轮圆月投下昏暗的月光,再没有其他光线,因此谌泓渟的脸也看不清楚,但李信昀却几乎能够想象出来他的表情和眼神。 李信昀坐了起来,从他手上接了水过来,说道:谢谢。 累了吧。谌泓渟一边说,一边把一张毛毯披在他的身上,山上冷。 李信昀披上之后,看着谌泓渟问:你呢? 谌泓渟说:我还好。 谌泓渟的衣服穿得也并不多,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是山间的夜晚的温度还是比较低,因此李信昀的皮肤因为冷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谌泓渟的毛毯送来得很及时,但是谌泓渟却似乎并没有考虑自己。李信昀正要再问的时候,傅闻走了过来,他拿望远镜来给谌泓渟和李信昀,顺便和他们道了个歉。 原来傅闻整理装备的时候疏忽了,只带了三条毛毯,姜杏雨是女孩子,到底不方便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搭伙,傅闻觉得反正凭谌泓渟和李信昀两个关系,挤一挤也不是什么事。 傅闻如此说了,李信昀要是真不管谌泓渟未免有点无情。于是,傅闻走后,李信昀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一起遮一遮吧,这毛毯挺大的这么冷,还是别着凉了。 第53章 谌泓渟没有拒绝,他靠近来,和李信昀坐在一起,伸手很自然地用毛毯将自己和李信昀一起包围起来。柔软温暖的毛毯将两人裹得很近,谌泓渟的和他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近乎是一种亲密无间的距离。这距离驱散了寒冷的同时,随着暖意的铺开,一股熟悉的清苦的苦橙气息瞬间在蒸发开来,无孔不入地占据了李信昀的呼吸,仿佛裹住李信昀的不是毛毯,而是谌泓渟的怀抱,李信昀瞬间觉得像是发起了烧一般,浑身瞬间升起来的热度令他头昏脑涨。 傅闻在不远处和姜杏雨坐在一起,他大声喊道:要开始了! 新闻所预告的流星雨降临的时间已经要到了,只是李信昀却愈发没有了看流星雨的心情。 谌泓渟与他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叫李信昀会想起许多他不愿意回想但是却总反复回想的事情,比如谌泓渟发烧时的肌肤相贴,比如谌泓渟醉酒时的动情热吻,比如和谌泓渟骑马时的亲密相拥 看谌泓渟突然指着夜空说话。他们的距离太近,谌泓渟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李信昀的耳畔发出来的,李信昀循声下意识地侧过脸去,唇便落在了一片柔软的皮肤上,他片刻才恍惚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不小心吻到了谌泓渟。 李信昀的脊背瞬间僵硬起来。 为了看流星,傅闻那边连手电筒也已经关掉了,只余下了清冷的月和稀疏的星投下的光洒落在观景台上,晦暗的光线之中,李信昀甚至都不能够辨别,自己的唇碰到的是谌泓渟的耳朵,还是侧脸,抑或是嘴唇?其实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那能够被称之为吻吗? 这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可李信昀的心脏却如一场失控的击鼓表演,凌乱的鼓点响得得剧烈而迅速,他和谌泓渟隔得太近了,近得他疑心谌泓渟或许会听见他这不寻常的心跳声。李信昀迫不及待地想要说点什么,用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跳声,他结结巴巴地开口:看、看什么? 谌泓渟却似乎将李信昀那意外的触碰当做有意的亲密,他轻轻笑了一声,黑暗放大了感官的敏感度,他的轻笑声仿佛正扫在李信昀后颈的毛毯上短短的绒毛,柔软却又带着微妙的触感,令人心尖发痒。然后谌泓渟于黑暗之中精准地寻到了李信昀的唇,轻轻地吻了一下,动作寻常而自然,在李信昀反应过来之前,谌泓渟指向夜空,有一缕耀眼的光自群星之中划过,映入李信昀的眼眶之中,占据了李信昀的视线,然后那光义无反顾地向地面坠落,那么明亮,那么迅速。 是流星。 唇上还遗留着热度,似乎连微冷的山风也无法吹散,或许是夜色太暗太静,李信昀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明明应该反感这一吻。他听见谌泓渟说:流星雨开始了。 李信昀只有些茫然无措地顺着他的动作望向天空。 不是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实现吗?谌泓渟说,阿昀有什么愿望吗? 原来你还信这个。李信昀颇有些惊讶。 谌泓渟看起来就很不像那种会相信对着流星许下愿望就能够实现这种事情的人,他看起来更像那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不择手段地寻找方法的人,而不是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谌泓渟轻笑一声:因为我也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啊。他举起望远镜,看向天空,仿佛是热忱的观星爱好者一般。 他们说话的间隙,夜幕之中已经亮起来无数的流星,流星们仿佛是天空之中燃起来的一簇簇火光,摇曳在夜色与晚风之中,不约而同地拖着尾巴划过天迹,一场盛大而灿烂光之雨落下,他们自遥远的宇宙而来,降临在地球上,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却与烟花不同,因为它们是自然和宇宙所创造的一场奇迹。 那么自己以容昀的身份,在此时此刻和谌泓渟拥着同一张毛毯坐在一起看这样的盛景,也算是一场奇迹吗?李信昀想得出神。 谌泓渟似乎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说道:怎么了?不喜欢吗? 李信昀说:不是,很漂亮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对着流星许愿,这么短暂的存在,真的能帮人实现愿望吗? 流星不过是宇宙中的细小物体和尘粒跟大气摩擦发生了光和热后被燃成的一束光,它们出现人类的视线中的时候,本身就已经是灰烬。这种存在如此短暂、本质上就属于失去和消逝的事物,为什么会被赋予那么多美好的意义? 谌泓渟望着夜空,看着一簇簇的光在瞬息之间划过和坠落,微笑说:可能就是因为太短暂了吧,他的声音在夜风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漫长地存在于世间的事物,太了解人类的愿望多么贪婪又沉重了,只有这样短暂的存在,才来不及了解自己要承载多么沉重的东西,可以把人类的贪婪都一一收下。 第30章 愿望 这场流星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看完流星雨之后,时间已经是凌晨。因为下山不太方便,李信昀一行人要等到天亮了再山。好在傅闻玩的经验丰富,装备比较齐全,带了简易的帐篷,看完流星雨之后,他们一起搭了帐篷短暂休息一下。因为是轻装简行,帐篷傅闻只带了两顶,因此他们三个男人得挤一挤。 第54章 姜杏雨觉得抱歉,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傅闻说:我邀请你出来的,肯定得负责好你的一切是吧?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几个男人挤一挤有没什么。 但是等傅闻进入谌泓渟和李信昀休息的帐篷之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看着谌泓渟很李信昀两个人十分戒备,他双手护胸,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你们可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的心里只有姜小姐。 李信昀被他逗笑:你对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有点误会? 谌泓渟则说:你放心,我只对阿昀有非分之想。 李信昀瞬间从耳根升起来一股热度,谌泓渟却浑然不觉自己说了暧昧而令人遐想的话,他转头对李信昀说: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下山。 傅闻一条还在追求中的单身狗一脸被他秀到了的表情,愤愤不平地在帐篷一侧睡下。 晚安,阿昀。谌泓渟对李信昀说。 晚安。 谌泓渟就躺在李信昀的身旁,对他同许多个寻常一样道了晚安,只是这一次他道完晚安却不是转身离开李信昀的房间,而是在李信昀身边躺下。帐篷里狭小的空间无限地放大了谌泓渟的存在感,仿佛每一寸空气里都是谌泓渟的气息,令李信昀觉得手足无措,他僵硬地躺在谌泓渟身侧,连大气也不敢喘,仿佛怕打破了什么东西他怕打破自己心中仍旧在无限膨胀的一个气球,那气球已经装满了某种他这些日子以来拼命躲藏的情绪。 李信昀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没有办法睡着,不论是身旁谌泓渟平缓却无法忽略的呼吸,还是呼吸间似有若无的清香,都不是能令他安然入眠的存在。但或许是太累了,李信昀最后还是睡着了。 只是李信昀睡得很不安稳,他做了许多凌乱的梦,那些梦全部都是热的,热的人心神俱乱,所有凌乱的梦里唯一清晰的只有谌泓渟,还有那句我只对阿昀有非分之想,以极其温柔且暧昧的语气回荡在李信昀的梦境之中,还辅以许多亲密的接触,或许拥抱,或是亲吻,或是抚摸。 李信昀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如同他在医院醒来之前那样的梦,可那时候,他看着谌泓渟与容昀的缠绵,还如同看着别人,而这一次他却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次的梦,主角真真切切地是谌泓渟与自己。他无法逃离梦中缠绵悱恻的热,被某种即将坠落的恐慌压的喘不过气来。 清晨的时候,李信昀于睡梦之中猛地惊醒,才发现睡觉之前还振振有词地叫他们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贴着角落睡觉的傅闻早已经滚到了中间来,人睡得四仰八叉的,手臂大剌剌地横在李信昀的胸口,难怪他会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将傅闻的手臂推开,看着帐篷顶发了一会儿呆。 天光微微亮了,有一缕阳光从帐篷的缝隙之中照进来,照在李信昀的眼睛上,微微的刺痛。李信昀起了身,拉开帐篷躬身走出去。 怎么起得这么早?他的身后传来谌泓渟的声音。 李信昀循声回头去看,谌泓渟也已经起来了,他正拿着毛毯走过来,他把毛毯披在李信昀身上:早上天气凉。 睡不着就起来看看,李信昀说道,谢谢。 你们都起这么早做什么,把我都吵醒了。傅闻也爬出帐篷,他望着天边的日出兴奋地叫了一声:我要叫杏雨起来看日出! 谌泓渟站在他旁边,望着前方说道:南山的日出果然不错,傅闻的度假山庄以后应该不会亏得太惨。 远方,一轮红日正在跳出群山和云层,晨光一瞬间铺了满地,明亮得仿佛像是隐去了所有夜里所有暧昧的梦境与晦暗的动荡。 但李信昀知道,只是仿佛。 他们看完了日出,才收拾好行李下山,等到回到傅闻的马场,已经是下午了,傅闻已经提前叫马场的员工准备好了餐食,一回到马场就开饭。山上毕竟不比家里,在山上折腾了一夜,每个人都又累又饿,虽然备有干粮,但是到底不如正经的饭食。 傅闻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姜杏雨看了都忍不住提醒他叫他小心噎着。傅闻还说:我还是得想办法弄点钱在上面把山庄建起来,这样也太累了谌泓渟,要不你投资一点?我保你稳赚不赔。 谌泓渟说:算了吧,你上一回也说稳赚不赔,没得赚就算了,我还贴了钱进去。 傅闻见骗不了谌泓渟,只好悻悻说道:等以后我的度假山庄火起来了,你后悔都来不及。然后继续风卷残云地扫荡桌上的饭菜。 李信昀没有什么胃口,只简单填了填胃,他昨夜睡得不好,精神十分疲倦。 等吃完饭,傅闻又说他们可以在马场休整休整。因为傅闻交游广阔,时常会带朋友来马场玩,他这人在生活上又相当挑剔,所以马场是备有专门供自己和朋友休息的房间的。房间装修得颇为精致,比起星级酒店来说也算是毫不逊色。 傅闻带他们去了房间,自然而然地将李信昀和谌泓渟分到一间房里,让他们先洗漱一下休息休息,说晚上请他们再吃烤羊。离开前他又和谌泓渟纠缠说投资的事情,李信昀还有些困倦,想着先洗漱一番休息一下,便先进去房间了。 第55章 但是洗完澡之后,李信昀却觉得神清气爽,清醒了许多,他出来的时候,谌泓渟正进了房间来。此刻精神许多,李信昀看见谌泓渟,才惊觉他们是一个房间,意味着他和谌泓渟要独处于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里没有傅闻,没有姜杏雨。 只有他和谌泓渟。 谌泓渟同他笑了笑:刚刚看你似乎很累,还好吗?他很自然地抚着李信昀的脸,又拿起他肩上的毛巾,顺手给他擦头发。 李信昀仿佛被躺着一般后退一步,按着毛巾说:我还好我自己来吧。 头发记得擦干。谌泓渟说。 李信昀胡乱地点头。 谌泓渟说完,便进了浴室去洗漱。李信昀头脑空白地坐在床沿擦头发,擦干之后他呆坐在原地,心中在想应该等下同傅闻说一下,他和谌泓渟分开住比较好,他这样想着,突然又觉得房间里好像太安静了。 除了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房间里便只有李信昀的呼吸和心跳了,这情景太像要发生什么的前奏,令李信昀觉得心慌意乱。为了气氛不显得那么奇怪,李信昀随手打开了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机,屏幕里传出来嘈杂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着,盖过了李信昀鼓噪的心跳,李信昀才终于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他这一口气并没有松多久,很快谌泓渟就洗漱完出来了。 谌泓渟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隐约有些晚了,他看见李信昀正坐在床沿看电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李信昀旁边坐下,问:看什么呢? 其实李信昀根本就没有听电视里在播放些什么,谌泓渟问他才把心思专注到屏幕上。屏幕上正在播放电视节目的街头采访,说的正是昨夜那一场流星雨。主持人正拿着话筒在街头截住行人问他们是否有看昨天的流星雨,有没有许下什么愿望。 荧幕里的年轻男女们在记者的采访里吐露出自己的愿望,他们的愿望各式各样,有关于爱情的,有关于未来的,有关于事业的,他们有的说的羞怯,有的说的大胆,不论是何种愿望与何种姿态,都充满了一种坦然的向往。 谌泓渟看着,突然问:阿昀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 李信昀最开始的愿望是能够顺利地离开谌泓渟,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可是谌泓渟已经完全地入侵了他的生活,李信昀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或许是因为昨夜那壮丽盛大的自然奇迹让李信昀头脑发昏,在流星消失的瞬间,他许下的愿望是,如果昨夜的那时那刻是一场属于李信昀的奇迹,那么他希望这场奇迹,能够持续得久一点。 这是不能够说出来的,糊涂的、荒唐的愿望,也是李信昀不会承认的愿望,面对谌泓渟的疑问,他含糊了过去,说道:我没有许什么愿望。 真可惜啊,谌泓渟说,这么难得的机会。 李信昀想起来昨天夜里谌泓渟说,只有流星这样短暂的存在,才来不及了解自己要承载多么沉重的东西,可以把人类的贪婪都一一收下那么,谌泓渟又许了什么愿望呢? 仿佛是听到了李信昀的心思一般,谌泓渟下一句说:我昨天有许愿。他放下手中的毛巾,转头专注地看李信昀问:想知道是什么吗? 李信昀的生理本能感受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危险,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但谌泓渟却更靠近他,一点一点占据李信昀的安全距离,李信昀被他逼得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倾倒,最终无力支撑地倒在床上。柔软的被褥让人仿佛坠入了云雾之中,无法落地一般的轻飘飘的感觉让李信昀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谌泓渟那张动人心魄的美丽的脸庞和如妖鬼一般诱人的声音,他再次问道:阿昀,你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似乎是李信昀不能够拒绝听答案的语气与姿态。他的双臂压在李信昀周围,用身体囚住了李信昀。 我的愿望是谌泓渟的头发还未擦干,携着一股湿意如雨丝风片一般朝李信昀袭来,仿佛是一场春日里的缠绵梦境,让人沉醉而无力。他倾身悬在李信昀的身上,还微微湿着的发梢扫过李信昀的脖颈和脸庞,距离近得像是要落下吻来。 距离太近了,近到李信昀能够从谌泓渟的眼眸之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双幽深的、总是盛满了柔情的眼眸,仿佛是牢笼,困住了李信昀的倒影,也困住了李信昀。 谌泓渟附在李信昀耳边,声音很低很柔,如同咒语一般,具有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快爱上我吧,阿昀。 第31章 坠落 谌泓渟向李信昀倾吐完自己的愿望,便以一种期许的、虔诚的眼神望着李信昀。他的脸离李信昀极近,那张美丽的脸完全地占据李信昀全部的视线,即便面部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谌泓渟的脸依然美丽得惊心动魄,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是一尊可以放在博物馆供人展览的完美的雕塑,他静静地望着李信昀,仿佛是李信昀赋予了他全部的情感,使他成为一个生动的、具体的、真实的人。 那一句快爱上我吧,阿昀,如同真的是一句被施加了魔法的咒语,令李信昀产生了幻听,他听到了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 第56章 是李信昀心脏上那个一直不断地放进李信昀逃避的东西、已经膨胀得撑满李信昀心房的气球,终于已经撑到了极限,被谌泓渟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的咒语轻易地戳破,那些李信昀逃避了许久、被他全部丢进了凌乱的梦里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都泄露了出来,铺天盖地将李信昀淹没掉,他无路可退,无处可逃了。 谌泓渟的双唇悬停在李信昀唇畔,只隔着毫厘的距离,吻即刻便可以落下,他却好似在等待李信昀的首肯。他的双眸直直地盯住李信昀,李信昀的影子占据了他的瞳孔,仿佛李信昀是他的人生、他的世界的中心。他的容貌盛极,分明是如神祗一般令人不可逼视,但却做出这样虔诚的姿态,似是渴求李信昀垂怜,仿佛此刻李信昀是他一切的信仰,倘若李信昀不能够给予谌泓渟他渴望的回应,那么他便会破碎掉。 谌泓渟的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这香气之中还掺杂着因为刚洗完澡已经变得极淡的苦橙气息,无形的香气仿佛变成了绳索,束缚住了李信昀的身体,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够任由自己在这片香气之中沉沦。 太危险了。 李信昀的大脑还维持着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那道防线提醒他他应该快一点推开谌泓渟。他的手放在谌泓渟的胸前,像是想要推开他,可是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这推拒的动作反而更像是迎合,他与谌泓渟的唇离得这样的近,只微微一动,两人的唇便碰在了一处。 这触碰仿佛是一个信号,顷刻之间,仿佛是某种引线终于被点燃,李信昀清晰地看见谌泓渟的眼中升起了欲望的火光。 谌泓渟轻巧地用一只手把李信昀的手腕擒住,按在头顶,李信昀微弱的挣扎被忽略不计,谌泓渟将双唇浅浅的触碰化作热烈的深吻不,连称作吻都并不合适,这几乎是一种掠夺,他掠夺李信昀的唇舌,他掠夺李信昀的呼吸,掠夺李信昀所有的理智和思虑。李信昀如同狂风暴雨之中一棵纤细的树,已经不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谌泓渟撕咬着李信昀的唇,细微的疼痛已经成为了一种催化剂,将某些热烈的渴望与欲求推向顶峰。他的舌尖几乎是蛮横而粗暴的撬开李信昀的双唇与齿关,缠着李信昀的舌尖,扫荡他口腔的每一处。李信昀试图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声带里发出的一切声音最后都变作可怜的、暧昧的呜咽声随着津液一同溢出齿关和双唇,又一一被谌泓渟饮尽。 这吻已不是昨夜流星雨下那蜻蜓点水一般清浅的吻,它是欲望的前哨,在昭示一场翻云覆雨的灾难。 谌泓渟最后在李信昀唇上咬了一下,为这掠夺的吻作结。他微微撑起身来,身上的浴袍早已经松散开,露出大片的胸膛和腰腹。他有着与他的脸极不相称的身材,每一寸肌肉都昭示着极具压迫性的力量感,那是李信昀从前相当羡慕的身材,李信昀从未以属于情欲的眼光来看待过,但这一刻,李信昀却不能够以单纯的羡慕的眼光来看待了。李信昀的目光无处落足,此刻他的目光游移着,既无法看谌泓渟的脸,也无法看谌泓渟的身体。 平日里的谌泓渟太过于温柔多情,只向李信昀展克制的宠溺,李信昀很少从他的外形上感受到这种让人觉得无法逃离的力量感。此刻的谌泓渟仿佛是一只兽,一只美丽而凶残的兽,他还是人形的样子,可是那双总是含着无限柔情与爱意的眼眸之中已经只剩下原始的、野性的、欲望的火光,并且要用这火光烧毁李信昀。 谌谌泓渟别李信昀想要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可是他才从掠夺般的吻中回过神来,急促地呼吸着,胸膛不断起伏,只能够在徒劳地叫谌泓渟的名字,并且还含有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而谌泓渟微微撑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信昀,如同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猎物,不论这猎物还要还在尝试挣扎,可毕竟已经落在了他的掌下。他的手抚上李信昀的脸,那平日里微冷的指尖,此刻已经完全地热了。指尖一点点抚摸过李信昀的眉毛,眼睛,鼻梁,双唇,所到之处皆燃起来漫山遍野的火光。他的指尖游巡完李信昀的面庞,又落到了李信昀的脖颈,他抚摸李信昀的喉结,很轻柔,但是却仿佛仅仅只是野兽要享用自己的猎物之前最后的纵容与柔情。 爱上我吧,阿昀。谌泓渟再一次说出的愿望,却不再带着虔诚的渴求了,而是一种近乎是命令般的笃定,仿佛不允许李信昀吐露出否定的答案。 他真的能够爱上谌泓渟吗?以李信昀的灵魂。 可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谌泓渟。 即便李信昀不愿意承认。他在哪一刻对谌泓渟动的心?李信昀自己也不知道,他丢进那个破掉的气球里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或许是谌泓渟拥着他在马背上跳下来的那一刻,或许是谌泓渟在发现自己跟踪他后说出那唯一和永远的承诺的那一刻,或许是方才谌泓渟说出自己的愿望的那一刻。 又或许是更早,他已经为谌泓渟眼中那浓烈的、诚挚的爱所动容,他爱上了爱本身,同时爱上了谌泓渟这爱的化身。 房间里暖黄的灯光为谌泓渟的的身体镀上一层光晕,看起来仿佛是一尊不可侵犯的塑像,但是他却向李信昀毫不保留地坦诚着自己的渴求。他注视着李信昀,目光专注而深沉,眸中全部是令人动容的柔情,他的眼眸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望着李信昀的时候,这湖水尽数向李信昀倾泻而来。他仿佛是欲望的野兽,又仿佛是圣洁的神明,在此一刻,欲和爱都是他。 第57章 爱上他吧。 爱上他吧。 这不是谌泓渟在倾吐的愿望,是李信昀内心不断在翻涌的隐秘而汹涌的情感。 谌泓渟李信昀张了张口,他的声音是喑哑的,还含着方才热吻的余韵,显得暧昧无比。他只叫了谌泓渟的名字,谌泓渟却仿佛是已经了然了他的不敢说出口来的答案,他的手抚摸着李信昀的脸,继续游巡,一路往下。 逃不掉了,这是李信昀此刻明白的唯一的事实。 谌泓渟的手已经自李信昀的喉结落到锁骨,再落到胸前,他的手探听到了李信昀自昨夜到现在都未曾平息的心跳,令李信昀浑身的温度都迅速飙升,即便李信昀缄口不言,可是依旧被身体泄露了他欲盖弥彰的内心。 谌泓渟的微笑依旧温柔,却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温柔,这温柔含着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他的手来到李信昀的腰间,轻易地抽掉了他浴袍的带子,让李信昀完全地赤身袒露在灯光下,袒露在谌泓渟的目光下。 李信昀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体,想要用什么将自己掩藏起来,可什么也没有,本能的羞耻感令他浑身发热。谌泓渟的指尖落在李信昀的腰腹处,落在那个刻着谌泓渟的名字的纹身上,他的眼神之中有一种病态的痴迷,他用一种近乎是哄骗和诱惑的语气轻声说:别怕,阿昀。 可是怎么能不怕?怎么能不怕这即将令李信昀坠入深渊的可怕的爱和欲。 李信昀深刻地知道,眼前的谌泓渟,是一个男人。 他很美丽,但他是一个男人;他是一个男人,但他很美丽。他不是因为精致的容颜而美丽,他是因为那满溢出来的爱而美丽。 李信昀无法逃脱这美丽的诱惑,更无法逃脱这爱的诱惑。 谌泓渟像是知道他全部的忧虑与恐惧,微笑俯身,又落下一吻。这一吻与方才不同,是柔情脉脉的,他轻柔地吻李信昀的唇,勾缠着着李信昀的舌尖,充满了安抚的意味,缠绵悱恻地吻去他的唇角溢出的津液,吻去他急促不安的喘息,即便再怎么柔情脉脉,也充满了情欲的味道,他们的身体距离太近,近到李信昀能过轻易地感受到谌泓渟掩藏在浴袍之下蓄势待发的热度。 李信昀曾经在第一次在谌家的别墅醒来的清晨,在高烧的谌泓渟身上曾经感受到过的热度。那时候李信昀只觉得慌乱,只想要逃开,现在他依旧觉得慌乱,依旧想要逃开。 可是却逃不开了。 谌泓渟亲吻李信昀的耳侧,轻声说:我爱你,阿昀。 有那么一刻,李信昀产生了错觉,仿佛谌泓渟口中的阿昀和深沉的爱意,全部都属于李信昀这一灵魂。 这错觉令人意乱神迷。 于是这刻李信昀什么也无法再想,谌泓渟的的抚摸与亲吻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放弃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纠结的一切,将自己身体与思想的控制权在这一刻全部交给谌泓渟。 李信昀被谌泓渟带入了凌乱的梦境之中,那令李信昀一整夜都未能安眠的梦境,而这一次不是梦境,这一次是一场真实的的、正在发生的坠落,向风花雪月的坠落,向情天孽海的坠落。 最后谌泓渟蒙住了李信昀的眼睛,只剩有灯光从谌泓渟指缝漏进来,李信昀什么也看不见,他看不见谌泓渟脸上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占有欲,看不见谌泓渟眼中翻涌的要摧毁和淹没一切的浪潮。他只能够感受谌泓渟掐在自己腰间、看似温柔却轻易禁锢住李信昀的手,感受到谌泓渟咬在自己喉结上的仿要咬断猎物脖颈一般的牙齿,在意识陷入空白的最后一刻,李信昀听见谌泓渟带着喘息的、野兽一般的沉吟: 我的阿昀。 第32章 乱麻 李信昀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谌泓渟不在身边。 房间里没有开灯,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间了,月光流水一般透过玻璃流淌进来。李信昀一时有些恍惚,他最开始没有记起来发生了什么,思绪是空白的,他只茫然地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直到他试图起身,身体传递来的疲惫与疼痛提醒了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李信昀又立刻如同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把那些暧昧的、混乱的、令人羞耻的记忆拒之门外,刻意地不去想那一切。 李信昀非常艰难地打开台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台被过度使用的机器,已经完全不能够再运作了,每一根骨头都在向李信昀抗议和证明发生的一切。他拥着被褥坐起来,才发现在即身上不着寸缕,而手边一件衣物也没有。房间里安静得呼吸都轻易可闻。他垂下眼睛,轻而易举地看见了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印记胸膛、腰腹、大腿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全是连绵不断的暧昧的青紫和红痕,甚至还有齿印这过于直接和淫靡的证据让李信昀没有办法再做鸵鸟。 他真的走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他和谌泓渟上了床,放任自己沉沦于欲望。 于是顷刻间一切的记忆回笼。 他想起来谌泓渟的视线如何丈量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节,想起来谌泓渟的双唇如何巡游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想起来谌泓渟的指尖如何辗转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更想起来自己如何在他的热吻与爱抚之中从羞耻的抗拒到放浪的缠绵,他全然是谌泓渟的猎物,在谌泓渟身下发出呻吟和呜咽,任由谌泓渟掌握着自己的生与死,爱与欲他甚至不能够相信,脑海中一帧又一帧地如同情色电影一般不断放送的影像,参演者之一是自己。 第58章 太荒唐了。人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臣服于欲望,而且是这样的不合时宜的欲望,甚至于背叛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所建立的俗世的准则。 一种迟来的巨大的羞耻感击垮了李信昀,他拉起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之中。他开始庆幸此刻谌泓渟并不在房间之中,否则他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他心如乱麻,没有办法理清自己混乱繁杂的思绪,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一场自己鬼迷心窍造就的灾难,要怎么办?李信昀的思绪已经开始跑到想要直接披一张床单跳窗逃跑,跑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不会再见到谌泓渟的地方。 李信昀正在思索不顾一切地逃跑这一行为的可能性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处传来了动静,似乎是有人打开了门,有人朝他走过来,是李信昀熟悉的脚步声。 阿昀,你醒了吗? 谌泓渟的脚步声停在了李信昀身前,然后一双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动作温柔得近乎是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拉了拉李信昀揪住的被子,问:还好吗? 李信昀只好掀开被子将自己露出来,但他还是将被子高高地拥在脖颈处,只露出一张脸来。谌泓渟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他的额头,李信昀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的手落了空,谌泓渟露出关切的神情,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虽然刚刚帮你洗了澡清理了,但是你脸好像有点红,我有点担心。 李信昀脸上的热度已然更甚,他看着谌泓渟,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说:没事。 谌泓渟已经收拾得十分体面,他穿着一件衬衫,一条长裤,连头发都已经梳理得整整齐齐,他的身上已经全然感受不到方才在床上的时候那种野兽一般凶狠残暴的样子,仿佛欲望退尽之后,他又重新披上了衣冠楚楚的外套,重新成为了一个人,一个温柔的、理性的、克制的人,只有李信昀还沉湎于那一场兽行一般的情事之中,还未能回到人类的世界之中来。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告诉我。谌泓渟说着,然后将手上拿着的衣物递给他,你的衣服送去洗了还没有干,这衣服是我的,是之前备在我车里出差的时候换的,干净的,可能有点大。 谢谢。李信昀从拥成一堆的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去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谌泓渟,谌泓渟还微笑着看他,似乎并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单只为换个衣服叫谌泓渟走开,李信昀又不太好意思开口,方才翻云覆雨的时候什么样子的姿态都看尽了,如果现在来叫谌泓渟避嫌,似乎就显得太过于矫情了。 于是他将衣服接过来,咬了咬牙将身上的被子掀开,稍微侧了侧身体背对着谌泓渟,开始穿衣服。他想着快一点穿上,但是身体却因为太过于酸痛,并不听从他的指令,连袖子都老半天都才套进去一只。 谌泓渟的体格比他好,他的衬衫于他而言肯定是不合身的,加上本身是休闲款的衬衫,因此更显得宽大,衬衫的袖子稍长,李信昀不得不折了一下袖口,衣服上似乎还有一点隐约的香气,并不浓烈,仿佛是洗澡之后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苦橙香气的谌泓渟身上的香气。 房间里安静极了,他们一时都没有说话,他甚至能够听见身后谌泓渟的呼吸声,一种暧昧的沉默蔓延着,李信昀想要打破这沉默,便随意找了个话题:现在什么时间了? 九点多了。 李信昀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晚了?傅闻他们 没事,傅闻他们也休息了一下午,七八点了才开始准备,他们还在烤羊,我已经和他们说了,你有点不舒服,所以还在休息。谌泓渟坐在他身后,他的视线落在李信昀的后背上。 李信昀的后背同样是延绵着一片暧昧的青紫和红痕,从脖颈到脊背,在灯光下显出一种非常淫靡的意味,只瞧上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体曾经怎样被摧折,只是李信昀自己并看不见这痕迹。而谌泓渟从背后看着他套上衬衫,手臂套进衣袖,衬衫柔软的布料徐徐贴上他的脊背,掩盖去自己留下的痕迹,他眸中的颜色微暗,手掌抚上李信昀的腰侧。 李信昀正准备扣上衣扣,然后感觉一双手从他的腰后穿过来,是谌泓渟的手。李信昀脊背一僵,他下意识想要躲开,但他浑身无力,那并不明显的闪避反而更像是应和。 你要是还是不舒服的话,就继续休息吧,要是饿的话,我去给你端一碗粥来。谌泓渟的手从李信昀后腰穿过来,落在李信昀的小腹处,握住李信昀正在扣衣扣的手,帮李信昀将还没有扣完的纽扣扣上明明是扣上的动作,做得却仿佛要解开一般。谌泓渟的头靠在李信昀肩膀上,唇还在李信昀脖颈上轻轻地吻着,和缓但却极具存在感的呼吸吹拂在李信昀的皮肤上,如同兽类确认自己对猎物的标记一般。 李信昀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脖子上那双唇柔软的触感,还或许是因为他们方才才进行了最深入且亲密的交流,他的身体尚且还对谌泓渟的亲吻与触碰异常敏感,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欢迎谌泓渟的靠近,只这样简单的触碰,都令李信昀身下产生了隐约的躁动。 李信昀面红耳赤地按住谌泓渟的手,低了低头避开脖颈上谌泓渟的唇,慌乱地说道:我觉得没什么事,还是出去看看吧。 第59章 谌泓渟便等着他穿好衣服。 被谌泓渟注视着穿衣服实在是一种折磨,他的目光只是随意落在李信昀身上,却叫李信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不过李信昀最后总算是将衣服全部都艰难地穿好了。 李信昀所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谌泓渟的,宽大的衣服将他完全罩住,他仿佛从里到外都被染上了谌泓渟的气息,打上了谌泓渟的标签。 谌泓渟带着他出了房间,李信昀走动的时候,才深觉自己决定不继续休息恐怕是个天大的错误他感觉自己每一寸肌肉都仿佛在经历一场酷刑。走到大厅的时候,他们遇上了姜杏雨,同姜杏雨打了招呼。 姜杏雨回房间取一点东西,她看见李信昀,担心地问:听谌先生说你有些不舒服,好些了吗? 多谢挂念,可能是昨天晚上着凉了,休息了一下已经好许多了。 那就好,如果还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还是休息为好。姜杏雨看李信昀一副看起来异常虚弱的样子,于是不免多打量了他一下,然后神情变得有点古怪,谌泓渟已经带着李信昀继续往外走,姜杏雨在身后突然喊道:容昀。 李信昀依旧还是并没有太习惯这个名字,他走了两步,是谌泓渟在说姜小姐在叫你,李信昀才手脚一僵,他含糊地笑了一下说:有点走神,没有听见。他回头看见姜杏雨神情有些犹豫,问:怎么了? 姜杏雨表情十分纠结,最后说:没、没什么事,我又突然忘记要说什么了,等下再和你说吧。 李信昀有点神思不属地和谌泓渟走到外面,外面傅闻已经和几个马场的员工一起架好了炉子正在烤着羊肉,晚风吹得肉香四溢。他们走过去,傅闻还问候了一下李信昀的身体情况,李信昀敷衍了过去,谌泓渟被傅闻叫过去帮忙,李信昀便在一旁独自坐着。 过了一会儿,姜杏雨回来了。 她看了看李信昀旁边没有人,在李信昀旁边坐下,像是有话要和李信昀说。 李信昀看出来了方才姜杏雨就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好像碍于谌泓渟在场,并没有说出口,便等着姜杏雨开口。但是即便现在只有姜杏雨和他,似乎也很难以启齿的样子,她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个,你的衣服扣子,我觉得全部扣好比较好。 李信昀向来没有将衬衫扣严实的习惯,那样子会令他觉得勒得慌。因此他一时有点狐疑,没有领会姜杏雨的意思,但看着一向直爽的姜杏雨有点扭捏的姿态,猛地反应过来,然后脸上腾得仿佛着了火姜杏雨应该是看见了谌泓渟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留下的痕迹,但李信昀思绪凌乱,没有太注意这回事。姜杏雨知晓李信昀和谌泓渟的关系,她也不是一无所知的纯情少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他整个人都像被烧着了,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正被架在火炉上烤着的那只羊,每一寸肌理都被毫不隐秘地袒露于人前,任人宰割和观赏,没有一分隐藏的余地,他双手颤抖地把扣子扣上,结结巴巴地和姜杏雨说:谢谢谢你提醒。 外面光线暗,应该没有别人看见。或许是因为李信昀太紧张羞耻了,以至于姜杏雨都显得从容了许多。 等李信昀手忙脚乱地把衬衫衣扣扣到顶,姜杏雨问:你和谌先生的关系,已经处理好了吗? 李信昀的手还按在衬衫顶端的衣扣处,他忽然地想起来,方才在大厅的时候,姜杏雨叫了容昀这个名字,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姜杏雨是在叫自己。 谌泓渟在情浓之情,热烈地唤他阿昀,有那么一刻,李信昀恍然觉得,那些浓情蜜意是属于自己的。然而他始终并不能让自己真的成为容昀,他真的能够顺理成章、心安理得地做容昀吗? 李信昀望着前方在忙碌的谌泓渟,谌泓渟似有所感,回首对他笑了笑,李信昀却匆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连容昀这个名字也不能够习惯,谌泓渟一次两次不觉异样,那么长此以往他也毫无所觉吗?如果到了一切秘密暴露的时刻,他应该怎么办? 姜杏雨以为他们有了亲密的肉体关系,那么一切问题便都处理妥帖了。 可是哪里是处理好了,恐怕已经更加是一团乱麻了。 面对姜杏雨的问题,他只能够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好像走上了一条无法走下去,却又无法回头的道路。 第33章 似真 从南山回来之后,谌泓渟就搬回了主卧。 没有特意的说明,也没有专门的商讨,好像一切都非常顺理成章,他们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变化,好像跨过身体的距离之后,心灵的距离便也轻易被跨过了实际上,到底是哪一种距离先被跨过,李信昀自己也说不清楚。 从南山回到家之后,谌泓渟就自然地跟在李信昀身后一起进了房间,临睡前他拥着李信昀,温存地亲吻他的额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兽类盛餐之后的餍足感,因为已经饱腹,所以没有让人觉得有任何攻击感和危险感,展露出一种近乎温驯的柔情来,而李信昀便被这种温驯所迷惑。 第60章 等到谌泓渟在他身边躺下,拂了拂他耳边的碎发,微笑着说晚安的时候,李信昀才察觉到,谌泓渟已经这么自然地躺在了自己身边,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李信昀甚至找不到准合适的时机提出拒绝。 南山发生的一切,让李信昀还陷在自己是不是具有流动的性向这一巨大的人生疑惑之中的时候,谌泓渟已经将关系的进度条往前推了许多,推到了李信昀不知道该拨回哪个节点的地步。而且谌泓渟本来就是回到他应有的位置,如果李信昀在南山上没有鬼迷心窍,那么还有底气和余地拒绝,但偏偏李信昀就是鬼迷心窍了。 一日清晨,李信昀从睡梦之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落地窗前的窗帘都已经拉上,但是晨光还是透过窗帘布料照进卧室的地面,淡淡的光线在地面上跳跃着。因为他大脑还有些混沌,他翻了个身,侧着身看着空气之中的微尘发愣。 身后有一具温热的躯体拥上来,宽阔的胸膛贴着李信昀的脊背,清淡幽苦的香气和谌泓渟的声音一起伴随着呼吸自身后如微风吹来:醒了吗? 嗯。李信昀轻轻应了一声。 这种程度的亲昵,李信昀已经不觉得抗拒从连谌泓渟表露的爱意都觉得别扭,到南山上欲海沉沦,再到如今浸入日常每分每秒的亲昵,他从最初的躲避,到如今的习以为常,谌泓渟就用这样温情脉脉而循序渐进的改变,让自己成为了李信昀的习惯。 李信昀很清晰地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一种近似于被驯化的过程。 而他竟然没有办法抗拒这种驯化,因为谌泓渟的驯化太温柔细致、无无声无息了,他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事实。从前李信昀在工作中,许多客户都是要他调查爱人出轨的证据,而等真的拿到证据,能够当断则断的其实是少数。即便是面对实打实的背叛证据,许多客户气死依旧不肯放手,纠缠在一段显然应该放弃的感情里无法自拔,李信昀对这些事情司空见惯,却不能够理解因为明明就此脱身才是最好的选项,为什么一定要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如今李信昀亲身沉溺于一段错误的关系里,即便并不是同样的感情状况,可李信昀知道,自己与他们是相同的他们被一段亲密关系驯化了,即便理智知道应该转身离开,可是感情却如同沼泽里的藤蔓,缠住他们的脚使他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哪怕是此刻一点微末的温情,李信昀都不能够抗拒了。 谌泓渟的手搁在他的腰上,手掌在腰线上若有若无的抚弄着:几点了? 七点了。李信昀摸着床头的手机看了看说。 你今天不去花店吧?谌泓渟问。 今天不去。 之前李信昀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每周都要抽一天时间去医院复诊,定在了每周三,因此李信昀每周三都不会去花店虽然他就算去花店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无非就是打发时间。虽然他现在因为失忆的状况还需要定期去医院检查,不过复诊周期并不那么频繁了,但是现在还是固定每周三都会在家休息,不会去花店。 谌泓渟于是更靠近了他一些,手臂拥紧了李信昀的腰,像是不舍和眷念,他的双唇触碰着李信昀的后颈,落下一串浅浅的吻。因为身体贴得很近,李信昀很显然地感受到了在支在自己腿根的热度身为男人,李信昀当然清楚那是什么,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热度。他身体微微扭动,下意识地想要起身。 而谌泓渟揽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李信昀腿根感受到的热度也越来越明显。李信昀有点慌张地说:时间不早了,该起床了 阿昀或许是因为还未完全清醒的睡意,又或许是因为这清早未得到疏解的欲望,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具有诱惑性的低沉和沙哑,伴着气息吹拂到李信昀的脖颈上,顷刻便蔓延开一种令人羞耻的热意,这热意又流经到胸膛,齐齐往下腹涌去。 而谌泓渟的指尖已经在被子中撩开了李信昀的衣摆,温热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覆上李信昀的皮肤,在皮肤上流连着,并且从宽松的裤腰有往下的趋势,李信昀的腰微微颤抖了一下。 最近这些日子,谌泓渟不再保持那些克制和疏离,他将南山上的一切当做一种信号,一种自己这位失忆的爱人重新接纳自己的信号,让他们的关系一切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除了爱人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是全然陌生的灵魂。 而李信昀犹自处在迷茫与纠结之中,他没有抵抗住欲望的诱惑,朝不可回头的方向走了一步,而今却再也没办法后退了,他近乎是自暴自弃反正他已经跨过了最后一步禁忌线,所以就算再发生什么,似乎都没什么所谓了,所以这些日子他放任了谌泓渟的亲密,可是这种地步的亲密,却仍旧令他有些犹豫。 对于和谌泓渟之间的关系变化,最初的时候,李信昀还是觉得别扭和抗拒,但是如今的谌泓渟却不像从前那样,一旦察觉到李信昀一点躲闪他都会停止超越李信昀不能够接受的亲密行为,他现在完全地向李信昀毫不遮掩展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尤其是这种时候。他的牙齿衔住了李信昀脖子上的一点皮肤,并没有用力,齿关漏出低沉的声音:阿昀。 第61章 像是哀求,哀求李信昀体谅和宽容他的渴求;又更像是威逼,威逼李信昀坦诚和面对他的欲望。 而最可怕的是,李信昀不能够做出从前那样坦然的拒绝。李信昀并不恐慌于谌泓渟欲望,令他恐慌的是自己的欲望。 李信昀按住了谌泓渟要触碰到最令他羞耻的地方的手,哑着嗓子,声音微微发抖说:别你还得去公司吧。 谌泓渟声音里带着笑意:迟到是老板的特权。他的手臂将李信昀贴得更紧一些,凭借力气上的优势将李信昀的阻拦轻松化解,他握着李信昀的手,一起触碰到李信昀难以示人的羞耻的欲望。他安抚地吻李信昀红透的耳根,说道:不会怎样的,只用手,好吗? 于是最后谌泓渟用手帮李信昀解决了清晨的烦恼。他的胸膛紧贴着李信昀的脊背,将李信昀紧紧拥在自己怀中,仿佛要将李信昀整个人压到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心脏之中一般。李信昀身前是谌泓渟比起自己身上过于燥热的温度显得微冷的手,身后是谌泓渟顶在自己身下热得惊人的欲望。他进退两难,无路可逃。在谌泓渟低沉而诱惑的阿昀的声音呼唤之中,最后他的脑海之中一切沉重的思虑全部都成了轻飘飘的云雾,他置身云雾之中,沉溺难醒。 等李信昀最后迷迷糊糊地带着腿间轻微的红肿去浴室冲洗,水流冲散了身体上暧昧的黏腻,也冲散了他情热时候脑子里的一片云雾,他才想到,谌泓渟是个骗子,明明说的只用手。 但是这种羞耻的事情,李信昀又并没有脸面就这种事情和谌泓渟指责他的违约。而谌泓渟浑然不觉自己违约,他等李信昀清洗完出来,便说:去吃早饭吧。 一起吃早饭已经很是寻常,只要不是太忙,谌泓渟每天都会在家中和李信昀一起吃早饭。早饭间谌泓渟还接了几个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谌泓渟用完早餐就去换好了衣服,他换好了一身整齐的西装,又是浑然看不出来一点,李信昀吃饭吃得慢,谌泓渟换完衣服下了楼来的时候,李信昀还坐在餐桌旁喝粥,谌泓渟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大步朝李信昀走过来,他走到李信昀的身边,李信昀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他,谌泓渟则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动作熟稔,仿佛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他吻完之后和李信昀很自然地告别: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像所有寻常的爱侣。 一切都太寻常了,寻常得似乎他的生活本就应该如此,仿佛是李信昀此前的人生只是一场梦,而今的一切才是他真实的生活。 第34章 似幻 李信昀的生活便渐渐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花店的工作他渐渐地越来越熟悉,大部分事情都不再需要晓叶帮忙,哪怕偶尔晓叶请假,他独自一人也已经能够应付;谌泓渟作为诚丰集团的掌权人,工作很忙碌,但是除非出差或者有额外的应酬,每天都会坚持尽早下班,尽量地来花店接李信昀一道回去李信昀的生活处于一种近乎是诡异的平静和规律之中,平静得像是李信昀恍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已经成为了容昀更准确地说,李信昀的灵魂好像已经在这日常之中,真的变作了容昀。 李信昀余下的人生,已经似乎毫无疑问地要抛弃李信昀的灵魂,作为容昀生存下去了。不同于最开始他对于容昀这一陌生身份的抗拒和疑心想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去的渴望,他对现在的身份竟有了一种安之如怡的心态,对于这种未来,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这样也好,反正总归是回不去了的认命了的心态。 但李信昀心底其实又很清楚,他并不是真的认命,他是掉入了名为谌泓渟的诱惑之中不能自拔。 大概是他精神有点太恍惚了,修剪花枝的时候走了神,一不小心竟然被剪刀一下子戳到了手指,疼痛令李信昀下意识甩掉剪刀轻呼一声,一旁的晓叶听见,急忙问:容先生,您没事吧? 修剪花枝的剪刀很是锋利,直接将李信昀左手的无名指被划出很长一条口子,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李信昀按住了受伤的手指,但是血迹依然不断从伤处蔓延出来,一下子染红了他的指尖,血迹顺着手指落在桌上白色的花朵上,看起来非常凄艳和可怖,晓叶既惊诧又担心,她急忙去柜台里翻找止血的东西,店里倒是备有创可贴,但是于李信昀的伤口状况来看太不够用,她只好先剪了一节用来装饰花束的柔软的缎带来匆匆先将李信昀的手指包起来。 手指上钻心的疼痛令李信昀嘴唇有点发白,他和晓叶道歉:对不起,都怪我太粗心了。 晓叶说:好了,你一个受伤的人还是先想想伤吧,她先给李信昀简单地缠好,又说道,前面街上有家诊所,店里没有纱布和绷带,只能先这样,你得去诊所叫人帮忙重新包扎一下伤口,而且这个伤口最好要打一针破伤风我陪你去吧。 李信昀觉得很是抱歉,给晓叶带来了麻烦,最後他坚持没有让晓叶陪自己,说自己一个人去诊所也可以。在花店这么长时间了,他也对周边情况熟悉了许多,诊所他也能够找到,晓叶虽然担心,但刚好店里来了客人,她也只好作罢,嘱咐李信昀一定要小心,处理好伤口回去休息,店里不用担心。 第62章 李信昀去诊所重新包扎好伤口,然后打了一针破伤风,他今天状态确实有些恍惚,于是处理好伤口后听从了晓叶的建议,先回去了。 谌泓渟今天临出门前说今天要谈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所以会晚一点回来,今天不能到花店去接李信昀一起回去,只能他自己回去。李信昀对此倒是并没有什么意见,其实他原本就并不希望太麻烦谌泓渟。所以处理好伤口之后,李信昀便先回了家。 李信昀刚回到家没有多久,谌泓渟打了电话来。 阿昀,你回家了吗?谌泓渟在电话那头问。 刚回来,李信昀听谌泓渟的语气有点焦急,因此问道,有什么事吗? 谌泓渟无奈地说:有一点意外情况。 谌泓渟说自己正在外面和别人谈工作,有一份工作很需要的文件落在了家里,助理钟聆现在没有办法走开,于是谌泓渟便来询问李信昀可以帮他送来一下。 只是送一送文件,自己的伤也不是什么大事,李信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因此便答应了,并且叫谌泓渟把地址发在他的手机上。谌泓渟发来的地址李信昀觉得有点熟悉,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因为那是李信昀之前因为绯闻而跟踪谌泓渟的时候,谌泓渟和金露秋一起用餐的地点。 不过地方有些远,李信昀找到谌泓渟说的文件,打车到达地点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上一次跟踪谌泓渟的时候,他没能够踏进这家餐厅的门,这一次谌泓渟大概是和餐厅打了招呼,李信昀和店里的人一说,店员便领着谌泓渟去往了餐厅楼上,谌泓渟正在座位上等着,连他坐的位置都是上一次他和金露秋一起用餐的位置,座位上只他一个人,李信昀有点疑惑:不是说谈工作吗,怎么只有谌泓渟一个人在?而且谈工作不应该在更私密的包厢里吗,怎么会在这种开放性的空间? 不过李信昀也没有多想,反正他也没做过ceo,都按皇帝也用金锄头的思维来想的,说不定现实就是这样。 谌泓渟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店员将他领到,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餐厅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李信昀觉得有点异常,虽然是高档餐厅,餐厅里的座位也并不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连服务员都不在,李信昀心里还暗自想,难道这餐厅因为太曲高和寡要开倒闭了? 李信昀心里疑惑着,朝谌泓渟走过去,然后看见餐桌上已经布置好的精致的菜肴,餐桌中间则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而谌泓渟站起来,微笑着和他说:阿昀,生日快乐! 李信昀拿着文件愣在了原地。 这场景令李信昀觉得分外陌生,仿佛置身于一种虚幻的梦境之中,以为有点混沌,他不能够立即明白眼前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拿着手中的文件,有点茫然地问:你不是说急着要一份文件吗 谌泓渟走上前来说: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找了那样的借口然后他看见了李信昀缠着纱布的手指,脸上表情微微一凛,他急急抓住李信昀的手,但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他焦急而担心地问:阿昀,你的手怎么了? 李信昀说:没事,只是剪花枝的时候被划了一下。 谌泓渟捧着他的手指,眼神之中满是疼惜: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都已经处理过了。李信昀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餐桌上的蛋糕,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谌泓渟方才同自己说的生日快乐毫无疑问,谌泓渟是以送文件问借口,给他制造了一场生日惊喜,准确来说,给容昀制造了一场生日惊喜。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方餐厅的一方小演出台上,已经站上了一名穿着黑色礼裙的女子,她肩上架着小提琴,小提琴在琴弓下流淌出温柔动人的乐曲,她并没有太强烈的存在感,只有如月光如流水的音乐,与整个餐厅的静谧融为一体。 谌泓渟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手,引着他坐到座位上,温柔地看着他。上一次跟踪谌泓渟的时候,李信昀站在街边抬头望着金露秋和谌泓渟的时候,似乎也是同样的场景,而且那时候李信昀第一次隐约地知晓了自己并不想要知晓的内心。 但是如今李信昀不是站在路边透过玻璃仰望着谌泓渟与金露秋的人,他成为了构成这个场景的一部分。 谌泓渟又说了一些什么,大概是又出于担心询问了他的伤,问他怎么受的伤,怎么处理的伤口,谌泓渟具体怎样问,李信昀具体怎样答,李信昀后来也不太记得,他望着这场精心准备的生日惊喜的一切细节,拉着小提琴的演奏者,流光溢彩的灯光与装饰,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蛋糕,思绪变得有些迟钝。 李信昀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是被人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生日都是福利院和当时同时收养的那批孩子登记的时候定在的同一天,养父母收养他之后也同样沿用了福利院登记的生日。虽然养父母最初几年还是会为他庆生,但李信昀其实并不喜欢过自己的生日。尽管李信昀并不太时常为自己福利院的出身忧虑,但只是他的生日就好像总是在提醒着他,他始终不是一个接受的祝福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后来李信昀长大了一些,随着弟弟长大,渐渐养父母便不再特意给他过生日了,李信昀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第63章 李信昀是深秋的时候被人遗弃在福利院的门口的,他真正的生日也大概是在这个时节。或许他的生日,真的有可能是在今天呢?这样的话,他能够安然地如同自己真的是容昀,接受这一切吗?想象自己也是因为别人满怀期待和祝福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餐厅暖色调的灯光落在谌泓渟的眼睛里,像是无数星辰一般闪耀着,他再次对李信昀说道:祝你生日快乐,阿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了一个精美的红色丝绒盒子,放在他的宽大的掌心显得无比小巧,李信昀看着那个丝绒盒子心脏微微一紧。他看见谌泓渟轻巧地打开了盒子,温声说道:这是礼物。 两枚小巧的戒指静静地嵌在盒中,银白的戒圈上,切割得无比漂亮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谌泓渟说:其实,这是我在之前就想送给你的,可是 他没有说完,神色略黯淡了一些。但李信昀知道,大概是因为容昀出事了,所以没能够送出去。 片刻之后,谌泓渟重新扬起微笑,说道:对不起,明明是你的生日,我却想送你一件我最想要的礼物阿昀,我想要永远地牵住你的手。他将戒指从丝绒盒子之中取出来,放在掌心,他握住了李信昀的手,轻柔地碰了碰李信昀受伤的无名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惋惜,连李信昀都因为他的惋惜生出了许多失落来:只是太可惜了,今天不能够给你戴上了。 小提琴曲已经拉到了最缠绵最温柔的节点,被纱布缠着的手指伤口微微跳动,除了这剪刀留下隐约的疼痛还真实着,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幻梦。 第35章 高烧 戒指被谌泓渟小心翼翼、温情脉脉地放在了李信昀的掌心。 小巧的戒指静静躺在李信昀的掌心,金属质地的戒圈微冷的触感在滚烫的掌心格外鲜明,这贵重的、象征着誓言与永恒的东西被轻易地交到了李信昀的手中,李信昀觉得自己手心躺着得不是一枚轻巧的戒指,而是谌泓渟的整个世界,让人无比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如果将它掉落或者遗失,就如同粉碎了一个世界。 于是李信昀情不自禁地蜷了蜷手指,这动作便仿佛是握住了那枚戒指,仿佛像是他接受了这一份满载着谌泓渟的期待的礼物。 这令谌泓渟笑了起来,是一种甜蜜而幸福的微笑,就仿佛已经是默认李信昀已经收下了自己的礼物,收下了自己的誓言那样,是一种叫人不忍心打破的甜蜜和幸福。 在餐厅的后半程,李信昀的灵魂仿佛被非常泾渭分明地切成了两半。一半灵魂还一切自如地完成这一场惊喜之约,顺从地接受谌泓渟给予的浪漫与爱意,仿佛已经成为了容昀,与谌泓渟恰如一对甜蜜爱侣;另一半灵魂如同旁观者一般,在虚空之中凝视着这一场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生日惊喜和不应该回答的一生之约,像是一个旁观者。 哪一半的灵魂才是李信昀呢?李信昀自己也不知道。 结束完餐厅的约会,谌泓渟载李信昀回家,整个回程李信昀都沉默着。 脱离了餐厅浪漫的氛围,谌泓渟显然也察觉到了李信昀的明显并不如何激动喜悦的情绪。于是一个等待红绿灯的间隙,他有些小心的问,对不起,阿昀,今天是不是我太突然了?我只是太想要送你这个礼物了,却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我太着急了吧?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其实不用迁就我的。 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下,谌泓渟看着李信昀,他的脸上露出了很是愧疚和不安的神情,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判决。他像是害怕自己策划的惊喜真的令李信昀不高兴,使得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让人生出许多不忍,不忍说出叫他伤心的话语。 李信昀抿了抿唇,轻声说:没有,只是今天有一点累。 李信昀是真的觉得很累,不知道是来源于心中,还是来源于身体,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事情也不想思考。 回到家中之后,李信昀发了一场高烧。 他是睡到夜半的时候烧起来的。起初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侵袭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好像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被冻得僵硬了,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寻能能够抵御这寒冷的栖身之所,而睡在身旁的谌泓渟无疑是令人想要靠近的热源,于是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无意识地缠在了谌泓渟身上。 虽然李信昀如今和谌泓渟睡在一起,但却很少在睡觉的时候这样主动地靠近谌泓渟。谌泓渟在半梦半醒间发现了李信昀不同寻常的体温,于是急忙开了灯,李信昀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楚,谌泓渟看着他一片绯红的脸和脸上茫然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李信昀身上热度惊人,谌泓渟的声音变得无比焦急:阿昀?阿昀? 李信昀在谌泓渟的喊声之中,双眼失焦的看着谌泓渟焦急的面孔,他身后所有的背景都已经被虚化,只有谌泓渟那张异常美丽的面孔占据着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那张脸。谌泓渟捉住了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阿昀,你发烧了。 李信昀大脑有点迟钝,没有反应过来谌泓渟话语里的含义,他整个人有些轻飘飘的。 第64章 谌泓渟便起身要去拿电话找医生。 别走。在谌泓渟起身的时候,李信昀下意识的拽住他的手,像是单纯地不想要失去这可以令他可以摆脱寒冷的热源,他视线有些模糊地望着谌泓渟,谌泓渟俯身温柔地抚了抚李信昀滚烫的脸颊,虽然焦急无比,但面对李信昀的语气依旧十分温柔且耐心:别怕,我不走的,我只是去给医生打个电话,你烧得太厉害了,得叫医生来看看。 李信昀迟钝的大脑并不能够迅速反应过来谌泓渟的话语的具体含义,只是捕捉到了谌泓渟的那一句我不走的,才有些难舍地放开了谌泓渟的手,但目光却全程追着谌泓渟的身影移动。谌泓渟的身影到哪里,李信昀的目光便跟到哪里。 谌泓渟拿了手机,一边给家庭医生打电话,一般时不时回头望上李信昀几眼,像是安抚。他和医生说了一些话,李信昀没听清也没在意,只是望着他。好像只有这种时刻,他才可以无所顾忌地把目光投向谌泓渟。 而谌泓渟打完电话,又疾步走去卫生间,片刻之后拿了一条湿毛巾出来,折好放在李信昀的额头上。李信昀有点不喜欢毛巾湿淋淋的触感,几次想要掀开,谌泓渟温柔的将李信昀脸庞汗湿的凌乱的头发拂开,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轻声哄他:阿昀,乖,医生来之前我要先给你简单降下温。 或许是谌泓渟的吻与话语太温柔,李信昀便不再试图掀开额头上的毛巾了了。 家庭医生来很快赶来了,详细地问了李信昀一些问题,李信昀意识模糊,只是凭本能答着,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回答了什么。 不过医生从李信昀哪里知道了他白天手受了伤的事情,便立刻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看着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检查完李信昀的伤口之后,医生显然已经找到了症结,又给他做了进一步的检查,诊断李信昀的发烧应该是伤口炎症和破伤风抗原排异引起的。 谌泓渟握紧了李信昀的手,脸上神情复杂,像是愧疚,像是后悔,低声说:对不起,阿昀,都怪我,要是不那样叫你出去,说不定你就不会生病了。 虽然李信昀思绪不怎么清醒,但也知道这不能够怪谌泓渟: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谌泓渟将李信昀的整个身体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在李信昀耳畔说道:阿昀,以后我一定不让你这么难受了。 像是某种坚定的誓言。 确定了发烧的原因之后,医生给李信昀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又给他开了退热的药物,让李信昀一定要好好休息,叫谌泓渟今天晚上观察好李信昀的体温变化,如果体温不再升高或者恢复正常那么就一切都好,要是还是迟迟不退烧的话,天亮就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了。 谌泓渟仔细地听了医生的全部叮嘱,然后道谢。 送走了医生之后,谌泓渟端来了温水,将李信昀扶起来,让他将退烧药吃了。 李信昀头脑昏沉,比起最初的冷,此刻的李信昀已经开始觉得热了起来,仿佛置身于烈火之中,整个人都要被燃了起来。 但无论是冷还是热,李信昀总在混沌的意识之中放弃思考,凭借身体的本能去寻找谌泓渟作为倚靠,他整个人都倾倒在谌泓渟怀中,谌泓渟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谌泓渟将退烧药递到他的唇边,他便张唇吃下,苦味在舌尖漫开,他拧起了眉头,唇边又马上递来一个杯子,温热的水汽扑到面上,使李信昀更觉得热,但口中的苦涩令他不得不忍受这热,于是只好双臂更环抱紧谌泓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凉意以抵消这热度。 李信昀喝水喝得太急,即便谌泓渟柔声说着慢一点,他依旧是被呛到,喝进去的水大半从嘴角流了出来,因为和谌泓渟挨得太近,水全部都沾到了谌泓渟的衣服上,谌泓渟大半的胸膛都被洇湿。 对不起李信昀下意识地说。 谌泓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没事,你没有呛着吧? 李信昀摇头。 谌泓渟将杯子放下,然后扶李信昀躺下,把被子给他掖好,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快睡吧,我先去换一身衣服。 李信昀躺在床上,看着谌泓渟一边解着睡衣扣子,一边走去衣帽间。谌泓渟回来的时候,看见李信昀还睁着眼睛望着他,于是走近来,又重新躺回了李信昀旁边,柔声问:怎么还不睡?医生叫你要好好休息。 太亮了李信昀含糊地说。 为了方便观察李信昀的情况,卧室留了一盏灯,光线并不很亮,很柔和。 谌泓渟笑了笑,然后朝李信昀伸手,他的掌心盖住了李信昀的眼睛,李信昀眼前便霎时一片黑暗了。然后李信昀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唇上,有微微冰凉的触感,因为自己尚且还高热的体温,这触感显得那样舒服。因此那东西离开之后,李信昀情不自禁地追逐了上去,追逐到之后,李信昀才反应过来,那是谌泓渟的唇。 然后他听见谌泓渟落在自己唇边的唇,吐露出极其轻微、温柔的声音。 现在不亮了,好好睡一觉吧。 第36章 噩梦 第65章 阿昀。 李信昀迷糊之中听见了不知道那里传来的温柔而熟悉的呼唤,有些模糊和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于是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刚睁眼的时候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有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像是游魂一般,连意识也有些混沌。等看清楚周围陈设之后,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卧室,自己从医院醒来之后到现在一直居住的地方。 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地方,李信昀却忽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场景,他很是迷茫地在房间里转着,试图寻找方才的喊声的来源,但什么也没有找到。直到卧室门被打开,他听到了一声更清晰的呼唤:阿昀。 他朝门口看去,正看见西装革履的谌泓渟,看见他那张见一眼便不会再忘记的动人心魄的精致面容,他脸上还是宠溺的微笑,朝卧室里走来,他叫着阿昀,但是走到了李信昀面前,却没有停下,像是完全看不见李信昀一般,直接越过了李信昀的身旁,带起来一阵微风,一阵夹杂着苦橙香气的微风,遗留在李信昀的呼吸之间。 他掠过李信昀,径直朝露台走去。 于是李信昀才注意到,露台上正坐着一个人,他身形纤瘦,背对着室内在露台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仿佛像是全心全意地等待谌泓渟。因为他背对着李信昀,李信昀没有办法看见正脸,但李信昀却觉得很熟悉。 谌泓渟走上前去,拥住了那个人,说:阿姨说你今天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那人则自然地挽住了谌泓渟的要,埋首在他的腰腹,一副十分依恋的样子,说:阿姨太小题大做了,只是觉得有点头晕,已经没事了。 谌泓渟怀中的人是谁?李信昀情不自禁地想走上前去看看,但是像是有无形的墙阻隔着他的步伐,不论他怎么朝他们走过去,都始终无法跨出露台,怎样都看不见谌泓渟的怀中的那个人的脸。他只能够看着他们相拥,心中涌现出一股微末的酸意。 而谌泓渟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抬头猛地朝李信昀的方向望来,目光有如实质,追寻着李信昀的踪迹,李信昀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身后平坦的地面突然变做了万丈深渊一般,他后退的脚步没有踩到地面,而是一步踏空,整个人无法自控地往后仰去,他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朝下方无限地坠落了下去。 仿佛已经过了万年,又仿佛只是过了瞬息,李信昀才坠落到底。再一次踏上地面的时候,李信昀发现自己置身于花店之中。 依旧是是李信昀早已经熟悉的景象,琳琅满目的花束陈列在满了整个房间,香气四溢。李信昀在花店时平常坐的小桌上放着一直瓷白的小瓶,瓶中插着几支橙花。桌边同样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似乎是和方才坐在露台上的人是同一个,他坐在桌边,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花瓶中枝叶间零落的花朵。李信昀想要走过去再看的时候,花店门口的风铃响了几声,有人进来,依旧是谌泓渟。他径直走向坐在桌旁的人,柔声唤了一声阿昀。 那人站起来迎向谌泓渟,投入他的怀中,谌泓渟拥住他接吻,环着他的腰,他们吻得忘情而缠绵,李信昀这一次往前走了一步,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的侧脸。那是李信昀太熟悉的五官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他显然不是李信昀。 他是容昀。 李信昀一瞬间就领会了他的身份,悚然一惊,后退了几步。 不论是谌泓渟和容昀在露台上的相拥,还是还是此刻他们在花店里的缠绵,都是李信昀在医院苏醒之前做过的梦。但是那时候的梦境无比晦暗,只像是梦境,而此刻明明还身在梦中,却像是置身于真实当中;那时候李信昀将自己当做梦境的主人,而这一刻他却成了真实的旁观者。 而李信昀后退的那一刻,仿佛惊动了什么。正与谌泓渟忘情拥吻的容昀却转头来看了李信昀,他结束与谌泓渟的亲吻,挣开了谌泓渟的拥抱,朝李信昀走过来。 容昀静静地凝视着他,李信昀觉得自己仿佛在照镜子一般,对面的人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却并非自己,而自己也不是他。 是你。容昀看着他说道,他的目光将李信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说道,你就是那个占有了我的身体,代替了我的人生的人。 李信昀全然如同被事主抓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现行犯,而容昀如同一个审判者,令李信昀心虚无比,不敢直视容昀,他只能够勉强地说:那是因为一场意外。 是的,意外,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于他几近相同,却又那么不同的人。为什么呢,因为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年龄、甚至是相近的名字,李信昀这个灵魂,才错误地进入了并不属于自己的的身体吗? 意外吗?容昀轻笑了一声,像是嘲讽,为什么你现在这么顺从地接受了这个意外? 我不是有意的,李信昀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是在事实面前,这辩解显得无比苍白,我没有想要这样的。 你不是有意的,可是你还是爱上谌泓渟了,不是吗?容昀冷漠地看着他,你享受着他的爱,不是吗?你知道的,这原本是属于我的。 第66章 他没有爱谌泓渟,也没有享受谌泓渟的爱李信昀想要这样反驳,他应该否认的,否认容昀的论断,拒绝容昀的审判。可是他的喉咙却如同堵着一块沉重的铁块,他像一个拙劣的犯人,连一句证词都无法帮自己说出来。他只能够一步步地后退,而容昀却一步步地逼近,那双与李信昀相同的眼睛,目光怨毒地看着李信昀:李信昀,你是个卑鄙的小偷,你豪不愧疚地偷走了我的人生,偷走了我的爱情。 李信昀只能够继续后退,仿佛被言中了那样心虚和惊慌,直到他的后背抵上了花架,再也退无可退了,他不敢去看容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能徒劳地辩解:我不是的我不想这样的 李信昀毫无底气和力量地为自己申诉,然后他再也没有听见容昀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容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而另一旁方才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谌泓渟也转过了身来,紧紧盯着李信昀。他像是一尊精致的、完美的雕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用平日里那双总是温柔多情的眼睛看着李信昀,只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平日里的柔情蜜意,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漠。那是李信昀从来没有在谌泓渟的眼中见过的冷漠,仿佛是由经年不化的积雪铸造的广袤的冰原,冻得人四肢僵硬,无法动弹。 他审视李信昀,眼睛仿佛要看透李信昀灵魂和思想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冰冷且无情:你不是我的阿昀,你是谁?谌泓渟靠近他,馥郁的苦橙香气扑面袭来,因为太浓烈了,已经完全不是能够叫人觉得舒心的味道,仿佛是风暴一般,将李信昀笼罩在其中,使他不能够逃脱。而谌泓渟逼近了他的身前,那双微冷的手掐住了李信昀的脖颈,厉声说道:我的阿昀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 李信昀拼命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如果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谌泓渟的手掐得越来越紧。 他不是他的阿昀,他是谁呢?李信昀自己都弄不清楚,只能够拼命地摇头。他清楚地知道,他身在在梦中,应该并不觉得痛的,可是为什么他觉得那么痛苦呢?而痛苦的来源并不是来自于被谌泓渟的手,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胸膛,李信昀低头一看,只看见自己胸腔处原本应该是心脏的额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他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 一瞬间整个梦境都如同地震一般动荡起来,李信昀身后的花架上的花盆和花朵扑簌簌地不断往下落,全部都砸在了李信昀和谌泓渟的身上,地面突然消失不见,一切都在拼命下坠,他和谌泓渟一起,向着深不见底的地方坠落,原本还掐着他的谌泓渟却于坠落之中紧紧拥抱住他,附在他的耳边,用李信昀最习惯的声音温柔地叫道:别怕,阿昀。 李信昀于惊惧和痛苦之中紧紧地与他相拥,几乎是发着抖地叫谌泓渟的名字:谌泓渟 于坠落感和失重感之中,李信昀又听见了很遥远的呼喊。 阿昀?阿昀? 这声音与梦境之中谌泓渟的甜蜜的呼唤和冷漠的审视都不同,带着焦急和担忧的意味。在这呼喊声中,李信昀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视线是失焦的,眼前有些模糊,眼前有人影微微晃动,李信昀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将视线对焦,看清楚了谌泓渟的脸。 谌泓渟安抚地抚了抚他的胸口:阿昀,你还好吗? 第37章 真实 看着李信昀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谌泓渟温柔地抱住他,柔声问:刚刚看你睡得很难受的样子,所以才叫醒你的,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天才微微亮,室外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晰,房间里还亮着灯光,在这种阴暗交接的时刻,似乎一切情绪都显得有些粘稠不安。 李信昀仿佛是还没有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看着昏暗的光线下的谌泓渟的脸,甚至分辨不出来此刻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了。因此他愣愣地望着谌泓渟,脸色苍白,眼神茫然而又无助,梦境之中无所依从的下坠感还遗留在身体上,谌泓渟抱住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不带任何欲望色彩地亲吻他的额头脸颊,他的声音温柔地像是安慰一个孩子:好啦好啦,已经没事了。 李信昀在他的安抚之中渐渐地平复了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谌泓渟则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烧已经退了。 李信昀微微缓过神来,看见谌泓渟的脸色有些显而易见的憔悴,大概是因为晚上照看李信昀没有休息好,李信昀同他道歉:对不起,因为我你没有休息好吧。 这有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谌泓渟伸手理了理李信昀凌乱的头发,时间还早,还要再睡会儿吗? 李信昀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他不想要再做那样的梦了。 谌泓渟用被子将李信昀严严实实地拥住,说:那你再休息一下,岚姨应该在准备早餐了,我下楼去看看,昨晚你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又烧了一场,应该饿了吧? 李信昀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谌泓渟便权当默认了,于是便先下楼去了。 第67章 因为发烧除了汗浑身黏腻,李信昀觉得很是不舒服,谌泓渟离开卧室之后,他拥着被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决定下床去浴室洗漱一下。 他下了床,有点步履不稳地朝浴室走去。 或许是因为刚刚退烧不久,又才醒来一会儿,李信昀神思还有些迟钝,他的脑子依旧还是有些迟钝的,他的身体是沉重的,思绪确却是轻飘飘的,或许他真的需要洗个澡来清醒一下。 于是他在浴室里脱掉了全部的衣物,拧开水龙头,任由花洒从头顶洒下,将他从头到脚都淋湿,似乎总算是稍微舒服一些了。温热的水流包裹住他的整个身躯,他略有些恍惚地站在水流之中,然后望见了对面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个与李信昀一模一样的赤裸的人影,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身体,李信昀望着那人影,人影望着李信昀,这样地相对而立,正仿佛方才他在梦中与容昀的对峙一般,令李信昀恍然产生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 浴室里的水汽四处弥漫,侵占了整个空间,渐渐地水汽一点一点弥漫上镜面,将那与李信昀相同的影子遮去,仿佛那影子便消失了。 李信昀如坠云雾之中,茫然地站在原地,水流还在继续流经他的发梢与皮肤。他突然想,他真的已经醒来了吗?会不会就还在梦中根本未曾醒来? 门口响起来谌泓渟的声音:阿昀?你怎么在这里? 谌泓渟去楼下给李信昀端了早餐上楼来,进屋却看见床上没有人,而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因为担心,便找了过来。 李信昀循声望向门口,缥缈的水汽之中,他看见谌泓渟朝他走过来,脸上神情忧虑,他疾步走向李信昀,关掉了水龙头,水流不了避免地洒了谌泓渟一身,他却并没有在意,急匆匆地拿了一张大浴巾将李信昀包裹起来,说:阿昀,你才退烧,这样洗澡会着凉的。 他用浴巾将李信昀裹好,李信昀抓着胸襟前的布料拢住。谌泓渟裹好他然后另拿了一张毛巾将李信昀的头发擦了擦,李信昀任由他动作,只是定定望着谌泓渟的脸,没有言语。 谌泓渟给他简单擦了一下头发又要去把毛巾放好,李信昀拽住了他的袖子,谌泓渟停住脚步望他。 谌泓渟李信昀有些嘶哑地叫他的名字。 李信昀叫住了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抓着他的衣袖,呆呆地望着谌泓渟。 他的沉默太久了,久到谌泓渟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和担心,他原本去放毛巾的动作停住,转回身来,满是关切与担忧地看着李信昀:阿昀,怎么了? 浴室的水汽与灯光之中,谌泓渟家居服被洇湿的单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沾湿的发梢也凌乱地贴在面颊,显出来一种暧昧的诱惑来,李信昀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些脑海里总是避之不及的影像,那些他总是刻意不去想的,比如南山上热烈的交缠,一些清晨半梦半醒的缠绵。 谌泓渟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似乎是想要看看她他的体温,像是担忧他又重新烧了起来。 李信昀的大脑是迟钝而糊涂的,他看着谌泓渟的眼睛,那双在梦里冷漠地审视着他的脸,那双在此刻柔情地凝视着他的脸,哪一个是真实的谌泓渟?李信昀有那么一刻分辨不出来了。他说不出话来,因为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身体的行动代替了言语,他拉着谌泓渟的衣袖微微前倾,吻了谌泓渟的唇。 是真实的触感,无论什么样的梦境都描摹不出来的皮肤的温度和触感。 谌泓渟申神情微微讶异,因为李信昀几乎从来没有主动亲近他的时刻。谌泓渟的手很自然地拥住他,李信昀动作间身上裹着的浴巾往下滑,被谌泓渟的手接住,谌泓渟有力的手掌隔着浴巾环住了李信昀的腰,李信昀的皮肤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之间隔着浴巾厚厚的、棉质的布料感受到他的指腹按压在自己腰间的力度。 此时李信昀几乎是赤身裸体,他的身前是空荡荡的,毫无阻隔地贴在谌泓渟身上,他的浴巾已经只披在了肩上,只要谌泓渟的手一松,便会完全地落下去。 李信昀是应该觉得羞耻的,如果在平时的话。 或许是浴室里还未消散的水汽令人头脑发昏,也或许真的是疾病摧毁了人所有的心理防线,李信昀此时浑然已经忘却了自己之前所有在谌泓渟面前袒露自己时的羞耻,他急切地想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他自己已经从噩梦之中醒来,证明自己此刻是处于真实之中的。 李信昀揽住了谌泓渟的肩膀,唇还附在谌泓渟唇畔,轻声叫道:谌泓渟。他的声音很轻地蔓延在一室温热的水汽里,变成了一股撩动人心的风,要掀起情天欲海的波澜来。他没有说再多的话,但无论声音与姿态,都已然是隐秘的邀约。 阿昀,你还在生病。谌泓渟的声音低哑得显得有些失真,他的手分明还想要将李信昀的浴巾拢住,但同时也将李信昀更紧地压在自己的怀中,按压在李信昀腰间的手指的力度也显然更大了。 已经好了。李信昀小声说,这已经堪称直白的邀约。 但李信昀其实清楚,自己其实不仅没有好,可能病得更严重了,只是这病与发烧无关。 第68章 这病的名字叫做谌泓渟。 而李信昀已经找不到疗愈的方法,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最初的恐慌不已到病入膏肓后的听天由命。 谌泓渟微微低头,吻住了李信昀的唇,他的吻不像李信昀那样浅尝辄止,他一只手还按住李信昀身上已经岌岌可危的浴巾,另一只手则捏住了李信昀的脖颈,仿佛是怕他后退或者逃离一般。 李信昀被他捏的得仰起脖子,嘴唇微张,很轻易地就让谌泓渟的舌尖闯过关隘,攻城略地,占据了李信昀全部的领地,连呼吸都不再由自己做主。因为缺氧,李信昀原本就无力的身体几乎成了一滩水,随时都要从谌泓渟的指缝间流尽,但是谌泓渟却要固执地将这一滩水捧在手中。 浴室的水汽渐渐散去,冷意瞬间就侵袭了李信昀的身体,一张浴巾已经不能够为他提供任何热度,他唯一热量的来源只有谌泓渟。 一吻完毕,李信昀几乎是完全地软到在谌泓渟的怀中,他急促地喘着气,让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他靠在谌泓渟的肩上,看到镜子之中一张满面潮红的脸和一双失神的双眼。 那是自己吗?李信昀茫然地向,或许是因为冷,他情不自禁地微微抖了抖,他的双臂紧紧揽住谌泓渟,镜子里的人也紧紧揽住谌泓渟,李信昀闭上眼睛,说:好冷我们去床上吧。 谌泓渟吻着他的耳垂,应道:好。然后他将李信昀重新用浴巾裹好,然后将李信昀抱了起来,走出浴室。他小心翼翼的、无比珍重地将李信昀放在床上,他温柔地吻李信昀的额头,吻李信昀的鼻梁,吻李信昀的唇。他又拆开李信昀的浴巾,如拆开一件礼物,然后将被单掀起来,将两个人一起拢住。 他们两个人一身都是湿漉漉的,可是谁也没有去管,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被单遮去了渐渐愈来愈亮的天光,他们在黑暗和狭窄的空间里紧紧交缠,汗水淋漓,热浪翻涌。 李信昀恍然觉得这一切比梦境还要更像梦境,可是偏偏这却是真实的。 噩梦是痛苦的,真实也同样是痛苦的可这真实的痛苦却包裹着甜蜜的糖衣,甜蜜到李信昀甚至将那糖衣之下隐藏着的苦涩全部都抛之脑后。 第38章 自我 因为李信昀色迷心窍,他便理所当然地病情反复了,在那天之后又断断续续地又发了两天低烧。 不过比起刚发烧的时候,他的状况还是好许多,除了不太有精神,没有食欲,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医生也说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谌泓渟格外重视,又觉得是自己由着李信昀胡闹,才让李信昀病情反复。于是他休了假,和钟聆推了许多行程,整日地陪在李信昀身边。 但是伴随着高烧的退下去,升起来的是李信昀的羞耻心。 李信昀总是想起来自己是如何毫无羞耻之心地主动和谌泓渟亲近缠绵,他一定是发烧的时候连人类的羞耻心都一起烧没了,他竭力不去想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到底表现出了何种令人不敢回想的丑态,但是那些画面却还是在每一个思绪松懈的缝隙都钻进李信昀的脑海里,让他无时无刻不想起来,想起来自己如何抓住谌泓渟的衣袖,想起来自己如何去吻谌泓渟的唇,想起来自己在狭窄而黑暗的被褥之中如何不知羞耻地缠住谌泓渟的身体 从前的肢体缠绵都是谌泓渟的主动,李信昀尚且还能够自欺欺人地将这些越轨的亲密归咎于谌泓渟的强势;但是这一次确实李信昀自己主动贴上去的,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沉沦。 这令李信昀觉得混乱无比,倘若谌泓渟不在身边,他或许还有一点空间来排遣和思考。 但偏偏谌泓渟就坐在他的旁边。 虽然谌泓渟是休假在家,但是依然在用电脑处理工作,他与李信昀隔得很近,他身上那清苦幽远的香气总是时刻萦绕在李信昀的身边,极强烈的存在感让李信昀无法忽视,让他无法去思考好缕清自己的思绪。 李信昀坐在沙发上看书,但也没怎么看进去,书是随意在谌泓渟的书架上拿的,谌泓渟在他的旁边处理工作,李信昀总忍不住去看他,谌泓渟察觉他的目光,总会从电脑前抬起视线,望着他笑一笑,李信昀便又匆匆移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谌泓渟放下了电脑,朝李信昀的的身边移了移:是不是有点无聊?对不起,刚刚有点紧急的工作,本来说好陪着你的。 李信昀急忙说:没有什么,工作重要,其实你不必要这样陪着我的,医生都说了我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没事,工作已经做完了,谌泓渟提议道,要看看电影吗?之前你出院的时候改装健身室的时候,刚好顺道把影音室重修装修了,不过这么久了一直也还没有用过。 李信昀左右也是无事,和谌泓渟这样呆着也很令他有些坐立难安,于是便同意了。 他们一同去了影音室。谌泓渟问李信昀想要看什么,但李信昀在电影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鉴赏能力,他看电影大多数时候都图个热闹,是那种各大烂片出品方钟爱的典型韭菜,因此只说随意,把选择权交给了谌泓渟。 谌泓渟便选了一会儿,看这个吧,谌泓渟选了一部影片,看封面似乎是一部武侠电影,这片子好像得过奖,应该还不错吧。 第69章 电影的封面看起来是个武侠电影,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谌泓渟选中了李信昀还算感兴趣的一个类型。 谌泓渟开了投影仪之后,关掉了影音室的灯,房间内一下子变得暗了起来,电影开始之前,谌泓渟出去拿了一条毛毯,给李信昀披上,你病还没有全好,小心着凉。 李信昀拢紧毛毯,说了声谢谢。 谌泓渟轻笑,说:谢什么。然后在他的身旁坐下,李信昀身边便很快又聚满了谌泓渟的气息。谌泓渟挨着他,虽然肢体上没有太亲密的动作,只是肩膀手臂挨着,可是他们依偎在一处看电影,本身已经是很亲密的一件事情了。 电影很快开始了。 这电影虽然是武侠片,武打戏份相当精彩纷呈,但是剧情节奏却比较缓慢,李信昀看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会走会儿神,因此只大概知道电影讲的是个女主角是个杀手,接了一桩任务要刺杀男主,而男主只一人分饰两角,女主角要做的是分辨出男主的真身和替身,以杀掉真正的男主,影片中有许多情节都是女主在打探男主是一个什么人,试图从那些细枝末节之中分辨出真正的男主。 李信昀莫名地不太喜欢这个故事。 电影依然不疾不徐地播放着,情节也终于进展到了女主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男主的部分,人物的台词有些咬文嚼字,李信昀没有太听进去,只听到了男女主决斗之前的男主最后说的一句话。 他一直想要取代我,那么我便如他所愿,等他真的成为了我,才会明白成为自己多么重要。 这句话说完,男女主便展开了电影全程最高潮的一场打戏。 或许是因为这场打戏真的相当精彩,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李信昀突然地看得出了神,荧幕上的刀光剑影一帧一帧地略过,李信昀目光很专注地盯着荧幕,但是到电影结束这场打斗,镜头转入了下一个情节,李信昀却突然地连这场打斗的胜者都忘记了是谁。 打斗之后电影进入了一段平缓的情节,连背景音乐都没有,只有收录的自然的水声与风声,很轻,轻得近旁的谌泓渟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因此李信昀的手机收到信息发出的铃声便显得格外显眼,李信昀拿起手机来看,是晓叶发来的信息。 晓叶知道他生病了,偶尔会发来信息问候,这一次也是,她问李信昀身体觉得怎么样,是否有好些,叫他安心休息,不用担心店里的事情。 看见李信昀在回信息,谌泓渟随意问:谁发的消息啊? 晓叶,她问我身体有没有好些。 知道是晓叶,谌泓渟便没有再继续问,而是把目光转回了荧幕上,继续看电影。 李信昀给晓叶回完了信息,然后侧头看着谌泓渟。谌泓渟微微仰首,正专注地看着荧幕。荧幕上忽明忽暗地变换着的光影下是的谌泓渟的脸也展现出一种近乎是电影一般的质感,充满了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吸引力,李信昀看了一会儿,叫道:谌泓渟。 虽然谌泓渟似乎看电影看得很入迷,但是听见李信昀的声音,便立时转过了头来,用疑问的目光看向李信昀。 李信昀却沉默了片刻,谌泓渟也并不催促他,只是耐心而温和地等着李信昀说话。李信昀终于张了口,声音有些轻,稍不注意就会淹没在电影的背景音里:花店我不想去了。 谌泓渟以为他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想去,顺着他的话应道:店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晓叶做事很周全,之前你不在的时候不也打理得好好的吗?你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李信昀重新说道:我是说,我再也不想去花店了。我想要做点别的事情。 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一些。 电影已经结束,舒缓中隐隐含着哀愁的乐曲声萦绕在整个房间里,荧幕上开始放起了黑底白字的片尾,光线一瞬间暗了下去。 晦暗的光线里,谌泓渟的脸变得模糊不清,李信昀不能够分辨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够看见微弱的光线落在在他的眼眸里折射出来的隐约的光,而李信昀也望着他,等待着谌泓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决定做评判。 为什么?谌泓渟问,他的语气里包含的只有关怀性的疑惑。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我还是觉得我不太合适开花店。 荧幕上的演职员表已经播放到末尾,荧幕慢慢变得更暗,直到彻底地暗了下去,光线变得更暗了,谌泓渟于暗色之中握住了李信昀的手,说道:不去就不去吧。 他的手轻轻地碰到了李信昀的伤口处,李信昀的手指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李信昀的手指上的刀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但李信昀仍然没有戴上谌泓渟送给他的那一枚戒指。手指上的伤口新肉的生长感带着一种微妙的痒意,令人躁动不安,仿佛连他的心里也痒了起来。 你你不会觉得我的决定太突然了吗?李信昀问。 是挺突然的,不过你既然讲出来了,一定是考虑了很久,这些日子你总是好像在想事情,就是这件事吗?谌泓渟说,不过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李信昀含糊地说是,而对于要做别的什么事情,他说:还没有想好。 第70章 没事,慢慢想就好了,想到了再告诉我就好了,不论你想要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你想做的。谌泓渟握着他的手温柔而有力,黑暗之中李信昀看不清他的脸,可哪怕是这样一个动作,也显示出他对于李信昀无限的包容与肯定,仿佛不论李信昀想要做什么,谌泓渟都会无条件地认同与支持,会永远无条件地爱他。 哪怕是他做越来越多的不像容昀的事情也是吗? 这太容易让人想要试探底线了。 他到底要做到多么不像容昀,谌泓渟才会察觉到呢?或者说,他不像容昀了,谌泓渟还会爱他吗? 第39章 故人 进入了冬天之后,天气冷了起来,一股罕见的寒流袭来,流感盛行了起来,杜双慈也中了招,因为年纪大了,得了流感后引起了肺炎,因此住进了医院。 李信昀与容振和杜双慈平日里的联系并不多,大多数都是短信联系和电话联系,最开始的时候李信昀身体还在恢复期,自然就不能够主动去看他们,他们倒是会来谌家看李信昀,不过因为容振的固执和别扭,往往待的时间也不长。李信昀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只在杜双慈和容振休息日的时候偶尔去拜访,匆匆提着一堆礼物上门又借口店里还有工作匆匆离开。 他们如今的关系看起来像是在寻常不过的父母与子女,因为成长和时间不可避免地疏远其实李信昀是刻意地疏远他们的,他们不像谌泓渟那样会强势地介入李信昀的生活,让李信昀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被动地接受。他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与他们相处,该更亲近,还是该更克制? 李信昀没有办法把握这个尺度,更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套入一个平常家庭的亲子关系里,因此只能疏离,甚至李信昀上次受伤和发烧,李信昀都本着不要让他们担心的借口, 没有告诉过他们。 这一次杜慈生病了,李信昀却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了。 因为流感肆虐严重,大街上已经不少人都戴上了口罩,李信昀因为刚病完一场烧不久,身体的免疫力还比较差,因此出门的时候听岚姨的嘱咐,将口罩戴上了。 李信昀提了果篮去了医院。 大概是因为生病,杜双慈形容憔悴,挂着水半躺在床上看挂在墙壁上正播放着早间新闻的电视机,看见他便笑了笑,急忙叫他坐下,说:小昀来啦,这么早,吃饭了吗? 李信昀应了一声吃了,便坐到杜双慈旁边。容振还是一如既往,看起来非常冷酷,对于李信昀的到来表现得不咸不淡,看着他提来的果篮斥责了一句买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做什么,然后拿着一只杯子去了卫生间。 容振出去了,杜双慈抓着李信昀的手拍了拍,说:你爸他就是那个狗脾气,不管他。 李信昀给杜双慈掖了掖有些掀开的被子,问道:您今天怎么样?我该早些来看您的。 李信昀知道杜双慈生病的消息时自己的病也还没有完全好,他直到前两天才没有再反复低烧的情况,虽然李信昀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因为他车祸之后体质本来就偏弱,谌泓渟尤为担心,一定要他在家多休息两天,而且为了避免让杜双慈和容振担心,李信昀才等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之后才来医院探望杜双慈。 已经好许多了,都叫你有事的话不要来了,也不是什么大病。杜双慈说道。 没一会儿容振回来了,他手里拿出去的杯子已经变得湿淋淋的,原来他刚刚出去洗杯子了。他拿了干净的纸巾吧杯子擦干净,从床头的水壶里倒了倒了大半杯水,递给李信昀,喝点水吧。 李信昀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热水适宜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李信昀低头说了声谢谢。 杜双慈的隔壁病床病友是一名中年女性,大概是听到了李信昀这一声谢谢,笑道:这是你们家孩子吗?也忒客气了。 杜双慈似乎有点尴尬,随即笑道:还不是他爸教的,从小叫他要懂礼貌,他爸凶得很,没记性就拿藤条揍,这不都给揍出来的。 哪有父母孩子这么客气那病友摇摇头,摇了一会儿又感慨,不过客气也好,才懂得咱们做父母的辛苦,不像我家那孩子,倒也是够不客气,他娘病了愣是连个电话都懒得打过来。 孩子们工作忙嘛,你看这不是给你请了护工么。 不过你这孩子看着挺周正的,多大了啊?做什么工作的?结婚了吗?我认识个姑娘 话题进入了中老年人永远放不下的婚恋话题,杜双慈忙说道:他啊,都已经快三十了,自己开了个店,就混混日子,婚倒是没有结,不过她看了一眼李信昀,有个处了挺长时间的对象了。 听到杜双慈说自己的那个对象,李信昀怔忡了一下,原本正要往嘴边递的水杯也停了下来。 病友一脸遗憾的表情。不能给李信昀介绍对象后,病友对李信昀迅速失去了兴趣,又和杜双慈聊起医院里的八卦来。大概是一起住了几日已经熟悉,杜双慈和病友聊得很是投入,容振没有说话,在一旁拿着本书看,在李信昀手心的水杯变凉的时候,他突然问李信昀:你和小谌最近怎么样? 第71章 容振问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李信昀,依旧看着手里的书。 他这话问得突然,李信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振说的小谌是谌泓渟。自从那一次容振和谌泓渟喝了酒之后,对李信昀首肯了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的恋情之后,再没有问过和谌泓渟有关的一切。 李信昀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就那样吧。 容振翻书的手停了停,很久都再没有翻往下一页,像是走了神,很久才说了一个哦,说完他又抬起头来看李信昀,神情不是惯常在李信昀面前显露的严父式的冷漠,看起来有些古怪,他注视着李信昀,脸颊动了动,张了张口,似乎有话对他说。 但容振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因为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医生来查房了。 虽然医生们很是安静,但是毕竟好几个人,即便是低声说话也显得有些嘈杂,一下子打断了某种气氛一般,容振合上了书,不再看书了,也不再看李信昀,而是作为家属等待着主治医师来问话。 带领实习医生的主治医师是个女医生,身材高挑,长发扎在脑后,因为是在呼吸科,所以医生护士都是戴着口罩的,虽然不能够看清楚脸,但李信昀却莫名觉得她的眉眼有点眼熟。 她先查看的是杜双慈旁边那位病友,她低声问了病人几个问题,又问了实习医生几个问题,经过口罩传递出来的声音显得有些低哑。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人走到杜双慈病床前,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信昀,笑道:你们孩子今天来看你们了啊? 杜双慈笑着回答是,那女医生便继续问杜双慈的身体情况,照例又和实习医生们提问。人离得近了一些之后,李信昀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辨明这熟悉感来源于什么,女医生已经问完了话,准备和实习生离开了,大概是有问题没有弄明白,一个实习生便往病房门口走,一边问:严老师,有一点我没有明白 李信昀望着女医生已经踏出门口的身影,心脏猛地一跳,他望着门口怔愣了好一会儿,杜双慈叫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李信昀随口说道。然后他又问杜双慈,你们那个主治医师叫什么名字啊? 杜双慈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有些惊讶,李信昀说:我想等下找她问问您的情况。杜双慈于是说道:好像是叫严夏吧?是不是,老头子。 容振点了点头。 李信昀便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医生感到熟悉了。 因为这个女医生是他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他的最后一个客户,那桩事故里唯一的幸存者严夏。 虽然严夏于李信昀而言只是一个客户,但又是最特别的客户。甚至可以说,她是李信昀如今的一切生活的起点。不过李信昀对她没有什么怨气,毕竟严夏自己也是受害者。 但不论如何,他们也算是共过一遭生死了,李信昀心情难免有点动荡,李信昀的人生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已经天翻地覆,那么严夏呢?于是李信昀借口询问病情,追了出去,叫了一声严医生,严夏回过头来,看见李信昀,说道:你是杜女士的儿子吧,对不起,这里是医院,请你小声一点。 我我想问问我母亲的病 严夏了然,她叫实习医生们先等片刻,和李信昀简单解释了一下杜双慈的病情,宽慰他:不用担心,只是年纪上来了,免疫力在所难免会差一点,其实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严医生。李信昀低声说。 大概因为他如今也没有戴眼镜,脸被口罩着去了大半,声音也由于口罩的缘故有些失真,严夏没有认出来他不过就算是认出来,也只会觉得是相似的人吧,毕竟李信昀在社会层面上来看已经死亡。 不过是实际上他和严夏其实也算不上特别熟悉,李信昀工作有自己的规矩,毕竟他接的案子常常和情感纠纷有关,跟客户牵扯太深很容易惹麻烦,所以和客户也并没有除了工作以外的交流,而严夏也是个少见的理智而冷静的客户,很少像其他人一样追着李信昀问调查进展,除了下委托、李信昀给她照片、给李信昀结款之外,他们拢共没见过几面,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们也不过是非常简单的侦探与委托人的关系。他只知道严夏是个医生,没有想到严夏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因为还忙着查房,严夏没时间和李信昀多聊,便道了别又带着实习医生进了别的病房,李信昀站着看了一会儿。难得见到了又一个与自己从前的人生相关的人,李信昀有些心绪难平,便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看到严夏带着实习医生出来,大概是已经查完房了,几个人很快散开了,严夏又在护士台站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和护士交待工作。 看着严夏的时候,李信昀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病服,戴着口罩,一头凌乱的头发对于医院这个地方来说,倒也不算是奇怪的装扮,他从严夏查房的时候,就在走廊上游荡,时常站在医院走廊上做装饰的一些植株旁边,一般来说,因为早上要查房,医院是不允许病人走动的。他看起来只是在闲逛,但是李信昀发现,这个男人总是用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严夏。 第72章 严夏查完了房,和护士台说完了话,又回了办公室去,那个男人又跟了上去,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门口对角线处的椅子上坐下,像是找个地方玩手机。 李信昀自己从前也是做跟踪调查是家常便饭,因此非常容易地就看出来了,那个人虽然伪装做病人的样子,但是他恐怕并不是真正的病人。 他在跟踪严夏。 第40章 惊闻 发现那个男人在跟踪严夏之后,李信昀便莫名有些放不下。 尽管严夏和他并不算相熟,但是因为又那一场事故的关联,严夏对于李信昀来说还是有一点特殊的意义,因此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任由一个男人意图不明地跟踪严夏,于是便坐在走廊上,关注着男人着男人的动向。 严夏在办公室大概在工作,不时有患者家属进去找她,她没有出门来,男人也一直坐在椅子上似有若无地望着办公室里的严夏。 因为他许久没有回去,杜双慈还打了电话来问他怎么还没有回来,李信昀借口遇见了一个花店的熟客要聊一会儿。虽然李信昀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医院里很安静,所以还是吸引住了别人的目光,那个跟踪严夏的男人也朝他看了过来,李信昀匆匆挂了电话,便起身往一旁走了走,他拐进了走廊拐角,等了片刻,然后再出来,他看见医生办公室对门的椅子已经空了,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李信昀看了一眼医生的办公室,严夏不在。他心脏一紧,走到护士台问:请问一下,严医生去哪里了?办公室好像没有人,我母亲的病我还想再咨询一下严医生。 护士说:今天有周例会,她应该开会去了吧。您留一下床位信息吧,她回来了我和她讲一声。 不用了,我待会儿再来找她吧。李信昀再看了一眼医生的办公室,原来不只是严夏不在,医生办公室里的医生都不在,李信昀送了口气,现在看来,至少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许本来也是他想得太多了,李信昀折身往回走,杜双慈又发了信息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李信昀低着头准备回信息,路过楼道口的时候,听到楼道口半掩的门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就是那个叫严夏的女医生,对,资料发我那个旧邮箱,尾款我等下就打给你。 李信昀其实没有太听清楚说话的内容,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严夏两个字,他原本正要回信息的动作停了下来,轻手轻脚地拧开了楼道的门走近楼道。 虽然李信昀动作已经已经足够轻,但是大概是这门是在年代久远,因此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一声,李信昀走进楼道,便正和站在楼梯缓步台处的窗边接电话,循声朝李信昀望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穿着病服、一头凌乱的头发,身形上看正是方才在跟踪严夏的那个男人。大概为了透气,他此刻已经把口罩拉到了下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憔悴面孔,他手里正拿着电话正在和人讲话。 李信昀当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走开,装作只是路过的,但是他发现这男人也有点眼熟。 路李信昀看见脸,立刻便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他是见过这个男人的。但因为和他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李信昀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他的名字,那男人用有点疑惑的眼神抬头望着他,李信昀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名字,有点不确定地叫道:路从? 这个男人正是他之前跟踪谌泓渟的时候遇见过的那名调查记者。 路从听着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有点慌张,他急匆匆地挂了电话,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全身呈现出来一种有些戒备的姿态,问:你是谁? 李信昀便摘了口罩,说道:我们之前见过的。路从神情还是有些戒备,大概是一时也没有想起他来,比较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他的脚尖已经朝向下楼的阶梯,像是随时准备逃跑,李信昀想了想,说,流明餐厅,我们那时候都在跟踪谌泓渟。 路从想了一会儿,大概总算是想起来了,表情顿时放松不少:是你啊,他挠了挠头,对不起啊,你叫什么来着?最近我的事情太多了,脑子太乱了。 当时李信昀其实本来也没有告诉他名字,只和他说了姓,路从显然已经忘记了,不过再一次见面似乎也算是缘分,李信昀便直接用了现在的名字:我叫容昀。 啊,是容先生啊。 李信昀朝他走去,和他一起站在缓步台的床边。对于在这里见到李信昀,路从既松了口气,也很吃惊:你怎么也在这里?他想到了什么,难道你也得到了什么线报听到了风声? 什么风声?李信昀疑惑,他想起来刚刚路从是在跟踪严夏,你不是在调查谌泓渟么,怎么跑到医院里来跟踪严医生?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再跟踪严医生? 看出来的,刚刚在走廊上看见有人在跟踪严医生,我有点奇怪,担心有什么事情,所以就想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竟然是你。 你认识严夏? 李信昀斟酌了一下,说:算是吧,他想不通严夏身上能有什么问题,严医生有什么问题吗?你又在调查什么? 第73章 沒有,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路从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只是什么? 路从神情犹豫不决,似乎是不太想要告诉李信昀其中的缘由。 李信昀说:怕我抢你业务啊? 不是怕你抢我业务,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路从叹了口气,神情疲惫,要真有人能给我抢走倒是好了。我现在左右是脱不了手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路从这副样子更是让李信昀疑心大起,第一次见路从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要写出惊天动地流芳百世的大报道呢,现在却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李信昀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焦灼感,按路从这副样子,李信昀不再追问是最好的,但是他的内心却产生了一种急迫的渴望,仿佛在告诉李信昀,路从所犹豫的,是他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于是李信昀遵从内心的焦灼,还是追问了下去:严医生也算是我的朋友,这是与她有关的事情,我还是想请你和我说一下。 虽然严夏和李信昀大概远远算不上朋友,但这种时候,李信昀也只能找这个借口。 路从依旧犹豫不决。 李信昀说:她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说原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跟踪她是为了什么,她是女人,你是男人,万一你有什么奇怪的目的 我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目的,只是路从只好说,你既然是她的朋友,肯定也知道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吧。 虽然路从说得语焉不详,但是李信昀却福至心灵:你是她向她前夫杨庭公司举报杨庭出轨之后,杨庭开车撞她的事情? 那你肯定也知道,那时候跟严夏在一起的人吧。路从点点头,但言语之中还有些试探,显然是对李信昀这个严夏朋友的身份还没有全信。 但这件事恐怕没有比李信昀更清楚的人了,他努力地镇定了一下声音:我知道,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是她请的私家侦探,那天她是去给私家侦探结尾款的。 是,那天车祸死了两个人,一个是严夏的前夫杨庭,另一个就是严夏的私家侦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起李信昀的死亡事件,直接说起导致李信昀丧命的那场事故,哪怕是姜杏雨也没有提起来过,最多只和李信昀说过世的朋友。李信昀的手微微抖了抖,所以这和你调查严夏有什么关系? 路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林靖先在道上找人买过命,我的线人留给我的消息就是那场开车追杀前妻的案子你确定要听下去吗?路从看着他苦笑,我那个线人已经死了,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我死,要么在我死之前查出来,林靖先为什么要买这几个人的命。 李信昀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大脑仿佛是一台信息过载的电脑,已经无法运转。他其实已经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听些什么了,只是继续问路从:那你查到了吗林靖先为什么要买这几个人命? 路从摇头,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是大概也能够猜到,恐怕是和405大案有关。 那桩涉及未成年侵害地下产业链的大案。 瞬间,李信昀便想起了杨庭的那名出轨对象,那个未成年少女。 那私家侦探和她前夫都已经死了,我现在也只能从她身上找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李信昀骤然得知了自己的死亡另有隐情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大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路从再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再听进去,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找不到出口。 直到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杜双慈打来的。 小昀,你在哪里?小谌过来了。 李信昀随意地应了一声马上回去,他挂了电话,和路从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路从点点头,和他摆了摆手。 离开之前,李信昀问路从:你还有名片吗?能不能重新给我一张? 路从疑惑地看他。 对不起。上一次你给我的名片我不小心弄掉了, 第41章 动荡 和路从道别分开之后,李信昀瞬间觉得有些腿软,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他扶着医院走廊上的扶栏才勉强站住。他的一只手还插在外衣衣兜里,紧紧握着路从重新给他的名片,名片锐利的边缘戳在掌心带来了微妙的痛感,仿佛他握着的不仅仅只是一张名片,而是一柄利剑,足以完全刺穿李信昀自从昏迷中苏醒以来浑浑噩噩到如今的生活。 第一次遇见路从的时候,路从讲的那些关于林靖先的话,李信昀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对路从所说的那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关注过,也没有任何兴趣,更何况路从还纯属猜测,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立刻就抛之脑后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与这种案件扯上什么关联。 第74章 李信昀还只是做兼职给师父帮忙打下手的时候,师父就告诫过李信昀,做他们这行的,总是会遇到很多麻烦,李信昀也有对付麻烦的准备。 做私家侦探也已经好几个年头,游走在灰色地带,李信昀遇到过的危机时刻其实也不在少数,毕竟他的工作涉及的情感纠纷太多,这种情感纠纷里的主人公们一向都不太理智尤其是男主人公,因为调查对象狗急跳墙地报复他的客户的情况屡见不鲜,甚至报复李信昀的都不在少数。不论是李信昀的客户拿到证据后选择坚决分开还是继续凑合,只要一不小心叫客户的丈夫或是男友知道了客户背后的李信昀之后,来找麻烦的总是不少,光是他那个小作坊的公司都被砸过四五回了,追着李信昀要揍他的也不是没有,但李信昀的跑路技术也随着这些麻烦越来越娴熟。 所以严夏前夫杨庭身败名裂之后为了报复开车来撞他和严夏这件事,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这背后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他一向都只以为自己的事故是一场人为的意外,觉得大概是自己运气太差,偏偏倒了大霉碰上了杨庭这么一个行为极端的。 但路从却告诉他,他的事故可能并不是人为的意外,而是人为的谋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如同当空劈下来的一声惊雷,几乎要砸晕了李信昀,尽管面对着路从的时候,李信昀还保持着镇定,可是路从一离开,李信昀就再也维持不住在路从面前从容说谎的样子了,他整个人都如同踩在云雾上,轻飘飘的找不到落脚点。 李信昀内心挤满了疑惑。 为什么?林靖先为什么要杀他?只因为他调查了杨庭?可是针对杨庭的调查也只是调查出轨证据,即便杨庭的出轨对象是个未成年少女,无论是李信昀还是严夏都只是觉得杨庭道德低下,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后面有涉嫌未成年性交易的黑色产业链的影子。 李信昀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可是他是在太震惊了,他的思考能力已经在这巨大的秘密面前完全丧失了,他在内心提出无数的疑问,却没有办法找到答案。 李信昀神思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杜双慈的病房的,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正听到杜双慈的病友正在夸赞谌泓渟。 双慈,你们家小容这个朋友也太实在了。 李信昀回过神来,想起杜双慈说的小谌来了。他抬起头,便正看见谌泓渟坐在椅子上,面对杜双慈病友的夸赞,他只是礼貌地微笑。 原来是谌泓渟提了许多礼品来,他是以李信昀朋友的名义来探望的他的父母,虽然实际上谌泓渟的身份是李信昀的恋人,但是毕竟对于杜双慈和容振夫妇来说,这不是能够公然宣之于口的事情,谌泓渟的拜访和探望,也只能够假借朋友的名义了虽然谌泓渟送的礼物已经远远超过探望朋友的父母的范畴了。 谌泓渟听见李信昀进门的动静,很自然地回过头来朝他微笑,然后立刻起身欲朝他走来,温柔地说:阿昀回来了啊。 李信昀只胡乱地点点头。 谌泓渟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碰他的手,李信昀下意识地避开,如同是顾忌着病房里其他人的视线。谌泓渟神情有些失落,李信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谌泓渟说: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其实是因为今天刚好下午公司里没有什么事情,想着阿姨生病,我怎么也该来看看的,刚好也可以接你回去,就没和你讲。 他的一切姿态还一如既往,样子还和早上出门前跟李信昀道别时一样,用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孔温柔地微笑,用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睛神情地凝望。 毕竟只过了一个上午,也不可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可是李信昀的内心却涌起了滔天巨浪,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将这滔天巨浪按在心底,勉力维持着不堪一击的平静。 余下时间里,谌泓渟和其他人聊了一会儿天。 过了一会儿,和容振夫妇道了别之后,李信昀便和一同离开了医院。李信昀脑海之中依旧一团乱麻,凭着本能和杜双慈说了一下注意身体之类的话,连怎么跟着谌泓渟到车上的都记不起来。 你刚刚遇到的那个花店的熟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上了车之后,谌泓渟问。 啊?李信昀闻言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然后想起来自己遇见路从之后久久没有回病房,杜双慈问他的时候,他找的借口是遇上了花店的熟客,所以聊了几句,估计是谌泓渟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李信昀杜双慈和他说了这个李信昀随口扯的谎。李信昀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就是他家里人病得比较严重,我想起来我我妈的身体,觉得有点担心。 这堪称拙劣的谎言,李信昀已经没有心力在乎谌泓渟怎么想了,而谌泓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相信李信昀,还是因为不想过于追问逼迫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李信昀的说辞,轻轻地拍了拍李信昀的手宽慰他:不要太担心了,医生不是说依旧没事了吗? 李信昀随意地点点头,他看着谌泓渟,他的脑海被林靖先这个名字填满,于是脱口说道:谢谢你今天来探望我的父母,几乎是冲动地问出口,不过说起来,我都还没有见过你父亲我从前见过伯父吗? 第75章 如果林靖先与那么著名的一桩案子有所牵扯,谌泓渟会真的毫无所觉吗,他会否也是涉案者之一?如果林靖先真的谋划过买凶杀人,谌泓渟真的会什么也不知道吗?如果容昀与谌泓渟相恋那么长时间,林靖先会没有见过容昀吗,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恋人与自己预备要杀掉的人长相相似吗? 谌泓渟是值得相信的吗?自己所在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谌泓渟温声说道:父亲一直都不太同意我的性向,而且因为母亲的缘故,我和他关系本来就不好,他叹了口气,坦白来讲,我甚至是恨他的。他退休的一部分原因是我逼迫的,他现在估计也很怨恨我,我不想你被他指指点点,所以一直没有让你们见面。 确实如此,不论是从坊间传闻来看,还是从之前谌泓渟对他叙述过的家庭过往来看,谌泓渟与林靖先的关系无疑是不太友好的。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企图从谌泓渟的眼睛和神情里看出一些什么来,可李信昀什么也看不出来,除了谌泓渟望着他的那双永远温柔而神情的眼眸。 在谌泓渟爱容昀这件事情上,谌泓渟毫无破绽也或许是因为,李信昀已经深陷其中,早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破绽。 谌泓渟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和你的父母都已经见过面了,却没有想到你或许想要见一见我的家人,虽然我不太愿意称呼他是我的家人,你想要见他吗?不过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让秘书安排一下。 李信昀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来的,不用非得去见他。 即便他甚至想要当面去质问林靖先是否真的和那桩案子有什么关联,是否真的雇凶试图杀掉李信昀,现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无疑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真相确实是如路从所说的那样,自己无疑只会再一次陷入危机;如果一切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只会让自己和谌泓渟的关系变得更加混乱因为无疑会暴露自己并不是容昀的事实。 李信昀想要做更多不像容昀的事情,却又害怕真的暴露自己已经不是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他害怕那个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结局谌泓渟不会再爱他的结局。 回去吧。李信昀说。 谌泓渟发动车子上路,李信昀躺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思绪却一刻也未曾停歇。 谌泓渟的父亲疑似导致李信昀丧命的事故的制造者,李信昀却偏偏变成了谌泓渟的爱人。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又或者说,这真的是缘分吗? 第42章 查探 医院那天之后,李信昀又和路从联系过几次,询问了路从最近的调查进度。 路从跟踪了严夏几天,没有什么收获。路从觉得疑惑,如果林靖先的目的是处理掉李信昀几人,但是李信昀和杨庭都死于那场事故,严夏之后却似乎没有再遭遇任何意外,看起来林靖先已经收手了是因为事故已经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他们不好再动手,还是因为他们已经确定严夏手中没有威胁性的证据了? 路从想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线人留给他的信息或许是和另外的人有关,但是他筛查了这一两年的新闻,最符合的就是严夏的这桩案子。 如果林靖先真的如路从所猜测,是405大案被漏掉的一个背后人物,杨庭也牵涉其中,林靖先可能为了自保,所以处理了杨庭,可是为什么对李信昀和严夏也要格外设计一场事故让他们丧命?林靖先如此煞费苦心,那么必然是他们认为李信昀和严夏手中掌握了某种足以让林靖先难以脱身的证据。 可是李信昀或者严夏这种小人物,能够掌握什么证据,引得林靖先如此忌惮? 李信昀百思不得其解,路从又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的交流,他们的关系显然已经从萍水相逢有了进一步提升,路从都已经开始向李信昀抱怨他自己最近的苦恼,说自己的相机昨天不小心摔了,维修费又是好大一笔。 相机 李信昀听到路从的话,猛然想起来,自己确实很有可能真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但自己却毫无所觉,因为那是对于李信昀来说是太过寻常的东西了 照片。 李信昀从前做跟踪调查,一般都会拍很多照片,但是并不会悉数都交给客户,只会给客户能够证明调查对象不忠行为的照片,毕竟客户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自觉这是比较精准周到的服务。当初跟踪调查杨庭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杨庭毕竟是个大公司高管,每天见面和接待的人非常多,所以李信昀拍下来的照片也很多,但是他最后给严夏的照片都是筛选过后的,只给了杨庭和那名未成年少女相关的照片,以证明杨庭确实在婚姻之中有不轨行为。 如果路从的猜测是这的,李信昀的事故真的是由林靖先制造,只为了李信昀手上可能存在的证据,那么以李信昀的工作性质,最有可能掌握到的证据就是照片。 所以自己很有可能拍到了对林靖先来说至少是能够让林靖先陷入麻烦的照片。 李信昀向来不在意除了客户需求以外的照片,所以他对自己可能持有的证据毫无印象,也向来不关注这些大人物的新闻,除了听听八卦,他连林靖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可能拍到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当时把严夏需要的照片交给她之后,其他的照片就没有再管了。 第76章 李信昀想到了这里,便和路从说道:我有可能有办法找到些什么,我会试试看的。 路从其实还是有点疑惑,路从自己一直追着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的职业追求和如今已经逼上梁山的迫不得已,即便李信昀自称和严夏是朋友,对这件事似乎也有些过度关注了。 路从的线人已经死了,他自己深知调查这件事情的过程里可能存在的危险性,所以他说道:容先生,其实你真的不必要牵扯进来,我不想连累你。 其实归根结底是谁连累谁还未可知,李信昀心中想道。对于路从的劝诫,李信昀只是说道:我有自己的原因,必须要知道真相,你就当我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路人吧,我只是做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路从便也只好由他。 而李信昀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是想要去找一找,是否真的是自己无意之中发现了什么证据。 所以李信昀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依旧是狭窄而陈旧的小巷,这里什么也没有变,变得只有此刻站在这里的李信昀。看着竭诚信息咨询事务所的招牌,李信昀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刚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曾经不顾一切地奔来这里,想要看看这个自己所生活与工作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那时候他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记忆与灵魂都是真实的,他要确认自己是李信昀,而不是那个生活安稳顺遂、感情幸福美满的容昀。 那时候他能够无比坚定地划清李信昀与容昀两个身份的界线。 那时候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坠入一个名为谌泓渟的陷阱之中,因为谌泓渟,但是李信昀已经开始模糊李信昀和容昀两个身份的界线了。站在同样的地方,李信昀却依旧完全没有那种斩钉截铁地要回到属于李信昀的生活的决心了。 李信昀站在自己的事务所门前,仿佛是近乡情怯,他一时竟然有点不敢靠近,他知道,踏出这一步,就不可能在浑浑噩噩地沉沦在容昀这个身份的生活中了。 他真的要踏出这一步吗? 李信昀正犹豫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谌泓渟打了电话过来。 阿昀,我听岚姨说,你出门了。 谌泓渟是因为他李信昀突然出门并且没有和他讲才打电话来询问的,谌泓渟回家没有看见李信昀,听岚姨讲才知道他出门了,于是打电话来询问。 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最近,最近没有事情做,在家里待得有点烦,出来散步,透会儿气。 谌泓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问道:那你在什么地方?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李信昀脱口拒绝,不远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谌泓渟无奈地说:那好吧。阿昀,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打电话,他语气温柔,早点回家。 嗯。李信昀应道。 谌泓渟这么细致的人,显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李信昀最近的异样情绪,但是他只当李信昀是在忧心杜双慈的身体和不再经营花店以后未来的方向,他非常体贴地并不逼迫和追问,只是很温柔地宽慰他慢慢来,叫他不要忧心,一切都会好的。 但李信昀深知自己所忧心的并非那些。 自从那天见过路从之后,李信昀突然难以面对谌泓渟。 李信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相似的年龄、外形,甚至名字,才让他的灵魂来到了容昀的身体里。 可是在知道自己的事故背后可能存在的隐情之后,李信昀突然开始变得不确信起来。 难道正是因为作为父亲的林靖先做了孽,所以李信昀才会占据了作为儿子的谌泓渟的亲密爱人的身份吗? 李信昀甚至想,他成为容昀,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为了找到那场事故的真相? 他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容昀? 李信昀被这个问题深深地困扰住了。 和谌泓渟结束通话之后,李信昀又站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所以事务所门前堆了许多垃圾。因为李信昀的事务所就在楼底,所以他旁边有专门收整栋扣的收垃圾的垃圾回收点,有些人甚至懒得多走几步,直接扔李信昀门前。从前李信昀在的时候他们还顾忌点,不敢明目张胆往李信昀门前扔,现在李信昀不在了,他的门前简直成了垃圾场。 可是不管这个地方多么破旧,多么不堪,这里才是李信昀真正的来处,谌泓渟的身边不管多么华丽舒适,都并不属于李信昀,他不能够永远地沉沦在谌泓渟用爱制造的幻梦之中,因为梦有朝一日总是要醒的。 李信昀抬脚走到了门前。已经开始染上锈迹的门锁沉甸甸地挂在卷闸门的底部,他望着那把锁,摸了摸兜里的专门准备着拿来撬锁的铁丝。 出于业务需求,李信昀多少还是会点偏门的手艺,比如撬锁,普通的锁只是这里明明就是李信昀的房子,如今他却沦落到要靠撬锁进自己家的地步了,李信昀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终于拿出了衣兜里的铁丝,蹲下身去,拿起了那把沉甸甸的锁来。 第77章 但是李信昀刚拿起所锁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听脚步声的频率和力道并不像是附近居住的老人,李信昀心中一跳。 你找谁?李信昀手里的铁丝还没有插进锁孔,他的身后就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因为还处在变声期,那声音显得很粗哑,李信昀一惊之下手一抖,手心被铁丝尖端扎了一下。 李信昀回头看到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还略带着稚气的面孔在看见转过头来的李信昀的时候,睁大了眼睛,口中那个谁字还话音未落便咽下尾音,嘴唇微微张着,过于惊异的神情使他看起来近乎有点痴傻,他直愣愣地看着李信昀,非常震惊地叫道:哥? 第43章 过敏 叫住李信昀的少年样貌俊秀,虽然身形高挑,但是五官之中还有几分稚气,神态之中有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活力与朝气。 李信昀看着他也愣了下神。 因为他于李信昀来说不是陌生人。 这少年是李信昀养父母的亲生孩子,李信昀的弟弟。 李沛风。 李李信昀差一点下意识地叫出了李沛风的名字,堪堪才住了口,僵住了舌尖,很艰难的转口,先发制人地反问:你是谁? 李沛风则是还处在一种无比震惊的心情里,他看着李信昀,像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鬼吗? 我是人。李信昀说,大概是已经有了见过姜杏雨这个旧友的经历,面对着李沛风,李信昀还勉强能够摆出一副非常冷静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这么问?为什么叫我哥? 啊也是,哪有鬼大白天跑出来的,李沛风松了口气,不过看着李信昀的脸,那你是谁啊?怎么跟我哥长得这么像?而且你在我哥门前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你说的你哥是李信昀吗?李信昀问。 李沛风迷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姜杏雨吗?李信昀问。 李沛风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像是我哥的一个朋友,我哥的葬礼她有来过。 接下来,李信昀便跟李沛风忽悠,说他偶然间遇到了姜杏雨,听说了她有一个跟自己长得特别像的朋友,于是就特别好奇。说他曾经听自己父母说过自己有一个从小走丢的双胞胎兄弟,于是便想来看看,看看这个姜杏雨的朋友有没有可能是会是自己失散的兄弟。 虽然李信昀的借口非常荒谬,但是李沛风毕竟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没有什么阅历,心思异常单纯,因此对李信昀的话毫不起疑,他非常轻易地就相信了李信昀的话,然后说道:我是李信昀的弟弟李沛风。不过太可惜了,我哥他已经 姜小姐已经和我说过你哥的事情了只是我还是想进去这个他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可以吗? 你要看就看吧,我今天也是过来看看。李沛风走上前,低头打开卷闸门的锁,李信昀帮他一起把卷闸门推起来,然后又推开里面的那扇玻璃门。 因为很久没有住人,门甫一打开,一股灰尘便迎面而来,呛得李信昀咳了两声。房间光线非常暗,李信昀下意识啪地按了门口的开关,房间中间的灯闪了几下,亮了起来。 灯亮起来的时候,李沛风看了李信昀一眼,李信昀笑了笑,说:有点暗。 李沛风没有对李信昀的动作起疑,毕竟灯光开关安在门口也很寻常。李沛风掀开了沙发上的防尘布,说道:请您稍坐吧。 谢谢了,李信昀说道,麻烦你了,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那您先坐会儿吧,我去我哥卧室里看看。 李信昀这个房子是生活工作一体的,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被李信昀划出来当做了工作区域,因为采光不好,一天到头都得开着灯。李信昀正坐着的沙发对面就是李信昀的办公桌,也用防尘布盖了起来,办公桌背后的墙壁上还挂着竭诚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的字样的亚克力板,因为时间略久,有些字的笔画都已经模糊掉了。 李信昀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掀开防尘布,桌面上李信昀随意乱放的文件夹、记录册、水杯,虽然凌乱却都是李信昀习惯的位置,甚至贴在文件架上的、写着和新客户预约的见面时间的便签纸都还在,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但是有一样东西消失了。 他的笔记本电脑。 李信昀心中一凛。 这时李沛风从卧室里走出来,看见李信昀站在办公桌前,疑惑地问:先生? 李信昀手忙脚乱地把防尘布重新盖上,说道:我随便看看,本来想看看有没有照片什么的。 我哥不太喜欢拍照,好像除了小时候的照片,好像都没有什么其他的照片了。李沛风说道。 没事。李信昀说,想起刚刚桌上失踪的笔记本电脑,试探性地问:不过我看这里好像好久都没有收拾过? 李沛风叹了口气,说:我哥出事儿太突然了,我和我妈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懵的,也没有精力来收拾我哥的东西,当时直接把家具什么的盖起来就忙着办丧事去了,后来也都没有来收拾。 第78章 李信昀心中疑惑,倘若他的电脑不是被他的养母或是李沛风收走的,那还能是谁? 难道真的是林靖先拍的人,即便是杀了李信昀也不够,还要保证证据完全被摧毁?但李信昀又不好直接问李沛风有没有见过他的电脑。 李信昀想得有点愣神,李沛风又叫了他一声,李信昀才回归神来,抱歉地对李沛风笑了笑,又问道:不过你今天这里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眼前的人长得像李信昀,李沛风对他几乎是毫无戒心,李信昀问什么李沛风便答什么:这房子是我哥的,我哥走了,原本我妈是想着放着就放着吧,但是最近有消息说这地方要拆迁了,我妈想来看看,看要不要来整理一下我哥的遗物,不过她最近身体不好,我怕她触景生情,就想着我先过来看看再说吧。 妈你妈身体怎么样了?听到李沛风说养母身体不好,李信昀便有些担心,严重吗? 就是些头疼脑热的老毛病,没什么大事。以前家里情况不好,累出来的,虽然现在好一些了,不过还是留了这些老毛病。 李沛风又点了一遍客厅里的东西,然后便又带着李信昀出了门,李信昀原本还想再看看,但是李沛风还在也不太方便,于是他只能下次再想办法自己来看看。 出了门,李沛风问: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有问过先生你的名字。 李信昀说:我叫容昀不过,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昀哥吧。 真巧啊,我哥名字里也有个昀字呢,李沛风便自然地叫道,昀哥。 他们一同往巷子外走,李信昀笑着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我请你喝一杯饮料吧。 他们走到巷子口一家饮料店,李信昀说:就在这里吧? 店员热情地招呼道:先生要喝点什么? 李信昀不常喝这些饮料,因此问道:有什么推荐吗? 店员指着饮品单说道:我们店的招牌是花生豆乳茶,非常受欢迎,有不少人专门跑来就是喝这个,另外葡萄椰果也很不错 那就一杯花生豆乳茶和一杯葡萄椰果吧?怎么样?李信昀问李沛风。 李沛风点点头,说道:谢谢不过你能喝花生豆乳茶吗?我哥对花生过敏,你怎么样? 李信昀的确是对花生过敏的体质,小的时候因为吃了花生直接造成了呼吸困难几近休克,紧急送入医院抢救,因此对花生和跟花生有关的一切食品都敬而远之。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具身体了,应该没什么事。但李信昀不吃花生相关食物的已经成了习惯,因此说道:我应该没什么,不介意的话你喝花生豆乳茶吧不过你倒是对你哥的习惯记得挺清楚。 好啊,我倒是挺喜欢花生的我记得这事儿其实是因为小时候有一次我喂花生糖给我哥吃,我妈看见狠狠揍了我一顿,李沛风不好意思地说,这能不记得清楚么。 店员问完他们的甜度和冷热的要求之后说道:先生,因为有几个外卖订单先来,所以要先做,请您们稍等片刻。 李信昀倒也不急,他也许以后难得再见到李沛风,再一起坐一会儿也没用什么,于是点完单他们坐在店内的椅子上等待。 两个人一时无话可说,李信昀和李沛风这个弟弟见面不多,不过看起来自己这弟弟也忒傻白甜,自己随便几句话就把他骗过去了,他对李沛风说:不过你这小孩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说想进你哥房子里看看你就让我进去,我随便几句话你就跟我走了,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李沛风有点羞赧地笑了笑,你真的跟我哥太像了,我看着你特别亲切,就算真的是骗我,骗就骗吧。 不过,我跟你哥真的很像吗?李信昀问道。 其实这也是李信昀也很想知道的问题。 李信昀也想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像容昀,难道真的像李信昀刚刚对李沛风临时撒的谎那样,自己与容昀会是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吗? 不过李信昀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 而且,如今的他,跟过去的那个李信昀,真的很像吗?他看着现在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越来越觉得自己里从前的李信昀越来越远。 不是外形上的,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他的灵魂与感情,他已经被谌泓渟的爱改造成了自己所陌生的样子。 李沛风又看了他几眼,挠了挠头说,像的吧,不过我不太常见到我哥,跟他不是特别亲,只是一眼看到就觉得你特别像他。 李信昀当然知道自己和李沛风不亲的原因。 养父生病没多久李信昀便被送到旧桥镇去了,虽然还在家里的时候,作为哥哥的李信昀也常常会照顾这个弟弟,但是他毕竟年纪太小,大概都已经没太多印象。养父去世之后,李沛风虽然已记事了,但那时候李信昀又已经上了大学,假期的时候又在外面做兼职,很少回家。而李信昀工作之后,不仅李信昀很少回家,李沛风也已经开始上中学了,学业不可避免地忙了起来,除了节假日偶尔见一面,几乎很难见到,因此不可避免地关系生疏。 第79章 李沛风看着李信昀的脸,似乎便也被勾起来一些情绪,他低下头,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很对不起我哥。 李信昀讶然:为什么? 李沛风抿了抿唇,说:我哥是我父母领养的,那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应该没有办法生下孩子了,就领养了我哥,但是后来却又有了我,他低下头,自从有了我之后,我哥在家里就好像变得很尴尬了,就算我爸妈表面上对我和我哥都很公平,但是始终还是有不同的。 有一阵我爸生病了,我妈顾不过来,那时候我还很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哥哥被送走了,难过了几天,但小孩子忘性很大,过几天就忘了,后来妈妈还带着我去看了我哥,虽然还是不懂,但是看着他,我好像第一次知道了孤独是什么,后来长大一些,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原本可以不那么那么孤独的。 都是因为我的出生,所以才改变了他的人生,原本他可以拥有我爸妈全部的爱的,李沛风说,直到他去世前,我都没有鼓起勇气和他说过一声对不起。 李信昀听着李沛风的话,陷入了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抱歉,我想你哥他也不会怪你。。 李信昀嘴上宽慰着李沛风,心里却有些起伏其实对李沛风,他其实不是没有过恶毒的想法。 李沛风学走路和说话都有点晚,所以有段时间养父母可以培养,要他一定学会走路。可是当李沛风走不稳路,摇摇晃晃地缠着养父母,口齿不清地说着抱抱,养父母便一边数落他又一边把他抱进怀里,他们抱他一会儿,又把他放地上让他继续走,然后又循环往复。 很寻常的场景,却总是令李信昀心生嫉妒。 他总会想,李沛风为什么要出生,明明这个家里有他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有李沛风。 为什么他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为什么他不能是唯一的那一个。 要是李沛风没有出生就好了。 可是是每次看着李沛风舌头都捋不直地叫他哥哥要他的时候,李信昀又只能对着那张傻里傻气的小孩脸无奈,认命地把他抱起来哄。 就如同此刻,李信昀也只能无奈的拍拍李沛风的肩膀。 先生您好,这是你们点的花生豆乳茶和葡萄椰果。店员将他们点的饮料放下,将其中一杯推给李沛风,说道:喝点东西吧。 李沛风眼眶有点红,喝了一口饮料,努力笑了笑说:对不起,可能是你和我哥哥太像了,我没有忍住情绪,让你见笑了。 李信昀也喝了饮料,轻叹一声:其实谁都没有错,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办法,不要想得太多。 因为心思不在饮料上,李信昀没有太感觉得出自己喝的什么,他一气饮了几口,平复了有些起伏的心绪,然后觉得口腔里残留了一种古怪又陌生的味道。 但是一旁的李沛风喝了口饮料之后,拿起杯子一看上面贴的标签,立即大叫道:我这瓶怎么是葡萄椰果? 李信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被子,标签上的确是花生豆乳茶,于是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口腔里残留的那股陌生而古怪的味道来自于掺杂在饮料里的花生浆。 没事李信昀刚张口想宽慰一下李沛风,就发觉自己声带发声有点艰难,舌头像是被麻痹了一般,无法说出更多的话,发出的声音也粗哑。很快他感觉自己胸口发闷,闷闷的感觉从胸腔一路传递到喉咙口,咽喉处如同堵塞着棉花一般,令他无法完成呼吸的动作,只能够急促地起伏着胸膛,张着嘴试图吸入新鲜空气,可新鲜空气却无法传递到肺里。 眼前的李沛风那张稚嫩的脸充满了焦虑,张口在说着什么,但是随着李信昀无法排遣的呼吸一同退化的是他的听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他连李沛风的脸也看不清了,最后听见的只有李沛风慌张的呼喊: 昀哥! 第44章 疑窦 李信昀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雪白的天花板,闻到了消毒水的气息,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车祸之后刚刚从医院苏醒的那一刻。 李信昀有点茫然地睁着眼睛,恍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医院。 比起车祸之后从医院醒来时所感受到的静谧相比,他的耳边都是嘈杂的人声,有撕心裂肺的喊叫、愤怒的咒骂、小孩恼人的哭声,如同魔音贯耳,叫李信昀一时不能够集中精力思索,这些声音是他的病床旁边拉起来的淡蓝色的布帘所不能够隔开的,李信昀只能够很茫然地躺着。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很小心地拉开,李沛风手里拿着一堆单子,探身进来,看见李信昀醒了,十分惊喜地叫道:昀哥!你总算醒了!他走到床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李信昀一时还有点糊涂,甚至没有太想起来自己怎么会又在医院里。他的喉咙还有一股滞涩感,呼吸还有些难以进行,说话也要花好大力气:我这是怎么了? 李沛风脸上还有些焦急和慌乱,看见李信昀醒了才勉强放松了一会儿,说道:刚刚你喝了那杯奶茶之后就晕倒了,店员急忙打了120,还多亏了有热心的路人帮忙,才很快把你送到最近的医院。 第80章 我怎么会晕倒?李信昀依旧有些恍惚。 你对花生过敏,是奶茶里的花生浆引起了过敏性休克,李沛风还和李信昀道歉,神情非常愧疚,昀哥,对不起,要不是因为请我喝饮料,你也不会误食了那杯有花生的饮料 花生过敏?李信昀心里一突。 还好大家帮忙,救护车来得及时,要不然我都吓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是我一时情绪不好,没注意到饮料拿错了,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李信昀虽然心中还有些迷茫,但是看着李沛风愧疚的神情,李信昀只下意识地拍了拍他放在病床边的手,宽慰道: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注意,该我道歉才是。对不起,你今天吓坏了吧?我已经好许多了,你先回家吧,不然你妈妈该担心了。 李沛风摇了摇头,说:医生让你在急诊室留观,而且说要人陪在旁边看着最好,我等一等吧,我已经和我妈讲过了晚一点回去,没有关系的,等你的朋友来了再走。 我的朋友? 啊,对了,李沛风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刚刚我还在想要怎么通知你家里人,正好你手机有个电话打进来,我就擅自接了,好像叫谌什么来着 谌泓渟?李信昀哑声说。 对对,就是叫谌泓渟,李沛风忙不迭地点头说,他说是你的朋友,我和他说了一下你的事情,他好像特别地着急,说马上就赶过来。 谌泓渟不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谌泓渟又会怎样担心和着急听到谌泓渟的名字,李信昀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过了一会儿,李沛风又感慨道,不过昀哥你居然也花生过敏,我哥也是,这也太有缘了,说不定说不定,我哥哥真的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不过那样的话也太遗憾了。 那李信昀随口说来的谎话,李沛风居然信得煞有介事。 不过这也确实是太巧了。 不过李沛风相信这件事也有好处,他有理由可以接近李沛风。 因为他还得回去自己的侦探事务所看一看。他方才没有在事务所的办公桌里上找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他也不太记得清自己当初最后到底有没有放在办公桌上,是不是拿到卧室或者别的地方,因为李沛风在他也没有时间去其他房间看看,因此还可能需要回去再找找。虽然下次也可以撬锁,但是万一再被人撞见,也不可能那么幸运每一次都遇到李沛风这么个傻小子,能够轻松敷衍过去。 所以李信昀说道:沛风,能请你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我还是想再查一查,你哥到底是不是我失散的那个兄弟。就算你哥他已经这样子总归是心里有个着落。 当然可以。李沛风说,他立刻拿出来手机,和李信昀叫唤了联系方式虽然对于李信昀来说是走个过场,虽然和李沛风关系疏离,但怎么说他也是李信昀的弟弟,李沛风的电话号码他还是记得的。 谢谢你。交换完联系方式之后,李信昀说道。 举手之劳,希望真的能够帮到你 李沛风话音未落,帘子边猛然被掀开来。 帘子外面急诊室里嘈杂的声音一瞬间更鲜明地涌了进来,谌泓渟的身影闯进李信昀的视线。 阿昀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慌的意味。 他大概跑得太急了,即便是这么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都浸出了细细的汗珠,鬓角的发梢微湿,眼眸之中交织着近乎绝望的慌乱,李信昀几乎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时候,他一手还拉着帘子,注视着李信昀,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像是成了一桩雕塑。 他双眸幽深,像是要把李信昀镌刻进自己眼中,李信昀也下意识地望着他的眼睛,于是一瞬间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定格在了这一刻。 谌泓渟大踏步走到病床前,大衣的衣摆掀起了来势汹汹的风,朝李信昀席卷而来。他姿态太过急迫,病床旁的李沛风下意识地让开,谌泓渟则坐到病床旁边,一把将李信昀拥在怀中,像是拥抱失而复得地珍宝:阿昀。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声音是颤抖的,甚至连身体也是颤抖的,因为他将李信昀抱得太紧,李信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好一会儿,谌泓渟才放开李信昀,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柔声问:阿昀,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信昀其实人还没有回过神来,身体和大脑的反应都略微迟钝,面对着谌泓渟地询问,他也只能够茫然地点头。 李沛风在一旁解释道:医生已经给他注射过肾上腺素,还要留观一段时间。 谌泓渟看着李沛风时,捡回了平常理智体面的样子,他站起来,和李沛风道谢:太谢谢你了,多亏你及时送阿昀来医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李沛风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有我的错,而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多亏了有店员和路人帮忙。 不管怎么样,今天多亏了你,忙到现在肯定也累了,我叫我的助理送你回去。 第81章 李沛风原本要推脱,但是跟着谌泓渟来的钟聆已经走了过来,很恭敬地对李沛风说道:先生,请和我来吧。 李沛风一个半大少年,乍然被人这么恭敬地对待还有点手足无措,一旁李信昀开了口,说道:沛风,今天辛苦你了,而且这么晚了,就让钟助理送你回去吧。 最后李沛风还是接受了钟聆送他回去的建议,和钟聆一起离开了。 李沛风走了之后,便只剩了谌泓渟在他旁边,虽然用过肾上腺素之后李信昀的身体状况平稳下来,但是谌泓渟还是担心李信昀的身体,便帮李信昀办了住院,一定要让他住两天院。 将李信昀转入病房之后,谌泓渟坐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阿昀,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幸好,幸好 李信昀看着他,突然问道:我以前也对花生过敏吗? 谌泓渟握住他的手,对不起,都怪我忘记和你说这些事了,我以为我以为嘱咐好岚姨在做饭的时候避开就好了,却忘记了告诉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是获得一场劫后余生的幸存者那样,还充满了对灾难的恐惧。 都是我的错,谌泓渟将李信昀的手紧紧地我在胸口,李信昀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谌泓渟依旧还跳得十分急促的心脏和还发着抖的手掌,谌泓渟低头吻他的指节,唇上干燥的皮肤在李信昀的指关节上游移着,对不起,阿昀,以后,我一定再也不会让你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听着谌泓渟的话,李信昀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从他车祸醒来之后,他的饮食之中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花生相关的食物。但因为李信昀自小就对这样食物过敏,一直都是避而远之,所以即便是他的餐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常见的食物,他也向来都没有放在过心上。 或许是肾上腺素已经完全发挥效用,李信昀迟钝的大脑已经渐渐回笼,以一种几乎是诡异的清醒的状态在运行着。 他和容昀的样貌、年纪都如此相似,而且谌泓渟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制造李信昀的事故、杀害李信昀的凶手,甚至他们还有着一样致命的过敏原和过敏反应。 就像李沛风所说的那样,太有缘了,有缘到已经不像是自然的力量能够创造的异象了,有缘到已经不是命运这种词语足以解释的奇迹了。 他看着谌泓渟的发旋,忽然地觉得如冷水浇背。 他感到一股冷意从脊椎骨窜到后颈,几乎冷到了他的心脏里。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有缘的事情吗? 第45章 裂缝 注射过肾上腺素之后,李信昀的过敏反应已经缓解许多,但是谌泓渟怕出现意外,执意还要他多观察几天,让他继续在医院住着。 对于李信昀这一次的过敏反应,谌泓渟似乎是产生了十足的后遗症,若不是因为公司还有事情必须要他去处理,他大概恨不得寸步不离、每分每秒都陪在李信昀的身边,好像是怕一转眼李信昀就消失了一般。 李信昀住院的时候,岚姨便特地来给他送饭。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和李信昀相处得久了,岚姨和李信昀关系融洽,渐渐地对待李信昀便如同对待自己的晚辈一般,十分周到和关切。她带着饭菜来到医院的时候,看着李信昀躺在病床上,半是心疼半是责备地说:容先生你也太不小心了,还好这是没出事,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李信昀和她道歉:真对不起,岚姨,让你担心了。 岚姨无奈的说:我担心倒是其次,你是不知道,谌先生在家知道听到你出事的时候,着急得不得了,她一边把饭菜给李信昀摆在小桌上,一边说道,谌先生这人一贯冷静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谌先生那样慌张的样子,听到消息就急忙直接跑出门,连车都差点忘记开了,后来我追了出去,他样子太慌乱了,怕他开车出事,好说歹说才叫谌先生不要着急,叫他等钟助理来开车 李信昀想起来在急诊室见到谌泓渟的时候,那也是他从未在谌泓渟身上见到过的慌乱与急迫,丢弃了那些游刃有余的理智与冷静,那一刻的谌泓渟在李信昀面前终于不像一个精致的、完美的人偶,他泄露出一种仿佛脱离了轨道的失控感,像是真的无比惧怕,惧怕失去李信昀。 岚姨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身体总归是自己的,平时还是要注意一点 李信昀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粥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辅料,和热气腾腾的米粒混合在一起,看着煞是美味诱人,李信昀舀了一勺,看着勺子中的米粒,说:岚姨你好像做饭从来都没有用过花生和相关的东西,劳烦岚姨一直把我的事情记挂在心上。 岚姨笑了笑说:这哪里是我记挂着,是谌先生一开始就特意叮嘱过,容先生您花生过敏,让我做饭时候一定要注意,我才一直记着的。 李信昀的正要舀粥往嘴里送的手停了停。 李信昀想起来昨天谌泓渟自己也说过,关于过敏源的事情,他是叮嘱岚姨,让岚姨做饭的时候要注意一下。 却独独忘记叮嘱失忆的容昀本人,注意自己的过敏源。 第82章 这真的只是一种粗心大意吗?就如同容昀和他有一样的过敏源,真的是巧合吗? 从医院苏醒之后,由谌泓渟而开始的一段全然陌生的生活,成为一个名叫容昀的人,他的生活如同一个玻璃罩子,在这个玻璃罩子里,他拥有一切,拥有他从前不曾有过的爱情与亲情,甚至连生计都不必忧虑,如果他愿意忘却关于李信昀这个人的一切成为容昀,那么他的人生必定是圆满而完美的。 但一场过敏反应,却顷刻间令这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出现了一道裂缝,一道让人没有办法忽视的裂缝,李信昀却不敢靠近去看,这裂缝背后究竟是什么。 不合口味吗?大概是李信昀愣神的时间太久,岚姨问道。 李信昀回过神来,忙说:不,很好吃,多谢岚姨。 等李信昀吃完饭,岚姨将碗筷都刚收好,谌泓渟就已经来了,他应该是从某个正式的场合敢来的,还着一身西装革履,连头发也纹丝不乱,仿佛是一架精美的仪器,浑身每一寸都是丈量过的精致和规整。他进了病房,岚姨看见,便说道:谌先生这样早就下班了?容先生刚刚吃完,您吃过了吗? 谌泓渟将外套挂好,松了松领带,便泄出一点松懈来。他朝李信昀走过来,和岚姨说道:我中午吃得晚,还没饿,不用担心我,岚姨你今天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岚姨走后,谌泓渟坐到李信昀旁边,温柔地问他:阿昀,今天好些了吗? 其实早就没事了,医生不是也说可以出院了吗?李信昀说道。 谌泓渟说:多观察观察也不是坏事,反正现在花店你不打算去了,又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多歇歇吧。 李信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其实,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谌泓渟问。 我想好做什么了。李信昀说。 是吗?谌泓渟微微一愣,然后问他:你想要做什么?能和我说说吗?有我能帮忙的吗?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要做私家侦探。 李信昀话音一落,病房里霎时陷入了一阵沉默,谌泓渟看着李信昀,瞳孔微张,像是惊讶,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略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他像只是单纯地惊讶于李信昀这突如其来的决定。 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我可以试一试,可能我应该多尝试一下其他的事情。 谌泓渟微微皱了皱眉,说道:阿昀,你想清楚了吗?他像是担忧爱人的选择,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做私家侦探吗?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试图从他的神情之中辨别出来什么,可是出了惊讶与担忧这样正常的情绪,李信昀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谌泓渟的那双眼睛依旧是如一潭幽深的湖水,荡漾着就要满溢出来、淹没李信昀的爱意,仿佛可以容纳李信昀的一切任性。李信昀问:你不喜欢我选择这种工作吗? 不是,谌泓渟说,他眼神担忧,只是私家侦探毕竟是个处在灰色地带的工作,难免有时候会有些危险,而且要和许多人打交道,我有点担心。 李信昀却继续说:但是我觉得这个工作应该会很有趣,我想要试试。 谌泓渟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他低下头,像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赞同李信昀的选择,衡量李信昀这一决定的分量,李信昀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谌泓渟。 不知道过去多久,谌泓渟终于抬起头来,他握住了李信昀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臣服了爱人固执的决定一般,十分无奈地说:阿昀,如果你真的想做,那就放手去做吧。只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永远都在你身边。 他看起来无疑是一个无论李信昀做出什么决定,都一定会尊重和支持的完美爱人哪怕是李信昀的决定已经完全背离了容昀这个人的性格和生活背景。 爱上谌泓渟之后,李信昀就总是在想,他要做到多么不像容昀,谌泓渟才会察觉他的异常?如果他完全不像容昀了,谌泓渟还会爱他吗? 想要做私家侦探,这决然不是性格内向的、惧怕与人来往的容昀会选择的工作,可是谌泓渟还是这样充满包容,丝毫不为李信昀的决定觉得异样。 而且他分明从最开始就不像容昀,不像谌泓渟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容昀,自从在谌泓渟的那一句快爱上我吧中沉沦之后,他已经做了更多的不像容昀的事情。 可谌泓渟还是永远用这样深情的眼神看着他,用这样温柔的姿态对待他,不论李信昀做出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作出多少异想天开的决定。 为什么? 如果谌泓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爱容昀,他可能会对李信昀完全不同的灵魂毫无察觉吗? 谌泓渟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破绽,尤其是对李信昀,所以对如今的生活,李信昀有过想要逃离,又最终难以逃离,甚至不想要逃离,却唯独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如今的生活。 第83章 人只要相信了结果,所有线索都会成为证明这个结果的证据。 从医院里苏醒之后,李信昀先接收的信息是他叫容昀,他们有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年龄,甚至相似的名字,而容昀所拥有的一切都比李信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完美,但偏偏与李信昀的记忆完全不符合。容昀有爱人,有父母,有事业,一套明明白白地摆在李信昀面前真实的社会关系成为线索,来证明容昀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身边存在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应该拥有的一切。 李信昀先相信了容昀是真实存在的、和李信昀相似却不同的一个人,相信了是他因为某种玄妙奥秘的力量变成了容昀这一结果,而所有的线索都是为了这个结果而存在的佐证。 可如果这个结果本身就是不正确的呢?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他的神情依旧如常,望着李信昀的那双眼睛依旧那样热烈而缱绻,如烈火灼原,如春潮灌野,仿佛李信昀是他人生的唯一,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的真挚与深情。 李信昀便被这样的真挚与深情遮住了双眼,对许多的疑点都视而不见 爱使人盲目,被爱同样使人盲目。 第46章 缺口 李信昀出院之后,又约了李沛风再见一次面。 李信昀的侦探事务所那篇区域的拆迁公告已经正式下来了,因为有新的开发商接了手,便立刻决定要把这片区域原计划建商场和办公楼的项目正式推进,重新申请了审批手续。因为之前已经经历了一次开发商跑路的事情,因此这一住户们大部分都很配合,事情便推进得很是顺利。 因为李信昀在之后聊天的时候和李沛风提起来过,想要在和李沛风约时间再去到侦探事务所看一看,找一些能够证明李信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孪生兄弟的证据。鉴于已经快要拆迁,所以李信昀再去一次事务所查探的计划便必须提上日程了,因此才和李沛风见的面。 李沛风还是学生,最近刚收了寒假返校,因为是高中阶段,他的课业很紧,因此没有时间陪同李沛风一同前去李信昀的事务所那边,于是便说趁着午休的时候他出校把钥匙借给李信昀,让他自己过去看。 于是两个人约在李沛风学校外的一家餐馆见面。 李信昀特地在李沛风下课之前赶到了餐馆,点好了饭菜,等李沛风过来。 李沛风来的时候,看到李信昀点好的菜,说道:昀哥,怎么点这么多菜,你太客气了其实我都说了我可以回食堂去吃的。 就一点家常菜而已,李信昀说,我这么麻烦你,吃一餐饭算什么,别客气了,快坐下来吃吧。 李沛风坐下来之后,就从书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来,递给李信昀,说:这是我哥那个房子的钥匙,大的这把是开卷闸门的大锁的,小的这把是开里面的玻璃门的 谢谢。李信昀把钥匙接了过来。这串钥匙显然和李信昀以前的钥匙不一样了,大概是李信昀出事之后养母他们没办法打开他的门,便换了锁。李沛风实在是太单纯了,浑然不觉得这样轻易把钥匙交给别人有什么危险。李信昀甩了甩手里的钥匙,看着李沛风一无所觉的脸,无奈地说:你这孩子真是没有警戒心,怎么真就这么把钥匙给我了?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你不怕我把你哥房子里的东西都偷走啊? 听到李信昀的话,李沛风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头,说:我上次都已经看过了,我哥那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卖废品可能都不值几个钱吧。现在最值钱的就是那房子本身了,你也偷不走吧 说实在的,李信昀好歹也在外工作了那么多年,房子里的东西现在到了李沛风嘴里却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李信昀不由得升起来一股羞愧感来。干私家侦探这行,基本上是看老天爷脸面吃饭,一般都没有没有太固定的收入,有生意就有钱,没生意就没钱,李信昀日子过得其实紧得很,经常那破房子的房贷都差点还不上。所以李信昀在日常工作居家的时候,购置东西都是能省则省,确实也没添置过什么贵重物品最贵重的就是已经在事故里粉身碎骨的相机和如今下落不明的笔记本电脑。 不过看着李沛风不知所措的样子,李信昀失笑:逗你的,放心,我不会乱动东西的。等我过两天过去看看,看完马上就把钥匙还给你快吃饭吧,我记得你们学校午休时间很短? 啊,是等会儿还得上课呢。 吃饭的间隙,他们还遇到了李沛风熟识的女同学,看见李沛风便来和他打招呼。女同学看见李信昀,便问道:李沛风,和你哥一起吃饭吗? 不是,只是认识的一个熟人。李沛风解释道。 和那女同学同行的朋友掐了她一把,和李信昀笑道:那你们慢慢吃,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了,朋友拉着女同学背过身去,低声说道,你脑子坏了?怎么可能是李信昀他哥,之前不是有人说他哥出事故去世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女同学疑惑地说:他哥去世了?真的假的?可是我之前看到过他哥,跟他哥看起来真的好像,难道是我记错了?不能吧 第84章 肯定是你记错了 虽然她们声音压低了,但李信昀还是大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李沛风解释说:她们之前可能看到过我哥来看我,见您长得像,一时认错了。她们是我分班之前的同学,也不太知道我哥去世的事情。 虽然李信昀和李沛风的关系有点生疏,不过李沛风的学校李信昀确实是偶尔来过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养母工作抽不开身,拜托李信昀来给李沛风送生活费或资料费,大概那时候李沛风的同学可能见过他。 只是如今在这里的虽然仍是李信昀本人,却始终是不能够像从前一样了。李信昀勉力笑了笑,说:没事看来我跟你哥确实是长得很像。 他们很快吃完了饭,李信昀便和李沛风一起离开餐馆,他提议将李沛风送到校门口,李沛风没有拒绝,他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和李信昀说,但是又好像不太好意思开口。李信昀看李沛风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地问出了口:沛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 李沛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之前和我妈讲过了遇到您的事情,她也挺想见见您的,不知道昀个你愿不愿意和她见一面,自从我哥去世之后,她一直都有点郁郁寡欢的当然,如果您觉得麻烦的话,也不用在意。 李信昀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没关系,你帮我这么多忙,如果你哥真的是我的亲人,你们也同样是我的亲人,有机会的话,见一见也是好的。 谢谢昀哥。 他们很快走到了李沛风的学校门口,在李沛风进校门之前,李信昀李信昀又叫住了李沛风。 李沛风原本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转身疑惑地看着李信昀,等待着他提问。 但说完这句话,李信昀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神色充满了犹豫和纠结,李沛风感觉他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艰难到李沛风甚至觉得李信昀最后可能不会把那个问题说出口。 学校的预备铃响了起来,李沛风不得不走了,于是最后李沛风还是听见他问道:对不起,沛风,我想问你一个有点冒昧的问题你亲眼见到过你哥的尸体吗? 冒昧倒不至于,但是这个问题的确问得很奇怪,李沛风被问得愣了一下。 但是他的内心下意识地跟着李信昀的问题作出反应,思索起这个问题来,回想了一下听说李信昀出事之后前后的所有事情。 李沛风并没见过李信昀的尸体。 李沛风是未成年人,而且李信昀出事的那时候他还在学校上课,所以警方自然是通知他的母亲去认领哥哥李信昀的尸体的。而李沛风是在母亲已经将李信昀的尸体火化并带回骨灰之后,才知道李信昀已经去世的,这消息对他来说太过突然,甚至最开始的时候震惊感大于了伤心,他茫茫然地跟着母亲办完了李信昀的葬礼,返回到学校之后,老师特地找他去谈话,关心和宽慰他的时候,李沛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哥哥已经离开了,才以一种迟来的忧郁去回顾从得知李信昀出事之后的全部事情。 李沛风对李信昀事故的详细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李信昀遭人报复出了事故,发生了车祸,凶手也已经身亡,他们作为家属连怨恨都无处可去。李信昀的车在坠下道旁的护坡之后发生了爆炸,他的尸体也在车祸中被毁得面目全非,根本没有办法通过外形来判断身份。因为李信昀的尸体在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dna信息,李信昀又是被收养的,也不能通过测试家庭成员的dna来确认身份,所以警方是凭借事故的幸存者严夏的证词和车辆的登记信息确认的李信昀身份,通知了李信昀的养母来认领李信昀的尸体。尸体已经损毁到那种程度,养母当然也不能认出来,只能够相信警方的论断。 李沛风简短地陈述完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他看见李信昀闭了闭眼睛,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地问:所以,你和你的母亲,都没有亲自见到和确认过我你哥的尸体,是吗? 李沛风虽然很奇怪为什么李信昀会这样问,不过事实却是如李信昀所说,于是他点了点头。他原本想问一问李信昀为什么关心这个,正式开始上课的铃声又打响了,校门口已经几乎没有别的人,只有不远处还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朝着教学楼飞奔,李信昀声音微哑地和李沛风道歉:今天真的很抱歉,耽误你上课了,对不起,你赶快回去上课吧。 李沛风想起这节课是脾气最恐怖的化学老师的课,于是便也来不及关心李信昀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了,和李信昀匆匆道了别,转身跨过校门朝教室飞奔而去,他跑了没一会儿,想到李信昀,不由自主地又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看。 他看见李信昀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却仿佛像是不堪摧折的一棵枯瘦的树,在寒风之中瑟瑟地立着,看起来无比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即便入了春还依然冷着的风吹折。 第47章 线索 你昨天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吃早餐的时候,谌泓渟问李信昀。 听到谌泓渟突然的问话,李信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还在看。 第85章 李信昀昨天去和李沛风见面,和谌泓渟说的理由是为了他当私家侦探的计划去外面看看场地,想要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谌泓渟还说他名下有几套闲置的店面,如果李信昀愿意的话,可以拿给李信昀来开事务所。 别说看房子这只是李信昀的借口,就算李信昀是真的要租场地开事务所,也不可能接受谌泓渟的提议,所以李信昀拒绝了谌泓渟,说不想要一切都依靠谌泓渟。 谌泓渟又说:其实我可以陪你一起的。他见李信昀已经喝完碗里的粥,便把他的碗端过来,给他新盛了半碗,他对李信昀的食量已经熟稔于心。他盛好粥递给李信昀,说:阿昀,你可以多依靠我一些的我想要你多依靠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的语气神态都温柔至极仿佛不是说想要李信昀依靠他,而是他想要依靠李信昀。 李信昀张了张嘴,某些埋藏在心底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很勉强才说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有些事情我总得自己去做。 谌泓渟无奈,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道:我听伯父伯母说,昨天你还去看望了他们,怎么没有和我说一声,我应该陪你一起去的。 也不是特地去的,只是当时突然想了起来,就顺便去看看了,李信昀停顿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谌泓渟,然后问道,不过你和他们时常联系着吗? 谌泓渟的神情却一切如常,他笑道:虽然伯父还是不太喜欢我,但是伯母人很好,还是愿意和我聊天的。你总是遇到事情不想和他们说,他们担心你,就常来问我。 是吗?李信昀说,那辛苦你了工作这么忙,还要和他们周旋。 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不觉得辛苦。谌泓渟微笑说。 从前听见这样的话,李信昀只会觉得谌泓渟怀着一颗多么赤忱热烈的心,全心全意地为所爱的人付出一切;可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李信昀却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背升起来,令他胆寒无比。 可是,即便如此,脊背上升起凉意的时候,李信昀的心脏还是会忍不住为这样动人的话语心折。李信昀的灵魂仿佛被泾渭分明地劈成了两半,一半在试图用理性来剖析谌泓渟那些诚挚而热烈的眼神和话语背后是否隐藏有可怖的事物,另一半却难以自控的沉沦于谌泓渟的温柔与多情。 李信昀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谌泓渟的脸,明明充满了疑点的人是谌泓渟,可是心虚和害怕的人却变成了李信昀,再看谌泓渟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仿佛已经要维持不住平静的姿态。 从李沛风那里问了那个近乎诡异的问题,得到了李沛风的答案之后,李信昀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谬、他不敢去想的猜测,这猜测几乎要粉碎他如今一切的生活与思想。 但如果一切真的是自己甚至都不敢去想的那样,谌泓渟到底如何能够这样泰然自若、游刃有余地面对自己? 是的,李信昀还在设想如果。 李信昀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他恐惧于谌泓渟温柔的面具之下那可能存在的可怕的真相,更恐惧于哪怕是已经知道存在这么多的疑点,李信昀还是心里怀有某种侥幸他还在侥幸地想,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一切都没有证据,只是李信昀没有根据的揣测。 可是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呢? 李信昀从前偶尔有过这样的客户,他们并不是为自己而来,而是为好友或者亲人委托李信昀进行调查,只不过这种事情的结果往往都不怎么大快人心,因为大多数时候即便客户拿着李信昀搜集的证据,直接摆在好友或亲人面前,他们的亲友也不肯相信,执意要继续维持那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 李信昀没有想过,有一日按自己也会变成这样自欺欺人的人,不敢去看自己的生活潜藏着的某种惊人的真相,他不敢往从已经裂开的玻璃罩子往外看一眼,一旦去看了,他恐怕再也不能够像现在这样一切如常地坐在谌泓渟的面前。 李信昀从前觉得那些人可笑,可如今自己和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明明风沙已经近在眼前,却还固执地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好像不去看,风沙就不会淹没自己。 可是风沙迟早是要淹没他的。 吃完早饭之后,谌泓渟照常去了公司,而李信昀在他离开后也立刻出了门,直接带着李沛风给他的钥匙,打车去了自己从前的侦探事务所。 这一次站在事务所门前,李信昀比上一次还要近乡情怯。 第一次,谌泓渟在这里找到了逃离医院的他;第二次,他又在这里遇见了李沛风;而这一次,是李信昀一个人来到了这里。从苏醒以来,李信昀已经第三次站在了这里,一次比一次更加茫然,一次比一次更加不敢踏进这扇门。 但李信昀最终还是要踏进这扇门。 拿钥匙开了门,李信昀走进事务所,他在客厅站了好一会儿,想起他在这里,坐在那张办公桌后,接待过无数个或冷漠、或悲伤的客户;太累的时候连去卧室的几步路都懒得走,直接在沙发上对付着休息他想起来他在这里的无数个而真实的日子,却仿佛已经成了虚幻的景象,他已经毫无实感;而和谌泓渟在一起那些短暂而虚幻的时光,在他身体和记忆之中已经留下了无数鲜明而真实的印记。 第86章 李信昀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开始在房间里寻找。 李信昀找遍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的笔记本电脑,心中之前怀有的那点或许是他记错了,电脑他并没有放到办公桌上的期待也全然落空,这期待的落空,也就证明着,路从告诉李信昀的一切,并不只是无端的猜测,更证明着,即便李信昀之前还存在的侥幸,也即将全部落空了。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李信昀在卧室里坐了好一会儿,思绪仿佛陷入了一片沼泽,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往下沉,无止境地往下沉。 如果不是路从的电话打过来,李信昀不知道要这样痴坐多久。 李信昀最近还和路从联系着。虽然路从总是劝李信昀最好不要再掺和这件事情,但是李信昀之一要掺和,他也阻止不了,对于他自己来说,多个帮手也当然更好。路从还在跟踪严夏,比较他现在的突破口只有严夏了,但是他最近一不小心叫严夏发现了他在跟踪她,于是严夏一个报警电话把路从送到了派出所,路从又不方便透露自己在调查的事情,只能先认下了心怀不轨的跟踪狂这个名头,在派出所蹲了好几天,还是他联系了李信昀,李信昀才从去派出所担保把他解救出来的。 路从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李信昀撒了点不算谎的慌,说自己问了严夏当帮严夏调查的那个私家侦探的详细信息,应该有办法找到一些新的线索,让路从不要再跟踪严夏了,如果当初的事故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不希望他的朋友严夏再次牵涉进来。 路从在严夏身边调查那么久,也也没有什么收获,所以便暂时停止了对严夏的调查,等李信昀的消息。 你找到那私家侦探的电脑了吗?路从问李信昀。 李信昀说没有,路从便有些遗憾,说线索看来还是断了,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李信昀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不,我还可以再找找。 挂掉路从的电话之后,李信昀拿了一把椅子,取出放在柜子里的一个工具箱,起身去了厨房。 他拖着椅子,来到厨房的通风口,吧椅子放在了通风口下,然后站了上去,用工具箱里的螺丝刀拧开了通风口的百叶窗,然后手伸进通风口,摸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至少这个东西还在。 来找电脑的时候,李信昀虽然心中还怀有某种侥幸,但是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过了今天,他的侥幸大概已经无以为继了。 他一开始,就不是来找电脑的。 落日的光辉从通风口隐隐地落进来,将生锈的铁盒衬托出熠熠的光辉,李信昀按住一直在发抖的指尖,揭开了铁盒,铁盒盖子离开盒体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安静而狭小的空间里。 铁盒子里是一个硬盘。 因为被砸过几次办公室,他的相机和电脑也经常惨遭毒手,所以为了备份文件,李信昀特地准备过一个硬盘用来备份文件,每一次在把最后的资料交给客户之前,他都会特意备份一下文件以防万一,而且这种灰色的行当,遇上赖皮的客户也不再少数,他时常需要保留证据,硬盘备份的作用就在于此。因为他基本上不用厨房,所以就把硬盘专门藏在了厨房的通风口。 硬盘还在,说明拿走他的电脑的人,并没有发现李信昀的习惯,所以硬盘里的备份文件也大概率还在。 李信昀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但是心里却没有任何喜悦和兴奋。 他只感觉到,方才他心中落入沼泽的东西,已经落到了最深的地方,再也没有办法从泥沼之中挣脱出来了。 第48章 拼图 拿到硬盘之后,李信昀便直接去找了路从。 路从在家休息,他住的地方有点难找。他住在一条小巷子里,李信昀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些时候都没有走到尽头。他比李信昀这个从前的私家侦探还要住得鱼龙混杂,李信昀从进了小巷子开始,路过了好几个顶着非主流造型的青年用一路有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要不是青天白日的,李信昀感觉他们下一刻就要堵着自己要钱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路从的门牌号之后,李信昀站到门口敲门,不知道谁路从没听见还是怎么样,一时没有人来开。倒是路从对面的邻居先开了门,邻居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他从房门后探出半截身体来粗声粗气地问李信昀找谁。 虽说天气已经转暖,但到底还是初春,温度还是偏低,男人却穿着背心,露出了肩背和手臂上非常具有威慑力的肌肉。他顶着一臂膀的纹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惹的危险感,他目光戒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信昀。 李信昀说:我找路从,我是他的朋友。 那男人大掌一挥,说:搬走了,不在这儿。 李信昀狐疑地看了看路从发给自己的信息,地址确实是这里没错,他没有走错啊?他正要再问路从搬去哪里了的时候,路从的房门被打开了,搬走了的路从正从门口探出头来说道:容先生,你来了啊?然后对邻居说道:三哥,谢谢你啊,这位真是我的朋友 邻居哦了一声,便关上门回去了。 路从让开门口,容先生,请进来吧,又和李信昀道歉,对不起啊,刚刚上厕所呢,没听见敲门,出来才听见你们在说话。 第87章 不过你邻居刚刚怎么说你搬走了? 路从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做新闻调查的,总是容易得罪人,总得要小心点。其实我那邻居只是看着可怕,但人还是很好的,帮我挡过不少麻烦呢。他领着李信昀进了自己房间,然后又说,不好意思啊,屋里有点乱,我最近没有收拾。 路从这个有点乱实在是说得太客气了,李信昀从玄关走进来之后差点觉得没处下脚地上到处扔着报纸,沙发上堆着一堆皱巴巴的衣服,桌子上垒着一个又一个泡面盒子,空气里净是一股泡面的香精味。路从去开了窗户通气,才稍微好了一点。他开完窗之后又在沙发上的一堆衣服里翻了半天,从沙发垫子底下把笔记本电脑抽了出来,又把桌子上的泡面盒推了推,勉强收拾出来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放电脑。 你是不是说你找到了一个什么硬盘?路从问。 李信昀取出身上带着的硬盘走过去,路从把沙发上衣服往旁边推了推,给李信昀让出来一个坐的位置,不少衣服落在了地上去他也没有管,而是神情期待地看着李信昀手里的硬盘。李信昀走到他旁边坐下,说:这是帮严夏调查的私家侦探之前拿去寄存在朋友那里的硬盘,不知道会不会有线索。他随意找了个理由解释硬盘的来源。 路从没有深问,他像捧着炸弹一样把硬盘从李信昀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然后打开电脑把硬盘连接上。可能是因为硬盘里的文件加载了很久,路从和李信昀都几乎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文件打开。 文件终于打开了,一连串用日期和人名命名的文件一列排开。看着那些文件,李信昀哑声说:打开最新的那个文件夹。 路从依言打开,一瞬间大量照片的缩略图占满了整个屏幕。他从第一章 照片点开,一张张地往下翻。 文件夹里大部分照片都是杨庭和一个瘦弱的少女同行的照片。那少女便是杨庭的情人。如果不是杨庭对那少女的肢体接触已经太超过男女之间的正常接触,那少女的样子几乎说他们是父女关系都有人信。因为调查杨庭,李信昀捎带着也调查过那名少女,大概知道似乎家庭条件不好,很早离开学校,出来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了,似乎遇到杨庭之后就没有再工作。 李信昀做了私家侦探好几年,调查夫妻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荒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见过,但他也是头一次遇到牵涉到未成年的调查,因此心里犯了不少嘀咕,把照片交给严夏的时候还第一次越界地询问了客户打算怎么办。严夏说她会处理,李信昀便暂且放下,不过严夏拿走照片之后,转天李信昀就听说了事情被举报到了杨庭的公司并闹到了网上,李信昀倒是很佩服严夏这番魄力。后来便是杨庭被警方调查,严夏也得配合调查也抽不开身,连结结尾款都晚了好几天。 虽然杨庭身败名裂,但是最后还是从警方的调查里脱了身,因为那女孩早已经过了十四岁,很难在法律层面对杨庭进行有力的处罚。再之后的事情李信昀也不知道了因为严夏给他结尾款的时候他们就发生了车祸。 李信昀从那时候到遇到路从之前,都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一桩调查会牵扯到那么深的事情。 照片很多,路从一边往下翻一边仔细看,似乎并没有太特别的,但是知道看到某一张照片,路从翻照片的手突然不动了,李信昀的目光也跟着他的动作定在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似乎是一间包厢,照片上是四个男人。 这张照片上的内容李信昀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记得这张照片自己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拍的,那时候他刚刚开始跟踪杨庭。杨庭表面上看起来很正派,甚至连商务ktv那些场所都不去,李信昀跟了几天都没有什么发现。直到杨庭那天去了一家娱乐会所,李信昀感觉机会应该来了,买通了一个服务生用他的身份混了进去。 照片是用手表上的微型相机拍的,包厢里光线很暗,因此拍得不太清晰,只能大致辨认出五官的模样。因为当时包厢里只有几个男人,李信昀随便拍了一张,之后还特地在会所里蹲守了一会儿,结果并没有别的人再出入了,李信昀只能悻悻而归,甚至还为自己多支出了一笔买通服务生的钱而肉疼不已。而随意拍的那张照片因为不能作为杨庭出轨的证据,所以对他来说也毫无用处,只不过他也没有删除,习惯性地和全部都备份到了硬盘里。 照片上的四个男人,李信昀一眼能认出杨庭,但一时没有认出来旁边的其他人。不过路从眼尖,指着照片上看起来气质非常儒雅随和的男人说:这是林靖先,又指着这男人旁边给林靖先殷勤地点烟的一个矮个男人说,这是405案的主犯赵通,这个案子早就有风声了难怪,难怪,要是林靖先被人知道和赵通混在一起,事发之后无论如何也是会被调查的所以哪怕只是猜测私家侦探可能拍到了照片,也足够让他们警惕了不过这个男人是谁?路从看着照片上最后一个有点肥胖的男人说道。 作为这起恶性案件的重要案犯,赵通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几乎是扔到人群里就找不见了的那种,但是但是不知怎么的,却对李信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李信昀看着他的脸甚至游了神。路从为了看第四个人,往电脑面前凑了凑,碰到了李信昀的胳膊,李信昀才回过神来,然后听见路从自言自语:这个人感觉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88章 路从念经一样嘟囔了一会儿,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什么报纸上看到过他,让我找找然后他马上从沙发上饿狼扑食一样扑到地上,开始翻地上那些扔得到处都是的报纸,他一边翻一边又扔,一路翻到卧室门口,然后捡起一张报纸朝李信昀跑过来,指着其中一则新闻配图上的一个人问:你看看,那胖子是不是这个人? 李信昀看了看电脑,再看了看报纸上那一则tps春夏时装周惊艳开场的新闻的配图。 新闻配了几张模特走秀的图,中间还夹了两三张坐在主席台的几个主办方代表的照片,路从指着的胖子正坐在主席台的一个位置上,身前的摆着的名牌注明了他的身份:至美模特经纪公司总经理 秦志峰。 路从自己也再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照片,然后拍了拍报纸:我就说我见过这个人吧。不过这个至美模特经纪公司跟这起案子也有关系吗?之前从来没有在这桩案子里听说过这个人和这个公司。林靖先我没办法接触到,要不要从这个人入手试试看 李信昀觉得这个模特公司的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是却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说过。 于是他不由想了片刻,脑海里一时仍然没有什么头绪。他一边想着,目光一边便在报纸上的几张照片上游移,最后从路从的手指指着的那个叫秦志峰的男人的脸上移开,落到了秦志峰旁边的人身上。 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电光火石间,李信昀想起来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至美模特经纪公司的名字他会觉得熟悉了。 因为这家模特公司的实际持有人不是别人,正是傅闻。 第49章 游移 李信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见见傅闻。 自从那天找到硬盘里的那张照片,知道那张照片里的最后一个人是傅闻公司的总经理之后,李信昀愈加觉得混乱了。自从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故并非是出自于一场简单的报复之后,李信昀便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他的思维完全无法理解的谜题之中,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成为容昀以来,他身边一切的人与事都与这桩案件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杨庭、严夏、林靖先、谌泓渟、傅闻多到让人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地想,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认识傅闻以来,李信昀都只觉得他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虽然不学无术了一些,不过好在人还是算单纯真诚,并没有什么特别糟糕的嗜好,李信昀和他相处了也不少时日,朋友也还是算得上。 可是,傅闻也身在其中吗? 如果傅闻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姜杏雨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李信昀并不知道姜杏雨和傅闻如今的关系具体进度,虽然他觉得姜杏雨和傅闻并不合适,不过感情毕竟是旁人不能够插手的事情,所以李信昀没有过多询问。 李信昀打电话和傅闻说想见见面的时候,傅闻说他在公司,于是李信昀便去了傅闻的公司。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傅闻的秘书便直接领了李信昀去傅闻的办公室。 到傅闻的办公室的时候,刚好撞上一个中年男人出门来,因为人太胖,先出门来的是他巨大的肚腩,秘书看见,急忙叫道:秦总好。 从傅闻办公室出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信昀在照片上看见过的秦志峰,他似乎比那张照片上还更胖了些,西装的扣子都仿佛要被崩开来。看见秘书,点了点头,用肥腻的手拍了拍秘书的肩膀,语气亲昵地叫了秘书的昵称:找傅总啊? 秘书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把秦志峰的手从肩膀上移开,我带傅总的客人来的。 秦志峰的目光便落在李信昀身上,看见李信昀,他微微皱眉,打量了一番:这位是 秘书说:是傅总的朋友。 秦志峰恍然大悟一般:难怪看着眼熟呢。 阿昀来了吗?傅闻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秦总,那我先带容先生去见傅总了。秘书接着傅闻发声,摆脱了秦志峰,带着李信昀往傅闻的办公室走。 李信昀进到办公室,就看见傅闻在和一个员工说话,看见李信昀挥了挥手,说:等等啊,我把这个文件签了来。 傅闻签完字,秘书和员工一起离开了,办公室便只剩下傅闻和李信昀了,傅闻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最近我不是闲着么,在家里没什么事情。 李信昀不再经营花店的事情后来也和傅闻说过,所以对李信昀的理由傅闻没有什么怀疑,但是听了之后却叹了口气,你怎么偏偏今天想起来找我了,哎,今天我得坐一会儿班,有好多字要签呢,傅闻遗憾地说,而且今天我老妈生日,我还得回本家去晚饭,没时间陪你玩啊。 没事,反正我也是随便出来走走,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对了,李信昀状似不经意地问,刚刚从你办公室出去那人是谁啊? 哪个啊?傅闻疑惑。 有点胖的那个。 第89章 哦,那胖子啊,怎么想起来问他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李信昀借口道。 你见过他?那可能是什么新闻上见过吧那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哎,别提了,愁着呢。傅闻不耐烦地说。 李信昀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最近公司有女员工举报他性骚扰,只是性骚扰这事儿实在是很难找明确的证据,而且他是林伯父介绍给过来的职业经理人,直接开除了我还不好交代,我家老头子得第一个收拾我。 林伯父? 啊,就是谌泓渟他爸,我嘛,就不是经营公司那块料,不得找职业经理人吗?当时林伯父知道了,就说给我介绍一个,就介绍了他。本来我看人长得太丑了不想要的,你说咱这模特公司,里头个个都盘正条顺的,弄这么难看的总经理像什么样子不过我们两家毕竟有生意往来,而且当时我家给林伯父牵线一单生意,他说表示感谢所以给我介绍的,他都这样说了,拒绝了面子上不好看,就只好我受这个委屈了,傅闻愤愤不平地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谌泓渟呢,早知道谌泓渟和他爸这么不对付,我家老头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要这人,虽然我后来另外找了个副总经理来管事情,但是他总归是占了个总经理的名头不过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他的事情来了? 就是看见了随口问问。原来秦志峰是林靖先介绍来当职业经理人的本来就和林靖先有关联,难怪会出现在那张照片上。 傅闻看起来似乎完全不知道林靖先背后可能存在的隐秘,李信昀看着傅闻还纠结的神情,难以分辨出来他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一无所知。过了一会儿,李信昀又突然想起傅闻最后说的那个也,难道还有人知道秦志峰可能存在问题?他忙问道:还有谁问你这个秦志峰的事情吗?" 杏雨啊,傅闻说,前段时间她也突然问我公司的事情不过我对公司的事情都不太了解 姜杏雨 李信昀猛然想起来,姜杏雨被调到市局来就是因为405案缺人手李信昀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傅闻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声,大惊失色,完了,杏雨问我公司的事情,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务正业了啊?她不会是嫌弃我没有上进心吧?我是不是该好好当一下总裁,做点事业出来? 李信昀的思绪被傅闻一下子打断,还没来得及接上,又有员工敲了办公室门,来找傅闻签字。 于是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 傅闻签完字之后,又接了电话,似乎是家里人打来的,催他快点回去。于是傅闻便准备离开公司,提出载李信昀回去,李信昀说不用了,他还有点事情要去办。 去哪儿?我也可以送你嘛,今天你来找我都没有时间陪你玩,至少得送送你吧。 李信昀看着傅闻,犹豫片刻,然后说道:好。 傅闻领着李信昀到了自己车上,然后问李信昀要去哪里,等李信昀说完地址,傅闻狐疑地问:永光鉴定中心?你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不去那儿,李信昀看着傅闻,他的神情之中除了单纯的疑问似乎并无其他了,他们楼上有个店铺要出租,我过去看看我最近不是找地方开事务所吗? 哦傅闻不疑有他,要我陪你一起吗? 李信昀拒绝了他,说:"不用了,你送我过去就好了,你母亲不是生日么?你早些回家吧。 原本傅闻还是不肯,不过路上傅闻家里又打了电话来催他,傅闻只好把李信昀送到永光鉴定中心就先一步走了。等看着傅闻的车开远了之后,李信昀才仰头看了看面前永光鉴定中心的招牌。 他在永光鉴定中心的门口站了许久都没有进去,直到门口的保安用一种非常怀疑的眼神看他了,李信昀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脚走进了永光鉴定中心。 他走到前台,说道:你好,我是昨天打电话预约过的容昀。 很快,有工作人员前来接待李信昀。工作人员确定了李信昀的身份之后,和他介绍了一下鉴定中心的信息和项目,然后把桌上的介绍单推到他的面前,继续问他:先生,请问您需要加急吗?如果您着急的话,支付加急费用,我们最快可以三天之内就给您鉴定结果。 李信昀看着面前的介绍单,介绍单上底下陈列着各项司法鉴定的收费细则,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研究上面的收费细则进行慎重的考虑一般。工作人员也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 李信昀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谌泓渟发来了消息,询问李信昀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李信昀低头回了一句很快回去。回完信息,他的目光从介绍单上移开,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加急。 李信昀从鉴定中心离开,回到家中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谌泓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文件,李信昀踏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抬起头,微笑道:阿昀回来了啊。 第90章 暖色调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笼罩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精致的脸庞上,使他看起来如同一座美丽的雕像,仿佛不论李信昀走得多远,他都会永远都会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李信昀的归来。 吃过饭了吗?谌泓渟走上前来问他。 他不问李信昀明明说了很快回来却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也不问李信昀去做了什么。 李信昀摇了摇头,还没有。 谌泓渟便叫岚姨去热了饭,等待岚姨热好晚饭的间隙,谌泓渟问李信昀,阿昀最近很累吧?一直忙新的工作的事情。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他的神情温柔而怜惜,像是真的只是单纯地关心李信昀是否辛苦。 这些日子里,李信昀借口这准备新工作的相关事宜时常早出晚归,他去了自己的旧居寻找线索,和路从见面,甚至还去见傅闻谌泓渟却仿佛全盘信赖李信昀一般,只要李信昀不多说,他便从不多问,像是无比地尊重和体贴李信昀的一切行为与选择。 谌泓渟仍旧是风平浪静的,他还是一个非常体贴、无比深情、近乎神圣的爱人,而李信昀的心中早已经了惊涛骇浪,可这些惊涛骇浪也全部都只能埋藏在海面之下。 有个合作伙伴开了个温泉山庄,邀请我去那边谈工作,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有多陪陪你,我们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出去走走玩玩了,刚好有这个机会,你和我一起去吧,阿昀,你最近看起来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揽着李信昀,吻了吻他的额头,好吗? 他的声音与他的吻都轻而柔,如同一场美丽却虚幻的梦境,而李信昀却不知道这梦他还可以做多久。 李信昀声音很轻地应答:好。 第50章 异梦 李信昀昏昏沉沉从车上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要到晚上了。 醒来看着车窗外飞驰的风景,李信昀有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直到身侧的谌泓渟倾身理了理他睡得无比凌乱的头发,李信昀才发现自己正靠在谌泓渟的肩膀上。谌泓渟见他醒了,问道:醒了? 李信昀于是想了起来,原来自己是在去往温泉山庄的路上。 其实那天答应了谌泓渟邀请他去一起去温泉山庄的提议之后,李信昀就后悔了。 他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和谌泓渟继续这样相处,还能不能够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最近李信昀总是早早出门,很晚回家,他偶尔去见路从问问他调查的进度,偶尔去花店看看晓叶,甚至没有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唯独不想回到那栋别墅之中,尽管谌泓渟因为工作白天并不在家中,李信昀还是不想留在那里,因为那里仿佛每一个地方都存在着谌泓渟的影子,让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更让他觉得害怕。 他害怕自己沉沦在谌泓渟的影子里。 但是李信昀的那一句好早已经说出了。 他们是三天后启程去的温泉山庄。去温泉山庄是钟聆先来接的李信昀,在去的公司接谌泓渟,李信昀上车之后就靠在后座开始睡觉,他最开始只是想装睡,想避开等谌泓渟上车之后的交谈,但是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连什么时候上了车都不知道。 还困吗?谌泓渟问道,还有一会儿才到,你可以再眯一会儿。 李信昀的头从谌泓渟肩上离开,支起身体来,低声说:不困了。 谌泓渟的眼神依旧温柔多情,令人情不自禁都沉溺其间,几乎要忘却掉那些已经在李信昀的生活里掀起波澜来的风浪。看着谌泓渟依旧如常的神情,李信昀想,这张温柔的脸背后到底会是什么? 李信昀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更不敢知道。 到了温泉山庄之后,有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去房间放下行李,然后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温泉山庄的特色和服务。 没一会儿,钟聆来和谌泓渟说陈总到了。谌泓渟便叫李信昀可以先去泡会儿温泉放松一下,他先去和陈总打给招呼。 和谌泓渟分开之后,李信昀便被工作人员领着去了温泉。 温泉山庄有点半私人性质,是会员制的,并不公开对外经营,所以没有什么其他客人,工作人员领着李信昀去到温泉的时候,竟然只有李信昀一个人,工作人员和李信昀说明了注意事项,又询问李信昀是否需要按摩等服务,李信昀拒绝之后,工作人员便先行离开,不再打扰他了,只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铃。 李信昀坐在一池温热的水之中,靠着身后的岩壁闭目养神,温泉的热气让人有些昏昏然。不知道过了多久,连身后有人走过来他都不知道。知道温泉里响起有人踏入的水声,一双熟悉的手温柔的抚上他的脸,轻柔的声音在水汽之中仿佛虚幻:阿昀,困的话回房睡吧,不要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李信昀睁开眼睛便看见谌泓渟。他已经换上浴袍,下了水之后已经尽数湿淋淋地贴在身体上,微湿的发梢服帖地附在颊边脖颈。在氤氲的雾气之中,他的脸显出一种近乎是妖异的美丽来,如同是传说和话本之中只会出现在山间林中的精怪,就算你知道他透着异常的古怪和危险,也依然仍不住沉沦其中。 阿昀? 或许是温泉睡氤氲的热度与水汽令人感官变得迟钝,李信昀只愣愣看着谌泓渟好一会儿,谌泓渟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在车上睡了很久,李信昀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困意,我没有睡着,只是闭了会儿眼睛。 第91章 谌泓渟便在他旁边坐下,行动间涌动的水波荡漾着推到李信昀的身侧,仿佛是拥抱一般。谌泓渟捉住他放在水下的手,李信昀在温泉泡了一会儿,已经有些乏力。便由着谌泓渟将自己的手拎出水面,谌泓渟用被水汽蒸得湿软的唇吻着他的手背,温声说道:等我和陈总的工作谈完,我们可以在这里多休息几天。 迷蒙的雾气里,谌泓渟的眼眸也如弥漫着雾气一般,有些让人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绪,阿昀,你最近真的太累了,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总是要养好精神才行的,这里很适合你放松和休息。" 谌泓渟说这句话的一瞬间,李信昀甚至觉得他已经知晓了自己这些天做的一切,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又怎么会还毫无反应,怎么还能够做这样一个温柔体贴、完美无瑕的爱人?所以谌泓渟看起来仿佛只如纯粹地担心因为突然要开始新事业而疲惫不堪的恋人一般,体察着恋人一切的辛苦与劳累。 谌泓渟依旧在吻着李信昀的手,渐渐地,这亲吻似乎变了味道。 谌泓渟的吻从手背游移到了指尖,他的牙齿和舌尖在指腹如幼兽一般啃噬与舐舔,依旧是无比轻柔的,但是这轻柔之中却满含着一种近乎煽情的意味,指尖上的吻渐渐停了,谌泓渟的气息靠近了李信昀的耳侧,那双唇含住李信昀的耳垂,李信昀微微缩了缩肩膀之后,便又巡游到李信昀的唇畔,吻上他的唇,水雾将谌泓渟的声音也染上了粘稠的湿意,侵入李信昀的每一寸毛孔:阿昀。 或许是因为过于温热的水与雾气麻痹了李信昀的大脑,他的大脑不能够清晰地下达拒绝的指令,任由谌泓渟的吻渐渐深入。 李信昀和谌泓渟其实有些日子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自从知道了自己事故可能存在隐情之后,李信昀总是在刻意避开谌泓渟,而谌泓渟这段时间似乎也格外忙碌,他们之间只剩下那些不含情欲的亲昵。 阿昀谌泓渟湿淋淋的手从李信昀浴袍松散的襟口探入,他的掌心很热,让人分不清楚究竟是他皮肤本身的温度,还是温泉的热水所浸染的热度,与李信昀同样高热的皮肤融为一体,太相近的温度,已经让人无法分清彼此,仿佛他的手已经成为了李信昀的身体的一部分。 热气将谌泓渟身上淡淡的香气蒸发得无孔不入,他的手如一尾鱼,游到李信昀的后背,揽住李信昀的腰,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嵌入了怀中,他的声音萦绕在李信昀的唇边耳畔,用气息、躯体、声音构成了牢笼一般,让李信昀无所遁形:好吗? 暧昧的暗示如同引信,像是要在在热水之中点起来铺天盖地的火光。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的脸,距离太近,即便是隔着着缥缈的雾气,也能够清晰地纳入眼底。 这轻飘飘的水雾、烧得人神志不清的热气、温柔到极点的抚摸,让一切都看起来像是一场带着缠绵暧昧的荒唐春梦。 李信昀不知道谌泓渟眼中几乎要将人溺死的柔情蜜意是真是假。 但是这一刻,欲望是真的。 于是在谌泓渟的舌尖探入李信昀的齿关时,李信昀的舌尖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谌泓渟俯身将他按在身下亲吻,有那么一刻李信昀几乎整个人都要落入水中了,水流自发梢蔓延上来,李信昀几乎以为自己将要溺亡了,然后谌泓渟揽紧了李信昀的腰,将他从水中抱起来,如神祗一般,救援他脱离溺亡的境地。他又嵌入自己的怀中,他吻李信昀的脸颊、脖颈、锁骨、胸腹如同神祗巡视自己的领地,训诫自己的臣民。 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温热的水波与雾气淹没了李信昀所有的理智和思绪,最后一刻的时候,李信昀伏在谌泓渟的肩膀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咬住了谌泓渟的肩膀,几乎咬除了血丝来。牙齿嵌入皮肤带来的疼痛令谌泓渟的身体微微一抖,可痛的明明是谌泓渟,李信昀却落下泪来。 他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到谌泓渟的肩上,落入温热的水中,化作眼前模糊不清的雾气,仿佛是要将李信昀困住的迷障。 李信昀做了一个略长的、混乱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花店之中,很像是他从医院醒来之前做过的梦,也很像以前他发烧的时候做过的那个梦,只不过他这一次不是满心焦躁、无可奈何的旁观者。他站在花店的桌旁,看着桌上花瓶里的橙花发呆,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像是在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直到花店门口的风铃一响,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谌泓渟的身影,他便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谌泓渟朝他走近,俯身拥著他,轻声唤他的名字:阿昀。 而自己反手回以拥抱的时候,谌泓渟却突然消失了,花店也和他一起消失了,他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之中,这梦境如一部劣质的电影,毫无预兆地转了场。李信昀还茫然之际,他的脚下猛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他下意识地后退,但是突然他的身后伸来一双手,猛地在他后背上一推,李信昀脚下猛地一空,往裂口处坠倒。 谌泓渟他下意识地叫谌泓渟的名字,而往下坠落的那一刻,他却看见谌泓渟就站在裂口边上,他伸着一双手,像是想要拉住李信昀,可是李信昀却分明知道,就是那双手将他推落的。他将李信昀推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温柔,眸中的光彩依旧那样的真挚。 第92章 李信昀从急速失重的下落感之中猛然醒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谌泓渟已经回到了客房,谌泓渟侧躺着揽着李信昀的腰。夜似乎已经很深了,世界静得只剩下了他和谌泓渟的呼吸声。房间里留了一展光线温柔而晦暗的小夜灯,身旁的谌泓渟呼吸有些不平稳,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不好的梦。 谌泓渟会做和他一样的梦吗?李信昀看着他,伸出手去,悬在他的眉间,像是要抚平他的眉头,却最终没有落下。 第51章 将醒 李信昀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谌泓渟不在。 李信昀不太知道是什么时候,只看见已经有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之间的缝隙照了进来,他浑身酸痛,几乎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于是他便思绪空空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意识稍微回笼之后,他才扶着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他看了一眼对面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他好像睡得有点太久了。 李信昀做了一夜的凌乱的梦,那些梦仿佛是林中的怪兽,追逐得李信昀无处安身,无路可逃。因此即便睡得如此之久,他依旧觉得很是疲倦。那种疲倦并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疲倦,更加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一种疲倦,从心底的某个角落冒出来,如病毒一般占领他每一个细胞,甚至有一瞬间,李信昀希望一切都不存在,不管是他的过去,还是现在,甚至未来,他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没有谌泓渟,也没有那些他逃避不开的秘密。 但是墙上挂钟的秒针还在一格一格地移动着。 他正要下床的时候,房门打开了来,谌泓渟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沿的李信昀,说道:起来了?饿了吗?他走过到李信昀面前,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披在李信昀肩上,微笑着说,我叫人送餐来。 不知道是不是睡过了头,李信昀甚至并没有太感觉到饿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等一会儿还要和陈总谈工作,很快就结束了。等工作结束,我们可以再这里多休息几天。 这是来的路上谌泓渟已经提过的计划,李信昀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应道:好。 不过,因为傅闻的一通电话,谌泓渟这一计划很快被迫中断了。 他们在温泉山庄的第二天,谌泓渟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休了假,和李信昀觉得一起在温泉山庄度过假期。他和温泉山庄的工作人员咨询了附近的景点,预备先载李信昀到附近去转一转。 傅闻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谌泓渟和李信昀在一起吃饭。谌泓渟饭吃了一半,手机响了起来,他并没有避开李信昀,而是直接接了起来,他和电话对面简短地交流了几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挂了电话之后,看着李信昀,神情犹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难以开口。 傅闻怎么了?李信昀主动问道,在谌泓渟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察觉到电话是傅闻打来的。 问谌泓渟的时候,李信昀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路从发来的信息。路从的信息很简短,只写了一句话,李信昀甚至不用解开手机,只从预览就能够看清楚路从发来的信息的内容:秦志峰被捕了。 而坐在李信昀对面的谌泓渟继续说:傅闻的公司最近出了点事情 李信昀手里的手机仿佛因为这条信息而变得滚烫起来,烧灼着李信昀的手心。而谌泓渟神情充满歉意和遗憾,抱歉,阿昀,我们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于是他们的温泉之旅便非常仓促地结束了。 他们收拾好行李,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路。在车上谌泓渟又打了几个电话,约莫是联系什么知晓内情的人,他问的是一些傅闻公司目前的状况。而李信昀的手机上,路从也在不断发来消息,给李信昀说他了解的内情。 路从的消息并不详细,他只大概知道,警方似乎盯着秦志峰有段时间了,因为想要查得更深一点,他们一直没有打草惊蛇。但是昨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秦志峰突然将自己的存款大量转往海外,并且借口要出差去国外谈一桩紧急的生意,叫秘书定了最快出国的机票。为了防止秦志峰潜逃,警方不得不打乱计划,立即冻结了秦志峰的账户,在秦志峰上飞机前赶到机场将他抓捕归案。 对路从发来的消息,李信昀看得不甚认真,但他隐约感觉到,秦志峰的被捕,打乱的不仅仅只有警方的计划,更是自己的生活恐怕这即便是勉强维持的平静,也快要消弭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恍然。 车辆在路面上飞驰,离身后的温泉山庄越来越远,仿佛是为了呼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天气也变得阴沉沉的。温泉山庄地势高,回首望去周身都笼罩着雾气,充满了一种神秘和虚幻的感觉,仿佛是并不真实存在的梦境之地,离温泉山庄越远,就必定要踏入那些李信昀有意逃避的现实。 从昨天到今天,仿佛李信昀迟钝的大脑都未曾从那些充满热度的水波和雾气之中清醒,他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猜测。温泉山庄仿佛是一个太过惑人的梦境,置身其中的时候,李信昀什么都可以不去想。分明他也知道,不论他怎么逃避,该来的始终会来,却还是忍不住沉沦与这短暂虚幻的梦境里。 第93章 李信昀惊觉,自己做错太多了。他应该要么一开始就对路从的那些话视若无睹,如未听未闻;要么就应该心中稍有疑虑就和谌泓渟当机立断,才能足够清醒。但他既心有疑虑,又不敢真的毅然决然地逃离谌泓渟的身边。 他总是这样,想要装聋作哑,又总是装聋作哑得不够彻底。 阿昀?谌泓渟叫了他一声,李信昀从那些纷乱烦杂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谌泓渟的神色有些忧虑,他看着李信昀,握住李信昀的手,歉疚地说:对不起,原本说好陪你在山庄休息的。 李信昀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他低头看着谌泓渟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扣在李信昀手指间,动作温柔而小心,仿佛李信昀是易碎的瓷器,可是那双手本身却充满了一种力量感,即便这样轻地握着李信昀,却仍然让人觉得仿佛无法逃离。 李信昀状若无意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问:傅闻还好吗? 谌泓渟的手微微握了握,仿佛李信昀的手还在他的手中一般,具体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好像是他的那个总经理牵涉到了什么案件里。 会牵扯到傅闻吗? 谌泓渟说:要看之后的调查情况别太担心,我会去看看具体情况的,而且他家里也不会坐视不管。 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了,黑云层层地压下来,仿佛是山雨欲来。 好像要下雨了。开车的钟聆说。 谌泓渟侧头看着车窗外阴沉沉的天色,跟钟聆说:钟助理,你先送我去公司,然后送阿昀回家,然后你就下班吧,其他的事情我会让陈秘书来处理的。 李信昀本来想要不要去傅闻处看看,一则他虽然拿不准傅闻在秦志峰的事情里牵扯了多少,但这些时日以来,他们终究也算是朋友;二则他想要去傅闻那里探一探秦志峰这件案子的根底,想知道这秦志峰与自己那桩事故有无关联。 但是现在傅闻那边一团乱,谌泓渟说最好等过些时候再去,他说得很真诚,李信昀没有坚持。 谌泓渟下车之前,嘱咐钟聆:钟助理,麻烦你送阿昀回家去。 临走之前,谌泓渟吻了吻李信昀的唇钟聆还在驾驶位上坐着,谌泓渟其实很少在别的人面前做出这样过分亲昵的动作,最多也只是吻一吻李信昀的额头或是脸颊,甚至这吻亦不是蜻蜓点水和浅尝辄止,他的唇在李信昀唇上辗转流连,仿佛是告别,仿佛是不舍,一吻完毕,他望着李信昀,眸光幽深,某种的那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要溢了出来,他的手落在李信昀耳侧,指尖微微拂过他的发梢,略过他的脖颈,像是要拥抱他一般,但最终什么也没有,他最后说道:不要担心,阿昀,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像是在说傅闻的事情,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谌泓渟走之后,钟聆便送李信昀回家,对于方才谌泓渟与李信昀的亲密,钟聆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几乎当自己这个人不存在。启程送李信昀回去的时候,他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李信昀,他似乎在发呆,视线没有焦点,几乎是有点木然地望着前方。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李信昀接通了电话,电话对面传来工作人员礼貌得近乎机械的声音:容先生您好,你日前送来的几份样本经过检测已经有了结果,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请问您是亲自来取还是采用邮寄的方式? 李信昀的心脏有一刻像是停跳了一般,他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没有发出声来,好一会儿都没有作答,以致于工作人员又耐心地询问了一遍,李信昀回答道:我一会儿就可以来取。 前方的钟聆闻言从后视镜望了他一眼。 挂掉电话之后,李信昀又愣了好一会儿,钟聆听他刚才接电话说的话,问道:容先生,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信昀攥紧了手心,声音微哑地说道:钟助理,我先不回去了,劳烦你送我去个地方。 第52章 毕露 这种时节,怎么下这样大的雨杜双慈看着窗外的雨念叨着,她顶着风雨把窗户关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视野已经一片模糊,城市所有的景物都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之中,雨滴敲击着玻璃,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杂乱之中又含着某种规律。 杜双慈站在窗前听着,听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这规律似乎被打破了,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之中夹着一道尖利的响声,杜双慈疑惑地回头,看着在阳台上正收了衣服进门来的容振问:有人按门铃吗? 离门口更近的容振看了看门:好像是。 杜双慈走过去,这种天气谁会来啊?她走到门口,在猫眼处看了一眼,看清门外的人的时候,杜双慈内心一震。 怎么了?是谁?她身后的容振问。 杜双慈回过头来,神情有些不安和忧虑,是小昀。她说。 容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快开门吧。然后他转身进了卧室去放衣物。杜双慈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门,看清楚李信昀,她一时怔住。 第94章 方才在猫眼里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打开门后看见李信昀,她才看清楚李信昀的样子。李信昀看起来太狼狈了,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水迹顺着衣物流到脚下,蔓延到门前的脚垫里,他几乎不像是淋了雨,而是方才从水里爬上岸的水鬼一般。他把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紧紧地抱在胸前,看见杜双慈,他望向她的眼睛,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般,沉郁而痛苦地望向她。 小昀,你杜双慈心里一惊,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心中生出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只是看着一身狼狈的李信昀,她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将李信昀急忙拉进屋子里,这么大的雨,来怎么不打伞? 李信昀如同木偶一般,任由杜双慈将自己拽进去,进了门之后,容振也从卧室出来,看见李信昀的样子也吃了一惊:这怎么回事? 杜双慈回头说:快去拿个毛巾来给孩子擦一擦,找你的衣服给他换一换她的神情关切而慈爱,充满了担忧。李信昀却神情木然地抱紧了手中的文件袋,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地说:我有事情和你们说。 容振去拿了一张条宽大的浴巾出来,杜双慈接了过来想要给李信昀擦一下身上的水,说道:有什么事情也得把身上擦干了啊,不然感冒了怎么办 李信昀退了一步,避开了杜双慈的动作,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小昀,杜双慈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给你们看一样东西。李信昀置若罔闻,他躬身将手上已经被打湿的文件放在桌上。文件袋的表面已经完全被洇湿,袋子上面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但是即便如此,明亮的灯光下,文件袋上的名字还是清晰可见:永光鉴定中心。 杜双慈手中还拿着毛巾,看着摆着桌面上的文件袋,她的手抖了抖,心中的不安有如有了实感一般,拽紧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是有些结结巴巴地问李信昀:这是什么? 我觉得二位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李信昀俯下身,然后打开已经被雨水濡湿的文件袋的封口,他从里面取出几张a4大小的、钉在一起的纸张。因为有文件袋保护的缘故,纸张尚且还是干燥的。李信昀翻到了最后一页,手上未干的水迹沾到纸面上,迅速将纸张上的铅字晕染开来,杜双慈和容振的视线睡着他的动作落最后一页纸张上。 依据dna检测结果,所提供父系样本与母系样本可以排除是所提供子女样本亲生父系和亲生母系的可能 杜双慈肉眼可见的脸色一白,她和容振迅速的对视一眼,强自镇定地笑着说:小昀,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信昀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们,他张了几次嘴,似乎是难以启齿一般,最后他还是声音嘶哑地开了口:我真的是容昀吗?或者说你们真的有容昀这样一个儿子吗? 一刹那间,房间里静得出奇,似乎只剩下玻璃窗所无法隔绝的雨声,连呼吸也已经被屏住。 杜双慈和容振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了震惊与慌乱。杜双慈讪讪叫道:小昀其实这个我们可以解释的然后容振抓住了李信昀的手臂,说道:算了,双慈,既然他已经做到这样了,恐怕是已经遮掩不过去了。他看着李信昀,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 他们在桌旁相对而坐,那份白纸黑字的报告依旧摆在桌面上,看起来无比刺眼。 是你上一次来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起疑心了,所以你上一次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探望我们,杜双慈轻声问,而是为了拿到去检测的样本? 李信昀没有回答,但答案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之前李信昀来了一次,来探望容振与杜双慈,借着帮他们按摩肩膀的机会,李信昀拿到了他们的毛发样本。 李信昀从前其实并不常常来容振和杜双慈的家中探望他们,这世上最熟悉孩子的自然是父母,他惧怕容振与杜双慈发现这具躯体的灵魂已经被更换,更无法和他们成为世界上最寻常的儿子与父母,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寻常的子女与父母应当是什么样子可是谁能料到,他们根本也不是这世上最寻常的子女与父母。 多么荒唐可笑。 这种近乎荒诞的欺骗与隐瞒,李信昀或许应该异常激烈地和他们争吵,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李信昀却觉得无比疲惫,他甚至连一句质问的没有力气都没有,三个人只是静静地互相望着。李信昀坐在坐在容昀和杜双慈的对面,手里抓着披在身上的毛巾,那是杜双慈披在他的身上的。他身上的水迹很快就将毛巾浸的湿润,只带来更冷的感觉,冷意仿佛从皮肤侵入了骨髓,他似乎连骨头都在发抖,可他看起来却只是僵直地坐着,看起来无比冷静地在等待着容振与杜双慈的坦白。 容振问:你知道了多少? 李信昀喃喃道:正是因为我不清楚自己知道的是多少,才觉得可怕他闭了闭眼睛,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95章 我们的孩子如果长到如今,也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吧,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跳楼自杀了。大概是我们年轻时候造的孽太多了,所以我们才会失去他吧。容振此时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一分一毫往常那种严父的影子,如果他是一个父亲,想必应该会是一个毫无原则地溺爱孩子的慈父。 容振和杜双慈年轻的时候当过话剧团的小演员,后来穷得叮当响的话剧团垮了,他们便出来自力更生,他们发现比起在台上演戏,他们更擅长在生活中演戏,于是他们开始以诈骗为生。他们很擅长扮演各种角色进行诈骗,也很擅长脱身,留下一地狼藉给苦主。 直到后来听闻了其中一位苦主跳楼自杀的消息,他们心有余悸,惶惶不安,方才决定金盆洗手。后来他们过了一段时间安稳平静的生活,直到十五岁的孩子从学校楼上跳了下来,当场身亡。 后来的调查说,大概是他们的孩子患有抑郁症。容振与杜双慈对这些毫不了解,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容振与杜双慈也花了许多心力照顾他,他们那样爱他,可是还是失去了他。 容振与杜双慈数度做梦,梦见孩子跳楼,渐渐孩子的样子和他们欺骗过的那位自杀的苦主重合到一起,从楼上跳下来虽然不论是哪一场跳楼,他们实际上都未曾见过,却成了他们不能逃离的噩梦,他们想,或许这是报应。 后来,有人找上门来,我们才发现这报应还没有结束。 李信昀的声音微微发抖:谌泓渟。 是。有一天,谌先生找上了门,他查到了我们从前所有的事情,容振叹了口气,他邀请我们,扮演一个人的父母那个人就是你,否则 否则谌泓渟就不能够保证他们的过去不被泄露。 谌泓渟并不直白地威胁他们,只是说,他的爱人是福利院出来的,因为事故失去了记忆,他希望容振和杜双慈可以给予爱人一个符合世俗想象的圆满的家庭,成为这世上最亲密又最寻常的家人。 假装得久了,有时候容振与杜双慈恍然真觉得李信昀是他们的孩子一般,倘若他们的孩子健健康康长到如今,大约和李信昀差不多的样子吧。 但越是如此想,他们越是觉得愧疚,愧疚于这欺骗的本质。李信昀不敢与他们亲近,他们又何尝敢与李信昀亲近呢,假的始终是假的,他们始终没有办法成为这世上最亲密又最寻常的家人。 对不起。容振说。 而杜双慈捂着脸,不敢看李信昀。 容振说:我们会去自首的逃了那么多年,这报应,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我想,大概没有那个必要李信昀看着他们,容振与杜双慈的年纪都已经不小,鬓角都已经斑白了,他们看起来太普通平凡,很难叫人料想到这两人年轻的时候竟然是一对诈骗犯。 可即便是曾经是再高超的诈骗犯又如何呢,还不是轻易地被谌泓渟骗了,甚至谌泓渟骗得并不高明。他让容振和杜双慈来扮演一对父母,给予一个与自己早逝的孩子相似的孩子所渴望的独一无二的爱,这比起欺骗,更像是一个弥补内心悔憾的机会。 谌泓渟利用的是这对夫妻掩藏于心底的经年的负疚感与赎罪欲,来为李信昀打造一个不容李信昀产生质疑的牢笼。 李信昀自嘲地笑了一声,为容振夫妇,更是为自己:你们的孩子和我一般大,他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们曾经犯下的案子,大概都早已经过了追溯期,至于我他俯身重新拿起文件袋和鉴定报告,我不是你们的苦主,不是你们欺骗的我。 李信昀和他们道了别,踏出房门。而踏出这扇门,李信昀要去迎接的,是最后的谜底李信昀不过是个孑然独行的私家侦探,即便是意外拍到了不可示人的隐秘照片,让人不惜策划一场谋杀,可是他又为什么值得人谋划一场这样苦心孤诣的荒唐骗局? 第53章 解释 离开容振和杜双慈的家之后,李信昀回了谌家的别墅。 他一踏进门,岚姨看见他便吃了一惊:容先生,您这怎么淋得这么厉害?赶快去换换衣服吧。 我会换的。李信昀勉强对她笑了笑,提不起力气和她说些什么,径直上了楼。 房间里是空荡而安静的,但是萦绕在空气之中从未散去过的淡淡的香气,仿佛就是谌泓渟无处不在的影子,令李信昀觉得仿佛无法呼吸。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的冷意,才给李信昀带来了一种他还活着的感觉。 李信昀如木偶一般拿了衣物去浴室里更换。他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不知道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还是因为刚刚确定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般,太冷了,不论是他的身体,还是周身的每一寸空气,即便他站在浴室温热的水流下,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因为那寒冷是从他的身体里蔓延出来的。 他不断地想起谌泓渟的脸,想起他春水般柔情泛滥的眼眸,想起他春风般温情脉脉的微笑,想起他春日般缠绵悱恻的亲吻,此刻这些都如同描绘在玻璃上画像,被猛然一击之后,全部都成了碎片,所有碎片都扎到李信昀的心脏上,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96章 之后李信昀不知道自己在卧室之中坐了多久,只感受到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渐渐室内一分光亮也没有了,他在黑暗之中坐着,中途似乎岚姨来敲过门,询问他是否要吃晚饭,李信昀也没有答话。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卧室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门口走进来。走廊上的灯光越过门口的界线,如某种兽类一般爬进黑暗里来,令人觉得恐惧,却又没有办法逃开,只能任由自己被吞噬。 怎么不开灯?门口传来了谌泓渟的声音。谌泓渟逆着光站在门口,他摁了门口的开关,房间里霎时明亮起来。 在黑暗之中坐得太久,李信昀的眼睛一时没有适应灯光,他抬手挡住光线,微微眯住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谌泓渟的脚步朝他走过来,忧虑而关切地问:阿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听岚姨说,你今天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李信昀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睁开眼睛,第一眼便又看见谌泓渟那张光彩动人的脸,依旧还如同过往的每一刻那样美丽。那与李信昀方才会想过无数次的柔情无限的双眸,依旧温柔而真挚地望着他,他他微微俯身,伸出手来,落在李信昀的耳侧,似乎想要触碰李信昀的脸。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李信昀微微侧首,避开了他的手,问道。 他已经去了容振和杜双慈那里,和他们摊了牌,他们后来不可能不告诉谌泓渟。但谌泓渟站在他的面前,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在扮做一个温柔而关切的爱人,仿佛李信昀只要不拆穿他吗,他便可以永远的伪装下去。 怎么了?谌泓渟看起来如此的无辜,反而衬托得李信昀像是个胡乱发脾气的、无理取闹的人。 李信昀心中微讪,他的手微微一动,便碰到了身侧的纸张。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边的纸张拿起来。纸张抬头正是永光鉴定中心,但是却与李信昀给容振和杜双慈看的那一份的不同。李信昀给容振和杜双慈看的是亲子鉴定报告,而手中这一份是个体鉴定报告。 检材1、检材2的dna有16个基因的基因型相同,其累计个人识别率为0.9999在排除同卵双生的前提下可以判定,送检的样本均来自于同一个个体李信昀把鉴定报告的结果页举在谌泓渟的面前,他问道:谌泓渟,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谌泓渟微微垂眸,看着李信昀手中的dna鉴定报告,仿佛看得很认真。他看完之后,看向李信昀,脸上没有任何李信昀觉得他应该有的慌乱、心虚之类的表情,他看李信昀的眼神有轻微的疑惑:阿昀想要我说什么呢? 这份报告的检材,一份是我的,而另一份是一个叫李信昀的人的李信昀的手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手握紧了手上的报告,纸张锋利的边缘扎在他的手心。他深呼吸一口气,放下手上这一份报告,从身侧重新拿了一份报告出来,声音比他的手还要抖:这是一份指纹鉴定报告。他直接将报告扔向谌泓渟,纸张啪的一声打在谌泓渟的身上又落到地上,报告上的铅字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无比 将检材指纹与样本1的指纹存在着本质上的符合点,充分反映了两者本质的同一性,构成同一认定的客观依据,可以判断是属于同一人的指纹。 上一次去李信昀去原来的事务所里找硬盘的时候,李信昀在枕头上找到了自己以前落下的头发,同时拿走了自己的一只水杯,把这些一起都送到了鉴定中心,鉴定中心为他出具了这两份鉴定报告。 从鉴定中心取到结果报告,看到容振和杜双慈与他的鉴定报告的时候,李信昀还在心里想过,或许容昀是容振和杜双慈领养的孩子,或许容昀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如果是dna的相似,他还有许多的借口来进行逃避,他还可以装作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可是连指纹样本的鉴定结果的,都显示两份样本是一致的 李信昀连逃避和自我欺骗也没有办法了。 他看着谌泓渟,而谌泓渟的脸上此时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露出了仿佛是慌乱的神情:阿昀,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有缘由的他有些急迫地去抓李信昀的手,而李信昀甩开了他,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问:那你说说看,到底有什么缘由。 见李信昀肯听他说,谌泓渟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坐到李信昀的旁边,再一次握住李信昀的手,稍有些用力,仿佛是怕李信昀再一次甩开他,事情的起因,要从我父亲讲起。我一直都隐约知道,我父亲的手不太干净,背后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李信昀低着头看着自己与谌泓渟握在一起的手,他仿佛是在神游,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谌泓渟的话。 谌泓渟讲了关于李信昀的那场事故的前因后果。 约三年前,林靖先决定退出诚丰集团的经营,让谌泓渟接手,谌泓渟原本觉得很奇怪,因为林靖先并不喜欢他,他只喜欢林成业,从以前的一些迹象看,无疑林成业会是他的继承人。 直到他听说林靖先试图买凶杀人。 第97章 谌泓渟接管诚丰之后,即便实际上做主的依然是林靖先,他还是掌握了不少的人脉与权力,因此在林靖先和林成业身边都安插了眼线。通过这些眼线,谌泓渟这才知道林靖先在背后到底做些什么事情林靖先、赵通以及秦志峰,手底下掌握着一条色情交易的产业链,其中还有牵涉了大量的未成年,这些年林靖先利用这条产业链不知道贿赂和拉拢了多少人。 因为有线人的举报,警方其实已经追踪了这件案子许久,因为想要把涉案的人一网打尽,所以一直秘而不发。林靖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提早收到了风声,害怕自己树大招风引来调查,甚至林成业也牵涉其中,所以才决定以身体欠佳的借口退下去,暂避风头,让谌泓渟接管诚丰。 而林靖先买凶要杀的人正是李信昀和严夏,以及因为李信昀的调查和严夏的曝光身败名裂的杨庭与杨庭有关系的那位未成年少女,正是林靖先授意赵通送给杨庭的。因为他意识到李信昀既然跟踪了杨庭那么久,很有可能发现过什么,尽管恐怕李信昀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赵通作为林靖先放在最前面的人,迟早会被警方锁定,即便李信昀现在没有意识到,等赵通进入到大众的视线,李信昀恐怕也会意识到。 谌泓渟觉得惊心,于是他跟踪了林靖先派出去的杀手。李信昀发生事故那天,杀手先是弄晕了杨庭,打算利用杨庭制造一场报复杀人的车祸,熟料杨庭中途醒了过来,和杀手发生了打斗,谌泓渟的人赶到的时候,杀手和杨庭都已经在车祸中丧生。 谌泓渟很清楚林靖先赶尽杀绝的性格,如果没有杀死李信昀,林靖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看到杀手的尸体,谌泓渟才想道用杀手的尸体来代替李信昀,再以杀手的名义告诉林靖先任务已经完成。然后他带走了李信昀,把他藏了起来,甚至更换了身份。严夏那边也只能暂时派人暗中保护,毕竟杀手的尸体无论如何也只能代替同样身为男性的李信昀。 不过后来大概林靖先也调查过严夏掌握的照片,大概她的手里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加上那时候赵通被捕,再有动作难免引人注目,所以后面才没有什么动静。 对不起,阿昀,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的,只是我父亲要是发现你还活着,他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谌泓渟望着他,柔声说,我只是想要保护你,阿昀。 第54章 谜底 李信昀很久没有说话,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就像是李信昀依旧接受了谌泓渟的一切解释一般,他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谌泓渟对李信昀讲述了李信昀发生事故的全部经过,至少对于李信昀的事故本身,谌泓渟的陈述没有太大的漏洞。 可是事故之后,谌泓渟所做的一切,却有一个巨大的、致命的漏洞。 李信昀很想要视而不见,但是却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抬起头,谌泓渟的神情之中充满了愧疚,那双美丽幽深的眼睛忐忑不安地望着李信昀,无疑是一个真挚地为自己的欺骗和谎言在等待着原谅的爱人。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为了保护我。李信昀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去看谌泓渟,他不确定自己如果看着谌泓渟,还能不能有足够的勇气够指出谌泓渟的漏洞,那么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事实,为什么要撒谎我们是恋人关系,为什么要要我让我彻底地变成容昀? 李信昀话音一落,房间便陷入了一种无边的沉默里,时间也仿佛凝固。 过了一会儿,李信昀听见谌泓渟轻轻笑了一声,啊,这样不能哄到你吗,好像确实是拙劣的谎言啊。他的脸上方才那些愧疚与不安都瞬间消失不见。他站了起来,然后俯身将落在地上的dna报告捡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捏住纸张,稍一用力,哗啦一声,纸张被谌泓渟撕裂为两半,如此之后谌泓渟依旧并未停止,他将撕碎的两半合在一起,作势又要继续撕。 李信昀先是被他的动作愣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扑过去把纸张夺过来,又惊又怒地说:谌泓渟!你做什么?! 阿昀,你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吗?谌泓渟看着李信昀将鉴定报告抢回去,他并没有阻止李信昀的动作。他温柔地、忧愁地问,像是无比恳切的哀求,又像是不露声色的威逼。 李信昀将已经撕裂的纸张握在手里,却突然又像是失去了力气,纸张又从他的手中滑落,再一次落到地上,如同失去翅膀坠落于地面的白鸟,最后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同某种凄楚的哀鸣一般。 李信昀望着他,你以为撕掉鉴定报告就可以当做这个东西不存在吗? 为什么不能呢?谌泓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如同待一个玩闹的孩子一般,用无奈而遗憾的语气和李信昀说道:好可惜啊,阿昀,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他抬眸看向李信昀,那双如湖水一般温柔的眼眸,此刻变成了幽暗的沼泽,只一眼望过去,便知道这底下必定埋藏着足以让人葬身其中的危险。这沼泽卷向李信昀,仿佛要将李信昀硬生生地拖入其中,为什么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事已至此,谌泓渟竟然还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李信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怒极反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当我是容昀,无知地任你摆布吗? 第98章 容昀有什么不好吗?谌泓渟的神情如同天真无知的孩子,他看着李信昀,仿佛真的在诉说自己的困惑,有家人,有朋友,也有我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吗? 在拿到确定的鉴定报告之前,李信昀也在想,这样不好吗?就算这段关系充满重重疑点,但是只要李信昀不去追根究底,完全可以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装聋作哑地继续沉溺于谌泓渟的温情里。 可是这些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李信昀觉得仿佛从未认识过谌泓渟,他分明还是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可是李信昀依旧产生一种自己眼前所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感觉,他想,他认识过谌泓渟吗?谌泓渟到底是谁?他爱上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者说他真的爱上了谌泓渟吗? 真假有那么重要吗?谌泓渟温声问他,他走进李信昀,他分明神情还温柔无比,但李信昀却仿佛觉得他是一只无比危险的兽类,无论如何掩藏自己的獠牙与利爪,无论如何展示自己柔软的皮毛,都不能遮掩住那嗜血凶残的本性。对危险的本能反应,让李信昀忍不住后退,跌坐在床沿。 真假当然重要。 最开始在路从那里知道事故的真相之后,李信昀一直都在想他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容昀。但他所能够想的全都是非现实的原因,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是谌泓渟的欺骗。 因为他想不通原因。 李信昀想起,和谌泓渟看流星雨的那一夜,他曾经想过,或许他在谌泓渟身边的此时此刻,是一种奇迹。 原来不是的,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人工打造的、精心算计的骗局。 谌泓渟却还能如此厚颜无耻地问他真假有那么重要吗。 确认喜欢上谌泓渟的时候,李信昀的心中有过无数的挣扎与痛苦。他愧疚于自己占据了容昀的身体与身份,并且还用容昀的身份爱上了谌泓渟,享受着谌泓渟那真挚的深情,他在对谌泓渟的动心与对容昀的愧疚之中挣扎,惧怕于自己的沉沦,更惧怕有朝一日会失去这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可原来他根本不必有这种挣扎。 因为容昀根本就不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有李信昀,容昀从来都不是真实存在某个人,某个灵魂。 容昀是谌泓渟为李信昀精心打造的牢笼。 他的生活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李信昀喃喃到:为什么,就为了那张照片,为了林靖先? 听到林靖先的名字,谌泓渟嗤笑了一声,神情轻蔑:林靖先?林靖先怎么值得他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李信昀的脸,李信昀偏开头去,他也不恼,你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吗?阿昀。 李信昀可以避开谌泓渟的手,却避不开谌泓渟的眼睛,他感觉到谌泓渟的视线有如实质一般,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束缚一般。 然后他听见谌泓渟春风一般柔情的声音:我是为了你。 李信昀猛然回头,撞进谌泓渟那双深沉的眼睛里,觉得自己仿佛幻听,为了我?他仿佛又被人粗暴地塞进迷宫之中,谌泓渟的言语就是找到出口的提示,而他无法理解谌泓渟的言语里的含义,所以找不到方向。 为什么李信昀他没有办法理解谌泓渟的话里的含义,又或者说他其实是理解的,但是他并不敢去理解。谌泓渟神情依旧还温柔,看起来仿佛还是那个和往常一样完美的爱人,可是生物出于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让李信昀本能地不敢去思索谌泓渟的话里的含义。 为什么谌泓渟能够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在李信昀和容昀的身份之中痛苦地挣扎,冷眼旁观他在甜蜜的陷阱里无限沉沦,并且对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人充满愧疚。 他怎么可以? 李信昀用双手掩住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谌泓渟重复了他的问题,他蹲下身,半跪在李信昀的面前,像是一个忠诚的骑士一般,仿佛李信昀是他全部的信仰。他握住了李信昀颤抖的双手,将李信昀的手从他的手上拉下来。李信昀被迫注视谌泓渟的脸。谌泓渟仰着头看他,明亮的灯光之下,那双闪着光辉的双眸映出李信昀瑟缩的倒影,他的眸子仿佛是囚笼一般,将李信昀囚禁在他的眼中。 谌泓渟的姿态如同一个虔诚的告解者,他分明是在陈述着自己的犯罪动机,看起来却如同真挚而神情地向李信昀剖白自己的心意,他唇角微微弯着,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个对李信昀吐露爱语的时刻都还要温柔,温柔得近乎虚幻:因为我爱你,阿昀。 谌泓渟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包容,可李信昀已经深知,那温柔和包容背后是病态的、可怕的偏执和疯狂。这个昔日完美无瑕的爱人,此刻露出了他的獠牙与利爪,他抓住李信昀颤抖的手,李信昀试图挣脱,但那双从来温柔无比的手,这一刻终于展露出从来不曾在李信昀面前展露的力量,他修长的手指紧紧包裹住李信昀的手,宽厚的掌心将李信昀的手完全握住,让李信昀无法挣脱,李信昀的手被他握得生疼。而谌泓渟继续说道:而我也希望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 第99章 一个人怎样会爱上另一个人? 在陌生的一个身份里,谌泓渟给予李信昀一切。 孤立无援时的不离不弃,茫然无措时的温柔呵护,危机时刻的吊桥效应,暧昧时刻的嫉妒和醋意,徘徊不定时的乘胜追击一切爱情产生和燃烧的所有情绪,谌泓渟都算得无比精确,他是一个完美的捕猎者,而李信昀是他的猎物,就这样毫无察觉地落入这为他精心准备的圈套。 他不止想要李信昀爱他,更想要李信昀与他一样扭曲而痛苦地爱他。 只有这样的爱才足够深刻,李信昀才不会那样轻易地忘记他。 他要成为李信昀的灵魂里永远的、不可磨灭的刻印。 第55章 因果 李信昀如同听见天方夜谭。 从前谌泓渟望向他的每一个眼神,绝不会有人怀疑谌泓渟的爱,而此刻谌泓渟仍然说着爱,语气也依然真挚动人,可是却让人觉得荒唐。 李信昀无法相信。 你爱我?李信昀觉得这太荒谬了,谌泓渟哪怕是为了林靖先而欺骗李信昀都比这这个理由来得令人信服。李信昀越来越没有办法想通,为什么? 谌泓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答案,李信昀看着谌泓渟,想象他又要编什么谎话来应付自己,但是却听见他问:阿昀,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李信昀随着他的问话,想起的是在医院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他还只是震惊于这个张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男人异于常人的样貌。 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从那一刻起,他已经坠入一个美丽的陷阱里。 但是谌泓渟问了问题,却不等待李信昀的答案,而是继续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旧桥镇。 什么?李信昀无比震惊,怎么可能 只是你已经完全忘记了,谌泓渟的神情无比的怅然,你已经忘记了和我有关的一切。 李信昀一时茫然,旧桥镇?他成年之后再没有回去过旧桥镇,怎么会在那里见过谌泓渟?而且谌泓渟这样夺目的人,无论是在哪里见过,都绝不可能会忘记他的不,是有可能的,李信昀立刻否决了自己的假设。他盯着谌泓渟,脑中仿佛炸裂,他想起来,如果谌泓渟真的是和他在旧桥镇见过,而李信昀却忘记了,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性。 李信昀十六岁那年,他失去的那段记忆里,他曾经遇见过谌泓渟。 之前看相册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讲过吗,谌泓渟说,我十七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撞伤了双腿,被送到了旧桥镇休养。 李信昀立刻想起来的,是那张谌泓渟拍摄于少年时期的照片,还有照片上那个美丽而阴郁的少年。 明亮的灯光下,谌泓渟的面孔渐渐地与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的少年重合到一起。 那时候对于我的父亲而言,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我没有和我的母亲一起在车祸里死去吧,在迫不及待地娶了他的初恋情人,迎回他的私生子之后,我就成了最碍眼的那个人,所以,他就以休养的名义,把我送去了旧桥镇谌家的老宅子里 李信昀脑海中似乎浮光掠影地掠过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有抓住,依然只有一片空白。 那是我人生最糟糕的一段日子,那时候我没有想过,它会变成我的人生里最好的一段日子,谌泓渟直直望着李信昀,声音温柔动人,仿佛在倾诉衷肠,因为我遇到了你,阿昀。 李信昀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可能性被验证。 他的大脑没有产生那种戏剧性的头疼欲裂,即便关于他和谌泓渟可能存在的过去到底是什么的答案已经得到确认,但是李信昀的脑海里十六岁的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和谌泓渟有关的记忆涌现出来。 尽管如此,李信昀还是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是十六岁的时候,自己遇到了那张旧照片上的谌泓渟,会发生什么?他会在哪里遇见谌泓渟?他会在哪里认识谌泓渟? 李信昀对旧桥镇的风物已经不剩下多少印象,他能记起来地只有一条绕城而流的河水,终日懒散无所事事的人们,和近乎是常年照耀的阳光还有,还有那棵镇上很有名的闹鬼的庭院里的苦橙树,他会在那些地方看到谌泓渟的影子? 旧桥镇于李信昀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虽然实际上他大概在哪里都没有归属感,在谌泓渟这里或许曾经有过,哪怕是以容昀的身份。 可是如今连这也已经是假的。 所以现在谌泓渟说的会是真的吗?李信昀垂下眼,看着谌泓渟依与自己相握着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几乎已经被谌泓渟握得发麻,他讥讽地质问:十六岁的一切,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你已经不会相信我了,谌泓渟说,那时候的那场绑架案,你还记得多少? 李信昀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谌泓渟说的那场因为李信昀的见义勇为而导致李信昀失忆的绑架案。 但是对于那桩绑架案的记忆,李信昀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对这件事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养母的转述,绑架案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自己为什么会参与其中,李信昀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照常理来说,这种外力造成的失忆一般情况下会随着身体的好转恢复,但是李信昀却一直都记不起来。养母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心因性失忆,可能是经历了那样一场凶残的案件,他毕竟太年少,有些创伤应激反应也很正常,所以身体才启动了本能的保护机制。 第100章 而谌泓渟继续说道:林靖先他们,确实是真的想要杀你,只是他们并不是只为了你之前可能拍下的照片,而是为了多年前发生的那场绑架案。 李信昀还没有从谌泓渟说他们曾经在旧桥镇相遇的事情之中回过神来,谌泓渟便又砸来一桩惊天动地的秘闻那桩绑架案,居然同林靖先有关系?!他的大脑几乎处于一种无法运转的境地,没有办法理清这其中的关系,第一反应是觉得荒唐,脱口反驳:林靖先一个有权有势的富豪,有什么必要去旧桥镇这种地方绑架人? 但是李信昀说完之后,又灵光一闪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谌泓渟,然后他听见谌泓渟说道:他想要绑架的人,是我。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父子关系再怎么不好,一个父亲,居然要绑架自己的儿子?李信昀觉得荒谬。 大概是他从来没有当我是他的儿子吧,毕竟我也不随他的姓,也许对他来说,做谌家的上门女婿,是一场漫长的耻辱,谌泓渟解释,李信昀才惊觉方才自己将心中的惊诧说出了口,我母亲对于他而言,不过只是向上爬的跳板,我同样也是。我母亲去世之后,她的股权一分为二,由林靖先和我各自继承一半,虽然他大概很恨不得我去死,但是那时候我的母亲刚刚去世,如果我再出什么事情那也实在是太过可疑了,所以他才把我丢到谌家老宅自生自灭,反正我也暂时未成年,一切还由他代理,不过我成年之前,他总归是要料理掉我的。 明明是近乎可怖的人伦惨剧,但是谌泓渟的神情却冷漠而平静,述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什么与他无关的闲谈,当然,林靖先肯定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的,他派的人是赵通想来你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405案的主要案犯,赵通。 405大案大概你已经查了许多了吧,谌泓渟继续说道,林靖先他们几个人,构建起这条底下产业链的雏形,我猜,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那时候他的一个生意伙伴,据说是看上了我你知道405这个数字的含义吗? 李信昀当然知道,自从和路从谈过话之后,他查询过太多相关资料,已经对这件案件再熟悉不过。 据说这桩案子之所以被命名为405,正是因为这桩案件中许多交易的发生地点,正是在赵通的某个情人名下的酒店的405房间。 赵通当时绑架了我之后,我听到他打过电话,说会尽快将我送到405。谌泓渟平静地说道。 有那么一刻,李信昀几乎已经全然忘却了谌泓渟对他所有的欺骗,他听着谌泓渟讲述自己的故事,胸腔微微发紧,心脏甚至有些疼痛,为谌泓渟尽管叙述平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遭遇而疼痛,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想起来旧照片上那个阴郁的、美丽的少年,他终于知道他的阴郁从何而来。 其实我大概应该勉强感谢林靖先还想着将我物尽其用,要不然赵通恐怕就不是绑架我了,也许,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阿昀。谌泓渟冷漠的神情消逝,温柔与依恋又浮现在他的眼中。 李信昀极力忽略掉心脏微末的疼痛感:可是这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阿昀,是你救了我啊,谌泓渟将自己的脸埋在李信昀的小腹,你的这道伤口,是为我留下的。 李信昀心脏猛地一跳,太阳穴剧烈地跳动,腹部那条早已经愈合、甚至如今连伤疤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的伤疤,突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疼得他几乎连说话都费劲:我救了你? 谌泓渟从他的小腹上抬起头来,无限温柔,又无限依恋地望着李信昀,耐心地重复道:是啊,阿昀,是你救了我。 所以,李信昀看见赵通的照片觉得莫名眼熟的缘由是在于此吗? 就算我救了你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爱上了我?李信昀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那样,那时候我已经爱上你很久了,谌泓渟的眼神真挚无比,那时候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正是你来找我才发现我被绑架了可是,那之后你就失忆了。 李信昀已经不再想去分辨谌泓渟那些所谓的爱的真与假了,他质疑道:即便我失忆了,你也可以找到我说明情况。 其实你手术之后,我去看过你的,只是那时候你因为脑部受伤,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眼睛看不见,谌泓渟神情失落,只是那时候你已经忘记我了。 李信昀想了片刻,确实是有这样一回事。那时候他腹部缝合手术完成之后,他从病床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不见。医生说因为他的头部收到了撞击,有淤血压迫到了视觉神经,眼睛一时看不到是正常现象,辅以药物治疗大概很快就能够恢复,李信昀直到好几天后看东西都还是一片模糊,还惧怕过自己会就此失明,好在之后都慢慢恢复了正常。 至于谌泓渟说的,他来看望过李信昀的事情,似乎的确有那么一回事。手术完刚刚醒来的时候,除了养母和弟弟,还有调查的警察,基本上没有人来看李信昀,因此对于有人来看自己还是有些印象,他依稀记得确实有一个少年来过自己的病房,说过几句话,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楚谈话的具体内容,只记得那少年言谈举止都有些古怪。 第101章 那时候你忘记了一切,我不知道该觉得庆幸还是伤心如果你还记得绑架犯,林靖先是不会放过你的,他后来派了助理去给你送所谓的报酬,如果你没有收下,他大概会怀疑你失忆的真假。 那时候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林靖先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患了严重的肝癌,必须尽快做肝移植手术,他是稀有血型,没有那么容易配型,偏偏林成业和他血型不同,所以这一次比起料理掉我,他更需要我的肝脏,甚至知道之后许多年,他都必须好好养着我这个移动的肝脏供给库只是,我还是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你偏偏忘记了我。谌泓渟失落地说。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或许是你忘记那一切比较好,因为那时候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只是没想到后来还是出了事你接了严夏的委托,调查杨庭出轨,又一次进入了林靖先的视线,他怀疑你记起了当年的事情,是故意调查杨庭的,他是个多疑的人,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对你下手。 谌泓渟将过去的事情已经说得很详尽,却依旧没有说出李信昀最开始的问题的答案。 既然那么多年过去,你都没有再出现在我的身边,那么为什么李信昀哑声问道,你又要再次出现,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告诉我事实,为什么要撒谎我们是恋人关系,为什么要我让我彻底地变成容昀? 以前我也以为,我可以那样样远远地看着你的,谌泓渟低下头,亲吻着李信昀的指尖,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令人几乎战栗的温情和眷恋,但是你再一次失忆了。 第56章 循环 谌泓渟还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低头亲吻李信昀的指尖,依然如从前一般柔软的唇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李信昀仿佛被烫着,终于猛地抽回了手。谌泓渟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惆怅而黯然。他顺势站了起来,踱步到了桌旁,抚弄着桌上花瓶之中的橙花,香气仿佛有如实质一般从他的指腹流淌出来。 再一次失忆? 李信昀没有任何的印象。他已经越来越听不懂谌泓渟的话,疑惑甚至大过了内心的纠结与隐怒:什么叫再一次失忆? 谌泓渟说:你发生车祸以后,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我不敢想象,我那时候去晚了一点会有什么结果。阿昀,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多么的后悔。 后悔什么? 我后悔我不应该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你的,我应该早一点把你放在我的身边的。 李信昀从谌泓渟的话语里意识到什么,领会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脸色一白: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只是想保护你。谌泓渟的眼神非常无辜,他似乎浑然不觉得自己的做的事情有多么不妥和病态,反而觉得自己做得很对一般,而且你还做那么危险的工作,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而且如果不那样的话,林靖先对你下手的时候,我也没办法救到你,阿昀,这也许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了。 谌泓渟用结果美化了自己的行为,可李信昀还是觉得毛骨悚然他作为一个私家侦探,自认为对跟踪调查一事已经是十分娴熟,可是这么多年有人一直观察跟踪着他,他居然从未发现过! 太可怕了,这个一直在毫不遮掩地向李信昀倾斜自己所有的温柔与爱意的男人,到底有多少还未曾向李信昀袒露出来的疯狂与偏执?这张无比美丽动人的皮囊下面,掩藏着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可怖的怪物? 我把你从车祸现场带走之后送到了医院,可是你伤得太重了,手术之后一直都昏迷不醒。医生也说你醒来的希望渺茫很渺茫。但是我很幸运,虽然我遇到过很多很糟的事情,但是还好,至少我在阿昀你身上至少总是幸运的,谌泓渟微笑说,你只昏迷了三个月就醒了。 李信昀难以理解。 谌泓渟说他昏迷了三个月就醒来了,可是他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分明已经过去了一年: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要你说明情况的可是,你失忆了,再一次,谌泓渟的眼眸微微失焦,像是在怀念或是回想什么一般,你从昏迷中苏醒之后,什么都忘记了,连自己是谁也全然不记得了。 医生说你应该是因为脑部撞击受伤造成的失忆,这种情况很常见,一般情况下,会随着身体的恢复也慢慢恢复起来。可是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想起了什么吗?我想起了你已经完全忘却的我们在旧桥镇相遇的那段时光,我想的是,万一这一次你也永远想不起来了会怎么样? 李信昀心中凌乱无比,没有办法厘清谌泓渟的话:我永远也想不起来,又能怎么样? 要是你永远也想不起来,那么怎么样不是都没关系吗?谌泓渟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眸子泄露出某些疯狂的情绪,所以看着你完全茫然无措地问我自己是谁的时那一刻,我对你撒了谎。 我告诉你,你是我的爱人。 大概是因为你什么也不记得,所以你很快就相信了我,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那时候像是做梦一样,谌泓渟唇角微弯,神情满是怀念,如果忽略他言语的内容,看起来只如同在追想一段美好的、幸福的恋情,我们在一起真的像是一对世界上再平凡不过的恋人。如果一直那样就好了只可惜,这梦是在说太短暂了。 第102章 谌泓渟没有叙述太多的细节,他说得十分简略,但是随着谌泓渟的话,李信昀的脑海之中闪过某些片段。 那些他从医院苏醒之前、在后来许多个夜晚都曾经梦到的那些片段,比如谌泓渟和容昀在露台上的相拥,在花店之中的亲吻那些如果容昀这个人不存在,理论上就不应该在李信昀的脑海里存在的片段。 正如医生所说,你这一次的失忆是暂时性的,只过了大概三个月吧,你就开始恢复记忆了。 李信昀的心脏揪成一团,他的心跳声快得令他觉得自己仿像是要晕厥过去他知道自己在越来越接近一个可怕的事实,可他连想也不敢想,只能够听谌泓渟叙述。他声音颤抖地追问:什么失忆、恢复记忆,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昀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你变成容昀吗?谌泓渟的双眸温柔地凝望着李信昀,如同最真挚而深情的表白,可内容却让人觉得脊背生寒,因为我舍不得,因为我不甘心。为什么你可以永远忘记我们在旧桥镇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够干脆地永远忘记从前的所有? 李信昀几乎已经震惊到麻木,他麻木地听着谌泓渟阐述着一个最为疯狂和恐怖的秘密,他从这秘密之中,终于拼凑出一个真相的雏形。 车祸事故之后原来自己并不是昏迷了一年,而是只昏迷了三个月就醒来了,那时候因为头部撞击,他再一次失忆了,但是这一次失忆不只是忘记了一年的记忆或是某一件事、某一个人,这一次他遗忘了二十几年的人生全部的记忆,而那时候的谌泓渟便撒谎欺骗了他,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并且以恋人的关系和他相处了三个月。 但是李信昀的这一次失忆却仅仅只是车祸的后遗症,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慢慢地想起一些以前的琐碎记忆,虽然并未完全恢复,但是完全恢复也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因为想起来的过去与谌泓渟所叙述的事情有所出入,因此他开始渐渐怀疑起来。 谌泓渟没有办法阻止他想起来,却有办法让他忘记。 在知道李信昀开始恢复记忆之后,谌泓渟请来了催眠师,在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对李信昀进行了催眠,使得李信昀遗忘了这段完全失忆的时光,并且在催眠的同时,还对他的身体各处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整形,使得他看起来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却又和原来的自己如此相似。 然后,李信昀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那个以为自己昏迷了一年、重生成为了容昀的李信昀。 原来那些李信昀以为是容昀残留的记忆片段,其实是李信昀自己真实的记忆碎片。而谌泓渟利用这些记忆的碎片,来构筑成为名为容昀的牢笼的基石,让李信昀对他所编造的虚假的世界深信不疑。 李信昀浑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听着谌泓渟平淡地叙述着的他车祸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而李信昀甚至连这样这种程度的叙述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这一句足够叫人觉得心惊;如果这是假的,李信昀不知道还有什么真相足以比这还要可怕。他的身体仿佛世刚刚从冰水之中才打捞起来一样冰冷,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好像他的思绪与灵魂皆已经坠入了虚空之中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可怖和荒谬的事情存在? 谌泓渟走到李信昀的身前,他再一次半跪在李信昀的身前。李信昀的身体还是僵硬的,谌泓渟一时抖露的过多的感情和秘密如同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因为太过骇人,李信昀手脚僵硬,没有办法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石以惊天裂地的来势滚向自己,把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阿昀,即便你已经忘记了,但你的这道伤口,是为我留下的,所以,你应该是属于我的 谌泓渟消除了李信昀身上的这道疤痕,疤痕太深的部分没有办法通过医学手段在短时间内完全掩盖,所以谌泓渟在上面纹上了自己的名字,掩盖住了不能消除的那部分疤痕。如此仿佛在李信昀的身体上刻下了自己的标记,这样就好像李信昀是真的属于自己了。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近乎虔诚地,俯在他的身前,再一次埋首在他的小腹,隔着衣物,亲吻着拿出原先应该是一道疤痕,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如同标记一般的纹身的地方。谌泓渟的亲吻仿佛某种信号,令李信昀的灵魂与意识在这一刻回笼,他按着谌泓渟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谌泓渟,你是个疯子! 谌泓渟被他推到在地,但是没有丝毫的愤怒或者不悦,而是依旧微笑着仰视着他,说道:或许吧。 他分明是仰视着李信昀,却给予了李信昀一种比俯视更甚的压迫感,仿佛不过猛兽在逗弄着他的猎物,因为猎物早已经在他的陷阱之中,所以完全地有恃无恐。 李信昀踉跄着起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乎是用跑的,仿佛是惧怕谌泓渟追上来。而身后的谌泓渟并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但是李信昀却感觉他如同怪物一般如影随形着,好像无论他怎么样奔跑,都无法逃离谌泓渟的影子。 他跑出房间,下到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一个趔趄,李信昀差点摔倒在地上,正在客厅的岚姨看见他的样子十分吃惊,急忙想上前来扶他,她只看到李信昀的神情茫然而混乱,李信昀从今天回来的时候就似乎情绪不对,她晚上叫李信昀吃饭的时候李信昀就没有应答,因此还特地给谌泓渟打了电话。她担忧地问:容先生,出什么事了? 第103章 但是李信昀却如同看不见她那样,丝毫没有理会她,他推开岚姨的手,径直往外跑。岚姨在他身后叫道:容先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还下着雨呢! 但是李信昀很快消失在夜色和雨幕之中。 岚姨急忙上楼找谌泓渟:谌先生,容先生刚刚跑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谌泓渟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岚姨以为他没有听见,便踏进房间,想要再一次重复一下自己的担忧。但是谌泓渟很快转过身来,他面上还是很礼貌温和的神情,说道:没事,我只是和阿昀吵了一架,惹他生气了。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和他认错的。只是最近阿昀大概都不会回来了,岚姨你不必做饭了,给自己放个假吧,你外孙女快过生日了吧?回去陪陪她吧。 岚姨虽然觉得古怪,但是她没有多问。面对谌泓渟和李信昀不同,尽管谌泓渟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温和,但是岚姨还是本能地对他有些畏惧,因此她虽然心有疑虑,还是很快便离开了房间,同女儿打了电话,说自己最近大概会休假,到时候来陪她们一段时间。 等岚姨走后,谌泓渟接了个电话,听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之后,他平静地和对面说道:我知道了,跟好他,别让他有任何事。 第57章 逃离 李信昀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 李信昀跑着跑着,渐渐失去力气。明明已经跑出了谌家的别墅很远,但李信昀却犹有一种自己尚且身在牢笼之中的窒息感。 白日里的瓢泼大雨已经变得小了,细细的雨丝被风吹到面上,模糊了夜色里本就看得不清晰的视线。除了偶尔驶过路面的车辆发出的引擎声,一切都是静的。因为下着雨,路面上的行人很少,天色已晚,他们都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可李信昀从谌泓渟精心打造的牢笼里跑出来,却仿佛如一只游荡的孤魂野鬼,没处可去。 他寻到一处已经关闭的店面的檐廊下坐了一会儿,他如同刚经历完漫长刑期之后与整个世界都已经脱节的犯人,哪里都没有他的归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什么地方。 于是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到事务所去。 下雨不好打车,他拦了很久才拦到一辆,临下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身上连足以抵押车费的东西都没有,司机怒骂了他许久,李信昀机械地道歉。司机还扬言要报警,拽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李信昀甚至还能够分心想,就算是去警局也不错,也算是落脚之处。但是街边突然走过来了一个乘客,问司机是否还出车,他要赶去机场。 去机场是大活儿,两相权衡之下,司机只好骂了一句晦气,载着人走了。 司机知道上了车还在骂骂咧咧,坐在副驾驶的乘客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司机才觉得奇怪:要赶去机场的人,居然什么行李都没有,就直接这样上了车。车拐过街角的时候,旁边的乘客却说让他过了拐角就停车,不去机场了。 司机大怒:你们合伙逗我玩儿呢? 那乘客却从身上摸出好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说道:这些钱应该也够帮方才那位先生的车费一起付了。 司机一愣。 好了,请停车吧。 司机一时震惊,以致于难以思考,愣愣地依言停了车,那乘客下了车之后,又和司机说请您过了街角继续往前开,不要往回走,他也顺势往前开了,开了一会儿,司机才回过神来。一个没钱给车费,一个帮人给车费,而且给得比他开一晚上还挣得多。他今天晚上怎么尽遇见奇葩了? 司机启动车辆,从后视镜看的时候,那位乘客早已经不见了,弄得他心里有点发毛,仔细看看了刚刚接过来的钱不是冥币,才松了口气一溜烟感觉开着车走了,免得那人后悔。 另一边李信昀在出租车离开之后,转身便进了巷子。 不知道这条街的拆迁工作做到了何种地步,大约是已经正式开始了,因为巷子里已经堆满了显然是搬家留下的杂物,使得原本就狭窄的巷子更加拥挤,晦暗的灯光下,废弃的家具在雨色朦胧中显出一种无处可去的可怜感,而李信昀也和它们没有什么不同。 走到事务所门前,李信昀在门口站了片刻。李信昀上一次从李沛风那里拿了钥匙,还没有还回去,但是离开谌家别墅太急,也不可能再带出来。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来证明自己并非只有谌泓渟创造的那个牢笼可以去。于是李信昀在巷子之中摸索了半晌,终于还是从那些废弃的杂物里找了一些铁丝,摸索着开锁。 这一次除了身后还绵绵落着的细雨,再没有别的人来阻止他开锁了。 李信昀很轻易打开了门,室内依然是一片黑暗,他摁了门口的开关,但是却没有亮灯,不知道是线路问题还是别的原因。他只能摸索着往里走,没有走几步,就撞上了沙发这个原本李信昀闭着眼睛也异常熟悉的地方,李信昀现在都已经不习惯布局了。 摸索了很久,李信昀才摸到卧室门口。 卧室窗外有隐约的光亮照进来,能勉强看清楚。他什么也没有管,掀掉了床上的防尘布,一头扎在床上。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些谌泓渟所倾吐的秘密太过沉重阴暗,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堵在李信昀的心口,仿佛一团盘旋着无法消散的阴云,但李信昀却没有任何的精力去驱散这片阴云,可很奇怪,这样满腹沉郁心事的情况下,李信昀居然没有失眠,或许是太累太困了,即便心口的云层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104章 这夜他又做了许多的梦。 还是那些他从前常常梦见的,以为是容昀残留的记忆的那些景象。 但是这一次却并不像是梦了,一切景象不再模糊不清,一切情绪不再晦暗不明,全部都清晰得像是现实。 他既像是旁观者,又像是亲历者。 梦中的他,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失忆者。 他梦见自己从医院里醒来,第一眼见到谌泓渟。 一切和李信昀所记得的第一次见面似乎是相似的场景,但是却又截然不同。梦里的他不安地看着谌泓渟,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容略微失神,他的目光无法从谌泓渟身上移开他的样貌实在过于引人注目。 他听谌泓渟温柔地问,阿昀,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吗? 他摇了摇头,非常茫然地问谌泓渟:你是谁? 谌泓渟望着他好一会儿,眼眸中似乎沉淀着无数的情绪,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斟酌,然后他说:我是你的爱人。 李信昀心中觉得奇怪,却并没有任何怀疑他对于自己、对于整个世界都一无所知,但不论是失忆的李信昀,还是没有失忆的李信昀,都不会怀疑谌泓渟,因为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近乎沉重的爱意,从来都不给人质疑真假的机会。 医生说他的失忆应该是暂时性的,随着身体恢复应该会慢慢地想起来。李信昀只觉得抱歉,抱歉于自己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爱人,所以即便对谌泓渟的亲吻与拥抱有些本能地觉得怪异,但是却并没有抗拒。而且整个复健期谌泓渟都陪着他,有亲密接触是在所难免的,所以最后连心中那些隐约的怪异感也渐渐地消弭于日常之中。 渐渐地,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李信昀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心中总有个声音在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李信昀又想不起来,而谌泓渟的柔情蜜意又太如浓醇的酒,让人醉得无法清醒。 李信昀又看见自己坐在露台上。谌泓渟走向他,温柔地问:阿姨说你今天有些不舒服,怎么了? 阿姨太小题大做了,只是觉得有点头晕,已经没事了,李信昀由着谌泓渟将自己揽在他的怀中,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泓渟,我好像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了。 然后谌泓渟柔声问:你想起什么了? 李信昀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好像梦见了我的父母,他们牵着我的手从一个大房子里出来,好像是幼儿园,里面有好多孩子,可是梦里我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有点遗憾我是不是有好久没有去看过他们了?现在我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是不是应该去祭拜一下他们? 谌泓渟抚了抚他的头发,等你再好一些吧,好吗?等我忙完这阵子,陪你一起去。 然后他们在花店里,还是那个梦见过无数次的场景。他坐在桌前,谌泓渟从花店门外走进来,他迎了上去,谌泓渟拥抱住他,李信昀问他:我以前是不是做过记者或者说摄影师之类的? 谌泓渟抱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刚刚店里来了个摄影师,看到他的相机,我感觉自己以前好像常常拿着相机拍别人。 谌泓渟没有说话,而是吻住他的唇这些日子以来,李信昀依旧渐渐习惯了这样的亲昵,拥抱与亲吻都已经变得寻常,起初的吻依然是李信昀所熟悉的那样的吻,如雨丝风片,总是无比温柔的,但过了片刻,那吻变得凶猛了,谌泓渟缠着他的舌尖,不给予李信昀任何喘息的空间,李信昀为这狂风骤雨一般的吻觉得畏惧,但是又被缠着沉沦其中。等他再一次呼吸道新鲜空气的时候,他微喘着听见谌泓渟叫他的名字:阿昀。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李信昀从中感受到一种野兽一般的危险性,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谌泓渟,但却被他紧紧揽住,无法脱开。 他们去了医院,医生说这是记忆即将恢复的征兆,还让谌泓渟可以多多和李信昀说一说以前的事情,引导李信昀更快地记起来。虽然谌泓渟微笑着感谢医生,但李信昀却似乎并没有从他的微笑之中察觉到喜悦的情绪。 仿佛他并不期待自己的爱人恢复记忆。 梦境的最后李信昀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置身于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他只能够闻见一股苦橙的香气,无孔不入地萦绕在他的周身,占据着他的呼吸,于这香气之中,他听见温柔而熟悉的声音问他:你是谁? 他答道:我是李信昀。 那声音又问:谌泓渟是谁? 李信昀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像是我的恋人。 然后那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两个问题,李信昀每次都给予同样的回答,但是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却越来越慢,直到那声音再问道最后一遍:谌泓渟是谁。 李信昀茫然地望着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思索了许久,最后答道:我不知道。 黑暗瞬间消散而去,李信昀仿佛终于从梦中苏醒不,并未消散,只是变得朦胧,李信昀于这片朦胧之中,开始做那些摩陌生而又熟悉的梦,那些充满了暧昧和亲昵的梦,然后他于这梦中醒来,再一次看见谌泓渟,他躺在病床上,而谌泓渟靠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像是在小憩这是李信昀所记得的,他从医院醒来与谌泓渟的第一次见面。 第105章 他还在梦中,一场漫长的噩梦,一场伪装成美梦的噩梦。他知道,等到椅子上的谌泓渟睁开眼睛,他便会踏入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 可他无法动弹,无法逃离。 昀哥 有声音仿佛自天外传来,梦境顷刻间开始碎裂。 李信昀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沛风的脸。 李沛风弓着身,一只手推着李信昀的肩膀,另一只手还举着一根长方形的木棍,上面还有一颗摇摇欲坠的钉子,看样子是从外面巷子里那些废弃的家具上拆下来的,他看着李信昀,吃惊地问:昀哥,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为咱们婷婷正个言,其实他不太骗人的(虽然一骗就骗大的),他只是经常真话不全说 第58章 相认 李沛风坐在椅子上,李信昀坐在床沿,两人面面相觑坐着,好一会儿,李沛风把手里还拿着的木棍扔到一旁,有点疑虑地问李信昀:昀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是李沛风自己把钥匙借给李信昀的,同意他来自己哥哥的事务所调查一下,但是他没有想到一大早居然会看见李信昀睡在这里按理来说,对于这样得寸进尺的行为,李沛风应该觉得反感和气愤,可是看着李信昀的脸,李沛风还是生不出来一点负面情绪。 因为眼前的人和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太像了。 尽管因为亲生与领养的关系,他和哥哥之中始终有着某种无法触碰的隔阂,关系并不亲近,尤其是哥哥工作之后,见面的次数称得上屈指可数。李信昀出事至今已经有两年了,李沛风记忆里的他的样子其实已经非常模糊了即便是模糊,从外形上看,眼前的人和自己记忆之中的哥哥虽然相似度很高,但是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明显的差别。 但是他们的相似却不仅仅是外形上的,而是一些更深的层次的东西。 比如眼前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一种带着疏离的自然而然的亲近感,与李沛风的记忆里的李信昀如出一辙。 所以李沛风对着眼前的人实在是生不出不满的情绪,即便他的身上充满了疑点。 面对李沛风的发问,李信昀一时沉默,最后只能够含糊地说道:刚好刚好过来看看,因为太晚了,就再这里歇了一下,对不起。 无论是言语与姿态,李信昀知道自己都透露出一种非常显而易见的可疑,就算是李沛风再天真单纯,恐怕也很难相信作为容昀,哪怕有是李信昀很有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这种借口,他的所作所为都太过界了。 可是李信昀已经精疲力尽,从昨天到今天,李信昀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即便是醒来,他也依然还活在这个噩梦的阴影之下。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一直以来,他都活在容昀的身份里,如履薄冰地谌泓渟面前做着伪装,把自己假装成容昀,他害怕自己不像容昀,又害怕自己太像容昀。 可是这一切都本来是没有必要的,他原本就没有必要伪装,因为他在谌泓渟的眼前从来是都一览无余的,谌泓渟一直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高高在上的看着李信昀可笑而徒劳地扮演一个本来就没有灵魂的人偶。 李信昀已经没有力气来伪装自己了。 不过你今天没有上课吗?怎么也来这里了。李信昀非常生硬地转换了话题,询问起来李沛风为什么会来事务所里。 不知道出于何种缘由,李沛风却没有再对李信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情追根究底下去因为李信昀看起来太疲惫了,即便是才从睡梦之中醒来,也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李沛风在叫醒李信昀之前,就发现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安然入睡的模样,即便是李信昀是沉睡着,李沛风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叫醒他,但是他的脸上始终是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在做噩梦一般。 李沛风虽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却本能地觉得不该追问。他很配合地回答李信昀的问题,看起来全然已经反主为客,仿佛天然李信昀才是这里的主人虽然事实本来如此。 李信昀便听李沛风说完了他来这里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这条街的拆迁公告已经正式下来了。这里的居民大部分已经接受了赔偿,开始按照安排陆陆续续地搬走,除了少数没有谈拢赔偿的几家不肯搬昨天李信昀这里没有电也是这个原因。对于没有谈拢的几家,开发商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开发商找了人来毁坏了附近的一些线路和水源。而今天李沛风学校因为给高三学生准备动员大会,给其他学生放了假,李沛风便是和母亲趁这个机会一起来给李信昀的事务所做搬迁工作的。 因为巷子狭窄,这些天搬迁又扔了许多杂物占了巷子本来就不宽的道路,所欲搬家公司的车不方便进来。于是养母在巷子口等搬家公司让人从公司送小的推车来进巷子里进行运送,叫李沛风先进来开门,把那些防尘布都掀开,把要搬的家具先做上标记。 但是来了之后却发现事务所的门居然没有锁,李沛风疑心进了小偷,便拿着棍子防身,然后进门查看,没想到居然是李信昀在这里。 第106章 那大概是自己昨天晚上太恍惚,进来之后便忘记了锁上门。 我哥的这个地方,你有查到什么东西吗?李沛风小心翼翼地问。 李信昀当然是查到了许多,多得已经掀翻了李信昀的整个人生。可是这些都太过于沉重了,无论是与林靖先有关的案子,还是谌泓渟那些沉重的秘密,都不能够对李沛风讲。李信昀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地笑道:没有查到什么,大概我和你哥,只是单纯地长得像吧。 是吗?李沛风说。 李信昀说:对不起,太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吧。他起身欲走,更像是仓皇而逃,但是他刚站起身,李沛风便叫住他:昀哥。 他看着李信昀,样子非常忐忑不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昀哥,上一次见面之后,我一直在想你最后问我的问题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关心我哥的尸体。李沛风语气有些支支吾吾,说完之后又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他看着李信昀,神情犹豫而又充满了某种期待,昀哥,其实你真的是我哥,对吗? 李沛风话音一落,李信昀便愣住了。而李沛风说完大概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荒唐,他说道:对不起,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哥走得太突然了,我一直对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实感,尤其是昀哥你和我哥太像了,而且偏偏有这么巧,我 我是。李信昀突然打断了李沛风的话,说道。 作为一个私家侦探,最擅长的事情是观察和倾听,因此李信昀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但是此时此刻,李信昀的心理却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彻底地摆脱容昀,摆脱谌泓渟给他打造的这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他打断了李沛风的话,回答了李沛风提出的上一个问题。 李沛风听到李信昀的话神情呆滞了片刻。 虽然是他自己问出口的问题,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得到李信昀肯定的回答,因此李信昀说出我是两个字的最初,李沛风甚至没有没有反应过来李信昀说出的这两个简单无比的字是什么意思。他怔愣了大概得有好几分钟,而与此同时,李信昀也为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陷入了纠结他真的该这样承认他是李信昀吗? 与林靖先有关的危机还并未解除,谌泓渟说的那些和林靖先有关的事情真假不能够确定,但是林靖先要杀他却是实打实的。如果自己和李沛风以及养母相认,会给他们带去危险吗? 而意识到李信昀的回答的意义之后,李沛风心脏怦怦直跳,他感觉自己手脚僵直,几乎不能够动弹,巨大的震惊令他无法转动大脑,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不敢置信地问:你是你真的是我哥吗? 李信昀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说什么,门口传来了一阵阵响动声,有好几人模模糊糊地在说话,隔着距离听不大清楚。片刻之后有人的脚步从外面门口一直往里走,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清晰,直到脚步声最终停在卧室门口。 然后李信昀看见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她正侧着脸和外面的人说话,说完她之后又回过头来,继续说:李沛风!我不是叫你进来先把防尘布给掀开,你干什么 她的视线与李信昀对上的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李信昀看着她,站起身来,看着这个中年女子的因为岁月而布满了细纹的脸,声带先于大脑做出了反映,舌尖卷着一个音节出口:妈。 她是李信昀的养母。 养母站在卧室门口,微微张着唇,神情怔忪,声音微微有些虚浮,像是有些恍惚和惊异:小昀? 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的搬家工人已经上前来问:女士,这哪些是要搬的啊? 而李沛风在李信昀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神情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像是也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最后只有点小心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哥? 或许是李信昀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装下去了,他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只是眼下此情此景却并不是叙旧或者坦诚的好时机,李信昀也并没有想好要怎么解释如今的状况,他自己尚且还是一团乱麻,无法理清自己的一切。于是李信昀说道:先搬东西吧,完了之后再说,好吗? 第59章 痼疾 接下来的整个搬迁过程,养母与李沛风都异常的心不在焉。 搬家工人时常问李信昀的养母应该怎么搬,养母都反应不过来,最后还是李信昀来出面指引的事实上,作为这个房屋真正的主人,李信昀对于哪些东西要丢,哪些东西要留,判断得还是比较迅速,因此虽然养母反应迟钝,但是在李信昀的指引下,搬迁还是进行得十分顺利。 李信昀的养母开了一个小超市,有一个存放货物的小型仓库,事务所的东西便预备先放到仓库里,虽然李信昀斟酌之下许多太旧的家具都没有搬走,不过搬迁到底是个大工程,全部完成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三个人把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全都看起来形容狼狈,养母问李信昀: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 第107章 她没有急着追问李信昀什么,李沛风也没有说什么话。眼下的时间回家做饭也不太现实,于是养母领着李信昀和李沛风两兄弟去了一家饭馆。 养母特意定了一个小的包厢,点完菜之后还特地对服务员说如果哪道菜里有花生的话一定不要放,她还将李信昀的过敏原记在心上。 因为是晚饭的时间点,因此店里客人比较多,菜要有一会儿才上。等待上菜的间隙,三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养母先开口问的:小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养母的话是最寻常的问题,可是李信昀却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说起。 连他自己都未必知晓自己所遇到的一切。 李信昀沉默良久,而养母也并没有催促她,她安静地给李信昀到了一杯茶。茶是饭店里常备的那种苦荞茶,因为泡了太多遍,已经接近于无味了,只剩一点淡淡的香气,李信昀一口全部饮下,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之后,李信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对不起,妈,沛风,一直瞒着你们,他跟养母和李沛风道歉,因为遇上了一点麻烦的事情,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信昀对养母和李沛风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隐去了这其中谌泓渟对他的欺骗李信昀对自己说底是怕养母他们担心,但是这个理由的真假,他却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对养母和李沛风说,自己以外牵扯进了一件麻烦的案子里被人追杀,逃过了一劫之后担心幕后之人不肯放过自己,所以在朋友的帮助下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因为担心会连累家里,所以他也一直没敢和他们联系。说他回事务所就是为了查找一些案子遗留的证据,没想到意外碰上了李沛风,还是没忍住重新和李沛风联系上,而李沛风最终还是因为他古怪的行径察觉出来了他的身份。 严格意义上李信昀说的并不是假话,只是他并没有对其中的事实全部和盘托出。至于他和谌泓渟的纠缠,没有必要让养母和李沛风知道,反正如今一切也已经结束了,他不想平白惹得他们担心。 而且李信昀自己都尚未厘清一切心绪,又如何能够和别人讲? 李信昀讲到中途的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但是却谁都没有动筷子,养母和李沛风都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到李信昀讲完,李沛风一个半大少年已经红了眼眶,哑声叫道:哥他叫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李信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地说: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这孩子真是的养母微微低了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声音略微有些哽咽,但是却还很勉强地在维持平静,总是什么也不肯和家里讲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我 养母的话没有说完,她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并不惯于坦露自己柔弱的情绪,李信昀知道,即便当初自己知道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死亡的事情是谌泓渟的欺骗,但是他分明还活着,却没有想过去找养母和李沛风说明事实,除了是觉得重生这种事是实属天方夜谭,更是觉得自己总归只是一个养子,养母毕竟还有李沛风这样一个亲生的孩子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他都是错的。对不起,妈,我只是不想你们担心。 父母担心孩子,那不是应当的吗,养母说道,她转头用指尖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后笑着说,不论怎么样,现在你还在这里是桩好事,先吃饭吧,这忙了一天了。她一个劲儿给李信昀的碗里夹菜。 其实放在之前,李信昀这样和家人一起吃饭也是很少的事情了,自从养父生病以后,几乎便很少有这样一起吃饭的时候了。李信昀碗里堆成了小山,但是他也没有拒绝,无论养母塞过来多少,他都照单全收,都全部下了肚。 吃饭的间隙,李信昀又和养母嘱咐,他还活着的这件事情要暂且保密,不要告诉别人,他牵扯的那桩案子还没有结束,为了避免引出麻烦,还是暂时掩人耳目比较好。 吃晚饭他们回了家已经很晚,李沛风又缠着李信昀问了许多关于李信昀这段时间的生活细节,李信昀最后已经有点难以招架,后来还养母看时间太晚了,李沛风明天还要返校上课,养母才将李沛风赶去睡觉了。然后养母将李信昀带去了他自己的卧室,嘱咐他早些休息,从李信昀发生事故到如今已经两年了,李信昀的卧室依然还被养母保留着,房间还整洁干净,看起来常有人打扫,李信昀心中微微一酸。 但李信昀一时却并没有困意,他走到了阳台上,微凉的夜风吹来,李信昀没有穿外套,手臂上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夜色已经很深,外面只剩下零星的微弱灯光,雨只下到了早上就停了,但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湿气。 很奇怪的,离开谌泓渟家中的那日,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居然一点都没有感冒发烧。李信昀还清醒地记着从拿到dna鉴定报告之后发生的一切,他还能够想起来谌泓渟说的每一句话,说每一句话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李信昀甚至还试图从这些自己还清晰记得的言语、表情和眼神之中,去探究其中的真假。 可是真假又有什么意义?不论谌泓渟的解释和叙述是否真实,从一开始的欺骗是毋庸置疑的。 第108章 小昀,怎么还没有睡? 李信昀回头,看见养母站在他身后,他勉强笑了笑,说道:可能是晚上吃得太多了,有点睡不着。 养母走到李信昀身旁,说:你的房子当时开发商派人来谈的时候,我觉得条件还行就签字同意了。早知道你还房子的事情,应该你自己做主的。 没事,反正不论你们做主还是我做主,结果都一样,反正都得搬。 又过了一会儿,养母说:对不起,小昀,她的声音有些怅然,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一直在想,你爸爸生病的时候,我没有把你送走会不会更好一点?也许也许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生分了,也不会你总想着一个人默默承担 说道后面,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被夜风一吹散,显出许多寂寥和哀伤。 其实养母已经是足够合格的母亲,从小到大都不曾亏待过李信昀一分一毫。只是李信昀太贪心,他太渴望独一无二,想要的太多。 李信昀转过身拥抱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总是强势而干练的女人已经变得如此瘦弱了。李信昀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妈,还有谢谢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信昀有一瞬间其实有点恍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在谌家的主卧里住了太久,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都看见的露台和桌上的那瓶橙花,今天一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墙面上辩驳的海报和陈旧得有些起皮的墙皮,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从小居住的卧室里。 李沛风上课早,李信昀起来的时候,李沛风早已经回学校了,养母倒是还在家,招呼李信昀吃早餐,态度自然寻常,一切都看起来仍旧想从前李信昀偶尔回家的时候一般,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过。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养母还疑惑这样早谁会早上门来,去开了门,不知道和门外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养母疑惑地说:容先生? 李信昀原本正在喝牛奶,听到这话动作一滞。 我们这里没有姓容的。养母说 李信昀放下牛奶,走到门口,说:是找我的,您先去吃早饭吧,我来和他说。 养母虽然有担忧,但还是听了李信昀的话,先进去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钟聆,他提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纸袋站在门口。容先生,钟聆看见李信昀便说,谌总嘱咐我给您送行李来,里面有您的证件和手机。 李信昀沉默地看着钟聆递到自己跟前的行李箱和纸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李信昀现在社会层面的身份依然是容昀。手中的行李箱和纸袋都并不重,李信昀却觉得仿佛重逾千斤,仿佛他手中的不是行李箱和纸袋,而是沉甸甸的锁链,拴住了李信昀的手脚。 把东西交给他之后,钟聆问:容先生,您和谌总吵架了吗? 看来钟聆是对谌泓渟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算吵架吗?李信昀心中一讪,倘若只是吵架能够解决和揭过的问题,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可惜这并不是。他自嘲地说:大概吧。 真吵架了啊?钟聆很是惊讶,他想不通以谌泓渟对恋人的关心和宠溺程度,到底怎么才会惹得恋人离家出走,他忍不住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李信昀说:请你转告谌泓渟吧,我不会回去了。 从李信昀的态度,钟聆敏锐地察觉出,谌泓渟和李信昀的关系恐怕遭遇了重大变故。 可是谌泓渟嘱咐他来给李信昀送东西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事态又这么严重,仿佛李信昀是去出差或是旅游那样轻松平常,钟聆越想越觉得疑惑,可是不管他怎么疑惑,终归是与他无关的事情,把谌泓渟要求的东西送给李信昀之后,钟聆便离开了。 仿佛是掐着点,李信昀刚从袋子里把手机拿出来,谌泓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李信昀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起初并没有接,养母看见,担忧地问:小昀,是找你麻烦的吗?会不会 没事,别担心,只是朋友,李信昀拿起手机往阳台走,我先去接一下。 电话接通以后,电话那头一时没有说话,李信昀能够听见隐约的呼吸声,直到李信昀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终于听见一个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阿昀。 李信昀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见我,也不想听我说话,谌泓渟说,所以我才叫钟聆给你送东西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李信昀问,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谌泓渟这样快就找了了他在哪里,想必是一定有人跟踪着他。 谌泓渟也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知道他在哪里,而是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情愿继续维持这个身份,但是我真的不想你出事。秦志峰现在已经被正式列入调查了,我怕林靖先会狗急跳墙,所以一定不能够让他发现你还活着。阿昀,让我保护你,好吗?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保护吗?李信昀嘲讽地说,再给你一次把我耍得团团转的机会吗?他挂掉了电话,直接把手机扔进了阳台上一个废弃的花盆里,花盆接满了雨水,手机一落进去,水便漫了出来,然后顺着边缘往下滴落,滴落到楼下的雨棚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109章 李信昀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楼下有许多晨练的老人,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有不少热气腾腾的早餐摊这其中,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是谌泓渟的人? 李信昀不能够分辨。 那天听完谌泓渟的剖白之后,李信昀不顾一切地跑出了谌家的别墅,逃离了谌泓渟的身边。 可他真的能够逃离吗? 谌泓渟已经成为李信昀的痼疾了,也许终身都无法再治愈。 第60章 决断 李信昀盯着站在路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已经很久了。 男人样貌寻常,穿着一身西装,提着公文包站在路边,他看起来跟路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没有任何不同。 小容!小容!桌子对面的大妈叫了李信昀好几声,李信昀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摸牌!想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走了下神。李信昀忙不迭地道歉,急忙伸手去摸牌,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只知道似乎是自己不要的,然后便把刚摸到的牌丢了出去,对面刚刚叫他名字的大妈立即把牌抢过去,兴奋地拍了一把桌子:瞧着,清一色!给钱吧,小容! 李信昀再回过头去看,发现路边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其他人笑:小容啊小容,牌桌上走神可不行啊! 李信昀赔笑,讪讪地赔了钱,坐在旁边观战的一个大爷说道:哎呀,小容,你这也太心不在焉的了,你下桌,让我来一圈。 李信昀让了位置,牌桌上开始洗牌,等洗牌的间隙,那大爷顺口问:小容,你那个什么公司,开得怎样了啊? 李信昀和养母相认之后,便计划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他已经做惯了私家侦探这一行,因此还是决定重新开个事务所继续当私家侦探。养母知道他因是因为调查别人才卷入到麻烦之中,因此对于李信昀重操旧业的决定还是担忧不已,但是最后选择还是尊重李信昀的想法,只是嘱咐他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家里讲。 原来的房子已经拆了,李信昀也只能够在另做打算,他这两天重新选了开事务所的地方,前些天才刚刚把租金谈下来。好在他这生意不需要开在闹市,因此房租不算太贵,只是他的人脉需要重新积攒,他们这行生意来源大多都靠一些网页广告和群众间隐秘的口碑,因此李信昀这些天除了办手续,就是跟附近的大爷大妈们唠嗑打牌,混熟了自然都好说。 这些日子为了重新张罗事务所,李信昀一直忙前忙后、跑上跑下,他有时候恍然觉得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从师父那里独立出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养母劝他不必要那么着急,慢慢来就好,但是他几乎是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关于谌泓渟的一切。 不论是谌泓渟的欺骗,还是谌泓渟的爱意,李信昀都全部抛诸脑后,好像这样,李信昀就可以当做这个人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但是仍旧还是会有许多的细节使他总是依旧被谌泓渟这个名字缠绕着思绪,比如他不得不暂时沿用下去的容昀的身份,比如夜深人静时候的那些不连贯的、碎片化的梦境,比如此刻李信昀总是会察觉到的,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从前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跟踪,所以即便他自己对跟踪调查这些事情都如家常便饭,也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会有人一直在盯着他。 可是一旦知道了这件事,李信昀便能够察觉到了。 李信昀观察了一段时间了,他能够确定的一定是跟踪自己的人有好几个。 比如那个方才站在路边打电话的男人谌泓渟派人跟踪的手法比李信昀高妙得多,李信昀观察了许久,知道了那个男人是李信昀的养母居住的小区的一名租户,是近期才搬过来的,时间刚好在李信昀和养母回家之后几天,他有正经的工作,一切行动都非常规律,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上班族,只是他的上班路线会经过李信昀最近和大爷大妈们拉关系的麻将馆。 李信昀从前并不会对这些多想,但是一旦意识到了之后,发现这些跟踪者也并不算是难事。 那个男人已经走了,男人原来站着的地方,又来了了一个年轻女孩,像是在等人。她穿着衬衫长裙,扎着马尾,挂着耳机正在听音乐看起来很是青春靓丽。李信昀知道她,她是个在外租房的大学生,在附近的一所大学上学,每天上课的路线都会经过李信昀新租下开事务所的房子门前。 这是他能够确定的眼线,而不能够确定的,李信昀不知道有多少。 顶替李信昀上了麻将桌的大爷打完一轮,还是输给了大妈们,让李信昀来帮他们男人一雪前耻,李信昀拒绝了,说:我待会儿还得去政务中心交个文件,今天就不打了,先走了。 李信昀和大爷大妈们告了别,走出麻将馆,然后大步走向那个年轻女孩,年轻女孩察觉到他过来,并没有动,她像是在打电话,嗔怒地说:你怎么还没有过来。看起来无疑是一个等待恋人太久而不开心的年轻女孩。李信昀直接走上前去,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你好。 年轻女孩像是被他吓倒,拽着耳机线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第110章 我要见谌泓渟。李信昀说。 女孩脸上那种小女生式的惊恐消失不见,她神情很是疑惑,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露馅的疑惑,她低声对着耳机的麦克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说道:李先生,请您稍等。 显而易见,她很清楚李信昀的真实身份。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一辆车便开了过来,女孩请李信昀上了车,司机的脸李信昀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车开了好一会儿,李信昀才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刚从谌泓渟身边离开的那天,他没钱付车费,刚好有个要去机场的乘客给他解了围正是那位乘客,他说道:那天晚上是你。 司机没有答话,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也不问李信昀是哪天晚上。 李信昀看着司机,冷笑了一声:我是不是该夸他无微不至? 司机没有接话,只是一路沉默地开着车。 车很快就开到了一家会所前。与李信昀常见的那些会所不同,会所装修得很低调,十分安静。司机引着李信昀进入一间茶室之后,便很不易察觉地离开了,李信昀甚至不知道他是几时离开的,看到谌泓渟的时候,李信昀才发觉他已经不见了。 谌泓渟看见他,说道:好久不见,阿昀,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的神情还是那么温柔,他姿态低微,只用生气这样简单的字眼来询问李信昀,仿佛他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恋人之间的吵架。 好久不见多久不见了?从那天离开谌家的别墅,距今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一切都好像清晰得还在昨天,不论是李信昀和谌泓渟那些暧昧亲昵的缠绵,还是谌泓渟坦然陈述可怖真相的剖白。 李信昀深吸一口气,没有接谌泓渟的话,只是说:让这些人不要再跟踪我了。 谌泓渟说:你发现了啊?看来他们最近太懈怠了。他语气平静,浑然没有一点被李信昀发现的慌乱。我只是担心你,最近真的很危险,谌泓渟无奈地说,你的那位记者朋友,已经开始在着手写那份新闻调查报告了,一旦漏出风声,林靖先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李信昀知道,谌泓渟说的是路从。 李信昀和路从偶尔还在联系。秦志峰被捕之后,路从便已经开始准备自己的新闻调查报告,他还和李信昀也通过气。虽然他和路从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他是个心中怀有固执的追求的人,他阻止不了路从,只能够嘱咐他小心一些李信昀也不能够帮上什么忙,他自己还尚且没有脱离危险的境地。 李信昀说:即便那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人生本来就与你无关。 李信昀说完,谌泓渟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李信昀说:谌泓渟,我希望你不要逼我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李信昀离开之前,谌泓渟叫住他,阿昀。 李信昀回头看他,灯光在他美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剪影,眼眸之中仿佛由无数的星光,而所有的星光的名字都是李信昀。他看起来仿若一帧无比精美的电影壁纸,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不论这一帧壁纸的前后是如何可怕的情节。 他叹息一声,叫人觉得无比为之心颤,我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强求的。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了。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连远远地看着你都不能够了。明明一切不是很好的吗?他望着李信昀,仿佛是一个等待神明垂怜的信徒,阿昀,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脱口说道:我不知道。 这句我不知道说出口之后,李信昀愣在了原地。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很细微,一不留神就会听漏,但是李信昀又没有办法听漏并且忽略它因为这是李信昀内心某种坚固的防备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这碎裂的缝隙,李信昀心中的某一堵墙轰然倒塌了,压倒在李信昀的心脏上。 从知道真相以来一直笼罩在李信昀心口的阴云,忽然地开始消散了。 李信昀此时此刻,才知道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那么多天以来,他害怕的,居然不是谌泓渟的精心算计,害怕的不是谌泓渟的真假难辨,害怕的不是那谌泓渟打造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原来比起谌泓渟的欺骗和算计,他更恐惧的是,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爱谌泓渟。 李信昀说:谌泓渟,我不能够相信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被算计的,那么李信昀自己的心,能是真的吗? 你说,从前我救过你,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就当我这样做过吧。那次车祸不管后来怎么样,至少始终是你救了我。 所以,这样就好了。谌泓渟,我们两不相欠了。 第61章 欲醉 那天和谌泓渟见过面之后,李信昀没有再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至少之前他看出来了的几个已经再没有在李信昀身边出现过当然,他并不确定谌泓渟是真不再派人跟踪他了,还是只是做得更加隐蔽和高明。 第111章 于是李信昀仿佛真的回归了从前的生活。 事务所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办了下来,因为刚刚重新开业,李信昀并没有接到什么生意,因此这两天是时常在养母的小超市帮她做点杂事,做些卸货盘货的工作。 接到傅闻电话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信昀正在把超市新到的货物搬到仓库里,他已经换了手机,所以并没有存傅闻的电话号码,收到陌生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发的小广告起了作用,终于有生意上门。 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先听到的是有些隐约水声,电话那头很久没有人说话,李信昀想要挂断的时候,然后边听见了哭泣声和哽咽声,似乎是个男人。李信昀有点疑惑,询问了好几声,才听见有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好难过啊。 李信昀好一会儿猜反应过来,电话对面的人是傅闻。 自从那一次他去试探过傅闻之后,他再也没有和傅闻见过面,也再没有听说过傅闻的消息。秦志峰被捕一事,因为还在调查中并没有披露多少公众消息,即便是路从哪里能听到的消息也不多。秦志峰被捕之后,虽然从傅闻的性格来看,并不像会去牵扯其中的人,但是作为公司实际持有人的傅闻当然也在被调查之列。那之后李信昀自己也发生了许多事情,与谌泓渟有关的一切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与思绪。 傅闻?李信昀有点疑惑地问。 傅闻似乎是并没有意识到电话对面的人是李信昀,因为他喊的是姜杏雨的名字。傅闻到后面话已经说不清,支支吾吾地在自言自语,李信昀根本听不清楚傅闻在说些什么,然后他似乎又按到了免提,水声瞬间被放大,李信昀意识到那是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傅闻在厕所? 除了水声,还有隐约的嘈杂的音乐声和说话声,李信昀猜测傅闻应该是在某个酒吧里,他显然已经喝醉了,他大概是喝醉了想给姜杏雨打电话,但是却误打给了李信昀。 出于对醉酒之人的担心,李信昀并没有挂断电话,他又叫了几声傅闻的名字,傅闻没有应声,然后有几个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是几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似乎在拍门,在叫着:哥,你怎么还不出来?咱继续喝啊,女人算什么。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声响,傅闻应该是打开了厕所间的门,有人说道:哥,多喝两杯,管她什么天仙儿也保准忘了,你说是不?咱继续开酒呗?!然后又是几声响动,听起来像是傅闻摔了,乒乒乓乓响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渐渐近了,李信昀便终于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哥,你给你那天仙儿打电话啊?"正是刚刚叫傅闻继续去开酒的那人,似乎是傅闻手机掉在了地上,他捡了起来。 随后有人起哄:这得是什么天仙儿啊?快拿来来看看! 那男人接起了电话来,用猥琐轻佻地声音问:你就是甩了这小子的梦中情人啊? 你们是谁?李信昀问。 男人听见他的声音对那些起哄的同伴们嗤了一声:切,是个男的。 你们是谁? 我们是他的朋友。那男人说。 李信昀问道:你们是他的朋友?那他叫什么名字?他本来是为了保险随意问问,那男人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都没有打上来,李信昀不由得语气严肃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他严肃的声音,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就就是酒吧里拼桌认识的嘛,我们不是他看他被甩了一个人喝闷酒,让他放松放松、开心开心嘛他唯唯诺诺了一会儿,然后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你是什么人,干嘛问这么多! 李信昀明白了,大概是专门蹭酒的,酒吧这样的人并不少。面对电话对面的疑问,李信昀本来想说自己是他的朋友,但是估摸着是不能够镇住人的,于是便厉声说道:我是警察,这手机的主人涉嫌犯罪,我是打电话来调查情况的!你们到底在哪里?要是包庇他的话一律以同案犯论处! 电话那头的人被他镇住,结结巴巴地说:绿、绿地酒吧我们可什么也没有干啊!就是看他一个人一起喝了点酒!然后电话被匆匆挂断。 李信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出门。 李信昀最终还是担心,酒吧这地方鱼龙混杂的,傅闻喝得稀里糊涂的,要是只是叫人哄着多开几瓶酒还好,要是给喂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药物,那可是麻烦大了。李信昀原本想要置之不理,但不论如何,在李信昀还是容昀期间,他确实是实实在在拿李信昀当朋友,虽然李信昀和他没太多共同语言,他大概也是因为谌泓渟才和李信昀往来,但是不论做什么,他到底是始终想着李信昀的一份,李信昀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友善也并非作伪。 他认不清谌泓渟,是因为他最大的掩护就是他过于热烈和沉重的爱,傅闻李信昀还是更愿意相信他一次,相信他也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并未参与到那一起案件之中。 出门前,李信昀和养母说了一声,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养母担心地问。 没事,李信昀说,有个朋友喝多了,我去接他一下,估计回来得晚,晚上你就别留门儿了,我带他去我那个事务所将就一晚。 第112章 那你小心啊,有什么事打电话。养母嘱咐。 李信昀出了门,打了车便朝傅闻所在的酒吧而去。 到了酒吧,李信昀首先被震耳欲聋的电子音震得头皮发麻,从前不是没有来过酒吧,毕竟跟踪调查,调查对象去哪里他都得跟,这些地方他也来得不少。不过自从车祸到如今已经过去许久,他都没有再踏足过这些场所,竟然一时还不能够适应。 他在谌泓渟身边太久了,连自己的世界都已经完全陌生。 李信昀问了服务生一会儿,才在一个卡座找到一个人瘫倒在沙发上的傅闻。服务生说他被扔在了厕所,有客人发现了和服务生说,服务生才把他拖回卡座里,叫了他几声看起来还有点反应便没有担心。至于那几个蹭酒的,早已经一溜烟跑掉了,只剩下傅闻,服务员见李信昀来了,还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然实在是怕人逃单傅闻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酒,全都是已经开了的,许多都没有喝,而且一看就是那种价格不菲的,那帮人估计完全当傅闻是个看见傅闻人傻钱多,逮着他可劲儿地薅,服务生害怕傅闻逃单,见李信昀来了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李信昀钻进卡座,摇了摇傅闻:傅闻?傅闻依然有些迷糊,不过还是认出了李信昀来:阿昀,你怎么来了?李信昀才靠近傅闻,傅闻就挽住了他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你来得正好,陪我喝酒吧! 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还喝? 我伤心嘛我跟你说,杏雨把我甩了不对,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我一直以为她问秦志峰、问我工作的事情是关心我,结果、结果她只是为了查案子。 傅闻和姜杏雨的关系,李信昀没有深入过问,他只是觉得姜杏雨和傅闻走近,总归是有她自己的缘由,秦志峰被捕之后,他心中也隐约猜到了这个缘由,如今听傅闻一讲,便完全得到了证实。 她跟我说、说对不起,我根本就不想听她说对不起。李信昀才想了一会儿,傅闻已经有开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直接喝了,李信昀急忙制止住他,酒液便洒了一身,傅闻已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在酒吧里太吵闹,没有人注意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怪我自己我自己没有用,我从小玩到大,从来没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拿着公司也不管,才会出秦志峰这档子事情她看不起我是应该的 李信昀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擦了擦身上的酒液,然后拍了拍傅闻的肩膀。 傅闻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拿了一瓶酒倒在酒杯里,他已经醉的手都不稳,边倒便洒了一地,李信昀说: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于是傅闻把酒杯推给他,塞到李信昀的手里,说:我、我不喝了,你喝。 李信昀无奈地把酒杯拿在手里,正打算看怎么把傅闻弄走,傅闻倾诉完自己的感情问题,便又来问李信昀:我最近去谌泓渟那里都没有见到你,他家里没有你,花店里也没有你,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含糊,谌泓渟说你走了为什么,你们吵架了吗?谌泓渟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同你吵架? 李信昀便又猝不及防地听到谌泓渟的名字。 和谌泓渟有关的那些日子,已经全部成为了过去,成为了李信昀心底永远也不会打开的一个盒子,只是这些日子里总是染着一种幽远而清苦的香气,不管给那个盒子上多少把锁,也都锁不住那些无形的东西。 而傅闻像个复读机一样,不断地问:为什么啊,他那么喜欢你 可是傅闻只看得见谌泓渟的喜欢,看不见这喜欢之后病态的偏执。 李信昀思绪有些飘荡,心底的盒子上的锁一把一把地被打开,然后有许多东西流淌出来,仿佛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李信昀于这河流里迷失了方向,心脏仿佛漂浮了起来,不知道要顺着这河流流向哪里,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啊,谁知道呢,就变成这样了。 哎呀,管他呢,谌泓渟这小子就是心眼多,估摸着连对恋人也这样别管他了,喝、喝酒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信昀已经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而且不知道是喝了第几杯了,因为傅闻手里的酒瓶已经空了,他已经挣扎着爬下沙发,去够桌子上放得有些远的酒,不过他还没有够到,就已经以一种异常怪异的姿势跪在地上、趴在桌上约莫是已经彻底的醉倒了。 他明明是来接喝多了的傅闻,却莫名连自己也醉了。 他一定是醉了,如果不是醉了,他怎么会看见谌泓渟? 第62章 酣梦 李信昀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他看见谌泓渟站在自己面前,酒吧变幻的灯光之下,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具有任何真实感的梦中景象,充满了一种虚无的、飘渺的、遥远的感觉,李信昀低低说道:谌泓渟 他的声音被嘈杂的音乐声淹没。 李信昀把杯子里剩下的一点酒一饮而尽,便全然只当谌泓渟是一个幻象必然是个幻象,不应该是真实的,李信昀被酒气熏得有些飘飘然地想。旁边的傅闻还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桌子上,他起身想要去把傅闻扶起来准备弄回去,但是因为起得太猛,酒意迅速地涌上头,于是站起来之后腿上一软,便向前倒去,李信昀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上了,但是却落入了一个非常柔软的怀抱之中,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腰。 第113章 是谌泓渟的幻象化作了真实。 李信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想要推开谌泓渟,但是因为已经蒸发到每个毛孔的酒精而失却力气,他喃喃道:谌泓渟,你怎么总这么总这么阴魂不散。 谌泓渟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轻声说:阿昀,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信昀仿佛连舌头唇齿都已经被酒精泡软了,没办法造出字句,不要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滚了滚,最终融化在舌尖,重新咽入了喉咙,和酒精一起被吞进肠胃之中。他的手按在谌泓渟的肩膀上,想要推开,却因为使不上力气,最终看起来反而更像是某种缠绵的拥抱。 谌泓渟揽着他的腰,将他抱在自己怀中,他似乎侧过头去还在和别人说话,李信昀隐约听见他在交代:把傅闻的帐结了吧。 李信昀其实并不算是擅长喝酒的人,傅闻开得这些酒不仅价格不菲,度数更是不菲,虽然他喝得并不算多,但是酒的后劲一上来,瞬间便让人变得思维迟钝。李信昀慢慢地陷入了一种异常混沌的感觉之中,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踩在云端之上,随时都要从空中坠落,令他觉得害怕和恐慌,于是便非常不安地寻找依靠,于一片茫茫云雾之中,他看见了一颗苦橙树,于是他便紧紧地抱住了这棵树,树上开着许多白色的花朵,散发着一股幽远的、清苦的、又让人觉得无比安心的香气。 渐渐地,云雾全部都消散了,李信昀发觉自己依旧坐在苦橙树下,但是苦橙树却坐落于一间荒烟蔓草的庭院之中。 李信昀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来这个地方了。 他初到旧桥镇的时候,依旧是不能融入养母的亲戚家的。虽然实际上亲戚家物质上对他也并不苛刻,但是说实话要他们对李信昀又什么情感上的接纳也太难,李信昀本来就是临时寄住的人,又是个半大少年,相处起来也很是尴尬,所以李信昀在那里经常显得很多余。 于是李信昀放学和假期的时候,时常便在外面游荡,他一个人几乎逛遍了旧桥镇上的每个角落。旧桥镇是个有些落后的小镇,镇上连车都不多,只有一处地方是与这镇子很不相衬的,那便是镇上的鬼屋。 说是鬼屋,但其实这地方看起来与镇子不符合的原因,在于它是一座豪宅。它一看就是旧日某个大户人家的居所,有即便是陈旧也掩饰不住华丽的外形,有荒烟蔓草久违打理的大型庭院,庭院之中甚至还有小湖假山。只是因为这豪宅长期没有人住,所以墙壁上已经爬满了藤蔓,看起来异常的阴森,曾经调皮的孩子翻进去探险,或许是玩得太疯,也或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回家发了烧,大概是大人们为了吓唬孩子,便说里面有鬼,后来这里便渐渐被传成了鬼屋。 李信昀在外游荡得无所事事,已经踩遍了镇子上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他没有害怕那些有鬼的传闻,偷偷翻了墙进去。他甚至想,万一有鬼也不错,如果鬼要他的命那就给,如果不要,那就一起说说话也好。 院子之中有一颗苦橙树,花开的很好,在一片荒草之中显得格外漂亮,于是那之后李信昀在外面游荡的时候,便常常翻进院子里,在苦橙树下看书或者睡觉,不过李信昀始终是没有遇到过鬼,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自坐在树下发呆。 啊,不对的。 他不是一直是一个人的。 曾经有人和他一起坐在这棵树下,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入山中,看着月亮一点点地爬上天心。 可是可是是谁呢?李信昀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眼前一切消失不见,李信昀又坠入了一片云雾之中,此刻他连那棵可以作为倚靠的苦橙树也找不到了,他慌乱的试图再次找寻到,可是却一脚踏空,猛地从空中坠落下来,急速下坠的失重感令他恐慌,他伸着手到处乱抓,企图寻找到某种倚靠,然后他终于抓住了。 但是他抓住的东西却似乎并不想给予他倚靠,一直想拉开李信昀的手,李信昀便如同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可以支撑自己的浮木一般,紧紧揽住,不肯放手。 阿昀 李信昀听见一声温柔的、哀愁的、轻如飘絮一般的叹息,伴随着他的名字,一起落在他的心脏上,李信昀的喉咙先于大脑叫出了一个名字:谌泓渟 这个名字并未叫完,落在他心脏上的那片羽毛便落在了他的唇上,掩盖住他的声音。然后他感觉又有温柔的雨从空中落下来,落在他的眉间、他的唇畔、他的颈间,甚至是他的胸膛,仿佛要淹没他一般。 不,那不是雨,而是绵密的吻。 李信昀终于拨开了那片云雾,看见了谌泓渟的脸,这张脸仿佛与他已经无法记起来的某些记忆片段重合。谌泓渟幽深的双眼望着他,他的手抚摸着李信昀的脸,用一种充满了暧昧感的手法,如同吻一般,拂过他的眉间唇畔,极其煽情地叫李信昀的名字:阿昀。然后再一次吻了下来,这一次的吻不再如空中温柔落下的雨,而是银河倒泻一般的狂风骤雨。 李信昀依旧还在云雾之中,却再也没有从空中坠落,而是坠落到一个充满了苦橙香气的怀抱之中,坠落到一个尤云殢雨的缠绵梦境里。 第114章 李信昀从这一梦中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很熟悉的房间装饰。 是谌家别墅的卧室。 李信昀一瞬间恍然。 他的大脑残留着宿醉之后的钝痛感,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很遗憾,李信昀并不是那种酒醒了之后便忘记醉酒之后发生的一切的人,除了从酒吧到谌家别墅的路上因为睡过去了没有任何的印象,其余的一切他都还清晰地记得包括他如何在神志不清、思维迟钝的时候,在谌泓渟要将他放在床上休息的时候,紧紧地挽住谌泓渟的脖子,不容许他离开的;以及他如何任由酒精和欲望侵蚀自己的理智,和谌泓渟交缠到一起的。 他的身上还穿着谌泓渟的衣服,领口无法遮盖住的青紫的痕迹,彰显李信昀昨夜的荒唐与不堪。 谌泓渟并未在他旁边,李信昀环视一周,发现谌泓渟在露台上打电话。 李信昀下了床,身体还有些酸软,他赤着脚走向露台。不知道他是在和谁打电话,表情很是冷漠,李信昀走近露台门口,只听到谌泓渟在讲:由他去吧,他是林靖先的儿子,父子间有些悄悄话要说,那不是挺正常的么? 李信昀还是第一次看见谌泓渟在自己面前以外的模样。 在李信昀面前,即便是暴露出真相的时候,只看表面,他依旧看起来只想是一个温柔多情的完美爱人,李信昀从未见过谌泓渟这种冷漠的样子,他看起来像是一尊冰雪雕刻而成的塑像,尽管看起来无比美丽,却没有任何温度与生机。 谌泓渟感受到李信昀的视线,朝李信昀看过来,脸上那冷漠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这冰雪雕刻成的塑像仿佛顷刻间便融化掉了,而且是专程为李信昀而融化的,他收了电话,朝李信昀走过来,微笑问:怎么醒得这么早?他走进卧室,拿了一条薄毯,自然地披在李信昀的肩上,他站在李信昀身前,替他拢紧薄毯,觉得怎么样?昨天你喝得酒挺烈的,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我让岚姨煮了醒酒汤。 谌泓渟神情安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产生过那些纷争,他们还是一对寻常的恋人。但是对于昨夜的一切,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 你昨天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李信昀拂开他的手,你还是在派人跟踪我? 李信昀之前在想,谌泓渟是真的没有派人跟着自己了,还是只是做得更加隐蔽了,但是今天之后他确定了,显而易见是后者。 阿昀,我只是不想你出事。你就当在听我最后一次,等这件案子完了谌泓渟说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眼中全部的情绪,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两不相欠。 第63章 危机 对于谌泓渟的话,李信昀已经一句也不能相信,可是除了不能相信,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后退几步,然后转了身,他还没有开口,谌泓渟却仿佛是全然知道他要找什么,在他身后说道:你的衣服就在床头,已经洗净烘干了。 李信昀便果然在床头看见昨天穿着的衣物。 衣服虽然叠得整整齐齐,可这整齐之下掩盖着的却是昨夜凌乱的相拥与缠绵,李信昀俯身将自己的衣物拿起来,却仿佛觉得手中拿着的是一团火,那样地烫,烧得他几乎要面红耳赤。 之前是自己先和谌泓渟说的两不相欠,但是却因为酒精再次与谌泓渟纠缠不清身为男人,李信昀可以欺骗别人一切都是酒精的错,却不能够欺骗自己。 身后谌泓渟还静静地看着他,李信昀近乎是落荒而逃一般进了浴室去换掉衣服,他一眼也不敢再看自己身上的痕迹,匆匆忙忙地换好衣物便疾步踏出卧室。 在客厅李信昀还碰见了岚姨,她看见他,有些生疏地招呼道:容先生,好久不见。 岚姨李信昀疾步往外走的脚步停下。 容先生还是要走么?岚姨许久未见他,也不并不知道李信昀和谌泓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感情这么好的两个人就这么分开,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看着这位之前照料自己颇多的阿姨,李信昀也只能说道,岚姨,你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走出谌家别墅大门,李信昀回头望了望,他看见站在露台上的谌泓渟的身影。谌泓渟在露台上静静的望着李信昀,仿佛是无悔地目送李信昀离开并且会永远站在原地等待的痴心爱人。 从卧室里离开,一直到出门,谌泓渟都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挽留他,李信昀知道这并非是谌泓渟终于肯放开他,而是因为李信昀还完全在他的牢笼之中,这个牢笼比以前更宽更广,但依旧还是牢笼。 再次离开谌家的别墅之后,李信昀的生活进入了一段格外地风平浪静的时间。谌泓渟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过,尽管他知道自己身边还围绕着谌泓渟的人,可是谌泓渟的手段已经越来越高明,即便是经验丰富如李信昀,也已经再分辨不出来周围谁会是谌泓渟派来的人了,他感受不到,便也只能够当做不存在。他新开的事务所渐渐也开始有了零星的一些生意,一切的生活好像渐渐回到了从前的轨迹,回到了李信昀没有遇到谌泓渟的时候。 第115章 李信昀百无聊奈地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听对面的女人咒骂自己的丈夫,一边在电脑上扫雷他要等女人发泄完情绪之后才能够进一步谈论业务,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来一则新闻,李信昀手一抖,页面上顿时炸了一片,李信昀气恼地忍不住砸了一下鼠标,引得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的女人看了他一眼,李信昀急忙应和道:确实,一定得给他点教训,林女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一定 李信昀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正移动着鼠标,准备把弹出来的新闻关掉,但是却被头条推送的一则新闻报道吸引住了目光。 405大案疑云再起。 李信昀点了进去。 新闻是由一名独立记者发布的,条分缕析地阐明了自己这些年来所调查到的一切,新闻由前一段时间被抓捕的模特公司总经理秦志峰引入,深入剖析,甚至附上了已经落网的405大案赵通和秦志峰、林靖先在一起的照片,李信昀一眼便看出,这正是自己拍下的那张照片。 因为秦志峰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所以之前他被捕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警方透露出来的罪名大多是职务犯罪,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和看起来已经尘埃落定405大案有所联系,所以路从的这篇新闻报道引起巨大的关注。 前年的时候,405大案所牵涉的人员就已经足以令世人震惊,谁都没有想到,这桩案子背后的人居然还没有挖干净,这无疑是令人震惊的。 于是这篇报道很快在网络上发酵起来。尤其是路从的报道和那张照片,毫无疑问地指向诚丰集团及其退任的总裁林靖先,几乎是明示林靖先和诚丰集团在这起案子之中所扮演的角色。 诚丰集团作为本地的龙头企业,牵涉进这样的案子,新闻已一发布,几乎立刻群情哗然。 而发出这篇新闻报道的独立记者,正是路从。 李先生?坐在对面的客户林女士叫了李信昀好几声。 李信昀回过神来,满脸堆笑:不好意思,林女士,我们接着谈吧。 李信昀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和林女士谈完调查的事宜,他只是机械而木然地凭借着本能,和林女士敲定了最终的方案,然后送走了林女士。 送走林女士之后,李信昀在办公室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给路从打了电话。 路从显然是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来的,他问道:你已经看到新闻了? 李信昀其实不知道应该对路从说什么,虽然和路从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李信昀甚至路从是个有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职业追求的人,如若不然,在他的线人自杀之后,心有顾虑的人应该都不会追查下去了,但是路从还是追查了下去。所以他知道,路从这篇新闻迟早要发出来,不论多么艰难,路从也一定会发出来的。 可是真的看到的时候,李信昀还是完全怔住,甚至看到这篇报道,李信昀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谌泓渟,作为诚丰集团现在的主事人,谌泓渟一定会陷入旋涡之中。 李信昀便只能说道:我看到了。 路从说道:谢谢你,容先生,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李先生,如果不是你的那张照片,或许我真的就放弃了,没有动力再追求下去 李信昀一惊:你知道我 路从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其实一直都是猜测,但是刚刚我确定了,他笑了一声,我一直都在想,怎么会那么巧,刚好你就认识那个侦探,而且你明明不用牵扯到这件危险的事情里,偏偏又格外努力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听起来完全像是在说疯话的记者,所以我一直都心有疑虑。那次你拿了照片给我之后,我托警局熟人帮我仔细查了一下那桩车祸的详情,意外发现你和那位车祸中丧生的侦探长得实在太过相似了不过即便这样,我其实还是在想,也许只是相似而已。如果不是的话,这也太荒唐了,除非有人神通广大,不仅能够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逃脱追杀,并且还能将你保护得周全严实。 到了这个地步,李信昀的确没有否认的必要,他叹了口气,说:我确实就是那个侦探本人,他最后还是问了问路从,你现在怎么样? 还算安全吧,托你之前见过的那个邻居大哥的福,有个藏身之处,路从说,不过我的新闻其实已经被删过很多次了,诚丰集团作为本地的纳税大户,就算诚丰自己不出手,也会有别的人出手的。如果李先生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是会给李先生打电话的。 李信昀再看电脑的时候,刚刚浏览的那个新闻页面已经消失。 李先生,你真的能够保证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李信昀一愣。 李信昀这个人的身份在社会层面上是完全消失了的,不论如何,如路从所说,有人神通广大,将他保护得周全严密,至少从车祸发生到如今,李信昀都没有遭受过任何危险除了谌泓渟这个危险本身。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没什么事情,还是你更注意一点吧。 路从自己麻烦缠身,除了提醒一下李信昀,也不能够做得更多,他们再闲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第116章 李信昀从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的办公室租金便宜归便宜,但是地方也荒凉,一入了夜路上便见不到几个人,不过这些日子李信昀早已经习惯了路,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巷子里三三两两走过了几个人,李信昀感觉灯光有些暗,抬头看才发现有些路灯似乎被人砸坏了。 与此同时,李信昀敏锐地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他脊背一凉,回过头去,并没有看见人,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跟着自己。 或许,是谌泓渟的人,李信昀想。 可是谌泓渟的人有这样拙劣吗? 李信昀心中狐疑,便疾步往前走,然后他听见了身后隐约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信昀猛然回头,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在晦暗的灯光下朝自己走来,但是那身影的脚步声和李信昀所听见的却并不同。但他没来得及看清那身影是谁,就感觉到身后袭来更具有压迫感的身形,一条极其有力的臂膀勒住他的脖子,令李信昀没有办法发出呼救的声音,然后一张沾染着乙醚气息的毛巾捂住了李信昀的口鼻。 李信昀拼命挣扎,但身后的人显然训练有素,非常轻易地就制住了他的挣扎,渐渐地李信昀只觉得自己手脚的力气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恍惚,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李信昀看见那个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与一伙人陷入了缠斗之中,因为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那伙人放倒。 第64章 绑架 李信昀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 模糊中他感觉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整个人被绳索素服在柱子上。或许是时间太久,他已经手臂发麻,针扎一般的痛楚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张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室内,似乎是个仓库,除了几根立柱和钢架在没有其他的陈设,吊顶很高,没有开灯,室内光线异常昏暗,只有高处透气的小窗照进来的光线,能够让人勉强分辨出来应该是白天。 李信昀想起来昨天晚上在事务所外的巷子里有人迷晕了自己,看来已经过去一个晚上了。而他现在被束带绑反绑双手,同时被麻绳将身体紧紧绑在仓库里的一根立柱上。 昨夜的遭遇和眼前的事实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自己被绑架了。 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和养母说一声,不知道养母会不会担心,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发现了他的失踪,养母可能也很难报警。 李信昀叫了几声有人吗?,都无人应答,他试图把手从束带中挣脱出来,但是束带绑得非常紧,这样的动作除了把手腕磨破皮之外毫无用处,而且因为麻醉药物,他的身体依旧还十分酸软,使不上力气,折腾半天,也最终没有任何办法。 李信昀想不出来会是谁绑架自己。 谌泓渟吗?李信昀第一时间想到他,可是李信昀现在甚至谌泓渟的性格,比起这种直接的绑架,谌泓渟更擅长制造陷阱,让李信昀自己主动走进牢笼。 林靖先吗?可是现在林靖先绑架他,又有什么必要?路从的新闻报道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林靖先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李信昀动手除了节外生枝也没有任何用处,有这种闲心不如赶紧想办法跑路。而且按着林靖先第一次出手的风格,他大概也不会做绑架这种大费周章的事情,可能会更愿意再杀李信昀一次。 或许是因为麻醉药剂的影响,也或许是因为绑他的人太粗暴撞到了什么地方,李信昀的头很疼,太阳穴上仿佛有人抡着锤子猛扎,突突直跳,再没有精力专注地思考,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谁会这样直接绑架自己。不过他很快就不用思考了,因为绑架他的人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过多久,李信昀就听到一阵开门声,仓库大门被打开,更大片更明亮的光线通过大门涌进来。 然后李信昀便看见几个人走了进来,走在中心的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才二十来岁,有点瘦,是那种被酒色掏空了的瘦法。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看起来很是高大而强壮,皮肤黝黑,一看便是那种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任务,尤其是最高的那个男人,他的身高超过了一米九,脸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神情凌冽,看起来极为凶狠,眼中尽是凶光,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枪,整个人看起来极具压迫感,衬得那个为首的年轻男人很是矮小,如同一只误入了猛兽群的小鸡仔。 那个年轻男人朝李信昀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信昀:原来你就是谌泓渟藏起来的心肝宝贝,还以为是个什么稀罕人物,看起来普通得很嘛。 你你是谁?李信昀看着他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到底哪里眼熟。 年轻男人神情玩味地看着他:我是谁?他笑道,按亲戚关系来讲,我应该算是你的小叔子?还是小舅子? 李信昀大脑还有点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年轻男人的话语的含义。不过他旁边那行人有人接了个电话,然后叫了一声年轻林总,说了几句悄悄话。听到他姓林,李信昀电光火石间,总算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看起来眼熟了。 因为他几乎和林靖先长得如出一辙。 李信昀开始调查自己车祸背后隐藏的案件之后,看过的林靖先的资料已经不知凡几,从林靖先年轻时的照片到身居高位的照片都已经看过很多遍这个男人和年轻时候的林靖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117章 于是,这人的身份便立刻呼之欲出了林靖先名义上的继子,实际上的私生子。 林成业李信昀声音嘶哑地说出他的名字。 看来你对我不陌生嘛,谌泓渟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李信昀说:你绑架我也没有用,该公之于众的都已经公之于众,绑架我除了给你增加一条罪行,什么用也没有。 李信昀话音未落,林成业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把屏幕对着给李信昀看,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赫然是谌泓渟的名字,林成业笑了声:你看,怎么会没有用? 李信昀一怔。 要不是秦志峰看到了你,发现了猫腻,我和老头子都叫谌泓渟那小子瞒过去了,谁想到杀个老鼠都杀不死,竟然还叫老鼠变成了家里的猫。林成业任由电话响了一会儿,并没有接,然后谌泓渟的电话挂断,没有超过三秒,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林成业继续说:他倒是做得隐秘,我早就和老头子说过,让他小心着点谌泓渟,不过人老了就是人老了,脑子也不会转了,觉得谌泓渟给他捐过肝,就肯定是个听话好摆弄的儿子,你看看,他这还不是叫鹰给啄了眼吗。他说话的间隙,铃声又挂断了。 我和谌泓渟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李信昀捏紧了手心说,不论你想拿我跟他交换什么,都没用用。 林成业说:有没有用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啊,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依我看,对于谌泓渟来说,你可是有用得紧呢。林成业这一次没有再挂断,而是将电话借了起来,他言笑晏晏地和谌泓渟打招呼,仿佛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大哥,好久不见啊。 林成业开了免提,谌泓渟声音的从听筒中传出来,听起来还尚且算平静:林成业,你想要的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啊,林成业说,我就是请李先生来坐坐嘛,你看我又没有打他又没有骂他,你说是吧?李先生?他问李信昀。 李信昀咬紧了牙关,一句话没有说,他只希望谌泓渟将这当做一场骗局,什么也不要为他做。 他不希望再和谌泓渟纠缠不清。 林成业耸了耸肩:只是李先生似乎并不太爱说话呢,哎,谁叫你把他藏得太久,都不叫他好好和家里人亲近亲近,你说说你,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生分呢,你这样会让爸爸多失望啊,是吧?虽然你先说不爱说话,不过你想必也已经通过李先生身后那些小尾巴知道了吧,李先生的的确确是在我这里作客,做弟弟的不会骗你的。 谌泓渟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只是希望能和大哥单独见一面,好好谈谈心。 谌泓渟没有任何犹豫,语气平静地说:你不要动他,我会单独来见你的。 林成业笑得志得意满:行,那我就恭候大哥大驾了。然后他挂掉了电话,看着李信昀,再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真是怎么也看不出来啊,谌泓渟竟然这么宝贝你。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搞男人搞得脑子坏了?他目光猥琐地将李信昀从头看到脚,你跟谌泓渟两个是你睡他还是他睡你?谌泓渟那小子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能硬得起来吗? 李信昀冷冷的看他一眼,说道:怎么都好过你这种软脚虾,你要是敢跟谌泓渟正面说一句话,能绑架我?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你怕他。我再一次提醒你,我和谌泓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闹得很不愉快,你小心别自以为自以为抓了张王牌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谌泓渟这个人一贯会骗人得很,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他真的会来单独见你,没准儿就带着能够摔死你的陷阱。 林成业被他说得脸色变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正常,只当李信昀是虚张声势,说道:他有再多诡计,能敌得了子弹吗?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是说了要见谌泓渟,可没说过要放了你啊,林成业冷笑道,他嘱咐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说,看好他,如果有任何试图逃跑的动作,不用客气,给兄弟们练练手了,回国之后也挺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是吧? 说罢,他不屑地瞥了李信昀一眼,然后便带着一部分人离开了仓库,留下脸上带疤的男人和几个人站得远远地守着李信昀。 李信昀想起方才谌泓渟答应林成业说来见面的时候,是那种李信昀听惯的的温柔而平静的语气,就仿佛他并不是说给林成业听的,而是说给李信昀听的。 是了,谌泓渟这么会骗人,怎么可能会孤身一人不顾危险地听林成业的话前来见面,他一定会有后手的。 一定不会发生什么事的,李信昀宽慰自己。 第65章 相欠 等待于李信昀来说是煎熬的。 林成业带过来的那几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为首的那个面上有刀疤的男人在他们中间很有威严,被称作老周,他们只偶尔说几句很简短的话,并不常交谈。他们看起来很是训练有素,李信昀尝试和他们搭话,他们一句都不回,如同当李信昀是空气,但是当李信昀有什么大一点的动作的时候,他们又会拿狠厉的眼睛瞥过来。 第118章 中途李信昀提出过解决生理问题想要上厕所,他们倒是理会了,也给李信昀松了绑,但是这些人大概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所以即便是上厕所,这些人也并不落单,甚至一直盯着李信昀,盯得李信昀差点没有办法解决生理问题。 于是李信昀解决完生理问题,又被以同样的方式绑了起来。 李信昀没有电影男主角的那种身手和力量,足以把绳索挣断;也没有再身上带利器的习惯,不能够直接割断手上束带,而且就算是割断了,李信昀也没有办法应对这些看起来一个拳头就能砸晕自己的人。 他内心无比的焦灼不安,他祈祷着谌泓渟不要再来,可是却又深知,谌泓渟一定会来。 李信昀不知道等了多久,然后看见看守自己的几个人有了动静,叫老周的头领接了个电话,看了一眼李信昀,然后便和其他人点头示意,他们并未说什么,但是李信昀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谌泓渟来了。 老周吩咐手下:把人带上,换地方。 李信昀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已经割断绑着李信昀的绳子,不容李信昀询问和挣扎就把他拖出了仓库,直接带进了仓库门口的停着的一辆车里,然后用一个黑色布袋罩住了李信昀的头,车辆开得摇摇晃晃,李信昀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有两个人坐在他旁边,紧紧地按住他的臂膀。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停稳,然后李信昀被拖出车外,头上的布袋被揭开,李信昀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光线,泛出了生理性的眼泪,而他终于视线明晰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谌泓渟。 他从未见过谌泓渟如此狼狈的样子。 谌泓渟被两个人制住双臂,压着谌泓渟跪在地上,他总是熨帖的西装无比凌乱,仿佛那种永远都镇定从容的姿态也被打碎,望见李信昀的第一眼,他喊道:阿昀!谌泓渟想要挣脱束缚朝李信昀冲过来,他的神情无比忧虑焦灼,但是试图起身的动作很快被按住。 一旁的林成业则摊了摊手,和谌泓渟说,你看,我就说过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好了,现在人你也看到了,咱们可以继续好好聊聊了吧? 谌泓渟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看着李信昀,他自己分明也受制于人,却仿佛丝毫都不考虑自己的困境,一心只记挂着李信昀,阿昀,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你来做什么。李信昀内心愤怒,他为这自己早就已经知晓的结果愤怒他知道的,谌泓渟一定会来,可他还是为这个结果觉得愤怒,那种无能为力、难以逃脱的愤怒,以及在这愤怒之中夹杂着的,微末的期待。 谌泓渟依旧神情温柔,他说道:对不起。 他分明并未做错什么。 林成业却并不耐烦听他们你侬我侬,他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谌泓渟,说道:人我已经给你带过来了,所以我的建议,你现在应该好好考虑下了,我想你一定会给出正确的答案的,不是吗? 谌泓渟说:你不要动阿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即便我答应你,父亲也不可能从这件事情上摘出去。 林成业嗤笑一声:他现在当然不可能摘出去,只要我没事,以后当然有的是机会。 警方也不是傻子,凭什么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在你离开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插手过公司生意上的所有事情,即便我在警察那里把所有事情都认下来,也没有证据能证明。 林成业笑了笑说:要证据,那不是很容易么?他挥了挥手,便有手下拿出许多文件来,签字吧,大哥。 林成业的建议是什么,林成业谌泓渟和林成业说得语焉不详,但是林成业不惜绑架自己也要威胁谌泓渟答应的事情,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李信昀内心却生出了某种可怕的猜测林成业恐怕是要谌泓渟给他顶罪,甚至很有可能林靖先父子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所以才叫谌泓渟接管诚丰集团。 林成业打了个响指,他身后便有人送上笔来,他示意压着身体的人先放开,然后把笔和文件都递给谌泓渟。 林成业拿出来的文件是什么,李信昀虽然不清楚,但是林成业既然拿了出来,那就说明是谌泓渟绝对不应该签的文件。但是谌泓渟却将文件接过来,他甚至都没有看文件上写的什么,直接对林成业说道:给我笔。他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对林成业的要求照单全收。 李信昀猛然挣扎,因为他从被绑架以来一直表现得非常安分顺从,没有任何试图反抗和逃跑的动作,所以身后押着李信昀的那个人也松了些手劲儿,李信昀竟然一时挣开了束缚,冲向谌泓渟,但是因为双手还绑着束带,身体一时失去了重心,猛地往前栽倒。 原本正要签字的谌泓渟手里的文件落了一地,他回身将李信昀接住,因为李信昀的冲势太大,谌泓渟没有站稳被撞到地上,但他的手臂却严严实实地将李信昀揽在怀中,仿佛是拥抱一般。分明撞得更厉害的是谌泓渟,倒地的时候李信昀甚至听见谌泓渟闷哼了一声,但是他却慌张地问李信昀:怎么样?没事吧? 第119章 但这一个拥抱并不长久,林成业的手下立即便将李信昀拎了起来,然后有坚硬的东西抵在李信昀的额头上。 是枪。 老周拿了枪指着李信昀。 一件能够瞬间夺取自己生命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李信昀脊背泛出了冷汗,但是他挺直了脊背,说:谌泓渟,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当初车祸的时候,我本来就应该死的,现在不过是得到一个本来早就存在的结局。 李信昀应该死在那场车祸里,权当自己死于一场报复,一场他并不惊讶的报复,死得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疑问。而不是于灾祸之中,得到一场精心算计的重生,陷入一场苦心筹谋的爱情。 可是谌泓渟从来都不给李信昀选择。他望着李信昀,说:阿昀,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林成业说:这还真是情深义重啊,他拽住谌泓渟的头发,将他拖到落下的文件旁边,不要玩什么花样,谌泓渟,好好完成我的建议,否则你那小情人脑袋就得开花了。 谌泓渟捡起笔来,说道:我会签好的。 谌泓渟将将文件捡起来,一份一份地签了字,他一眼也不看文件的内容是什么,翻到签字处飞快地签完,签完后,他将文件握在手中,看着林成业,说道:你先放了阿昀。 林成业挥了挥手,老周便放移开了枪口,并且还用刀轻巧地隔开了李信昀手腕上的束带,李信昀的手一松开,甚至顾不得手臂还酸痛僵硬,他扑向谌泓渟,想要将谌泓渟手上的的文件夺过来,但身后有人按住了他,而谌泓渟也同样被人按住,将谌泓渟手上的文件夺了过来。 林成业摇了摇头,说:你这小情人可真不够安分啊。 谌泓渟同样被人制住,他看着林成业,目光阴冷,厉声说:我已经签了字,你说的一切我都会去做,放阿昀走。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放你们走,林成业扬了扬文件,笑说,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够遵守诺言。 林成业! 林成业俯身,看着谌泓渟,摇了摇头说:谌泓渟,你以为我和爸爸一样,这么轻易就相信你吗?畏罪自杀,你觉得这个结局怎么样?他挥了挥手,老周便举起了枪,指向李信昀,他说道,别担心,我这就放你的小情人走,不过不是活着走,他会和你做一对快活的鬼鸳鸯的 林成业话音未落,谌泓渟便如同一只掉入陷阱之后却猛然暴起的野兽,他猛地起身,挣开了压制着自己肩膀的人,然后扑向李信昀。 与此同时,老周扣下了扳机,一声枪响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枪声响起来的同一刻,林成业有个手下从门外冲了进来,说:快走!有警察来了! 林成业一惊:什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信昀被近距离的枪声震得头皮发麻,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刻,李信昀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抽走,他的大脑无法转动,他的双眼无法辨别眼前的一切。他只感受到一具温热的躯体倒向自己,李信昀随着他的动作倒在地上,并且被谌泓渟的双臂仅仅地拥抱着,仿佛是还想以血肉之躯来替李信昀抵挡一切。 仿佛是和方才同样的场景,两个人只是上下掉了个位置,但是确是同样的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李信昀依旧不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他听见老周出了门去片刻回来,让所有人赶紧撤,林成业叫老周把自己处理掉,但是一时却拉不开谌泓渟,最后听见林成业骂骂咧咧了几句,说了一句撤,带着人逃离了现场。 所有的声音都从李信昀耳边流淌而过,无法进入大脑成为有效的信息。 李信昀大脑混沌,直到谌泓渟一声气息奄奄的阿昀,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谌泓渟靠在李信昀的肩上,他的手颤抖地想要捂住谌泓渟的伤口,但是他却不敢去碰谌泓渟,他声音嘶哑地吼道:谌泓渟,你这个疯子! 谌泓渟后背涌出大片的血迹,很快就将他的西装洇出大片暗色的痕迹,握住李信昀颤抖的手,说道:抱歉,阿昀,我不能听你的话,谌泓渟冰冷的唇贴在他的耳侧,我不要我们两不相欠。 第66章 剖白 警察赶到的时候,林成业早已经离开,他们循着林成业的逃跑路线分了大部分警力去追捕林成业,剩下的一小部分警察留下来勘察现场并且安抚李信昀和谌泓渟。 谌泓渟因为失血过多,浑身都是冰凉的,有那么一瞬间,李信昀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可是他叫谌泓渟一声,谌泓渟便分明抱得他更紧一分,紧得几乎要将李信昀嵌进自己灵魂之中,与他融为一体。 出发之前警方联络了医院和救护车以随时应对,担心万一有人受伤。不过救护车晚警方一步出发,所以还在来的路上,在场的一名擅长急救知识的女警先简单帮助谌泓渟止血和简单包扎。 因为谌泓渟抱他抱得太紧,警察一时都不能够将谌泓渟抱着李信昀的手臂拉开,以方便给谌泓渟紧急止血和包扎,他们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谌泓渟和李信昀分开,并且即便如此,谌泓渟还是于模糊的意识之中抓住了李信昀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帮忙的女警也只好先由他去,让他靠在李信昀的身上,方便止血包扎。 第120章 因为失血过多,谌泓渟面色无比苍白,他原本皮肤就白,如今更显得如同一只孤魂野鬼,只看着他的脸,仿佛叫人觉得他已经完全是一具尸体,一具极其美丽的尸体。李信昀甚至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只有还偶尔因为包扎带动的身体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昭示着他尚且还没有真的成为一具尸体。 李信昀自己的状态大概也并好不到那里去,自从出了车祸以来,他的身体素质本来也已经大不如从前,瘦弱了许多,从昨晚到今天,又经历了一场绑架,估摸着看起来已经无比憔悴,那女警给谌泓渟简单先处理完,看着李信昀魂不守舍的样子,说道:别担心,现在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李信昀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你的手女警有些担心地说,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李信昀的手腕被束带绑缚,挣扎的过程中他的手腕早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李信昀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低下头看谌泓渟的胸膛,即便是用绷带已经暂时包扎住伤口,依然隐约有血迹渗透出来。 与谌泓渟的伤相比,李信昀的不过是皮外伤,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反手握紧了谌泓渟依旧还静静地握着他的那只手。 一旁有别的警察叫女警的名字,女警说道:我过去看看,马上就回来给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她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温声劝慰,很快救护车就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李信昀看着谌泓渟依旧苍白的脸,想,真的不会有事吗?他不知道。 他曾经真的无比希望他和谌泓渟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纠缠,但是从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 阿昀李信昀看见谌泓渟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倘若旁人来听,甚至会将这当做呼略过,但是李信昀的耳朵还是很轻易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呼唤。 李信昀更紧地握住了谌泓渟的手,颤声叫道:谌泓渟。 或许是因为暂时止了血,谌泓渟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之中倒映出李信昀的影子,他看着李信昀,很勉强地牵了牵唇角,似乎想要宽慰李信昀,但最终却连一个微笑也做不出来,却只能够气若游丝地说,幸好幸好你没有事 他明明还性命垂危,心中担忧的却依然是李信昀。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倦,李信昀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听来如同染着哭腔。他再一次骂道:谌泓渟,你这个疯子你来做什么,明明都说好了我们两不相欠了,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让我当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不可能的,谌泓渟,我不可能 但是看着气息奄奄的谌泓渟,李信昀最后的不可能原谅你终究并没有说完,被他咽回了喉咙之中。李信昀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他甚至看不清楚谌泓渟的脸了,知道有温热的液体从眼底涌出,他才察觉自己原来竟然落了泪,泪水滴落到谌泓渟的脸上,仿佛流泪的是谌泓渟一般。 谌泓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他的眼神微微有些涣散,他伸着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李信昀落下来的泪,问道:下雨了吗? 李信昀竭力地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是,下雨了。 雨怎么这么热谌泓渟说。他的双眸已经完全失焦了,他明明还望着李信昀的脸,却仿佛像是望着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或许是意识已经模糊了,他沉默了片刻,在李信昀以为他昏睡了过去的时候,他又张了张唇,说道:对不起。 他对李信昀道过无数的歉,但是却似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错了,而只有这一次,李信昀似乎真的从中察觉到了谌泓渟的悔意可是李信昀情愿谌泓渟永远都不后悔,永远都是那个无比冷静、永远精心筹谋的谌泓渟,因为那是鲜活而生动的谌泓渟。 小的时候,谌泓渟继续说,所有人都说,我的父亲很爱我的母亲,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深情温柔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可是却只有我从不那样觉得。 林靖先样貌英俊,风度翩翩,性格和善,待人接物无不妥帖,即便是一辈子慧眼如炬的谌新,也从来都当林靖先是个无比和他心意的助手。林靖先做他属下的时候,谌新觉得他是个出类拔萃的好下属;谌泓渟做他的女婿的时候,谌新觉得他是个知情识意的好女婿。而对待谌盈,林靖先永远是温情脉脉,体贴入微,从来没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和谌盈结婚生子许多年,他都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与谌盈的婚姻羡煞旁人,从来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有不轨之心。 但是偏偏只有谌泓渟和这个父亲从来都不亲近。 尽管林靖先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最为合格的父亲,谌泓渟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送上礼物;谌泓渟的每一场开学典礼,他都积极参与,对于谌泓渟的生活与学习,细究起来他甚至比谌盈都要更为细致。 可是谌泓渟却觉得,林靖先与自己之间,永远都隔着什么东西。 他看林靖先,总觉得他永远都戴着一层面具,尽管那面具已经几乎在经年累月之中长成了他天生的面孔一般,可是谌泓渟还是觉得,那是一张面具。尽管那时候谌泓渟还并不知道那面具之下掩藏的是什么,他只是想,如果林靖先这面具能够戴一辈子,那也没什么。 第121章 只可惜,谌新死了,一切都变了。 谌新死后,谌盈疲于应付,林靖先便建议谌盈休息一下,谌盈从不疑心林靖先,便听从了他的意见。但是自从借口让谌盈休息,怂恿谌盈退出公司经营之后,林靖先的态度就全然换了个人一般。他顷刻便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掩藏多年的獠牙,他开始冷待谌盈,借口公司忙碌,时常不回家来,即便回家,也带着许多不知名的口红印和香水味,他几乎是毫不避讳。 对于多年以来温柔可亲的枕边人突如其来的变化,谌盈难以接受,不免要询问,但是林靖先却永远都推说是逢场作戏,然后下一次变本加厉。于是询问渐渐变作质问,然后成为争吵,最后升级成为打砸。林靖先说谌盈疑心病太重,骂谌盈是个疯子,责怪谌盈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不肯体谅他的辛苦。 渐渐地,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谌盈全然没有了从前那种从容温柔的模样,谌泓渟每天放学回家,都能看见谌盈摔了满地的花瓶和杯子。 谌盈每每都独自又收拾起自己摔碎的那些东西,看见谌泓渟,她问谌泓渟:妈妈真的是个疯子吗? 他拥抱住母亲,说她当然不是疯子。 只是那时候谌泓渟终归是年纪太小,再如何少年老成,他终究也只是少年,除了陪在谌盈身边安慰,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去和外公谌新的那些朋友联系,寻求帮助,只可惜人走茶凉,并没有什么愿意帮助谌泓渟和谌盈,而且谁又会听一个半大少年的话。 谌泓渟知道谌盈当然不是疯子,林靖先才是,但是他戴着一个完美的面具,戴到所有人都已经信以为真,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与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没有人会觉得那个男人是疯子。 那时那刻,谌泓渟才知道,林靖先那张面具之下藏着的是什么。 谌泓渟亲眼见证了林靖先是如何在漫长的时间里,用虚构的爱将谌盈驯化为没有翅膀的鸟,当谌盈想要逃出牢笼夺回自己的天空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抵御风雨的力气。 林靖先虽然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可是比起林成业,可能我才是跟他更像的那个,或许我和他天生就是一种人。谌泓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清楚。 不要再说话了。李信昀说道。 谌泓渟却并没有听李信昀的话,他将李信昀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颤抖地吻了吻他被束带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依旧还说道:对不起,阿昀,在林靖先的身上,我学会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欺骗和控制。 阿昀,如果有机会李信昀明显地感觉到谌泓渟握住自己的手渐渐松开,我会用更正确的方法来爱你 谌泓渟! 第67章 突变 李信昀坐在手术室前。 同样是谌泓渟在手术室中,李信昀在手术室外,令李信昀恍然有一种回到了谌泓渟的手臂受伤的那时候,可是一切又与那时候并不相同。 那时候的李信昀,还徘徊于李信昀的灵魂与容昀的身份之中,于一场危机之中掀起内心的波澜,而这波澜却直到此刻还未曾停歇。 此刻的等待比那时候更加的煎熬,那时候李信昀所等待的,是自己波澜起伏的心重新平静,可是在那之后,他的心再也没有平静过;而此刻,他的心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几乎如一潭死水,再无任何波澜,因为他不敢起一分波澜,他害怕自己会等待到一个可怕的结果。 时间的尺度仿佛被放大了,每一秒钟都变得异常的漫长,手术室前手术中的灯亮了很久,而灯亮了多久,李信昀便在手术室门前坐了多久。 容先生,谌总这边恐怕一时也不能够出来,您不如先和我一起去做一下检查吧。钟聆说。 钟聆还是在谌泓渟他们之前赶到的医院,并且听说了谌泓渟中了枪之后,考虑到要输血,还紧急从调来了血包因为谌泓渟是稀有血型,为了以防意外,谌泓渟是一直备有备用的血包的。林靖先和他一样,都是稀有血型,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才是由谌泓渟给患了肝癌的林靖先捐的肝。 最近的一系列事件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退任的老董事长居然牵涉到恶性案件之中,这消息一出来,诚丰集团现在陷入了巨大的舆论漩涡之中,股价动荡。林靖先很快被警察从疗养院带走协助调查,诚丰一半高层跟着林靖先一起进去了审讯室,而另一半则是急着责问谌泓渟,并且专案组入驻了诚丰集团进行专项调查。原本谌泓渟也是要去协助调查的,偏偏这种时候,李信昀被绑架,谌泓渟也因此出了事,公司上下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钟聆只大概知道是林成业绑架的李信昀,似乎是为了威胁谌泓渟,这其中不知道又会衍生出来多少供人茶余饭后谈笑的八卦。不过钟聆作为谌泓渟的助理,其实并不清楚谌泓渟的太多事情,谌泓渟真正紧要的事情都是交给陈秘书去办的,谌泓渟出事之后,陈秘书让钟聆只需要照顾好李信昀。 所以钟聆现在才一直陪在李信昀的身边。他不知道李信昀和谌泓渟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李信昀前段时间非常决绝离开了谌家,并且似乎有并不打算回去的迹象,连看起来对李信昀异常深爱的谌泓渟似乎也没有任何挽留的动作。 第122章 看起来无疑是已经分道扬镳的恋人,可是此番看起来似乎又并非如此。 钟聆是弄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男人,爱情才变得如此复杂,还是因为爱情本身就如此复杂。 容先生钟聆再小心地叫了李信昀一声。 李信昀却仿佛并未听见钟聆说话一般,只茫然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从谌泓渟被送到医院开始,李信昀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说是为谌泓渟的伤忧虑或者悲痛,他脸上也并没有这样的表情,他只是茫然地坐着,看起来异常的无助,仿佛是于海面上迷失了方向的船,找不到地方泊岸。虽然李信昀除了手腕上摩擦的伤口,并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出于保险起见的缘故,医院还是建议李信昀要做一下全身检查,只是李信昀一直在谌泓渟的手术室门口等着,无论谁来说也不动一步。 钟聆已经开始想要不要让医生来打一针镇定剂,强行让李信昀先休息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有一个医生走了出来,一直木然坐着的李信昀突然像终于被上好了发条的人偶,猛地站了起来,医生也朝他走了过来,李信昀声音颤抖地问:他他怎么样了? 现在暂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稍后缝合好伤口,病人就可以出来了不过由于失血过多,即便是输了血,现在也还尚且处于昏迷之中,还需要在icu进行观察,二十四小时之后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李信昀一直紧绷着神经终于一下子松懈,他满心想得只有两个字:幸好,幸好 钟聆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容先生,你先和我一起去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吧他话音未落,便看见李信昀身体晃了晃,然后猛然像是折断的树一样,猛地往地面上坠倒,钟聆甚至来不及去拉住他,还是医生及时托住了李信昀,避免了他直接栽倒地上。 李信昀陷入了一场漫长而安静的黑暗之中,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养母和李沛风,他们应当是接到了消息赶来的。 我我睡了多久?李信昀问。 你睡了一整天,养母说,医生说你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一下子松懈了之后,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机制,就昏睡了过去。 谌谌泓渟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救了你的那位谌先生么?养母说,听医生说情况已经好转了。 养母接到消息赶来医院的时候,李信昀已经晕倒了。她来的时候,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祈祷李信昀不要再出任何事。见到在病床上睡着的李信昀,她悬吊的心才勉强放下。至于李信昀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她只听警察和一个叫钟聆的人大概说了说,她脑子还是懵的,并未能完全理清其中的关系,只知道是谌泓渟救了李信昀,因此等待李信昀醒来的时候,她也去询问过谌泓渟的情况。 李信昀从病床上坐起来,或许是睡了太久,起来的时候甚至觉得头很晕,眼前还黑了一下,养母急忙扶起他,说:医生说你还得好好休息一下。 李信昀说:我想去看看谌泓渟。他十分固执地要下床,李沛风便也急忙来扶他。养母拗不过他,只好叫李沛风讲李信昀扶去谌泓渟的病房。 谌泓渟已经脱离危险苏醒了,转入了普通病房,李信昀到谌泓渟的病房的时候,谌泓渟正靠在病床上,和一个李信昀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说话,男人拿着一大摞的文件,和谌泓渟似乎是在谈工作。李信昀不认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显然是认识他的,见到他礼貌地叫道:李先生。 他不仅知道李信昀,甚至还知道李信昀真实的身份。 谌泓渟看见李信昀,温柔地叫道:阿昀。他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仿佛是没有一点的力气,他转头和那个男人说:陈秘书,你先出去吧。 原来是谌泓渟的秘书。 李信昀偶尔从谌泓渟口中听到过陈秘书的名字,似乎是谌泓渟很重要的心腹,同钟聆是不同的,他似乎总是替谌泓渟办许多机密、要紧的事情。 这其中大概也包括和李信昀相关的一切事情吧。 陈秘书应了一声好,他并不问谌泓渟为什么要叫他出去,只是很寻常地执行谌泓渟的指令。李信昀也和一直扶他进病房的李沛风说道:沛风,你也先出去吧。 李沛风犹有些担心,李信昀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我只是说和谌先生说几句话。 可是即便让李沛风和陈秘书都出去了,他们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谌泓渟才问他:我听钟聆说,你晕倒了。 李信昀说:只是太疲惫了,然后又问,你现在怎么样? 谌泓渟笑了笑,答道:已经没事了。 可是谌泓渟的脸色依旧是异常的苍白,无比虚弱,连说话都非常费劲,因此他的没事并不怎么具有说服力。李信昀看着他惨白的唇,说道:才从icu出来,怎么就开始工作了,应该多休息的。 第123章 其实只是听陈秘书讲一下公司最近的情况,不碍事的。谌泓渟似乎想要坐得更起来一点,于是动了动,大概是牵动到了伤口,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李信昀便起身去扶他,谌泓渟握住了他的手,脸色更白了一分,阿昀,我又让你为难了吧。 李信昀想要把手抽出来,一时没有抽动,他又怕牵扯到谌泓渟的伤口,不敢太过用劲,只能任由谌泓渟抓住自己的手,而谌泓渟继续说,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不想要你出事,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才做的而且事情本来就是因为我而起的。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这时候,病房门口有人敲了敲门,李信昀又抽了抽手,终于抽了出来,进来的人是医生,大概是来看谌泓渟的情况的,看见李信昀在,他有些惊讶,说道:容先生也在? 我我来看看他。 医生检查了一下谌泓渟的情况,说道:幸好子弹稍微偏离了一点谌先生的心脏,否则谌先生是否真的能够无恙还是未知数。现在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谌先生好好休养一下,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李信昀便彻底松了一口气,可是他的这口气并没有松完,他看见医生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和严肃,他的心脏猛地一紧,问道:他这还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看了看李信昀,又看了看谌泓渟,却显然是在征询谌泓渟的意见,大概是比较清楚谌泓渟和李信昀之间的关系。 谌泓渟说:没事,有什么问题你只管说。 谌先生的问题现在并不大,问题比较大的是容先生。医生指向了李信昀。 第68章 旧疾 我收到了刚刚容先生拍的片子了,容先生的脑中长了一颗肿瘤。 医生显然是谌泓渟相熟的医生,所以李信昀的一切检查也都经了这位医生的手,李信昀拍的片子自然也发给了他。 什么?!谌泓渟比李信昀还要更先问出口,他猛地直起身来,一下子牵动了伤口,弓着身体微微发抖。他的神情无比震惊,难以置信,仿佛被宣告了病症的是谌泓渟,而非李信昀。 而李信昀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医生口中的容先生说的是自己,即便反应过来医生说的是自己,对于医生说的肿瘤这个词语,李信昀一时没有产生准确的概念,他有点茫然地听医生说话。 原来李信昀昏睡过去之后,医生已经给李信昀做了全身检查,然后在李信昀的大脑之中发现了一颗肿瘤。医生说:不过我只是看到了片子,具体的细节还需要让神经外科的专家进一步进行检查。 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查错了。谌泓渟失去了一贯以来总是冷静而从容的神态,不肯相信和接受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脸色惨白,甚至比他中了枪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时候还要白,仿佛是浑身的热度与鲜血都被消耗殆尽,他像是一只绝望的野兽,被猎人的绳索绞紧,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全部的生命。 医生说道:我们会给容先生做进一步检查的。 在李信昀要做进一步检查的时候,他执意要陪李信昀一起,但是他才刚刚从鬼门关踏回来,身体虚弱无比,医生哪里能够允许,无论李信昀与医生如何劝,他都不肯听从,执意要陪李信昀一起,甚至伤口都在撕裂了,最后让人给谌泓渟扎了一针镇定剂,不得不重新给他缝合了一次伤口。 养母和李沛风很快也得知了此事。 养母当即就落下泪来,几乎要晕倒过去。李沛风扶着母亲,看着李信昀,双眼通红,哑声叫道:哥 因为这一切太过于戏剧化了,戏剧化到李信昀甚至生不出一点一个得知自己患上重症的病人应该有的情绪。他拍了拍李沛风的肩膀,又抱了抱养母,说道:别太担心了,还要等医生看了进一步的检查结果,才知道之后怎么做,说不定根本就是误诊呢?再说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李沛风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李信昀的检查做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养母原本想要留下来陪李信昀,但是还是被李信昀劝了回去,养母如今年纪已经不小,而且从前太过操劳,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平常的时候就是各种疾病缠身,李信昀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让养母留下来照顾自己,况且自己现在还在检查阶段,并没有到需要人照顾的地步,因此他叫李沛风陪养母先回去休息。 最后养母还是没有拗得过他,只能答应先回去收拾李信昀的生活用品。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李信昀独自坐在病房里,看着窗外安静的夜色发了一会儿呆。 李信昀对自己的病还是没有实感,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内心太过于震惊而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还是因为身体里还有名叫谌泓渟痼疾,远远还比这突如其来的病症更加深入骨髓病入膏肓。 他只是觉得人生如此无常。 他曾经对谌泓渟说他们两不相欠,可是谌泓渟所做的一切,又岂能是两不相欠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能够抹消的?他惧怕于谌泓渟会和他纠缠不清,而自己没有办法和他真正地一刀两断。 第124章 可是现在,这或许是李信昀不必要考虑的问题了。 李信昀还在游神的时候,病房的门敲响了,敲门的人也并没有等待他的同意,仿佛敲门只是为了提醒而非为了获得李信昀的同意,李信昀还没有出声,门便被推开了来。 是谌泓渟。 他坐在轮椅上,由陈秘书将他推了进了。陈秘书将他推进来之后,便静静地出去了。谌泓渟披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凌乱的头发蜷缩在颈间,平日里看起来无比高大的身躯镶嵌在轮椅里,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的、哀弱的意味,像是一只没有生气的、阴冷晦暗的鬼。 李信昀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涌现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海里恍然闪烁过了什么画面,但是太过短暂,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阿昀。他温声叫李信昀的名字,又仿佛是那个温柔多情的谌泓渟了。 李信昀看着他,问道: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的明明是你病了,却还要你来安慰我。谌泓渟苦笑。 李信昀笑了一声,说:虽然你这不叫生病但是我再怎么样,还是比现在的叫你好些吧。 抱歉,我刚刚太担心了,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其实这种时候我更应该冷静一点,谌泓渟推着轮椅走到病床旁,我让陈秘书联系了一个很有名的脑肿瘤方面的专家,他明天就能够来。 李信昀本能地想要拒绝,而谌泓渟他握住了李信昀的双手,捧着李信昀被缠上了被绷带的手腕,轻柔地吻了吻,就像他中弹之后、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样吻李信昀的手腕,隔着纱布落下一串吻。 这比吻唇显得纯洁,比吻手显得更克制,这仿佛不想是吻,而是某种膜拜。李信昀手腕上因为受伤而脆弱敏感的皮肤,即便隔着纱布,也能够感受到谌泓渟这轻柔的吻,仿佛是一只蝴蝶落在上面,让人不忍心惊动。 我很害怕,阿昀。谌泓渟仰着头,望着李信昀,灯光之下,他的眼睛如银河一般,闪烁着星光,李信昀隔了片刻才察觉到,那不是星光,那是谌泓渟的眼泪,这眼泪生动地传递给李信昀谌泓渟的不安与恐惧,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谌泓渟在害怕什么。 李信昀终于在这一刻,对自己的病有了实感。 李信昀也害怕过,不在此刻,而在谌泓渟中枪之后,在自己怀中身体渐渐变得冰冷的时刻。 也许至少这一刻,李信昀体会到了谌泓渟的心情,他们相似的、惧怕于真正失去某个生命的心情。 没有任何人提出建议,谌泓渟自然而然地留在了李信昀的病房,李信昀给他留出一半的位置,让谌泓渟方便躺下,谌泓渟的创口主要在背部,因此只能够侧躺着,他将李信昀的手握在怀中,一直没有放开。 他们知道,彼此很久都没有睡,他们的目光同窗外的月光一般,静静流淌在彼此身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一整夜,谌泓渟都将李信昀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他抱着李信昀的手,而李信昀感受着他的心跳。 第二天,有专家来给李信昀看诊,谌泓渟也陪着李信昀一起,他这一次坐着轮椅,状态也平静许多,所以医生便也没有再阻止他,只是反复叮嘱他要小心伤口。专家是谌泓渟专程请来的在脑肿瘤领域很有声誉和实力的专家,他拿着李信昀的检查结果反复看了许久,又向李信昀提了一些问题,包括他最近是否有头疼或是呕吐、视力如何、记忆力是否有下降等等情况。 容先生之前头部受过伤吗?专家问道。 问到这个,李信昀最先想起的是之前的车祸,我大概两年前出过一场车祸,那时候受过伤,而且李信昀犹豫片刻,然后说道,而且有段一段时间的失忆症状。 专家看着李信昀的各项检查报告,说:那更早以前,有受过伤吗? 于是李信昀便说:也有过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出过一场意外,头部受过重伤。 专家说:从检查的情况来看,您的肿瘤并不是新发的,而是一直都存在的旧疾,应该就是那时候受伤引发的。这是一种隐形肿瘤,很罕见,平常的时候,它是和你颅内的组织细胞融为一体的,只要不爆发,完全不会被发现。不过这种肿瘤大多数其实是良性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恶化。容先生这算是不幸,其实也算幸运,这一次检查刚好发现了。 不,这不可能,谌泓渟一直在旁边握着李信昀的手,之前他发生过车祸,车祸之后,包括包括后来都做过许多次检查,并没有发现。 专家摇头说:很多病症都是突然变化的,很有可能是之前的车祸是个引子,催化了这个本来掩藏在他颅内旧伤里的瘤子,人的身体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就像容先生的这个肿瘤,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爆发,也可能像现在这样,突然就爆发了出来,这有时候不是一些日常的检查能够避免的。 谌泓渟握着李信昀的手有些颤抖,他问:那这个肿瘤现在怎么样? 这个肿瘤本身虽然还没有恶化,不过恶化也只是时间问题,最重要的是,它压迫到了大脑皮层,可能容先生车祸之处的失忆正是这个肿瘤爆发的一个征兆。长此以往下去,在肿瘤恶化之前,容先生的记忆能力大概很快会受到损害,这只是现在的状况,如果肿瘤恶化的话,就不只是记忆能力受损的问题了。 第125章 有什么办法治疗吗?谌泓渟问。 保守的治疗方法就是化疗或者放疗,只是不仅肿瘤会造成记忆损坏,治疗本身也会对容先生的记忆力造成影响,不过这可以遏制肿瘤的恶化。 那手术呢? 如果容先生现在肿瘤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手术当然是更好的方案,不过因为肿瘤比较危险,虽然成功的话可以一劳永逸,但是手术的风险也很高。 李信昀在专家和谌泓渟讨论治疗方案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如同这仿佛讨论的并非是他的病情。但是等专家说完手术的方案的利弊,他开了口,问:我十六岁的记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想起来,会是肿瘤原因吗?如果切除肿瘤,我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是吗?专家有点惊讶,然后说:这个倒是说不准,虽然这个肿瘤的确会影响你的记忆能力,但是有时候失忆还有心理上的原因,所以我也不能够断言你失去那时候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肿瘤。至于如果切除肿瘤,能不能让你恢复记忆,这很难说,毕竟人的大脑实在是太复杂了。 专家和谌泓渟又讨论了好一会儿,最后谌泓渟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说:我们暂时还是先采取保守治疗 但是谌泓渟话音未落,李信昀便开了口。 我希望能够做手术。 作者有话说 医学相关的东西是作者胡诌的,请勿跟现实挂钩(其实是因为作者智商和专业素养有限,实在是没能查到具有参考性的病例和理论依据,所以一切都按照剧情需要编的,请大家包容orz)。 第69章 术前 小昀,杏雨来了。养母说。 和专家谈过之后,李信昀的手术日期很快定了下来。 在准备手术的期间,养母无论如何也不再肯放任李信昀一人,一定要留在医院照顾李信昀,李信昀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 听养母说完话,李信昀回头一看,看见穿着常服的姜杏雨站在门口,她朝他笑了笑:没有打扰你吧? 姜杏雨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来医院来看李信昀,但是穿着常服、以私人的身份来看望李信昀,还是第一次。 绑架案和林靖先的案子进入调查之后,李信昀的身份很自然地没能够再瞒下去李信昀被绑架的时候,林成业说是从秦志峰那里知道了李信昀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林靖先和林成业,所以林成业才再一次绑架的李信昀,林靖先和秦志峰被捕之后,这件事也被警方得知,于是李信昀这一次终于彻底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份上。 关于容昀的一切,好像就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绑架案发生之后,姜杏雨和同时来过医院多次,对李信昀进行问话,但是姜杏雨资历尚浅,所以大多数时候是负责记录,因此并没有和李信昀又太多的交流,保持着一种工作上的态度,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控的情绪。 所以对于李信昀的死而复生,她还没有机会和李信昀真正地交流过。 姜杏雨进入病房之后,养母便说去洗水果,分明病房里也有卫生间,但是李信昀并未拆穿养母的借口。虽然姜杏雨之前来的几次是因为工作,但是李信昀的葬礼姜杏雨是去过的,养母知道姜杏雨是李信昀的朋友,但是面对年纪相当的年轻男女,养母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姜杏雨和李信昀之间有一点什么暧昧关系虽然曾经或许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但是如今一切都早已经物是人非了,李信昀不再是从前的李信昀,姜杏雨亦不再是从前的姜杏雨了。 姜杏雨坐下来之后,先是询问他最近感觉身体如何,李信昀答一切都好,说话说得很是干巴巴的,问了没有两句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之中。之前李信昀还是容昀的时候,他们之间还能有许多天然的默契和熟稔,等李信昀真正地以李信昀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姜杏雨面前的时候,他们却变得有些意外的生疏起来。 李信昀其实知道这生疏是由于什么,是因为他对姜杏雨的隐瞒,甚至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够对她完全地坦诚。 那时候我们明明遇到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一切,甚至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从你的口中,而是那些调查和谌泓渟的口中,沉默了许久的姜杏雨终于说道,我以为,我们至少算是朋友的。 对不起,我并非是不信任你,李信昀道歉,那时候我遇到了很多事情,自己太迷茫了,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一切。 姜杏雨说:知道你还活着,还有你经历的那些事情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会不会错过了什么,错过了能够帮助你的时候。 不,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李信昀说,是我自己有太多的私心。 你和谌泓渟姜杏雨还是将话题落在了谌泓渟的身上,你们真的是情侣吗? 他们是情侣吗?李信昀不知道,一段由欺骗开始的关系,一个欺骗者和被欺骗者,应该被冠以这样的名字吗?他对姜杏雨说,他有太多的私心,可这私心的名字,不过只有一个,叫做谌泓渟。他无法向姜杏雨袒露,因为他甚至都没有对自己袒露,他将这私心掩埋在内心深处,不去面对和触碰。 第126章 所以,面对姜杏雨的问题,他也只能够含糊其辞的说:我们之间现在有一点分歧。 姜杏雨对于谌泓渟和李信昀的关系有许多疑问,谌泓渟无疑是异常重视李信昀的,不然也不会为了李信昀做到如此地步,不惜为李信昀改换身份,甚至为李信昀挡枪可是即便如此,姜杏雨心中对于谌泓渟还是有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但是她看得出来李信昀很不愿意多谈谌泓渟的问题,她没有再追问。 她和李信昀之间,始终是隔了一些什么了。姜杏雨临走之前,李信昀对她说:你永远都是我最独一无二的朋友如果你现在还愿意做我的朋友的话。 姜杏雨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难道绝交过吗?她笑了笑说,李信昀,不论你对我隐瞒多少事情,只要你还活着,就重要过一切的事情了。 谢谢你,杏子。 这一刻,那些生疏仿佛全部消弭。 姜杏雨走了之后,养母才回来,她和李信昀聊了一会儿天,聊着聊着,突然说道:你觉得那位那位朋友,怎么都最近都没有来过。 谁?李信昀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就谌谌泓渟,是这个名字吧?我原本还想感谢他的,他本来就救了你,还把医院的事情也安排得这么周全。她一边给李信昀剥橘子一边说。 李信昀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他大概很忙吧。 这些天不少人都来看过李信昀,大多数是办案的警察,还需要和李信昀问话,傅闻也来过两次,甚至连路从都来过,但是唯独谌泓渟没有来过,他为李信昀请好了护工,找好了医生,安排好了李信昀手术的一切事宜,但是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李信昀,李信昀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就是那天和那名专家的面谈。 谌泓渟的身体稍微恢复,能够勉强自如行动之后,便被警方请去调查,而且林靖先的案子爆发之后,谌泓渟的身份变得异常敏感,他在诚丰的一应职务都被暂停,不过他在诚丰就任时间不短,这些工作也并非一日之间能够切割掉,所以他非常地忙碌,没有办法来看李信昀但是李信昀和谌泓渟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借口。 因为谌泓渟并不同意李信昀手术,而李信昀一意孤行。 养母说:不知道怎么的,我好像总觉得那孩子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一副思索的样子,似乎真的在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谌泓渟。 大概是巧合吧?李信昀说。 不对,我应该真的见过他。养母微微皱着眉,似乎还在回忆,李信昀无奈地将她手上的橘子拿过来自己剥着。 李信昀笑着摇摇头,任由他去想,恐怕是没什么结果。他这样想着,然后养母神情一展: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我就说我肯定是见过的,养母说道,就是你十六岁那会儿,你见义勇为受伤的那一次,眼睛还看不见的时候,有个孩子来看过你,你还记得吧? 李信昀一愣。 是他吧?这么漂亮的孩子,哪能有第二个,肯定就是他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那会儿你还说不知道呢。 养母说完还看着他,似乎是向他求证,李信昀勉强笑了笑说:是他,他在旧桥镇住过一段时间,我们应该是那时候认识的。那会儿我不是失忆了吗,所以李信昀的手指捏着手中剥下来的橘子皮,果油沾满了他的指尖,他低声说道,所以那时候没有记得他。 谌泓渟是直到手术开始的前一天,才来看李信昀。 谌泓渟来的时候是晚上,因为李信昀隔天就要手术,李沛风特地来看了他,养母又要将他送回学校去,因此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李信昀一个人在。 他踏入病房,看着李信昀,唤道:阿昀。 你来了。李信昀说。 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来看你。谌泓渟说。 李信昀知道,虽然谌泓渟即便是没有来,自己的一切事情他大概都了如指掌。 谌泓渟朝他走过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朝李信昀笑,还温柔如从前,李信昀还没有对自己的生活起疑心风从前,他仿佛还是那个温柔而完美的恋人,最近身体觉得想怎么样?我听医生说你最近时常会头疼,他温声说,很难受吗? 只是偶尔,也没有特别难受,医生说是正常的症状。 再考虑一下吧,谌泓渟说道,或许保守的治疗方法更好一点。 保守的治疗方法,即便能够延缓病程,可是医生也说了,药物也会更有损我的记忆,或许你更喜欢那个忘却一切能够任由你摆布的李信昀,可是,李信昀说,我不喜欢。 谌泓渟沉默了,他许久没有说话。他像是被李信昀说服,又像是还在斟酌更能说服李信昀的方法。然后他握住了李信昀的手,这些天,我一直都很想你,可是我不敢来见你,谌泓渟亲吻李信昀的指尖,阿昀,我害怕我如果见到你,就忍不住 第127章 他害怕自己忍不住要替李信昀做决定,甚至是放任自己内心最疯狂的部分,他握住李信昀的手,分明是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力道,但是口中却吐露着最隐秘也最病态的想法,我害怕我忍不住,想要把你关起来,你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一切都只能由我来决定。 他能够算计的东西很多,但是还是算不过无规律的命运给予的障碍。 阿昀,我真的很害怕。 他害怕失去李信昀,也害怕占有李信昀。 谌泓渟。 谌泓渟抬眸看他,分明是有些仰视的姿态,可是却是充满了掌控和占有的欲望的眼睛。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伤口还未痊愈,又或许是因为李信昀的病,他看起来弥漫着一种多愁善病的脆弱,这脆弱融在他美丽的五官之中,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和我一起赌一把吧。 如果手术成功,就当做李信昀说,我是真的重生了一次吧。 第70章 残像 车辆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李信昀是于朦胧的睡意之中听到了车载广播甜美的女声温柔的播报,他知道他应该睁开眼睛了,他甚至已经感受到车厢里的人已经窸窸窣窣地起身,说话、走动、取行李,发出了许多动静,但是睡意却依然紧紧地缠着他,使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直到有一只手推了推李信昀的肩膀,李信昀才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前方罩着蓝色罩子的客车椅座。 李信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于何时何地,他盯着座椅罩子贴着的广告上写着的旧桥镇欢迎你看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是在回旧桥镇的客车上。 嗨,兄弟,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推李信昀的是坐在他旁边的乘客,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起来很是年轻,穿着一身宽松的工装,脖子上还挂着相机。 李信昀急忙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我看你都睡了一路了,还担心你是不是昏迷了,还好没事,青年笑着从车厢的货架上将自己的行李取下来,说道,已经到了,下车吧。 客车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青年顺道也将李信昀的行李取了下来给他,两人一同下了车,青年问他:你也来旅游的? 这几年,旧桥镇的一片老建筑被打造成了网红的旅游景点,在网上很火,常常有不少人来拍照打卡,看来这青年也是其中之一。 谢谢,李信昀道了谢,我是回来探亲的。他们二人便自然而然地一起下车。下了车之后,那青年说有人来接自己,便和李信昀分开了。 李信昀还没有出车站,养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养母询问他是否已经顺利抵达,并且嘱咐他身体上又任何不适一定要去医院并且告诉他们。 李信昀一一都答应了。 距离李信昀的手术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了。 李信昀的手术很成功,连负责主刀的专家都觉得李信昀非常幸运,虽然肿瘤的位置很危险,但是手术过程中全程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很顺利地就切除了肿瘤,只要恢复得好,就不会有后遗症,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李信昀一直都恢复得很顺利,手术后两周他就出了院,接下来的时间里只需要随时复诊和静养。不过后遗症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最显著的后遗症就是李信昀手术之后的这几个月异常的嗜睡。 针对这一问题,医生也做过详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判断大概是因为毕竟刚刚经历了大型手术,睡眠大概是一种身体自我修复的机制。总体上李信昀如今身体恢复得很好,大概是因为比较年轻,所以恢复起来也很快。只是养母依旧还是担心,对于李信昀要独自出行依然十分担忧。 对了,我刚刚和你表叔打过电话了,他说好在出口等你。 养母说的表叔便是当初寄养李信昀的亲戚,如今旧桥镇发展起了旅游业,表叔家里也特地开了一间民宿,见李信昀执意要回旧桥镇去看看,养母便又特地联系了表叔,觉得有亲戚照拂总归是好的,让李信昀一定要去,全当做支持表叔生意了,她已经替李信昀预定好了房间。 李信昀无法推脱,于是便只好由养母决定了。 走到车站出口,李信昀便果然看见了表叔,过去了许多年,表叔人已经沧桑许多,头发已经白了不少。虽然李信昀在他家里寄住了几年,不过关系十分生疏,隔了这么些年依旧如此,只是李信昀如今已经是个成年人,自然已经不想少年时候那样只想着躲着人,他和表叔寒暄了几句,又把带给表叔和他家人礼品和给了表叔。 你这孩子,跟你妈一样,这么客气,表叔说着,和李信昀推拒了一会儿,才把礼品收下,又说道,对了,我顺道接个客人回去,信昀,你先上车等等吧,我打个电话。 李信昀没有先上车,而是等着表叔打完电话,他一遍打着电话和电话对面的人说些什么,一边四处张望,然后朝一个人挥了挥手,李信昀一看,正式客车上那个提醒自己下车的青年,他同样也在打着电话。表叔挂了电话,上前问道:你好,是金先生吧? 第128章 青年和表叔说了几句话,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他显然也看见了李信昀,和他挥了挥手,笑道:这么巧。 表叔说道:这是我一个表侄,叫李信昀。金先生和信昀认识啊? 刚刚早客车上见过,姓金的青年说,我姓金,叫我小金就好。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表叔便招呼两个人赶紧上车。 路上表叔和热情地跟小金介绍旧桥镇的景点,间或还和李信昀交流这些年的事情,小金听着,便笑问道:原来李先生在这里住过这么久吗?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表叔说道:金先生可不知道,其实信昀可算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呢? 名人?小金饶有兴致地问。 十几年前,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绑架案,有人在鬼宅那里绑了个孩子,那孩子听说还是个残疾,好像腿脚不好信昀还记得鬼宅吗?我听你妈说你已经完全记不得那时候的事情了。那绑匪叫信昀给撞见了,信昀见义勇为把人从绑匪手里给救了出来,我们这小镇子,出这样的事情多稀奇!信昀可真是胆子大啊。只可惜信昀救人的时候受了伤,结果他自己反倒完全记不得了。 李信昀听着表叔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我确实不太记得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小金很是敬佩地看李信昀。 金先生千万别担心,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这儿现在的治安特别好,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到民宿之后天都已经黑了,表嫂已经煮好了晚饭,吃完晚饭之后,表叔担心他们舟车劳顿太累,便也叫他们早些休息。现在是旅游的淡季,民宿除了李信昀,便只有小金一个客人,表叔便很快便安顿好了两人。 其实李信昀在客车上一路睡过来,现在并不怎么困倦了,所以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灯关了,有月光从窗外照耀进来,他望着天花板发呆。旧桥镇的夜晚很安静,静得仿佛只剩下李信昀的呼吸声,以至于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李信昀惊得心脏一紧。他把手机拿过来,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但是李信昀知道是谁。 李信昀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的人一时并没有说话,只能听见沉缓的呼吸,这情况特别像是那种恐怖电影的午夜来电,想到这里,李信昀怀疑自己可能是做了手术之后脑子有点问题,他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等他察觉到自己扬起来的唇角之后,又立马压了下去,然后叫道:谌泓渟。 阿昀。我知道,我现在不应该联系你,你说过,你从旧桥镇回来之后,会告诉我答案的。可是对不起,阿昀,我真的很想你。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谌泓渟的声音,通过听筒之后声音微微有些变形,听起来更有些像是幽怨而可怜的鬼魅,那种孤魂一般在人间游荡百年,不为索命,只为续情的鬼魅,仿佛无人垂怜,便只剩下灰飞烟灭一条绝路。 李信昀握着手机,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他很轻易地就能够在脑海之中描摹出来谌泓渟的样子,描摹出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描摹出他一张一合的唇,描摹出他温柔的神情。 李信昀手术之后,谌泓渟时常来看他。 养母并不知道谌泓渟与李信昀之间的一切,加上谌泓渟在李信昀被绑架和手术上的事情帮助了许多,便只当做他们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无论是李信昀还在医院还是后来回家休养,对于谌泓渟的到来养母都十分欢迎。 谌泓渟来看李信昀的频率并不频繁,来了也大多也只是和普通地坐着闲聊,聊一些他最近的生活与工作,问李信昀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逾距的言语与动作,他们都没有挑明彼此之间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看起来仿佛就像是世界上再寻常不过的朋友,周到而有分寸。 但是李信昀知道,谌泓渟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而且李信昀不知道,谌泓渟还能等多久这个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给出谌泓渟想要的答案;更不知道,如果他给不出谌泓渟想要的答案,谌泓渟会怎么做。 其实李信昀已经不太能够想得起来,手术前自己提出和谌泓渟打那个赌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了,或许是因为面临生死一关,他的内心将埋藏于深处的某些浪潮都彻底地翻涌出来。 决定回来旧桥镇之前,李信昀和谌泓渟说,让谌泓渟再给他一段时间,他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可是他并没有告诉谌泓渟他到底要想些什么。 他听着谌泓渟说完话后漫长的沉默和轻浅的呼吸,又叫了谌泓渟的名字:谌泓渟。 手术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送给你一只橙花。 可那到底是你的谎言,还是我的梦境,抑或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实? 第71章 追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李信昀终日都在旧桥镇上游荡。 旧桥镇的变化并不大,风景都仿佛一如既往地没有变过,李信昀像是回到少年时期一般,一个人孤独地踏过了镇子上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大部分都还是李信昀并不清晰的少年记忆之中的样子。 第129章 李信昀算不清是第几天的时候,最终来到了鬼屋。 手术之后,李信昀做了许多模糊而朦胧的梦。 他梦见满树的橙花盛开,自己坐在树下,迎着铺天盖地浓郁的香气,与一个少年一同坐在树下,他听见那少年叫他的名字,李信昀、阿昀,从疏离冷漠到亲密缠绵,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那少年的面目,他仿佛是那浓郁香气所幻化的精魅一般难以捉摸,李信昀越是想要看清楚他,便越是看不清楚他。 而这一切的梦境,都与镇上的这座鬼屋有关。 李信昀无比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就是为了来到这里,但是真的来到这座宅子前,他却仿佛是近乡情怯了一般,生出了许多的犹豫和徘徊。 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迫不及待地涌现出来,可是却毫无头绪,李信昀梦中那些斑驳的、不清晰的碎片在李信昀的思绪之中如纷乱的、失去方向的鸟群一般徘徊。 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望进去,这鬼屋仿佛也被封印在了旧时光之中一般,爬满了藤蔓的红墙,还有院子里一眼便能够望见的那棵苦橙树,但是这地方与李信昀此刻能够立刻清晰地回忆起来的景象不同,这院子并不荒芜,显然是有人打理的,房屋和院子除了陈旧,看起来很是整洁,全然不像是无人居住、甚至能够出现闹鬼传闻的地方。 李信昀在门前站了没有多大会儿,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微微佝偻着背,背着手慢悠悠地朝这宅子走来,看见李信昀,那双似乎是有些视线不清晰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了他一会儿,他咧开嘴,露出漏风的牙说:你找谁啊?这里没有人住的。他一边说,一边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李信昀问他:你是什么人?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这家主人雇佣我看护这里的,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打扫打扫,也防止外人进入,都好多年啦,也没见什么人来过。老人年纪大,连推门都有些费劲儿,李信昀急忙帮他推开,他虽说嘴上说着防止外人进入,但是李信昀推开门之后,跟在他的身后踏入了庭院,他却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是毫无所觉一般,颤颤巍巍地径直往屋内走去。 李信昀的脚踏进庭院的那一刻,他的思绪就已经失去了自主性,陷入了一种近乎飘忽的状态,仿佛踩在云上一般,被这院中的景象牵着走,他走到苦橙树下,抬头望着这棵树,那些模糊的梦境渐渐变作了真实的、鲜明的回忆,那些斑驳的碎片渐渐被拼成了完整的图像。 微冷的风吹过,现在才是春初,空气里还弥漫着寒意,才二月份,还没有到苦橙的花期,因此树上只得一簇簇的油绿的叶,花还未开,但是李信昀却仿佛闻见了那熟悉的香气,从他的少年时代,一直蔓延至今的,清苦而又馥郁的香气。 仿佛只是顷刻之间,树上便开满了米白色的花朵。 恍然间,李信昀仿佛回到了自己常常偷偷翻墙溜进这鬼宅的少年时候。 他记得的,自己为了打发时间,常常偷偷翻墙进来,这无人居住的鬼宅,是他躲藏和消遣的一方天地,他一个人在这里度过了许多时光,直到 直到什么? 恍惚之中,李信昀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回过头,便看见正对着苦橙树一楼的露台上,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长裤坐在轮椅上的一名少年。那少年稍长的留到了肩膀的长发,乌黑的发衬出一张苍白如雪的面孔,冷得惊人,昳丽而精致的五官让人无法移开眼睛,仿佛是那种志怪小说里阴森却又无比诱人的鬼魅。 李信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少女是否就是这鬼宅之中传说的女鬼是的,他的五官实在是过于美丽,以至于李信昀第一眼将他当做了一名少女。 你是谁?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那典型的属于变声期的男性所特有的粗粝的、沙哑的声音并不动听,与他的外形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更呈现出一种诡异与艳丽所结合的矛盾感。 晒得人轻飘飘的、仿佛要化成水汽漂浮在空中的阳光,让李信昀意识到,眼前的人当然不是鬼,甚至不是一名少女。 李信昀知道最近这件鬼屋在打扫,似乎是有人要住进来,却没有想到这么快,想来,这少年便是这宅子的主人了。 我、我就是,看看花。李信昀说。 而少年仿佛蕴藏着经年不化的冰雪的双眸,看着李信昀的手,而李信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自己手上握着一只橙花,一直刚刚折下来的橙花。 这显得李信昀的看看花非常的敷衍因为毫无疑问,李信昀看起来是一个被抓个正着、还试图狡辩的偷花贼。 少年并没有说话,他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看着李信昀手中的那只花,李信昀几乎有些手脚无措了或许是因为这少年昳丽的样貌令他过于慌乱,也或许是被主人家抓到自己偷花过于羞愧,他走上前仓促地伸出手,将花枝递给少年,想说一句还给你,然后因为过于慌张,结结巴巴地说成了:送、送给你。 第130章 少年盯着他的手和手上的花好一会儿,然后他伸出了手来,纤长的、苍白的手,接过了李信昀递来的花,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他望向李信昀,微微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苍白的面孔仿佛恢复了一些血色,和那米白的橙花映衬着,显得无比动人,如春风,如朝日,如轻云,如一切美丽而鲜活的自然意象,他仿佛是存到了缺失的灵魂,立刻从阴郁的鬼,变作了生动的人。 李信昀看着他的笑,愣神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少年苍白细长的手指上染了一缕鲜艳的红,才猛地回过神来苦橙的枝干上是带刺的,那少年抓得太紧了,花枝上的刺刺破了他手指的皮肤,李信昀慌张地去抓他的手,说:你流血了。 那少年看着指尖的血,全然并没有惊慌。他抬起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吮了吮,花刺造成的伤口很小,片刻后他把手重新摊开,不再有血迹,仿佛从来没有被刺破过皮肤一般,只有唇上还染着一点微末的红色显示着花枝留给他的疼痛,那是手指蹭在唇上的血迹,映在苍白的唇上,显出一种诡异的艳丽。他仰着头望着李信昀,眸子里的冰雪仿佛已经被阳光晒化了,流泻出来的,是铺天盖地汹涌的春水,他对李信昀说道:谢谢你的花。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少年望着他,继续问。 我、我叫李信昀。李信昀似乎连舌头都已经捋不直了,你、你呢? 少年垂首,嗅了嗅手上的橙花,说道:我叫谌泓渟。 一瞬间,李信昀仿佛又踩入了云层之中,一切都开始飘渺了起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李信昀从这飘渺的云层之中拽出来,使他重新落回了现实之中。 李先生?李信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以及一声咔嚓声,李信昀对着声音熟悉无比,是相机的快门声。他回过头去,便看见了小金,小金便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这棵苦橙树,好奇地问: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想了些事情,李信昀看着小金,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不是说这里是鬼宅吗?我好奇,就来看看,小金举起相机,又对着院子里拍了几张,不过看起来不怎么阴森啊。李先生之前就是在这里救了人吗? 大概是吧李信昀望着眼前的庭院说。他的脑海中的许多碎片都在重组,却还没有重组完全,仿佛是一部还未拍摄完成的影片,只有不能够组成连贯的情节的片段。他看着小金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地动拍西拍,又问道:你是摄影师吗? 小金挠了挠头,说:也算是吧。 连出来旅游都还要工作? 这个嘛,工作总是身不由己嘛。 那你的老板可有够不近人情。 小金点头:那确实是。 李信昀看着小金,继续问:你的老板是叫谌泓渟吗? 小金先是惊讶,然后很快恢复正常的神情,说:您是怎么发现的。 李信昀无奈地笑了笑:我不确定,我只是诈你的最近几天,其实你总是跟着我吧。 不管李信昀是真的早就已经发现了,还是纯属诈自己,小金都已然露馅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李先生果然很聪明。 李信昀失笑,自己哪里算是聪明,不过是他已经太了解谌泓渟了,即便他说想要自己独自呆一段时间,谌泓渟特绝对不可能这样放任,这些天算来算去,自己身边最可疑的,也就小金了,他随便诈了诈,小金就交代了恐怕谌泓渟也并没有担心自己发现,甚至派来的人都不如从前周到和隐秘。 谌泓渟啊,李信昀仰起头,苦橙花还未开,李信昀却仿佛已经闻到了那无处不在的香气。 他叹了一口气,和小金说道:你告诉谌泓渟吧,我还要再这里留很长时间,如果他一定要让人来监视我,至少不要那么显眼了,就算是假装,至少也给我一段看起来能让我独自思考的时间吧。 第72章 溃败 李信昀在旧桥镇呆到了春末,这期间,小金走了,谌泓渟没有再联系过他,他身边也没有再出现过谌泓渟的人或许有,但是李信昀没有再察觉到过。 准备离开旧桥镇的那天,李信昀又去了一趟谌宅。 在旧桥镇的这些天里,李信昀遗失的十六岁的那段记忆,渐渐开始恢复记忆并非是一下子全然涌进他的脑海中的,契机大多数时候是夜间的一个梦,梦往往只有没有前因后果的特写镜头,也并不遵循线性的时间,常常是在各种时间节点反复跳跃,有时候是初遇,他递给谌泓渟一枝花;有时候是某个下午,他们一同在露台上晒着太阳;有时候是谌泓渟给了他一把钥匙,叫他不要再翻墙进来这些梦始终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像是情节残缺不全的旧电影。 李信昀醒来之后,把这些碎片一点一点地重新,涂上颜色,然后这些碎片共同组成一部真实的、平淡的、琐碎的青春影片。 第131章 看着这些影片,李信昀的心中涌现出一种近似于想念的情绪。 想念谌泓渟。 李信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想念谌泓渟,又或许他其实一直都想念他,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园中的苦橙树已经开花了,李信昀坐在了树下,风中有清苦的香气,使得李信昀回想起昨夜的梦。 同样是花开的时候,他将谌泓渟的轮椅推到树下,和他一起坐在树下,像李信昀梦见过的许多次的画面那样,一切都那样的寻常,谌泓渟安静地看书,李信昀盘腿坐在旁边做作业。李信昀不是个好学生,做作业向来都不专心,他做了没一会儿,便抬起头去看谌泓渟。 谌泓渟坐在轮椅上,慢慢地翻着书,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投下光斑,微风吹过,那光斑便在他的面庞上微微晃动,一切都好静,静得李信昀够听见谌泓渟翻动树叶的声音;静得李信昀听见自己胸腔之中鼓噪起来的心跳;静得李信昀能看清楚,一朵橙花如何从树上坠落,落在谌泓渟按着书页的手边。 李信昀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捡那一朵花,惧怕这一朵花,破坏这安静的一切。于是他支起身,单膝跪在轮椅旁,将手伸到书页边,但是书页边那只纤长的手,先一步于李信昀将花捡起来,李信昀匆匆忙忙地收回手往后退缩,脸微微一转,谌泓渟也将脸抬起来,李信昀只觉得自己的唇触碰到了一样柔软的东西,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以至于愣愣看了谌泓渟好一会儿。 阿昀,你还要看我多久? 度过了变声期之后的少年的声音不再粗粝,变得低沉了一些,多了几分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成熟的磁性,那声音伴随着一点如撩拨一般般的笑意,从那双一张一合的唇中流出,仿佛与这温柔的风融于一体,送达李信昀的耳边,李信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方才触碰到的,是谌泓渟的唇。 他不小心吻了谌泓渟的唇。 但那算是吻吗? 李信昀的脸瞬间如同着了火,烧得滚烫,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对不起,我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谌泓渟垂首向他靠近,那张美丽的脸上每一处细节被放大在李信昀的眸中,李信昀便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能力。谌泓渟微凉的手托在自己的腮边,手指上捏着的花朵在他的面颊与谌泓渟的指腹间被挤压,花瓣被挤出微湿的汁液,弥漫出馥郁的香气,拥入呼吸之中。 也许是因为苦橙花被碾碎的香气让人迷醉,也许是谌泓渟近在咫尺的双眸太过诱人,李信昀一瞬间思绪完全被清空,由着谌泓渟的脸越靠越近,直到谌泓渟的唇落下来。 一个吻。 一个很轻的,却毫无疑问的吻,和李信昀那无意的触碰完全不同的,实质性的吻,带着脸颊边被谌泓渟的指腹碾得碎了、烂了的橙花散发的浓郁的香气,使人如坠云雾之中。 直到谌泓渟放开他,李信昀还愣愣地望着他。 谌泓渟也望着他,那双眼睛在春风与日光之中,流泻出漫灌的春潮。不需解释,亦不需掩饰,这个吻的意义。 李信昀慌张地起身,作业册与文具落了一地,他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仓促地跑出园子,身后还有谌泓渟叫着他的名字。 阿昀 李信昀于回忆中猛然回过神来,发觉那一声阿昀并非来自于他的回忆,而是来自于现实,他回过头,看见站在院子门口的谌泓渟。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微笑着朝李信昀走来,与记忆里少年的重合在一起,李信昀看着他的脸,便仿佛能够清晰地看见记忆里的那张脸如何变化成现在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李信昀将视线重新移回眼前的苦橙树上。 谌泓渟走到他的旁边,温声说:我听说你要离开旧桥镇了,所以想来接你。 李信昀没有问他从哪里知道的,也没有去分析这些天他的身边谁会是想谌泓渟传递消息的那个人,他只是轻声说:谌泓渟,你已经笃定我的答案了吗? 我不笃定,相反,我很害怕谌泓渟叹了口气,轻飘飘地散在微风和花香里,你回到旧桥镇来,我害怕你记起来一切,有害怕你记不起来一切,因为我不知道,这会让你离我更近,还是更远。 李信昀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那一句是真的了。 我说过许多的假话,但是有一句话永远都是真的。 我爱你,阿昀。谌泓渟望着李信昀,李信昀也看着他,看着那双如同少年时代的那日,与他在这树下亲吻他时相同的眼神,仿佛跨越多年的时光,也从未更改,甚至更加热烈。同样的春潮漫灌,不需解释,也不需掩饰,就如同李信昀当初知晓那一吻的意义,也同样知晓这一句告白的真假。 有花朵被吹落下来,落在了谌泓渟的肩上,李信昀望着谌泓渟肩上的橙花,如同望着当初落在谌泓渟手边的那朵橙花,他伸出手去,将那花拿下来攥在手中,掌心淡淡的湿意和香气,仿佛如同那天谌泓渟碾碎在自己脸颊边的那朵花,花是不同的花,人也是不同的人了,可是某些思绪却仿佛还如当年,即便封尘在李信昀的记忆里已经多年,却依然没有褪色或消散。他说道:那天,在这里,我逃走了。 第132章 李信昀没有说哪天,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谌泓渟亲吻李信昀的那天。 李信昀继续说: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有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谌泓渟苦笑:我情愿你那天没有来找我,那样的话,你就不会 那天,我有一些话要告诉你。李信昀没有等谌泓渟说完,便继续说道。 那天,因为谌泓渟的亲吻而仓惶逃跑的李信昀,在夜间辗转反侧了许久,明明已经离开了那庭院,也已经洗过脸,但是苦橙的香气却仿佛顽固地留在了他的脸颊边,仿佛是某种标记一般,萦绕在他的呼吸之间挥之不去。他不断地想起谌泓渟,想起第一面谌泓渟接下他的花之后露出的笑,想起谌泓渟容许他依旧将那方庭院当做消遣躲避的去处,想起谌泓渟沾染着苦橙香气的亲吻,想起他仓皇地起身离开的那一刻谌泓渟那失落而遗憾的眼眸。 他心潮翻涌,心里生出来某些迫切的渴望来,于一片混乱的心绪之中,想起来他把作业落在了谌泓渟那里,他要去找回来,并且要同谌泓渟说一些话。 可是那个夜晚,李信昀的那些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李信昀翻墙进入谌宅的时候,宅子里有灯光还亮着,门也开着,他以为是谌泓渟还没有睡,但是进门却正看见已经昏迷过去并且被绑起来的谌泓渟,以及一个样貌普通,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李信昀要在很多年之后,才会知道直到他的名字赵通。 李信昀当下便要去救人,但是他并不是赵通的对手,争执之中,李信昀还被狠狠捅了一刀,造成了腹部一道绵亘数年的伤疤。然后赵通便带着谌泓渟要跑,李信昀忍着上踉踉跄跄地追出去,或许是某些绝境爆发的意志力,他拖着血流如注的身体追上赵通,抓住谌泓渟的手,把他脱离赵通的控制,但是最后却失去力气,和谌泓渟一起坠下了坡道,他只感觉后脑勺一痛,一瞬间甚至痛过了腹部的伤口。 那时候谌泓渟也清醒了过来,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逃脱不得,李信昀伤得太重,谌泓渟又腿脚不便,赵通很快便重新追过来。 好在李信昀他们坠下的坡道在一户人家附近,那家人养了狗,听见动静便狂吠起来,吠得临近的几户人家的狗一起叫了起来,那户人家也亮了灯,出来看情况,以至于赵通犹豫了片刻,这犹豫的当口,已经有人走了出来,发现了这边的状况,赵通便只能先悻悻逃了。 而头部的撞击和失血过多,让李信昀已经意识模糊,他还想要和谌泓渟说原本要说的话,可是却疲惫得连嘴也无法张开,他能感受到谌泓渟的手仓惶而战栗地按住自己的伤口试图止血,听到谌泓渟颤抖的唇附在他的耳边,声音如同染着哭腔:忘记这一切阿昀,只有忘记这一切,你才会安全。 李信昀说不清楚是因为谌泓渟的话,还是因为脑子里的肿瘤,于是在医院醒来之后,他便真的忘记了那一切,甚至不只是那天晚上的一切,还有十六岁的一切。他变成了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而事主出于身份敏感的缘由,隐瞒了李信昀救的人是谁,于是李信昀连自己救了谁都不清楚,也没有人任何人清楚,就这样混沌地将一切揭过去。 而那个夜晚,李信昀来不及告诉谌泓渟的话,全部都埋藏在了李信昀失去的十六岁的时光,如今他终于将这时光寻找回来,将那天没有说出口的话,隔了许多年之后,重新送达。 我喜欢你,谌泓渟。 第73章 属于 我喜欢你。 李信昀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难,但是却没想到,他这样轻易的就说出了口,没有任何庄重的修饰,也没有任何忐忑的纠结。 如此简单。 为什么?因为他刚刚才想起来所以还没有丝毫觉得陌生的记忆吗?因为这仿佛如当年的萦绕满身的香气吗?因为这院中多年未曾更改的景致吗? 或许其实根本没有为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李信昀一直在找的东西。 原来没有什么不能够承认的。 当知晓谌泓渟的精心算计之后,他就一直在害怕。他害怕谌泓渟的欺骗,害怕的却不是欺骗本身,而是欺骗所带来的感情。他不能够相信的不是谌泓渟,而是自己。 他真的喜欢谌泓渟吗?这才是李信昀害怕的东西,和一直没有找到的答案。 而今这个答案他终于找到了到了,这个答案藏在多年以前,藏在李信昀所遗失的时间里。 他喜欢谌泓渟。 李信昀说完那句在当年那个夜晚未能说出来的话之后,一切便沉默了下去。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在两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一场无声的,却浩大的浪潮。 谌泓渟望了他很久,眼眸之中闪耀着某种光彩,充满了贪欲与渴望的光彩,仿佛是久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本能占据了所有的意识,理智已经失去了约束作用,即便是下一刻会被淹死,也要占据那甜美的水源。他靠近李信昀,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刻意地压抑着欲望的苦痛和渴求。阿昀。 李信昀来不及应答,谌泓渟便揽住了他的腰,微微垂首,吻住了李信昀的唇,他攫取住李信昀的双唇,撬开李信昀的齿关,纠缠住李信昀的舌尖,极其凶猛而用力,仿佛要将李信昀吞没一般。李信昀没有躲开,或许是他并不想躲开。李信昀的心中分明还有许多踌躇与顾虑,也知晓最正确的答案不是谌泓渟想要的那个答案,可是当多年以前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在时隔多年以后终于被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心里仿佛卸下了什么,可他知道,同时有更沉重的东西装了进来,而且再也不可能搬出去了。 第133章 从前的许多次唇齿交缠,李信昀心中都怀着不安,而且由谌泓渟所专门制造的不安。然而今天是第一次,李信昀的心中再没有那些不安,所有纠结不清的顾虑与游移都被抛却掉。 李信昀没有拒绝,放任着这漫长的一吻。谌泓渟要占有他的呼吸,由他;谌泓渟要掌控他的心跳,由他;谌泓渟要掌控他的欲望,由他。因为这是李信昀遗失的、没有来得及得到和奉上的吻。 同样的是这株苦橙树下,同样是谌泓渟的吻,但这吻又与多年之前不同,和少年时那浅尝辄止只为宣告心意的吻不同,这吻含着羞于示人的情欲与渴望,有谌泓渟的,也有李信昀的。春风与日光或许都为他们这热烈的吻而感到羞耻,春风沉默,落日西斜。 李信昀甚至不清楚自己与谌泓渟是怎么样纠缠着回到的房间里,李信昀从那这一吻回神的时候,他和谌泓渟已经置身于卧室之中。 少年时候,李信昀和谌泓渟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庭院之中度过,李信昀进入房间里的时候不多,但是却还是有些记忆。谌宅的陈设都还一如往昔,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已经是不合时宜的装饰,因为有人打扫,连一分灰尘都未蒙上,一切都和李信昀刚刚才拼凑完整的记忆里毫无差别,显得仿佛时光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从未流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谌泓渟打开了房间里的灯。李信昀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回到那个少年时代最后的夜晚。他翻墙入室,来赠予谌泓渟一枝花,同他做一场羞耻却真挚的剖白,他进入房间,没有别人,没有任何的意外,房间里只有谌泓渟,他和每一次李信昀到来的时候那样,永远安静地等待着李信昀到来。 于卧室炽亮的光线之中,李信昀望着谌泓渟的脸,他伸出手去,描摹谌泓渟五官的每一次细节,从眉骨,到鼻梁,再到那双方才吻过他的,已经染上一抹惊心动魄的艳色的双唇,他将这些细节与记忆里少年的脸一一对应,想象着那张少年的谌泓渟,如何在这些年时光里长出凌冽和锋利的部分,就像他从来没有错过这些年的时光一般。 谌泓渟握住李信昀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吻了吻李信昀的掌心,舌尖轻轻扫过他掌心的纹路,李信昀掌心揉碎的那朵橙花的香气仿佛还未散去,谌泓渟的亲吻如同某种催化剂一般,将他掌心残留的香气催化蒸腾,于是那种清苦而又馥郁的香气再一次萦绕在呼吸之间,从口腔喉鼻涌入,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是花已经开到了最盛,花落下,果实挂上枝头,催着人将它从枝头折下。 谌泓渟便是折下这果实的人,他再一次吻李信昀的唇,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在唇上多做停留,因为还有更多的地方需要品尝,但是不需要着急,因为这果实已经是他的。他一种缓慢的、柔情的几乎叫李信昀生出战栗的姿态,亲吻和抚摸李信昀,耳垂,颈侧,锁骨,凡是能令李信昀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每一个地方,他都不曾放过,掌心指腹所过之处,皆点燃无法扑灭的火焰,只要燃起来,便必须要烧到满目灰烬。 热,李信昀如同置身火海,火海之中烧的是一树的苦橙花,热浪与香气同时包裹了李信昀,铸成了世界上最坚固也最温柔的牢笼情、欲的牢笼。 李信昀眼睫微湿,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够由着谌泓渟掌控自己的身体, 迷蒙之中,他感受到谌泓渟的手来到自己的腹部,他知道那里曾经是一条伤疤,而今只剩下谌泓渟的名字。 谌泓渟的手在那里停住。 欲上不上,欲下不下,被悬着欲望的李信昀情不自禁地望向谌泓渟。 谌泓渟李信昀在朦胧的视野中望着谌泓渟。 阿昀。谌泓渟极温柔地叫李信昀的名字,他双膝跪在李信昀的身侧,他直起身来,纠缠之中已经解开的衬衫大开着,毫不遮掩地露出胸膛和腰腹,他抓着李信昀的手,触摸自己的腰腹,李信昀不明所以,顺着谌泓渟的动作,望向他的腹部。 谌泓渟皮肤原本就很白,平日里永远掩藏在衣物下的皮肤更白,所以衬得他的腹部上那黑色的不规则的图案便显得格外的惹眼,李信昀从前和谌泓渟有过许多次的肌肤相亲,非常清楚谌泓渟的身上,李信昀于眼前生理性的眼泪所蒸发出来的雾气之中,只依稀觉得好像是个纹身,但是他一时没有分辨出那纹身的图案是什么。 好一会儿,或许几秒钟,或许几分钟,李信昀的大脑很是迷乱,不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时间来。 但是他分辨出了那个图案是什么。 昀。 是他的名字。 李信昀的指尖是颤抖的,他像是碰一件易碎品那样,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个纹身,仿佛是摸着火苗一般,只轻轻点了一下,便畏惧地缩回手来。 别怕,谌泓渟温声说,已经纹了很久了,早已经结痂了。 李信昀轻声问:什么时候纹的? 你说你要会旧桥镇去看看之后。谌泓渟注视着李信昀,灯光落在他的眼里,仿佛满天的星河,令人忍不住要沉沦其中,可这片星河却偏偏只朝着李信昀倾落,如宇宙搬浩瀚的爱与温柔,这样的沉重,可是却又这样的让人无法挣脱和逃离。 李信昀的手蜷缩在胸前,望着谌泓渟腹部的纹身,尽管谌泓渟说已经结痂,可是他却再也不敢去触碰,并不为什么? 第134章 我对你犯过太多的错了,阿昀。我知道,我不能够弥补,你也不需要我的弥补。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我还能够为你做什么,这样,大概很傻吧,但是谌泓渟没有说完,李信昀还望着他,等着他说话,却只能来谌泓渟倾身再一次拥抱住他,他的手不再在李信昀的腹部停留,而是带着指尖的火焰,继续点往更深的地方。 李信昀再没有精力去等待他未尽的话语,只能够揽着谌泓渟的肩膀,发出暧昧的低吟。 李信昀思绪飘忽,仿佛又才在云端,但是他不必担心坠落,所以他什么也不必要再想,他只需要在意这此刻,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坠落,和他一起坠落,共同沉沦。 最后他咬住谌泓渟的肩膀,呜咽出声。而谌泓渟微微弓着身,他抓住李信昀的手,按在自己的腹上,让李信昀的掌心覆盖在那个纹身上。谌泓渟的唇附在他的耳边,说出方才没有说完的话。 声音分明是晚风一般轻柔的耳语,却如同某种足以震得人全身麻木的惊雷。 我也属于你了,阿昀。 第74章 入笼 从旧桥镇回来之后没几天,李信昀又去了一趟警局,虽然林靖先引起的那场案件因为时间流逝已经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线,连风雨飘摇的诚丰集团也淡出了话题中心,不过这起案件的时间、空间跨度都很长,调查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因此李信昀和谌泓渟都还要时不时要去做一下补充调查。 谌泓渟和李信昀一起到了警局,姜杏雨来接待的他们,这一次的补充调查是关于之前林成业绑架李信昀的那件事。 李信昀因为之前手术住院,还有许多手续没有办,他便先去办手续,姜杏雨先和谌泓渟谈了一会儿林成业的绑架案的一些细节。 秦志峰交代,他在至美模特公司见到信昀之后觉得信昀眼熟,过后想起来了信昀,起了怀疑,将这件事告诉了林靖先。林成业在对信昀实施绑架之前,去疗养院见过林靖先,据林靖先交代,那时候他将信昀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林成业,林成业也透露过他会处理,而林成业和林靖先会面的事情,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告知,是通知过谌先生您的秘书的姜杏雨看着谌泓渟说,所以,谌先生对林成业可能对信昀不利的消息,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吗? 谌泓渟说:他们父子关系亲密,见面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发现阿昀。 姜杏雨不再在这一问题上多做探究,而是说道:虽然在林靖先的案子里,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牵涉其中,但是你伪造身份信息这件事,即便是事出有因,还是要负担法律责任。 我知道,应该的。 关于信昀的事情,我有一个疑问,姜杏雨注释着谌泓渟,目光之中充满了怀疑,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信昀的安全,才制造了他的假死,给了他新身份,可是,我已经查过了,你身边有一个爱人这件事,至少已经有好几年的传闻所以,你真的是为了保护信昀吗? 其实只是因为我和林成业的关系一向不好,自从我给林靖先捐过肝之后,他总是疑心我会争夺他的地位,处处都针对我姜警官已经很了解这起案件的全部过程,想必也已经知道,从最开始匿名提交线索给警方的人,就是我。 谌泓渟丝毫不闪避姜杏雨的眼神,他不称呼林靖先为父亲,丝毫不避讳自己与林靖先之间的矛盾,仿佛是全然问心无愧,他继续说道:林成业太针对我,我就没有办法在他的眼皮底下搜集线索,所以我才虚构出一个爱人,坦白自己形象方面的偏好,打消林成业的顾虑,毕竟,无论如何,林靖先连一个不是跟自己姓的孩子都不喜欢,更是不会把家业交给一个同性恋的。 405案件的大部分情况都已经清晰明了,虽然许多背后的细节对外界保密,但是姜杏雨是知道的,这桩案件从最开始进入警方视线,就是因为匿名举报,显示赵通,然后是秦志峰,然后是林靖先,这些人成势已久,调查中有许多阻力,尤其是对林靖先的调查上,然而在这些调查中,警方却常常能够得到一些隐秘的消息和神秘的帮助在现在案件始末清晰明了之后,他们也同样知道,这些消息和帮助是来源于谌泓渟。 姜杏雨直直看着谌泓渟,像是在分辨他所说的话的真假。她和谌泓渟见面和交谈的次数不多,并不了解他,但是对于这个只凭借样貌就能够博得许多好感的人,姜杏雨体内某种生物的本能却觉得危险。她试图投过这精致的皮囊窥见被掩盖住的某些东西,可是他的神情与眼神都太过真挚,即便姜杏雨怀着疑虑的心去看,也依然察觉不出来任何的异常。 姜杏雨难以分辨,到底是因为谌泓渟太擅长伪装,还是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姜杏雨和谌泓渟并没有谈话多久,姜杏雨的同事便来敲了门,说林靖先那边的一些证词和证物因为和谌泓渟有关,需要谌泓渟去做确认,谌泓渟便和姜杏雨礼貌地道了别,先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李信昀便来了。 手续都办完了?姜杏雨问他。 第135章 李信昀点头。 警察叫李信昀来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事情,只是他是绑架案的事主,有许多细节要向他确认,姜杏雨便和他谈了一会儿,因为如今针对林成业的绑架案的调查有了一些新的进展,姜杏雨也简单地和他说了说:之前林成业绑架你雇佣的那帮人,已经查到了眉目。为首的那个姓周的和他那几个手下,都是国内通缉在案的逃犯,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外做雇佣兵。我们查到他们的踪迹了,他现在已经潜逃回,只是很遗憾的是,我们和那个国家没有签订引渡条约,暂时没有办法将他追捕归案。 林成业的那几个手下,李信昀被绑架的时候便已经猜到大概身份并不简单,对于这个结果,李信昀说:你们已经尽力了。 姜杏雨神情有的犹豫,似乎还有话要说,她最后终于说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那个姓周的曾经是特种兵,在部队的时候被称作神枪手,后来因为他未成年女儿被一伙流氓强奸杀害,他等到那些流氓出狱之后,把他们全部都虐杀了,正是因此,他才潜逃国外多年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跟着林成业这种人做事?据我们的调查来看,林靖先无疑是将林成业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无论是诚丰上,还是他那些非法交易上,林成业很早就已经牵扯进这桩案子里,更重要的是,在他逃离的路线上,我们找到了林成业的尸体。 李信昀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片刻,他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姜杏雨的话,但是最后却说道:大概只是巧合吧。 结束了谈话之后,姜杏雨便送他出去,谌泓渟给李信昀发了信息,说在门外等他。 送李信昀出去的路上,两人不再谈案件有关的事情,聊了几句琐碎的话,李信昀问姜杏雨调来市局之后的工作和生活,姜杏雨则问了李信昀几句之后的打算。 大概还是做之前的事吧。 姜杏雨笑了笑:那你小心着点,我可不想再在警局里见到你了。 我前几天和傅闻见过一面。李信昀说。 提到傅闻,姜杏雨的表情很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逃避,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是吗?他的正式调查是由我的同事负责的,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傅闻的调查已经结束了,虽然调查结果证明傅闻并未参与那桩案件,是秦志峰利用职权进行非法交易,经过调查傅闻并未参与其中。但是傅闻是公司的负责人,不可避免地要牵连其中,他的模特经纪公司已经停止了经营,旗下的模特都各自解除了协议,公司已经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最近好像重新接手了一家家里的公司,也许是打算好好干了,听说好像很忙。李信昀和傅闻其实见面也很少,和傅闻见面也是因为他来找谌泓渟,似乎是要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傅闻开始认真工作了,这似乎是一桩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概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许多改变吧。 其实谁又没有变呢?从发生车祸,到如今,李信昀自己都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可是仔细去回想,他却不能够确定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或许是这两年,又或许是更早以前,在他的少年时代,在他遇上谌泓渟的那一刻,即便是他遗忘掉,却还是循着谌泓渟铺设好的道路,别无选择地走了下去。 姜杏雨笑了笑:是吗?这样也好。 走到门口,李信昀便看见谌泓渟正在在门口等着,他和姜杏雨回收告别,朝门外走去。 谌泓渟站在门口等待他,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他等得如此的安静且耐心。阳光正好,悉数洒落在谌泓渟的身上,洒落在他的眼眸中,使得他望向李信昀的眼神充满了动人的光彩,落在他眸中的,仿佛并非阳光,而是烈火,燃烧着足以让人葬身其中的火焰。 李信昀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仿佛是被那火焰撩身,温度从皮肤烧到血液,再烧到骨骼,烧到灵魂,仿佛要将李信昀整个人都化为灰烬。 李信昀知道那火焰是什么,是爱,是欲望,亦是一旦踏入便不可再逃脱的牢笼。 阿昀。谌泓渟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声音如缱绻春流,在李信昀将要成为灰烬的前一秒,流淌而来,浇灭火焰,可李信昀知道这火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烧毁他的是谌泓渟,救他的也是谌泓渟,谌泓渟仿佛永远都会站在那里,等待着李信昀飞向他的笼中。 李信昀笑了笑,继续朝谌泓渟走去,心甘情愿地走入了谌泓渟精心打造的牢笼。 第75章 《半青橙子可怜香》少年时期番外 谌泓渟推着轮椅进入病房的时候,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李信昀在。 这是那晚的绑架事件之后,谌泓渟第一次亲眼见到李信昀。 李信昀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头上还缠着绷带,大概是太无聊,他一直盯着墙壁发呆,少年人即便脱去稚气依然还带着几分天真的面庞在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下,被勾勒成一幅隽永的剪影。 大概是听到了谌泓渟进入病房的声音,他把头转了过来,但是他的双目依然没有焦点,微微皱着眉朝着谌泓渟的方向望过来,他是下意识还在使用眼睛视物的姿态,不过很显然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没有焦点的目光没能够准确地落在谌泓渟的身上。 第136章 李信昀。谌泓渟轻声叫道。 对不起啊,我现在眼睛还没有恢复,不太看得见。李信昀的眼睛因为外力撞击,视觉神经被淤血压迫,眼睛陷入了暂时不能视物的失明状态,好在经过医生诊断之后,判断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随着淤血的消退,他的视觉会渐渐恢复。他听见谌泓渟走过来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有点古怪的滚轮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医院输液架的轮子,请问你是新来的病人吗? 李信昀手术之后住的是普通的双人病房,不过他住进来的时候还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李信昀刚问完,便想起来这个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谌泓渟没有回答李信昀的问题,看着李信昀那张看起来很茫然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我听说你失忆了虽然也许是好事,但是 李信昀神色有些疑惑,没有焦距的目光总算循着声音准确地落在了谌泓渟的身上,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身前的人后面说的话,你认识我吗? 你果然忘记我了啊。谌泓渟轻声说道,他语气说不出来是遗憾还是忧伤,抑或是别的什么。 李信昀的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问:你是我的朋友吗?对不起,我头受了伤,他的手轻轻碰了碰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地方,所以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 他感觉到身前的人在用目光注视着自己,一种近乎是有点冒犯的注视,密密麻麻地爬过自己的脸庞与身体,可是很奇怪,李信昀却并不觉得反感或是厌恶,而是生出一种本能的羞怯,他不安地转了转眼珠,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对于习惯了使用眼睛接触世界的来说,总是习惯以首先以视觉来做出反应。 谌泓渟望着李信昀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游移在李信昀的身上,那双曾经清亮无比的眼睛多么生动地望向谌泓渟,可是如今却只有陌生和无神:那双丰润的唇,谌泓渟浅尝过它甜蜜的味道;那双因为有些局促不安地抓着被子的手,谌泓渟曾经紧紧握住过,以为永远不会放开。 谌泓渟从那天赵通透露出来的信息里知道这起绑架的主谋是林靖先,甚至也知道林靖先想要把他绑去做什么,可是谌泓渟却没有产生任何的惊讶。谌泓渟那时候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做杀了赵通,已经赵通要带他去见的那个人。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反正他已经抢走了李信昀的一个吻。 可是李信昀偏偏出现了。 明明白天的时候他被那样一个清浅的吻吓得跑掉,可是在这样深的夜里,他却乘着月光向他而来。 就如同那天在庭院里,在谌泓渟的生命急转直下落在没有边际的、他也不准备逃离的黑暗里的时刻,李信昀就那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是站在阳光下,而是阳光是为他而生的,在招摇的春风里,满面羞红地递给他一只橙花。 谌泓渟一身伤痕地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谌泓渟向,从这一刻起 某种程度上,谌泓渟决定自己其实太像林靖先了,他的身体里有林靖先一半的血液,同类会了解同类,所以他太了解林靖先了,林靖先做什么他都不会惊讶、不会恐惧,可是当林靖先会做些什么的那个对象如果成了李信昀的话,他却满心恐惧。 所以只能对李信昀说,忘掉那晚的一切。 李信昀果然忘记了。 他不止忘记了那晚的变故,也一同忘记了那天白日里苦橙树下的亲吻,甚至连同谌泓渟整个人、与谌泓渟有关的整个时光,都全部一起忘记了。 或许是一种惩罚,惩罚谌泓渟的孱弱不堪和无能无力。然后谌泓渟便坐在这里,接受惩罚,听李信昀用对待陌生人的口吻,无辜得近乎天真一样问李信昀,他是不是他的朋友。 或许,原本于李信昀而言,他们的关系就是那样,他只将他当做朋友,即便是朋友的吻令他害怕得逃跑。 朋友?谌泓渟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笑,却仿佛叹息一般,他回答李信昀的问题,不是。 谌泓渟从来都没有将李信昀当做是朋友。 他不讨厌和惧怕黑暗,但是这一束光如果偏偏照了进来,那么他只想要占有。从第一面起,他就只想要占有李信昀。原本他可以更加地循序渐进,可是那一日的风和阳光都太正好,好到让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落下一吻。不过,即便有这样的意外,谌泓渟原本也有信心把一切扳回预定的轨道,他有很多很多的耐心,有很多很多的借口,让李信昀足够心软。 只是可惜,命运偏偏不再给谌泓渟时间。 李信昀的失忆,在这个时间节点是一件好事。赵通绑架谌泓渟失败本来就已经足够引起许多麻烦,林靖先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如果李信昀要执意说出那晚的一切,林靖先肯定不会介意再多一件麻烦事,处理掉李信昀。而信昀偏偏如此巧合地失去了那天晚上的一切记忆,虽然林靖先心有怀疑,但是知道李信昀什么也对警察说不出来之后,也只能先放下心,腾出手去先处理其他的事情。 可是谌泓渟心中还是觉得如此不甘。 那么的不早不晚,李信昀忘记的,恰好是那一段谌泓渟存在的时光。 第137章 那为什么这直接的否认让李信昀觉得有点尴尬,难道他是和自己关系不好的人吗?可是不是朋友的话为什么来看自己?李信昀有点疑惑。 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谌泓渟说道,然后他滚动轮椅,往后退了退,李信昀听见响动,身体不自觉往前谈了谈,眼睛又重新望回谌泓渟的方向,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要回家了。谌泓渟说,不知怎么的,李信昀觉得他口里的那个家字咬得格外得重。 李信昀愣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可是谌泓渟说他们连朋友也不是,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回应内心想要挽留的隐秘的渴望,因此只能够说:嗯路上小心,他有些犹豫地说,再见。 谌泓渟说: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李信昀听着轮子滚动的声音慢慢移向门口,到门口停了片刻,似乎是李信昀的养母的回来了,养母和他交谈了几句,然后轮子的声音又响动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养母进来之后,问李信昀:刚刚门口的人是谁啊? 李信昀说: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好奇地问。 养母一直目送着那少年出去,说道:跟你差不多大的样子,长得很漂亮,真没见过漂亮成这样的男孩子,就是太可惜了,好像腿脚不太方便,坐着轮椅,养母感慨,是你的朋友吗?怎么这么着急要走。 于是李信昀反应过来,刚刚进入病房时发出的类似轮子滚动的声音原来是轮椅的声音,说:他说不是我的朋友,大概只是认识吧。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有些微末的失落感。 谌泓渟离开医院之后,回去了谌宅。 宅子里又不少人,正从宅子里往外搬东西,大都是谌泓渟的个人行李,谌泓渟坐在院中,不过问也不安排,独自坐在苦橙树下, 小谌先生,林先生派来的车已经到了。 小陈是谌盈资助的学生,毕业了也到了诚丰集团在谌盈手下工作,如今谌盈已经去世,小陈自然也很快被边缘化。 虽然林靖先突然说将谌泓渟接回去,还说会给他找更好的复建师谌泓渟当然不会觉得这是林靖先作为父亲的慈爱被唤醒了,至于林靖先为什么突然把他这个可以任意舍出去的儿子重新捡回去,只要林靖先还肯装慈爱的父亲,谌泓渟当然也可以做恭顺的儿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强大起来,才能够再次拥有机会。 谌泓渟最后一次回过头去看这片院落,他回头的时候,有风吹过,吹得苦橙的枝叶簌簌作响,风中似乎有清苦幽远的香气,涌进谌泓渟身体的每个角落,融入他的血液与骨肉,组成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走吧。谌泓渟和小陈说道,小陈沉默地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身后的宅子越来越远。 而园中苦橙花开了又落,在风中飘落在地面,腐烂在泥土之中,如谌泓渟无人在意的心。 第76章 《黄粱一梦》谌泓渟视角番外 唐时,有一个叫卢生的人进京赶考,功名不就。一日他途经邯郸,在客店里遇见了道士吕翁,卢生自艾自怜,哀叹平生坎坷,吕翁便给他一个瓷枕让他枕上。卢生倚枕而卧入了梦乡,在梦中他中了进士,娶了美丽温柔、出身高贵的妻子,最后升官封侯,儿孙满堂,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年老时卢生久病不愈而亡,骤然惊醒,却发现吕翁仍坐在旁边,店主人蒸的黄粱饭都还没有熟。这便是黄粱一梦,这个词语说的是虚幻而不能实现的美梦。 这是谌泓渟年幼时候读书看见黄粱一梦这个词语的时候心有疑惑而询问母亲,母亲给他讲这个词语的典故,这个词语长久地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谌泓渟的人生便似乎总是只有黄粱一梦。 谌泓渟的第一场黄粱一梦只做到他的少年时期,这场梦不是他的,而是谌盈的。 尽管谌泓渟天然觉得林靖先的那些温柔爱意非常虚伪,但是这是世人所称的爱,倘若一个人能装上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只要谌盈觉得幸福,似乎真与假没有什么重要的。但是问题在于林靖先从来不打算装一辈子,谌泓渟还是太天真了,终究是想得太浅,林靖先用实际行动给谌泓渟上了生动的一课,教他学会用爱进行控制和欺骗,教他知晓世上之事是如何的不长久。所以这场谌泓渟并没有太喜欢的家庭美满的美梦,尽管做了十几年,还是一朝梦碎了,而且代价是那样的惨烈,惨烈到谌泓渟想自己不应当再做梦了,他必须清醒地沉入黑暗之中,才能为母亲复仇。他的心中已经诞生了一只阴险而可怕的兽,只待齿与爪长到尖利,去啃噬与吞食,犯下一场腥风血雨的罪恶。 谌泓渟的第二场黄粱一梦在旧桥镇。 他总是会反复地想起和李信昀的第一面,他看见那棵苦橙树下的少年望着满树的白花,跳了起来,奋力折了一枝。他叫了李信昀一声,李信昀不好意思地将花枝递给他,被抓包的羞愧的红铺了他满脸,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这、这花送给你吧。 这是一场真正的美梦,属于谌泓渟的、不愿意醒来的美梦,只是这梦太短暂了,短暂到谌泓渟还没能够在梦里走到幸福的终点就结束了。他而少年的他太过孱弱,如同对母亲的一切无能为力一般,他对于和李信昀的分别与遗忘同样的无能为力,林靖先太轻松就可以对李信昀做任何事情,谌泓渟不能够泄露出一分对李信昀特别的情愫成为把柄,让李信昀陷入危险之中。他所能做到,却只是隐忍地坐在黑暗里,看着这场短暂的梦破碎,沉默地、遥远地注视着李信昀,放任自己心中的怪兽长得愈加可怖。 第138章 谌泓渟的第三场黄粱一梦,是在林靖先制造的车祸之中救下来李信昀之后。 为了躲避林靖先的谋害,谌泓渟给李信昀换了身份与名字谌泓渟很难说自己是没有私心的,在病床上的李信昀用不安的声音问出的不是你是谁而是我是谁之后,他知道了,他那个有许多的存在迹象却从来不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恋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欺骗疑心深重的林靖先和林成业,而是为了此刻。 所以,谌泓渟说了那个谎,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李信昀他们是恋人关系。 谌泓渟于是做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场梦。 尽管李信昀最初还是对于自己同性恋的这层身份还是有些疑虑,但是或许是因为他遗忘了一切,连感情也很记忆一样,处于一种任人涂抹的空白之中,所以李信昀轻易地就相信了他、依赖了他。明明是建构在虚假之上的一对爱人,却充满了真实的幸福感,幸福到谌泓渟几乎要忘却了医生说李信昀的失忆大概率是暂时的诊断。 李信昀记起来了,他记起来的片段与细节越来越多,看向谌泓渟的眼神也越来越充满某种犹豫和怀疑,但是却始终没有十六岁的时光里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既然要忘,为什么不忘得更加彻底? 太短暂了,太短暂了,谌泓渟抱着李信昀,心中静静地想。 李信昀是谌泓渟想要永远留住的黄粱一梦。 所以,谌泓渟不允许这场梦破碎。 那一刻,谌泓渟心中的那只兽,已经不再遮掩自己锋利的牙齿与爪子,它沉默地注视着李信昀,已经决心要把李信昀的身体与灵魂全部吞没,而李信昀一无所知。 如果李信昀不能忘得彻底,那么就让他必须彻底忘记吧。 他要用所有的细节,来抹去李信昀,诞生一个只属于谌泓渟的阿昀。 如何让一个变成另一个人? 身份是第一步,容昀这个身份,便是装入李信昀的灵魂的容器,即便是对于容昀这一存在心有怀疑,但是仍然足够给李信昀埋下一颗种子,一颗容昀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种子。 身体是第二步,外形的改变总是最为直观的,自己所熟悉的身体与面貌,哪怕是最细微的改变也能够有所察觉,进而产生疑惑,只需要一些差别,就足以让人从怀疑他人变为怀疑自我,疑心自己是否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社会关系是第三步,傅闻与钟聆听说的言之凿凿的传闻确认容昀的存在,明确的新闻消息、姜杏雨的亲口证实确认李信昀的消亡。然后,容昀被建立起来,而李信昀被抹除。 最后一步,是爱。 他要给予容昀全部的爱,用爱使得容昀这个认为打造的空壳,变成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灵魂,只要谌泓渟表现出来的爱足够多,容昀在李信昀心中就会成为一个真实存在的灵魂。对于一个真实存在的灵魂,李信昀会产生太多的感情,愧疚,不安,嫉妒。这个灵魂是谌泓渟亲手打造的、确实为李信昀而生的,只要这个灵魂存在,便可以成为滋养一切情感的土地,纯粹的爱不够沉重,而掺杂着许多负面感情的爱却足够沉重,足以成为压住李信昀的巨石,让他无法逃脱,只能下沉。 他要李信昀爱上他,并且是足够痛苦地爱上他,让痛苦成为李信昀的锁链,永远地囚禁在和他一样的黑暗的牢笼之中,从身体到灵魂,都毫不保留地被自己占有。 谌泓渟其实从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他不觉得那些偶然的自然现象真的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但观看过流星雨的那夜,与李信昀拥在一张毯子之下的时候,谌泓渟真心地向苍穹之中的满天星雨许下过愿望,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希望李信昀能够爱上他,能够永远属于他。 当他对李信昀说快爱上我吧,阿昀的时候,李信昀仓皇失措地望向他、慌乱之中双唇相触的时候,谌泓渟知道,他成功了。 不论是因为偶然的自然现象的奇迹,还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谌泓渟的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谌泓渟成功了。 那个时刻,其实谌泓渟短暂地、有点煞风景地想起来林靖先。 林靖先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甚至是个毫无疑问的渣滓。 但是他是个好老师,言传身教地交给谌泓渟如何欺骗和控制一个人,谌泓渟用这样的手段与心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某些片刻,谌泓渟心中还是会闪过许多不忍。 比如此刻看着蜷缩在被褥之中,烧得满面通红的李信昀的时候。 吃过退烧药之后李信昀睡得很沉,但是却睡得很不安稳,他似乎在做着什么噩梦,睫毛微微颤抖着,唇中溢出模糊的、仓惶的呓语。 谌泓渟手上的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陈秘书,谌泓渟接通了电话,怎么样了? 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睡梦中的李信昀却还是有所察觉,朝着谌泓渟的方向移了移身体。 大概是因为他声音太低,陈秘书以为他这边有什么事,关心地问:您还好么? 没什么,只是阿昀身体有点不舒服,睡着了你那边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