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裙子先生》 嗨,裙子先生 第1节 嗨,裙子先生 作者:说给月亮 文案 厘央第一次见到蒋树,是在十六岁。 少年站在树下,夏风拂过,裙摆微微晃动。 他抬眼望来,瞳孔漆黑,又冷又酷。 此后数年,十三巷里穿裙子的少年都是厘央梦里最常见到的那个人。 一日,朋友问厘央的理想型。 厘央想了想: “长得帅。” “细心。” “得比我高。” “还有……穿裙子要好看。” 朋友:“???” 厘央一直以为会是自己先表白,没想到是蒋树先吻了她。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厘央,蒋树 ┃ 配角:冬迦,许焰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坚持做自己的你才是最好的你 立意:勇于做自己,包容不同 第1章 初见 暑假的第一天,正值盛夏,空气燥热窒闷,人多的地方弥漫着一股黏腻的酸味。 厘央憋着气挤出拥挤的人群,站在老旧的火车站门口,猛地呼出一口气。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从兜里掏出一直在响的手机。 “央央,你到了吗?”表姐孟希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刚下火车。” 厘央抬头看向眼前陌生的小镇。 昨夜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天空像水洗过一样碧蓝清透,放眼望去是一条长长的马路,整个小镇位于一个斜坡上,马路高高延伸到地平线,道路两旁是破旧的老式居民房。 烈日炎炎,一阵夏风吹过,街道两旁的柏树叶子哗啦啦的响。 微风拂面,到目前为止这个小镇唯一让厘央喜欢的就是风。 这里靠近海边,风很清凉。 “央央,姐姐临时有事,不能去接你了。”孟希声音里带着歉疚,低声解释:“我刚才听说海边出现了荧光海,想去拍下来,这种机会很难得,如果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事,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厘央语气波澜不惊,没有什么起伏。 孟希是自由摄影师,性子洒脱,向来说走就走,厘央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这次是她匆忙决定过来的,孟希没有准备也很正常。 一个月前,孟希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闭塞的小镇,她在网上搜了几张照片后,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拎着皮箱就来了。 她现在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不但没有离开,还租房子住下了,说想拍下着雪的海边,要一直留到冬天。 厘央放暑假,父母都出差去了,家里没有人,就让她来找孟希玩。 厘央想了想孟希那一手的好厨艺,又想了想油腻乏味的外卖,立刻收拾行李过来了。 这里地处偏僻,连直达的飞机都没有,只能坐绿皮火车。 最近很多学校都开始放暑假,所以车上人很多,厘央一路颠婆,早就被挤的生无可恋,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 她在心里叹息一声,理了理被挤得乱糟糟的头发。 孟希那边传来风声,海边的风似乎比这里大,她的声音夹杂着风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央央,我已经雇了一位朋友去接你,他应该已经到了,你找找。” “雇了……一位朋友?” “嗯,我让他在火车站南门的门口等,那里人少,你过去应该就能看见他。”孟希声音匆忙,挂电话前又加了一句:“是男孩子,你千万不要弄错了。” 厘央还没来得及多问,孟希已经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厘央心里琢磨着怎么能把男孩子弄错,把手机收起来,背着双肩包去看门口的指路标。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东门,顺着指路标,一路走到了火车站的南门。 南门很小,不起眼,这里的人确实要少一些,不那么拥挤,门口只零星站着几个人。 可她目光所及全都是女孩子。 厘央皱了皱眉,站在门口张望,难以避免地注意到一位显眼的女生。 女生留着利落的中长发,头发长短正好在耳朵以下,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身形高挑修长,肩膀比一般的女生要宽一些,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薄卫衣和黑色半身裙,手里拿着一个棒球帽,看起来又酷又耀眼,很惹人注目。 胸……平坦了一点。 再往上是……喉结。 厘央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她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啊不,应该是少年。 少年靠在一棵高大的常青树下,一条腿屈起,脚踩在树干上,姿势随意,透着一股休闲感。 他听到厘央的惊呼声,抬头望了过来,神色漫不经心。 那是一张只看一眼就能让人牢牢记住的脸,面容素净,五官精致出挑,左边眉骨的位置贴着一块创可贴。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稚气未脱,面部轮廓没有成年人那么凌厉,穿着裙子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好看。 风吹动他的头发,他抬手往后撩了一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周身气息冷冽。 他是一个氛围感极强的人,就像夏日里一阵清凉的风。 厘央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莫名觉得清爽凉快了很多。 少年站在斑斓的树荫下,厘央站在灿烂的阳光中,一明一暗,中间隔着一条光与暗自然形成的分界线。 少年眼皮很薄,内双。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用偏冷的音色叫她的名字,“姜厘央?” _ 电光火石间,厘央想起孟希刚才的话——“是男孩子,千万不要弄错了。” 厘央明白过来,眼前穿着裙子的少年应该就是孟希找来接她的男孩。 厘央的姥姥曾经说过,穿衣打扮是为了取悦自己,不应该对别人的穿着喜好妄加评论。 于是厘央把惊讶的神色收起来,只当没看到少年身上的裙子。 她淡定地踏过树荫,走到了少年面前。 茂密的树荫下,蝉鸣声一直叫个不停。 厘央打了一声招呼,张嘴叫人的时候却有些为难。 她想叫哥哥,怕少年不喜欢,想叫姐姐,更怕少年不喜欢,琢磨半天也没想好该叫什么。 幸好,少年先开了口。 他像没听到厘央刚才的那声惊呼一样,一个字没提,避免了厘央的尴尬。 “我是蒋树,希姐让我来接你的。” 蒋树声音慵懒,说话的时候把腿从树上挪开,微微站直了身体。 厘央发现他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站直的时候,在她头顶遮下了一片暗影。 厘央抬头能看到他的眼睛,狭长明亮,神色带着点慵懒随意,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色,眼睫浅浅,显得有些薄凉,深邃的眸却像蕴含了深情。 清冷疏离,明亮干净,气质矛盾又独立……说不出的迷人。 厘央差点把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点点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希姐给我发了一张你的照片。”蒋树看了一眼她身后,问:“还有行李吗?” “没有了。”厘央手指敲了敲肩膀上的包带,“就这一个包。” “嗯。”蒋树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孟希让我送你去她现在住的地方,我们现在过去?” 厘央往前跑了两步跟在他身后,太阳火辣辣的照在头顶,她低着头想要掏钱包,“天太热了,我们打车过去吧。” “打车?”蒋树笑了一下,停住脚步。 厘央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蒋树指了下不远处的红色电动车,“十三镇只能打到这种车,你如果想坐的舒服一点,可以打带棚的三蹦子,哦,对了,我们这儿叫小蹦蹦。” 厘央:“……”名字还挺可爱。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打车,二,走过去。”蒋树伸出两根手指晃了一下,不带表情说:“整个十三镇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头,从这里走到希姐住的地方用不了半个小时,你想‘打车’还是走过去?” 厘央想了想,“那……去海边要多远?” 她不想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如果可以,她想去海边找孟希。 蒋树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想去找希姐?” “嗯。” 蒋树低头看她。 厘央天生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用孟希的话说就是毫无攻击性,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她的请求,一般人都很难拒绝。 蒋树移开视线,挑了挑眉,“倒是不远,就是得翻一座山,你能行么?” 嗨,裙子先生 第2节 厘央两只手握住肩膀上的包带,眼眸明亮,跃跃欲试道:“行!” 蒋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走吧。” 厘央心中感激,却怕耽误他时间,犹豫着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过去。” “不麻烦。”蒋树抬脚往前走,头也不回道:“等会儿记得让希姐给我加钱就行。” 厘央:“……”行吧,还真是雇来的。 第2章 穿裙子的少年 蒋树长着两条大长腿,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厘央跟在蒋树身后走,背着大大的双肩包,吭哧吭哧的喘。 十三镇的街道是长长的上坡,厘央越爬越累,觉得包里像放着石头一样。 蒋树脚步放慢,等厘央从他旁边走过去,手指一勾,轻飘飘把厘央的双肩包勾了下来,甩到自己身后,单手背着包,继续往前走,所有动作一呵而成。 厘央急忙跟过去,“不用,挺沉的,我自己背就好。” 她跟蒋树才初次见面,她不好意思麻烦他。 “等会儿还要爬山,你背得动?”蒋树问。 厘央面色涨红。 她刚才确实高估了自己的体能,这里多是山路,背着包上山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 蒋树看了她一眼,懒懒扯了下嘴角,“放心,等……” 厘央从善如流接道:“等会儿让希姐加钱。”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厘央仰着干净的面庞,眼睛弯弯地看着蒋树,她鼻子长得精致小巧,显得整张脸都很乖,眼珠乌黑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纯真又无辜。 蒋树眼中带着一点笑意,“在想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蒋树气质偏冷,厘央刚才一直不敢多说话,现在蒋树笑了,她才胆子大了一点。 她翘起唇角,如实说道:“在想我值那么多钱吗?如果表姐不肯付账怎么办。” “哦……好像确实没有那么值钱。”蒋树双手插着兜,怂了下背着包的肩膀,“那这个包算我赠送的福利好了,一次也不能要的太狠,免得希姐下次有事不找我。” “……” 路过一家音响店,蒋树进去拿了串钥匙。 厘央站在门口等他。 店老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脚翘在桌子上随着门口放的音乐声晃来晃去。 他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厘央,乐呵呵打了声招呼,“哪来的小姑娘?看着眼生。” “希姐的表妹。”蒋树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掀开门帘,“走了。” 厘央跟着蒋树离开,回头看了一眼音响店。 店牌上写着‘自由人’三个字,门口的音响轰鸣着,放的是热闹的摇滚乐,仔细听是前些年的流行歌曲。 “你跟店老板很熟吗?” “我在那里打工,今天放假。”蒋树看向厘央,“正好出来接你这个小丫头挣点外快。” “你很缺钱吗?”厘央小心翼翼问。 蒋树想了想,“算吧。” “你如果生活有什么困难,我还有一点压岁钱。” 蒋树转头看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要连压岁钱都给我了?你这么容易相信人,就不怕我把你拐跑卖了换钱?” 厘央停住脚步,警惕地看着他,“你会吗?” 蒋树故意挑了下眉,“现在才想起来害怕,会不会太晚了?” 厘央顿时紧张起来,这才想起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身边都是陌生的人。 蒋树摸着下巴打量她,半天不说话。 厘央紧张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值那么多钱吗?” 厘央听着熟悉的对话,瞬间笑了出来,蒋树也露出笑容,不再逗她,继续往前走。 厘央跟上去问:“你需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买裙子啊……”蒋树抽出一颗烟叼在嘴里没点,在阳光底下眯了下眼睛,“买裙子总要花钱的。” 厘央没想到是这种理由,刚才生出的那点同情心瞬间消失无踪,“你经常穿裙子吗?” “嗯。” 蒋树抬头,前面有几个小镇上的少年。 少年们骑着自行车,带头那个看到他使劲摆了摆手,喊道:“蒋哥,吴海阔那个孙子又带人跑来抢咱们十三巷的篮球场,我们得去抢回来,你去不去?” “不去,今天穿裙子不方便。”蒋树语气寻常,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少年们用力蹬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走远。 厘央惊讶地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一眼蒋树身上的裙子。 大家都不惊讶吗? 厘央抬头看向蒋树,蒋树肩宽腿长,这样穿着裙子走在大街上,简直就是一幅行走的海报,十足的养眼。 他手里拿着棒球帽,一边走一边上下翻动着,动作看起来很流畅,那颗烟在他的唇间轻轻晃动,显得有几分不羁。 ……穿得这么好看,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惊讶的。 厘央看着那颗烟:“你不抽么?” 蒋树把烟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看了她一眼,“不在小丫头面前抽。” “我不小。”厘央咕哝道:“我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 “嗯,是不小。”蒋树很配合,就是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一听就是在敷衍。 厘央不服气,“你多大?” “不大。”蒋树勾唇,声音慵懒,“才十八。” 厘央:“……” 蒋树说得不错,十三镇不大,两人走了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山上。 山上有一条踩出来的路,还算平坦,走起来不费劲。 这座山并不高,蒋树说翻过这座山就是海,孟希就在那里。 天空晴朗,周围是漫山生长的杂草和野花,山风徐徐,空气里带着清新的味道,蓝天绿草,远处的发电风车不停地旋转着。 这是大都市里很难看到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不自觉放松下来。 厘央的步伐逐渐变得欢快起来,渐渐变成她走在前面,蒋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蒋树的头发被风吹乱,他随手把棒球帽扣到头上。 厘央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样在山里蹦来跳去,扎着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轻轻爽爽,笑脸灿烂。 不过她没开心太久。 她停在半山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劈一般立在那里,维持着弯腰摘花的动作一动不动。 蒋树落后她两步,见她忽然不动,走过来问:“怎么了?” 厘央哭丧着脸,“你快看看我背上是什么?” 蒋树绕到她身后,本来以为是飞虫落在她身上,才把她吓成这样,可一看却笑了。 “是什么?”厘央语气焦急,目光里夹杂着丝丝紧张,像怕听到答案,又像期待着能听到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的答案。 蒋树忍着笑,不紧不慢吐出两个字,“鸟屎。” 空气凝固三秒。 厘央身体抖了抖,脸变成了菜色。 “这座山里喜鹊多,说不定是喜鹊的。”蒋树淡笑出声问:“我这样说,有安慰到你么?” 厘央:“……”我谢谢你,并没有被安慰到。 “总比乌鸦好点。”蒋树继续安慰。 厘央心如止水:“如果你出门摔了一跤,会在乎绊倒你的是块石头,还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白玉么?” “在乎啊。”蒋树掏出一包纸巾,斯条慢理地抽出一张,“如果是白玉,我不得赔钱么?” 厘央:“……”钻钱眼里了。 蒋树拿着纸巾帮厘央把鸟屎擦掉。 厘央叹了口气,“我包里有衣服,我换一件吧。” 她实在忍受不了穿着这件衣服继续往前走,总觉得自己身上会有股臭味。 蒋树收回手,往四周看了看,“你想上哪换?” 四周空旷,连间屋子都没有,山上虽然一般没什么人,但偶尔也会有人路过。 厘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常青树,“我去那里换,你帮我守着,如果有人路过就提醒我。” “行。” 厘央还是站着不动,像一座久久伫立的雕像。 蒋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要换衣服么,真想留这做雕塑了?” 厘央对蒋树硬挤出一个笑,声音软乎乎的,“你帮我找吧,我怕我一动,就沾到我身上了。” 嗨,裙子先生 第3节 厘央今天为了坐车方便,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衣料只有薄薄的一层。 蒋树虽然把鸟屎擦干净了,但鸟屎浸润过的地方还湿着,她总觉得她一动,那温热的地方就会跟着挪动,很容易透过衣衫再沾到其他地方,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动,怕挪动间脏东西沾到的面积更大。 蒋树哭笑不得,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只得把双肩包放下,认命的翻找起来。 厘央包里的东西整理的还算整齐,每一类东西都用一个透明的密封袋装着。 蒋树掏出一个像装衣服的透明袋,拿起来一看,里面装着两个少女粉的文胸。 阳光照在透明袋上,闪闪发光,文胸中间的位置还坠着一颗粉色心形‘宝石’,折射出的光有些刺眼,熠熠生辉。 蒋树:“……” 厘央:“……” 相顾无言。 蒋树顿了一下,假装淡定地把袋子装了回去。 厘央生无可恋地站在那里,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她和蒋树到现在为止只认识了短短一个小时,可她这辈子的糗事好像都在蒋树面前出完了。 她还想拯救一下,试着解释:“我还有别的颜色的,其实不是全都是粉色。” 蒋树抬头看她,静默两秒,“其实我不是很好奇。” 厘央:“……” 蒋树顿了顿,“我需要说一句品味不错么?” “……”算了,厘央自暴自弃的想。 破罐子破摔吧。 蒋树找出一条白裙子,厘央抱着裙子躲到常青树后面,这棵常青树很大,阴蔽清凉,树干很粗,正好能遮住厘央纤瘦的身体。 厘央走到树后,看着周围的杂草和陌生的山野,心里有些没底,谁知道这些草里会有什么蛇虫鼠蚁,她最怕软体爬行动物了。 阳光透过缝隙斑斑驳驳的映下来,她伸出头去,看了看远处的蒋树,小声问:“你可不可以靠得近一点?” 蒋树没有回头看她,用背对着她的姿势倒退了数步,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这里行吗?” “行。”厘央将头缩回去,飞快地开始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问:“你还在吧?” “嗯。”蒋树低低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厘央又不放心道:“你别离的太远,但也别离的太近。” 毕竟是只认识一个小时的陌生人,即使蒋树穿着裙子,他也是男生,厘央站在树后看不到他,总有些不安心。 这一次蒋树没有回答,只是片刻后空旷的山野上响起了低低的口哨声。 厘央听着悠扬的口哨声,能判断出他距离自己的位置,也能判断出他有没有移动,不由安下心来。 她飞快地将身上的衣服脱掉,用湿巾擦了擦鸟屎沾到的地方,然后快速地换上干净的裙子。 她换好裙子,低头检查了一下,确定一切妥当后,从树干后面走了出来。 她抬头望去,微微怔了一下。 厘央此后很久都能清晰的记起眼前这一幕。 群山绵延的青山上,少年身形修长清隽。 他站在山坡上,风吹起他的裙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的目光眺望着远处,嘴里吹着悠扬的口哨,远处山顶的风车一下一下转动着。 蓝天、白云、青山、风车和穿着裙子的少年,就这样在厘央的记忆里留下来浓墨淡彩的一笔。 第3章 他的山海 厘央站在山顶,看着山下空空如也的海滩,下意识咬了下唇,“就是这里么?” “嗯。” 很明显他们白走一趟,扑了个空。 蒋树掏出手机拨通孟希的号码,对面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蒋树把手机踹回兜里,皱了皱眉,“电话关机,应该是没电了。” 厘央默叹一声,幸好她早就习惯了孟希的‘速度’,情绪不算太低落。 孟希向来是很随性的一个人,特别是在拍照这件事上,如果灵感来了,可能会立即改变主意去其他地方。 厘央看着无垠的大海,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微微笑了笑,心情好了起来。 她住的城市没有海,她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海。 十三镇的海格外的蓝,海浪拍打着细白的沙滩,浪花滚滚,海鸥盘旋在天空上,叫声空灵悦耳。 山、海和天空都漂亮的让人心旷神怡。 厘央张开双臂,心情舒畅地笑着,“这里的海好蓝,比我以前见过的海都要蓝。” “是么。”蒋树跟她一起望着山下的海面,“我没看过其他地方的海。” “你想看么?”厘央转头看他,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她脸上的笑容却明亮到耀眼。 蒋树浅笑了一下,眼里有光,“不用看我也知道,十三镇的海就是最美的。” 厘央跟他一起笑了。 天色渐晚,厘央和蒋树迎着西落的斜阳往回走,余晖照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 厘央折腾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像一颗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慢吞吞的跟在蒋树后面。 蒋树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经过一天的相处,厘央发现蒋树是一个很冷却很细心的人,很矛盾,但这就是他。 两人下山之后,蒋树带着厘央左拐右拐,走进了一条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巷。 小巷里屋舍林立,红砖青瓦,灰白的墙壁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广告,这条巷子里的房子明显不如其他地方的房子新,街道也很破旧。 现在是傍晚,家家户户烟囱里冒着烟,院前还挂着晾晒的衣服。 狭窄的弄堂里来来往往都是归家的人,有挽着手的老夫妻,有骑着自行车嬉笑的少年,有跳皮筋的姑娘们,还有追逐玩耍的孩童。 蒋树带着厘央一路走过去,路过的房屋里偶尔会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 晚风吹拂着衣摆,空气里夹杂着食物的香味。 这就是十三镇里的十三巷。 这里的屋舍大多都是二层小楼的结构,可以看出来,以前这里应该是十三镇的富人区。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房屋都已经破旧不堪,没有搬去新区的人家,都是逐渐没落的住户,最后这里只剩下一些富裕过却停留在这里的人。 这是一个被时代吞没和遗忘的地方。 厘央有些明白过来孟希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这里浓缩了十三镇的人文全貌,以前的富裕和现在落后形成鲜明的对比,最适合摄影人去记录,孟希此行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 厘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这里以前为什么叫椰子巷?” 她来这里之前查过资料,十三巷有一段时间改名叫椰子巷,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回去。 她本来以为这里应该种着很多椰子树或者有类似椰子树的标志,可是她走了这么远,连一棵椰子树都没有看到,甚至这里的气候根本就不适合种植椰子树。 蒋树解释:“当年取名的时候,这里街头巷末刚种满了椰子树,是十三镇的一道风景线,当时很多人赶过来看,因此得名。” 蒋树带着厘央往前走,穿过狭窄的巷口,渐渐来到一条比较开阔巷子,是十三巷尽头的位置,街道更宽阔干净一些,巷子里比较寂静,不像刚才那样吵杂。 厘央疑惑道:“这里是北方,四季分明,冬日会落雪,应该不适合种植椰子树啊。” 蒋树勾唇笑了一下,“确实不适合,当时种植的人不懂,所以一个冬天过后那些椰子树就基本都死了,到现在为止,整个十三巷只剩下一棵椰子树,就在我家旁边。” “在哪里?”厘央左右张望,有些好奇那棵独自存活下来的树长什么样子。 “现在还看不到,在希姐租的房子斜对面,正好在路口的位置,马上就到了。” “那我们住的地方岂不是离的很近?我以后还能看到你。”厘央有点开心。 “嗯。”蒋树嘴角微抿,露出一点弧度,“这里的街坊基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两人在一条十字路口停下。 蒋树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似乎在躲避什么人,没有往前走。 他转身靠到拐角处的墙壁上,把帽檐拉低,遮住半张脸,对着不远处一间二层楼的老房子抬了抬下巴。 “那里就是希姐租的房子,我就不过去了,钥匙在门口的花盆底下,你可以自己拿,房子的主人是一位老奶奶,你可以叫她孙奶奶,人很好的,现在也许在家,你不拿钥匙直接敲门也行。” 他顿了顿,掏出手机,“留个电话,在希姐回来之前,你有事可以找我。” 厘央听明白了,孟希回来之前,他负责她的事,孟希回来之后,他就不管了。 两人留了电话,厘央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卖铺,“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小卖铺,小卖铺老板站在柜台前摆放货物,看到她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小姑娘要买什么?” 厘央低头看向冰柜,“有冰淇淋吗?” 两分钟后,厘央拿着两根冰棒回到蒋树面前。 她把其中一根冰棒递给蒋树,“没有冰淇淋,吃这个吧。” 蒋树接过冰棒在手指间转了一下,“谢了。” 厘央抬眸看他,鼓足勇气说:“谢谢你今天为了接我故意穿了女装,真是麻烦你了。” 据她今天的观察,蒋树的性格既不像女生,也没有任何性别认知的障碍,反而很随性,举止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酷,不像是自己想穿女装,所以她猜想蒋树可能是为了接她,才故意这样穿的。 “……”蒋树低头看她,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穿女装是为了你?” 少年眉眼天生带着一点不羁的冷感,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又深又静,像一汪幽深的深潭。 厘央眨了下眼睛,神色显得有些娇憨,“不是么?你为了让我能快速找到你……这个方法确实很好,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但是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你手里随便拿件东西,我也能认出你……” 厘央声音越来越低,对上蒋树的目光莫名心虚,她不由狐疑,难道是她想错了?也许蒋树这样穿不是为了她,而是跟谁打赌输了? 蒋树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背对着厘央挥了挥手,慢悠悠地往坡下走,“有事联系我。” 嗨,裙子先生 第4节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厘央喊了一声。 蒋树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街道上的店铺,“把这家店名的第二个字和那家店名的第三个字,还有对面那家店名的后两个字,连起来读一遍。” 厘央一个一个店铺的牌子看过去:“自、做、多情。” 厘央:“……” 她鼓了下嘴巴,无奈的同时也有些佩服,蒋树对这里还真是了解,连看都不用看就能清晰的指出这些店名上有哪些字。 她垂目望去,高高的斜坡下,余晖洒在破旧的街道上,像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蒋树的身影是这副油画上最鲜活的一道风景线。 蒋树走到坡下,把冰棒随手给了路边一位乞讨的老人,老人身边带着一个小孩,蒋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第4章 苦药 十三巷家家户户的门口都种着月季花,现在正值盛夏,五颜六色的花瓣争相绽放,走在路上能闻到好闻的花香。 厘央还挺喜欢这里的。 她咬着冰棒走到房子前,抬头看了看。 这栋房子外表有些破旧,但能看出来有用心打理过,很干净整洁。 厘央伸手试着推了一下冷冰冰的铁门,铁门应声而开。 她愣了一下,直接走了进去。 她迈步上了台阶,来到房子一楼,屋内亮着昏黄的灯光,透着几分温馨。 厘央停在门口,没敢贸然进去。 她想起刚才蒋树说的房东奶奶,试着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孙奶奶,我是孟希的妹妹厘央,是您在屋里吗?” 下一刻,孟希踩着拖鞋跑了出来,一看到厘央就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圈,“怎么才过来,我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厘央被她转的有点晕,站稳了才惊讶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要去拍荧光海么?” 孟希牵着她往屋里走,身上穿着围裙,“我听当地的人说晚上可能会下雨,所以就提前回来了,雨天拍出来效果不好,留在那也是浪费时间。” 厘央跟在她身后走进屋里,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饭菜香,她抬头望去,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孟希除了遇到拍照的事‘不靠谱’,其他地方都很靠谱。 小时候,厘央父母经常不在家,孟希比她大三岁,厘央就是跟在孟希屁股后面混大的,她吃孟希做的饭比吃她爸妈做的饭都香。 她刚才还不觉得饿,这会儿看到饭菜顿时觉得饿了。 “洗过手再吃。”孟希笑了一下,带着她来到一位老奶奶面前,“央央,这是孙奶奶,是我们的房东,她住一楼,我们住二楼。” 厘央露出笑容,乖乖叫人,“孙奶奶好。” 孙奶奶白发苍苍,面容很慈祥,她看着厘央笑了笑,“乖,你姐姐总跟我念叨你,你长得跟你姐姐说的一样可爱。” 厘央微红着脸颊,笑了笑。 三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用了饭,厘央她吃饱喝足后,觉得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老人家睡觉早,吃过饭后,孙奶奶就回屋睡觉去了。 孟希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厘央舍不得放筷子,又喝了一碗汤,结果不小心吃撑了,坐下都觉得难受。 孟希看她撑的说不出话的样子,笑了半晌,然后带着她出去散步消食。 两人顺着街道往前走,厘央跟孟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厘央没跟孟希说自己去海边找她的事,只让她给蒋树付酬劳的时候多给一点。 孟希不是喜欢多问的人,只点了点头,“行,等我多给他朋友拍几张照片。” “拍照?”厘央愣了一下。 “嗯。”孟希踩着鞋拖,用手比划了一个拍照的姿势,“我答应小树,他帮我接你,我帮他的朋友们拍照。” 厘央眨了下眼睛,原来这就是蒋树所谓的‘加钱’,她不由失笑。 她慢吞吞地走着,眼睛流连在周遭的环境上。 这里不像大都市那样繁华,夜里却同样热闹,街道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位,四处飘着香味,街道上有卖发卡的、有卖小吃的、有卖水果的……小商贩们吆喝声不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路过烧烤摊的时候,厘央看到了蒋树。 他坐在一个塑料凳上,旁边坐着白天看到的那群自行车少年,少年们左手一根烤串,右手一根烤鸡翅,吃得热火朝天。 蒋树没有吃烤串,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杯里不知道是饮料还是啤酒,不时喝上一口,厘央能看到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 周围都是烟火气,可蒋树依旧那样清冷,好像融入在里面,又好像格格不入。 “小树!”孟希喊了一声。 蒋树抬头,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自行车少年们看到孟希,纷纷跟孟希打起招呼,声音愉悦,“希姐!” 孟希笑了笑,带着厘央走过去。 厘央低声问:“姐,你跟他们很熟?” 孟希点了下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那几个小男生没事的时候喜欢骑着自行车在十三镇瞎逛,他们对地形很熟,知道哪里有好景致,十三镇发生了什么新鲜事他们也知道,所以我经常让他们带我去拍照,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厘央轻轻点了点头,抿了下唇问:“你叫他……小树?” 孟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嗯,小树。” 蒋树……小树…… 厘央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觉得还挺好听。 两人走到蒋树那一桌,自行车少年们立刻挪出两个位置让她们坐,孟希顺势坐下,厘央正好坐在蒋树旁边。 自行车少年们把烤串端过来。 孟希和厘央都早就吃饱了,没有吃东西,孟希拿了瓶桃子汽水给厘央,自己开了瓶啤酒喝。 自行车少年们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蒋哥,你可得给我们出口气,吴海阔那孙子篮球打得一塌糊涂,根本就是技不如人,可他每次都欺负人,输了就揍人,一点都不讲理。” “跟吴海阔一起打篮球的人,根本就不敢赢他,这样打篮球还有什么意思!” “他就是喜欢在那些小姑娘们面前逞威风,其实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篮球,现在他还跑来抢我们的篮球场,简直是无法无天,太嚣张了,我们十三巷的人都没有地方打篮球了……” 蒋树神色闲散的坐在那里,身上套着连帽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脸上没什么情绪,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厘央握着冰凉的汽水瓶,转头对他拘谨的笑了笑,没话找话问:“你在这儿吃饭?” “打工。”蒋树手指灵巧的捏开一颗软糯的毛豆,抬了抬头,“这会儿店里人少,过来陪他们坐坐。” 厘央略微惊讶,“你一天打几份工?” 她今天看到的已经有两份了,音响店的工作是一份,帮忙接她是一份。 蒋树将嫩绿的豆子扔进嘴里,语气寻常,“白天在音响店,晚上在这儿,偶尔接点零活,不算太多。” ……这还不算多? 厘央忍不住看了一眼蒋树身上的裙子。 他这是要买多少裙子,才会这么拼命打工啊? 她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其他人,大家对蒋树身上的裙子视若无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怪异。 蒋树注意到她的目光,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解释了一句,“我从小就这么穿,他们早习惯了。” “……哦!”厘央嘴巴张的能放下一个鸡蛋。 没想到蒋树还是一位真正的女装大佬! ……不过蒋树穿裙子也挺好看。 厘央看向周围,蒋树穿着裙子自然十分惹人注意,周围的人不时看过来,目光会在蒋树身上流连片刻,却不会太惊讶,好像都见怪不怪,但厘央还是能在他们眼里隐隐约约看见一丝厌恶和嘲讽。 十三镇很小,蒋树作为这样一个‘异类’,恐怕早就被传的人尽皆知。 厘央皱了皱眉,在她看来,蒋树很好看,是不分性别的那种好看。 厘央看向蒋树。 烧烤摊的灯泡悬挂在桌子上方,昏黄的灯光落在蒋树的面上,露出帽子的发丝随风飞扬,他眼睫微垂,在眼睑上留下一片暗影,侧脸轮廓棱角分明,天然带着冷感。 蒋树坦然坐在那里,对别人的目光毫不在乎。 他任由别人打量,也任由别人鄙视,坦坦荡荡。 厘央忽然释然了。 她莞尔一笑,自顾自用手里的玻璃瓶跟蒋树碰了一下杯,仰头喝了一口汽水。 晚风清爽,汽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周围吵吵闹闹,厘央觉得心情很好。 蒋树看了她一眼,抬杯喝了一口杯里的东西,轻轻舔了下唇,“怎么心情忽然这么好?” 厘央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看着他杯里澄黄的液体,好奇问:“你在喝什么?” 蒋树每次喝完细细品味的样子很令人着迷,厘央觉得里面的液体一定很好喝,就是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 她猜应该是酒。 蒋树勾唇,把杯子递给她,“要不要尝尝?” 厘央犹豫着接过杯子,看着杯口,莫名想起了蒋树刚才喉咙滚动的样子。 蒋树拿了一个空纸杯,给她倒了一点。 厘央拿起纸杯,细细抿了一口,然后苦得差点哭出来,五官皱成一团。 蒋树趴在桌上低低的笑,胸膛起伏着,连带着肩膀都在颤,他一边笑一边看她,眼神明亮,眼角微微弯着。 厘央被苦得想要流泪的间隙竟然还有闲心想,这样的蒋树可真好看。 孟希转过头来,注意到厘央的情况,连忙把桌上的汽水递给厘央,瞪了蒋树一眼,“你给央央喝什么了?” 蒋树笑得停不下来,嘴角的弧度慵懒闲散,“冬姐给我的感冒冲剂。” 嗨,裙子先生 第5节 厘央:“……”感冒冲剂! 她赶紧接过汽水灌了两口,那股苦味半天才散。 她低头看向蒋树修长白皙的手指,回忆着蒋树刚才用手指轻轻转动玻璃杯的模样,忍不住一阵无语。 怎么会有人明明拿着一杯苦得要命的感冒冲剂,却淡定从容的像在品尝美酒一样! 第5章 十三巷 厘央内心崩溃了几秒,等嘴里的苦味完全散去才问:“你感冒了?” 蒋树愣了一下,倒没想到这姑娘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啊……有点。”蒋树像是不太适应别人的关心,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转身靠在桌沿上,看着渐渐冷清下来的街市,又喝了一口感冒冲剂。 厘央忍不住发问:“你不觉得苦么?怎么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皱眉就能不苦了么?”蒋树手指闲闲地敲了敲玻璃杯,“既然皱眉没用,干嘛要皱眉,我才懒得皱。” 厘央:“……”她算是明白蒋树为什么总冷着一张厌世脸了,分明是懒的摆表情! 厘央疑惑,“你天天打工,有时间学习吗?” 蒋树一本正经说:“成绩不好,所以早点打工,好早点赚钱,不然以后靠什么生存?” “哦……” 厘央信了。 孟希和厘央没坐太久,厘央把汽水喝完两人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厘央看到了蒋树说过的那棵椰子树。 昏暗的灯光下,椰子树孤独的生长在巷口。 这里的气候不适合椰子树生长,这棵椰子树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自然长的不怎么样,又细又矮,树干细细的,有的地方干枯,有的地方树皮已经裂开,枝叶寥寥,但树根牢牢的抓着地面,能看出挣扎生存的痕迹。 _ 夜里厘央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群喜鹊在她脑袋顶上绕着飞,她捂着脑袋四处乱窜,蒋树站在一旁看着她笑。 厘央揉了揉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清晨的小镇笼罩在薄薄的晨雾当中,远处是青山绿水,近处是炊烟人家,整个十三镇像坐落于一个碗里。 厘央推开木窗,窗棂吱呀一声,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这是大城市里闻不到的味道。 她抬头望去,看到了对面的房子,是跟孙奶奶家一样的二层小楼,房子看起来要新一些,应该是翻新过,院子里停着台轿车,栏杆上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八、九岁小男孩的衣服。 厘央微微疑惑,对面应该就是蒋树家,她看蒋树每天打那么多份工,还以为蒋树家里挺困难,可看起来他家应该算是这一片比较富裕的一家了。 孟希敲门走进来,在她头顶揉了一下,“央央,看什么呢?” 厘央看着对面的房子,“姐,对面是蒋树家么?” “是。”孟希在床边坐下。 厘央跑过去躺到她的腿上,撒娇的拽着她的手,“那小树有弟弟吗?” 孟希低头给她顺着头发,手指在她细滑的发丝间穿梭,“有,特别淘气,有一次我在街角碰到他,他把我撞得摔了一跤,还差点把我手里的照相机撞坏了,不但连句道歉都没有,还对着我做了个鬼脸然后跑了,是小树正好路过看到,把我扶了起来,我跟他就是这样认识的。” 厘央轻轻点头,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孟希,“姐,你今天去哪拍照,我陪你一起去。” 孟希想了想,“随便走走吧,正好带着你四处逛一逛,熟悉一下十三镇。” 厘央和孟希收拾好很快就出了门。 孟希穿着牛仔短裤和白t恤,看起来清爽利落。 厘央本来也想穿短裤,但看到衣柜里的裙子,她莫名其妙犹豫了一下,最后鬼使神差地挑了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穿,从镜子前路过的时候,拢了下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一个马尾就出了门。 孙奶奶正在院子里浇花,看到她们和蔼可亲的笑了笑,往她们手里塞了几个脆枣,都是刚从院子里的枣树上摘下来的。 厘央咬了一口脆枣,忍不住弯了眼眸,脆枣甘甜清脆,十分可口,比超市里卖的枣多了一股清甜的味道。 厘央忍不住感慨,“孙奶奶人真好,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租房子的呀?” 孟希眨了下眼睛,“姨夫介绍的啊。” “……我爸?”厘央愣住。 姜守安平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她这个女儿都顾不上,怎么会有时间给孟希在这么遥远的地方找房子? 孟希扔了个脆枣进嘴里,嚼了嚼说:“你记不记得姨夫有个学生叫孙万峰?孙奶奶就是孙万峰的亲奶奶,当时姨夫听说我要来这里,就让我直接联系孙奶奶,也好有个照应。” 厘央语气淡淡,撇嘴道:“当然记得,孙万峰可是我爸的得意门生。” 姜守安是一所传媒大学的教授,孙万峰是去年的新生,很会讨姜守安的欢心,姜守安每次做课题都会带着他,偶尔忙起来还会带他回家查资料,厘央见过孙万峰几次。 孟希听出她语气不对,“你不喜欢他?” “嗯。”厘央跟孟希向来无话不谈,自然没有隐瞒,“不喜欢。” 她推开铁门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蒋树。 蒋树今天穿了一条格子短裙,上面套着一件黑色运动服,运动服拉链高高地拉到了最顶。 他斜斜的靠在墙角的摩托车上,露出的双腿又长又直,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正低头看手机,神色松弛散漫,半长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烟,肤色冷白,手指闲闲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明明是胡乱搭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好看,不但不显得另类,还又冷又飒。 厘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她一瞬间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不自觉站在那里呆了片刻。 厘央听到孟希的关门声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连忙打了一声招呼,“嗨,小树。” “……嗯?”蒋树挑眉,吐出一口烟,抬眼看向厘央,“你叫我什么?” 厘央隔着烟雾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我姐说你叫小树。” “……行吧。”蒋树眼角微微挑起,声音干净慵懒,“小央。” 厘央愣愣眨了下眼睛,总觉得蒋树这声‘小央’格外好听,像煮沸的樱桃水,在她心里咕噜咕噜冒着甜甜的小气泡。 孟希把门关好,抱着厘央的肩膀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还一直回头看蒋树,“小树真是行走的艺术,可惜他不让我给他拍照。” 厘央回头看去,蒋树已经将一根烟抽完了,他拉下皮筋,甩了甩头发,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干净透亮。 蒋树是个很妙的人,无论他穿什么,萦绕在他周身的清冷氛围感,都会让你觉得他这样穿就是对的。 孟希说得没错,蒋树身上那种疏离矛盾的气质,就连在模特身上都很难找到,摄影人遇到他是可遇不可求的,没有人会不想把他记录下来。 “他是我在十三镇最想拍的人。”孟希说。 _ 厘央和孟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们在十三镇逛了一天,中午孟希带厘央去吃了当地最特色的蒸海鲜。 一天下来,厘央累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这里的地形多为山路,高低不平,走起来颇为累人,厘央都想像那群自行车少年一样买辆自行车骑了。 路过蒋树家的时候,厘央不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蒋树不在院子里,院子里只有一个小男孩在玩沙子,弄得全身都是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 厘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蒋树家静悄悄的,他家隔壁倒是不时传来喧哗声,听起来气氛热闹,偶尔还会传来乐器声。 孙奶奶到隔壁串门去了,家里没人,孟希忙着整理今天照的照片,直接进了屋。 厘央独自上楼回了房间。 她先去冲了一个澡,然后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去窗边把窗户打开。 夜风浮动,吹在脸上很舒服,华灯初上,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她垂眸望去,在蒋树家隔壁的院子里看到了他。 昏黄的灯光下,他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正在一边吃西瓜一边说话。 那几个男生不是昨天的自行车少年们,厘央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可以确定,是几张陌生的面孔。 蒋树身上仍然穿着裙子,动作大大咧咧,一点也不拘束。 厘央能看出来,蒋树跟这几个人在一起,与跟那些自行车少年们在一起时是不同的,他虽然看起来仍然话不多,但姿态放松随意,是完全融入在里面的,是一种完全信任的状态。 这些人一定是他真正的好朋友。 厘央靠在窗边吹着夜风,垂眸看了一会儿。 一个女生从屋子里走出来,身材高挑,即使隔着朦胧的夜色,厘央也能感受到她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 美人在骨不在皮,厘央纵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能确定她必然是一位极漂亮的女生。 她端了一盘水果放在蒋树面前,然后在蒋树旁边坐了下来,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登对。 厘央把头发吹干,拉上窗帘,伸展的躺到柔软的床铺上,闭上了眼睛。 她躺在枕头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亮了,这次终于一夜无梦,没有再梦到那群一直围着她绕的喜鹊。 第6章 磁带 厘央洗漱完下楼,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扎着头发。 孙奶奶坐在一楼看电视,蒋树坐在她旁边削苹果,屋子里不见孟希的身影。 厘央脚步微顿,诧异地看着蒋树,“你怎么在这里?” “你姐今天有事,临时雇我陪你。”蒋树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孙奶奶,抬头看她,“你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厘央摇头,“没有。”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人要见,该逛的地方昨天也都逛了,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 “行。”蒋树站起来,“那你今天就跟着我吧,我去哪你就去哪。” 厘央伸手揪了下衣摆,“好。” 蒋树嘴角抿起一点笑意,走过来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喂,小央同学,你姐姐雇我来陪你,你才是金主,哪有金主这么听话的?” 嗨,裙子先生 第6节 “听话……不好么?” “好。”蒋树把她头顶翘起的一撮毛按下去,“小孩就应该听话。” 厘央瞪大眼睛,“都说了我不是小孩,我已经……” “已经十六岁了。”蒋树拖长了语调,抬手在厘央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下,厘央的身高才到他的下巴,他从善如流地接着道:“知道了,小朋友。” 厘央:“……”她的身高刚才是不是被蒋树按着摩擦了? 蒋树咧着嘴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但厘央觉得他就好像在说——十六岁了还只有这么高。 厘央拳头握紧,憋出一句,“长得高很了不起么?” 小姑娘脸颊涨红,眼睛睁得圆圆的,乌黑的眸子澄澈又干净,不含半点杂质。 蒋树:“……?” 厘央气呼呼的走到他下巴底下,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头顶正好磕在他的下巴底下,就像超级玛丽的小人在顶蘑菇一样。 蒋树牙齿磕牙齿,疼得差点流眼泪,连忙伸手揉了揉下巴。 孙奶奶被这一幕逗笑了,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蒋树揉着下巴,低头看向瞪圆眼睛的厘央,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惹小姑娘伤心了。 他沉默须臾,抬手摸了下她的头顶,勉强安慰,“小央能长这么高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厘央:“……”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以后还会长高的。”蒋树干巴巴加了一句,又老实认错,“刚才是哥哥错了。” 厘央抬起下巴,“错了要做什么?” 蒋树不知道,“做什么?” 厘央瞪了他一眼,“当然是哄我!” 蒋树被难住了,他还没哄过女生,想了半天,“要不你打我一拳?” 厘央抿了抿唇,嘴角压不住的上翘,绷不住笑了出来,蒋树也笑了起来,后来孙奶奶也加入了他们的笑声中。 清晨的阳光暖融融的,蒋树和厘央站在暖阳里相视而笑,孙奶奶的笑声弥漫在他们之间。 _ 厘央跟着蒋树去了街角的音响店,门口的音响依旧放着歌,吵吵闹闹,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 老板今天有事,蒋树一个人看店,顺便带了厘央这个小尾巴。 音像店不算太大,应该只有五六十平,里面的东西摆的很满,磁带堆积如山,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们不时透过玻璃往店内看两眼。 厘央走到架子旁边,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磁带盒,“你今天要在这里待一天吗?” 蒋树随手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本来只待半天,下午请了假想带你出去玩儿,你既然没有地方要去,我们就在这儿待着吧。” “这里挺好的。”厘央在店内走了一圈,这里不止有卖磁带,还有卖唱片、收音机和唱片机,一应俱全,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很具有年代感。 她看着一卷卷磁带,打趣道:“你这次陪我的报酬,还是让我姐给你的朋友们拍照吗?” 蒋树挑眉,“虽然事实是这样,但你这样说出来,怎么感觉我的工作不太正经?” 厘央失笑,摸着下巴说:“陪吃、陪玩、陪开心好像是不太正经。” 蒋树仔细品了品,抬手捏住她白里透红的脸,“好啊,你是说我是三陪?” “是你先说的。”厘央去掰他的手,“再说了,你又不陪其他人,只陪我一个。” 蒋树松开手,“行,只陪你一个。” 厘央眨着眼睛看他,“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接别人的活。” 蒋树把底下的磁带放到架子上,掐着嗓子说:“那奴家以后就专门等你翻我的牌了。” 厘央眨巴几下眼睛,愣在那儿。 下一秒,她咯咯笑出了声,声音软糯偏甜,越笑声音越大,差点笑出了气泡音。 她今天穿了条牛仔背带裤,配白色短袖,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松散的丸子头,笑的时候丸子头跟着一颤一颤的。 蒋树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 几名路过的女学生推门走进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屋子里变得吵闹起来,她们互相推搡着,一边低头看磁带,一边频频地偷看蒋树。 厘央隐隐约约从她们口中听到‘好帅’‘高三’‘学长’等字眼,她侧头看了一眼她们,又看了一眼在收银台后面的蒋树。 她鼓了下嘴巴,偷偷在心里腹诽,不是说好……只陪她一个么?怎么有这么多人想翻他的牌呀。 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偷乐。 女学生们挑了三、四盒磁带,付钱的时候,她们把其中一个女生推了出来。 那名女生红着脸看蒋树,紧张问:“你有女朋友吗?” 厘央余光看着他们,偷偷竖起耳朵听。 蒋树低头找着零钱,神色冷淡,“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那名女生鼓起勇气问。 蒋树把零钱递给她们,“喜欢年满十八岁的。” 厘央眨了眨眼睛,这算什么答案啊,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女学生们都比蒋树小,神色失落下去,又偷偷看了蒋树好几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门口大音响里放着轰鸣的摇滚乐,歌手扯着嗓子大声嘶吼着,刚才屋里说话都有些听不清。 蒋树受不了那撕心裂肺的歌声,走到音响旁边,想换一盒磁带。 他随手点了一根烟,蹲下关了音乐,把里面的磁带拿出来,抬头问:“你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都行吗?” 蒋树点头,“只要这里有。” 厘央站在货架前,手指从一盒盒磁带上划过,最后选了老狼的《虎口脱险》。 蒋树接过厘央递过来的磁带,把磁带盒拆开,动作慢条斯理。 厘央发现蒋树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看起来很灵巧,比她的手大很多,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蒋树将磁带放进播放机里,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一阵悠扬的口琴声从音响里传出来,第一句歌词随着转动的磁带响起。 【把烟熄灭了吧,对身体会好一点……】 蒋树听到歌词,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厘央,轻挑眉梢。 厘央:“……”巧合!都是巧合! 蒋树将烟在地上按熄,话里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厘央立即像拨浪鼓一样摇了摇头,“我以前没有听过这首歌。” 蒋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站起来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走到柜台后面,“随便玩,卫生间在后院,想吃东西到抽屉里拿,想听什么歌自己找。” 厘央乖乖点头,却没有乱动,只四处看了看,最后在蒋树斜对面坐下。 【……把窗户打开吧,对心情会好一点,这样我还能微笑着和你分别……】 沙哑的歌声从音响里悠扬地传出来,屋内的风扇对着蒋树和厘央哗啦哗啦的转。 厘央趴在柜台上,头枕着胳膊,手指随着歌声轻轻敲击着透明的玻璃,看了一会儿窗外来来去去的人群,慢慢转头看向蒋树。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光影斑斑驳驳地落在蒋树的身上。 蒋树坐在桌子后面,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纸边被风扇吹的微微翘起,他低垂着头,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凌乱的随风晃动。 阳光照在他的面上,瞳孔浅浅如琉璃,眼底仿佛弥漫着幽冷的晨雾,带着一种致命的破碎感。 【……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低低沉沉的歌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陈旧的音响店、旋转的风扇、翻动的白色纸张和阳光下坐着的少年,一切寂静而美好。 厘央不知不觉看了蒋树很久,久到蒋树以为她睡着了。 她从蒋树饱满的额头看到他葱白的指尖,像在欣赏一副美好的画卷,处处精致,处处如合着她的心意长的,美好的像个梦。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音像店里一时寂静无声, 只剩下风扇旋转的沙沙声。 厘央闭上眼睛,阳光暖融融的映在她身上,温暖、安定、平静。 她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 …… 蒋树忙碌的间隙抬眸看向厘央,目光微微定住。 小姑娘趴在玻璃柜台上,白嫩的脸颊挤在一起,五官精致秀气,在睡梦中也隐隐弯着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孟希也有两个小梨涡,这是她们两姐妹唯一相似的地方。 孟希独立胆大,向来特立独行,蒋树本来以为她的妹妹应该也是这样,可厘央的性子出乎他意料的软,胆子很小,生气的时候像龇牙的小兔子。 唔……还是一只蹦蹦跳跳、会撞人下巴的小兔子。 第7章 写歌 厘央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 蒋树低垂着头,正在擦吉他,没有弄出声响。 他整个人笼罩在昏黄的光线里,厘央眯了下眼睛才看到他。 厘央伸了个懒腰,身上披的衣服滑落下来,她及时接住,拿在手里,是一件运动外套,应该是蒋树看她睡着给她披上的。 蒋树看她醒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拨动,吉他声从他指尖响起。 嗨,裙子先生 第7节 厘央慢半拍反应过来,蒋树刚才应该是想弹吉他,但是看她睡着了,就没有吵她。 厘央把运动外套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到一旁。 蒋树抱着吉他先拨弄出几个杂音,像是在试音色,过了一会儿才正式拨弄起琴弦。 他手指灵活,指尖按在琴弦上十分好看,弹奏的曲调是厘央从未听过的,很特别、很好听,厘央不自觉听得有些入迷。 蒋树一会儿拨弦,一会儿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好像在修改什么。 厘央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纸上写的竟然是乐谱。 蒋树在写歌? 厘央有些好奇,但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的坐回去,单手撑着下巴,细心聆听着。 等蒋树放下吉他,她才忍不住鼓了鼓掌,“真好听。” 蒋树笑了一下,把吉他放到一旁的地上。 “你的吉他吗?”厘央趴在桌子上晃了晃腿。 蒋树摇了摇头,“李哥的,我偶尔用用。” 李哥是这家音响店的老板,名叫李封鸣。 “你会写歌?” 蒋树轻描淡写,“写着玩。” “我觉得好厉害。”厘央眼睛亮晶晶的,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我觉得比现在市面上的口水歌好听多了。” 蒋树眉梢一挑,弯了弯唇,未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 下午四点多钟,太阳西斜,空气里多了一丝清凉。 蒋树和厘央一人手里捧着一块西瓜,蹲在音响店门口吃西瓜,路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正比着谁吐的西瓜籽更远。 厘央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在教育局工作,所以家教向来严明,在她过去的十六年人生当中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 她觉得自己来了十三镇之后极其堕落,可她偏偏乐在其中。 这场互不相让的比赛,以蒋树一句“没籽了”而告终。 厘央看了一眼蒋树手里光秃秃的西瓜,意犹未尽地抹了下嘴,“下次再比。” 她又舒爽的吐出一个西瓜籽,觉得这么吃西瓜,西瓜好像都变得美味了很多。 蒋树眼中划过一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厘央回头看了一眼招牌,“自由人音响店,名字挺有个性,是李哥起的吗?” “我起的。” 厘央惊讶地看了蒋树一眼,想了想,这个名字确实更符合蒋树的性格。 “李哥为什么要开音响店?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mp4或者手机听歌,这些磁带已经有些过时了。” 厘央说得委婉,其实她在这里待了一天,除了那几名因为蒋树来的女学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李封鸣恐怕会没钱给蒋树开工资,那蒋树这份工就白做了。 “李哥不缺钱,他开这家店只是因为喜欢,即使他的喜欢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他也依旧喜欢。”蒋树听着音响里断断续续传来的歌曲,低声说:“时代淘汰了很多东西,可有些人还停留在那里,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为自己的喜欢而坚持。” 厘央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就像你坚持穿裙子一样?” 蒋树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他看着远处的落日,笑意淡了下去,“我穿裙子不是因为喜欢。” 厘央有些惊讶,却没有再问下去。 蒋树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 他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把西瓜皮扔进垃圾桶里,语调恢复轻快,“走,买裙子去。” 厘央没跟上他话题转变的速度,愣了一下问:“店怎么办?” “提前关了。”蒋树学着李封鸣的语气,“李哥说过,自由人音响店,开门关门时间都自由。” 厘央:“……”可真是自由到了极致。 看来十三镇不止蒋树是一个特别的人,他身边的人也都是特别的人。 厘央扔掉西瓜皮,拍拍手站了起来。 蒋树回头一看,厘央拿着扫帚把他们刚才吐的西瓜籽一一扫进了垃圾桶里。 他弯唇笑了一下,把吉他放回原地,将写着乐谱的那张纸团了团随意的揣进兜里,等厘央把扫帚送进来,跟她一起拉上了卷帘门。 厘央第一次拉这种卷帘门,觉得很新奇,开心地拍了拍手,伸出一根手指,央求蒋树,“小树,我还想再拉一次。” 蒋树无奈,只能陪着她傻乎乎地又拉了几次卷帘门,拉上去又拉上来,不断重复。 这种卷帘门声音很大,每次都要咣咣的响两声,惹得路过的人频频看过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们,他们却乐在其中。 等厘央玩够了,蒋树才带着厘央离开。 他们在街道上左拐右拐,来到一家地方狭小的服装店,里面衣服挂的满满当当,屋子有些昏暗,过道拥挤。 服装店里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一条粉色紧身连衣裙,正对着镜子抹口红,看到蒋树抬了抬头,露出笑脸,“来了?还是老规矩?” 蒋树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她只抹了一半的口红,“等你忙完再说。” 钱霜霜给他飞了一个媚眼,“好嘞!等姐姐抹完口红就给你拿。” 她看了一眼蒋树身后的厘央,“哪来的小丫头?长得还挺标志,小圆脸能长得这么好看的可不多。” 钱霜霜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抿了一下艳丽的红唇,“像姐姐这种瓜子脸,好看的倒是很多。” 厘央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钱霜霜放下口红和镜子,到里面的屋子里拿出一个袋子,走过来将袋子交给蒋树,笑眯眯道:“三条裙子,钱跟上次一样。” 蒋树接过袋子,看都没看,就开始掏钱包。 厘央往袋子里面看了一眼,疑惑问:“你不看看么,如果穿着不合适怎么办?” 钱霜霜笑着摸了一把厘央的脸,“小姑娘不知道了吧?小树从小到大都是在我这里买裙子,我对他的尺码最了解,他自己从来不看,我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 厘央躲开钱霜霜的手,她算是信了,蒋树真的不是因为喜欢才穿裙子,他根本无所谓裙子好不好看。 他只在乎那是‘裙子’。 多亏他气质出众,穿什么都好看,不然他这么不挑,还不知道要穿成什么样子。 厘央注意到蒋树一般只穿半身裙,钱霜霜给他准备的裙子也都是半身裙,以黑色为主,间或有一条带条纹格子的。 厘央皱了皱眉,钱霜霜无异于是一名精明的商人,她给蒋树的裙子都是过时的款式,厘央怀疑她根本是把清理不掉的货底留给了蒋树。 蒋树掏出钱包就想付钱,也不看这些裙子值不值这些钱。 厘央看不过去,按住蒋树掏钱包的手,一言难尽道:“你如果懒得选就去旁边坐着,我给你选。” 蒋树拿着钱包的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走到在沙发上坐下。 钱霜霜转头看向厘央,没有不悦,反而露出八卦的神色,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小丫头,你跟小树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厘央莫名心虚,“我现在住他家对面,算、算邻居吧。” 她移开目光,走过去挑裙子。 钱霜霜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其实你选了也没用,小树每条裙子都穿不了几次,好不好看都无所谓。” 厘央愣了一下,钱霜霜却没有再多说,她撇撇嘴,转身回去照镜子,一边照一边嘀咕,“这小姑娘皮肤怎么比我好这么多,摸起来滑溜溜的……” 厘央专心挑裙子,不一会的功夫就挑好选了三条裙子,她按照蒋树的喜好,多以黑色为主,样式尽量简单。 蒋树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起身付钱。 钱霜霜却有些心痛,从厘央的穿衣打扮来看就知道她的品味很好,挑选的裙子不会差,都是钱霜霜刚进货的新款。 钱霜霜一边把裙子装进包装袋里,一边看着厘央的脸蛋,询问厘央平时用什么化妆品,得知厘央顶多擦个奶液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年轻真好’。 蒋树交钱后,带着厘央往外走,厘央乖乖说了声再见。 钱霜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抻着脖子喊:“下次再来!姐姐再给你们留几条好看的!” 蒋树应了一声,关上了店门。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蒋树拎着袋子开口道:“钱姐虽然精明,却不是坏人,我小时候没钱买裙子,钱姐经常把卖不出去的裙子给我穿。” 厘央怔了一下,轻轻点头,抿唇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是多管闲事?” 她刚才自作主张帮蒋树挑裙子,现在想来是有些冲动了,毕竟蒋树和钱霜霜相识多年,她和蒋树才只有数面之缘而已。 蒋树眉心动了动,停下脚步,笑着转头看她。 “不会。”他微微俯身, 跟她平视,“小树知道小央是关心他。” 厘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耳根发热,脸颊莫名红了红。 第8章 疤 厘央和蒋树一路走回十三巷,蒋树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厘央在说他在听,但沿路遇到低洼不平的地方,他都会出声提醒厘央。 走过拐角,迎面遇到一位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深色夹克服,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支烟,眉眼深邃,嘴角拉直,眉角眼梢都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有些严肃。 蒋树停住脚步,拧了拧眉。 厘央茫然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蒋树,直觉告诉她,他们是认识的。 周围的气氛莫名有些严肃低沉,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蒋树身上穿的裙子,眉心拧紧,面色猛地一沉。 男人上前一步,盯着蒋树看了一会儿,眉眼深沉。 蒋树吊儿郎当的插着兜,扭过头去,伸出手臂。 嗨,裙子先生 第8节 厘央疑惑地看着他们无声的互动。 男人拽住蒋树的手腕,不耐烦地把他的衣袖往上撸了一下,露出手腕。 厘央眼睛猛的瞪大,蒋树手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烟头烫伤后留下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厘央很快知道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因为男人沉默抬手,把燃着的烟头按在蒋树的手腕里侧。 蒋树手指微微抽动一下,却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转头看男人一眼,眉心只是很浅的蹙了一下。 两个人仿佛都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神色淡漠,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 厘央全身一震,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烟头烧伤皮肉的滋啦声,她脑袋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她冲上前一把推开男人,像一只被激怒小兽一样挡在蒋树的面前,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她低头看向蒋树被灼伤的手腕,伤口冒着血丝,圆圆的一圈,中间是鲜红的嫩肉。 厘央掏出手机,手指颤抖,“我要报警。” 蒋树拦住厘央,情绪很淡,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讽,“他是我爸。” 厘央目光一顿,诧异抬头。 男人脸色难看,看了一眼旁边的厘央,隐忍着怒火没有发作。 他扯过蒋树手里装裙子的袋子,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沉默地走远,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厘央攥紧手心,她算是知道蒋树为什么要经常打工买裙子了。 难怪蒋树第一天带她来这里的时候要躲躲闪闪,难怪钱霜霜说蒋树的裙子穿不了几次,分明是蒋树他爸看到一条就扔一条! 蒋树垂目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新伤,嘴角扯出一丝弧度,似在自嘲,又似在嘲笑他父亲,笑容却没什么温度,眼中只有一片冰冷。 他把袖子撸下来,遮住伤口,抬头看向厘央,声音温和,“对不起啊,你帮我选的裙子就这么浪费了。” 厘央看着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心里难受,“他为什么要这样?就算他是你父亲也不能虐待你呀,这是家暴的一种,你得反抗!” “听过疼痛刺激吗?”蒋树眼神平静,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厘央愣了一下。 “心理治疗的一种。”蒋树眼皮半耷拉着,声音没有起伏,语调也不含什么情绪,“在出现异性装扮行为的时候,给予明显的疼痛刺激,让我心里对这种行为产生抗拒,最好留下痕迹反复提醒,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据说这样可以控制和消除异装的欲望,直到根除。” 厘央震惊地张大眼睛,“难道没有人阻止他么,你的亲戚呢?” 蒋树摇了摇头,“没有,因为我这样是不正常的,而他给我‘治病’才是正常的。” …… 厘央失魂落魄地回到孙奶奶家,推开院门,孙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看到她含笑招了招手。 厘央走过去,在孙奶奶旁边蹲下,神色恹恹,微微垂着眸子。 她总觉得蒋树父亲的行为,就算是为了蒋树好,也太过分了,分明就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着‘让我自己舒坦’的事。 孙奶奶慈祥的看着她,“央央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厘央沉默了一会儿,软声问:“孙奶奶,您认识蒋树的爸爸么?” 她还是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 “蒋正德呀。”孙奶奶笑了一下,“我们两家住在对面这么多年,当然认识了,他家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厘央语气闷闷。 她知道按照辈分自己应该叫蒋正德为蒋叔叔,可她想起蒋正德刚才伤害蒋树的样子,就叫不出来,心里讨厌的情绪还没有过去。 孙奶奶眯着眼睛想了想,“挺好的,就是有些严肃,为人很固执,小树他妈刚过世那几年,他整个人都有些消沉,平时很少说话,因为工作忙,跟小树也不是太亲近,不过他自从娶了现在这个媳妇又生了个小儿子之后,已经好多了。” “小树的妈妈不在了?”厘央惊讶抬眸。 “是啊,小树七岁的时候人就没了。”孙奶奶叹息一声:“哎,也是个可怜人。” 厘央心里酸涩难受,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原来她那天看到的那个男孩,是蒋树他爸跟后妈生的。 孙奶奶打了个哈欠,靠在摇椅上睡了过去。 厘央找了个毯子盖在孙奶奶身上,心情低沉的上了楼。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盛夏的傍晚越来越热,连晚风都带着燥热感。 厘央洗过澡趴在床上吹风,一口气堵在胸口处,有些憋得慌。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打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异装癖’三个字。 她逐条看过去,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她将词条看完,犹豫了一下,又在搜索栏里输入‘跨性别者’几个字,认真看了起来。 厘央仔细看了许久,觉得蒋树并不像‘异装癖’,他既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怀疑或者厌恶自己的性别,也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他虽然喜欢穿裙子,却从来都不会化妆,头发也半短不长,好像只是对裙子情有独钟。 他是男孩,一个喜欢穿裙子的男孩。 厘央并不觉得这是错的。 她觉得蒋正德才是错的。 厘央抱着枕头想,蒋树每次任由烟头灼伤他的皮肤、刺痛他的血肉时,该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是她,她会很难过吧,毕竟伤害他的人,是他的亲人,甚至是世上仅剩的、唯一最亲的人。 孟希从厘央房间门口路过,看到她拿着手机在发呆,走进来敲了一下她的头,“想什么呢?” 厘央抬头看她,声音低落,“姐,你说小树是异装癖或者跨性别者么?” 孟希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是。” 厘央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肯定?” 孟希拉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解释道:“我刚认识小树的时候问过他,他告诉我不是。” “……你怎么问的?”厘央眨了下眼睛,孟希向来直来直去,有问题就直接问,每次她觉得难以开口的事到了孟希那里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孟希回忆了一下,“我当时直接问他,‘嘿!你是不是跨性别者’,小树反问我,是不是因为他穿裙子,就觉得他是跨性别者,甚至有性别认知障碍,我说我只是想问清楚,好知道我该把他当成朋友还是姐妹,毕竟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绝对没有任何不尊重他的意思。” 厘央:“……”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坦诚。 “小树当时说……”孟希拿起桌上洗干净的梨,咔嚓咬了一口,学着蒋树的语气道:“我是男人,一个喜欢穿裙子的男人。” 厘央想象着蒋树说这句话的样子,微微有些恍惚。 在过去的人生当中,蒋树可能无数次面对过这样的疑问,那些人不会像孟希这样坦诚和善意,那些人会用质疑和审视的目光看他,把他当成‘怪人’,甚至像蒋正德一样,把这当成是一种‘疾病’。 他虽然性子洒脱,却没有人能真正对这样的目光毫不在意,特别这些尖锐的目光是来自他身边最亲的人。 孟希嚼着脆梨,“仔细想想,其实小树说得对,为什么男人就一定要穿裤子,穿裙子就成女人了,它只是一件衣服不是么?” 厘央趴在床上,第一次意识到蒋树处境的艰难,“这个时代容不下他。” 只是一条裙子而已,如果是她也许早就退怯了,可蒋树仍然在坚持着,不知道为什么而坚持着。 李封鸣开音响店是为了梦想,孟希四处拍照是因为喜欢,蒋树不惧世人眼光,坚持把裙子穿在身上,他们各有各的坚持。 可厘央却没有梦想,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她的一生总是循规蹈矩,父母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从未像这些人一样,认真地坚持做过什么。 孟希含笑挑眉,“也许是这个时代跟不上他呢?” 厘央抬头,轻轻眨了下眼睛。 孟希笑道:“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小树有信心,更要对这个时代有信心,总有一天它能跟上小树的脚步的。” 厘央莞尔,情绪一下子散去大半,她特别喜欢孟希这副总是对这个世界信心满满的样子。 第9章 打篮球 “十三中是这里最好的一所高中,听说历史悠久,很有文化特色,我也是第一次来。” 孟希一边介绍,一边带着厘央走进这所有些老旧的学校。 现在正是暑假,学校里很安静,校门大敞四开,保安懒洋洋的坐在大门口,见到她们只抬了抬眼,看她们不像坏人就放她们进去了,管理松散,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十三中占地面积很大,校园四周种着柳树,柳枝垂下,树叶沙沙的响,升旗台上的红旗飘拂着,湛蓝的天空下偶尔有燕子飞过。 孟希看了一圈,眼前一亮,她拿着相机试了几个角度,很满意地勾起唇角,“央央,我去拍照了,你在篮球场那里等我,我拍完就去找你。” 厘央看了一眼远处的露天篮球场,点了点头,抬脚往那里走。 篮球场上有人在打篮球,看台上竟然坐着不少人,厘央走过去找了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孟希拿着照相机,一路拍了起来,她时而蹲下,时而高举照相机,不断变换着姿势,目光专注。 厘央觉得孟希每次专著拍照时的模样特别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孟希绕去了学校后院,她才收回目光,无聊地将目光投向了篮球场上。 现在虽然是暑假,但篮球场上有不少人,可能是有人约了篮球比赛,比赛还挺正规,有记分牌,还有裁判,现在场上正打的热火朝天,两方队伍互不相让。 厘央看了两眼,觉得还不错,便认真看了起来。 她看到蒋树的时候,愣了一下,才认出球场上的那个人是他。 蒋树今天没有穿裙子,穿着一身红色球服,脚下踩着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鞋,额头上戴着纯黑发带,跑动的时候头发随风扬起,青春洋溢,充满了少年感。 厘央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懊恼地撑着下巴,她竟然又一次看蒋树看呆了! 她发现蒋树身上就好像带着某股神秘的气场,无论穿男装还是穿裙子,都能最快速的吸引她的目光,那股神秘气场在不停的拽着她,让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厘央把这归结于蒋树长得太符合她的审美,而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审美。 厘央理清思绪之后,就放纵自己肆意的盯着蒋树看。 反正她坐在角落里,蒋树应该发现不了她。 厘央专注地看着他们打篮球,蓝球场上的人那么多,能让厘央目光停留的却只有那一个。 蒋树打球的时候很猛,像在发泄某种情绪一样,拍球、进球全都毫不留情,而且极为快速,对面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厘央只看了一会儿,蒋树就已经连进了几个球,其中一个还是帅气的灌篮。 围观的人喊声如潮水,蒋树全程冷着脸,对大家的呼喊视若无睹,他技术高超,片刻功夫就打得对方连连败退。 嗨,裙子先生 第9节 他远远投进一个三分球,厘央低低地尖叫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转身扣篮,一个空心球落下,厘央再也忍不住,直接跳起来欢呼。 幸好周围的人也像炸开了锅,跳起来嘶吼,她的欢呼声很快隐没在人潮里。 整场比赛下来,蒋树队几乎是压着对面的人打,比分差距逐渐拉大。 对面球队输的难看,觉得脸上无光,渐渐变得气急败坏起来,打球的时候多了些阴损的招数,不时碰撞踩踏,不按照比赛规矩来。 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刺毛尤为显眼,他几次三番找蒋树的麻烦,恶意堵拦蒋树,还屡次伸脚想要绊倒蒋树,幸好蒋树身手敏捷,全都躲了过去。 随着比赛的推进,两个队伍摩擦不断,渐渐燃起了火花。 厘央坐在场下都能感觉到两支队伍剑拔弩张的气氛,看台上的人也逐渐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放肆的欢呼。 看到有人恶意去撞蒋树的肩膀,厘央使劲拧起眉心,眼睛紧紧地盯着蒋树。 孟希拍完照走过来,在厘央旁边坐下,看到篮球场上的蒋树笑了一下,“小树也在这里啊。” 厘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光仍然紧迫地看着球场,比赛已经接近尾声,篮球场上的人火气越来越重,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 孟希没注意到场上的情况,把照相机放到一旁,累得揉了揉肩膀,“小树在这儿正好,你等会儿先跟他回去,不然我怕你不记得回家的路,我留在这等人群散了再拍两张篮球场的照片,很快就去追上你们。” 厘央点点头,“好。” 口哨声吹响,比赛结束,蒋树队胜的毫无悬念。 厘央微微松了一口气。 场上欢呼声一片,蒋树的队友们都在击掌庆祝。 蒋树没有欢呼,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依旧神色冷淡,低调地走到旁边,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汗水滴落,周身弥漫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厘央听旁边的两个女生激动的叫了两声。 “蒋树真的好帅呀,从脸蛋到身材简直没有一处不好,篮球打的也好。” “你刚刚看到腹肌没有!” “蒋树比对面那个喜欢吹牛的吴海阔帅多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就吴海阔那个德行也敢称一中老大?比赛这么久也没看他投进去几个球,就看他在那耍威风了。” 厘央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片刻才想起来,是在那群自行车少年们的口中听过。 旁边的两个女生还在继续说着,越说越起劲。 “再好有什么用呀……你能接受得了你男朋友穿裙子吗?他如果不是有这个癖好,现在追他的女生恐怕都能绕学校一圈了。” “也是,我是接受不了走在路上还要被别人指指点点……而且他就算要找女朋友,恐怕也会找冬迦那样漂亮的,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 旁边的两个女生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 厘央郁闷的想,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蒋树未来的女朋友还可以跟他一起去买裙子,别人穿情侣装,他们可以穿情侣裙呀。 不过……冬迦是谁? 厘央莫名想起了那天夜里远远看到的那个女生,一个跟蒋树很登对的女生。 她正想得入神,孟希推了她一下,语气急促,“小树已经走了,你快跟上去,我拍完马上去追你们。” “啊……”厘央慌张站起来,抬头望去,蒋树他们一群人已经走到校门口了。 厘央连忙追了过去,蒋树腿长走的又快,厘央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蒋树的身影。 她左右看了看,只能寻着回家的方向走了过去,试试看能不能遇到。 路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厘央听到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刚才球场上的那个刺毛。 厘央直觉觉得蒋树应该在这里,她躲到墙角,抬头看了过去。 狭窄的胡同里站着两拨人,正是刚才篮球场上打球的那两拨人,他们互相推搡着,火药味比刚才更重,大有要干一架的架势。 蒋树站在墙边,肩膀上披了件外套,斜斜地倚着墙,嘴里叼了一根烟。 周围气氛紧张,蒋树神色却散漫,他眼皮半耷拉着,偶尔吐出一个烟卷,漫不经心里透着几丝不耐烦。 刺毛吴海阔声音很激愤,厘央从他的叫骂声中听到几个名字,周缪、梁秋延、迟乐……好像都是刚才跟蒋树一起打球的队友。 他们刚才在球场上配合默契,关系应该不错,至少是经常在一起打球的,而且他们好像就是那天晚上厘央在楼上看到的那群人,是能让蒋树放心的好兄弟。 跟刺毛吴海阔相反,蒋树这拨人态度都十分冷淡,除了迟乐偶尔回骂几句,其他人都各忙各的。 蒋树靠在那里抽烟,梁秋延带着位姑娘正在说笑,周缪……正在背英语单词。 刺毛吴海阔骂了一会儿,见谁都不搭理他,顿时感觉受到了浓浓的蔑视。 他不由更加激愤,目光搜寻一圈,指着蒋树怒骂,“你他妈刚才不是很威风么?就你会打篮球?就你会吸引小姑娘注意?有本事过来单挑!” 厘央自从小学毕业之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中二的少年,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蒋树眉眼轻抬,冷淡又缓慢地吐出一句:“穿裙子不方便。” 吴海阔瞪圆了眼睛,猛地一哽,就像不小心把整个鸡蛋吞进了嗓子里一样,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接腔。 厘央低头一看,蒋树打完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裙子换上了。 他每次都用这个做借口。 厘央都忍不住怀疑他穿裙子是为了省麻烦了。 周缪慢悠悠翻过一页书,指着上面一个单词问蒋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蒋树低头看了一眼,“意思是‘你这个小垃圾’。” 厘央:“……”学渣蒋同学,你们两个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被彻底无视的吴海阔终于怒了,“你们一唱一和的他大爷是在骂谁!” 厘央笑了,嘿!中二的刺毛少年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他大爷没骂你。”周缪又翻了一页,终于把书放下了,“要打快点,哪那么多话。” 吴海阔气得头发丝都快烧起来了。 厘央算是看出来了,蒋树这些朋友,一个比一个能气人! 第10章 定格 听到周缪的话,迟乐和梁秋延都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好笑一样,还抬手击了一下掌。 吴海阔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迟乐见吴海阔脸色越来越难看,勉强收敛了笑容,打了一个圆场,“我们不是在笑你。” 吴海阔:“……”我谢谢你大爷! 迟乐又弱弱加了一句,“就是单纯觉得很好笑……” 吴海阔面色黑的不能再黑,怒火冲头,顿时口不择言起来,“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周围的人谁不知道你们就是一群野孩子?你们也就只能在十三巷里耍耍威风,真当老子怕你们?老子……” 厘央注意到大家的脸色明显都冷了下来,就连迟乐脸上的笑意都散去了,他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冷着脸的时候像故作深沉的小孩。 吴海阔还没说完,蒋树已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拳将战火彻底点燃,周围的人纷纷动起手来,蜂拥而上,这次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静的气氛中只有拳脚相击的声音,场面却格外激烈。 周缪、梁秋延、迟乐几个人动起手来毫不含糊,他们出手迅速敏捷,动作凶猛,几乎招招都打在对方的弱点上,一看就经验丰富,相比起来,吴海阔那伙人明显技不如人。 厘央没有留意他们,只聚精会神的看向蒋树,她的手指紧紧抠着墙壁,心口紧张地提着一口气。 蒋树神色沉寂而冰冷,眼中戾气横生,他一脚踹在吴海阔的小腹上,提着吴海阔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他身上的暴躁再也无处可藏,宣泄了个彻底。 厘央看得心惊肉跳,却紧张得移不开目光,她能看到蒋树打人时绷紧的肌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劲瘦,手臂青筋凸起,眼神又狠又冷。 吴海阔用力想要挣扎,却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开,接连被揍了数拳,拳拳到肉,他已经有些被打蒙了,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眼睛差点翻白。 蒋树扯着吴海阔的胳膊,将人按到墙上。 吴海阔鼻青脸肿,缓过一口气,瞬间疼得一阵乱叫。 蒋树掀起眼皮,眉眼冷得像寒冰,即使炎炎夏日,也不带温度。 他凉凉地看着吴海阔,声音透着一股燥意,“我今天很烦,你最好别招惹我。” 吴海阔一下子收了声。 厘央看到他明显抖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连大气都不敢喘。 蒋树舌尖顶了下腮帮子,眼底全是阴霾,“以后别再出现在十三巷,听明白了吗?” 吴海阔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使劲点了点头。 蒋树眼底戾气未散,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厘央头皮发麻,这样的蒋树是她从来没看过的,她看了一眼颤抖着腿倒在地上的吴海阔,赶紧跟了过去。 厘央悄无声息的跟在蒋树后面,没有上前打扰他。 现在的蒋树跟往常不太一样,周身冰冷,戾气四溢,让人难以接近。 虽然他平日性子也冷,但那种风轻云淡的冷和深入骨髓的冷还是不一样的,厘央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反正现在的蒋树给她的感觉是很难以接近。 厘央微微垂了垂眸,目光落在蒋树的手腕上。 蒋树今天戴了护腕,应该是为了遮住上面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但刚才打架的时候护腕滑了上去,露出了昨天那个伤口。 他应该是没有上过药,伤口的边缘处还有烧伤的痕迹,因为刚才运动的缘故,伤口微微撕裂,冒着鲜红的血丝。 看起来很疼。 厘央皱了皱眉,蒋树刚才打球的时候流了不少汗,汗水渗到伤口上一定更痛,可蒋树一点反应也没有。 蒋树刚才说自己很烦,可能就是在因为昨天的事而心烦。 厘央从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握在手里,却没敢上前打扰蒋树,只是像只小鹌鹑一样敦敦跟在蒋树身后。 蒋树肩宽腿长,走得又快,厘央走一会儿就得跑几步才能跟上他。 湛蓝的天空下,街道寂静,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蒋树听着身后断断续续传来的脚步声,无奈停住脚步,回头将目光定在厘央的身上,眼尾一挑,对她勾了勾手指。 嗨,裙子先生 第10节 厘央立刻颠颠跑了过去。 她看了眼蒋树的面色,小心翼翼问:“你知道我在你后面?” 蒋树眼底戾气散去,神色无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刚才藏得挺好?” 厘央呐呐道:“我觉得……我藏得挺好的啊。” 蒋树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有些想笑,厘央躲在墙角,只露出一双眼睛,显得眼睛圆而大,明明亮亮的,让人想忽视都难。 如果不是注意到她伸出来的小脑袋,他也不会那么快停手。 蒋树伸手在厘央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小朋友不乖乖回家,闲着没事去看人打架干什么?” 厘央偷偷吐了下舌头,“我刚才正好在十三中,我姐怕我不认路,看到你也在就让我跟着你回去。” “哦……”蒋树拖长了音调,发带下是一双黑亮的眼睛,“我说后面怎么多了个不声不响的小尾巴。” 厘央:“……”谁是小尾巴! 前面的街道上传来叫卖声,厘央抬头望去,看到街边有个老爷爷在卖棉花糖。 她眼睛顿时一亮,“你等我一会儿。” 她颠颠跑过去,要了两个棉花糖。 这里的棉花糖没有那么多样式,只有白色的基本款,但厘央很喜欢,她一直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棉花糖,只觉得小时候吃的这种普普通通的棉花糖最好。 老爷爷在机器上撒下一勺糖,机器转动,糖浆变成一条条细细的糖丝,老爷爷拿着一根竹棍,将糖丝一点点卷到竹签上。 老爷爷技术了得,做出来的棉花糖又圆又蓬松。 厘央弯着腰聚精会神的看,眼中逐渐蔓延起笑意。 蒋树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跟她一起看老爷爷做棉花糖。 厘央看着渐渐变大的白色棉花糖,忍不住弯唇,“小树,你看到越变越大的棉花糖会不会觉得很幸福?我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幸福。” 蒋树把外套搭在肩上,“不会。” 老爷爷很快做好一个,蓬蓬的一大团白色,看起来像天上飘的云朵,松松软软。 厘央接过棉花糖,手指转了转竹棍,开心道:“我小时候每次不开心,我妈妈都会给我买棉花糖吃。” 蒋树神色微微动了动,目光落在棉花糖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了目光。 他拨了下额前的刘海,“你还挺好哄。” 厘央想问他小时候不开心,他妈妈会怎么哄他,话到嘴边,想起来孙奶奶说蒋树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又连忙收了声,只笑了笑道:“我每次收到棉花糖都会觉得很幸福。” “你的幸福挺简单的。” 厘央撕了一块棉花糖,飞快地贴在蒋树的唇上,眉眼弯弯地原地转了一圈,“幸福本来就很简单。” 蒋树看着她的笑脸,愣了一下。 棉花糖沾在唇瓣上,薄薄的、甜甜的、软软的,有股淡淡的清香。 “甜不甜?”厘央眼睛亮晶晶地问。 蒋树伸出舌尖把棉花糖舔进嘴里,扭过头去,闷闷说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挺甜的。” 甜味一点点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想忽略都难。 厘央把整个棉花糖塞进他的手里,眼睛弯成两个漂亮的小月牙,“小树,你是我见过穿裙子打架最帅的人。” 所以你不要不开心。 蒋树抬眸,厘央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看起来比棉花糖还要甜。 他看了厘央一会儿,突然笑了。 “嗯,知道了。” “不过。”蒋树声音慵懒,“你这辈子看过穿裙子打架的人估计只有我一个,这‘最帅’的含金量是不是有点低啊?” “还真是。”厘央偷笑,这样特别的人一辈子遇见一个已经是稀奇,去哪里找第二个。 “嗯?”蒋树眉梢一挑。 厘央赶紧加了一句,“我看过穿裙子打架的人虽然只有你一个,但不管我见过多少个,你永远都是最帅的那一个!” 蒋树满意了,勉强咬了一口棉花糖,以前他从来不吃这又黏又甜的东西,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味道好像还不错。 付钱的时候,蒋树先交了钱,厘央去抢,蒋树只用一根手指就抵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开了。 厘央不服,“是我要买棉花糖的,怎么能让你付钱?” 蒋树轻轻瞟了她一眼,“不是说会感觉幸福吗?” 厘央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我每次收到棉花糖都会觉得很幸福’,心脏没有规律地跳动了一下。 蒋树在给她幸福么? 厘央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天的风,温柔又清凉。 吹在身上很舒服。 清澈的蓝天下,蒋树和厘央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棉花糖,神色悠闲又自在。 “央央!” “小树!” 蒋树和厘央同时回头。 孟希按下快门键,咔嚓一声——两张清新干净的年轻面庞在镜头下定格。 厘央手里拿着棉花糖,两个小梨涡深陷。 蒋树单手插兜,手上有伤,唇边带着未散的笑意。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朝气蓬勃——是十六岁的厘央和十八岁的蒋树。 第11章 离经叛道 孟希急着整理今天拍的照片,回来后直接进了家门。 厘央和蒋树站在巷口,树荫斑驳的落在他们的身上,月季花在风中摇曳,蝴蝶绕着花飞舞,花香阵阵,青石板路被晒的暖呼呼的,透着热气。 厘央拆开创可贴,拉住蒋树的手腕,不顾蒋树的反对,直接将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 她低垂着头,动作小心翼翼,轻声细语地叮嘱,“要好好处理伤口,不要看它小,如果不处理可能会感染的。” 她顿了顿又说:“以后你爸爸再这样对你,你就反抗,他错了就是错了,就算他是长辈,你也不用听他的。” “他错了?其他人可都觉得是我错了,他们觉得我穿裙子是病。”蒋树刚才吃了棉花糖,嘴里还有股甜味儿,他轻轻舔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得治。” “他们胡说!”厘央想也不想就否定,她抬起眸子,看着蒋树的眼睛,“你从出生后就是独立的个体,就算是父母也没有资格伤害你的身体,你穿裙子顶多算是个人喜好,你爸爸这样对你无论初衷是什么,他都是错的。” 厘央目光坚定,眼睛里像盛了星星,明亮而耀眼。 蒋树莫名想起她那天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神色跟现在如出一辙的固执,他不由浅笑了一下。 他摸了摸下巴,故意打趣道:“那我该怎么反抗?” 厘央眉心皱起,认真思考起来,“俗话说以牙还牙,但他毕竟是你爸爸,我们不能用烟头烫回去,也不能动手,那就……那就跟他讲道理!如果说一遍他不理解,那我们就多说几遍。” 蒋树含笑,厘央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她和蒋树归类为了‘我们’。 厘央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拍着胸脯说:“你如果说累了,就换我去说,我很有耐心的,只要我一直说,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蒋树失笑,“行,那我们就跟他讲道理。” 厘央开心地笑了笑,踮起脚尖,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蒋树的头,“小树,你穿裙子其实很好看。” 蒋树勾唇,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小朋友,你的审美很离经叛道嘛。” 厘央睫毛颤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他靠近的眼睛上。 阳光落下来,给蒋树的眼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瞳孔乌黑,眼白干净,澄澈的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真的很好看——厘央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既然我们小央喜欢哥哥穿裙子……”蒋树弯唇,手指勾住厘央的帽子,给她转了一个方向,“那就陪哥哥再去买几条裙子吧。” 钱霜霜的服装店离这里不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厘央又给蒋树精挑细选了几条好看的裙子,装袋子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一眼尺码,忍不住在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轻轻咬了一下下唇。 蒋树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腰,“不算太粗。” “……谢谢。”厘央生无可恋。 “能吃是福。”蒋树捏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颊,“你一看就福气满满。” 厘央转头去咬他的手指。 蒋树飞快躲开了。 厘央追上去打他,两人打打闹闹的跑远。 钱霜霜目送着他们远去,低头继续擦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年轻可真好,老娘情窦初开的时候怎么没遇到帅哥呢。” 厘央和蒋树一路打闹着回到十三巷,厘央额头上微微冒了汗,奶白的肤色晶莹剔透,脸颊被蒋树捏过的地方还微微红着,看起来像一颗水灵灵的红苹果。 蒋树路过家门口,却没有回家,直接往前走。 “你去哪?” 蒋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头也不回说:“把裙子放到冬姐那。” 冬姐? 厘央想起了上次远远看到的那个模糊身影,纤细美丽,像一道剪影。 厘央抬眸望去,蒋树已经走进了他家隔壁的院子,雕花铁门很快关上,厘央只来得及看一眼空荡荡的院子。 十三巷家家户户门前都种着月季花,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看起来一片热闹,只有‘冬姐’家院子门口什么也没有种,门口那块地孤零零的空了出来,看起来有些冷清。 厘央猜想,‘冬姐’应该跟蒋树一样,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嗨,裙子先生 第11节 他们是住在隔壁的邻居,还是青梅竹马,感情应该很好。 厘央摸了摸自己微圆的脸颊,推门回了孙奶奶家。 孟希今天有时间,做了四菜一汤,远远就能闻到饭菜下。 厘央对着满桌子的菜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才对着厨房喊:“姐,给我盛半碗饭就行。” 孟希拿着空碗走到厨房门口,轻轻挑眉,“你确定?” 厘央看了一眼只有手掌大小的碗,又看了一眼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艰难挣扎,“要不……比半碗饭多一丢丢?” “行。”孟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拿着碗往回走,“等会别后悔。” “等等!”厘央伸出了尔康手,痛苦闭眼,飞快说完,“要不还是一整碗吧。” 算了,以后再减吧。 反正孟希这两年常年到处跑,她也不是经常能吃到孟希做的饭菜,就再放纵一个暑假,等她回到宜城后,一定立刻就开始减肥! 孟希一脸‘果然如此’的笑了一下,很快把饭端了出来。 厘央看着面前满满一碗饭,痛苦又快乐的拿起筷子,手指颤抖地夹了一个黄金虾仁,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 孟希看她吃得一脸痛苦,还以为饭菜出了什么问题,夹起一个黄金虾仁尝了尝,“难道是我厨艺下降了?没有啊,这不挺好吃的么,你怎么吃的一脸痛不欲生。” 厘央喝了一口水,慢吞吞说:“我想减肥。” “央央,你不胖。” “你只是脸圆。” “……” 厘央抬手摸了下脸,了无生趣地问:“真的很圆吗?” 孟希打量了她一会儿,“圆的很好看,让人很想捏。” 厘央及时挡住她的手,护住了自己的脸。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屋子,疑惑问:“孙奶奶不出来吃饭么?” “孙奶奶今天血压有些高,她吃了药在屋里休息,说是想要睡一会儿。”孟希说:“等孙奶奶睡醒了,我们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厘央拧眉,“孙奶奶的孩子呢?” 自从她来了这里之后,就没看到有儿女来看望过孙奶奶,孙奶奶年事已高,其实一个人住很不方便。 “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孙万峰他爸。”孟希蹙了蹙眉,“听说他爸在宜城工作很忙,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 厘央吃了一块竹笋,“那孙万峰呢?” “听孙奶奶说,孙万峰从小就出生在宜城,住惯了大城市,嫌这里地处偏僻,交通不够发达,所以很少过来看望她,从出生到现在也就来过两次。” “两次?”厘央觉得不可思议,“那平时孙奶奶由谁照顾?” “以前我们不在的时候,小树经常会过来陪陪孙奶奶,孙奶奶有事一般都找他。”孟希吃了一口饭,咽下去问:“对了,你上次说不喜欢孙万峰,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呢。” “我总觉得他很虚伪。”厘央看了一眼孙奶奶的房门,将声音压的很低,“他过年过节往我家跑的次数,比他这辈子来看望他亲奶奶的次数都多。” 孟希想了想,“姨夫是教授,还是系主任,他想讨好姨夫也无可厚非。” “不止如此。”厘央拿筷子戳着面前的一盘豆腐羹,神色恹恹,“我爸曾经亲自带学生们做过一个项目,那个项目本来没有他,后来其中一个学生莫名其妙退出,他才加了进去,那时候我爸工作室的空调坏了,就经常带着学生们在家里工作,我见过那个学生几次,也算认识,后来偶然遇到,说起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学生家里出事急着用钱,孙万峰以借钱为要挟让他退出的。” “挟恩以报,只能说他不是好人,不过利益互换都是你情我愿的,如果那名同学是自愿的,我们也没什么能指摘的。”孟希道。 “可孙万峰成功进入我爸的项目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根本不承认自己答应过借钱的事,差点耽误了人家的救命钱!幸好那名同学后来借到了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孟希怒了,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妥妥一小人!” 厘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她一直不喜欢孙万峰的原因,哪怕姜守安对孙万峰赞不绝口,她也依旧觉得孙万峰令人讨厌。 孟希喝了一口水,“不管孙万峰人品如何,孙奶奶还是很想他的,经常提起他,言语间很为孙万峰骄傲。” “老人家当然希望儿孙绕膝。”厘央声音低低的。 孙万峰在人前向来装的温厚纯良,连她爸都被他骗了,孙奶奶隔得这么远,想来也是不够了解他的为人。 奶奶思念孙子很正常,只是可惜,孙万峰显然一点也不想孙奶奶,至少她来十三镇这段日子,从来没听孙万峰打过电话。 第12章 以一敌三 用过饭后,厘央去厨房刷碗,孟希先把剩下的饭菜放进冰箱里,然后端着留给孙奶奶的饭菜,进屋去看孙奶奶。 厘央动作快速,不一会就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 她把最后一个盘子擦干净放到橱柜里,听到孟希慌慌张张地孙奶奶房间里跑出来,像一阵风一样掠去门口。 “央央,孙奶奶晕倒了,我去找小树帮忙,你快叫救护车。” 厘央神色一震,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挂断电话后,她连忙冲到孙奶奶房间,孙奶奶倒在床边,额头磕破了,正在流血。 厘央大惊失色,飞快找了个干净的毛巾按在孙奶奶的额头上,可厘央力气小,根本扶不起孙奶奶,还好孟希很快找来了蒋树,救护车也很快就到了,他们合力把孙奶奶抬上担架,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孙奶奶是因为血压太高眩晕跌倒的,还好心脑血管没出什么毛病,只是头上的伤口不小,还要留院观察,幸好送来及时,否则会很危险。 厘央站在病房外,忍不住一阵后怕。 这次幸好有她们在,能及时发现孙奶奶的情况,如果她们不在,孙奶奶还不一定要多久才能被人发现呢。 她拿起手机给姜守安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孙万峰的电话号码,只能让姜守安转告孙万峰知道孙奶奶的情况,让孙万峰的家人尽快回来看望孙奶奶。 厘央打完电话后,没有立刻回病房,她去楼下买了几瓶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手没那么抖了,才往楼上走。 孟希在帮孙奶奶办理住院手续,蒋树在病房里陪着孙奶奶,整间医院透着一股窒息般的寂静。 她走到二楼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孙万峰打来的。 孙万峰先是问明了孙奶奶的情况,得知孙奶奶已经没有大碍之后,道貌岸然道:“央央,我爸工作忙,最近在出差,我妈也没时间,我最近有一个论文要写,既然奶奶没事,我们就不过去了,等会儿我让我爸多打些钱给奶奶,你们……” 厘央握紧手机,咬牙道:“孙奶奶不缺钱。”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孙奶奶并不缺钱,甚至孙万峰他爸当年能有钱去大城市做生意,都是孙奶奶给的第一桶金。 孙万峰听出她声音里的不悦,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央央,不是我不想过去,是实在走不开,我奶奶一定也希望我能好好完成学业,她如果知道,不会怪我的……” 厘央莫名想起了孙奶奶每天坐在电视机前孤单的身影,心中一阵酸涩。 她吸了下鼻子,冷道:“别叫我央央。” 厘央按灭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低着头,屈指揉了揉眼角,过了片刻,孙万峰发来一条消息,说过段时间不忙了会来探望孙奶奶。 厘央直接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厘央回到病房门口,看到蒋树正在给孙奶奶剥橙子,孙奶奶已经醒了,靠坐在病床上,手背上打着吊针,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蒋树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孙奶奶眉开眼笑。 如果蒋树是孙奶奶的亲孙子就好了,那样蒋树会有人护着,孙奶奶也会有孙子照顾。 厘央站在病房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唇边慢慢漾起一抹浅笑。 等孙奶奶睡了,孟希留在医院陪孙奶奶,蒋树和厘央一起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厘央注意到蒋树揉肩膀的动作。 这里的医院没有电梯,刚才孙奶奶检查的时候,是蒋树背着她楼上楼下的跑。 “小树,今天谢谢你。” 蒋树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你谢我什么?孙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是我该谢谢你们及时发现。” “我听姐姐说,你平时很照顾孙奶奶。” 蒋树活动着肩膀,声音平淡,“小时候我爸工作忙,我妈……精神不太好,我每次饿肚子,孙奶奶会都让我到她家去吃饭,我现在照顾她是应该的。” 厘央轻轻点头。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 蒋树那个弟弟突然像个火箭筒一样从家里窜了出来,正好撞到厘央身上,撞得厘央后退两步,差点崴到脚。 蒋树拧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到厘央面前,“蒋男!道歉!” 厘央听到蒋男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声,莫名觉得这个‘男’字像带着利刺,能扎伤人心。 蒋男对蒋树做了一个鬼脸,气焰嚣张,“我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我妈说了,你就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就连爸都说了,让我千万不能跟你学!我才不要听你的话!” 蒋树身体僵了一下。 厘央眼睛一瞬间瞪圆,她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 蒋树很快面色如常,只是眸底像蕴着化不开的寒冰。 他依旧拽着蒋男,说话的时候声音没有起伏,“就凭你错了。” 蒋男仍旧不服气,指着厘央,“我撞的是她,她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说我?” 蒋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活动手指,“你出生之后,我是不是还没打过你?” “你才不敢打我,爸妈最疼我了。”蒋男嘴里虚张声势,行动上却很诚实,害怕的往后退了一下,正好碰到他身后的厘央。 厘央低头看着他,“谁说我不说什么?我现在要求你给我道歉!” 蒋男看了看蒋树,又看了看厘央,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冲着院子里大喊:“妈!有人欺负我!” 厘央:“……” 蒋树:“……” 朱春燕出来的时候,厘央捂着耳朵,抬头望天,蒋树拎着蒋男的领子,面无表情。 蒋男哭了半晌一滴泪都没流,看到朱春燕才硬挤出来一滴,声嘶力竭的喊:“妈……” 朱春燕赶紧冲过来,把蒋男抢到怀里,瞪着蒋树,“你做什么了?他是你弟弟,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欺负他!” 蒋树眸色冰冷。 朱春燕护着蒋男,嗓门很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可男男毕竟还小,你有什么火就朝我来,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嗨,裙子先生 第12节 蒋正德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大家一眼,目光落在蒋树身上,“怎么了?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朱春燕偷偷掐了蒋男一下,蒋男顿时哭得更大声:“爸,蒋树欺负我!” “他是你哥!你要叫他哥!”蒋正德不轻不重训斥了蒋男一句,抬头看向蒋树,“男男才九岁,你跟他计较什么?你这么大一个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像什么样子。” 蒋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我怎么欺负他了?” 蒋正德脸色难看起来,压着声音训斥,“他都哭了,你还说你没有欺负他!” 蒋树眼睫颤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不屑于跟他们大呼小叫的争辩,扭过头去,沉了眸色。 蒋正德被他冷淡的态度激怒了,上前就想把他扯回来。 厘央眉心蹙紧,挡到蒋树面前,抬头看向蒋正德,“叔叔,刚才是你家小儿子撞到了我,他哥哥让他道歉,他不但不道歉还对他哥哥出言不逊,他这样一错再错,就算现在年纪还小,您也不该偏袒他,更何况他已经九岁了,到了该知事明理的年纪,不应该再拿年纪小做借口了。” 蒋正德怔了一下。 朱春燕立刻反驳道:“口说无凭!你们两个一看就认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一起合伙诬陷我儿子!” 厘央差点气笑了。 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你儿子刚才说你告诉他小树是不男不女的。” 蒋正德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瞪向朱春燕,“你在小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朱春燕眼睛心虚地晃了晃,“她胡说!这丫头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野丫头,你别听她在这里嚼舌根,一定是有人想故意挑拨,让她这样说的。” 她亦有所指地瞟了瞟蒋树,明显是想暗指是蒋树教厘央这样做的。 厘央笑了一下,看向蒋正德,“叔叔,您的小儿子还说您告诉他千万不能向小树学,有这回事吗?” 蒋正德诧异地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蒋树,眉心拧紧,“我的意思是让他……” 厘央打断他的话,“叔叔,你们有没有说过这些话,你们心里清楚,这些话如果蒋男不说出来,我们不可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假话,你们心里也应该清楚。” 蒋正德自然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从而可以推出厘央说的不是假话,刚才那些话他说过,那么朱春燕自然也说过。 朱春燕恼怒地拍了一下蒋男的脑袋,蒋男耍赖地抱着她的腰,吓得不敢抬头。 蒋正德面色铁青,沉着脸把他们赶进了屋里,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蒋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叹息一声,低着头回了屋。 蒋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缓缓笑了一下,眼里却毫无温度。 隔着墙壁,蒋树和厘央能听到他们在里面吵闹的声音。 蒋正德似乎想打蒋男,朱春燕一直拦着,两个人渐渐吵了起来,越吵越大声,伴随着蒋男的哭声。 蒋男这次的哭声特别大、特别真实,应该是真哭了。 厘央回头望向蒋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刚才多管闲事。 蒋树咂咂嘴,挑眉道:“可以啊,我们小央以一敌三还赢了。” 厘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蒋树也跟着笑出了声,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第13章 白色月季 傍晚的时候孙奶奶又晕了一回,夜里孟希留在医院照顾她,厘央一个人在家。 厘央自己在家有些害怕,早早关上了房门,有些不敢睡觉,就找了本漫画趴在床上看。 夜色寂静,整个十三巷都静悄悄的,厘央开着灯,手指轻轻翻着漫画,看得入神,屋子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她不知不觉盯着漫画里穿着裙子的女生看了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走了神。 她拍了下额头,放下漫画,正想下床洗个脸清醒一下,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厘央的妈妈沈容秋打来的,电话接通之后,沈容秋直接开始询问厘央的学习情况,厘央答了两句,还没说到近况,沈容秋就有急事匆忙挂断了电话。 前前后后不到两分钟。 厘央盯着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儿,讷讷扔掉手机。 她仰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夜深了,厘央才想起关灯睡觉。 她踩着拖鞋,去窗边想把窗帘拉上,垂眸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道人影翻墙进了‘冬姐’家里,看起来像是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现在夜深人静,怎么会有人鬼鬼祟祟去别人家? 难道是小偷? 厘央揉了下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又忍不住心生警惕。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翻墙进去了,又担心真的有坏人,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拿过来牢牢抓在手里,随时准备播通报警的电话,将窗户打开,仔仔细细听着‘冬姐’家的动静。 远离市区的地方夜里很静,没有车水马龙,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很多。 她才刚把窗户打开,就听到‘冬姐’家里传来吵闹声,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声,灯被打开,远处的狗叫了起来,宁静的夜彻底被打破。 厘央心里一紧,手指抖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按通号码,打电话报警。 她打完电话,正想给蒋树打电话,就看到蒋树已经从家里跑了出来,如一道闪电一样翻墙进了‘冬姐’家,动作极快。 虽然夜色朦胧,但厘央只凭昏暗的剪影就能分辨出那个人一定是蒋树。 她的心不由提了起来,抓紧手机,牢牢盯着‘冬姐’家的方向看,心脏砰砰的快速跳动着,紧张的忘了呼吸。 屋子里传来打斗声,一个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模样狼狈。 蒋树很快追了出来,一脚把男人踹倒在地,拽着男人的衣领狠狠打了过去。 厘央定睛望去,蒋树根本没有给那个男人喘吸的机会,直接接连数拳,比那天面对吴海阔的时候下手要狠得多,专挑能疼死人的地方打,躺在地上的男人明明比蒋树强壮,却毫无还手之力,疼的鬼哭狼嚎,不断地求饶。 厘央站在窗口拧眉看着,拳肉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惊心,她从来没见过蒋树这副发狠的样子。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清清冷冷地照在地面上。 厘央虽然看不清蒋树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浓厚的怒气和戾气。 蒋树没有搭理那个男人的求饶,反而打得更狠,男人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小,求饶声也越来越小,蒋树打到后来,厘央甚至怕他会把那个男人活活打死,幸好‘冬姐’跑了出来。 厘央又看到了那天看到的窈窕身影,她伸手拉住蒋树,不知低声说了什么,蒋树的怒火很快平息下来,最后踢了男人一脚,动作停住,站在那里粗重的喘息着。 不多时警鸣响起,警车赶来了。 厘央靠在墙壁上,听着外面不断鸣叫的警笛声,有股汹涌复杂的情绪涌到心口,她却分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 最后她只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紧紧攥着手机的手,屏幕亮起,上面是那个尚未来得及拨通的蒋树的手机号码。 _ “央央,你在想什么?”孙奶奶伸手在厘央眼前晃了晃,含笑看着这个出神的小姑娘。 “啊……”厘央回过神来,对孙奶奶笑了笑,继续低头削苹果。 她刚才不自觉想起了昨夜的事,才有些走神。 孙奶奶打量着她的面色,唇边带笑,“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夜是不是没睡好?都怪奶奶的身体不争气,连累你姐姐夜里要在这陪我。” “您别这么说。”厘央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放进她手里。 孙奶奶看着手里的苹果,垂目叹息,“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孙子也跟你们差不多大。” 厘央猜她可能是想念孙万峰了,不想她再想下去,故意绕开话题问:“孙奶奶,您认识小树家隔壁的姐姐么?” “迦迦啊,也是个好孩子。”孙奶奶笑容和善。 “迦迦?” “嗯,名叫冬迦,是小树的邻居,比小树大一个月,是个漂亮孩子。”孙奶奶咬了一口苹果,笑问:“你见到她了?” 原来那个女生叫冬迦。 原来她就是篮球场上那些女学生口中唯一配得上蒋树的人。 厘央摇了摇头,只道:“昨晚好像有小偷进了她家。” 孙奶奶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唾道:“什么小偷……这群混账!他们就是看迦迦一个人住,人长得又漂亮,所以想欺负她,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这些人就是贼心不死!” 厘央愣了一下,“她一个人住?她的父母哪去了?” 冬迦如果只比蒋树大一个月,那么也才十八岁,一个人住很危险。 孙奶奶叹气,眉目间带着一丝心疼,“迦迦的妈妈很多年前就跟人跑了,她爸爸后来也意外过世了,那些亲戚你推我、我推你,不愿意收养她,她自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就那么自己一个人住着,幸好有小树保护她,他们是邻居,房间就隔着一面墙,迦迦那里如果有什么事,小树都能及时听到,所以小树晚上一般都会回家睡。” 厘央想起昨晚的情形,忍不住一阵后怕,幸好没有出什么事。 孙奶奶摇头感叹,“哎……都是苦命的孩子。” 厘央怔了怔,蒋树和冬迦是青梅竹马,又互相帮扶着长大,感情一定很深厚。 她不由想起昨夜警察赶到后,蒋树一直陪伴在冬迦身边的样子。 他们好像是彼此的支撑一样,虽然年纪小小,却已经一起面对了很多事情。 厘央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十三巷的路过者,一个过客而已。 她路过这里,跟这些人偶尔发生交集,探究到了他们故事的一角,但她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她游离在他们的故事之外,就像昨夜她只能站在楼上远远看着这一切一样。 _ 厘央回到十三巷,踩着石子路慢悠悠往前走,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冬迦。 冬迦靠墙站着,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烟。 她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头发浓密黑亮,穿着一件白色吊带裙,很瘦,外面套着一件薄牛仔,露出的小腿白的发光,清冷中带着天生的妖艳。 厘央虽然前两次都没有看清冬迦的长相,但这一刻,她一眼就确定,这个人就是冬迦,这样独特的气质她绝对不会认错。 冬迦看到她,掐了手里的烟,侧头对她笑了一下,“昨晚是你帮我报的警?” 厘央轻轻点头。 冬迦转过身来,厘央这才注意到她下巴处贴着创可贴,额头上有一片青紫,手背也肿了,手腕上有两道勒痕。 厘央皱了皱眉,心中懊恼,低声道:“我如果能快些报警就好了。” 嗨,裙子先生 第13节 如果她能早些确定那个男人是坏人,冬迦也许就不会受伤了。 “时间刚刚好。”冬迦疲惫地捏了下眉心,“如果警察晚来一步,我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住小树。” 厘央抿了抿唇问:“蒋树人呢?” 冬迦对着蒋树家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他昨晚陪我去警局做笔录,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正在补觉。” 厘央看着冬迦身上的伤,迟疑道:“你……没事吧?” “没事。”冬迦勾了下唇,“我睡觉的时候会在枕头旁边放把剪刀,昨晚他一进来我就醒了,我没让他碰到我。” 冬迦风起云淡的语气里,厘央却听得心酸,普通女生睡觉的时候,枕头底下会放皮筋、会放藏着少女心事的情书,却不会放一把冰冷尖利的剪刀。 厘央点头,“坏人抓住了么?” “抓住了。”冬迦语气简短,昨夜的回忆对她来说显然不美丽,她微微皱了下眉。 厘央没有再多问。 她看着冬迦眼下的青黑,“你昨晚也折腾了一夜,怎么没去睡会儿?” 冬迦莞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走过来直视着她,郑重道:“昨晚多谢你帮我报警。” 厘央反应过来,冬迦应该是特意在这里等她,她没有去补眠,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只是想要向她道谢。 夏天的十三巷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月季香。 微风吹拂起冬加的白色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白色月季,飘然美丽。 厘央唇边弯起一个笑容,声音清脆,“不用谢。” 第14章 坐摩托车 孙奶奶康复的很快,得到主治医生的首肯之后,几天后就办理出院了。 厘央听说孙奶奶下午要回来,拿着剪子跑去门口剪了几束月季花,她细细地把花茎上的尖刺一根根剪掉,弄了个花瓶插在里面,想拿回去放到孙奶奶的屋里。 月季花盛放的时候又大又好看,艳色娇嫩,淡色清雅,花瓣层层叠叠,香气萦绕在花瓣间。 厘央伸手剪花的时候,一只蜜蜂缠过来,绕着厘央的指尖飞,吓得厘央尖叫一声,连忙后退一步,手里的花瓶都差点被她扔了。 斜后方的院子里传来两道舒朗的笑声,厘央回头望去,蒋树和冬迦站在院子里,正含笑看着她。 蒋树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围着一块好笑的花布,冬迦站在他身后,正在给他剪头发。 厘央新奇地看着这一幕,眨了下眼睛, 冬迦的长发用鲨鱼夹松散的夹在脑后,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一直遮到腿部,显得她又瘦又纤细。 她嘴里抿着一把木梳,剪刀动起来速度比厘央剪月季花还快,咔嚓咔嚓几下,蒋树的头发就少了将近一半。 厘央眼睛瞪圆,看得心惊胆战,为蒋树的头发捏了一把汗,蒋树却面色平静,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他吊儿郎当的坐在那里,神色颇为轻松。 蒋树的头被冬迦按着,动弹不得,只能微微侧身,对厘央勾了勾唇手指,“过来。” 厘央摇头,抱着手里的花瓶,“我、我剪花。” 蒋树和冬迦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养眼,她远远看着就好,不想过去打扰,如果靠近了,总觉得心口有股陌生又复杂的情绪在不断滋长,感觉闷闷的。 蒋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花瓶,揶揄地笑了一下,“留两朵吧,再剪要秃了。” 厘央:“……” 她抱着透明的玻璃花瓶,小声嘀咕,“哪有那么夸张,我才剪了几朵,明明还有很多。” 月季花一开一大片,繁盛茂密,花团锦簇,一棵就能开十几朵。 “嘀咕什么呢?”蒋树故意扳起脸,挑了下眉。 “……没说什么。”厘央心虚地挪了下步子。 冬迦抬头,拿下唇边的梳子,对厘央招了招手,“快进来,帮我看看剪的对不对称。” 厘央不好拒绝,只好磨磨蹭蹭地走进去,把花瓶放到旁边。 冬迦动作虽然快,剪出来的效果却还不错,她随便的修剪几下,发型的轮廓就基本出来了。 蒋树本就长得帅气,头发变短之后,更突出了隽秀的五官,生动立体,比之前还要英俊几分。 蒋树双手抱着胸,不满地睨着厘央:“刚才我叫你怎么不进来?为什么迦姐一叫你,你就立刻进来了?” 冬迦又咔嚓剪掉一缕头发,无情讥讽,“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个都要争。” 厘央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晃了晃,抿了下唇,垂下眼眸,用脚尖儿轻轻在地上划着圈,声音小小的、闷闷的,“我怕打扰你们。” 冬迦手里的剪刀顿住,错愕抬头。 蒋树双手抱胸,跟冬迦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厘央抬了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莫名心虚。 冬加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蒋树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盯着厘央,“小姑娘年纪轻轻,思想还挺复杂。” 厘央:“???” 有吗? 冬迦掰过蒋树的下巴,把他那张帅气的脸对着脸厘央,“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整天找我要糖吃,口水滴哒哒,你觉得我会看上他么?” 厘央:“……” 蒋树拍开冬迦的手,眼皮半耷拉着,“那都是我三岁以前的事了,能不能别提?” “虽然年代久远,但我会记一辈子的,你无论长得多高,你三岁以前的形象都在我心中难以磨灭。” “你小时候玩泥巴的照片,我家里还有。” “闭嘴。” …… 厘央听着他们斗嘴,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之间没有暧昧,根本不是她猜想的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开心,不明显,稍不留意就察觉不到,所以她只是微微弯了弯唇。 迟乐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西瓜,看到厘央,立刻夸张地“呦”了一声:“这位好看的妹妹是谁家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姓甚名谁,用不用哥哥带着你玩?以后哥哥罩着你。” 梁秋延跟在他身后,掀开门帘走出来,抬腿踹了他一脚,“你自己毛都没长齐,还好意思当人家哥哥,小心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 厘央认出他们就是上次跟蒋树一起打篮球和打架的那几个人,她上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揍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跟现在判若两人,她不由有些紧张,微微往蒋树那挪了挪。 蒋树拍了下旁边的位置,厘央走过去坐下。 “你们可以叫她央央。”蒋树慵懒地笑,扭头看着厘央的眼睛,瞳仁黑亮,语调调皮地小声说:“只有我能叫小央。” 厘央眨了下眼睛,蒋树已经被冬加掰正脑袋坐好了。 厘央低头摸了下胸口,莫名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一下一下,像有一只小鹿不小心跑了进去。 冬迦动作利落的给蒋树剪完头发,最后给他修了下发梢,将碎发扫到地上,迟乐帮她把工具收了起来。 周缪是最后一个从屋里走出来的,他手里拿着一把吉他,把吉他放到了院子里的‘蹦蹦车’上。 厘央看着他们,眼里有好奇有憧憬,他们活得自由自在,每一个都分外鲜活。 蒋树站起身,把西瓜抱到桌子上,没用刀切,直接一掌劈下去。 西瓜四分五裂,其他人习以为常的一人分走一块,蹲在院子里啃了起来。 差点看傻眼的厘央:“……”西瓜还能这么吃? 蒋树眼疾手快地先抢了一块大的,塞到厘央手里,“赶紧吃,等会儿就被他们吃光了。” 厘央点点头,还没等拿热乎,迟乐就飞快的跑过去,把她手里的西瓜抢走了,边啃边跑远,“妹妹,下次我再给你买个大的!” 蒋树抓了块西瓜皮扔过去。 梁秋延吃着西瓜,笑的差点呛到,“刚刚还要照顾妹妹,现在连妹妹的西瓜都抢。” 厘央看着空落落的手指,眼睁睁看着一个西瓜被他们飞快吃没了。 冬迦洗了盘水灵的草莓走出来,递给厘央,“我们吃这个,不跟他们抢。” 厘央抱着满满一盘草莓,忍不住笑弯了眸子。 冬迦摸了一下她的头,转身回屋拿东西。 蒋树跷着腿,百无聊赖地看着厘央吃草莓,“给哥哥吃一个。” 厘央挑挑拣拣,选了个最大最红的递给他。 “还挺大方。”蒋树笑了一下,懒得抬手,直接张嘴吃了。 温热的唇在厘央指尖划过,厘央收回手指,怔愣片刻,才垂下头,拨着盘子里的草莓,红着脸问:“还要么?” “不要了。”蒋树没留意到她的神色,站起来甩了甩头上的碎发。 他把头发剪短之后,面部棱角变得更加凌厉,增添了几分爽朗的少年感。 厘央低头看着他的倒影,没敢抬头看他。 吃完西瓜,周缪把贝斯放到车里,看了眼天色,“走吧。” 厘央把最后一个草莓吃下肚,新奇地看着那些乐器,抬头问蒋树,“你们去哪?” 蒋树神神秘秘的眨了下眼睛,“想不想听歌?” _ 周缪开着那辆蹦蹦车,梁秋延和迟乐挤到后坐,冬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厘央先把花瓶送回去,蒋树骑着摩托车等在门口,厘央出来后,他把车后座的头盔扔给了她。 厘央直觉性地抬手接住,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戴,抬头无辜地看向蒋树。 蒋树只能把头盔拿回去,亲自戴到她头顶,帮她系好下巴处的扣子,拍了拍她的头,跨上摩托车,“上来。” 厘央摸了摸头顶的头盔,声音有些闷,“哪来的女式头盔?” “给迦姐准备的。” 嗨,裙子先生 第14节 厘央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冬迦现在已经被她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她坐到摩托车后座,跨坐在上面,“你以后也会给我准备头盔吗?” “你过完暑假就要走了,我准备头盔给谁戴?”蒋树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我以后放假还可以过来啊,而且我不太喜欢戴别人的东西。”厘央觉得委屈,又弱弱地说:“如果非要戴也行。” 蒋树眼底浮着笑意,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行,给你准备,快点扶好。” 厘央弯唇,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抱住他的腰。 蒋树温热的体温穿过薄薄的衣衫透到她的指尖,她莫名耳根发烫,不自在的松了松手,往后挪了一下。 摩托车开出去,由于惯性,厘央整个人贴回蒋树的背上。 她小脸白了白,心有余悸地抓紧蒋树的衣摆,这次再也不敢放开。 蒋树勾唇,把摩托车开到了宽阔的主道上。 微风将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传过来,厘央靠在他的背上,裙子轻扬,路边的景致呼啸而过,恣意舒爽。 第15章 乐队 大家一路颠婆来到山上,山上有条小路可以从山脚下把车开上来,只是需要围着山脚绕一圈,不如步行方便快捷。 厘央看到那棵熟悉的常青树,想起当初的糗事,脸颊忍不住发烫,她慢吞吞地下了车,飞快抬头看了蒋树一眼,触及到蒋树忍笑的目光又飞快低下头去。 不用说,蒋树一定也想到了那天的事。 蒋树帮她摘下头盔,看了看她的脸,故意问:“脸怎么这么红?” “……”厘央抬手摸了下脸颊,伸手在脸边扇了扇,不敢去看他,只望向远处白悠悠的云,“热的。” 蒋树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厘央窘迫地瞪了他一眼。 八月的天,阳光明媚,白云飘浮在蓝天上,绿色的草坪一望无垠,树下庇荫,带来阵阵清凉。 周缪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把音乐键盘搬下车,梁秋延拨弄手里的贝斯调试,迟乐面前摆着架子鼓,冬迦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在试音。 厘央抱膝在草坪上坐下,惊讶地看着他们,看了半天才明白他们是来这里练歌的。 蒋树坐在她旁边,摘了一根蒲公英放到她唇边,厘央轻轻一吹,蒲公英便四散开来,随风飘远。 厘央忍不住弯了眸,兴奋地转头看他。 蒋树笑了笑,躺到山坡上,看着空中漂浮的蒲公英,轻轻眯了眯眼睛。 “你怎么不过去跟他们一起练习?我记得你会弹吉他。”厘央问。 “他们是乐队,要上台表演的。”蒋树抬手挡住耀眼的阳光,“我平时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盯着看,我可不想继续上台被人盯着看,而且我如果上台,大家都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裙子上,反而会忽略了他们的歌声和弹奏,对大家不公平。” “他们会上台表演?” “嗯,偶尔会接些演出,李哥有的时候会请他们去音响店门口唱歌,给音响店宣传。” 厘央可惜的瘪了下嘴,“屈才了。” 蒋树失笑,“你还没有听过他们唱歌,怎么就觉得屈才了?也许他们唱的很难听呢。” “他们长得好看啊,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养眼了。”厘央下巴垫在膝盖上,眨着眼睛看他们。 “……肤浅。”蒋树笑了一声,头枕着胳膊,仰头看着斑驳的树荫,懒洋洋问:“那哥哥好不好看?” 厘央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 蒋树头顶的太阳光被遮住,厘央俯身看着他,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蒋树任由她打量,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厘央目光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上一一掠过,蒋树的皮肤很好,即使这样近的距离也看不到毛孔。 她细细地看着,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嘴角,蒋树的嘴唇不薄不厚,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有点慵懒有点恣意,少年人青葱的胡茬微微冒着头,虽然剃的很干净,但若细看还是能看到一点踪迹。 厘央盯着蒋树看了半秒,对上蒋树在阳光下仿若琉璃的眼睛,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她飞速直起身体,背对蒋树,偷偷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发烫脸颊,“还、还行……” 远处传来贝斯声,蒋树没有再逗她,坐了起来,跟厘央一起望着他们。 冬迦开口第一句,厘央就被吸引了,她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冬迦,情绪不自觉被冬迦的歌声所带动。 厘央越听越入迷,不自觉沉浸在歌曲里面,一曲终了,她才忍不住感叹,“迦姐的声音听起来很特别,空灵、震颤、多变,不止是唱歌,好像在我眼前铺展开了一幅画面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听到她的歌,好像就陷入了她的世界……” 厘央纠结地皱了皱眉,找不到形容词。 蒋树注视着远方,“是有故事的声音。” “对!”厘央激动地抓着蒋树的胳膊,像找到知音一样,大声说:“就是这种感觉。” 蒋树看了一眼她的手,任由她捏着,轻轻笑了一下。 冬迦很快唱起了下一首,是另一种风格的歌,依旧很好听,厘央直到冬迦唱出最后一个尾音,才收回手,激动地跳了起来,不停地鼓掌,“迦姐唱歌竟然这么好听!一点也不比那些歌星差!” 蒋树轻轻嗯了一声。 厘央欢呼完怕打扰他们唱歌,赶紧坐回去,“这首歌好好听,我以前没听过,是翻唱吗?不知道是谁的歌。” 蒋树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厘央倏然想起蒋树上次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那些乐谱,转头看他,震惊道:“是你作曲的歌?” 蒋树故意不答:“你猜。” “我猜是。”厘央声音坚定,“不只是作曲,歌词应该也是你写的。” 蒋树嘴边噙着笑,语气轻描淡写,“你说是就是吧。” 那就是她猜对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厘央对他多少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按捺下心里的震惊和激动,“你们经常到这里练歌吗?” “嗯,这里四下无人,即使再大声也不会吵到邻居。” 冬迦已经开始唱下一首,厘央没有再出声,她单手托腮,静心的聆听着,这种感觉新鲜又奇妙。 唱演唱的过程中,冬迦、周缪、梁秋延和迟乐配合的很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挑眉,他们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无需言语,偶尔还能默契地搞些即兴发挥,这是长久相处才能养出来的了解。 在换歌的间隙,厘央忍不住感叹,“你们一定认识了很多年。” 蒋树轻点了下头,额前的头发微微晃动。 “从小就认识,大家都在十三巷住着,打过、闹过、互相瞧不上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朋友。” 厘央躺到他旁边,听着远处传来的乐点,仰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轻声说:“真好。” 她对他们的感情有些羡慕,大城市里车水马龙,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变得远了,同一个楼道里都不一定认识,能点头打声招呼已经是不错了。 蒋树侧头看她,厘央也侧头看他。 他们对视一会儿,忍不住一起笑了笑。 蒋树朝上躺着,手背搭在额头上挡着阳光,轻轻闭上眼睛。 厘央看了他一会儿,跟着闭上眼睛,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轻轻柔柔,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周围都是阳光的味道。 她静静听着这些好听而特别的歌,心中充满震撼,她没想到这个偏僻而平平无奇的小镇里,竟然有这样一群人。 他们独特、生动又有才华,是那样耀眼。 这些歌竟然都是蒋树写的,虽然不够成熟,却极具特色和感染力,让人听完歌曲,旋律还在一直脑海中循环,很难忘却。 “你们应该从十三镇走出去。”厘央低声喃喃。 她相信他们将来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蒋树未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伸出五指,看着指缝里的光。 厘央睁开眼睛,将他的手五指并拢,握成拳头,笑吟吟说:“你抓住光了。” 蒋树看向自己的拳头,眸色动了动,停驻片刻,目光转到搭在他手背上的厘央的手。 厘央的手比他小、比他白,柔柔嫩嫩,连力气都小小的,可是却好像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对未来充满信心,好像他真的能抓住光一样。 蒋树眼里略过一抹笑意,揶揄问:“我抓住了光,你抓住了什么?” 厘央看向自己的手——我抓住了你呀。 厘央抬眸,对上蒋树明亮的眼睛,她鬼使神差的住了口,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但她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我抓住了你。 …… 日落黄昏,暮色几许。 天边染了一抹绯红的晚霞,歌声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梁秋延在草坪上架起了烧烤架,迟乐把带来的烤串、鸡翅、鱼虾都放到上面烤了起来,鲜香四溢。 这里靠近海边,鱼虾都很新鲜,烤串和鸡翅经过腌制,也香气扑鼻。 厘央摸了摸肚子,忽然觉得饿了。 食物飘香,迟乐在上面撒满孜然和辣椒粉,香味呼啦呼啦的传过来。 厘央和冬加把地垫铺到草坪上,摆上带来的水果。 蒋树正在帮忙把乐器收起来,闻着飘过来的辛辣味,问厘央,“小央,能吃辣吗?” 厘央平时不太能吃辣,但看迟乐熟练的撒辣椒粉动作就知道其他人都能吃辣,她略略犹豫了一下,有些想试试。 迟乐笑呵呵说:“妹妹,没有辣味的牛肉串是没有灵魂的!我烤的牛肉串色香味是一绝,这些辣椒粉都是我奶奶亲手磨的,特别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厘央嗅着飘香的香味,没忍住点了点头。 “好嘞!”迟乐顿时更加来劲,一边烤串一边哼着歌,看起来十分惬意。 各种各样的烧烤陆陆续续摆上来,跟被瓜分的西瓜一样,烧烤也迅速被大家吃的热火朝天。 嗨,裙子先生 第15节 冬迦拿起一串烤串,用餐纸擦了擦铁签尖的那一端,递给厘央,“乐乐总说铁签烤出来的牛肉串好吃,说能保持原汁原味,所以一直坚持用铁签串肉,你尝尝味道。” 厘央乖乖接了过去,看着冬迦在余晖掩映下的漂亮面庞,忍不住说:“迦姐,你真好看,唱歌也好听,还像小树一样酷。” 冬迦弯唇,冲她眨了下眼睛,“那在你心里我跟小树谁更好看?” 厘央语塞,一时回答不上来。 她的眼睛转了转,看向蒋树,蒋树清了清嗓子,正了下衣襟,暗示的很明显,她再看向冬迦,冬迦眼含笑意,帮她把碎发捋到耳后,温柔又漂亮。 厘央:“……”她只是个经不住美□□惑的人,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难题! 第16章 出海 梁秋延打开一罐啤酒,跟周缪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看向蒋树,“你真不喝?” “等会儿要开车。” 梁秋延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大摩托,哑然失笑,“你喝这点酒又不会醉,以前不也照喝不误么?” 蒋树看向手里拿着牛肉串,嘴唇被辣得红彤彤却埋头苦吃的厘央,忍笑说:“现在不是两个人么?我得对我们小央的安全负责。” 厘央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眸,被辣得通红的眼睛淌下两行清泪,泪汪汪地看着蒋树。 梁秋延惊呆了,连忙拽了两张纸巾递给厘央,“妹妹,至于这么感动么?” “……” 厘央低头擦泪,被辣的眼睛疼。 迟乐说得没错,他奶奶亲手磨的辣椒味道果真很好,就是太辣了! _ 他们从山上下来,已经是夜里九点,夜色弥漫整个小镇。 十三镇的夜很安静,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宽阔的大道上连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他们在寂静的夜里喧嚣着,飞驰而过。 蒋树骑着摩托车,路灯在他脸上投下一盏盏光晕又飞快的掠过,晚风肆意地吹在身上,厘央靠着蒋树的后背,开心地欢呼。 蒋树嘴角含笑,将摩托车速度放慢,让厘央自由的享受这一刻的快乐。 厘央迎着风大喊:“小树,我想看你穿裙子骑摩托车。” 蒋树今天穿着简单的运动服,没有穿裙子。 蒋树失笑,“玩野了?” 厘央张开手臂大笑,继续说:“一定很酷!” 蒋树逗她,“那我下次试试。” 厘央收回手,抱着蒋树的腰,“小树,你知道吗?我昨天算了一下,从宜城到十三镇,隔着山海,一共有七千里的距离,我们能认识真的很神奇。” 蒋树弯唇,“那……很幸运认识你?” “小树,我也很幸运能认识你!”厘央迎风呼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刚才不是没喝酒么?”蒋树微微侧头,头发被风吹的扬起。 厘央看着他的笑,“我开心。” “开心醉了?” “嗯!” 回到十三巷,路灯昏暗,摩托车声引得周围的狗不停的叫。 厘央跳下摩托车,蒋树帮她把头盔摘下来,“明天迟乐的爷爷要出海打鱼,我们都会去帮忙,你去不去?” 厘央眼睛一亮,用力点了下头,“我去!” 蒋树帮她把头上的乱发理顺,故意逗她,“小姑娘不要说脏话。” 厘央疑惑地眨了下眼睛,“……我去?” “又说。”蒋树继续逗她。 “……”厘央眨着澄澈的眼睛看他,鼻尖冻得红红的,满脸无辜,还很有耐心地解释,“我是说我要去。” 蒋树忍笑,跨在摩托车上,叼着烟笑得肩膀乱颤,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明天早点起来。” 他把烟点燃,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厘央揉着额头,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开出巷口,再也看不见亮眼的车灯,她才收回视线。 翌日,天还没亮厘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穿上,把马尾高高的扎了起来,梳成一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站在水龙头前刷牙,孟希顶着凌乱的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趴在门框上瞅了她两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五点钟就起床,我得拍下来给奶奶看看。” 厘央赶紧把她推了出去,“你昨晚几点睡的?都有黑眼圈了,快回去再睡一会儿。” “昨晚工作到半夜,我确实得补个眠。”孟希捂着眼睛,呜呼一声倒在床上,很快抱着枕头再次睡了过去。 厘央扯过旁边的薄被给她盖上,回去继续洗漱。 七点刚过,厘央从窗口看到蒋树从对面走了出来,连忙迈着欢快的脚步下了楼。 走到一楼,厘央看到孙奶奶坐在摇椅上,正在看孙万峰小时候的照片,她嘴角隐隐带着微笑,手指温柔的拂过照片,目光里是浓浓的思念。 厘央神色微滞,心里有些酸涩,在心里默默骂了孙万峰一句。 她跟孙奶奶打了声招呼,推门走了出去。 蒋树站在门口,靠在墙上抽烟,烟雾缭绕,眼睛半阖着,整个人是一个大写的困字。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累?”厘央走过去问。 蒋树今天穿了件短袖t恤和牛仔裤,手腕上没有戴护腕。 天气炎热戴护腕本来就不舒服,伤口也不容易好,只是平时蒋树在外人面前一般不会露出手腕,所以才一直带着。 厘央能感觉得出来,蒋树很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外人面前,不过厘央留意到,他昨天就没有戴护腕,今天也没有戴,可见他这两天见的人都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厘央感觉到自己被蒋树划到了‘自己人’行列,忍不住有些开心,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蒋树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烟掐灭,眼皮半垂着,“隔壁街网吧的网管昨天有事,我去帮忙看了一晚上网吧。” 厘央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微微拧眉,“你挣这么多钱究竟是为什么?” 她不信蒋树会只为了买几条裙子就这么拼。 蒋树笑了一下,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没点,“你昨天看到的那些乐器,哪个不需要钱?” 厘央摸出他兜里的打火机,将他嘴上叼的烟点燃,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小孩子,你下次看到我不用把烟掐了。”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等蒋树反应过来,烟已经带着火星燃了起来,他愣了愣,差点被烟呛到。 蒋树转过头吸了一口烟,弯唇轻笑,“是哥哥不好,忘了小央是大人。” “又把我当小孩。”厘央靠回墙上,失落的小声嘀咕,“你什么时候才会把我当做大人?” 蒋树略略沉吟,“过了十八岁吧。” 厘央眼睛一亮,弯起眸子,“好,我们说定了。” “嗯。”蒋树轻笑,声音低哑,“说定了。” 厘央想,等十八岁的时候,她一定要让蒋树履行承诺。 可等蒋树把成她当做大人后,她想要做什么,她却是不知道的。 迟乐爷爷的船外表老旧又磨损的厉害,能看出历经风霜,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船很大,船面上很干净。 船只驶入深海,海面浪花四溅。 厘央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坐渔船,不由新奇万分,一直站在船头不断张望周围的景致。 小姑娘站在船头,肤白唇红,眼睛乌黑水灵,一身浅白的裙子随风飘荡,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脸,看起来朝气蓬勃。 周缪往海里撒着鱼网,抬头看了一眼厘央,“小姑娘挺好相处的。” 冬迦看向厘央的方向,柔和浅笑,“嗯,很好,开朗,不自卑,不强势,骨子里透着和善的温柔,一看就是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 梁秋延扔了一粒花生进嘴里,“跟希姐一样,一看就不是十三巷的孩子。” 孟希和厘央都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们骨子里有相同的东西,那就是安定感,这是他们这些人所没有的,他们受过伤,所以充满棱角,一不小心就会扎伤身边的人。 蒋树听着他们说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想起厘央昨晚的那句话——“从宜城到十三镇,隔着山海,一共有七千里的距离,我们能认识真的很神奇。” 他们之间隔的又何止七千里的距离,如果不是其妙的缘分,他们这样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会产生交集,如厘央所说,确实很神奇。 厘央站在船头看风景,迟爷爷在旁边收网。 厘央好奇的半蹲下来,看向海面上翻滚的鱼,“爷爷,你捕鱼很多年了吗?” 迟爷爷见厘央长得可爱,态度不自觉和蔼了几分,笑呵呵点了点头,“这条船跟了我半辈子,是我的老朋友了,别看它的外表跟我一样老,里面的零件都是新换的,可惜乐乐不愿意跑船,不然我这条船以后可以留给他。” 他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低声道:“现在这条船没有人继承,只能跟我一起成为一个老东西喽。” 厘央不解,“您可以让迟乐的爸爸继承啊。” 迟爷爷把渔网拽上来,叹息一声:“乐乐爸妈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谁都不管他,乐乐他爸早就在大城市里有了新家庭,哪里还肯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继承我这条老古董的船。” 厘央局促不安地看着迟爷爷,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迟爷爷笑了一下,“没事,幸好我孙子孝顺懂事,还有他这帮好朋友,经常来帮我的忙,可惜都是一群命不好的孩子,没遇上好家庭,就这么一起磕磕绊绊的长大。” 迟爷爷没有再说下去,但厘央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多少了解一些,他们各有各的故事,相比起朋友,他们更像互相搀扶的家人。 厘央蹲下看着在船板上乱蹦的鱼,“爷爷,上天很公平的,我相信他们现在吃的苦以后都会变成甜。” “你说得对。”迟爷爷笑容满面,把大鱼装进桶里,把小鱼扔回海里,“好人有好报,小姑娘,你以后也会很幸福的。” 厘央莞尔,抬头看向蒋树,蒋树也正看向她。 周围都是鱼腥味,可厘央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甘甜,是从蒋树那里吹来的风。 中午,迟爷爷把捞来的鱼虾蟹煮了满满三盆给他们吃,全都挑最大最好的煮的。 鱼虾蟹刚从海里面捞上来,鲜嫩无比,厘央从来没吃过这么新鲜的海鲜,不由胃口大开。 她拿着一只蟹,手势笨拙的想要打开蟹壳,拿着筷子撬了半天,不但没打开蟹壳,还扎到了手。 嗨,裙子先生 第16节 她吮了一下刺痛的手指,懊恼地皱了皱眉,美食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蒋树坐在她对面,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把螃蟹拿过去,轻轻松松撬开蟹壳,把蟹肉掰成两半,露出澄色流油的蟹黄,放到厘央面前。 厘央食指大动,说了声谢谢,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刚从海里捞出的蟹,还带着一股海味,蟹肉又嫩又鲜,蟹黄咸香流油,只是这样简单的用葱姜蒜烹饪,都比她以前吃到的螃蟹好吃。 蒋树看厘央喜欢吃,又一连给厘央剥了几个螃蟹,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还有虾……”厘央声音弱弱的,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盆红彤彤的大虾,底气不足说:“这个虾头看起来也很扎手……” 蒋树抬眸看向厘央,似笑非笑,眼神带着点揶揄的坏。 厘央心虚地咬了口蟹肉,柔软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你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剥……但如果你剥了,我会很感谢你的,一辈子记着你那种。” 蒋树看着厘央红着的小脸,垂眸挡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小麻烦精,细皮嫩肉,精贵的很,偏偏还很可爱。 蒋树认命地拿了只虾开始剥壳,嘴角翘起,“能被小麻烦精记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厘央怔然眨了下眼睛,“你叫我什么?” 蒋树把虾仁放进厘央面前的盘子里,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温柔,“小麻烦精。” 厘央心里的那朵花好像被微风拂过,一直颤啊颤,掉落着芬芳。 迟乐看向给厘央剥虾壳的蒋树,拍着梁秋延和周缪的肩膀,笑得前合后仰,“蒋哥竟然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周缪弯唇,若有似无地看了冬迦一眼,“谁这辈子还没遇到过一个让自己没办法的人。” 冬迦望着远处蔚蓝的海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出神,没有听到他的话。 周缪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一下。 蒋树听到迟乐和周缪的话,轻轻挑眉,扔了一个虾壳砸过去,“你们羡慕?要不要我也给你们剥几个?” 大家连忙摆手。 迟乐夸张地捂住胸口,“蒋爷,我们可消受不起,您二位自己享用吧。” 蒋树笑了一下,用牙签剔掉虾线,把虾仁放进厘央的碗里。 梁秋延咬开手里的蟹钳,将蟹肉吸进嘴里,“你以前不是说剔虾线娘唧唧的,剔起来很没面子吗?” 蒋树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子算个屁,有我们家小孩健康重要么?” 梁秋延哽住。 厘央嘴角不自觉上扬,忽然觉得这些虾比刚才还好吃。 “怎么就成你们家小孩了?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迟乐夸张地大喊:“大海啊!快来一个浪花拍死这个年纪不大却喜欢装家长的孙子!” 迟爷爷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叫谁孙子呢!你是我孙子!” 迟乐抱着头,被迟爷爷追的到处乱窜,“是是是,爷爷,我是您孙子,我一辈子都是您孙子……” 第17章 她喜欢他 大家轰然大笑, 桌上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梁秋延给蒋树开了一罐啤酒,放到他面前,“今天不用开车,可以喝了吧?” 蒋树举着啤酒跟他碰了一下, 仰头喝了两口。 梁秋延拿着啤酒罐在厘央面前晃了晃, “妹妹, 要不要试试啤酒什么味?” 厘央还没来得及摇头, 蒋树就把他的手挡了回去, 把一瓶桃子气泡水放到厘央的面前, 语调简短, “喝这个。” 梁秋延啧啧两声收回了手,“没见你这么护过谁。” 周缪怼他, “就你话多,啤酒都挡不住你的嘴。” 厘央低头, 乖乖尝了一口气泡水,味道甜甜的, 带着一股水蜜桃的味道,放下玻璃瓶的时候,震动间冒起小小的气泡,在阳光底下十分好看,厘央盯着看了一会儿, 忍不住笑了笑。 大家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后都有些懒洋洋的。 迟爷爷老当益壮, 迟乐被他揍了一顿,抱着一把吉他正在唱小白菜。 蒋树坐在甲板上,神色慵懒,手边放着啤酒, 偶尔会轻啜一口,海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望着无垠的大海,漆眸深深,听到迟乐的歌声传过来,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透着一股张扬的帅气。 厘央坐在他身侧,转头看着他仰头喝酒时滚动的喉咙,脸颊被晒得发热。 十八岁的少年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退一步青涩,进一步性感,现在的蒋树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好看,穿上裙子不会显得不合时宜,穿上运动裤不会显得强硬成熟,是极为珍贵的一段时光,厘央庆幸自己见过这样的蒋树。 如她刚才所说,她会把这样的蒋树记一辈子。 厘央把汽水拿过来,像蒋树一样,放在手边,偶尔拿着吸管喝一口。 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半空中,骄阳似火,将船板照的暖融融的,坐在上面热烫舒爽,吹在身上的海风十分清凉,带着阵阵爽意,海鸥自天边飞翔而过,鸣叫声清脆悦耳。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厘央喝了两口汽水,忍不住打起盹来。 蒋树听迟乐唱完小白菜,正想让他换首歌,肩膀上就一沉,一个软乎乎的脑袋靠了过来。 他微微侧头,看到了小姑娘恬静的睡颜。 厘央双目紧闭,睫毛长而卷,唇角微弯,梨涡若隐若现,睡得毫无防备,带着全然的信任,呼吸浅浅,一直吹浮在蒋树的耳畔,带着一股清甜的桃子味。 蒋树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没来得及阻止迟乐,迟乐又唱起了小白菜。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呀,跟着爹爹,还好过呀,只怕爹爹,娶后娘呀,娶了后娘,三年半呀,生个弟弟……” 蒋树抬头,天边映着一抹绯红,像极了厘央脸颊微红的样子。 …… 渔船回到渔港,大家帮忙将满载而归的货物搬下去,迟爷爷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脸,熟练地去岸边找寻买家。 厘央悠悠转醒,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渡着金边的落日,阳光金灿灿的洒在海面上,海水染成了金色,海边的落日又美又漂亮。 远处的灯塔亮了起来,指引着海上航船的方向,明明亮亮,不惧风雨的屹立在海岸上。 壮阔的海面令人心旷神怡。 厘央看直了眼,睫毛扑闪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枕在蒋树的肩膀上。 蒋树坐在她旁边,看着远处的落日,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厘央转过看向他,蒋树感觉她醒了,正好也转过来。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八月的傍晚,天气燥热,厘央看着蒋树近在咫尺的眼睛,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她耳根发烫,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 厘央在十六岁这年,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动。 海风吹动她耳边的发丝,带着些微的痒。 她慌乱地蜷缩着手指,眸子下意识移动,触及到蒋树微微含笑的眸子,她突然镇定了下来,对着蒋树浅浅笑了一下,唇畔抿出一对甜甜的小梨涡。 “醒了?”蒋树没有发现她的慌乱,神色如常的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厘央刚才睡了多久,他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多久。 厘央点点头,拧开旁边的汽水瓶喝了一口,汽水里的气泡已经散了,变得有些甜腻。 “诶!”蒋树叫了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把汽水喝了下去。 “怎么了?”厘央拧上瓶盖,无辜抬眸。 蒋树摸了下鼻子,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厘央喝了水,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拽着蒋树的衣摆站了起来,抬头望去。 船停靠在海边,这里的海岸还没有开发,岸边没有游客,只有少数几支靠岸的渔船,还有三三两两的孩童正在踩着浪花玩耍。 “蒋哥!”迟乐站在岸边扯着喉咙喊,“有个老外要买鱼,我们不会说英语,你快点来!” 蒋树应了一声,从船上跳下去。 厘央疑惑地看了蒋树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蒋树身后走了过去,然后就听到蒋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跟那名外国男人谈好价格,还帮迟爷爷给那个外国男人翻译了鱼的做法,发音标准,从头到尾连一下停顿都没有。 厘央站在旁边直接看呆了,等其他人离开之后,她忍不住发问:“你不是说你成绩很差么,英语怎么会这么好?” 蒋树眉心微蹙,“我说过么?” “说过。”厘央语气坚定,提醒他,“我来十三镇的第一天。”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蒋树慢悠悠移开目光,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只有英语还行。” 厘央半信半疑,墨色的瞳仁静静凝视着他。 蒋树咳了一声,“天快黑了,回去吧。” 其他人各忙各的,已经离开了。 厘央只能暂时按下心里的疑惑,跟着蒋树离开。 他们先去跟迟爷爷打了一声招呼,刚才那个外国人虽然把大部分鱼虾都买走了,但还是剩下一些,迟爷爷在路边摆了一个摊位,路过的人偶尔会过来询问价格。 离开的时候,迟爷爷非常热情的要给他们带些鱼虾蟹回去,不过他们谢绝了他的好意,什么都没有拿。 天色渐暗,暮色渐浓,厘央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路边的迟爷爷,还有跟在他旁边笑呵呵的迟乐,迟乐不知道说了什么,迟爷爷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祖孙二人正在分着吃一个煎饼,看起来很香。 蒋树和厘央一路漫步回到十三巷,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去。 月亮还没有爬到夜空中,路灯也还没有亮,巷子里有些昏暗,地面坑坑洼洼。 蒋树走在前面,厘央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路面。 走过拐角,蒋树忽然停住脚步,厘央没来得及停步,撞到了他的背上。 “唔!” 厘央被撞得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蒋树看起来瘦,身上的肌肉却很硬。 蒋树没有看她,而是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抱住她的肩膀,警惕地看着旁边路过的那个男人,眸光冰冷。 晚风习习,厘央闻到了蒋树身上淡淡的桃子汽水味。 嗨,裙子先生 第17节 头顶的路灯倏然亮了起来,厘央抬起眼眸,看着蒋树近在咫尺的侧脸,心脏砰砰的跳动着。 晚风不会说谎,它吹向她的耳畔,在告诉她,她喜欢上了这个叫做蒋树的少年。 直到那个摇摇晃晃的男人走远,蒋树才松开厘央。 厘央垂下微红的面庞,眼睫低垂,将自己刚发现的小秘密藏进心底。 蒋树发现了她的沉默,低头看她,“怎么了?” 厘央红着脸,半晌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偷喝了我的桃子汽水?” “……嗯。”蒋树轻轻瞟了她一眼,“海上的太阳那么大,晒得我又渴又热,可有个小丫头枕在我的肩膀上睡得香甜,我不忍心动弹,酒喝没了,就只能喝那个小丫头的汽水了。” 厘央脸颊变得更红,她有些庆幸这里的路灯老旧又不够亮,否则她就要无所遁形了。 她低着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下午枕在蒋树的肩膀上睡了那么久,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说梦话?睡颜是不是很难看? 蒋树喝汽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嘴唇有碰到瓶口吗?喉咙有上下滚动吗?他们喝了同一瓶汽水,算不算…… 厘央脸颊发烫,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烦恼,也是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喜悦、会悸动、会不安。 一时间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觉陌生又稀奇,却并不让人讨厌。 厘央努力按捺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抬头看了一眼路口,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问:“你认识刚才那个男人?” 蒋树面色严肃了一些,“他就是上次偷溜进迦姐家里的那个小贼,警察说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以后你见到他离他远一点。” 厘央连忙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她刚才只顾着看蒋树,根本没有留意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前面的路灯坏了,四周暗黑一片,不知谁家院子里传来狗叫声,接着周围的狗都叫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冲破院墙跑出来。 厘央跟在蒋树后面往前走,听着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忍不住有些害怕,偷偷揪住蒋树的后衣摆,寸步不离的跟在蒋树后面。 蒋树勾了下唇角,头也不回说:“记得抬头,别等会儿我一停下来,你又撞到了。” 厘央白皙的脸颊悄悄红了红,听着蒋树清润的声音,心脏一声声的跳动着,抓着蒋树衣摆的手指好像都变得灼热起来,她松开手,往后挪了挪,总担心靠的太近,蒋树会听到她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汪!” 清晰的声音突然在夜色中响起,仿佛靠的极近。 厘央吓得一哆嗦,立刻跳回原位,把刚放下的衣摆紧紧抓回来,恨不能整个人贴到蒋树的身上去。 蒋树低沉的笑声响起,身体颤动,厘央能看到他背上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像两只颤动翅膀的蝴蝶。 厘央慢半拍反应过来是蒋树故意吓她,不由捶了一下蒋树的背,却不敢再放开手了。 蒋树好半天才收了笑。 厘央抓着他的衣摆,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往前走。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乌云后面爬了出来,月光撒在地面上,照亮了地上的水洼,或明或暗,像是一面面镜子,厘央不敢低头去看,怕一不小心就把心事泄露了出来。 蒋树肩膀宽阔,身姿挺拔,让人充满安全感。 厘央看着蒋树的背影,忽然变得有些贪心。 希望这条路可以变得很长。 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希望等到白发苍苍,她还可以这样抓着蒋树的衣摆,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 清晨,厘央还没有睡醒,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姜守安忙完这阵子的工作,终于闲了下来,有时间打电话来关心厘央。 厘央抱着枕头,困倦的闭着眼睛,声音含糊地把近况说了一遍。 “那就好。”姜守安听说厘央过得不错,放下心来,叮嘱道:“不要忘记写作业,还有开学前记得提前回来,你下学期就高二了,学习得抓紧。” 厘央早就把作业写的差不多了,点头答应下来。 姜守安苦口婆心道:“这几年我和你妈工作忙,没有什么时间管教你,幸亏你懂事,没让爸妈操心,我和你妈妈已经说好了,接下来两年我们会减少工作,专心辅导你学习。” 厘央在心里为自己哀嚎了一声,知道接下来两年必定要在书海里畅游了。 “你要想好大学要选什么专业,这样才能提前准备。”姜守安说。 提起未来,厘央心中总是茫然。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抠着手机屏幕,试图转移话题,“爸爸,你最近在忙什么?现在不是暑假么,学生应该都放假了,为什么还这么忙?” 姜守安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最近在给学生选课题,他们想趁着暑假写几篇新闻稿,走访一些有特色的地域或者采访一些能引起关注的小人物,其他小组都定好了课题,只有孙万峰那组一直没有决定下来,我这几天在给他们找资料。” 姜守安对学生向来尽职尽责,甚至有些古板和顽固不化,就算是暑假,只要学生有什么问题,他都会尽量解答和帮忙。 厘央听到孙万峰的名字,蓦然想起了偷偷翻看孙万峰照片的孙奶奶,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不如让他们来十三镇,这里民风淳朴,建筑很具有当地特色,还邻近海边,景色很美,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利,所以很少有人来,如果能够把这个地方宣传出去,就能多一些人过来旅游,说不定以后可以发展成旅游景点。” 厘央不但想起了孙奶奶,还想起了迟爷爷,如果十三镇可以多一些游客过来,说不定迟爷爷就不用那样坐在路边卖鱼了,这里的交通也会变得更加便捷。 姜守安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笑说:“爸爸相信央央的眼光,我现在就跟他们说,那里既然是孙万峰的老家,由他带同学回去正合适。” 姜厘央跟他说了声再见,开心地挂了电话。 她穿着睡裙下床,推开窗户,闻到了清淡的月季香,心情很好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便看到蒋树穿着一身运动服从巷口晨跑回来。 厘央站在窗边向他招手,“小树!” 蒋树抬头望了过来,轻轻眯了下眼睛。 他刚运动完,黑发被汗水浸湿,头顶几丝发丝翘起,看起来清俊爽朗,充满阳光的味道。 厘央愣愣看着他,看直了眼,直到蒋树跟她打完招呼进了家门,她才捂着灼热的面颊,躲回了窗台旁边。 完蛋了。 昨晚的心动不是错觉,她真的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蒋树。 厘央望着屋子的一角,愣愣发呆。 孟希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边背上双肩包,一边把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这是我那天给你和小树拍的照片,你慢慢看。” 她扔下这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似乎急着出门。 厘央维持着站在墙边的姿势,就像那张照片是洪水猛兽一样,站在那里没有动,好像她一动,她的心事就会被人发现。 屋内静谧,清晨的阳光浮动在空气里。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脚慢吞吞的走过去。 她将照片拿起来,屏住呼吸,低头看了过去。 照片里的蒋树和厘央逆光站着,他们背后是海岸线和大片的阳光,笑容纯真而美好。 她喜欢他——厘央突然发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很美好。 她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肩膀松懈下来,抬手抚过照片里两张青葱的面庞。 少年人的喜欢好像适合偷偷藏匿,又好像可以坦坦荡荡的承认。 孟希忘记带东西,去而复返,从厘央门口走过,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厘央正托着腮,看着手里的照片抿唇傻笑。 孟希问:“怎么样?我拍的好看吧?” 厘央目光落在照片里明亮的少年身上,柔柔浅笑,“嗯,好看。” 孟希得到满意的答复,开心地走了。 厘央拿着照片看了许久,最后偷偷把照片夹进了她最喜欢的那本书里。 照片里的逆光少年,惊艳了厘央的十六岁。 在她人生的轨迹里,刻下了深深一笔。 _ 厘央出去倒垃圾,推开门正看到站在门口的蒋树。 蒋树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身材高挑,单肩挎着书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斜斜地靠在墙边站着。 厘央第一次看到他穿校服的样子,怔然看了一会儿,直到蒋树抬头,她才想起问:“你怎么穿着校服?” “回学校拍毕业照。”蒋树不带情绪说:“还有填高考志愿。” 厘央诧异,“原来学渣也会认真填高考志愿。” 按照蒋树所说,他应该是考不上大学的,现在填志愿完全就是走个形式。 “嗯。”蒋树语气一本正经,“学渣坚持上学那么多年,总得留个纪念,填完之后拍下来,好当传家之宝,用不用我传给你一张?” “算了吧。”厘央嘴角抽了一下,颇为无语地问:“你准备填什么?” “清华或北大选一个吧。”蒋树拨了下额前的头发,语调是惯常的漫不经心,“我想学音乐。” “……”厘央看着他,神情复杂,“这张志愿书确实值得纪念。” 她顿了顿,又道:“小时候我也经常纠结该考清华还是北大……做人梦想还是该有的。” 蒋树哭笑不得。 厘央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你英文很好,以后可以找个辅导班做助教,专门教英语。” 她昨天能听得出来,蒋树在语言方面很有天赋,口语发音相当标准,用来教英语绰绰有余。 蒋树挠了下眉心,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当老师是要看文凭的,没有文凭不会有人雇我。” 厘央皱眉,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你英语这么好,高考成绩不会太差。” 蒋树摇头叹息,“偏科严重。” 厘央心道这偏科得多严重啊。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你还可以做翻译。” 蒋树看着认真替自己思考前程的厘央,弯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声音里压着点笑意,“以后再研究,我先上学去了。” 厘央看着他走远,半晌才想起来把手里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 嗨,裙子先生 第18节 第18章 雷雨天 厘央买了根冰棒, 边走边吃,天上的太阳依旧热辣,她头上戴着孙奶奶给她的草帽,遮住了不少阳光, 这个草帽是孙奶奶自己亲手编的, 样式别致, 在外在外面很难买到。 路过胡同, 里面传来拍球的声音, 她侧头随意看了一眼, 然后顿住脚步。 蒋树站在胡同里的篮球框底上, 周围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他手里拿着篮球, 机械的重复着做出投篮的动作。 每当篮球穿过球框,那群小孩子都要发出崇拜的惊呼声, 充满童真。 厘央走到墙边,新奇地看着这一幕。 蒋树被小孩子们簇拥着, 虽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眼底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厘央看他竟然有闲情逸致教这群小孩子打篮球,不由笑了笑。 “不知道他们喜欢他什么,整天围着他转。” 厘央听到抱怨声,回头望去, 蒋男抱着一个崭新的篮球坐在巷口, 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胸, 脸上是大写的怨气。 厘央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一边看着蒋树投篮,一边问:“你打篮球有他好吗?” 蒋男身体僵了一下,紧接着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他好又怎么样, 反正我不穿女装。” 蒋树投篮的时候手臂肌肉拉伸,线条流畅好看。 厘央微微晃了眼,慢半拍才接着问:“你有他这么受欢迎吗?” 蒋男辩无可辩,还是那句话,“我不用他们欢迎,他们愿意喜欢穿裙子的怪物就去喜欢好了。” 蒋树手臂上带着护腕,拿着篮球,手指轻轻一转,篮球就在他指尖转个不停,小孩子们极为崇拜的仰着头,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个小孩张着手臂说着什么。 蒋树蹲下身,偏头听小孩说话,侧颜在细碎的阳光下温暖而平和。 小孩踮脚举着篮球,往篮球框里投,蒋树鼓励地摸了下他的头,其他小孩纷纷争先恐后地把脑袋伸了过去,蒋树只好挨个摸了一遍。 厘央忍不住弯起唇角,一颗心像被太阳光泡过,又暖又软。 蒋男恼怒地看了一眼那些跟自己同龄的小孩,“是他们没有眼光,我这种不穿女装的男孩子才值得崇拜。” 厘央转头看他,她就没见过这么讨厌的小孩。 蒋男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你跟他们一样没有眼光!” 厘央盯着蒋男,把冰棒嚼的咯吱咯吱响,蒋男从小被父母教的,好像不穿女装就是天大的本事一样,傲慢又无礼。 厘央垂目看了他一眼,“穿男装算什么本事?满街上的男人都穿男装,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敢于穿女装的那才叫本事,这世上没有比做自己更厉害的事。” 蒋男眉毛皱紧,不明白她说的为什么跟父母说的不一样,只能不满地哼了一声。 厘央没再搭理他,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冰水。 她在这里待久了,对周围的商铺位置很熟悉,甚至连抄哪条小路更快都知道。 她回来的时候,蒋男已经走了。 厘央抬头望去,蒋树正在教小孩子们三步上篮,小孩子们的尖叫声像潮水一般阵阵传来。 蒋树跳起的时候,劲瘦的腰腹从黑色的短袖t恤下露出来,肌肉薄薄的一层,肌肤白皙,骨肉均匀,腹肌线条分明。 厘央瞟了两眼,脸颊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转过身去,把冰凉的水瓶放到脸颊上降温。 姜厘央,你在想什么! 冰水贴着脸颊,稍微降下了点温度,但水瓶很快就被蒋树抢走了。 蒋树拧开瓶盖,仰头喝了起来,喉咙滚动,清水顺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滚落,线条流畅的手臂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荷尔蒙气息爆棚。 厘央:“……”脸颊更烫了! 蒋树喝完水,舌尖抵了下脸颊,“从哪儿回来的?” 厘央目光闪躲,“我陪孙奶奶去医院复查,刚回来。” 蒋树微微低头看她,“孙奶奶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医生说孙奶奶的血压和血脂有点问题,今晚住院观察一晚。”厘央抿了下干涩的唇,“医生说问题不大,别担心。” 蒋树点点头,抬起厘央的帽檐,微微俯身看着她,“干嘛一直不看哥哥?” 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气,屏息抬头,一滴汗顺着蒋树的额角落下,厘央看着他明亮的眸子、薄唇、高鼻梁,晒得微红的面庞充满了青春气,过近的距离厘央好像能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粉味。 “……”厘央垂下目光,“太阳大,晃眼睛。” 蒋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伸手替她遮住阳光。 厘央将目光挪到篮球框上,“打篮球好玩吗?” 蒋树拍了拍手里的球,“试试不就知道了,过来,我教你。” 厘央没禁住诱惑,抬脚走了过去。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小孩子们都已经回家了,篮球框下空了下来。 蒋树把篮球递给厘央,厘央模仿着蒋树刚才的姿势,试着投了一个,篮球还没碰到篮筐,就弹在篮板上滚远了。 蒋树跑过去把篮球捡回来,“以前没打过篮球?” 厘央局促地拽了下衣襟,“嗯,我妈说女孩子有时间不如弹钢琴或者练画画。” “不锻炼身体?” “偶尔会去楼下打羽毛球。” 蒋树笑了一下,把篮球放到厘央手里,握着她的手臂将篮球抬起来,帮她摆好姿势,走到旁边做了一个弹跳的动作,“试试。” 厘央把篮球掷出去,虽然没投进篮筐,但已经很接近了,她雀跃的欢呼了一声,又按照刚才的姿势,反复投了几次,终于有一个投了进去。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回头兴奋地看向蒋树,额头上是晶莹的汗珠,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蒋树帮她把碎发抚到耳后,“热不热?” 厘央抱着球点点头,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我还想试试扣篮。” 她记得蒋树刚才扣篮的样子,特别帅,她差点就要跟那群小朋友一起尖叫了。 蒋树看了眼她跟篮球框的高度差,担心她热到中暑都摸不到篮球框的边缘。 可厘央眼睛亮晶晶的,让人根本不忍心告诉她这个事实。 蒋树犹豫两秒,倏然上前一步,扣住厘央的腰,微一用力,把她连人带球一起举了起来,“投吧。” 天那么蓝,好像变得触手可及,蒋树的手掌特别热,带着滚烫的热气,连带着厘央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有一瞬间,厘央顶着头上的阳光,觉得有些眩晕。 她红着脸颊,把篮球扔进篮筐里。 篮球穿过篮筐弹到灼热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就像砸在厘央的心上一下。 蒋树把厘央放下来,笑问:“投篮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谢谢。”厘央声音细若蚊蝇,头也不敢抬,把篮球捡起来,塞到蒋树手里,“我先回去了。” 蒋树没来得及说什么,厘央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就像后面被什么追着她一样,看得蒋树莫名其妙,他拍了两下球,笑着摇了摇头。 _ 夏天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雨珠不断拍打着屋檐,天上乌云密布,整个十三巷除了雨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厘央把门窗关紧,雨声稍微小了一点。 她擦了擦脸上沾到的雨水,听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连忙走过去,是孟希打来的。 孟希今天去隔壁镇拍照,现在雨势太大,车辆都已经停了,回不来了,只能在那里住下,让厘央和孙奶奶别等她。 厘央不想让她担心,没有告诉她孙奶奶不在家的事,只应了一声好,让她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机,听着窗外阵阵雷声,厘央害怕地抿了抿唇。 一道闪电划过,屋内明亮一瞬又归于黑暗,厘央全身一震,飞快地钻进被窝里。 雷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这一次却格外漫长,夜幕彻底落下来也没有停歇,还愈演愈烈,甚至还下起了冰雹。 厘央趴在被子里,轰隆隆的雷声不断钻进来,冰雹噼里啪啦的拍打在窗户上。 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每当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要吓得一个哆嗦。 她的脑海里难以控制地浮现起那夜看到那个男人闯入冬迦家里的情形,心里害怕又紧张,根本不敢睡觉。 她在被子里趴了许久,被子里空气窒闷,她额头微微冒汗,忍不住探出头去。 她钻进被里之前没有拉窗帘,窗上树影晃动,像一个个阴森森的暗影,惹人浮想联翩。 厘央咽了下口水,整个人吓得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惊惧的时候,各种恐怖的想法都会冒出来,片刻的功夫,厘央脑海里已经浮现起各种可怕的画面。 她向来胆小,最怕雷雨天气,不然她也不至于父母不在家就千里迢迢来投奔孟希。 厘央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下了床,逼着自己胆子大一点。 她穿上拖鞋,想要去窗边把窗帘拉上,可她看着那些不断晃动的暗影,却挪不动脚。 她把床头的手机抓到手里,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就好像电话里那些亲人和朋友的号码能够让她安心似的。 她一步步挪到窗边,手指刚碰到窗帘,天空便一道雷劈了下来,伴随着闪电,将外面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雷正劈在那棵椰子树上,从中间劈开,轰然倒地。 厘央猛地一惊,差点尖叫出声。 她顾不得拉窗帘,面无血色地跑回床上,将自己藏在被窝里,仿佛手指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毫不犹豫地按通了蒋树的号码。 手机响了几声,蒋树低沉的声音顺着话筒传了过来,“喂。” 厘央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眼泪差点出来,抱着手机,好像听到蒋树的声音就能获得力量一样,“小树,巷口那棵椰子树倒了。” 嗨,裙子先生 第19节 蒋树听出她声音不对,“你怎么了?” 厘央声音颤颤巍巍,夹杂着一次哭腔,“小树,我害怕。” 蒋树顿了一下,“家里没人?” “嗯。”厘央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我知道了。” 蒋树挂了电话。 厘央看着手机屏幕上泛着的微光,莫名安心了一些,整个人像被浇灌了清水的小草,叶子重新舒展了起来。 她躲回被子里,脑海里回放着刚才跟蒋树对话的情形。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厘央连忙接通。 蒋树声音简短,背景音是大片的雷雨声,“开门。” 厘央愣了一下,飞快地掀开被子,因为缺氧,面色红彤彤的。 她难以置信地下了床,飞快去楼下开门。 她推开卧室的门,外面一片漆黑,走廊里没有开灯,可是这一刻她好像不怕了一样,一路冲下楼。 因为知道蒋树在目的地等她,她心中突然充满了勇气。 她把屋门打开,蒋树站在门外,穿着墨绿色的雨衣,头发已经湿了。 夜色浓黑,厘央却觉得,蒋树眼睛明亮得像藏着星星,比他身后轰鸣的闪电还亮。 第19章 同住 蒋树虽然披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着雨衣, 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了,外面的风太大,根本就遮不住雨,额头还被冰雹砸出了两个红印。 厘央心疼得厉害, 赶紧让他进来, 跑去拿了条毛巾, 踮着脚给他擦头发, “你刚才不在家?你是从哪过来的。” 蒋树拨了下湿漉漉的头发, “城西网吧。” 厘央动作顿了一下, 她本来以为蒋树就在对门, 没想到蒋树是从那么远赶过来的,一时间心疼又后怕, 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红。 她发现蒋树其实并不冷,只是有些慢热, 当他把一个人放进心里后,就会拼命的对那个人好。 厘央故意板起脸来, 冷气说:“下次别再过来了,雷雨天气不安全。” 蒋树看了她一眼,低头凑近她。 厘央紧张地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才没往后退,直视着他的双眼。 四目相对, 呼吸萦绕。 蒋树沉默须臾, 一言不发地对着她甩起头发上的水来。 厘央:“……” 水珠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厘央心里的风花雪月瞬间烟消云散,她连忙往旁边躲。 蒋树追着她,不肯放过她,继续往她身上甩水, “还板不板着一张脸了?” 厘央眼里漾开笑意,咯咯笑了起来,不断闪躲,“不了,我错了。” 蒋树这才停下甩水的‘报复’行为,捏了捏她的脸颊,暂时放过了她。 厘央去楼上的浴室里开了热水,推蒋树进去洗澡,“快冲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家里没有男生的衣服,她想了想,只能去找自己的衣服。 她先去衣柜里找了件宽大的短袖,又找了条运动裤,想了想把裤子放回去,把自己最喜欢的半身裙找出来,放到了浴室门口。 “小树,我把衣服放到门口了。” “嗯。”蒋树的声音透着水汽传过来,伴随着花洒的声音。 厘央赶紧从浴室门口离开,回到屋里后,她挪到距离窗边一米远的位置,抬头看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借此逃避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雷声轰鸣,刚才还可怖的画面,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蒋树,顿时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外面的风风雨雨都不再跟她有关。 不知过了多久,蒋树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 厘央回头望去。 蒋树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身上穿着她的衣服,平时她穿起来又肥又大的短袖穿在蒋树身上却有点小,他身上带着水汽,布料紧紧贴在他身上,隐隐约约能看出肌肉的轮廓,不薄不厚,恰到好处。 厘央赶紧垂下目光,视线正好落在蒋树的腿上。 蒋树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黑色裙子,裙子很长,一直到膝盖以下,快到脚腕的位置,正好能把双腿都遮上。 蒋树站在她的房间里,穿着她的衣服。 这一认知让厘央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好。 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就像厘央的心一样,乱了节奏,一声连着一声。 “我睡哪?”蒋树出声打破了平静。 厘央一下子抬头,眼睛瞪圆,心脏砰砰跳动了两下,“你今晚要睡在这里?” 蒋树擦着头发,神色漫不经心,“要不我回家去,被雨淋湿,然后再洗个澡?” 厘央:“……” 蒋树抬头,皮笑肉不笑,“姜小央,你觉得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就为了看一眼你有多害怕吗?” 厘央反应过来,现在外面雷雨交加,还有冰雹,蒋树千辛万苦跑回来陪她,总不能看她一眼就再冒着雨回去。 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蒋树当然要留在这里陪她。 厘央发现自己跟蒋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变笨很多。 她挠了挠头,对蒋树傻乎乎的笑了一下,心里不免紧张。 “你睡……” 厘央左右看了看,答不上来,孟希的房间不行,孙奶奶的房间也不行,整栋房子只剩下一间空房,还是孙奶奶留给孙万峰的,她毕竟不是女主人,这些房间她都做不了主。 蒋树明了,走到厘央床边,认命道:“我在这打地铺。” 厘央心跳慢了半拍,点头说了一声好,现在是夏天,这里又是二楼,蒋树睡在地上应该不会着凉。 她故作镇定地从蒋树身边走过去,到柜子里拿被褥。 蒋树看着她同手同脚的往那里走,眉毛挑起,“怎么顺拐了?” 厘央全身僵住,停了片刻,才继续僵着手脚走到柜子里前,抱着被子走回来,蹲下身想给蒋树铺被褥。 蒋树拦住她,自己把被子铺上,然后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来。 厘央眨了下眼睛,心底生出一丝紧张,手足无措地在床边坐下,屋子里的空气好像跟刚才她躲在被子里时一样稀薄,她莫名觉得呼吸困难。 蒋树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着手机,清隽的眼皮半垂着,低头看着手机,偶尔看得入神,会停下擦头发的手,有些小孩气的皱皱眉。 厘央坐在床边看他,内心逐渐变得平静,所有害怕、激动、紧张的情绪都化为虚无,只剩下——她好喜欢他。 这样安静的相处,安静的喜欢,已经让她满心欢喜。 厘央看着蒋树滴着水的头发,把吹风筒拿出来,“我给你吹头发吧。” 蒋树抬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粉红色吹风筒,又看了一眼她床上粉色的被褥,轻轻嘀咕一声:“还好你这裙子不是粉红色的。” 厘央走过去把吹风筒插上电,手指拨了拨他湿漉漉的头发,“你穿粉红色的裙子一定也很好看。” “……审美还挺别致。”蒋树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你陪我穿?” 厘央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你如果想穿,我陪你。” 蒋树目光微滞,厘央穿着吊带睡裙,露出的双腿细白笔直。 他移开目光,没有情绪地喃喃:“嗯,你穿确实能好看,可以试试芭比粉。” 厘央:“……”谢谢。 吹风筒打开,嗡嗡响了起来。 厘央的手指穿过蒋树乌黑的发丝,蒋树的头发有些硬,但很顺滑,上次看冬迦给他剪头发,她就一直很想摸摸看,现在总算摸到了。 蒋树拍了下厘央的手,抬头说了三个字。 吹风筒声音太大,厘央没听清楚,低下头去听,闻到了蒋树头上好闻的洗发水味。 她晃了下神,手微微顿住,吹风筒对着蒋树后脑勺的一个地方一直吹。 “换冷风。” 这次厘央听清了,赶紧挪开手,把吹风筒换成冷风,发现刚才吹的地方,头皮已经泛红了。 她心虚地伸手揉了两下,蒋树还浑不在意的低着头,他皮肤白,洗过澡后额头上的红肿比刚才还要明显。 吹完头发,厘央去厨房找了两个水煮蛋,敲碎蛋壳,露出里面雪白滑嫩的蛋白。 她坐在蒋树对面,拿着鸡蛋在蒋树微微红肿的额头上滚了滚,动作轻柔,“疼不疼?” 蒋树不以为意地摇了下头,看了厘央一会儿,见厘央眉心一直拧着,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没那么矜贵,小时候摔破了头也没人管我,自己就好了。” 厘央眉心堆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说:“以后我管。” 蒋树眉梢一抬,揉了一下厘央的头顶,没当回事。 厘央红唇抿紧,“我认真的。” 蒋树眼底浮起笑意,声音温柔,“嗯,我给小央管。” 厘央压了压上翘的唇,耳朵发烫。 屋里没有开窗,有些闷热。 蒋树扯着领口扇了扇风,露出的锁骨清晰好看。 一个随意的动作,厘央却注意到了。 她‘嚯’的站起来,去客厅把风扇搬了过来,又拿了两根冰棒过来。 嗨,裙子先生 第20节 蒋树看着呼啦呼啦转起来的风扇,勾唇笑了一下。 片刻后,厘央和蒋树趴在各自的被窝里,一边吃冰棒,一边随意的聊着天。 厘央没发现自己的情绪早就暴露了,双腿伸在被子外面,开心地晃来晃去,就像摇晃尾巴的小猫咪。 在她开始哼歌的时候,蒋树终于忍不住抬头,“怎么这么开心?刚刚不还差点吓哭了么。” 他记得刚才开门的时候,小姑娘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 厘央双脚一顿,默默把腿缩回了被子里,藏得严丝合缝,连根脚趾都没露出来。 蒋树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没不让你开心。” 厘央吸着甜滋滋的冰水,给自己的开心找理由,“我爸刚才给我发信息,说孙奶奶的孙子孙万峰要来十三镇采风,他是我爸的学生。” 姜守安在信息里说,孙万峰一行人已经出发了,差不多明天就能到。 蒋树瞥了她一眼,“孙万峰要来,你很高兴?” 厘央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立刻否认,“我是替孙奶奶高兴。” 蒋树‘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也不知道信没信。 “真的。”厘央急着解释,浅声道:“孙奶奶很想孙万峰,如果知道孙万峰能来,她一定很高兴,” “嗯。”蒋树笑了一下,把手机扔到枕头边,躺到枕头上,“睡吧,很晚了。” 屋里熄了灯,窗外的冰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厘央躺进柔软的被子里,侧头望去,在夜色中放肆地看着蒋树的侧颜,轻声说:“晚安。” 蒋树仰躺着,闭着眼睛,一只手闲闲地搭在额头上,“晚安。” 雨声滴滴嗒嗒,像是美妙的音符。 蒋树很快就睡了过去,屋子里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一起一伏,要仔细听才能听到。 厘央轻轻翻身,对着蒋树的方向闭上眼睛,听着蒋树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睡的格外香甜。 夜里无梦,一股冷香一直环绕在她的周围,她好像又闻到了桃子汽水的味道。 第20章 来客 厘央是被楼下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外。 雨后初霁,天空像洗过一样蔚蓝,云淡风轻, 一点也看不出昨夜风雨满城,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入土壤的青草香, 清新自然。 她伸了一个懒腰, 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动了一下, 身体猛然僵住。 她侧开身子, 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染红了一块血迹。 蒋树坐起来, 睡眼惺忪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块显眼的血迹。 两人一个目光上移, 一个垂眸,目光撞到一起, 不知是谁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屋内是一阵诡异的安静,空气像忽然滞住了一样。 厘央脸颊涨红,一下子跳下床,钻进了卫生间里。 她进了卫生间里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后应该也沾了血迹, 想遮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那块脏了的床单还在外面, 她应该一起带进来洗的! 厘央靠在门上,无语凝噎,她本来以为遇见蒋树那天已经是她人生中最糗的时刻,没想到还有更糗的在这等着她, 偏偏每次都是蒋树。 离谱的是她才刚发现自己喜欢上蒋树,就又在蒋树面前丢人了! 厘央简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根本没有勇气出去见他。 楼下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应该是孙万峰和他的同学到了。 卫生间外面传来脚步声,蒋树在门口敲了下门,“我下楼开门,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还有……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不好意思。” 听到蒋树离开,厘央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了看。 蒋树已经把他昨晚用过的铺盖收回了柜子里,床上沾了血的那块地方,被他用被子遮住了,桌子上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水。 厘央忽然释然了。 算了,谁让她是蒋树的小麻烦精呢。 她在蒋树面前的形象本来就所剩无几,索性破罐子破摔吧。 厘央把一切收拾妥当,将脏衣服和床单扔进洗衣机里后,才来到楼下。 蒋树已经把院里的铁门打开了,孙万峰带着四个同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行李,孙万峰看到开门的人是蒋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打了一声招呼,态度疏离。 厘央走过来,对他们笑了笑,这几个人都是姜守安的学生,她以前见过几面,两个女生分别叫周萱萱和钱舒,两个男生分别叫刘年朗和吴翰磊。 孙万峰看到厘央,顿时扬起笑脸,态度比刚才热络了不少,“央央,姜老师让我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你住哪间房,我给你送过去。” 厘央勉强弯了下唇,淡淡道:“叫我厘央就行,不麻烦你了,你把东西给我,我自己拿上去。” 孙万峰脸色僵了一下,却仍笑着,“挺沉的,我力气大……” 厘央转头看向蒋树,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小树,那你帮我拿上去吧。” 孙万峰重新打量了蒋树一眼,目光落在蒋树穿的裙子上,停顿几秒,才若无其事问:“厘央,蒋树昨晚住在这里?”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故意绕过了蒋树,不直接问他,而是绕着他问厘央,一副不想跟蒋树多说的模样,面对厘央的时候,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讨好。 厘央没说话,她不喜欢孙万峰,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蒋树靠在门边,神态随意,“早上过来送点东西。” 厘央心里暖了暖,她知道如果是平时蒋树一定不屑于解释,他现在开口是不想让他们误会,毕竟他们都是她爸爸的学生,他是在暗暗维护她。 厘央嘴角上翘,一颗心像泡了糖水,又绵又软。 孙万峰没有再询问,毕竟他也觉得不可能,厘央虽然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其实很难接近,她连他都爱答不理,他不信蒋树能住在这里。 他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蒋树,用傲慢地语气说:“你小心点,里面的东西都是进口的,很贵的。” 蒋树眸子里的情绪很淡,没说什么,径直上楼去送东西。 厘央目送着他上了楼梯,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只映着蒋树一个人的身影,神色专注。 孙万峰站在她身后,注意到她的目光,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蒋树还是这么喜欢穿裙子。” 听到他的话,周萱萱和钱舒忍不住小声探讨起来,她们早就注意到蒋树身上的裙子,只是还不熟悉,刚才没好意思问。 “他以前就穿裙子吗?好个性。” “是跨性别者吗?他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孙万峰狗嘴里自然吐不出象牙,他刚想说话,厘央就回头堵住他的嘴,用微冷的声音说:“我觉得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很不礼貌。” 周萱萱和钱舒抱歉地笑了笑,“我们没有恶意的。” 孙万峰只得闭了嘴。 厘央转头看向他,“孙万峰,你以前见过小树?” 孙万峰听着她的称呼,忍不住觉得刺耳,语气微哂,“他住在我奶奶家对面,小时候见过一次。” 厘央想想也是,蒋树这样的人,哪怕只见过一面也会印象深刻。 孙万峰立刻追问:“你呢?你跟蒋树才认识几天,怎么好像很熟悉?” 厘央淡淡‘嗯’了一声,不想多提的样子。 她跟蒋树的确很熟悉,但这不需要告诉其他人。 孙万峰却以为她是没把蒋树当回事,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孙奶奶得知孙万峰带着同学回来的消息,立刻从医院里赶了回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了不少,就连身体都爽利了。 她极为热情,想安置大家住下,但孙万峰的同学都在附近订了酒店,拒绝了她的好意。 孙万峰本来也在附近订了酒店,但他看到厘央住在这里,又打消了念头,决定留下来。 孙奶奶看着大孙子笑得合不拢嘴,一直拉着孙万峰的手说话。 孙万峰神色有些不耐烦,偶尔才回答两句。 厘央注意到他来了后,一句都没有问过孙奶奶的身体状况,看着孙奶奶脸上的笑容,她到底没说什么。 厘央去楼上把洗衣机里的衣服和床单拿出来,去院子里的栏杆上晾起来,抬头的时候,注意到二楼走廊的位置有一个地方渗水,应该是昨天雨下的太大,屋顶漏水了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孙奶奶,孙奶奶面露愁容,对孙万峰道:“你爸爸在家就好了,他会修……” 孙万峰不耐烦地皱眉,“找个工匠回来修不就行了,这里物价低,两百块钱就够用了。” “不要乱花钱!”孙奶奶拍了一下他的手,“我听说你爸爸最近生意不好,他做装修不容易,我们能省就省……” “奶奶!”孙万峰气急败坏的低吼了一声,懊恼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厘央,面色窘迫。 孙奶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厘央别开视线,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孙万峰平日出手阔绰,身上穿的一水全名牌,对外只说自己父亲是在建筑行业工作,不少人都以为他家是开发商。 蒋树走过来,“不用找瓦匠,我来修。” 孙万峰像找到了某种莫名的自信一样,立刻道:“对,让蒋树修,他从小在这种小地方长大,对泥呀土啊这些东西最熟悉不过,我这一双球鞋都要好几千,如果弄脏了,太不值……” 蒋树冷冷瞥他一眼,哼笑道:“我对你倒是挺熟悉。” 厘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万峰脸色难看,明知道蒋树在骂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吃这个闷亏。 蒋树没再搭理他,熟门熟路地到工具房找工具。 孙奶奶歉疚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小树,不能总麻烦你,要不还是找工匠来吧,奶奶手里有钱,就是节省惯了……” 蒋树声音温和,“我正好闲着没事,您刚从医院回来,去躺会儿,我很快就修好了。” “奶奶不用休息,奶奶去给你们做吃的。”孙奶奶叹息一声,回头看孙万峰,“小峰,你快去帮小树,给小树打个下手。” 孙万峰看了一眼旁边的厘央,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跟着蒋树出去了。 孙奶奶目送着他们走远,欣慰地笑了笑,“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小峰不懂事,嘲笑小树穿裙子,小树那个时候自己也不想穿裙子,本来就不愿意,听到他笑就动气了,小峰被他揍掉了两颗门牙,回来嗷嗷的哭,我是既心疼这个,又心疼那个,现在他们不知不觉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嗨,裙子先生 第21节 厘央敏锐地捕捉到‘不想穿裙子’这几个字,诧异问:“小树以前不喜欢穿裙子?” 孙奶奶想起往事,叹息一声:“当初是他爸爸逼着他穿的,也是没办法,如今怎么能怪起孩子来……” 她摇了摇头,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厘央眼睛渐渐睁大,想起蒋正德现在的态度,眉心逐渐拧紧。 蒋树顺着梯子爬到房顶,回头看孙万峰,孙万峰站在梯子上,扭着头把抹水泥的铲子递给他。 蒋树想起身上还穿着厘央的衣服,先把裙子拢了拢,才低头干活。 孙万峰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似随意问:“我怎么觉得你身上这条裙子,很像姜老师以前送厘央那条?” 蒋树叼了一根烟,“是么。” “厘央最喜欢那条裙子,平时很珍惜,想来也不会给你穿。”孙万峰自上而下看着蒋树身上的裙子,很快下了结论,“应该是我看错了,那条裙子是姜老师从国外买回来给厘央的,跟你这种小镇里卖的廉价裙子一点也不一样。” 蒋树扯了下嘴角,将烟点燃,吐出一个烟雾。 孙万峰往后退了一下,把水泥放到蒋树旁边,讪讪走了。 第21章 拥抱 中午孙奶奶忙前忙后, 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大家都留下吃饭,蒋树也被孙奶奶留了下来。 大家都是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 有不少话题, 只有蒋树一言不发, 低调的坐在那里, 充满了神秘感。 周萱萱好奇地看了他两眼, 推了推旁边的钱舒, 两人对视笑了笑, 就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样。 孙奶奶询问着孙万峰来这里采风的事,她虽然不懂, 但想跟孙子多说两句话。 孙万峰眉宇间透着不耐烦,“就是来看看这里的风俗人情, 如果能碰到值得采访的小人物,就把他的故事写出来, 如果能被杂志社或者报纸选中,就可以登出来,以后找工作的时候也能写进履历里。” 周萱萱看了蒋树一眼,忽然不声不响地开口:“我们不一定要采访小人物,采访特殊人群也行啊, 只要有新闻价值就行了。” 屋子里寂静了一瞬, 大家都朝蒋树看了过来。 蒋树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放下筷子站起来,“孙奶奶,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孙奶奶连忙答应下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察觉出气氛有些怪异。 蒋树转身往外走,孙万峰忽然叫住他。 “蒋树,你让我们采访一下怎么样?” “想采访我?”蒋树回头,掀起嘴角凉凉笑了一下,声音散漫,“那我是小人物,还是特殊人群?” 他将‘特殊人群’四个字咬的极重,明明在笑,眼睛却是冷的。 直到他离开,都没人敢再说话。 厘央胸口闷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闷着。 她放下筷子,眼神直而冷地扫过周萱萱,最后看向孙万峰,“小树不是特殊人群,也不会接受你们的采访,你们以后不要去打扰他。” 她上了楼,再没有下去。 她听到孙万峰他们陆陆续续出去了,应该是想四处看看,出去寻找采访素材。 厘央肚子有些疼,抱着被子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蝉叫个不停。 厘央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她想起大家看向蒋树时好奇又异样的神情,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不确定自己初见蒋树的时候,有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的,如果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目光,她只会觉得羞愧。 她心中烦闷,想出去走走,简单扎了个马尾,就踩着鞋拖出去了。 闲来无事,她去小卖铺买了几根冰棒,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冰棒有着她第一天认识蒋树的记忆,她总觉得这里卖的冰棒比其他地方好吃。 十三镇、冰棒、月季花、大海、灯塔,蒋树……都是她关于这个夏天的记忆。 她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十三巷有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走起来很长,但总会走到尽头。 夏天快过去了,她也快要离开了。 走到巷子口,厘央看到了昨夜那棵被劈断的椰子树,它横倒在路上,还没有人处理,带着黑灰的痕迹。 树根还扎在地里,树干的横断面暴露在空气中,一圈一圈的年轮停在那里,不会再有所增加了。 厘央数了数一共有十八圈。 她愣了会神,低头捡起一片树叶,小小一根,像是刚发出的嫩叶,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蒋树蹲在门口擦摩托车,微微弯着身子,能看到背部的脊骨轮廓,车漆黑亮,被他擦的澄净明亮。 厘央停住脚步,静静看着他。 不知不觉,蒋树已经从一个让她觉得很特别的人,变成了一个对她而言很特别的人。 蒋树回头,看到她手里拎着的冰棒,欲言又止,“你……能吃?” 厘央眨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一张白净的脸顿时红透了。 她手足无措地拿着冰棒,抿唇解释:“买给其他人吃的,我不吃。” 她就是想找个理由出来走走。 “哦。”蒋树移开视线。 厘央拿出一根冰棒,小声问:“你吃不吃?” 蒋树摇了摇头,拍了下摩托车,表示还要擦车。 厘央不舍得离开,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 蒋树擦车的时候很认真,摩托车保养的很好。 厘央忽而问:“小树,我离开之后,你会想我吗?” 蒋树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她,“要走了?” 厘央摇摇头,“没有要马上走,但也快了,暑假结束前就该回去了。” 蒋树点点头,继续擦摩托车。 厘央没有听到答案,微微有些失落。 蒋正德从巷口走过来,绕过歪倒的椰子树,大步往回走,心情不好地低着头,抬头看到蒋树身上的裙子,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他看到厘央站在那里,暂时把火气压了下去,语气生硬说:“小姑娘,我有话跟我儿子说,请你离开。” 厘央看他一脸风雨欲来,担心地看向蒋树。 蒋树点了下头,神色倦淡。 “那我先回去了。”厘央抬脚往对面走,因为担心蒋树,所以走得很慢。 蒋正德的怒骂声很快传了过来。 “我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大学生,他们在说想采访什么穿裙子的男人,是不是你?” 蒋树没有说话,继续擦着摩托车。 蒋正德声音更加愤怒,“整个十三镇只有你一个男人穿裙子,他们说的一定是你,我警告你,你不许接受任何采访!附近的人知道这件事就算了,如果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喜欢穿裙子,以后我们家的人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自己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替你弟弟想想,如果让人知道他有一个喜欢穿裙子的哥哥,他周围得有多少流言蜚语,你让他在学校里如何自处,以后有哪个女生敢嫁给他?” 厘央嘴里蔓延开苦涩的味道,她控制不住地回头望去。 蒋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把擦摩托车的抹布扔在一旁,漆黑的眼睫垂下来,看似吊儿郎当的靠在墙上,实际上他的右手用力抓在左手手腕上,那些烟蒂造成的伤痕被他牢牢压在手下,手背青筋凸起,指尖泛白。 厘央匆忙收回了眼,快步往前走,她知道蒋树不想让她听到这些话,也不想让她见到这幅情形,她能替他做的,只有快些离开。 “你还敢穿裙子?在那些大学生离开之前,你都别让我再见到你穿裙子,否则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赶紧把裙子脱下来,我现在就烧了它!”蒋正德声音俞发愤怒,渐渐口不择言起来。 厘央希望自己能走的再快一点,可是这些刺耳的话还是无情的钻入了她的耳中,刺得她全身上下都泛起了疼。 “其他的随便,但是别动这条裙子。” 蒋树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说了这一句话,也是厘央最后听到的话。 她快步回到孙奶奶家,将大门关合,靠在门上站了许久,手里的那片树叶一直被她握在手里。 直到外面再也没有争吵声,直到十三巷重新归于寂静,她才脚步沉沉地回了屋子里。 厘央把捡到的树叶夹到了书里,书里还有她和蒋树的那张合影,书名是《傲慢与偏见》。 …… 厘央来到窗边,发现门前只剩摩托车空荡荡的停在那里,蒋树和蒋正德都已经离开了。 她眺目望去,找了一圈才发现蒋树的身影。 蒋树坐在他家房顶,任风吹散额前的头发,伸直了腿,望着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厘央走出去,顺着梯子颤颤巍巍地爬到房顶,用相同的姿势坐下,望着对面房顶上的蒋树。 夏风和煦,麻雀站在电线上,像是跳跃的音符,少年孤单清俊的坐在那里,周身带着打不败的倨傲。 厘央静静地陪蒋树坐着。 阳光倾斜,天上云卷云舒,风从蒋树那里吹到她这里,夹杂着淡淡的月季香。 她弯起唇角,抬手对着对面喊:“小树!” 蒋树抬眼看她。 厘央招了招手,又喊:“小树!” “嗯。”蒋树动了动,拧眉应了一声。 厘央笑了笑,更大声而放肆地喊:“小树!” 蒋树被她磨得没脾气了,终于出声问:“干嘛?” 厘央看了他一会儿,扬着声音喊:“小树,人心总是偏的,这个多一点,那个就要少一点。” “不过……”厘央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容阳光又明媚,“我的心永远偏向你。” 所有,蒋正德的心偏向他的小儿子也没有关系。 嗨,裙子先生 第22节 夏风将厘央的话一字不落的送到蒋树的耳畔,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悦耳,像加了丝丝蜜糖一样,甜的咕噜咕噜冒着泡。 蒋树牵起嘴角,清亮的眸里不自觉染上温暖笑意。 …… 咚咚咚—— 厘央打开门,孙万峰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睡前喝杯牛奶,对睡眠好。” 厘央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才八点。” 孙万峰装作才发现的样子,摸着鼻子笑了笑,“我看错时间,以为已经十点了,既然时间还早,不如我进去坐会儿,陪你说说话。” 厘央觉得可笑,孙万峰可能不知道,他的精明和算计永远写在脸上。 厘央不想跟他墨迹,关上门往外走,“我要出去,没有时间跟你聊天,你如果闲着没事不如多去陪陪孙奶奶,她很想你。” 孙万峰丝毫不以为意,“她什么也不懂,又老又糊涂,我跟她没有话说。” “哦。”厘央脚下不停,神色冷漠地往楼下走,“那我跟你也没有话说。”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没有去理会孙万峰难看的面色。 她踩着鞋拖站在路中央,发现对面的摩托车已经不见了,看样子蒋树应该不在家。 天已经黑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冬迦正好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口,一边锁门一边问:“干什么呢?” 厘央揉了揉僵硬的面庞,对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屋里太闷了,想出来走走,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跟我走吧。”冬迦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对她调皮的眨了下眼睛,精致的相貌在路灯下柔和白皙,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 厘央真的跟着冬迦走了。 走了很远,她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冬迦失笑,“如果我把你卖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帮我数钱了?” 厘央低头笑了笑,有的时候她觉得冬迦和蒋树很像,他们冷的时候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正接触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 也许包裹在他们外面的那层寒霜就是他们的保护色,只有敢于靠近的人,才能发现他们里面有多暖。 厘央跟着冬迦来到一处山坡上,这里聚集着人群,车灯闪烁,远远就能听见吵闹声。 厘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蒋树,最显眼,也最帅气。 蒋树斜斜地靠在他的摩托车上,眉目冰冷,神色间透着一股烦躁,嘴里叼着烟。 旁边的一个男生凑过去帮他把烟点燃,周围围着几个衣着火辣的姑娘,大家嬉戏玩闹着,而他始终一言不发。 周缪、梁秋延和迟乐他们也都在,迟乐殷勤地给蒋树捏着肩,周缪和梁秋延看着不远处地山道,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冬迦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解释:“小树今晚有赛车比赛,是市里来的富二代组织的,这里是小地方,不容易被他们父母抓到,又是盘山道,道路惊险刺激,他们经常过来赛车,这次吴海阔找他们过来的,故意挑衅我们,据说想压压十三巷的威风,大家打了赌,赢了有三万块奖金。” “小树要参赛?” “嗯。” “危险么?”厘央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当然危险,不过小树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车技还好,别担心。”冬迦顿了顿说:“小树每次心情不好都喜欢来这里飙车,这次就算没有比赛他也会来的。” 厘央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冬迦走到蒋树面前。 蒋树今天穿着黑衬衫配牛仔裤,头发又长了一点,额前的碎发被山风吹得凌乱,他嘴里叼着的烟冒着点点火星,隔着烟雾,带着一股迷离的破碎感。 厘央看着蒋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冬迦和厘央长相出众,一个冷艳,一个甜美,让人眼前一亮,她们一来就把其他人比了下去,周围的人纷纷吹起口哨,给这场比赛增色不少。 富二代们过来搭讪,冬迦和厘央谁都没理他们。 蒋树看到厘央,微微蹙眉,“你怎么过来了?” 厘央抿紧唇角,“你不欢迎我?” “我哪敢?” 厘央舒展眉心,嘴角微微翘了翘。 富二代们妒忌地看了一眼蒋树,为首的那个扬声提议,“蒋树,你不是很本事吗?既然要比就比个大的,我们一人载一个妞怎么样?” 蒋树站直身体,把厘央和冬迦挡在身后,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我的本事可从来都不靠拿女人冒险。” 对方梗了一下,不服气说:“谁靠女人冒险了?不带就不带,老子等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厘央看着烟灰带着火星从蒋树指尖掉落,星星点点,微光闪烁。 她突然鬼使神差说:“我愿意的。” 她忽然很想陪蒋树冒一次险,哪怕她胆子小,哪怕她过去十六年的人生都中规中矩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事。 可她莫名觉得,只要有蒋树在,她就不会害怕,因为蒋树永远不会伤害她。 周围的口哨声愈加热烈,此起彼伏,夹杂着起哄的吼叫声。 蒋树怔然回头,小姑娘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睛大而圆,瞳孔澄澈明亮,里头装的全是他。 蒋树心脏莫名震了一下,指尖的烟热烈的燃着,夹着烟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厘央看着他的眼睛,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句,“我愿意的。” 蒋树低头,凑近厘央耳畔,有些痞气地说:“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一个男人冒险,包括我。” 夜里山上的风很大,蒋树的发丝吹到厘央的脸上,带着些微的痒。 随着他的靠近,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声,他们以为蒋树要吻她。 四周吵吵闹闹,可这一刻,厘央的耳朵里却余蒋树的声音。 周遭好像只剩下这一个人。 躁动的青春期,所有的激情和悸动都在这个刹那达到了顶点。 厘央很想像电视剧里的女生那样给蒋树一个幸运之吻,可惜她没有那么大胆。 她只是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了蒋树,“我在终点等你,平安回来。” 数辆摩托车在起跑线飞驰而出,车灯照得山路通明,蒋树的摩托车如闪电一般转眼消失在盘山道上。 厘央站在山坡上,远远地望着,眼睛里跳动着激动的光。 “酷boy!好帅!” “没想到他不穿裙子的时候这么man!” “穿裙子的时候也很man啊!” 厘央觉得声音熟悉,回头望去,周萱萱和钱舒站在她身后,正激动的议论着。 他们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刘年朗和吴翰磊正在旁边摄影。 孙万峰站在他们中间,脖子上挂着相机,不过他没有拍照,只是脸色难看地看着厘央。 他自以为把情绪控制的很好,说出口的话却比往常要低沉,“你出来就是为了来看蒋树赛车?” 厘央维持着基本礼貌,敷衍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转头看向周萱萱,“你们怎么来了?” 周萱萱一脸兴奋,“我们听说这里有赛车比赛,感觉挺好玩的,就立刻过来了,没想到这么刺激,这可是很好的新闻素材。” 迟乐看周萱萱和钱舒长得不错,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夸口道:“你们是记者?要不要采访我,我虽然没有下场比赛,但是我每次都站在这里当观众,什么都知道,你们有什么事尽管问我!” 他们立刻围了过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边说一边往终点的位置走,他们步行有捷径,顺着山坡很快就到了,来得及看赛车手们冲过终点。 厘央沿途没有说话,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心里一直牵挂着蒋树。 原来赛车是这样刺激,她虽然看不到,可是心好像已经跟着蒋树飞走了。 _ 蒋树握着车把不断加速,将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他向来喜欢在夜间飞驰的感觉,这会让他大脑放空,忘掉很多烦恼,只专注在赛车这一件事上。 可是今天他的心却有些乱,总是专注不起来。 出发前厘央的那个拥抱绵软中带着甜香,一直扰乱他的思绪,不时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 以前无论多危险的路况,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他享受那种刺激和危险,可他今天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厘央那句‘平安回来’,总是会不自觉降速。 幸好那群富二代都是娇生惯养的主,车技一般,他很轻松就能赢过他们。 他骑着摩托车转过拐角,定了定神,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石头上的厘央。 厘央高高的站着,晚风吹拂着她的面庞,裙摆飞扬。 她是第一个看到了他,兴奋得跳了起来,激动地朝他挥着手,漂亮的脸蛋上都是好看的笑容。 蒋树不自觉加快速度,摩托车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声第一个驶过终点。 他赢了。 他看到厘央跳下岩石,朝他跑了过来,脸颊激动的红扑扑的,明艳动人,她跑到一半,又羞赧地停住了脚步,只有一双眸子还激动而雀跃地望着他。 蒋树不自觉笑了一下,抬手摘掉头盔,轻轻甩了甩头发,对她张开手臂。 厘央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拥抱住他。 _ 孙万峰攥紧手里的相机,脸色阴沉的对着蒋树和厘央拍下一张照片。 过了一会儿,富二代们才陆陆续续跑到终点,他们虽然心有不服,但在蒋树过硬的技术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认输。 吴海阔知道自己的好帮手们也斗不过蒋树,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肩膀,满脸郁闷。 十三巷的众人则开心的欢呼着,气氛热闹,梁秋延提议去ktv唱歌庆祝,众人纷纷响应,拉着蒋树就要过去,蒋树赢了比赛,自然不好拒绝。 “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周萱萱和钱舒笑嘻嘻地跑过来,三个男生跟在她们身后。 迟乐早就被哄得团团转,看到周萱萱和钱舒立刻找不到方向,满口答应下来。 嗨,裙子先生 第23节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十三镇最大的ktv,要了一个大包间,这里虽然比不上大城市的ktv豪华,但胜在装修得很有风格,而且挺干净的,大家都很满意。 只有孙万峰一直绷着一张脸,用高高在上的眼神审视每个角落,好像这里充满灰尘,会沾到他的身上一样,恨不能用鼻孔看人。 不过大家都很开心,气氛热烈,没有人理会他那张格格不入的脸。 迟乐虽然不是乐队主唱,来了ktv却是麦霸,跟周萱萱两个人唱个不停。 冬迦身体不舒服,蒋树先送她回去,顺便换了身衣服,穿着黑色连帽衫和裙子来了ktv。 即使周萱萱他们一行人对他的裙子感到好奇,他也从不会因此而回避。 蒋树进来后,被大家灌了几杯酒。 他从容的应付着,唇边偶尔会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表情,跟他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好像赢了刚才的比赛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特别开心的。 厘央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又无法移开目光。 今晚她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蒋树。 野性而锋芒毕露,成熟又游刃有余。 孙万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称赞的蒋树,脸色难看的喝着酒,他不自觉想起厘央刚才抱着蒋树的那一幕。 厘央家世好,虽然不是富贵豪门,但胜在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文化人,身处的圈层正是他没有的。 最重要的是厘央长得很合他的胃口,性格也让他喜欢。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他本来想步步为赢,先讨到厘央的欢心,等厘央长大了,他再跟厘央表白,到时候正好大学毕业,可以在姜教授的帮助下找到一份好工作。 他自认为一直在厘央面前表现的很好,像一位成熟温柔的大哥哥,可不知道为什么,厘央好像一直很反感他,无论他怎么讨好,厘央都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厌烦。 他以为厘央是心气高才瞧不上他,可他现在却发现厘央在蒋树面前的时候完全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活泼开朗,这才是真正的她。 这一发现不由让他心有不甘,整个晚上情绪都不高。 他讨厌众人把蒋树当作中心,他讨厌蒋树活出了跟他完全不同的人生。 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大家玩闹成一团。 厘央轻轻皱起眉,手暗暗捂住小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过激动,又是跳又是蹦的,所以现在小腹隐隐坠疼,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蒋树在她旁边坐下,沙发凹陷下去。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扭头看到厘央微白的面庞,反应过来什么,扫了一眼厘央按在小腹上的手,了然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厘央怔了一下,赶紧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再待一会儿吧。” 今晚大家是在给蒋树庆祝,他是主角,她不想扫兴。 蒋树蜷起中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脸都白了,还逞什么强。” 夜风凉爽,厘央跟在蒋树身后走了出去。 蒋树先去前台付了钱,其他人还留在ktv里玩,他直接付到了明天凌晨。 深夜的十三镇很安静,街道上连个人都没有,路灯下只能看到厘央和蒋树并肩而行的倒影。 蒋树双手插着兜,虽然喝了酒,但没有醉,只是神色比平日要散漫一些。 他的话比平时少,应该还在为蒋正德心情不好。 那个家里,有后妈,有拥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只有蒋正德是他最亲的亲人,可蒋正德却是那个最不理解他的人。 蒋正德那天说的话实在太伤人了,厘央根本不敢提,她不想让蒋树再伤心一次。 蒋树手腕上戴着护腕,厘央不知道护腕底下有没有新的烫痕,只知道蒋树今天一直没有把护腕摘下来过,哪怕刚才周萱萱不小心把酒洒在了上面,他都没有摘下来。 厘央心中划过一抹酸涩,同时又有些庆幸。 她十六岁喜欢上的少年是这样的鲜活,他会写歌,喜欢穿裙子,篮球打得很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赛车,他骑着摩托车冲过终点的时候很帅气。 穿裙子只是他众多喜欢中的一个,跟其他习惯一样普通,只是因为‘不常见’,便成了特立独行的存在,给他带来了很多非议和伤害。 好在他很勇敢。 他在无声地跟这个世界对抗,告诉这个世界,不是只可以有一种声音,还可以有其他声音。 他选择喜欢裙子,也选择了穿裙子带给他的伤害。 他敢于做自己,有对峙的勇气。 她喜欢这样的他。 蒋树踢开脚边的一个易拉罐,易拉罐滚到路边,哗啦哗啦的响。 厘央抬头对蒋树笑了笑,眉眼弯弯,小梨涡若隐若现,“小树,我现在心情很好。” “嗯。” “好心情是会传染的。”厘央眨着眼睛看他,忽然伸手牵住蒋树戴着护腕的那只手,“所以我现在把好心情传染给你,你不要不开心。” 这个牵手不夹杂丝毫爱慕,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好心情传给蒋树,让蒋树开心起来。 蒋树愣了一下,厘央的手小小的,却很温暖,像个柔软的小暖炉,可能是因为紧张,手指微微颤了两下,然后像下定决心一样,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那股温暖一直暖到了他的胸口,冰凉的身体渐渐回暖。 厘央来到十三镇后,一直是这样,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努力的把温暖传到他身边。 蒋树故意板着脸逗她,“我免疫力很好,不会那么轻易被传染的。” 厘央怔怔眨了眨眼睛,苦恼地思索片刻,将他的手握得更紧,“那我多牵一会儿,说不定就会有用了。” 蒋树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他忽然觉得好像真的被厘央传染了好心情,心情变得很好,就连周围的晚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_ 月明星朗,悠长的路上,厘央和蒋树肩并肩往前走。 十三巷的街道,如同厘央第一天来到这里时那样破旧,可厘央的心境却全然不同了,她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变得可爱起来,就连墙壁上掉落的墙灰也充满了复古的质感。 月季花盛放在道路两旁,暗香浮动,蒋树走在路灯下,眉眼柔和,笑起来很好看。 厘央看着蒋树笑容轻松的模样,倏地有一种冲动,很想表明自己的心意。 至少在离开之前,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只是单纯地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不需要回应。 至于以后的事,就交给时间。 厘央鼓足勇气,声音低低地开口,“小树……” 蒋树转头看过来,隽秀的面容让人怦然心动。 厘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另一道声音压了下去。 酒瓶子摔碎的声音砰的一声传来,厘央吓得哆嗦了一下,躲到了蒋树身后,蒋树条件反射地伸手护住她。 两人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男人摔倒在地上,他手里的酒瓶也摔碎了,地上都是玻璃碴,看样子是喝多了,已经醉得人事不知。 厘央和蒋树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醉汉身上被玻璃磨出了不少血痕,不过伤口都不深,没有流血。 蒋树拍了拍醉汉的脸,醉汉嘀嘀咕咕地说着胡话,口齿不清,连站都站不起来,一副就要这样睡在大街上的样子。 “怎么办?”厘央看着已经睡死过去的醉汉,轻轻拧眉。 蒋树站起来,“现在是夏天,冻不死他,让他待这好了。” 厘央有些不忍,“可是蚊子很多……而且他不回去,他的家人会很担心他吧,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蒋树无奈地屈指敲了一下厘央的额头,把那个醉汉拽起来,认命道:“行吧,我们送他回家。” “你知道他家在哪?” 蒋树看了看醉汉的脸,“都在十三巷住着,就算不认识也能混个眼熟,大概能找到他的家。” 醉汉软的像摊烂泥一样,蒋树只好把他背了起来。 蒋树身材虽然高挑,但还是少年,身材偏清瘦,这个醉汉却是又粗又壮的中年人,厘央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看到他真的把醉汉背了起来,又有些心疼。 “别背了,不如我们一起扶着他走吧。” 蒋树笑了下,“行。” 他把醉汉放下来,却没有用厘央帮忙,自己一个人把醉汉架在身上,扶着他往前走。 厘央想帮忙,蒋树躲开她的手,“小姑娘要离喝醉的男人远一点,知不知道?” 厘央乖乖点头,蒋树说的话她都愿意听,并记在心里。 她没有再伸手,默默跟在他们身边往前走。 醉汉一路都不老实,一会儿张罗着要往道中间走,一会儿嘴里骂骂咧咧,夏天本来就热,蒋树又要忙着扶他,累出了一头汗。 路过一家小卖铺,厘央赶紧让他靠边歇一会儿,自己跑去买水。 她挑了一瓶冰水,又买了袋果糖。 店员正在打瞌睡,收银的时候一边打哈欠一边扫码,动作很慢,厘央耽搁了一会儿,才从小卖铺里走出来。 走出小卖铺,回到路边,她感觉不远处有灯光闪烁了一下,抬头望去,角落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回到蒋树身边。 醉汉这次终于安静了下来,像是晕了一样,耷拉着脑袋靠在蒋树的肩膀上。 厘央把水递给蒋树,觉得醉汉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怎么了?” 蒋树抬了抬眸,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他刚才清醒了一点,看我穿裙子,把我当成女生想非礼我,我就把他揍晕了。” 厘央:“……” 厘央低头看了醉汉两眼,总觉得醉汉出气多进气少,厘央分析,他刚才挨揍的过程应该很惨烈,心里舒服了一点。 她抬头看向蒋树,“没事儿吧?” 蒋树喝了一口水,“应该死不了。” “我是问你。”厘央瞪他。 “我啊。”蒋树皱了皱眉,把手指伸到厘央面前,语气突然委屈巴巴,“刚才揍的太狠,手有点疼。” 嗨,裙子先生 第24节 厘央低头给他吹了两下,心疼得不行。 她现在都想把这个醉汉直接扔在道边不管了,这种借醉占女生便宜的人渣,一看就不是好人。 如果今天送他回家的好心人不是蒋树,而是一个真正的女生,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蒋树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无声弯唇,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蒋树一路拎着像软脚虾一样的醉汉,把醉汉扔到了他家门口。 他们不确定醉汉是不是住这里,敲了敲门,躲到墙角,看到醉汉的老婆开灯走出来,然后骂骂咧咧地把醉汉带了进去。 他们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今晚的月亮很圆,清清亮亮的,将地面照的很亮。 厘央蹦蹦跳跳地踩着蒋树的影子,蒋树戴着兜帽,脚步悠闲,任由她围着他胡闹。 兜帽的阴影遮住了蒋树大半脸庞,厘央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颚线,嘴角松散的抿着,心情应该不错。 厘央从兜里翻出两颗水果糖,一颗草莓一颗青柠,她把手伸过去,让蒋树挑。 蒋树拿了那颗青柠味的,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厘央默默把那个草莓味的水果糖吃了,一路多了几分甜蜜。 表白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她却觉得今晚过得极为开心。 回到家门前,两人说了声再见,各自往家里走。 厘央先走到门口,偷偷回头去看蒋树,目光恋恋不舍。 “对了。”蒋树推门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她,对上她晶亮的眸子,嘴角抿起一点笑意,“我会想你的。” 厘央晃了晃神,慢半拍反应过来蒋树是在回答她那天的问题。 ——“我离开之后,你会想我吗?” ——“我会想你的。” 第22章 告别 厘央是被叫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闭着眼睛,摸索着手机接了起来,是姜守安的电话。 姜守安在电话的那端声音比往日要严肃,“央央, 我听说你跟一个异装癖的男人走的很近?” 厘央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 眸色冷了冷, “孙万峰告诉您的?” 姜守安避而不答, 只语重心长说:“央央, 你现在年纪小, 很容易被与众不同的东西所吸引,但你要分清楚什么人应该靠近, 什么人不应该靠近,我从小就教导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厘央打断他,语气坚定又认真, “我分得很清楚,他是值得我相交的朋友,您从小也教导过我,看人不应该只看表面,您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样, 因为一条裙子就否定我的朋友?” “爸爸不是那个意思。”姜守安放软的声音, “只是据我所知, 那个男人私生活很混乱,对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厘央从床上坐起来,咬紧下唇,“您没见过他, 不知道他的为人,怎么能说他私生活混乱,您不能只听信孙万峰一个人的片面之言……” “我都看到照片了,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总之你听爸爸的话,以后离他远一点。”姜守安语气严肃。 厘央愣了一下,“什么照片?” “你还不知道?”姜守安顿了顿,“kiyi杂志上写得很清楚,你自己去看吧!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妈妈,不然她非要担心你不可,快开学了,你不要再耽搁,赶紧买车票回来,我现在就去给你订票。” 姜守安匆忙挂了电话。 厘央眉心拧紧,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随便套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她来到附近的杂志亭,跑了三家才买到kiyi这期的杂志。 她站在路边,迫不及待地翻开杂志,看到杂志里的内容时,脸瞬间白了个彻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彩色标题——异装癖少年的多面人生:穿裙子?玩弄女生感情?同性恋? 厘央心脏好像重重被敲击一下,直接沉到了谷底,她双手颤抖着,逼着自己翻下去。 可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星球的文字,厘央明明在看,却一个字也看不懂,她只能去看杂志的配图。 配图第一张是蒋树穿裙子的照片,照片很清晰,能看见他的五官,第二张是蒋树靠在摩托车上,周围围着女生的照片,其中包括厘央的背影,最后一张是穿裙子的蒋树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照片故意照的模糊而暧昧,就像蒋树和那个男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一样。 照片照得很巧妙,只能看清楚蒋树的脸,却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旁人或许不知道,厘央却清楚,那个男人分明是昨晚的醉汉! 应该是醉汉昨夜误以为蒋树是女生想要占便宜的时候偷拍的,偷拍者只抓起了那一瞬间,没有将前因后果拍下来,又用文字加以诱导,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明明是盛夏,厘央却觉得全身冰凉。 她红着眼睛,魂不守舍地快步往回走,路过十三中的时候,她无意中抬头,余光看到十三中门口贴着一张大大的红纸。 蒋树的名字跃然写在上面,最大、也最显眼,厘央一眼就看到了。 厘央怔在那里。 红纸上写的都是这届十三中的优秀毕业生,蒋树的名字写在全校第一名的位置上,跟第二名之间拉开了断层的距离。 原来他成绩这样好。 原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厘央跑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蒋树。 十三巷狭窄的过道里挤满了人,厘央隔得远远的就能听到吵闹的议论声和打骂的声音。 厘央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她一步步往人群中走,白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沉默地挤过人群,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蒋树和蒋正德。 蒋正德满脸怒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毫不手软地打在蒋树的身上,怒不可遏地大吼:“我让你不学好!” 蒋树站在他面前,像不知道疼一样,任由蒋正德一棍又一棍的打在他身上,他咬紧牙关坚持着没有倒下,就那样坚定的站在原地,眼角眉梢带着显而易见的倔强。 蒋正德见他如此,下手更加毫不留情,棍棒一次次落下,那样令人心惊胆颤。 蒋树从头到尾都没有还手,冷峻的面孔上覆着一层寒霜,他沉默的承受着蒋正德的怒火,紧抿着唇,脸色沉得吓人。 周围的邻居们窃窃私语,对蒋树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问上一句真相究竟如何。 朱春燕拉着蒋男站在旁边,指着被打得全身是伤的蒋树说:“看到没有?你千万不能跟他学,不然你爸爸会打死你的!” 厘央全身泛起剧烈的疼痛,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在蒋树的面前,蒋正德来不及收手,一棍子抽在了她的手臂上。 厘央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红着眼睛瞪向蒋正德,蒋正德竟然被她的目光镇住了,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蒋树终于动了。 他伸手把厘央挡在了身后,一如以前的每一次。 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流了血,衬衫背面已经湿透了,浸湿着冷汗和血水,他的全身都在几不可察地颤抖。 厘央手臂火辣辣的痛,她却顾不得疼,急着向蒋正德解释:“您误会了!杂志上都是乱写的,那个男人喝醉了,小树是好心帮忙送他回家,当时我也在场……” 蒋正德刚才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围了这么多人,现在发现周围全是邻里邻居,顿觉面上无光,扯着蒋树往家里走,根本没有听厘央的解释,就算听清了他也不会信,他只会觉得是厘央在帮蒋树隐瞒。 蒋树没动,看着厘央柔声说了一句,“回去。” 厘央眼睛红彤彤的,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正德就把蒋树拽进了院子里,用力关上了大门。 两人只来得及匆匆对视一眼,而蒋树眼里的光早已支离破碎。 周围的人讪讪散了,离开的时候有人在笑、有人在同情,还有人在幸灾乐祸。 “蒋叔!”厘央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门,焦急的呼喊着,却没有人回应她。 她听到院子里继续传来蒋正德的打骂声。 她趴在蒋家的铁门上,听着棍子一下下打在□□上的声音,痛到了极点。 好疼,全身都在密密麻麻的疼。 那些棍棒好像打在她身上一样,血肉横飞,让她将近窒息。 厘央全身脱力地滑坐在地,全身冰凉。 对面房子的窗户打开,孙万峰站在窗前张望了两下,又将窗户重新关上。 厘央身体里忽然涌起一股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走进孙奶奶家。 她冲进孙万峰房间,直接一盆水泼在了孙万峰身上,狠狠地看着他。 孙万峰摘掉眼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眼睛戴回去,妄想粉饰太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厘央咬牙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第一张照片,小树穿着我的裙子,照片背景是这里,当天你在场,第二张照片是摩托车比赛的现场,当时你也在,而且你还带了相机,最后一张照片,是你跟在我们身后偷拍的,你不想承认也没有关系,只要我去问那天一起去ktv唱歌的人,他们就可以告诉我,我和小树离开后,你有没有离开。” 她昨晚看到的一闪而过的光影,分明是照相机闪光灯的亮光! 孙万峰脸颊绷紧,头发上不断地滴着水,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厘央,你没有证据。” 厘央第一次知道自己会这样厌恶一个人,她痛恨地看着孙万峰,用从未有过的音量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捏造事实?那天晚上我也在场,你为什么只拍小树和那个男人?你明明知道我们是好心送那个醉酒的男人回家,为什么故意把照片拍得模糊不清,刻意诬陷!” 孙万峰厚颜无耻地耸了下肩膀,语气轻松,“因为这样写更有话题性,作为媒体人,追求的是热度和话题,观众根本不需要知道真相。” 厘央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声音尖锐,“你这个卑鄙小人!” 孙万峰眼中闪过恼怒的神色,气急败坏道:“要怪就怪蒋树自己穿裙子,是他给了我机会!不然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新闻?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根本不会带着同学回来,被他们知道我奶奶住在这种小地方,还不够丢人的!” “我跟我爸提议让你过来采风,是为了让你回来见孙奶奶,她想你!结果你不但不陪孙奶奶,还为了所谓的新闻热度颠倒黑白!” 孙万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陪她?她什么都不懂,我跟她根本就没有话说,你那么喜欢孝顺她,不如以后嫁给我做她的孙媳妇。” 厘央厌恶至极,“你真令人恶心,根本不配做一个记者!” 孙万峰丝毫不以为意,“笔在我手里,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是媒体人,我才是有话语权的那一个。” 厘央深恶痛绝地看着他,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媒体人该追求的是什么。” 她转身就走,打开门见孙奶奶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孙奶奶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震惊地呆愣在那里。 厘央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也没说,抬脚走了出去。 蒋家仍然大门紧关,她进不去,不过里面已经没有打骂的声音,想来已经停了下来。 她刚想松口气,却听到路过的人在窃窃私语,说蒋树被打晕过去,被朋友送去了医院。 厘央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 她拍蒋家的门,无人回应,她去拍冬迦的门,冬迦不在家里,也没人回应。 厘央猜想,应该是冬迦他们得知消息赶过来,把蒋树送到医院去了,可她不知道是哪间医院。 嗨,裙子先生 第25节 厘央茫然无措地站在十字路口,甚至不知道该去问谁,她不知道蒋树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十三镇不大,找一个人却很难,可消息传的却快,不到半天的时间,蒋树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这里的人都知道了。 厘央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路都在听行人议论这件事。 “你听说没有?蒋家那个大儿子,原来不但喜欢穿裙子,还在背地里跟男人不清不楚!刚刚被他爹打进了医院!” “我早就猜到了,正常的老爷们,谁喜欢穿裙子啊?那就是不正常!” “真是作孽哟!有他这样的人在我们十三镇,会乱了我们风气的!” “他不只跟男人不清不楚,还勾的小姑娘们神魂颠倒,迷了心智,围着他转呢!照片照的可清楚了,他穿女装就跟男人在一起,穿男装就跟女人在一起,乱的很!” 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厘央痛苦地捂住耳朵,周围人流如织,那些声音不断地往她的耳朵里钻。 她想向他们解释,可是她能向一个人解释,能向每一个人解释吗? 他们又会信她这样一个陌生人的话吗? 他们愿意相信杂志上的内容,也愿意相信媒体人的话,却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虽然姜守安身处传媒行业,可他的职业更偏向教育,厘央是第一次意识到媒体这个行业的可怕,它传播的太快、也太广,就像蔓延的野火,转瞬就把人吞噬。 厘央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浓云席卷,风雨欲来,周围的空气压抑而稀薄,让人无力挣脱。 她强定心神,努力思索着,忽然想起一个人可以证明蒋树的清白。 她寻着那天的记忆来到昨夜那个醉汉家里,醉汉的老婆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厘央连忙敲了敲门,走过去跟女人讲明来意。 她想请他们出来作证,证明那天晚上蒋树只是好心送醉汉回家。 女人听她说完,犹豫了一会儿,见她目光恳切,带着她来到了屋里,醉汉正在屋里睡觉,打着粗重的呼噜,鼾声如雷,依旧满身酒气。 女人把醉汉叫醒,然后把厘央的意思转达给他,最后说:“虎子,这事应该是真的,我看到那本杂志了,一眼就能认出来里面没露脸的那个男人是你,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蒋树那孩子应该确实是被冤枉了,你就去跟大家解释清楚吧。” 厘央看到了希望,在旁边连连点头。 “你懂什么!”李卫虎骂了自己老婆一声,怒气冲冲道:“别人又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如果我跳出去主动承认,那不是傻么!到时候还不知道别人要把我传得多难听呢!这事是能解释得清的吗?” 是啊,大家最喜欢说这些花边新闻,就算解释了,也总会有人不信,与其流言蜚语满天飞,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参与进去。 女人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没有再劝。 厘央急了起来,“蒋树那天晚上是为了帮你才会被人拍照,现在他被冤枉,只是想请你帮他解释一句,这不难的。” “说得轻松。”李卫虎嗤了一声:“我如果去解释,大家就会知道那个男人是我,我可不想让人在背后编排我,更不想让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二刈子,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像现在一样置身事外!” 厘央哑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小树,你就要睡大街了!现在他被人非议,还被他父亲打个半死,你连帮他解释一句也不愿意?” “就是不愿意!”李卫虎蛮不讲理起来,喷着唾沫星子喊:“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老子就喜欢睡大街!我求你们把我送回来了吗?是你们自己上赶子把老子送回来的!” 厘央突然意识到人性中的恶,怔在原地。 原来这个世界不只有光,还有暗。 生活就是光明与黑暗的斗争。 李卫虎见她站着不动,拿起扫帚往她身上打,“赶紧给我滚出去!” 厘央转身闪躲,一直被赶到门外,铁门轰的一声关上。 她气得全身颤了一下,却语气坚定地喊:“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站出来!” 被打过的地方很疼,可厘央想,她身上的疼恐怕连蒋树身上疼的千分之一都不到,这样想着,好像就没有那么痛了。 厘央在李卫虎家门口站了很久,夜不知不觉深了,家家户户都灭了灯,整条街巷漆黑而没有光亮,狗叫声不时传来,阴森恐怖,凉风阵阵。 如果是以前,厘央一定会觉得害怕,现在她却逼着自己站在那里,脚下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也不能退。 风一阵比一阵凉,夹杂着雨点,雨越下越大,大雨滂沱,泪从厘央脸上滑落,水珠打在衣襟上,湿湿冷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脸上的泪。 厘央在李卫虎家门口站了整整一夜。 凌晨时分,她全身都已经冻得僵硬,鸡鸣声响起,四周渐渐开始喧嚣吵闹,可李卫虎家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天边透出一丝光亮,天要亮了,厘央渐渐蹲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膝盖上,眼睫晕湿,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怎么能这么坏! 怎么能都这么坏! …… 李卫虎家铁门打开,厘央听到声音惊喜抬头,脸上挂着泪痕。 李卫虎的老婆站在门口,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赶紧走!我们不会帮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再不走,虎子就要报警了!” 厘央咬紧牙关,红着眼睛看她,坚定道:“我不走!” “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小姑娘。”女人面露无奈,叹了一口气,声音放软了一些,“我跟你说实话吧,虎子刚才已经从后门走了,他去市里干活,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找不到他的,不信你自己进去看。” 厘央冲进屋里,屋内当真空空如也,已经不见了李卫虎的身影。 _ 厘央失魂落魄的回到十三巷,蒋家的门终于开了。 她推门走进去,不管不顾地闯进蒋家,院子里没有人,她一路来到蒋树的房间。 蒋树的房间简单而空旷,一张床、一张桌子,墙壁白白的,水泥地灰灰的,没有多余的东西,不带一丝温度,就像一个临时居所,一点也不像一个家。 蒋树的床上放着他赛车赢来的三万块钱,还有一封信,手机就在桌子上,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厘央心神一晃,手脚发凉。 蒋正德站在床边,拿着信的手一直颤个不停,已经不知道盯着信看了多久。 厘央仿佛预料到什么,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 信上只写着简单的一行字——我走了,蒋树。 屋里安安静静,厘央却好像听到自己的心啪的一声掉在了冰面上,凉的彻底。 蒋树离开了十三镇。 她找不到他了。 厘央茫然站在原地,她忙了一天一夜,却连跟蒋树好好道别都做不到。 她忽然很疲惫,身体摇摇晃晃,眼神涣散。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晨光熹微中,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带着一身伤,孑然一身的离开了他最爱的十三巷。 蒋树一直是爱着十三巷的,可惜十三巷并不爱他。 他成了人人口中那个十三巷的异类。 “……怪我。”不知过了多久,蒋正德抹了一把脸,突然像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样,声音干涩地开口:“小树上面其实还有个姐姐,是我跟云淑的第一个孩子,名字叫粥粥,那个孩子三岁大的时候,在公园玩滑梯,被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推下去,正好摔到脑袋,就那么没了。” 厘央木讷地站在那里,麻木的听着,没有一丝丝表情变化,哪怕这也许就是害了蒋树一生的根源。 “当时是云淑一个人带粥粥去的公园,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她受不了刺激,再加上自责和悲伤过度,从那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我带着她去了不少医院,可都没有起色,她一直对粥粥念念不忘……” “我以为我们再生一个孩子,云淑也许就能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很快小树就出生了,小树出生后,云淑一开始精神真的好了很多,我喜出望外,以为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 “可随着小树一点点长大,云淑开始精神错乱,总把小树当成当初推粥粥的那个男孩,小树两三岁的时候,云淑开始经常打他。” 厘央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一直以为哪怕蒋树的父亲不爱他,他至少还有一个爱他的母亲。 如今才知道,事实永远比她想象的要残忍。 根本没有人爱他。 蒋正德声音沙哑,背脊像承受不住一样佝偻着。 “我那个时候工作忙,没有发现这件事,有一次回家看到小树被打的奄奄一息,才知道情况,连忙把小树送去医院,回来后……” 蒋正德顿了顿,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艰涩地说下去,“回来后,我想了一个法子,把小树打扮成女孩。” “小树长得跟粥粥有几分相似,打扮成女孩就更像了,云淑果然把小树认成了粥粥,没有再打他,还对他很好,从那以后,我工作忙的时候就会给小树穿上女装。” “可是我试了几次,小树只要穿回男孩子的衣服,云淑就会打他,小树那个时候懵懵懂懂,正处于认知阶段,他可能觉得自己穿裙子才是安全的,才不会被打,把女装当作了他的一种自我保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即使我不给他换上女装,他也会自动自觉的穿女装。” “云淑治病需要钱,我那段时间工作实在太忙了,不能时常在家,等我发现的时候,小树已经习惯穿女孩子的衣服,再也改不过来了。” 蒋正德一个大男人,突然哭了出来,“我心里愧疚,觉得都是因为我当年的错误决定,才会影响了他,让他有了这个毛病,就一直想把他这个毛病改过来,我试了各种方法,可就是不行!” 厘央难受地想大声哭出来,却强撑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她红着眼眶望着蒋正德,声音嘶哑地开口:“你错了,小树会穿裙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妈妈,他是发现他妈妈看他穿裙子会开心,他觉得妈妈爱的是姐姐,所以他愿意装作姐姐让妈妈开心。” 蒋正德愣了一下,手里的信掉落在地,“我不知道……我以为小树养成了习惯……” “后来云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觉得小树不能再那样继续下去,否则会影响他的一生,所以就逼着小树换上了男装,并且明确的把小树是男孩,而不是粥粥的事告诉了云淑,结果……” 蒋正德声音怆然,“云淑承受不住刺激,跑出去被车撞到,没几天就过世了……都怪我没处理好……” 蒋正德崩溃的捂住脸,是悔恨,也是茫然。 这个男人至今不懂自己错在了哪里,他以为他只是想让妻子恢复正常,把儿子教好而已。 “是我做错了么?”他低低地问,像是在问厘央、问自己、问已经离开的蒋树。 厘央含泪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房间。 那是蒋男的房间。 墙上贴着卡通海报,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玩具,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床单是蒋男最喜欢的颜色和图案,篮球摆在墙角。 处处都充满了温馨,跟蒋树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厘央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抬起苍白的脸,转头望向蒋正德,语气平静而缓慢:“蒋叔,您没错,您只是在孩子没了之后,又生了一个孩子,在老婆没了之后,换了一个老婆,在这个儿子让你不满意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您哪里有错呢?” “凉薄从来都不是错。” “只是那些被你舍弃掉的、放弃掉的人,都有些可怜罢了。” 厘央流着眼泪说完这句话,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嗨,裙子先生 第26节 窗外清冷的日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墙边映出破碎的光影,模糊不清。 蒋正德激动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什么,可他的喉咙像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不堪重负般低下头去,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不敢看厘央的眼睛。 厘央吸了下鼻子,声音里夹杂着哭腔,“我曾经跟小树说‘人心总是偏的,这个多一点,那个就要少一点’,可是我现在才明白,不知不觉您已经偏了太多。” 蒋正德颓然地佝偻着背,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小树吃东西不挑,虽然喜欢穿裙子,却也不挑穿什么款式,他很好养的。”厘央呼吸声很重,声音渐渐哽咽,她抬起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望向蒋正德的眼中带着几分恨意,“可即使是这样,您也没有养好。” 蒋正德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门口传来脚步声,朱春燕领着蒋男回来,看到他们的模样,站在门边不敢进来。 厘央最后看了一眼蒋正德,转身往外走,路过朱春燕和蒋男,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她红着眼,咬着牙,嗓子哑得不像话,“不过您放心,小树会生活的很好,一定会成长的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优秀。” 她知道,蒋树不会自暴自弃,也不会被打倒,虽然她看不到,但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很好的生活。 …… 曾经色彩缤纷的十三巷,好像一息之间变成了荒野,厘央站在巷口,眼里再无色彩。 她全身脱力地回到房间里,孙奶奶和孙万峰都不在,孟希也还没有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很暗、很静。 她一步步走到床边,脚步一下子顿住。 她之前借给蒋树穿的短袖和裙子,叠得工工整整的放在她的枕头边。 上面放着一张纸条——再见,小央。 原来他有跟她告别。 厘央膝盖一软,跪在床边,把脸埋到衣服上,终于崩溃,泣不成声。 蒋树把她的裙子保护的很好。 她却没有保护好他。 第23章 五年后 五年后, 宜城。 午后的咖啡厅里一片静谧,响着淡淡的钢琴声。 服务员端上两杯饮品,摆到厘央和鞠怡遥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离去。 鞠怡遥喝了一口咖啡, 抬头看向对面的厘央。 厘央穿着纯白的衬衫连衣裙, 长发扎在脑后, 露出巴掌大的小脸, 干净又漂亮, 甜美中带着一丝干练。 鞠怡遥叩了叩她面前的电脑, “实习期而已, 用这么拼吗?” 厘央打完最后一个字,扣上电脑, 扔到旁边的椅子上,“我不能输。” “跟谁比, 孙万峰?怎么说他也比你早工作三年,在电视台有一定基础, 你刚来实习就想打败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鞠怡遥摇了摇头,抿了一口咖啡,“也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仇什么怨,自从入行以来就一直跟他针锋相对。” 她跟厘央是大学同学, 现在在同一家电视台工作, 厘央在社会新闻部, 她在娱乐部,平时工作繁忙,只有午休时候才有时间一起出来喝杯咖啡。 认识这么多年,她只知道厘央跟孙万峰有仇, 却不知道这仇是怎么结的。 厘央低头喝了一口桃子汽水,轻轻抿了抿红润的唇,没有说话。 “你就这么喜欢喝桃子汽水?从大学喝到现在也没见你喝够。” 厘央晃了下玻璃杯,冰块碰撞,泛起气泡,她看着淡粉色的液体,轻声说:“喜欢,喜欢很久了。” 她眼中涌动着鞠怡遥看不懂的情绪。 鞠怡遥手机响了一声,她点开信息看了看,神色无奈,“又一个想追你的,我们部门小李跟我要你的手机号,给不给?” 厘央直接摇头。 鞠怡遥抬头看她,“你知道小李是谁么?” “不知道。”厘央明显没有丝毫兴趣。 “那你拒绝的这么快,你连他的长相、性格、工作能力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呢。”鞠怡遥觉得不能理解,苦口婆心地劝,“央央,从大学到工作,这么多人追你,你就没有能看上眼的吗?” 厘央人长得甜美,性格也好,除了孙万峰外,从来没见她讨厌过谁,她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可这些年却一直单身,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厘央捋了一下头发,还是摇头。 尝过心动,方知不心动的样子,她也没办法骗自己。 这些年来,厘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让她悸动的男生,也从未生出过那样紧张无措的情绪。 也许心里藏着一个人,其他人就进不去了。 鞠怡遥一阵无力,“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偏偏有一颗清心寡欲的心。” 厘央轻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 厘央咬了下吸管,安静了一会儿,说:“长得帅。” “细心。” “脾气好……”厘央顿了顿,慢慢斟酌着说:“也不用太好。” 鞠怡遥搅着杯里的咖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得比我高一个头。” “还有……”厘央笑了一下,睫毛垂下,十分轻软,“穿女装要好看。” 鞠怡遥手指顿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厘央摊下手,“没了。” 鞠怡遥拧眉看了厘央一会儿,“央央。” “嗯?” 鞠怡遥轻声说:“我第一次知道你心里藏着一个人。” …… 恰好响起的铃声帮厘央遮掩住了那一瞬间的慌乱,她接电话的时候,手机挂饰摇来晃去,是一颗绿油油的常青树。 挂断电话,她匆匆忙忙站起身,“有采访,江哥让我现在过去,我先走了。” 作为记者,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突然状况。 鞠怡遥点点头,目送着她走远,心中不由好奇能让她喜欢这么久的男生究竟是什么样。 采访车停在对面楼下,厘央上了车,看到孙万峰坐在车里,上车的动作微微顿了下。 她神色冷淡下去,把东西放到后座,找了个离孙万峰最远的位置坐下,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唯独略过了孙万峰。 江津成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厘央平时跑新闻一般都跟着他,他是个老好人,今年四十多岁。 他回头对厘央笑了笑,解释道:“我们接到通知,景普区有人要跳楼,你在路上准备一下采访内容。” 厘央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孙万峰的厌恶,所以部门里多多少少知道她跟孙万峰关系不好。 江津成也知道,所以又解释了一句,“小孙正好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去采访。” 孙万峰已经在台里工作几年,他这个人最擅长溜须拍马,现在已经是小组长,几乎跟江津成平起平坐,只是资历不如江津成,得叫江津成一声前辈。 江津成跟孙万峰相反,他平时跟同事都是能帮就帮,但在领导面前却不会做人,升职困难,现在都快退休了还在带新人,不过他整天乐呵呵的,倒不是很在乎职位高低。 厘央进了新闻部后就一直跟着江津成,孙万峰仗着自己比厘央早进台里,没少找厘央麻烦,都是江津成在护着她,帮了她不少忙。 孙万峰经常喜欢抢新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公开开抢江津成这一组的新闻了,不过江津成向来不计较这些。 孙万峰带着副眼镜,转头对厘央虚伪地笑了笑,“厘央,姜老师身体怎么样?我最近工作忙没有时间去看望他,改日一定登门造访。” 厘央声音透着冷意,“我爸身体好得很,倒是你左右逢迎,小心身体吃不消。” 孙万峰最近在追娱乐部部长的女儿,声势浩大,天天送花,弄得人尽皆知,他一直不喜欢新闻部,想去娱乐部,毕竟娱乐部接触的都是明星名流,而新闻部要接触的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可厘央昨天刚撞见他和公司的女同事在茶水间里举止亲密,有说有笑的。 孙万峰知道她昨天看见了,却没有太心慌,只看了她一会儿说:“厘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我以前去你家找姜老师,你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笑脸相迎,有一次还进书房给我们送水。” “哦。”厘央微微一笑,把照相机挂到身上,“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才明白,对你这种人就该这样。”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孙万峰面色阴沉的盯着厘央。 这五年来,厘央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处处跟他针锋相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事情过去五年,他觉得早就该过去了,可厘央就是不肯放过他。 车开到地方,厘央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这里小区老旧,楼下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的人,堵得水泄不通,车进不去。 厘央挤进人群,抬头朝楼顶看去,楼顶坐着一个女人,因为楼有六层高,相距甚远,厘央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女人低着头在哭,身后站着劝说的警察。 她走到人群前面,拿起照相机,对着女人的方向调整焦距,镜头不断拉进,看清楚女人的长相后,她动作微微一顿。 对方有喉结。 不是女人,是男人。 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一条黑色紧身裙,头上带着大波浪假发,脸上画着艳妆,现在妆容已经哭花了,看不清长相如何。 厘央迟疑地拍了几张照片,男人看起来纤细瘦弱,比一般的男人要瘦弱,哭的有些可怜。 其他人陆续赶了过来,江津成动作迅速,很快打听好了男人的身份,低声告诉他们,“想跳楼的男子名叫朱韫,是这栋楼里的住户,听说是做主播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已经在楼上待一个小时了,现在他母亲和姐姐都上去了,正在劝说他。” 孙万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朱韫,回头告诉摄像师,“不知道能不能劝下来,如果没劝下来,一旦他跳了,就要抓住机会拍照,绝不能错过任何一个镜头,还要留意群众,如果有群众幸灾乐祸,一定要拍下来,都是可以吸引眼球的点。” 厘央往旁边走了两步,没有将相机放下,一直注视着镜头里的朱韫。 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方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劝说他的人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警方趁着他不注意,从天台的另一个方向一点点靠过去。 嗨,裙子先生 第27节 厘央不自觉屏住呼吸,按动快门,拍了两张照片。 朱韫情绪越来越激动,挥舞着胳膊在说些什么,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声,厘央紧紧盯着他,不敢眨眼睛。 幸好警察及时扑过去,很快控制住了他,把他从天台上救了下来。 厘央松了一口气,听到孙万峰可惜地咂了下舌,好像在为失去一个大新闻而可惜。 她收了相机,去门前等着。 过了十几分钟,朱韫在警察和家人们的陪同下下了楼,周围人声鼎沸,朱韫低垂着头,神色黯淡。 记者们冲上去采访,朱韫谁都没理,厘央站在边缘,知道现在应该问不出什么。 人群里有说风凉话的,也有好心劝说的,人声吵杂。 朱韫的母亲和姐姐哭哭啼啼地拽着他,谁也不敢松开手,护着他一步一步的在人群里艰难地往前走。 在朱韫踏上警车的前一刻,孙万峰突然挤出人群,直接把话筒伸到了朱韫的面前,声音尖锐而大声地提问:“朱韫,大家都说你是娘娘腔,你怎么看?” 周围灯光闪动,厘央看到朱韫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孙万峰看到朱韫的反应,不但没有退却,反而眼睛一亮,继续逼问:“你承认你是娘娘腔吗?我听说你是主播,你今天是真的想跳楼,还是想要吸引眼球,给你的直播间增添粉丝和热度?” “我没有!我不是!”朱韫抬起头大声否认,目光崩溃,脸上全是泪。 孙万峰隐隐兴奋,拿着话筒怼到朱韫面前,厉声质问:“那你为什么坐在上面一个小时都没有跳下来!” 有一瞬间,厘央真的很想对孙万峰说脏话。 _ 朱韫被母亲拉上警车,警车很快离去。 孙万峰收了话筒,看着摄像机里的回放,唇角带笑,显然对刚才的采访效果很满意。 厘央冷冷看着他。 江津成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心情不好,让她先回采访车里。 厘央往采访车的方向走,身边都是看热闹的人,朱韫虽然离开了,大家的议论声却没有停下来。 “他本来就是个娘娘腔,喜欢穿女人衣服。” “他父母在这里住了三十年,结果养了这么一个儿子,现在都没脸见人了。” “他那些朋友也跟他一样,不男不女的,有男人喜欢打扮成女人,也有女人喜欢打扮成假小子,怪得很!” …… “好好的男人,为什么非喜欢穿裙子!” 厘央的鼻子一酸,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 江津成去拉她,“你做什么去?” 厘央头也不回说:“我想采访一下朱韫家附近的邻居。” 孙万峰走过来,挡住她的去路,“写稿子的素材已经够了。” 厘央抬头看他,“我觉得还不够。” 孙万峰双手抱胸,不紧不慢说:“我们有照片、有采访,朱韫刚才的反应足够精彩,可以给观众留下足够的猜想空间,用来写稿子绰绰有余。” “记者是要给观众还原真相,而不是让大家去猜。”厘央咬牙,眼中燃烧起几分怒火。 “不猜怎么会有讨论度?没有讨论度哪来的热度?就是要让网民去猜、去吵、去争执,我们才能有流量。”孙万峰语气慢悠悠的,盯着厘央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代早就变了。” “时代变了,可记者的职责没变。”厘央毅然转身走进了人群。 “浪费时间。”孙万峰扔下这句话,直接上了采访车。 江津成左看看右看看,无奈摇头。 _ 人群渐渐散了,厘央抓紧时间采访了几个住在这个小区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朱韫的住址。 她走到楼上,敲了敲门,询问了朱韫邻居几个问题,最后还去朱韫以前上小学的地方,找到了教过朱韫的老师了解情况。 她整整忙了一天,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却对朱韫这个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朱韫从小到大都是中规中矩的一个小男生,上学的时候很乖,学习很努力,但成绩并不好。 上了初中后,他逐渐喜欢上穿女装,后来靠在直播里扮女生来释放这个乐趣,他直播间里的粉丝都不知道他是男生,全都把他当做女生。 有一次直播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意外,他的假发掉了,他被戳穿真实身份,在网上收获了大量辱骂,当初喜欢他的粉丝都感觉被他骗了,全都大骂不止。 因为这件事,他不敢再上网直播,才会崩溃想要跳楼。 厘央回家之后,找来朱韫以前的直播录像,静下心看了许久。 她发现朱韫用女生的身份活跃在网络上的时候笑的很开心,跟今天痛苦崩溃的模样判若两人。 厘央一直看到深夜,才开始写采访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钟摆转了一圈又一圈。 夜深人静,厘央坐在书桌前打完最后一个字,将关于朱韫的新闻稿传到江津成的邮箱里,然后关了电脑。 正值夏天,窗户开着,她洗漱后疲惫地躺到床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夜风浮动,厘央闭上眼睛,莫名想起了那个叫蒋树的男生,想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有薄薄的唇角带着的那点微弯弧度。 真神奇,五年过去,她还是能清晰的记起他的样子。 _ 厘央昨天睡的晚,上班的时候,赶在最后一秒才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热闹,孙万峰被围在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孙哥,你的稿子才放上网就点击量飙升,咱们这个月的业绩绝对能超前完成。” “估计领导等会又要夸你了,晚上记得请我们吃饭。” 厘央在座位上坐下,点开官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关于朱韫的新闻稿,配图是朱韫哭花妆容的照片,顶着巨大的标题——娘娘腔用跳楼博眼球。 厘央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鼠标,点进了网页。 这篇新闻稿是孙万峰撰写的,里面放着他逼问朱韫时的视频,朱韫当时的慌乱和苍白暴露无遗。 视频还添加了许多滑稽的特效,把朱韫的自.杀以荒诞的形式呈现出来,全篇内容充满嘲讽,还暗指朱韫是假装跳楼来哗众取宠,其实只是想给自己的直播增加点击率。 文章里不断煽风点火,引导大家网暴朱韫。 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朱韫的新闻已经迅速发酵,朱韫两个字挂在热搜榜的榜首,后面跟着一个‘爆’字。 新闻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目,要么是在嘲笑朱韫,要么是在骂朱韫,还网友逼迫朱韫去死,让他真的自.杀看看,说他真死了,他们就信他是真的想自.杀。 厘央抬手抚额,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她退出网页,看到自己昨夜写的新闻稿在一个小角落里,江津成今天凌晨把这篇新闻传了上去,新闻底下评论寥寥,她点进后台,看着后台的稀少的点击量,一阵无力。 旁边的同事们还在嬉笑着,孙万峰得意洋洋地说着话,字里行间充满了嘲讽,说完还故意看了厘央一眼,语气阴阳怪气,“媒体人是时代的先锋,首先要学会适应这个社会,要知道观众想要什么,不然点击量和热度会教做人。” 厘央平静地关掉网页,去饮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回来,捧在手心慢慢的喝。 孙万峰俞发得意,看着厘央的侧脸,慢悠悠舔了下嘴唇,继续大放厥词,“朱韫如果真的想死早就死了,他站在楼顶一个小时都不敢往下跳,就是一个孬种,不过是在哗众取宠而已,既然朱韫想红,我就帮帮他。” 厘央放下茶杯站起来,椅子撞到身后的墙壁上,砰的一声响:“到底是朱韫在哗众取宠,还是你在哗众取宠?” 一个想尽办法博眼球的人说别人哗众取宠…实在是可笑。 众人都愣了一下,整间屋子安静下来。 孙万峰看了厘央一眼,“你一直对我有误会。” 厘央冷眼看着他装。 “既然你不懂,师哥就教教你。”孙万峰声音高扬,“我们是记者,能够博眼球、抢新闻版面就够了,这才是我们的职责。” 厘央走过去,啪的一声将资料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所以你就要去刺激一个刚要自杀的高中生?” 办公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室里的人都惊了一下,隔壁组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鞠怡遥焦急的拉着厘央。 孙万峰拧眉,“朱韫是高中生?” “对。”厘央手撑在桌子上,双目冷冷的看着他,“你连他还是个学生都不知道,你根本对他毫无了解,你那篇新闻稿里有几分是真?” 江津成连忙过来打圆场,“工作上有争执是好事,有不同意见才能进步……” 孙万峰打断江津成的话,目光直直地看着厘央,“作为媒体人,我们要做的是报道这件事,至于他自杀与否,是学生还是成年人,那是警察要负责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你如果不想去调查,可以等警察调查出结果再报道,而不是为了抢新闻只靠猜测就发新闻稿。”厘央身体往前倾,“媒体人这个身份不是你手中的利剑!” 孙万峰呵笑一声,凑近厘央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五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厘央瞳孔睁大,有一瞬间愣神。 “吵什么呢?赶紧都给我工作去。”吴部长站在门口吼了一声。 众人连忙都散了,孙万峰也不仅不慢的回了座位。 江津成走过来拍了下厘央的肩膀,轻声劝导:“你今天如果心情不好就先去隔壁帮忙,这两天娱乐部忙得不可开交,你过去转换一下心情。” “对,央央,你过去帮我。”鞠怡遥连忙附和了一声,抱着厘央的肩膀往隔壁走,“我刚才接了一份临时采访,正好跟之前定好的采访撞时间了,我分不开身,你帮我去。” _ 厘央坐进出采访车里,她暂时不想待在办公室里看孙万峰那张脸,帮鞠怡遥出去跑一趟采访正好可以换换心情。 时间匆忙,她又心事重重,连鞠怡遥准备好的采访稿都没来得及看就赶到了采访现场,地点是一个摄影棚,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忙碌着,看来今天的采访的对象还在工作。 对方经纪人快步走过来,歉疚地跟厘央解释,说工作还没有结束,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开始采访。 厘央正好需要时间准备,点了点头,在采访区坐下,经纪人让助理给她端来一杯咖啡。 厘央把采访稿拿出来,远处传来吵闹声,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女明星被众人环绕着走向摄像区,厘央只能看到一个清瘦漂亮的背影,她不以为意地垂下头去,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灯光闪动,厘央再抬起头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五官冷艳,唯有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妩媚动人。 是冬迦。 厘央陡然愣住,她快速低头翻看采访稿,采访稿第一页就写着冬迦的名字,她没料到今天的采访对象竟然冬迦。 嗨,裙子先生 第28节 这些年冬迦火遍大街小巷,她和周缪、梁秋延和迟乐几个人组成了一支乐队。 唯独少了蒋树。 许多关于十三镇的回忆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厘央握紧手里的采访稿,舌尖泛着苦涩。 拍摄完毕,冬迦换了衣服走过来,看到她惊讶地眨了下眼睛,厘央弯唇,两人相视而笑。 时间紧迫,两人来不及叙旧,就赶紧开始了采访。 摄像头打开,只照向冬迦,厘央声音出镜不露脸。 冬迦是乐队的主唱,精致的面庞和富有故事的嗓音给她吸引了大批粉丝,是乐队里人气最高的,不过她这些年一直很低调,甚少提及自己的生活,也很少接受采访。 厘央按照鞠怡遥之前准备好的问题,一一提问,期间很顺利,只在其中一个问题,厘央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按照新闻稿念出声:“冬迦这个名字很特别,请问有什么美好含义吗?” 冬迦沉默下来,眉心轻皱,厘央察觉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正想换个问题,冬迦就轻声开了口。 “美好含义没有,不美好的含义倒是有。”冬迦像是开了一个小玩笑,她微微垂着眸,低声道:“名字是我妈起的,原本是结痂的‘痂’,后来我爸觉得寓意不好,才自作主张随便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迦’。” “我妈说……”冬迦抬眸笑了一下,“我对她来说就是一道结痂的疤。” _ 采访结束,厘央叫住要去换衣服的冬迦,抱着采访稿跑过去,“迦姐,抱歉,刚才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没关系。”冬迦微笑,语气温柔,“如果不愿意我会拒绝回答的,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三言两语,就好像回到了十三镇,冬迦还是以前的样子。 厘央不再那么拘束,她笑了笑,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在心口徘徊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迦姐,你这些年有蒋树的消息么?” 冬迦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冬迦勾唇浅笑,眼里含着点笑意,什么都没说,从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厘央,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这是我朋友开的酒吧,你有时间可以去捧个场,也许会有惊喜。” 厘央低头,名片黑底金字,字体自由洒脱,熨烫着几个大字——‘自由人酒吧’,下边是一串地址。 厘央攥紧名片,抬起头来,眼睛骤然一亮。 _ 厘央下楼的时候,一个男人追了过来。 厘央刚才在摄影棚里见过这个男人,冬迦拍定妆照的时候,男人就坐在角落里,低调内敛,全场的工作人员却都听他指挥。 他是电影导演,名叫许焰生,年轻有为,厘央听过他的名字,冬迦刚才就是在拍电影的定妆照,听说电影即将开机,冬迦是女一号。 “姜记者。”许焰生声音低沉,“关于冬迦名字的那条采访,可以删掉么?” 厘央弯唇,“我原本也是要删掉的。” 娱乐圈里关于明星的猜测总是很多,她知道这条采访会对冬迦造成不好的影响,会让大家想要刨根问底下去,作为朋友,她也不希望给冬迦造成困扰。 许焰生低声道谢。 厘央看着他离去,又低头看向手心一直握着的名片。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她让采访车先离开,自己坐地铁回去。 她站在地铁站里,戴着耳机,地铁从她面前飞驰而过,气流扑面而来,吹动她额前的发丝。 耳机里的歌刚好放到《虎口脱险》里的那一句:“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她想起了那个午后,想起了那个跟她一起听这首歌的少年,手里的名片被她握得紧紧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要去见他。 她现在就想见到他。 第24章 酒吧 夜里九点, 正是市中心最热闹的时候,人声鼎沸,四处都热热闹闹。 厘央穿过人群,根据地址, 一路找过去。 酒吧位置隐蔽, 厘央在附近绕了几圈才看到角落里一个铁门旁边挂着一块黑色小牌子, 小牌子上写着‘自由人酒吧’几个字, 大小就像门牌号一样,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 也许是近乡情更却, 厘央紧张地抿了下唇, 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走进去,一眼望去是长长的楼梯, 墙壁上是个性十足的涂鸦墙,艺术气味十足。 她顺着楼梯走到二楼, 门口有一扇玻璃门,她走近了才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声响。 厘央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这间酒吧还真是符合蒋树的性子,率性随意,有缘者来,无缘者连发现都很难,看起来根本就没想挣钱。 她推门走进去, 穿过一条昏暗的过道, 顺着音乐声的指引往里走, 她的手指微微扶着墙壁,穿过狭窄的过道后里面才豁然开朗。 跟她想象中不一样,里面很大很宽阔,装修得漂亮独特, 不像其他酒吧那样充满烟酒气,也没有五颜六色的频闪灯闪来闪去。 酒吧门口的牌子不起眼,酒吧里面却比她想的热闹,场子里歌声阵阵,四周零零散散的坐着人。 厘央遍寻一圈,没有看到蒋树的身影。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到酒单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这里的酒水只有寥寥几样,每个后面都没有标价。 她愣了一下抬头问:“没有标价么?” “你是第一次来吧?”调酒师笑了一下,调了一杯果酒放到厘央面前,“我们老板说过,能找到这里的都是朋友,价格随便,有钱就多给,有困难就少给。” 厘央看着杯里浅蓝色的液体,无声笑了一下。 现在夜色还不算深,客人不多,调酒师闲着无事,从吧台底下拿出一把贝斯,轻轻弹奏着。 厘央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看向调酒师,“你会贝斯?” 调酒师望过来,“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韩亮,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在读学生,来这里兼职,副业调酒师,等我出道了,将来会是最红的歌手,如果你想要签名,趁现在我还没红赶紧要。” 厘央笑了一下,举了举杯,“祝你早日出道,签名就不用了。” 韩亮耸了下肩,小声嘀咕,“这么轻易失去要大明星签名的机会,你以后会后悔的。” 厘央哑然失笑,她手里端着酒杯,神色轻松地看着周围的客人,想到这里是蒋树的地方,她就不自觉放松。 来这里的客人应该都是常客,很多人见面后都会打招呼,说到感兴趣的话题还会聚在一起,有些则比较颓废,衣衫皱着,独自坐在一旁喝闷酒。 厘央注意到门口左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啤酒瓶,足足有半人高,里面是半瓶子硬币,右边是收银台。 “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来?”厘央问。 韩亮拨弄着手里的贝斯,“不一定,也许等会儿来,也许不来了,我们老板很忙的。” “忙什么?” 韩亮放下贝斯,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偷偷告诉你,我们老板可是燎原乐队的御用音乐制作人。” 厘央神色一震,“省略号?” 燎原乐队就是冬迦的乐队,这几年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他们的歌,他们的歌以独特的创作方式备受瞩目,曲调新颖,很具有震撼效果。 厘央想要寻找蒋树,自然一直有留意燎原乐队,每次燎原乐队出新专辑,她都迫不及待地去看作曲人是谁,想要寻找到蒋树的名字,然而她每次都失望了。 燎原乐队的作曲人一直非常神秘,每次只标一个‘……’,所以大家给作曲人取了一个代号叫‘省略号’,‘省略号’不止给燎原乐队作曲,还经常出现在很多流行歌曲当中,可没人知道他是谁,甚至有人说也许是一整个制作团队。 厘央不是没有怀疑过省略号就是蒋树,可燎原乐队的专辑里并没有出现过蒋树以前写的那些歌,一首都没有,后来她才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韩亮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厘央算是明白冬迦当时为什么笑了,她自己都想笑,原来那人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她竟然不知道。 厘央想起那个一次次让她失望的‘……’,真的很想捶蒋树两下。 韩亮说个不停,脸上写满了骄傲,“我们老板就是大名鼎鼎又才华横溢的‘省略号’,来我们酒吧的客人大多数都是玩音乐的,你如果也玩,可以来这里试试,说不定能找到伯乐,那个最近很红的流量歌手景誊就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在我们这儿被投资人相中,直接出专辑给捧红的。” “还有前几个月火了的那个唱民俗的歌手,之前一直怀才不遇,是我们老板把他引荐给投资人,他才有机会大展拳脚的。” “我们老板人很好的,只要有才华,值得让他欣赏,他就会帮忙,如果你会作曲,还可以加入他的团队,他的工作室就在楼上,我们老板对员工特别好。” “我就是因为我们老板才来这里工作的,总有一天我也能找到适合我的路,遇到我的伯乐。” 韩亮简直是蒋树的迷弟,提起蒋树就一直说个不停,神态间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厘央听着蒋树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新奇又惊喜。 直到来了新客人,韩亮才停下喋喋不休的嘴,给客人调了一杯酒,然后坐回去继续拨弄贝斯。 厘央靠在吧台上看着舞台,舞台很暗,中间照下一束光,一位短发姑娘坐在那里弹唱,声音清浅,音调暗哑,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静心聆听着她的歌曲。 韩亮的贝斯声渐渐融进了姑娘的歌声里,慢慢的,更多人加入了进来,服务员拿出兜里的口琴,酒桌上的客人拉起了小提琴,坐在吧台前的情侣下场开始跳舞。 厘央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如韩亮所说,这里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是音乐人聚集的地方。 这里的人既醉生梦死又野心勃勃,他们有想要一朝成名的野心,也有遍寻无知音的孤寂,有的自负才华,有的灵感枯竭,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蒋树都给了他们一个可以沉浸在音乐里的地方。 厘央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笃定的跟蒋正德说,蒋树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她莞尔微笑,心情倏然变得很平静,不再那么紧张和焦急。 随着夜色渐深,酒吧里越来越热闹,生意比厘央想象的要好,客人很多。 周围的灯光忽然暗淡下来,大家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一样,聚集到舞池里。 厘央也抬头望了过去。 舞台的灯光快速变换,强劲的音乐响了起来,是一首hip-hop歌曲,升降台缓缓升起,两名嘻哈打扮的男生拿着麦克风上台。 厘央心如擂鼓,目光紧紧看向后面打碟的男人,男人低垂着头,黑色皮衣配牛仔裤,牛仔裤外套着格子短裙,痞气里带着几分随性。 韩亮在她身后努了努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崇拜,“那就是我们老板,很个性的,这里的客人有一半都是冲他的人格魅力来的。” 打碟的男人抬起头来,厘央像被光吸引了一样,直直地看着人群里的他,忘了移开目光。 灯光照在男人身上,忽明忽暗,面容褪去青涩,棱角更加分明,桃花眼、高鼻梁、薄唇,是厘央在梦里描绘了很多遍的那张脸。 音乐声环绕在整个酒吧里,周围的人全都兴高采烈,全都举着酒杯肆意欢呼,只有厘央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只单单看了那一个人,显眼又格格不入。 当她看到蒋树下半身的裙子,倏然湿了眼眶,然后傻笑起来。 她很开心这么多年过去,她喜欢的这个人仍然在坚持做自己。 他还是他,一直是他。 嗨,裙子先生 第29节 这就是她喜欢的少年,世俗打不败他,流言和碰撞只会让他成长得更加优秀。 厘央眼里升腾起笑意,灼灼地望着蒋树。 她的小树果真生活的很好啊。 蒋树闲闲地抬头,目光穿过狂欢的人群,定格在厘央身上。 强烈的舞台光正好头射在他身上,厘央看不清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只看到他愣了几秒,对旁边勾了勾手指,换了个人去打碟,然后跳下台朝她走了过来。 厘央眼眶蓦地红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坐在原地,等着他来。 光影在蒋树身上交相呼应,光与暗相接,一半是少年时的不羁,一半是沉淀后的成熟。 厘央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有炎炎夏日里的初见,有来不及告别的分离,还有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酸涩又甜蜜。 回忆一帧一帧闪过,蒋树也一步一步靠近。 他走过来,终于近距离的看清了厘央,眼中漾起笑意。 蒋树抬指轻弹了一下厘央面前的酒杯,浅蓝的液体晃了晃,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学会喝酒了?” 厘央眼眶发红,不敢抬头看他。 蒋树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一样。 可厘央却清晰的知道,他们分开了整整五年。 蒋树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没认出自己,换了种语气,故意逗她,“小姐,需要我陪你喝一杯么?” 厘央愣了半秒,还是没有看他,手指握着细细的杯脚,声音微哑,“老板还负责陪酒么?” 蒋树靠在吧台上,吊儿郎当地扯着嘴角笑,“如果是你,可以陪吃、陪玩、陪开心。” 厘央想起五年前自己打趣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下意识笑了一下。 “我很霸道的,陪了我就不能陪别人。” 蒋树发现她早就认出自己了,语气愈发没个正形,“是要包养我么?我很贵的。” 厘央沉默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蒋树怕玩笑开大了,正想解释,厘央一把抓住他的手,开玩笑一般道:“我会努力挣钱养你的!” “……行。”蒋树噎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声音一如当年的慵懒,“这么多年没见,可真是长大了。” 厘央把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抬头对上蒋树的眼睛,停滞两秒,轻声说:“好久不见。” 蒋树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又亲切,情绪涌上来,厘央还是失控地红了眼。 蒋树微微低头,“眼睛怎么红了?” 厘央的手无声捏紧,抬杯将酒饮尽,漂亮的眼眸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蒙上着一层水雾,她心跳的很快。 韩亮把脑袋伸过来,惊讶又好奇,“老板,你们认识?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很多年没见?” 蒋树把他的脑袋拍开,对厘央说:“这里太吵,我们出去走走。” 厘央轻轻点头,跟着蒋树走出去。 像当年一样,蒋树走在前面,厘央走在后面。 沿路都有人跟蒋树打招呼,来到酒吧门口,厘央拿出手机,“我还没付钱。” 蒋树挑眉“来我这儿,你付什么钱?” 厘央抿了下唇,“韩亮刚才说,来你这间酒吧的,基本都是你认识的人,难道你也不收他们的钱吗?”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厘央目光灼灼地看向蒋树,“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蒋树想了想,“特别可爱算不算?” “不算。”厘央失望垂眸,“如果没有特别的,那我就要付钱。” 在她成为那个对蒋树来说特别的人之前,她都会老老实实买单。 “行,付。”蒋树拗不过厘央,勾唇一笑,“哥哥给你付。” 厘央被蒋树的笑晃了眼,没来得及拒绝。 她以为他们五年不见会生疏,可蒋树三言两语好像就将她拉回了过去,仿佛他们这五年真的没分开过一样轻松自在。 蒋树问:“你现在是失意还是得意?” 厘央想起自己工作上面临的情况,瘪了下嘴,“失意。” 蒋树掏出一枚硬币,弹进那个半人高的玻璃酒瓶里,“在自由人酒吧,失意的人只需要付一枚硬币。” 厘央看着那个玻璃瓶里满满的硬币,“……”原来是这个用处。 她忍不住怀疑,“你这样做生意,酒吧真的不会倒闭吗?” 蒋树一脸有恃无恐,“无所谓,反正我现在有人包养了,倒闭了就让小央养哥哥。” 厘央在心里嘀咕一声,她巴不得呢。 天已经黑了,路灯一盏盏亮着。 厘央跟蒋树并肩走在街上,迟来的喜悦在她心中蔓延。 蒋树在厘央头顶比划了一下,“长高了。” 厘央愉悦的勾了勾唇,抬头看到仍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蒋树,“……” 紧接着就听蒋树慢悠悠道:“不好意思,我也长高了。” 厘央:“……”语气很欠揍。 她现在身高一米六七,虽然不是九头身的大长腿,但也不算太矮,偏偏蒋树能有一米八四,还是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一个小孩滑着滑板从旁边飞快略过,蒋树拉了厘央一下,厘央撞在他的胸前。 蒋树长高了,身体也变结实了,厘央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线条清晰的腹肌。 她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往旁边挪了一步,心脏小心翼翼地跳动着。 他们走在路上,没有太多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五年时间匆匆而过,经济横飞,科技发达,大家的包容性越来越强,即使看到男孩穿着裙子上街,也不会投去异样的眼光。 如果不是像朱韫那样轰动全城的新闻,引来讨论和瞩目,不会有太多人注意,现代人大家都很忙,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其实没有太多人有闲心去管别人穿什么。 想到朱韫,厘央失落地垂了垂眸,网上关于朱韫的讨论依旧持续着,话题高居不下,夹杂着很多恶言恶语。 蒋树双手插在兜里,随口问:“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在电视台工作,今天帮同事去采访迦姐,迦姐给了我一张这里的名片。” “哪个电视台?” “宜城电视台。” “哦。”蒋树声音很淡,“最近新闻首页总能看到的那个。” 他说的应该是关于朱韫的那个新闻,现在各大新闻头条都滚动着孙万峰的那篇文章。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孙万峰的名字。 厘央咬紧下唇,一瞬间竟然觉得很窘迫,这两日胸口持续攀升的无力和压抑感都在无止尽蔓延。 喷泉突然亮了起来,打乱了她的思绪,映照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照亮周围的一切。 蒋树左右看了看,“等我一会儿。” 厘央站在原地等他,目光落在喷泉的水流上。 几分钟后,蒋树拿着一支冰淇淋回来,递给厘央,“你刚去十三镇的时候不是想吃冰淇淋吗?” 厘央接过冰淇淋,冰淇淋是香草味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蒋树打趣,“隔了五年才吃到,会不会太晚了?” 初夏微暖的空气里,夏风徐徐,路边的野花随风摇曳。 蒋树笑得很好看。 厘央低头咬了一口冰淇淋,遮住眼中的慌乱。 冰淇淋在她的舌尖一点点融化,凉凉的、甜甜的,像她喜欢蒋树的感觉。 厘央嘴角一点点抿起微笑,“不晚,只要是喜欢的,多久都不晚。” _ 临睡前,厘央躺在床上,拿着那张名片看了又看。 名片背面有蒋树的手机号,她把号码存进手机里,加了蒋树的微信,蒋树的头像是一张他戴着头盔的照片,看不清脸,厘央却盯着看了很久。 她想起蒋树手机里还没有她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小树你好,我是小央。】 手机很快‘叮’响了一声。 【小央你好,我是小树。】 厘央抱着手机,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又看,最后傻乎乎地笑了。 第25章 只接受姜记者的采…… 朱韫的新闻热度持续攀升, 孙万峰又挖到了一些朱韫的隐私,在网上放了几篇煽动情绪的小文章,还把朱韫以前直播的内容重新剪辑放到网上,把热度引到了最高点。 厘央不愿意在办公室看孙万峰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早上去了一趟电视台, 直接找了个理由出去采访, 一整天都没有回去。 傍晚, 到了下班的时间, 她本来想直接回家, 半路却接到鞠怡遥的电话。 “央央, 晚上同事聚会,你来不来?” “怎么突然有聚会?”厘央随口问, 一般大家想聚都会提前在群里说。 “孙万峰喽,他今天又被领导夸了, 听说有升职的希望,被大家吹捧了几句就说要请客, 临下班前才决定的。”鞠怡遥顿了下,低声问:“你前两天跟他闹的有点僵,要不要过来缓和一下关系?” 嗨,裙子先生 第30节 “不要。”厘央捋了下颊边的头发,“我不去了。” “好吧。”鞠怡遥知道她的性格,没有多劝, 小声抱怨道:“其实我也不想去, 可我脱不开身, 孙万峰非要去市中心商品街那里的酒吧,离我家好远,打车回去要不少钱。” 厘央留了下心,“商品街哪家酒吧?” “自由人酒吧, 听说在商品街最繁华的地段,孙万峰看来是真高兴,今天下血本了。” 厘央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怎么会去那?” “孙万峰挑的地方,他最近为了追宋柔美可是花了大价钱,今晚宋柔美也去,他当然要挑好的撑面子。” 宋柔美就是娱乐部部长的女儿,跟他们年纪相当。 厘央改了注意,“我也去。” 鞠怡遥惊讶了一下,厘央能去,她当然高兴,声音都高了几分,“听说酒吧地点比较隐秘,你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不用了,我知道在哪。” 厘央挂了电话,一边往自由人酒吧的方向走,一边给蒋树发信息。 【你在哪?】 【家里。】 厘央收了手机,没有告诉蒋树她要去酒吧的事,她不想让蒋树和孙万峰碰上。 酒吧里依旧一片热闹,厘央推门走进去,熟门熟路的来到里面,鞠怡遥隔着老远就对她招手。 厘央走过去,部门里的同事大多数都在,大家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子,看到她来了全都笑着打招呼。 孙万峰春风得意,旁边坐着宋柔美,宋柔美穿着酒红色的收腰连衣裙,脸上化着浓妆,长长的卷发披肩,性感妩媚。 孙万峰一边讨好宋柔美,一边频频看向厘央,厘央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精致,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厘央长得甜美耐看,孙万峰看了这么多年都没看够,就算厘央总是对他冷若冰霜,他每次看到厘央依旧心痒难耐。 要说喜欢,他最喜欢的女人始终是厘央,可惜,她性子太倔,这么多年了,还在为当年的事跟他过不去。 鞠怡遥看着四周,跟厘央说话,“这里环境不错,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给人感觉挺舒服的,酒还很好喝。” 厘央道:“这里一般只有熟人知道,孙万峰是怎么知道的?” 鞠怡遥刚想问她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旁边的同事就插嘴道:“这个地方是万峰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问出来的。” 同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万峰想采访这里的老板,听说这里的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音乐制作人‘省略号’。” 厘央微微一晒,低头抿了一口清水。 鞠怡遥感叹,“省略号前段时间刚给官方写了一首正能量歌曲,现在歌曲走红,他风头正劲,圈子里不少人都想找他写歌,他身份神秘,这么多年也没有露过面,想采访他简直难于登天,如果孙万峰能抢到这个新闻,估计就能成功升职了。” “省略号不会接受他的采访。”厘央语气笃定。 她向来跟孙万峰不合,大家只当她在说气话,没有当真。 鞠怡遥身在娱乐部,对‘省略号’自然好奇,打量着酒吧里的环境,感慨道:“我本来以为省略号应该是不食烟火的一个人,放在古代就是隐士高人,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开了一家酒吧,不过这家酒吧挺特别的,就连客人都很多才多艺。” 厘央但笑不语。 众人到齐之后,气氛更加热闹,俗话说吃人嘴短,今是孙万峰请客,同事们知道孙万峰在追求宋柔美,现在宋柔美在这里,他们全都极力撮合起他们来,当着宋柔美的面连连夸赞孙万峰。 “‘省略号’从来没接受过专访,如果万峰能拿到这个专访,升职的事就一定没问题。” “等你升职可别忘了我们啊!宋美人这么漂亮,你小子好福气!” “古人说得好,人生最美不过是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等我们万峰升了职,再抱得美人归,我们可羡慕不来!” 大家意有所指地看向宋柔美,宋柔美娇美的笑了笑,态度暧昧,却没有其他表示。 孙万峰心里有些窝火和着急,这段时间他追宋柔美追得热火朝天,花了不少钱,可宋柔美一直钓着他,既没有答应跟他交往,也没有明确拒绝,态度一直暧昧不清。 同事们纷纷当起说客,不断地夸奖着孙万峰,试图撮合他们两个,只有厘央那里安安静静,就像跟他们形成了分明的界线一样。 孙万峰被众人夸奖的有些飘飘然,他看向厘央,抬了抬手,让服务生送来一杯烈酒,放到厘央的面前,“厘央,你今天能给我面子来捧我的场,我很高兴,来,陪师哥喝一杯。” 厘央语气冷淡,“我不喝。” 宋柔美噗嗤笑了一声,似乎觉得有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孙万峰却觉得难堪,冷下脸来,“你不喝酒来这里做什么?” “想来就来了。”厘央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喝的酒自己会付账。” 周遭气氛渐渐变冷,同事们面面相觑,不懂这两个人怎么又杠上了。 孙万峰沉了沉面色,端着酒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厘央面前,“厘央,你把这杯酒喝了,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厘央抬眸,冷冰冰一笑,“可我跟你计较啊。” 她长得甜,突然这样冷下脸来,神色格外的冰冷。 孙万峰受不了厘央眼底的讥讽,她用这样的目光看了他整整五年,无论他成功与否,她都一直用这种眼光看着他。 孙万峰刚才就喝了不少酒,现在心底那几分妒忌和不甘涌上心头,让他从未有过的愤怒。 他面色涨红,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阴晴不定。 他手里握着酒杯,扬声怒吼:“你跟我计较什么?你为了蒋树跟我较劲较了整整五年!你还为了他一头扎进新闻界,可你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同事们都安静下来,从孙万峰的话语中窥探出几分他们的过往,一时之间都觉得孙万峰对厘央的态度有些古怪,像是夹杂了不少爱恨,可厘央看起来却很平静,看向他的眼神简单分明,只有厌恶,没有爱恨。 厘央眼眸冷厉,“你不配提他。” 孙万峰酒意上头,声音更加尖锐,“我不配提他?是他不配被我提!你以为他能有什么出息?他只能一辈子活在阴暗的角落里,穿着他那条裙子被人指指点点,一年的工资连我们的零头都挣不到!我们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恩恩怨怨,此时听的云里雾里,只知道厘央和孙万峰的恩怨似乎跟一个叫蒋树的人有关。 几个同事见孙万峰情绪激动,都站起来拉他,拦着他不让他动厘央。 “万峰,你消消气,你等会儿不是还想去认识‘省略号’么?别耽搁正事。” “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闹得那么僵,今天出来玩就是要开心。” “采访‘省略号’才是大事,万峰你快去醒醒酒。”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孙万峰根本不听劝,一把甩开他们。 他把酒杯重重的放到厘央面前,酒渍从杯里溅了出来,滴落在桌子上。 他逼近厘央,语气隐含威胁,“今天你不喝这杯酒,就别想离开。” 宋柔美皱了皱眉,双手抱胸靠在沙发背上,拧眉看着酒气熏天的孙万峰。 孙万峰今天确实有些得意忘形,把平时隐藏的极好的那一面暴露了出来。 鞠怡遥挡住厘央,对孙万峰怒道:“孙万峰,你还没成领导呢,再说了,就算你成了领导,也没资格逼迫央央喝酒。” 同事们也渐渐不悦起来,他们平时跟厘央关系都不错,今天给孙万峰面子才过来,谁都看不惯孙万峰这么欺负厘央,气氛僵持起来。 孙万峰却不肯放过厘央,步步紧逼,“你现在还在实习期,乖乖把这杯酒喝了,不然你别想留在电视台。” 厘央唇线紧闭,正想把酒泼到孙万峰脸上,旁边的沙发扶手忽然陷了下去。 蒋树身上的气息在她周围散开,她心里的那根弦蓦地一松,又蓦地一紧。 蒋树抬起手臂,撑在厘央后面的沙发背上,把她圈到自己身边。 他抬了抬眸,慢条斯理地看向孙万峰,“孙万峰,几年不见你真是越发的不长进了,威胁谁呢?” 孙万峰眼睛猛地睁大,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蒋树?” 周围乐声阵阵,这里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众人听到蒋树的名字,不由面色讪讪,都替孙万峰感到尴尬,背后说人,却被人抓个正着。 孙万峰看了看厘央,又看了看蒋树,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什么状况,万般疑惑涌上心头,最后只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蒋树扯了下嘴角,莫名懒散,“随便过来看看,这不是怕有人欺负我们小央么?还真被我撞见了。” 孙万峰脸色难看,瞪向厘央,“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我们需要告诉你么?”厘央低低笑了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孙万峰沉了眼眸,半天都没有说话。 心念转动,他突然哼笑一声,重逢正好,如果不重逢蒋树怎么能知道他现在的成功?如果不重逢,厘央又怎么能分得清究竟谁好! 成年人的世界跟少年时可不一样,现在比的是金钱和地位,厘央总要认清现实。 孙万峰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正想得意扬扬的炫耀,顺便贬低蒋树几句,韩亮正好过来送酒,打断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的炫耀。 韩亮把酒放到桌子上,看到厘央熟捻的打了声招呼,又扭头对蒋树道:“老板,刚才正空娱乐的老板来了,正在楼上喝酒,他说有事想跟你谈,请你过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孙万峰瞬间变了面色,难以置信地望向韩亮,声音变得尖锐,“你叫谁老板?” 韩亮瞥他一眼,用‘你是谁,关你什么事’的语气道:“还能叫谁?当然是我们英俊帅气的蒋哥。” 孙万峰如遭雷击,这才注意到蒋树手腕上也带了块表,价格是他那块表的十倍,他心口一沉,赶紧把手藏了回去,顺便拉了拉衣袖。 他正心思起伏不定,鞠怡遥又雪上加霜的问了一句,“孙万峰,你不是想采访人老板么?现在老板来了,你赶紧问问,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接受你的采访。” 孙万峰刚才对厘央那副嚣张的态度,大家早就看不过去了,现在纷纷附和起来,简直是把孙万峰的脸面往地上摔。 孙万峰现在无比后悔刚才跟他们提起这件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敢自己刚才拿出来炫耀的对象竟然是蒋树。 可他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咬紧牙关道:“我想采访的是‘省略号’,他又不是‘省略号’,这中间一定是弄错了,他不过是一间酒吧的老板而已,还不配让我采访。” 厘央扬起微笑,转头看向蒋树,“你是省略号吗?” “我当然不是省略号。”蒋树在孙万峰迫切的目光中,不紧不慢道:“都是网友喜欢乱叫罢了。” 旁边的同事掏出打火机,给蒋树点了一根烟。 孙万峰被烟呛的眼睛发红,眯了下眼睛,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僵在那里。 众人听到蒋树就是‘省略号’,瞬间像炸开了锅,纷纷去跟蒋树套近乎。 “厘央,你跟省略号竟然是朋友,怎么不跟我们说?可太不够意思了,罚你明天早上给我们泡咖啡。” 厘央满口答应下来。 鞠怡遥看着蒋树清隽的长相,忍不住感叹,“省略号从来没有露过面,如果网友知道‘省略号’这么帅,讨论度一定会很高,谁能采访到,肯定能拿到头条!” 厘央转头看向蒋树,蒋树嘴里叼着烟,靠坐在椅背上,面对大家的热情仍游刃有余,漫不经心里透着几分冷漠的疏离感,眼神却安静又沉稳,烟雾漫漫,他性感的让人发慌。 鞠怡遥凑近厘央耳畔,小小声问:“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吧?” 嗨,裙子先生 第31节 厘央垂眸浅笑。 是他,从懵懂年少到步入职场,她的少女心事一直都是他。 鞠怡遥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豁然开朗。 她笑了笑,小声嘀咕:“难怪你从来都不让别人叫你小央。” 厘央耳根发烫,幸好酒吧里灯光昏暗,看不到她脸上飘的红。 蒋树抖了抖烟灰,烟在他两指之间燃烧。 他抬头看着孙万峰,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语气算不上友善,“说说,你刚刚在做什么?” 孙万峰被蒋树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盯着,莫名心虚,蒋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垃圾。 他虚张声势地咳了一声,底气十足道:“我跟厘央是同事,敬杯酒没什么吧?” 蒋树把孙万峰刚才倒的那酒杯端起来,指了孙万峰一下,“你以后想喝酒,可以来找我。”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酒倒进了垃圾桶里。 孙万峰额头青筋凸起,脸色晦暗难看,可在蒋树的地盘上,他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蒋树站起来,掐了烟扔进垃圾桶里,轻轻拍了拍厘央的后脑勺,“走了。” 孙万峰还在原地站着,蒋树站起身,正好跟他面对面。 蒋树比孙万峰高,身材高挑,压迫感十足,即使酒吧灯光昏暗,也难掩他周身独特的气势。 孙万峰这些年整天坐办公室,缺少运动,又喜欢喝酒应酬,早早长出了啤酒肚,又隐隐有秃顶的迹象,这样跟蒋树迎面站着,对比起来显得油腻而浮肿。 众人不自觉都打量着他们,心中暗暗对比。 孙万峰咬紧牙关,至今都觉得难以置信,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想起刚才自己那些得意扬扬的话,更是觉得难堪,不提蒋树那一首歌顶他十年工资的版权费,光是这一间酒吧就够他奋斗一辈子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每次厘央为了维护蒋树跟她作对,他只要想到蒋树活得不如他,就能在心里乐开花,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他自以为是并沾沾自喜的一切,原来根本不堪一击。 蒋树看着他的目光又黑又沉,虽然神色平静,但孙万峰却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孙万峰难堪地低下头去,正好看到蒋树黑色裤子外随意套的短裙。 他眼睛一亮,像抓到了蒋树的痛楚一样,找回了几分底气,扬着声音,有恃无恐道::“蒋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穿裙子。” 众人如他所愿都看向了蒋树身上的裙子,反应却不如他所料,大家都面色平淡,还有人夸赞起蒋树有个性。 他们在媒体行业工作,经常接触各种类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但凡是搞创作的人,都有几分独特的个性和喜好,更何况蒋树穿得很自然,既不夸张,也不难看,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宋柔美饶有兴致地看着蒋树,莞尔一笑,轻飘飘说:“很好看啊。” 孙万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时之间控制不了表情,狠狠瞪了宋柔美一眼。 宋柔美嗤笑一声扭过头去,兴致勃勃地看着蒋树,眼中闪动着欣赏的光。 厘央站起身,跟大家告别,然后跟着蒋树往外走,路过孙万峰身侧的时候,她低声开口:“五年了,时代都变了,只有你还在原地踏步,用老招数对待蒋树,把穿裙子当获胜的砝码。” 孙万峰喉咙滚动,差点大骂出声,可对上蒋树的目光,他却没敢开口,现在的蒋树莫名让他惧怕。 厘央越过孙万峰,跟着蒋树往前走。 同事见孙万峰站在那不动,忍不住提醒,“万峰,你不是想采访蒋哥么?快去问问。” 孙万峰听到同事的称呼,脸又黑了一个度。 “对了。”蒋树回头,看着孙万峰的方向,吊儿郎当地按了一下厘央的头顶,“我只接受姜记者的采访。” 厘央:“……”心脏好像被轻轻戳了一下。 第26章 我陪你 厘央跟着蒋树从酒吧里走出来, 痛快地吐出一口浊气,如果继续对着孙万峰那张脸,她担心自己回去会做噩梦。 她心情很好,不是因为狠狠打了孙万峰的脸, 而是因为蒋树活的很好, 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还坚持着自己的喜好, 这五年他过得充实而成功。 孙万峰再怎么用力把他往下拉, 也没能阻挡住他。 厘央笑了笑, 转头看向蒋树, “你刚才不是在家么,怎么过来了?” “我家就在附近, 猜到你想来酒吧,就来看看。” 厘央眨了下眼睛, 慢吞吞问:“你是为我来的?” “这不是怕你包养别人么。”蒋树语调拖沓着,“所以得盯紧点。” “……”厘央呛了一下, 瞥了蒋树一眼,学着蒋树的语气,轻飘飘说:“不用盯,我只想包养你一个。” 她努力装作游刃有余的模样,其实差点咬到舌尖, 不敢去看蒋树的面色, 偷偷摸了下脸颊。 厘央, 你胆肥了,竟然敢撩蒋树了! 没想到,蒋树沉默几秒,回了句更撩的, “我也只想给你包养。” 声音清冷,尾音却莫名勾人。 厘央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噗通的心跳声。 她抬头看向蒋树。 蒋树低头一笑,然后捏住她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扯了扯,“姜小央,没喝酒就醉了?怎么大晚上就开始做起白日梦了。” 厘央:“……”就很累! 蒋树捏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稍微正色了几分,“孙万峰刚才说,你是因为我才做记者的?” 厘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从那么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垂了垂眸,声音含糊,“确实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我才决定做记者的。” “为什么?”蒋树微微拧眉。 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气,看着路边随风轻轻晃动的行道树,轻声开口:“因为我发现传媒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救人、能帮人,也能杀人于无形,全然看它在谁的手里,而我想要做那个执剑人,身为记者,我手里的笔就是剑。” 厘央的十六岁,喜欢上了一位少年,厘央的十六岁,被深深上了一课,这一课,夺走了她喜欢的少年。 她就此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寻找到了方向,她并不后悔走上记者这条路。 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偶尔传来几声或远或近的鸣笛声。 厘央嗓音微哑,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我好像失败了。” “为什么这么说?”蒋树低头看着她,声音是不自觉的温柔。 厘央在台阶上坐下,看着不远处的喷泉,“你知道朱韫吗?” 蒋树坐到厘央旁边,“知道,最近手机一直在推送他的消息。” 厘央抚了下耳边的碎发,在蒋树面前,不自觉说出了这几日的烦恼,“朱韫有异装癖,前几日坐在楼顶要自杀,后来好不容易才被解救下,我去现场跟了这个新闻,当时孙万峰也去了。” 厘央低垂着头,声音轻了轻,“我前前后后跑了一天,向朱韫家周围的邻居仔仔细细询问关于朱韫的事,又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看朱韫过往的直播视频,然后写新闻稿,可等我把新闻稿发出去,孙万峰的新闻稿早就已经热度飙升,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现场问了朱韫几个尖锐的问题,回去直接写的稿子发到网上。” 厘央声音顿了顿,“他那篇新闻稿这几天热度高居不下,而我那篇新闻稿至今都无人问津。” 这些话埋藏在她心里几天,让她不自觉对自己产生了的质疑,她忍不住怀疑她所付出的努力是不是都白费了,她甚至开始担心,担心她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从而跟孙万峰那样的人同流合污,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蒋树单手插兜,安静了片刻问:“你觉得你那篇新闻稿写的怎么样?” 厘央想了想,笑了一下,透着几分憨气道:“我觉得挺好的。” 蒋树弯唇,又问:“孙万峰那篇稿子呢?” 厘央在蒋树面前从来都无需掩饰,她毫不留情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全篇文章言之无物,根本没有深入调查过,对朱韫的事一知半解,只抓住朱韫的异装癖和直播的事不放,全篇文章都在煽风点火,靠臆想和猜测挑起网友的情绪,引动讨论,我不喜欢。” 蒋树沉吟片刻,道:“作为记者,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对得起看这篇新闻的人,作为你自己,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对得起你自己,既然你这两点都做到了,就可以了。” 厘央若有所思地点头,“不求结果,但求问心无愧?” 蒋树像以前那样揉了下她的头,语气轻松起来,“我们小央很冰雪聪明嘛。” 厘央坐在台阶上,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可我还是不甘心,网上关于朱韫的谩骂到现在没有停,有人说朱韫用自.杀博眼球,有人说朱韫浪费警力,还有人说朱韫是想红,可据我了解到的资料来看,朱韫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很老实,因为喜欢穿女装,性格又不够阳刚,所以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朋友,从直播开始,他才找到了快乐,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准时上播,就连发烧都没有耽误过,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哗众取宠的事,应该不会用这种事来博眼球。” “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出自杀的念.头。”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 “查完又有什么用呢。”厘央低落道:“我写的新闻又不会有人看。” “我看。”蒋树转头看向她,“我陪你查。” 厘央眼睛亮了亮。 “你查几天,我就陪你几天。”蒋树看了眼她眼底的青黑,“不过要从明天开始,现在先送你回家睡觉,养足精神才有力气调查下去。” “你送我回去?” “嗯。”蒋树歪了下头,笑问:“摩托车坐不坐?” 厘央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坐!” 夏风吹拂着厘央的裙摆,摇摇晃晃,她站在路边,看着蒋树骑着摩托车来到她面前,恍然如梦。 蒋树跨坐在摩托车上,把一顶浅粉色头盔扔给她。 厘央抱着头盔,低头解开头盔扣,瘪着嘴不满问:“这个头盔又是给谁准备的?” 蒋树挑了挑眉,用中指和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头盔,“自己看。” 厘央翻动头盔,在底部的位置看到了刻得深深的四个字:小央专属。 厘央眼睛睁大,惊讶又无措地盯着那四个字,像不识字一样,看了又看。 蒋树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 厘央欣喜抬眸,“你还记得?” 厘央笑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清澈,眉眼弯弯,细长的眼尾显得纯净又无辜,此时眼睛里盛满星星点点的惊喜,看起来既乖且甜。 蒋树不知道为什么慌了一下,下意识移开视线,“嗯。” “什么时候准备的?”厘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清澈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 “你十八岁那年生日。”蒋树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一亮一暗的照在他的脸上。 嗨,裙子先生 第32节 三年前厘央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莫名想起了她,想起了曾经承诺过她的事,鬼使神差地跑去买了这个头盔。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本来以为要一直放在屋子里堆灰,没想到还有用得到的一天。” 厘央胸腔震动,她当年只在蒋树面前随口提过一次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蒋树竟然记得。 她摩挲着头盔上面的字,看了很久,声音低低的,“从十六岁那年起,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重新遇到你。” 蒋树把玩着打火机的手指顿了一下。 “小树,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厘央抬眸看着他,弯眸笑了笑,小梨涡深深地陷进去,“原来连续许愿五年就可以实现愿望。” 蒋树看着她,素来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抹温柔,抬指在厘央眼尾轻轻抹了一下。 厘央眼里没有泪,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厘央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低头看向厘央手里的头盔,“喜欢吗?三年前的款式了,如果不喜欢,我再给你买新的。” “还行。”厘央嘴硬,却抱着不舍得松手,“不许买新的,也不许给别人戴。” 蒋树挑眉,“就这样?” 厘央坐到摩托车后座,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心情很好地夸道:“还有……你超帅!” 蒋树嘴角勾起,转动摩托车把手,“才知道?” 摩托车轰隆隆驶了出去,厘央抱紧蒋树的腰,在风声里小声说:“早就知道。” _ 夜里,厘央把头盔放到床头,抬手摸了又摸,越看越喜欢。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找各种角度对着头盔拍了好多张照片,最后挑了两张满意的发到了朋友圈,一张是头盔的独照,一张是她拿着头盔的自拍照,配文很简单,是软件自带的emoji表情——一棵树。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蒋树给她点了一个赞,还评论了一个梨的表情,厘央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厘央’的li。 蒋树明白那棵树代表他! 厘央抱着手机,红着脸钻进被窝里,使劲蹬了蹬腿。 _ 翌日清晨,厘央早早就起床了。 她洗漱后,挑了几条裙子在镜子前试来换去,后来想起采访不方便,才不得不把裙子换成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将披散的长发梳成利落发尾。 收拾完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匆匆忙忙叼了片面包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返回去,手忙脚乱的给蒋树带了瓶草莓酸奶,然后神清气爽地下了楼。 她背着双肩包等在楼下,本来以为蒋树会骑摩托车过来,没想到他却开了一台黑色的吉普车。 她上了副驾,把双肩包放到后座,随口问:“怎么没骑摩托车?” 蒋树转动方向盘,唇边噙着笑,“骑摩托车风太大,姜记者等会可能要入镜,总不能披头散发吓到观众。” 厘央看着反光镜拨了拨头发,“真的有那么可怕?” 蒋树弯唇,“骗你的,披头散发也很好看。” 厘央:“……”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明明对她没有意思,说的每句话却都能在她心尖上撩一下。 厘央狠狠地把安全带扣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然后把草莓酸奶放到蒋树面前,“补钙。” 蒋树瞟了一眼粉红色的草莓标志,“小孩子才喝。” 每天都要喝一罐草莓酸奶的厘央,“……” “我们去哪儿?”蒋树按亮导航,看着上面的路线图。 厘央拿出手机,找出昨天晚上做好的计划表,“先去朱韫以前读过的初中看看,我上次采访的时候只去了他的小学,今天是星期一,我们去试试能不能见到朱韫的初中班主任。” 蒋树点点头,把车开了出去。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搭配牛仔裤,头上戴着鸭舌帽,看起来青春活力,跟学校里的学生似的。 学校正在升旗,学生们排排站着,红旗在清晨的阳光下迎风飘扬,奏乐声铿锵有力。 蒋树今天没有穿裙子,他站在学校门口,带着骄阳般的少年感,明明已经二十三岁,少年气却仍然很重,双手插兜靠在铁门上,眼眸半垂,唇色很淡,额前的发随风晃动,透着一股懒懒散散的味道。 厘央看着蒋树身上的裙子,忽然想起那天在朱韫家楼下听到的谩骂声,眉心渐渐蹙起。 “小树,朱韫应该是真正的跨性别者,我采访的过程中可能会触及到女装的问题,有些人说话可能会比较难听,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在外面等我就好,可以不用陪我。” 蒋树睁开狭长的眼睛,“现在问会不会太晚了?” “……好像确实晚了。”厘央心虚地眨了下眼睛,她当时只想到能跟蒋树见面,没想那么多。 蒋树笑了一下,挑挑眉,“我像那么脆弱吗?” 厘央想起蒋树以前对旁人眼神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不自觉松开皱着的眉心,使劲摇了摇头。 等升旗仪式结束,厘央才请门卫帮忙给朱韫的班主任带了句话,表明来意,希望朱韫班主任能出来见她。 十几分钟后,朱韫的班主任从学校里走了出来,是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带着眼镜,面容温和。 厘央上前,先自报家门,然后说了想要采访对方的事,班主任虽然不愿意出镜,却愿意接受采访,只要求播出的时候能给她打上马赛克。 厘央欣喜万分,直接答应下来,拿出录音笔,跟着班主任来到附近的石凳上坐下。 学生们都回到教学楼里上课了,操场上很安静。 蒋树靠在旁边的柳树上,静默地看着对面的教学楼,听着他们说话。 班主任叹气,“这几天我看到关于那孩子的新闻也很心疼,哎……朱韫不坏,就是癖好有些特殊,有很多人接受不了,其实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后来查了很多资料,才渐渐理解他的。” 厘央能看出对方是一位好老师,低声问:“朱韫以前在学校有好朋友吗?” 班主任摇了摇头,“那孩子话少,本来就不容易引人注意,性子又有些懦弱,他刚开学就被班里的坏学生们欺负了,让他帮忙写作业。” “后来他假期穿女装的时候被同学撞见了,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开,男生都躲着他走,女生还好些,偶尔还会跟他交流一下穿裙子的心得,但那些坏学生经常以此戏弄他,还拍了他穿裙子的视频到处传播。”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就连隔壁学校的学生都会在放学后跑过来看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据我所知,朱韫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这可能是他性子软弱,缺乏男子气概的原因之一。” 班主任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跟我说,我一直没发现这件事,后来他毕业了,我才无意中从他同班同学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心里一直很愧疚。” “现在知道他有困难,我想帮他澄清一下,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幸好有你来采访我。” 厘央浅笑了一下,把话筒伸过去,“您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班主任点点头,看向镜头,“身为朱韫的班主任,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他真的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从很久之前就有穿裙子的习惯了,他更不会为了博眼球而自杀,我相信他。” 朱韫班主任的采访,坚定了厘央的信心,也许还有许多人跟朱韫班主任一样想要为朱韫发声的人,只是他们苦于没有机会。 她要把这个机会给他们,也要让朱韫看到这个世界对他的善意。 从学校离开之后,厘央和蒋树又来到了朱韫家那栋楼,去找他的邻居,邻居里愿意接受采访的人很少,能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就更少,只知道朱韫一直很有礼貌,看到大家会主动打招呼。 厘央从小区楼里走出来,“我有两个疑问,一朱韫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会突然想要自.杀,二当时是什么使朱韫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蒋树问:“朱韫要自杀的时候,是谁上去劝的?” 厘央回忆那天的事,“警察、他妈妈和姐姐。” 蒋树分析,“看来他跟家人关系不错,应该不是因为家人而自杀,我们或许可以去采访他的妈妈和姐姐。” 厘央认同地点了点头,手机响了起来。 鞠怡遥声音刻意压低,似乎躲在哪里给她打电话,“央央,你有没有看新闻?” “什么新闻?”厘央跟在蒋树身后,往车的方向走,“我刚刚一直在忙,没注意看。” 鞠怡遥声音压得更低,“朱韫禁不住刺激又自杀了!” 厘央脚步一下子顿住,蒋树回头看她。 鞠怡遥继续道:“他这次是割腕自杀,被发现的时候全身是血,现在正在急救室里抢救。” “他被救护车拉走的照片传到网上,现在全网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们电台因为孙万峰那篇文章,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大家都说是我们台引导了舆论,对朱韫进行网曝,才导致朱韫再次自杀。” “现在你们部门领导正在发火,孙万峰被骂得狗血淋头,你快回来。” 厘央匆忙挂了电话,打开网页,到处都是朱韫的消息,朱韫被医护人员抬走的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的躺在担架上,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了无生机。 这一次大家终于知道,朱韫没有博眼球,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一夕之间,风向彻底变了。 当初孙万峰那篇文章有多火,现在孙万峰需要承受的骂名就有多重。 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冲上热搜,被大家骂的狗血淋头,大家都记住了有一个叫孙万峰的记者,他写了一篇充满谎言的文章,从此以后他着手的新闻再也没有可信度。 厘央定定看着屏幕上的那摊血,手抖了一下,“我得回台里一趟。” 蒋树跟她一起看着新闻,声音低沉,“我现在送你回去。” 两人急匆匆地往电视台赶,厘央一路刷着新闻,迫切地想要知道朱韫的消息,车内静默无声。 蒋树把车停在电视台门口,厘央解了安全带,抬头望去,电视台门口围满了人。 孙万峰被堵在人群中间,朱韫的母亲正用力拍打着他,朱韫的姐姐在哭嚎,孙万峰打着发蜡的头发被拽得变了形,领带歪了,脸上有几道血痕,被朱韫的亲人们用力推搡、怒骂着。 记者们围在外面,周围都是闪光灯,孙万峰努力抬起胳膊挡着脸,可他狼狈的模样依旧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每次都是他把别人送去成为群嘲的对象,这一次换他被围观、辱骂和嘲讽,位置互换,他同样逃无可逃。 厘央靠在椅背上,跟蒋树一起冷眼看着孙万峰。 蒋树手搭在车窗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的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朱韫的姐姐冲过去拽住孙万峰的衣领,狠狠打了孙万峰一巴掌,孙万峰脸上全是怒容,可周围都是记者和镜头,他无可奈何,根本不敢反抗。 身为记者,他清楚明白,他现在的任何举动都只会让新闻热度直线攀升,他也将承受更多的骂声,他不敢还手。 前几天他有多春风得意,现在反噬的就有多厉害。 厘央望着孙万峰的方向,低声说:“过去的五年里我经常想,如果孙万峰第一次利用舆论攻击别人而从中获利的时候,能有人站出来阻止他,用现实告诉他那样是错的,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继续做这么多孽了。” 如果孙万峰当年抹黑蒋树的时候,她有能力反抗和制止就好了。 蒋树转了下手里的烟,转头看她,“现在阻止也不晚。” 当年的事,厘央能猜到是孙万峰做的,蒋树当然也能。 “嗯。”厘央弯唇,跟他相视一笑,背着包开门下车。 阳光倾洒,骄阳正好。 嗨,裙子先生 第33节 厘央从孙万峰旁边走过去,目不斜视,跟他擦身而过。 孙万峰这才注意到她,注意到车里的蒋树。 蒋树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淡漠、冰冷、轻飘飘的,连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孙万峰从未像这么狼狈难堪过,他们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仿佛他是一个罪人,现在正在经受时隔五年的审判。 他挡住脸,窘迫又艰难地走出人群,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打了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蒋树将烟点燃,轻轻呼出一口烟。 烟雾散去,孙万峰已经不见了踪影。 办公室里乱成一团,因为孙万峰一个人,整个宜城电视台背了黑锅,电话铃声不断地响,同事们忙得焦头烂额,领导在办公室里大发脾气,所有的指责声都朝他们而来。 鞠怡遥看到厘央走进来,连忙跑了过来,“我的个乖乖,孙万峰这次可闯大祸了,咱们官微底下的评论已经不能看了,不得不开了精选。” 厘央放下包,“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他了。” “领导把他赶回家了,你是没看到,领导把他骂得灰头土脸的,他连句话都没敢说,不过领导让他回家也是为了他和咱们电视台好,不然等会其他媒体闻讯赶过来,扰得我们也不能清静,到时候谁都别想干活了。” 厘央靠近窗边,低头看了一眼,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但有记者,还有看到新闻后义愤填膺的网友。 鞠怡遥双手合十晃了晃,“可千万保佑朱韫没事,不然孙万峰罪过就大了!我们恐怕未来半个月都得加班。” 对于媒体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公信力,一旦失去公信力,做出的新闻报道便没有价值,这次的事对于宜城电台是不小的冲击,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是无可挽回的后果。 鞠怡遥听到有人喊她,连忙跑回去工作了。 厘央走回办公区坐下,什么也没做,她盯着手机,安静地等着朱韫的消息。 办公室里吵吵闹闹,很多人打电话过来询问孙万峰的事,同事们都有些暴躁,办公室里的气氛很低沉。 厘央脑海中一直浮现起那天朱韫崩溃的样子,她握紧手机,在心中默默祈祷朱韫可以挺过来。 直到朱韫被抢救过来的消息传来,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拿起关于朱韫的所有资料,直接往吴部长的办公室走。 她敲门后,抬脚走进去,直接说明了来意。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由宜城电视台继续进行后续报道,弥补之前的错误,问题是朱韫一家根本不会接受宜城电视台的采访。 而厘央有信心可以做这个采访。 她要给朱韫做一篇独家专访,也是宜城电视台唯一的一篇专访稿。 吴部长正在打电话,听到她的话愣住。 厘央还在实习期,按理来说不可能把单独采访的任务交给她,况且还是在电视台这么艰难的时刻。 但厘央准备充分,还把所有资料摆在吴部长面前。 整个电视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朱韫这件事情的始末。 十五分钟后,厘央拿到了代表宜城电视台采访朱韫的资格。 厘央走出办公楼,拨通蒋树的号码,“在哪?” “你对面的咖啡厅里。”蒋树声音低沉悦耳。 厘央脚步顿了顿,原来他没走。 她微微低头,无声的弯了下唇,“那你愿意陪我继续查下去么?” 蒋树隔着玻璃,望着对面台阶上站着的厘央。 “是我的荣幸,姜记者。” 第27章 过夜 蒋树开车带厘央来到医院。 朱韫刚转危为安, 朱母和朱韫的姐姐朱婉柔守在病房外,眼睛都还红肿着,脸上不见了刚才质问孙万峰时的歇斯底里,只剩下沧桑而疲惫。 厘央走上前, 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好, 我是宜城电视台的记者姜厘央……” 朱母听到宜城电视台几个字,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她站起来用力推了厘央一下, 嘶声怒吼:“给我滚!你们这些无良媒体再敢来打扰我儿子, 我就跟你们拼命!” 厘央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面对朱母怒火的时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她被推的后退两步, 踉跄了一下,幸好蒋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蒋树把她挡在身后, 对朱母道:“伯母,请你们相信, 我们没有恶意。” 厘央看着蒋树宽阔的背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一直以来蒋树总是挡在她面前。 这一点从来没变。 朱婉柔拦住朱母,迟疑地看了厘央一眼:“你叫姜厘央?你是不是写过一篇关于韫韫的报道?” 厘央点了点头,“很抱歉之前没能帮到你们。” 朱婉柔身上的敌意少了一点,“你那篇文章说的还算人话, 可你的同事却不干人事, 我们是不会接受宜城电视台的采访的。” “姜记者跟孙万峰不一样, 你们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就打死一竿子的人。”蒋树接着道:“正是因为之前的报道是由宜城电视台发出去的,那么由宜城电视台站出来澄清,效果才会更好,你们难道不想替朱韫澄清那些恶意的揣测吗?” 厘央对着朱母, 郑重地鞠了一躬,“我替宜城电视台向你们真诚道歉。” 她直起身,看着朱母沧桑的眼睛,诚恳道:“我会做一篇如实的报道。” 朱母和朱婉柔打量了厘央一会儿,最后将目光落在蒋树的裙子上,眸色微动,对视一眼,都红了眼眶,终于点了点头。 厘央看到她们的目光,有些明白下车前蒋树为什么突然找了条裙子穿上了。 他们和朱母、朱婉柔来到一个寂静的角落坐下,蒋树临时充当起了摄像师作用,举着摄像机对着她们。 厘央先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让她们适应了一下采访的节奏,然后才开口询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朱韫喜欢穿女装的?” 通过刚才的问题,朱母和朱婉柔见厘央对朱韫有一定的了解,都放下了戒心,愿意配合,也愿意如实说出朱韫的情况。 朱婉柔捏了捏眉心,疲惫开口:“韫韫从小就喜欢穿女装,享受穿女装的乐趣,我们试图改正过,但是没有用,他非常喜欢我和妈妈的衣服,还有高跟鞋。” 厘央问:“他是异装癖,还是跨性别者?又或是两者都是。” 只有正式而直接的问出问题,才能让观众直面了解朱韫的情况。 朱婉柔顿了顿,“应该是异装癖,我妈当初带韫韫看过心理医生,医生是这么说的。” 朱母在旁边点了点头。 厘央放轻声音问:“你们知道朱韫第一次想要自杀是为什么吗?” 朱母眼睛含泪,擦了擦眼角,“韫韫因为喜欢穿女装,上学一直被排挤,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穿女装的欲.望,所以越来越不愿意上学,他性子很内向,也不爱说话,后来他开始穿女装直播,装作女生的样子,渐渐找回了自信,性格变得开朗很多,我们本来支持他,也为他感到开心,可是后来……” 朱母说不下去,朱婉柔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接着说下去,“韫韫做直播的时候一直扮作女生,偶尔会做吃播,他前段时间在烧烤店直播吃东西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调皮的小男孩,小男孩到处跑,撞在桌子上差点被炭烫伤,韫韫急着救他,冲过去的时候把头上戴的假发甩掉了,手背还被烫伤了。” 朱婉柔叹了一口气,“这一幕正好被直播了出去,韫韫的粉丝都知道了他男扮女装的事,那个小男孩看到韫韫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小男孩的母亲虽然感谢了他,但也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赶紧把小男孩带走了。” “韫韫的粉丝情绪很激动,从那天起直播间里每天都乌烟瘴气,基本都是骂他的,什么污言秽语都有,韫韫再次变得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其实韫韫直播从来不收礼物和打赏的,他就是太寂寞了,想找人说说话,也希望有人能认同他穿女装的样子。” 朱母低声啜泣,“韫韫自杀那天其实怪我,我看韫韫总不出门,所以劝他多出去走走,然后我就出去买菜了,回来的时候韫韫就已经坐在天台上想要自杀了。” 厘央低声问:“你们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朱婉柔抬手捂着脸,“韫韫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他直播间里的男粉丝,男粉丝认出了他,出言侮辱,还打了他,他一时想不开,才会想要跳楼。” 厘央又问:“网友很好奇朱韫在天台的那一个小时在想什么。” 厘央问得比较婉转,其实这是引起争议的一个热点,很多人觉得朱韫是故意引人聚集。 朱母解释道:“韫韫那天一直没有跳,是看到楼下有很多邻居小孩,怕吓到他们。” 厘央点点头,“你们那天是怎么将朱韫劝下楼,让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这也是网友一直好奇的问题。 朱婉柔掩面哭泣,渐渐泣不成声,“因为我告诉韫韫,如果他从那里跳下去,整栋楼的房价都会降下去。” 厘央震惊了两秒,才继续发问:“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一直没有跳?” 朱母嘶声开口:“我丈夫过世的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些年来日子过得很苦,家里很拮据,幸好韫韫和婉柔长大后很孝顺我。” “这几年我腿脚不好,家里住在顶楼,爬楼很辛苦,婉柔就想凑钱帮我换个住处,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她再添些钱,买个矮点的楼层。” “如果家里的老房子不值钱了,那么我就买不上新住处了,而且街坊邻居在一起住了这么多年,韫韫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当然也不想影响到其他人。” 厘央心中触动,给了朱母和朱婉柔一些缓冲情绪的时间,然后才继续发问:“可以说说朱韫为什么会再次选择自杀吗?” 这个问题基本是直面了宜城电视台这次的错误,如果提及,必然会提到宜城电视台在这次事件里充当的恶劣影响,她没有回避,而是直接正视了这个问题。 朱母痛哭出声:“我已经把家里的电视、网络、手机都关掉了,可还是让韫韫看到了网上对他的质疑和诋毁,那个姓孙的记者一直给他泼脏水!他承受不了那些恶意,才会再次自杀的。” 朱婉柔在旁边跟着哭了起来,喃喃道:“韫韫也不想穿女装的,可是他忍不住,控制不了自己,他真的很想获得认同感,很想交到朋友,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像大家一样普普通通的活着。” “韫韫如果有什么错,我代他道歉,大家要骂就骂我,都是我教的不好。”朱母抬起猩红含泪的眼睛,对着镜头,哀声恳求,“求大家放过我的孩子吧。” 最朴素的话,往往最令人动容。 画面停在朱母苍老而恳切的面容上。 采访结束。 厘央留下来跟朱母和朱婉柔确认采访稿。 蒋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想到吸烟区去,他抬脚往前走,路过朱韫的病房,发现朱韫已经醒了,正呆呆地望着屋顶,神色空洞。 蒋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掐了烟推门走进去。 朱韫缓慢转头,首先看到蒋树身上的裙子。 他精神一振,抬头望去,蒋树站在床边看着他,眉眼间带着一丝桀骜,周身气场自信而强大,不像他畏畏缩缩,穿裙子的时候总是低垂着头,手指紧张的揪着裙摆,旁人的目光只要落在他身上,他就会紧张的想要逃跑。 蒋树看了朱韫一会儿,手撑在床边,俯身看着他的眼睛,“你都不能正视自己的喜好,凭什么让大家接受你?” 朱韫眼睛睁大,双手不自觉握紧床单。 蒋树淡淡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你先接受自己,别人才能接受你。” _ 厘央收拾好采访的东西,跟朱母告别。 蒋树把东西都接过去,自然而然的拿在手里。 嗨,裙子先生 第34节 外界对于宜城电视台的怒骂和猜测不断,吴部长打来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厘央一概没有理会,按部就班的做着采访,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朱母握紧厘央的手,泪眼婆娑,“孩子,你不会骗我吧?你真的会如实报道吧?我不需要你帮韫韫说好话,只要你真实的报道这件事,我就很感激你了。” 厘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您放心,等新闻发出去,我第一个发给您看。” 朱母放下心来,跟朱婉柔一起送他们出去。 “等等!”朱韫踉踉跄跄的扶着墙跑出来,他看了一眼蒋树,像下定决心一般,对厘央道:“我想亲自接受采访。” _ 朱韫穿着病号服,手腕上缠着绷带,因为太过瘦弱,病号服空空荡荡的,他的面色很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眼睛却很亮。 镜头打开之后,他先是对着镜头郑重地鞠了一躬,“我是朱韫,首先我要为我扮女生直播的事向关注我的粉丝道歉,因为我的软弱,我欺骗了大家,我深刻反省过,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真诚的跟大家说对不起。” 随后,朱韫断断续续解释了这次事件的始末,还有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以及一直以来异装癖让他收到的困扰。 最后,他沉默片刻,才红着眼眶开口:“一直以来,我既想要让大家接受我,又无法面对真正的自己,现在有一个人告诉我,只有我先接受自己,别人才能接受我。” 他抬头看向蒋树,目光坚定,“从此以后我会好好活着,会坦诚的面对自己、接受自己、保护自己,不再让家人为我担心。” 厘央惊讶地看了蒋树一眼,注意到镜头,才收回诧异的目光。 收尾的时候,厘央含笑提问:“今后的人生,你有什么打算?” 朱韫对着镜头傻傻的笑了笑,挠了下头,“如果可以,我想交很多朋友。” 厘央微笑,对着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你对着镜头打声招呼吧,说不定会有人想跟你成为朋友呢。” 朱韫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镜头,害羞地笑了笑,“大家好,我是喜欢扮女生的朱韫,性别男,爱好读书、游戏,擅长做手工,你愿意跟我成为朋友吗?” 朱母和朱婉柔站在旁边,泪光闪闪,目光中带着欣慰。 摄像头关闭,厘央站起身,对朱韫伸出手,弯唇微笑,“我可以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吗?” 朱韫惊喜抬头,苍白的面容焕发出几分精神,看了看厘央,又看了看蒋树。 蒋树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靠在门边,“我勉强可以当第二个。” …… 朱韫惊喜收获厘央和蒋树这两个朋友之后,异常的热情,非要留他们两个用饭,实在没有办法,厘央和蒋树不得不陪着他在医院吃了两个盒饭,直到他体力不支睡了,厘央和蒋树才离开医院。 离开的时候,朱母和朱婉柔真心实意的对他们说了句谢谢。 夜幕已经深了,天空上繁星点点,街道上仍然有很多人。 蒋树开车把厘央送到公寓楼下,厘央下了车,却站在门边,没有关车门,她犹豫了一下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行。”蒋树熄火下车。 厘央公寓不大,很舒适,看起来很温馨,虽然稍微有些凌乱,但处处干净明亮。 蒋树换了拖鞋走进去,厘央手忙脚乱地去厨房给他倒咖啡,想了想,夜深了,怕蒋树喝咖啡会睡不着,又改成倒了杯温水。 她向来不是细心的人,在自己生活方面从来都是大大咧咧,可面对蒋树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变得细心很多。 她把水杯放到蒋树的面前,看到沙发上堆着两件衣服,赶紧收拾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早上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忍不住有些后悔今天忽然邀请蒋树上来,应该好好挑个时间的。 蒋树抿了口温水,“你这里挺好的,比我那里像个家。” 厘央微微松了一口气,“你上次说,你家在酒吧的附近?” “嗯。”蒋树语气轻描淡写,“就在商业街后面,你有时间可以去玩,乐队的成员经常过去,还挺有意思的。” 厘央:“……”商业街后面是片豪华别墅区。 厘央后知后觉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男人,现在是一个集金钱与才华于一身的黄金单身汉。 那他岂不是很多人追?会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 厘央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紧张起来,不知不觉把想的说了出来。 蒋树笑了一下,放下水杯,“没有女朋友。” “那就是很多人追喽?”厘央警觉。 蒋树未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小朋友少管大人的事,还有把‘黄金单身汉’这个词换掉,很土。” 厘央抱着水杯,小声喃喃:“我才不是小朋友,我也到了可以恋爱的年纪了。” 蒋树听见,笑了一下,“我们小央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厘央想像面对鞠怡遥的时候一样,清晰明白地列出自己喜欢的类型,可对上蒋树的目光,最后只是扭过头去,带着点不甘心的说了句,“不知道。” 蒋树见她脸颊泛红,知道她脸皮薄,没有再问,“你去忙吧,不用把我当客人招待。” 厘央点点头,不舍得离蒋树太远,去屋子里搬了一台手提电脑出来,放在茶几上。 她在地板上坐下,把今天采访的内容导入电脑。 “地上凉。”蒋树往她旁边扔了一个垫子,让她垫着,“有多少工作要做?” 厘央把垫子拖到屁股底下坐好,掰着手指数,“要写新闻稿,要把视频剪辑、整理好,最好明早天一亮就能把新闻发出去。” 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现在朱韫热度正高,大家都在抢新闻版面,越早能把独家新闻发出去越好。 蒋树拧眉,“你今晚还有时间睡觉吗?” “应该没有。”厘央耸了下肩膀,手上动作不停,一直啪啪的敲着电脑。 “怎么不找同事帮忙?” “太晚了,为了给孙万峰善后,大家都忙了一天,如果现在被叫起来工作,估计想哭的心都有。” 蒋树笑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看厘央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我会简单的剪辑视频,能不能帮到你?” 他平时剪辑歌曲要用到类似的软件,也在工作人员为歌曲配上mv的时候看过视频剪辑过程,偶尔他觉得不满意,还会自己动手剪。 厘央迟疑,还没说话,担心太麻烦蒋树。 蒋树就坐到她旁边,跃跃欲试地撸起了袖子,“我试试。” 厘央把电脑给了蒋树,又把手边的备忘录推过去,“按照备忘录上写的顺序剪辑就行,上面都标注清楚了。” 蒋树点点头,点开剪辑软件试了几下,又问了厘央几个问题,弄懂之后,就开始剪辑起来。 厘央拿着平板窝到沙发上,低头写新闻稿,不时抬头看看蒋树,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蒋树脸上,他神色专注,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厘央微微笑了笑,垂下头,专注地开始写新闻稿。 蒋树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渐渐上手,偶尔遇到不会的地方就问问厘央,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蒋树把所有视频剪辑好,合上备忘录,看到备忘录第一页上画着一个灯塔和一棵树,是棵纤细的椰子树,画得歪歪扭扭,他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眼熟,很像他家门口以前的那棵椰子树。 他以为是厘央没画好,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把备忘录放到一旁。 蒋树抬头望去,厘央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抱枕,平板倒在她的手边,采访稿已经写完了。 天快要亮了,晨光伊始,厘央阖眼睡得正香,呼吸清浅。 蒋树不知道为什么没移开目光。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 厘央醒来的时候,时钟刚走过数字七,她身上盖着米色的毛毯,厨房传来沸腾的咕噜声,还有淡淡的食物香气。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蒋树正在煎蛋。 他站在平底锅前,偶尔给煎蛋翻一个面,闲暇中透着一丝有刃有余。 蒋树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去洗脸,马上就可以吃了。” 厘央踩着拖鞋,颠颠跑去洗脸,等出来的时候,蒋树已经把早餐端上桌。 “早、早啊。”厘央站在桌边,呆呆打了声招呼,还没从一觉醒来看到蒋树在给她做早餐的梦幻中醒过来,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蒋树随手给她拉开椅子,“早,几点上班?” “八点半。” “时间够用。”蒋树看了下表,“慢慢吃,等会我送你过去。” 厘央坐下,“你今天不忙吗?” 她拿着叉子,先吃了口煎蛋,煎蛋两面焦黄,吃起来很香,比她自己做的好吃。 “不忙。”蒋树问:“合口味吗?” 厘央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蒋树轻轻笑了一下,给她倒了一杯草莓酸奶,“小朋友记得补钙。” 厘央微微瞪了他一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草莓酸奶,有点不好意思喝。 “我陪你一起喝。”蒋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低头尝了一口,浓郁的草莓味在嘴里散开。 厘央这才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舔了舔嘴角,目光期待的看着他,“好喝吧?” 蒋树感觉着嘴里甜腻的余味,“还行。” “明明很好喝的。”厘央捧着杯子咕噜咕噜把酸奶都喝了下去。 蒋树哑然失笑。 吃过早餐,厘央去厨房煮咖啡。 蒋树无聊,在厨房转了转,走到冰箱前,停住了脚步。 冰箱上贴着很多照片,有厘央跟朋友一起玩闹的照片,有厘央高中时的自拍照,还有两张厘央小时候的照片。 厘央小时候眼睛就很大,又圆又亮,肉乎乎的小脸蛋白白净净,穿着公主裙,看起来乖巧可爱,笑的时候小梨涡会浮现。 蒋树看了一会儿,嘴角渐弯,眼睛里不自觉蔓延起笑意。 他一张张看过去,最后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他和厘央的合照,是在十三镇拍的那张。 当年孟希拍下这张照片后,蒋树一直没有机会看到,现在时隔五年才看到。 他不自觉聚精会神看了很久。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当时笑得很开心,嘴角弯起的幅度虽然不明显,但眼里充满了浓浓的笑意。 这是他脸上很少出现的表情,他自己看了都有一瞬间的陌生和稀奇。 嗨,裙子先生 第35节 原来他跟厘央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厘央端着咖啡走过来,脚步微微顿了顿,尴尬地停在了蒋树一米之外。 蒋树用指尖点了一下照片,“这张照片你还留着?” “……嗯。”厘央面色微窘,像被发现了小秘密一样手足无措。 蒋树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眉心渐渐蹙起。 厘央紧张起来,“你如果不喜欢,我……” 蒋树头也不回的对厘央勾了勾手指,“过来。” 厘央犹豫了一下,踩着拖鞋走过去,低头看着咖啡杯里的热气。 蒋树回过身,掏出手机,“我们重照一张。” “……”厘央一下子抬起头:“嗯?” 蒋树点开手机里的相机,把厘央勾到身前,抬起胳膊,“我也要有合照。” 厘央眨了下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看镜头。”蒋树提醒。 厘央下意识抬起头望向蒋树手里的手机,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呆愣表情。 晨光熹微,阳光洒进屋内,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蒋树站在厘央身后,身材高挑,吊儿郎当的笑着,厘央靠在他身前,眼睛睁圆,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画面看起来温暖又弥漫着咖啡香。 照片就定格在这个瞬间。 厘央让蒋树把照片传给自己,蒋树不肯,说五年前那张合照只有她有,他也要有一张独属于他的合照,让厘央想看,只能去找他。 坐在车里,厘央只能拿着他的手机看了又看,一会放大,一会儿觉得自己照的不够好,看起来呆呆的,想找个修图软件修一修,可蒋树不同意,非说她这样就很可爱。 厘央放在包里的手机不断的响起提示音,因为工作群里经常有人说话,厘央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又接连不断响着,她才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 工作群里面已经炸开了锅,厘央一眼望去,页面被孙万峰的名字刷屏了,有人在阴阳怪气,有人在发火,还有人在不断@孙万峰,大家对孙万峰的不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点。 “当初孙万峰写那篇采访稿的时候,我不是没有阻止过,可他根本不听,非说他心里有数,后来他那篇文章点击量暴增,我劝过他适可而止,可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出事了凭什么让我跟着背锅?” “他发表的那些文章,我们明明一个字都没有碰过,有好事的时候怎么不说分给我们?被夸奖的时候连提都不提我们这些同事,现在被人骂了,倒是想起我们了。” “孙万峰,你出来解释一下,大家昨天替你忙了一天,加班加到半夜,结果你现在要拖我们下水?” …… 厘央懵了懵,不断的往上翻看聊天记录,半天才找到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那个人发的是一段视频。 她点开视频,是一段孙万峰接受霞光电视台电话采访的视频。 霞光电视台是宜城电视台的老对家,这些年一直明争暗斗,抢新闻、抢头条,没想到孙万峰竟然会接受霞光电视台的采访。 厘央微微皱眉,按了按音量加号键,孙万峰的声音传了出来。 “虽然那几篇新闻的署名人只有我一个,但那些新闻是我和同事一起写的,经过领导的审核才发了出去。” “我只是一个小记者,权力没有那么大,我也是迫于压力才这么做的,大家都是打工人,应该可以理解我。” “我已经决定向宜城电视台递交辞呈,不再跟他们狼狈为奸,以此向大家赎罪。” 厘央眉心拧紧,孙万峰这是把路走绝了,彻底断了他在宜城电视台的后路,一点情面都没留。 他恐怕是知道这次的事牵连甚广,已经彻底闹大了,他就算留在宜城电视台,以后也是升职困难,没有前景可言,所以决定彻底放弃宜城电视台,转去霞光电视台,并且最后给宜城电视台泼了一盆脏水,算是给老对家霞光电视台的见面礼。 孙万峰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对过去的同事不留丝毫情面,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再见面恐怕只剩尴尬了。 蒋树听完了录音,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神色淡淡的,“急功近利是孙万峰最大的弱点,注定他走不远。” “嗯。”厘央关掉手机,眼不见为净。 其实当初对孙万峰阿谀奉承的同事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是无辜的,经过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教训。 车停在宜城电视台楼下,厘央下了车,跟蒋树告别。 蒋树叫住她,“低头。” 厘央不明所以,低头看他。 蒋树隔着车窗摸了下她的头顶,“加油,我相信姜记者会成为最好的记者。” 厘央眼眶发热,她为了这个人一头扎进了媒体行业,现在这个人给予了她最想要的肯定。 她直起身,对蒋树扬起微笑,转身进了办公大楼。 上午九点整,厘央把关于朱韫的采访稿和视频发到了网上,同时电视台开始滚动播放这条新闻。 不出所料,这条新闻引起巨大的反响,通过这次的采访,大家意识到异装群体的无奈和痛楚,还有平日里受到的歧视,明白到其实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没什么可怕的。 评论渐渐变得温和起来,有许多人说要跟朱韫成为朋友,还有很多人对之前的言语感到抱歉。 大家都鼓励朱韫好好活下去,还保证以后不会用有色的眼光看他,当然其中还是有人怒骂和质疑朱韫的人,不过这些声音都被淹没在了善意的声音里,不会再伤害到朱韫分毫了。 作为报道这次新闻的记者,厘央的名字第一次被关注到,大家还找到了她之前写的那篇新闻稿,都说她那篇新闻稿写的真诚可靠,给宜城电视台带来了正面影响。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宜城电视台就有记者为朱韫说过话,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 孙万峰那段电话采访的热度很快被厘央的新闻压了下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他想要泼给宜城电视台的脏水,也因为厘央的报道不攻自破。 厘央和孙万峰之间的正面对决,厘央这一次终于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 第28章 项链 从朱韫这件新闻出发, 大家对网络暴力和传媒的公信力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宜城电视台也进行了内部反省,领导几次召开会议,着重讲述了新闻真实的重要性,还做了相关课题, 严格禁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等孙万峰辞职, 内部就已经给了他辞退处分。 当初支持孙万峰的同事纷纷来给厘央道歉, 通过这次的事, 大家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传媒人的责任和危险, 彻底敲响了警钟。 作为媒体人只要稍有越线, 就有可能给他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次的事幸好还有挽回的机会,不然他们后悔就晚了。 朱韫出院的那天, 宜城电视台派人去接朱韫出院,还送上了鲜花水果, 同事们下班后也都自发的跟去了。 朱韫没有为难大家,反而跟大家相处的很愉快, 大家接触下来发现朱韫这个人腼腆、喜欢笑,其实性子很好,都愿意跟他成为朋友。 从医院出来,厘央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忙了这么多天, 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她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想要联系蒋树, 想快点把朱韫出院的好消息告诉他。 蒋树像跟她有心灵感应一样,信息正好传了过来,“下班来酒吧,给你庆祝。” 临近傍晚, 厘央推开酒吧的门,里面已经很热闹,大家说说笑笑,放着悠扬的慢音乐,看起来惬意放松。 鞠怡遥跟在厘央后面,她听说厘央要来玩,也要跟来放松一下,她们就一起来了。 韩亮正在表演花式调酒,周围围着一圈小姑娘,他看到厘央,热情洋溢地打了声招呼,并且抬手指了指楼上。 厘央和鞠怡遥顺着楼梯往上走,楼上比楼下要安静一些,环境相对清幽。 厘央在最里面的环形沙发上看到了蒋树,他正垂眼按着手机,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下颌轮廓流畅又利落。 蒋树周围还坐了几个熟人,除了冬迦不在,周缪、梁秋延和迟乐都在,冬迦去隔壁市拍戏了,暂时回不来,其他人还是老样子。 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好像一点也没变。 厘央站在楼梯口,看到这一幕有些恍惚,好像他们还是十三镇那群自由的少年。 鞠怡遥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想起往前走。 厘央走过去,迟乐登时大喊了一声:“妹妹!好久不见!” 他望向厘央的身后,又喊了一声:“呦!还有一位新妹妹!你好!” 鞠怡遥认出他们是燎原乐队的成员,掩唇而笑,“大明星啊。” 厘央还没适应眼前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大明星,听到她这样说生出了恍然隔世之感,时光匆匆流逝,很多东西好像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蒋树在迟乐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后脑勺拍了一下,要笑不笑的,“你上来就叫妹妹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周缪在旁边打趣,“明明你年纪最小,怎么那么喜欢给别人当哥?” 迟乐无辜摸头,叫她们过去坐,周缪和梁秋延纷别抬头笑着跟她们打了招呼。 蒋树拍了下旁边的位置,厘央自然而然走过去坐下,鞠怡遥挨着厘央,另一侧是迟乐。 酒吧里冷气开的有些大,蒋树拿了条毯子搭在厘央腿上,厘央把包递给蒋树,蒋树挂到了旁边的钩子上,两人全程没有对话,却很有默契。 周缪和梁秋延对视一眼,弯唇笑了笑。 鞠怡遥和迟乐莫名聊得来,两人很快就聊了起来,说说笑笑,气氛热闹。 韩亮端了几杯酒上来,兴致勃勃地推荐给大家,“这是我新研发的口味,大家捧个场,帮我鉴赏一下,尝尝味道怎么样。” 大家一人一杯分了,蒋树尝了一口,确定酒味不浓还有点甜,才递给厘央。 过了一会儿,蒋树说去上厕所,厘央没留意,她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看着迟乐和鞠怡遥玩牌,迟乐输的吱哇乱叫,笑得前仰后合。 周围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蒋树推着蛋糕走过来,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含笑望着厘央。 厘央愣住,在蒋树推着蛋糕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诧异地站起来,呆呆问:“庆祝工作而已,用吃蛋糕这么隆重吗?” 蒋树失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厘央低头,这才发现蛋糕上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 今天是六月初九,她的生日。 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连看私人信息的时间都没有,早就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蒋树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弯起唇角,“小央,生日快乐。” 大家纷纷祝福,酒吧里的客人也聚集了过来,他们都是蒋树熟人,第一次看到他帮人庆祝生辰,都赶过来凑热闹。 厘央站在人群中央,直直地看着蒋树。 蒋树站在她面前,给她准备了惊喜,帮她庆祝生日,这在几个月前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 鞠怡遥在旁边大笑,调侃道:“这场景怎么那么像求婚现场?” 厘央耳根发烫,赶紧弯腰吹蜡烛。 嗨,裙子先生 第36节 蒋树伸手挡住她,“先许愿。” 烛光晃动,明明暗暗地照在蒋树脸上,清隽帅气的面容被染上了暖色,眉眼比往日要柔和,夹杂着几分缱绻温柔。 厘央看着蒋树的眼睛,胸口带着滚烫的热意,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在这里将五年前没敢说出口的表白就这样说出来。 可周围的喧嚣声让她忍住了,她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脑袋却一片空白,感觉耽搁了许久,最后匆匆忙忙吹了蜡烛,什么愿望也没有许。 因为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蒋树掏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灯塔形状的水晶项链,看起来晶晶亮亮的。 “礼物。”蒋树简短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之前看你的备忘录上画着一个灯塔,就选了这条项链。” 厘央心虚,她喜欢的明明是画在灯塔旁边的小树。 鞠怡遥跳出来助攻,“蒋老师,你快帮央央戴上。” 厘央偷偷瞪了鞠怡遥一眼,让她别这么明显,鞠怡遥冲她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笑。 蒋树不疑有他,拿着项链走到厘央身后。 厘央身体微微僵住,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挽了下耳边的头发。 蒋树撩开她身后的发丝,将项链戴到她的脖颈上。 厘央肌肤白,脖颈细长,戴着项链很好看,水晶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柔和又漂亮,像在夜里真正闪烁的灯塔一样。 厘央低头摸了摸项链,越看越喜欢,软声说:“我一个月内收到了两个生日礼物诶。” 蒋树低头将项链扣上,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到耳边,“你如果喜欢,我可以把过去二十年的生日礼物都给你补上。” 厘央明知道蒋树对她没有男女感情方面的心思,心却依旧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她手指收缩,握紧项链,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蒋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蒋树勾唇,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因为你是小央。” 厘央不甘心,“就这么简单?” “不然还能有多复杂。” 蒋树语气轻松,去把把蛋糕分了,然后让客人们散了,挑了一块带最大颗草莓的蛋糕给厘央,“记得你以前喜欢吃草莓。” 厘央接过蛋糕,拿着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蛋糕很甜,她心里却有点酸。 看,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她的生日,蒋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就不是爱情,多无奈。 鞠怡遥趴在厘央耳边,轻声说:“央央,我真是羡慕你又同情你,你怎么喜欢上一个笨蛋?” 没错,就是笨蛋,她也是笨蛋。 厘央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嘴巴塞得鼓鼓的,像只气愤的小松鼠。 鞠怡遥被迟乐喊回去喝酒,两人兴之所至,酒意上头后还比起了背诗,比着谁会背的多,背的时候声情并茂,拿着酒瓶当话筒,惹得周围的人连连大笑。 厘央闷头吃蛋糕,一句话不说,蒋树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戳了一下,“过生日干嘛闷闷不乐的?” 厘央无奈抬眸,最后只憋出一句,“工作太累了,没什么精神。” “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在这玩会儿,等会我早点送你回去。” 厘央说了声好,低头专心吃蛋糕,继续当一只怨气冲天的小松鼠。 燎原乐队似乎想要解散,大家一直聊着这件事,他们虽然没说,但厘央能看得出来,他们其实很不舍得,但冬迦的嗓子出了问题,不适合继续唱歌,他们不想拖累她。 蒋树也是同样,他坐姿懒散随意的靠在沙发上,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眉心会蹙起,深深的一道褶。 他应该也不希望乐队解散,但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解决方式。 厘央吃完一块蛋糕,端起旁边的杯子,小口地喝着杯里的甜酒,不知不觉把一杯酒都喝了下去,等蒋树回头的时候,厘央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蒋树皱眉,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全喝了?” 厘央抿了抿湿润的唇,眼神涣散的点了点头,状态微醺。 “小酒鬼。”蒋树拍了拍她的脑袋,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醉了?” “没有。”厘央抬起泛着水光的眸子,抓住他的手,脸颊带着酡色,“小树,你不要一直晃,我都要抓不住你了。” 坐着没动的蒋树:“……” 他头疼的把韩亮叫了过来,“你新调的这个酒有度数?” “当然。”韩亮一脸得意,“我这个酒叫情浅缘深,特点就是喝起来酒味淡,但后劲十足,一杯酒下肚,足以醉得七荤八素。” 蒋树脑壳愈发的疼了起来,“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这个酒用来骗不胜酒力的小姑娘正合适,如果男人知道了,一定能大卖!” 蒋树抬指点了点他,“不准卖。” “为什么?” “我们是正经酒吧。” 韩亮不服,“我调的也是正经酒。” 蒋树态度坚决,懒得跟他废话,转头让迟乐等会把鞠怡遥平安送回家,驾着厘央的胳膊,把厘央扶了起来。 厘央声音含含糊糊,“去哪?” “回家。”蒋树扶着厘央往外走。 韩亮赶紧跟了过去,一路喋喋不休,“老板,我还没说完呢!这个酒又名‘试金石’!它虽然酒劲儿来得快,但消的也快,等男人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女生酒已经醒了,正好可以让女生用来试男人是不是正经人!” “我不是给臭男人研究的,是给我姐妹研究的!其实我发现我在调酒方面还挺有天赋的,我以后如果做不成歌星,可以继续调酒……” 蒋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韩亮关在里面,带着厘央出了酒吧。 …… 厘央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被风一吹,酒意反而上来了,脸颊泛红,人也变得更加迷糊起来。 “能走么?刚才这里堵车,我把车停在隔壁街了。”蒋树问。 “能……”厘央声音软绵绵的,为了证明自己行,直接往前走了两步,结果腿一软差点跌倒,还好蒋树一直没敢放手。 蒋树无奈,把她扶稳后,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厘央呐呐点头,趴在蒋树的背上。 蒋树把她背了起来,她看着周围摇摇晃晃的街灯,努力眨了眨眼睛,指着路边随风晃来晃去的行道树说:“小树,你看,椰子树在向我招手。” 蒋树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棕榈树。” “可是我觉得跟你家门口那棵椰子树好像。”厘央顿了顿,语重心长说:“小树啊,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了。” “……”蒋树决定不跟小醉猫计较,“是,是我眼神不好使。” “笨蛋小树。”厘央嘀咕一声,把头换了一个方向,路边那些灯光晃得她头晕。 “哪里笨?”蒋树稳稳地背着厘央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人家迟乐和怡遥会背诗,你会背什么啊?还说不是笨蛋。”厘央半阖着眼,说话没有逻辑。 “我会背小猪。” “猪?哪有猪?”厘央睁了睁眼。 蒋树颠了颠身上的小猪,玩世不恭地一笑,“在我背上呢。” 厘央气得咬他耳朵。 蒋树疼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差点把她甩下去,“姜小央,你属狗的么?” 厘央松开嘴,满意地看着上面的两个小牙印,软乎乎的叫,“小树……小树……” 蒋树两只手都背着她,想揉下耳朵都做不到,她又在耳边叫个不停,让人连气都生不出来,他无奈道:“你叫的这么甜,是不是打完人再给人颗甜枣?” 厘央抱着蒋树的脖子,像小猫一样蹭了蹭,“我才舍不得打你。” 蒋树愣了一下。 厘央晃动的时候项链跑了出来,她拿在手里看了看,“这是什么?” “灯塔,你见过的,十三镇的海上就有。”蒋树一步步往前走,语气极有耐心。 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看起来纯净漂亮。 厘央却松开手,摇了摇头,把蒋树抱紧了一些,“不,你才是我的灯塔,你在哪,我就知道方向在哪。” 蒋树心神一晃,脚步停住。 厘央语气忽然低落下去,“我把我的灯塔弄丢了。” 蒋树微微侧头,声音沙哑,“没丢,他回来了。” 晚风吹拂过来,很快就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他顿了顿,想让气氛轻松一点,问:“你刚才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 厘央眼眶红着,把脸埋在蒋树的肩膀上,“过去五年,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可以重新见到小树。” 蒋树怔在那里。 厘央把他抱紧,哭湿了他肩膀上的衣襟,“现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所以我刚才没有许愿。” 灯火阑珊,蒋树站在那里听着小姑娘小小的哭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后悔。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把小姑娘弄丢了。 厘央从重逢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毫无征兆的爆发,她吸了下鼻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年是我看孙奶奶可怜,所以跟我爸说,让孙万峰来十三镇采风的,我就是想让孙万峰去陪陪孙奶奶,可我没想到他那么坏。” “那天晚上也是我让你把那个醉汉送回家的。”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孙万峰就不会去十三镇,你也不会被拍下照片,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她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一直愧疚难安,想起来就忍不住自责。 是她把蒋树卷到了那次的事件当中,是她害得蒋树离开了十三镇。 如果她没有去过十三镇,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蒋树拧眉,他从不知道厘央竟然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一直自责着。 嗨,裙子先生 第37节 他把厘央放下,握住她的肩膀。 厘央眼眶红着,眸里水光闪闪。 蒋树不偏不斜地看着她,“小央,你认真听我说,那不怪你,当初发生的一切都不怪你,那些问题早就存在了,只不过是在那个时候揭开了而已,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契机,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厘央凝视着蒋树,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那天……我去找孙万峰,去找你送回家的那个醉汉,可他们都不肯说出实情,我在那个醉汉家门口等了一夜,可他趁我不注意从后门跑了,我回到十三巷,就连你也走了……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蒋树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可他记得自己离开十三镇的那天夜里下了雨,他是淋着雨离开的十三镇。 原来那天夜里有个傻姑娘陪他淋了同一场雨,还淋的比他久、比他长。 蒋树心底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痛到呼吸困难。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真想回到那天夜里,去把厘央抱进怀里,让她不沾风雨,也不必为他难过。 他把厘央抱进怀里,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低低地说:“是我不好,没有跟小央好好告别,让小央这么难过。” 他顿了顿说:“我当初离开,的确有逃避的成分,当时年纪小,只想快点离开。” 少年时总是倔强又冲动,不信任自己的父亲、处处压抑的家庭、四处都是流言蜚语的十三镇,这一切都让他想要逃离,所以他抛下了一切,断绝了所有联系方式,就那样毅然决然的带着一身伤离开了十三镇。 厘央靠在蒋树的肩膀上,眼泪滑落,“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我离开十三镇后就提前去大学报道了,后来燎原乐队被娱乐公司相中,出道后一炮而红,我从大学起就在给他们写歌,学费、生活费都不成问题,虽然没有跟家里联络过,但过得也还算好。” 厘央默默听着,心里舒服了一点。 厘央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犹豫了一下,问:“你的大学同学有没有人看过那篇报道?” 蒋树停顿了一下,老实承认,“有,不过都解决了。” 厘央知道,那篇报道不可能对蒋树的生活没有造成影响,甚至这份影响是深远的、传播极广的,这就是传媒的厉害之处。 不过蒋树说都解决了,那就是都解决了,即使过程艰难,结果总是好的,厘央相信,蒋树这样的人只要认真了解过,就不会有人能继续误会他。 “唔,对了。”厘央擦擦眼泪,准备秋后算账,“你骗了我,我后来打听过,你学习很好,次次考年级第一。” 蒋树失笑,他也不懂当初自己为什么要骗厘央,他在厘央面前好像总是有点坏,似乎从很久以前起,他就喜欢看厘央因为他而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心的、愤怒的、喜悦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好像一直不知不觉的做着。 他看着厘央愤怒的小眼神,自动自觉把另一只耳朵伸过去,颇带无奈道:“要不我再让你咬一口?” …… 厘央酒意昏沉,靠在车里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 韩亮说的没错,那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的酒意基本都退去了,刚才的记忆却汹涌的涌进她的脑海里。 厘央只恨韩亮的酒为什么不带失忆功能,说好的醉酒后什么都不会记得呢!她怎么跟其他人不一样,记得清清楚楚,连她咬在蒋树耳朵上的牙印是什么样的形状她都记得。 她捶了捶头,懊恼的想找个地缝钻。 蒋树坐在驾驶座,闻声侧过身,“醒酒了?” 厘央身体僵了一下,靠到车窗上,声音放轻,“没有,还醉着。” 蒋树勾唇,“哦,那就是醒了。” “……”厘央睁开眼睛,被蒋树捏了一下脸颊。 她无奈的在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自己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猜得明明白白,只有她喜欢他这件事,他一无所觉。 也不知道是她藏的太好,还是他太迟钝。 “回去喝点蜂蜜水或者酸奶,省得明天睡醒头疼。”蒋树解开安全带,摸了摸她的头,“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 厘央点点头。 第29章 甜度加量 厘央回到家, 发现灯亮着,姜守安和沈容秋来了。 她在本市念的大学,大学期间住校,实习后就搬出来独居, 没有回家住。 这几年姜守安和沈容秋都退休了, 多了不少时间关心她这个女儿, 经常过来看望她, 偶尔帮她收拾一下房子, 厘央早就给了他们家里的钥匙, 她不在的时候, 他们会自己开门进来。 厘央进屋换了拖鞋。 沈容秋站在窗边。 厘央住的房屋楼层不高,沈容秋站在那里, 应该能看到楼下的情况。 厘央把鞋放到鞋架上,“爸、妈你们来了。” 沈容秋回过身, 走过来帮她把包挂起来,随口问:“谁送你回来的?” 厘央下意识说:“一个朋友。” 沈容秋点头, 没有多问,夜里灯光暗,她没看太清楚,只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是个男生。 厘央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多接触男生不是坏事。 她只叮嘱道:“看人眼光要准。” 厘央胡乱点了下头,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彻底清醒了才出来。 “喝酒了?”姜守安从厨房里走出来, 闻到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酒味,不浓,还有点甜。 厘央没有隐瞒,“喝了一杯甜酒, 朋友帮我过生日。” 姜守安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姜守安和沈容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沈容秋含笑说:“我们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谢谢爸妈。” 厘央将一碗面条都吃了,姜守安和沈容秋陪她说着话。 放下筷子,她不自觉揉了下太阳穴,她的头有些疼,酒劲确实不小,她在心里偷偷把韩亮骂了一遍。 沈容秋注意到她的动作,去厨房给她冲了一杯蜂蜜水,厘央喝了几口才觉得舒服多了。 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这才说起了正事。 姜守安道:“你这次采访做的不错。” 姜守安身在传媒界,自然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厘央的采访这几天一直在电视上滚动播放,他们都看到了。 姜守安不常夸人,现在夸赞起厘央来也有些不自在,但厘央能看得出来,他挺高兴的,厘央不自觉也有些开心。 沈容秋坐在姜守安旁边,说话的时候带着教育的姿态,“央央,你当初非要学传媒,我本来是反对的,但既然你坚持,我也只能同意,现在看你做的还不错,是值得表扬,但凡事贵在坚持,切记不可沾沾自喜,更不能像孙万峰一样走到歧途,想回头就晚了。” 她一直不喜欢丈夫的工作,没想到女儿也入了这一行,她本来是不愿意的,现在看到厘央做的不错,她才稍微放心。 厘央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虽然是为蒋树成为了记者,但早就已经真正爱上了这个行业,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更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提起孙万峰,姜守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当年一直以为孙万峰是位德智体美的好学生,后来厘央从十三镇回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他仔细询问后才知道了孙万峰做过的那些事。 他跟厘央一样不认同孙万峰做事的手段,所以从那之后就疏远了孙万峰,但作为老师,他还是屡次提点了孙万峰,希望孙万峰可以改正,可孙万峰根本就不听。 如今孙万峰走到这一步,他也很无奈。 次日一早,厘央回到公司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大家都很安静,神色还有些忿忿不平,等孙万峰抱着东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才了然。 她站在走廊里,直视着孙万峰,目光淡漠平静。 孙万峰这几天应该过得并不如意,胡子拉碴,衣服满是褶皱,眼底青黑一片,整个人阴沉又疲惫。 他走到厘央面前,停住脚步,面容露出几分狰狞,“厘央,你看我的目光越来越像蒋树了。” 厘央挽了下头发,“是么。” 孙万峰眉梢沉下,“你这一次虽然赢了,却不代表你次次都能赢,我一定很快就能扳回一局。” “孙万峰,只有走正确的路才能到终点。”厘央绕过他走了过去,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 “在一个鱼塘里,小鱼都是被大鱼吃的!”孙万峰气急败坏。 厘央头也不回,“可也总有小鱼长成大鱼。” _ 接下来几天,厘央都没有见到蒋树。 蒋树去隔壁市给冬迦探班,要去几天,顺便谈乐队解散的事。 厘央这次采访做的很出色,不但自己名气大增,还提升了宜城电视台的声誉,可谓是功不可没,领导给她提前结束实习期,正式转正。 很少有实习生能够提前转正,而且厘央还没有毕业,这种情况更是少见,同事们纷纷祝贺她,大家晚上一起去了自由人酒吧庆祝,不知不觉这里已经变成了他们经常聚会的地方。 进门的时候他们在门口遇到了宋柔美,宋柔美打扮的光鲜亮丽,正推门从酒吧里出来。 看到她,大家都怔了一下,宋柔美反而神色自然,大大方方的跟众人打了招呼,然后踩着高跟鞋婀娜离去。 鞠怡遥走在厘央旁边,小声说着听来的八卦,“你听说没有?宋柔美彻底拒绝孙万峰了,连理都不理他,孙万峰现在是情场职场两失意。” “不关我们的事。”厘央继续往里走,对孙万峰的事一点兴趣也无。 鞠怡遥轻笑,“宋柔美拒绝孙万峰的确不关我们的事,但她拒绝的理由可就关你的事了。” 厘央微微停住脚步,“什么理由?” “宋柔美说,上次见面她对蒋树一见钟情,孙万峰听后,脸快黑成了锅底灰,就是孙万峰去办离职手续那天的事,当时不少人都看到了。”鞠怡遥撇了下嘴,“不然你以为宋柔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厘央眉心皱了起来。 鞠怡遥在身后用胳膊捅了捅她,“你再不快点,蒋树恐怕就要被抢走了。” “如果能被抢走,早晚都会被抢走。” “你这么从容淡定,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数了?” 厘央叹气,她哪里有数,如果她跟蒋树之间有一百步,那么他们连一步都没有开始走。 她甚至连告诉他心意的勇气都没有,关系越是亲密,越怕表白会破坏现在的关系,所以只能停滞不前。 鞠怡遥恋爱的经验也不多,对于他们的情况同样束手无策,想不出对策,准备陪厘央借酒消愁。 嗨,裙子先生 第38节 她们叫来韩亮,让他多送些酒过来。 韩亮拿着酒单站在那里,问:“谁喝?” 鞠怡遥愣了愣,看了一眼同事,“我们都喝。” 韩亮抿了下唇,“其他人喝可以,央姐喝就不卖。” 厘央眼睛睁圆,“哪来的规矩?” “我们老板定的。” 厘央:“……”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韩亮给蒋树通风报信了。 蒋树的信息很快跟了过来,“这次喝醉了可没有人背小猪回家,也没有人让你咬,想喝等我回来再喝。” 下面配着一张牙印的照片。 厘央想起自己上次醉酒后又哭又笑还咬人的糗事,默默放弃挣扎,改喝果汁。 _ 厘央转正之后,领导给她派发了不少任务,她的工作越来越忙,几乎天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蒋树不在宜城这段时间,她和蒋树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络着,偶尔会抽出时候聊天。 她给蒋树讲她每天采访接触到的新事物,蒋树会给她拍临市的风景照传过来。 厘央虽然没跟蒋树见面,但这种每天都有联系的感觉,让她觉得生活每天都带着一点甜。 她很喜欢这种繁忙中的小惊喜,不论她多忙,好像蒋树就在那里,伸手就可以联系到。 蒋树就像是她的振奋剂一样,总能让她很快恢复活力。 …… 中午刚要吃饭,厘央就接到任务,有开发商拖欠工资,工人们正在闹事,她只得放下没来得及吃的饭,跟几名同事坐着采访车赶到现场。 闹事现场是盖到一半的大楼,在机场附近,周围没什么人,工人们群情激奋,正闹得不可开交,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厘央忙得焦头烂额,工地灰尘大,不一会儿她身上就沾满了灰尘,天气渐热,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身后传来车鸣声。 厘央回头望去,蒋树坐在车里,戴着墨镜,肌肤冷白,穿了件黑色大衣,衬得身姿挺拔高大,把一身不羁的气质都压了下去,比往日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几天没见他好像变得更帅了。 厘央眼睛一亮,立即抬脚走过去。 蒋树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 厘央弯腰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厘央看着她沾着灰的脸,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干什么呢?” “采访,开发商拖欠工资。” 蒋树看了眼她身后的工地,“还需要多久?” “可能还得等一会儿。”厘央笑着,满脸阳光。 “我在这等你,结束后送你回家。” “不用了,还不知道要耗多久呢。”厘央虽然很想跟蒋树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但她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蒋树刚下飞机,她不想让他这么辛苦。 “没事,反正我今天闲着。”蒋树把座椅往后调了调,“你快回去忙吧,不用管我。” 厘央只得点了点头。 蒋树坐在车里看了一会儿,厘央在那里忙忙碌碌,工人们心情不好,面对记者的时候很不耐烦,开发商的工作人员则是趾高气扬,记者夹在中间左右受气。 蒋树看着忙前忙后不停说话又受尽冷眼的厘央,拧了拧眉。 天气炎热,太阳火辣辣的,像是要把地面上的水汽全蒸发干一样,厘央嘴唇干涸,已经有些起皮了。 蒋树开车门下车,拿了瓶水走过去,“喝点水。” “不用。”厘央摇了摇头,急着想去采访下个人。 蒋树拽住她帽衫上的帽子把她拉了回来,把水瓶喂到了她唇边。 厘央只能张嘴喝了几口水,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嘴干的厉害,她抱住水瓶自己喝了起来,最后差不多把一瓶水都喝了。 厘央唇上沾了水渍,清水淌到白皙的下巴上,手上却都是灰,没办法擦。 蒋树抬手用手背蹭了下她的下巴,又在她干涸的唇上抹了一下,蹭掉上面的水渍,“多久没喝水了?” 厘央红着脸摇摇头,“不记得了。” 幸好太阳很大,大家都热的脸颊泛红,她脸红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蒋树拧眉,抬手帮她遮住太阳,“那吃午饭了吗?” 厘央摇了摇头,刚才出发前午饭没来得及吃,来了这里后一直在忙,根本没时间吃。 蒋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片刻后拿着两袋子食物回来,给厘央的同事们也带了饭。 同事们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连连道谢,回采访车里吃了起来。 蒋树和厘央去了花坛旁边,在那里的石凳上坐下。 蒋树拆了筷子递给她,又帮她把饭盒打开,“附近只有这一家饭店,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现在就算给我一盘清水煮菜,我估计也会觉得是人间美味。”厘央闻到饭菜香,才发觉自己有多饿,低头吃了起来。 饭菜的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是因为饭菜本身味道好,还是因为她太饿了,又或者是因为是蒋树给她买的。 “慢点吃。”蒋树怕她噎到,左右看了看才想起来忘了买水,刚才那瓶已经喝光了,他站起身,“我去买水。” 厘央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采访车,“我带了保温杯,里面有温水,在双肩包里。” 蒋树走过去帮她拿保温杯,打开采访车车门,问里面的同事:“哪个是小央的包?” 同事们吃着蒋树买来的饭菜,全都极为热情,立刻把厘央的包拿了过去,随口道:“有树木标志的东西都是厘央的。” “嗯?”蒋树接过双肩包,低头望去,发现双肩包的肩带上有一个绿色棕榈树的布贴。 同事解释,“我们的背包、相机经常都是同一个款式,容易弄混,所以会做个标记,免得拿错了,厘央的标记就是树。” 蒋树怔了一下,抬头望去,厘央正在打电话,微微低着头,脸小,肤白,额头上沾了一点灰尘。 蒋树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那天厘央醉酒后说的话让他满怀疑问,他现在就都懂了。 蒋树的心脏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发出震颤的轰鸣,既麻又暖。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去,厘央正好挂了电话。 蒋树目光落在她手机的挂坠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常青树。 蒋树目光顿了顿,看向厘央放在旁边的照相机,照相机的边缘贴着一张贴纸,是一颗卡通松树图案。 无一例外都是树。 他想起了那天在备忘录上看到的灯塔和树的图案,原来是十三镇那片海上的灯塔,和十三巷巷口那棵本不该存活在那里的椰子树。 他在厘央旁边坐下,顿了片刻,才想起把保温杯递给厘央。 “怎么了?”厘央见他不说话,歪了歪头。 “没什么……”蒋树看向厘央,低声说:“就是觉得我们小央太辛苦了。” 蒋树不敢想,如果他是厘央藏在心里的那棵树,那么厘央这些年该过得有多难过。 厘央以为他是说今天采访的事,把掉落的发丝拢到耳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今天特殊情况,平时不用这么累的。” 蒋树轻轻点头,揉揉她的脑袋,声音干涩,“以后不会让小央这么累了。” 自从知道小姑娘因为他独自伤心了很久,又因为他的粗心大意,把心事藏在心里,内疚了那么久,他就恨不能对厘央更好一些,是最好的那种好。 厘央心脏露跳了半拍,低头胡乱拨了两下饭菜,转开话题问:“你去探班看到迦姐了么?” 她不像刚才那么饿了,吃的速度慢了下来。 “看到了。”蒋树笑了一下,“迦姐说我新耳饰挺别致。” 厘央疑惑抬眸,看了看蒋树的耳朵。 蒋树的耳朵干干净净,别说耳饰了,连个耳眼都没有。 “什么新耳饰?” “牙印。”蒋树瞟了她一眼,“迦姐说一边一个挺对称的,咬的人很有艺术天分。” “……”厘央噎了一下,呛咳两声,又故意挑衅,“既然迦姐也觉得我很有艺术天分,那我以后要不要多多练习?” 蒋树轻轻扯了下她的耳朵,笑意温柔,“行,别人是舍命陪君子,我是舍耳朵陪小央。” 厘央莫名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你怎么一直不摘墨镜?” “啊。”蒋树声音闲散,把墨镜摘了下来,“这不是怕给你丢人么。” 厘央转头一看,蒋树左边眼角有一片乌青,她这才注意到蒋树嘴角也有些破皮,不由紧张起来,“跟人打架了?” “嗯,跟许焰生打了一架。”蒋树语气轻描淡写,嘴角还噙着一点笑意,“以前就想打了,隔了这么多年可算痛痛快快打了一次。” 厘央略微惊讶,“你们以前就认识?许焰生不是一直在国外,今年才回国么。” 她身为记者,手里还是有些消息的,许焰生现在是最受关注的新锐导演,他的资料厘央也看过。 “出国前他在十三镇的高中读过一段时间。” 厘央犹豫了一下问:“他是迦姐的初恋?” “不是初恋,没恋。”蒋树转着手里的墨镜,“不过他的确喜欢过迦姐。” “迦姐应该也喜欢过他。”厘央想了想,“不对,应该把‘过’字去掉。” “你怎么知道?”蒋树转头看她。 厘央眼睛弯了下,“那天采访的时候,迦姐朝许焰生的方向看了不下十次。” 蒋树这次没有否认,“小孩子知道的还不少。” 厘央皱眉,“你为什么总说我是小孩?” “因为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小……”蒋树想到某种可能,顿了顿,改了口,“从今天起会把你当作大人的。” 嗨,裙子先生 第39节 厘央满意了,继续吃饭,“你以前答应过我,等我过了十八岁,就不再把我当作小孩子了。” “知道了。”蒋树想,他这次真的记住了。 用过饭后,他没有再打扰她工作,把空了的饭盒丢掉,一个人坐进车里,默默消化刚知道的事。 他看着外面的厘央,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仔细琢磨,才在厘央那一次次染红的脸颊中瞧见一点端倪。 他轻轻闭眼,心中有些懊悔,他如果早些知道,至少不会让小姑娘一个人伤心难过,更不会匆匆离别。 少年时的青春懵懂,不足以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那个时候更不知道,一次分开就让他们差点无缘再见,幸好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虽然还分不清自己对厘央的心意,但他知道厘央对他而言从来都是特别的。 等厘央忙完,天色已经黑了,她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坐进车里后,整个人瘫在座椅上。 蒋树帮她系上安全带,开着车看了她一眼,“回家有力气弄东西吃么?” 厘央声音有气无力,“不吃也行,累得没胃口了。” “不吃会伤胃。”蒋树拐了个弯,来到一家大型超市门口,找到停车位把车停下,“你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厘央提起一点精神,“干什么去?” “买菜。”蒋树眼里带笑,解开安全带,“喂小猪。” 姜·小猪本猪·央:“……” 她在继续瘫着和能跟蒋树一起逛超市之间艰难的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蒋树,她攒足力气下了车,“我也去。” 蒋树回头看她,“不是累么?” “……不累了。” 蒋树看了她两秒,就在厘央怀疑他看出点什么的时候,他低头笑了一下,“行,累了告诉我,我背你。” “背我还是背小猪?”厘央记仇的瞪了他一眼。 蒋树嘴角上扬,低头笑了笑。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蒋树推着推车,厘央负责往里面扔零食,蒋树沿路看着果蔬,一边问厘央想吃什么,一边往推车里放。 “你会做饭?” 蒋树低头看着菜品,“嗯,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多少会一点。” 厘央心情愉悦,看什么都想吃,她只要一想到是蒋树做的,就觉得什么都好吃,蒋树问什么她都点头,最后推车实在放不下,她才不得不放弃。 蒋树失笑,“急什么,以后慢慢做给你吃。” 厘央眼睛唰的一下亮了,“你以后还给我做?” “嗯,想吃什么给我打电话。”蒋树随意答应着,答应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厘央心情好的想唱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跟蒋树重逢后,一切好像都在变得越来越好。 两人回到家里,姜守安和沈容秋刚走,厘央家里比上次整齐很多,蒋树换了拖鞋走进去,左右看了一眼,“收拾家了?” 厘央老实承认,“我爸妈在这里待了几天,是他们给我收拾的。” 蒋树拎着菜进了厨房,“你去歇会儿,饭好了叫你。” 厘央衣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身上也没干净到哪去,她这副样子不敢乱走,点了点头,进屋把脏衣服换下来,去卫生间冲了一个澡,然后把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 等她忙完,擦着头发走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三道菜,蒋树正在煮最后一道汤。 蒋树的厨艺出乎意料的不错,饭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而且速度很快。 厘央没有出声,靠在门口静静的看他,屋里飘散着淡淡的饭菜香,她明明很饿,却觉得很满足。 厨房的灯光是暖暖的黄,照在蒋树身上柔化了他的棱角,他做菜的时候动作不紧不慢,看起来游刃有余,很是好看。 如果可以,厘央真想把这一幕录下来,可她不舍得移开目光,只站在那里定定看着。 等汤出锅,蒋树关了火,回过头来,厘央才匆忙移开视线。 蒋树看到她慌乱无措的眼神,垂眸浅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两人坐到桌前,厘央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蒋树做的饭菜很好吃,她的眼睛亮了亮,夹菜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少。 厘央每尝一道菜,就要夸奖一句,夸到最后,蒋树都忍不住笑了,“怎么什么你都说好吃,连我洗的水果都好吃?” 厘央咬了一口草莓,使劲点头,“就是好吃!” 在她心里蒋树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没有道理可言。 蒋树给她剥了一个虾,“那就多吃点。” 厘央十分捧场,整整吃了一碗饭,比往常吃的都要多,她吃饱后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累了一天,吃饱喝足后困意就涌了上来。 蒋树没让她洗碗,自己一个人去把碗筷洗了,出来的时候,厘央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抱着抱枕,身体微微蜷缩着。 蒋树在她对面坐下,厘央睫毛很卷,闭着眼睛的时候,睫毛在眼底遮下一小片阴影,鼻子小巧,唇形姣好,看起来总是很乖。 厘央打了一个盹儿,很快就醒了过来,头往旁边倒了一下,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望向对面,“几点了?” 蒋树收回目光,低头看表,“九点十五,我该回去了。” 蒋树离开后,厘央没有再睡,去洗了一个脸,稍微清醒了一点,坚持着想等蒋树到家。 她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还没等问,蒋树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厘央立刻接通,“到家了?这么快。” “嗯。”蒋树关上门,低头换鞋,“怕有的人在等我报平安。” “谁啊?”厘央明知故问。 蒋树声音含笑,跟着重复。“谁啊?” “谁啊?”厘央笑着在被窝里翻了一个身,自问自答,“是我。” 觉得有点傻,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跟朋友出去,到家后都会报平安吗?”厘央问。 “不会。”蒋树像说什么秘密一样,压着声音说:“是小央一个人的独家福利。” 蒋树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厘央耳根发烫,耳尖到脖子都红了。 ……实在是太犯规了! 厘央用被子遮住脸,脑袋里乱哄哄的,总觉得蒋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又好像他们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只不过甜度好像加量了。 第30章 两情相悦 厘央在茶水间倒咖啡, 鞠怡遥走进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喂!公司里可都传遍了,姜厘央有个大帅哥朋友,昨天慷慨解囊, 给大家买了豪华午饭!大家一致怀疑二人关系不纯, 很有可能是在恋爱。” 厘央递给她一杯咖啡, “哇, 这么精彩, 要不要写下来, 发到八卦周刊做新闻?” 鞠怡遥抿唇笑了笑, “是不是蒋树?” 厘央含糊应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鞠怡遥看着她的面色, 打趣道:“有情况啊姜厘央,快点如实招来,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到哪一步……还是老样子。”厘央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咖啡。 鞠怡遥不信, “那你紧张什么?说话为什么犹犹豫豫的?” “就……”厘央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往咖啡杯里放了一颗糖,“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上来。” 好像和以前一样,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手机响了一声,厘央掏出来, 是蒋树的信息。 “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鞠怡遥看见了, 顿时叫了起来, “哟哟哟!都要登堂入室了还不算发展?” 厘央不好意思,撞了她一下。 鞠怡遥嬉笑着躲开,端着咖啡往外走,“我不打扰你了, 赶紧给人家回信息。” 厘央手指放在打字界面上,犹豫了一下,才输入了一个‘要’字。 本来说好下班后蒋树来接她,但厘央今天任务少,提前下班了,她正好在商业街附近,就让蒋树把地址发给她,自己打车过去。 厘央顺着地址来到一栋三层高的小型别墅前,确认门牌号后,才按响了门铃。 蒋树踩着拖鞋过来开门,应该是刚洗过澡,穿着干干净净的白t恤,底下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头发微湿,看起来清爽利落,厘央隔得远远的好像都能闻到清爽的洗发水味。 蒋树拿着双拖鞋放到她面前,“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今天不忙。”厘央看到拖鞋是粉红色的,还是女式的,愣了一下,“迦姐的?” “专门给你准备的。”蒋树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看看上面的图案。” 厘央看着脚上踩的两只粉红猪拖鞋,“……”真是又气又忍不住开心。 蒋树家里整体是黑白色调,很干净明亮,但没什么生活气息,相比起住家,更像是工作室。 厘央把想法说出来,蒋树笑了一下,“也算是工作室,不然我自己住没必要买这么大的房子,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为了方便乐队活动,有时候我写完新歌,会让他们过来试唱,是一个活动基地。” 厘央轻轻点头,蒋树其实也算是乐队的一员,只不过是隐形的,他不喜欢去幕前,所以一直待在幕后,但他们是一体的。 蒋树带着她四处看了看,有两间屋子里面放着乐器,应该是给乐队活动用的地方,还有一间屋子里全是专业作曲的东西,应该是蒋树自己的工作室,屋子里有一面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放着作曲和投资类的书。 厘央猜想,蒋树平时应该还有做一些投资,他自己就是音乐制作人,应该有投资一些项目,所以平时会看投资类的书籍。 屋里还摆放着许多有趣的摆件,厘央看着有趣,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 蒋树去厨房做饭,厘央想去帮忙,被蒋树推了出来,往她怀里塞了一盆红彤彤的草莓,“乖乖在外面等着,我煎个牛排,很快就好,冰箱里有冰淇淋,想吃自己去拿。” 厘央看着怀里满满的一盆草莓,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变小猪了。 嗨,裙子先生 第40节 厘央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到书架上有燎原乐队演唱会的碟片,便挑了一张,去影音室看了起来。 冬迦、周缪、梁秋延和迟乐熟悉的面庞出现在舞台上,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们脸上化着舞台妆,唱着蒋树写的歌,每一个眼神都带着默契,他们的歌自由而畅快,舞台充满活力。 厘央想起他们当初在十三镇的山坡上快乐唱歌的样子,心中觉得惋惜。 如果乐队真的要解散了,那么这样的演唱会就再也看不到了。 蒋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跟厘央并排坐着,一起看着投影仪投射出的画面。 直到碟片播放结束,蒋树的目光还落在屏幕上。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两个月后燎原乐队会举办一场告别演唱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厘央转头看他,可惜道:“真的要解散了吗?” 蒋树摇了摇头,“大家最后一致决定乐队不解散,但是不会再举办公开活动,就让燎原乐队永远停留在那里,这场演唱会是用来跟歌迷们告别的。” 厘央眼眸弯起,“太好了,乐队不散,人也不散。” 蒋树笑了笑,“想去吗?” “当然想!” 厘央早就想去看了,只是以前还没有重逢,她担心看到他们会想起蒋树,心中会难过,所以才一直没有去看过燎原乐队的演唱会,现在蒋树陪她一起去,她当然想去。 “想去就要先吃饭。”蒋树笑了一下,伸手把厘央拉了起来。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桌上摆的都是厘央爱吃的食物,有的是厘央无意中说过,有的是蒋树跟她吃饭的时候自己发现的。 厘央看着满桌子的菜,手指微微蜷缩,“你会不会太惯我了?” 蒋树懒散地挑了一下唇,眼神带笑,“我还能更惯。” 厘央心跳不争气地偷偷加快,“……”犯规,又犯规! 吃饭中途,厘央手机响了两声,是工作群里发来的消息,领导给她派了一个出差的任务,不急,但处理起来耗费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江津成正在问需不需要多给她派两个人。 厘央手指滑动,浏览着采访事件的信息,目光最后落在采访地上,微微拧眉。 蒋树今天买了不少海鲜,正在帮她剔出蟹肉,见她半天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厘央把手机推到蒋树面前,“我可能要去十三镇一趟。” 蒋树轻轻挑眉,把手擦了擦,低头看向手机界面,入目望去看到一张照片。 蒋树看着照片上的男人,觉得有些熟悉,低头想了片刻,眸色微凝,“是他。” “你认识他?” “你不记得了?当年你去十三镇的时候,有天夜里一个男人跑进了迦姐家,警察调查后得知他有精神病史,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蒋树把手机还给厘央,“我们有天晚上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他了,就是这个人。” 厘央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上蒋树,满心满眼都是蒋树,根本就没有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她伸手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低声道:“这个男人死了。” 蒋树目光落在她葱白的指尖上,微微停顿,“怎么死的?” “案件还没终结,警方调查结果暂时判定是他侄子杀了他。” 蒋树一愣,“嗯?” “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被诊断为精神病,一直是他大哥全家照顾着他,现在他大哥的儿子错手杀了他,那个少年才刚满十八岁。”厘央手撑着下巴,“所以这件案件很有采访价值,结合了伦理、道德,还有一些社会层面的探讨。” 蒋树沉默须臾,“正好我很多年没有回过十三镇了,我陪你回去。” 厘央诧异抬眸,担心问:“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蒋树已经五年没有回去了,他现在回去很有可能会遇到熟人,厘央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好心里准备面对他们,毕竟当年他会选择离开,就是为了逃离当初遭受的一切。 蒋树眸中闪过一道复杂之色,摇了摇头,“没事,我本来也要回去,有件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厘央追问。 蒋树顿了一下,看着她吃到一半的饭,说:“吃完饭再说。” 厘央没有多想,回复了江津成后,开开心心用完了一餐饭。 用过饭后,蒋树拿出一封信,递给厘央,“我前几天收到一封律师信,你看看。” 厘央将信浏览一遍,眼眶微微红了,“孙奶奶三个月前过世了?” 她想起孙奶奶慈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难过,回忆起孙万峰这几个月吃喝玩乐样样不误的样子,就更难过了。 “嗯,孙奶奶离世前故意没让人告诉我她病重的消息,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蒋树摸了摸她的头,“别难过,我打听过了,孙奶奶走的很安详。” 厘央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继续看下去,几分钟后惊讶抬眸,“孙奶奶要把财产留给你一半?” “对,我要回去处理的就是这件事。”蒋树点点头,声音低低的,“我收到信的时候也很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厘央咬紧下唇,“早知道我就找时间回去看看她了。” 当年蒋树离开后,她正在气头上,不想看孙万峰那张可憎的脸,收拾好行李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些年都没有再回去过。 那里对蒋树来说是伤心地,对她来说亦是不想面对的地方,她曾经一度想再也不要回那个地方了。 “不要不开心。”蒋树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孙奶奶就是不想让我们伤心,也不想让我们再为她奔波,才故意不告诉我们的。” 厘央心情有些沉重,看着手里的律师信,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问:“你这几年跟孙奶奶有联络吗?” 蒋树点头,“我这些年虽然没有回过十三镇,但是一直有托人照顾孙奶奶,每年会定期给她打钱,后来孙奶奶生病,来宜城看病,住院期间一直是我照顾她,她回去后一直告诉我已经彻底康复了,没想到她会突然过世,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再麻烦我,所以才瞒着我。” 厘央抿了抿唇,孙奶奶会这样做并不奇怪,她其实多少可以理解一些孙奶奶的想法,她把一半财产留给蒋树,是爱护,也是补偿。 蒋树对她比她亲生孙子都要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跟亲孙子没什么两样,当年因为孙万峰的事,蒋树受到了那么多伤害,孙奶奶一定很愧疚,她估计是想要补偿蒋树。 蒋树把律师信放到一旁,“我知道孙奶奶留了一笔钱给我后,本来想看看孙万峰的表现,如果他对孙奶奶有感情,我就把钱还给他,不过……看来这么多年他一点没变。” “孙万峰的父亲前几年因为意外过世了,当时为了赔偿金,孙万峰把孙奶奶叫来宜城签名,当时我和孙奶奶见过面,孙万峰把赔偿金都拿走了,从那以后就跟孙奶奶断了联系。” 蒋树低声道:“据我所知,孙奶奶过世后孙万峰从来没有回去过,就连孙奶奶生病,他也没有看望过,当初孙奶奶来宜城看病,他找各种理由推脱,一次都没有见过孙奶奶。” 厘央轻轻点头,她以前向孙万峰打听过孙奶奶的情况,但孙万峰是一问三不知,后来她就没有问过了。 她跟孙万峰是同事,如果孙万峰前几个月有请假回去看望孙奶奶她一定知道,由此可以断定,孙万峰根本没有回过十三镇。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厘央问。 蒋树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既然孙万峰不值得,孙奶奶也不想把那一半财产留给他,那么我想把孙奶奶留给我的那部分财产捐给附近的慈善机构,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需要去实地考察一下。” 厘央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那我们回去看看吧,回去后你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立刻就离开。” 蒋树莞尔,“没有那么夸张,那里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有些不好的回忆,但也有很多好的回忆,例如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厘央眨了下眼睛,“认识我对你来说是好的回忆吗?” 过去的几年里,她一直愧疚不安,担心蒋树会后悔认识她。 蒋树失笑,“姜厘央小朋友,你整天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认识你对我来说是特别好的回忆。” 厘央抬眼,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都变得明亮了。 “以后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有什么事直接问我。”蒋树说。 厘央在心里应了一声好。 _ 直到跟蒋树踏上回十三镇的路程,厘央都还有些恍惚,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快略过的景致,微微出神。 她跟蒋树初次在十三镇见面是在夏天,现在他们重逢,一起回到那个地方,还是在夏天。 外面春意盎然,草长莺飞。 这些年科技飞速发展,十三镇的交通变得便利很多,那八千里的距离好像也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抵达十三镇的时候是晚上,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冷意。 厘央只穿了一件短袖,从温暖的车里出来,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一个冷颤,还没等她说冷,蒋树的外套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厘央侧头,路灯的光让蒋树看上去有几分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温柔。 蒋树提前订了酒店,酒店足足有二十几层高,应该是这几年新盖的大楼,以前十三镇从没有这样高的楼房。 生活日新月异,十三镇的街道已经变了,道路更加宽阔,四周建起了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只有远处的海还没变,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海风味,还有淡淡的月季香。 夜已经深了,蒋树和厘央拿着房卡上楼,他们的房间紧挨着,就在隔壁。 厘央进了房间,这里的夜景很美。 他们住的楼层很高,从阳台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还能看到远处那个熟悉的灯塔,灯塔在寂静的海面上闪烁着,照亮黑沉的夜。 厘央站在阳台上,抬手轻轻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水晶在灯光下微微闪烁,跟远处的灯塔相映生辉,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十三镇,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地方曾经因为蒋树对她来说变得美好而充满憧憬,可也是因为蒋树,这里成了她心里的一道伤。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失去蒋树的恐惧又笼罩了上来。 厘央拿出手机,给蒋树发去信息,“你在吗?” 蒋树很快发来视频邀请,厘央点了接通。 蒋树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滴着水,他靠在床头,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短袖,领口松松垮垮,神色散漫。 厘央想到他就在自己几米之外的地方,不自觉松了口气。 蒋树看了镜头里的厘央,“你在……阳台?” 风吹动厘央的头发,背后是十三镇绝美的夜景,她撩了下头发,点了点头。 蒋树看了眼窗外,“我这间房没有阳台,只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 “可惜了。”厘央看到蒋树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里的风很舒服。” 蒋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海面上明亮的一点,“看到灯塔了吗?” 厘央想起自己那日醉酒说过的话,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抬手捋到耳后。 蒋树轻声说:“小央,灯塔也许不会一直在,但我会一直在。” 厘央下意识笑了笑,即使被蒋树看穿了她的紧张和担心,也没有关系。 次日醒来,天公作美,阳光大盛。 厘央本来有点认床,换了地方第一晚一般都睡不好,可这一晚却睡得不错,也许是因为心中安定,她很快就睡着了。 现在醒过来精神也很好,几乎是神采飞扬。 嗨,裙子先生 第41节 她拿手机放着歌,踩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又哒哒去镜子前化了个淡妆,柔软的长发垂下来,一边头发用珍珠发卡别在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耳唇小巧圆润。 蒋树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等她开了门,勾唇一笑,“心情很好?” “没有啊。”厘央扬着压不下去的嘴角,“就一般般的好。” “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蒋树嘴角噙笑,“收拾好了么?吃早餐去。”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又高又直,蓝天白云,卖早餐的街巷依旧熙熙攘攘。 蒋树带着厘央绕过两条小巷,来到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早餐店很小,但里面坐满了人,厘央和蒋树没有进去,就在门口露天的桌子前坐下。 “小馄饨、胡辣汤、油条、小笼包、蒸饺……”厘央拿着菜谱,万分苦恼,“好多都想吃,可我吃不了这么多。” “让老板多拿两个空碗,我们分着吃。”蒋树拿着餐巾纸擦了擦厘央面前的桌子。 厘央满意弯眸,“那我点了!” 上菜很快,老板娘亲自把东西端了过来,看到蒋树愣了一下,“你是……小树?” 蒋树抬头,“赵姨,好久不见。” 老板娘唏嘘地看着蒋树,神色有些激动,朝着屋里喊:“虎子!快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妈,我忙着呢。”一个年轻人手里端着盘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蒋树眼睛猛地睁大,“蒋哥!” 厘央看了年轻人一会儿,才从他喋喋不休的说话习惯里回想起来,他是当初的‘自行车少年’里的一员。 钱虎在蒋树旁边坐下之后,就一直激动的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十三镇这几年的发展,一会说老熟人的变化,一会儿又询问蒋树这几年的生活。 蒋树沉默地听着,偶尔应答几句,看厘央一直没动筷子,抬了抬头,示意让她先吃。 厘央拿勺子吃了一个馄饨,顿时胃口大开,难怪蒋树会带她走这么远来吃早餐,这里的早餐味道确实好,爽口又不会腻,早上吃起来很开胃。 厘央给蒋树夹了一个煎饺,放到他面前的盘子。 钱虎这才停了停,一拍脑门道:“瞅瞅我太激动了,蒋哥你先吃,不然等会儿凉了。” 蒋树这才拿起筷子,“你也一起吃点。” “不用,我早就吃过早餐了。”钱虎摇了摇头,看到蒋树和厘央分吃食物,举止亲密,厘央长得又有些眼熟,不由笑道:“蒋哥,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真漂亮。” 厘央吃油条的动作一顿,蒋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正好跟她的眼神撞上。 厘央不自在地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马路,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飞快掠过。 十三镇街上的自行车少年们已经换了人,但同样衣襟带风,一个个拼命的踩着脚蹬,看起来少年气十足。 蒋树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响起来,“从哪看出来是我女朋友?” 钱虎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吗?可是你们长得很有夫妻相啊,一看就很配。” 蒋树看了一眼厘央红彤彤的耳尖,眼里的笑意更浓,“这不是还没追到么。” 厘央一愣,诧异转头,对上他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差点沦陷在里面。 钱虎震惊,“蒋哥,还有你追不上的姑娘?” 他立刻转头看向厘央,往厘央旁边挪了挪凳子,当起了说客,“大妹子,我跟你说,我们蒋哥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不但人长得帅,还特别有才华的,人品性格都没得挑,以前全靠他罩着我们,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可是我们十三镇最好的男人,你好好考虑一下……” 厘央听到面颊通红,在桌子底下踩了蒋树一脚。 蒋树也不躲,趴在桌子上低低的笑。 此情此景不知怎么跟五年前的烧烤摊重合,厘央眉目柔和下来,声音小小的说:“你说得对。” 正说得来劲的钱虎,声音一滞,“什么?” “我说你说的对。”厘央压低的声音,没让蒋树听见,“他……确实很好。” 钱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们像两情相悦呢? 第31章 我在追你 用过早饭, 蒋树和厘央起身告辞。 钱虎突然犹豫着开口:“蒋哥,你回去见过你爸了吗?” 蒋树摇了摇头,嘴角拉直,微微沉默。 钱虎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爸这几年过的挺不好的。” 蒋树没有接话, 却也没有离开。 钱虎一脸为难, 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你那个弟弟前几年把同班一个男生打了, 那个男生摔伤了脑袋, 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你爸爸最后把房子都卖了才把钱赔给人家,现在他们住在一个出租屋里, 因为对方父母一直去你爸单位闹事,你爸工作也丢了, 现在在工地干活,听说胃不好也没钱去医院检查, 反正过的挺不容易的。” 厘央淡漠地站在旁边,想起了蒋正德每次对蒋树的伤害,还想起了蒋男每次那些伤人的话。 她沉默的想,这就是蒋正德和朱春燕希望蒋男能拥有的男子气概么? 钱虎最后道:“蒋哥,你不要嫌我多管闲事, 我是怕蒋叔的病情耽搁了, 你将来会后悔, 怪我不告诉,所以我才说的,你如果不想管,就只当没听过。” 蒋树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 钱虎笑呵呵点了点头。 蒋树转头看向厘央,双手插兜,神色如常问:“今天就开始工作吗?” 厘央摇头,“今天是周末,明天才开始采访。” “那我们先去祭拜孙奶奶?” “好。” “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 蒋树离开后,钱虎踌躇片刻,走到厘央旁边,“未来嫂子,你劝劝蒋哥,他这个人嘴硬心软,我怕他现在不管,以后会后悔,到时候心里不好受。 厘央呛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未来嫂子啊。”钱虎嘿嘿笑了两声:“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以后保证会是我蒋哥的媳妇。 厘央懵了一瞬。 钱虎挠了挠头,“我已经想起来你是谁了,五年前我们就见过,那个时候你经常跟在蒋哥后面,没想到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从以前到现在,我就没看蒋哥对哪个小姑娘这么细心过,只有对你是最特别的,五年前我看不懂,五年后我还能看不懂么。” 蒋树正好把车开过来,鸣了下笛,厘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赶紧跟钱虎说了声再见,红着脸上了车。 蒋树帮厘央系上安全带,随口问:“跟虎子说什么呢?” “他让我劝劝你。”厘央自动省略了钱虎后面的话。 蒋树没有再问,跟钱虎打了声招呼,把车开走了。 孙奶奶的墓地距离这里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蒋树和厘央买了两束花,根据地址,来到墓地山下,然后徒步往上走。 两人走到半山腰,厘央远远看到一个人站在孙奶奶的墓前,她本来以为是孙奶奶的亲人,看清楚男人的长相之后,却愣住了。 “是你爸爸。” 蒋树也看见了,他停住脚步,站了半秒,转身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厘央跟在他身后。 蒋正德老了很多,头发花白,正弯着腰在给孙奶奶的墓地除草,能看得出来他这几年的确过得很辛苦。 厘央看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想来蒋树心里更不会好受,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陪着他。 蒋正德将草除干净,才转身下山,他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比以前慢了很多,微微弯曲着。 他从路前走过,没有看到林子里的蒋树和厘央,背影苍老。 蒋树想抽烟,却发现没带,最后只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在手里开开合合,发出哒哒的响声。 沉默须臾,蒋树才收了打火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们过去吧。” 他们把花放在孙奶奶的坟前,蒋正德把四周收拾的很干净,应该是经常过来。 他们跟孙奶奶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离开。 夏风柔和,两旁的树叶飘落在沿路的台阶上,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 蒋树和厘央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山下的车旁,厘央才开口:“我们接下来去哪?” 蒋树打开车门,蒋正德迎面走了过来,他呼吸一滞。 蒋正德似乎丢了什么东西,正低着头沿路找寻着,脊背微微佝偻。 他真的老了很多。 厘央注意到蒋树的手颤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收紧。 厘央的心跟着收缩了一下。 往事历历在目。 厘央想,如果蒋正德过的很好就好了,那样他们就可以单纯的恨一个人。 蒋正德无意间抬头,匆匆一瞥,看到了站在车旁蒋树,他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眶渐渐发红。 他不善言辞,走到近前,嘴唇颤抖半晌,只说出一句,“小树,你回来了。” 蒋树将目光从他花白的头发上移开,淡淡道:“来处理点事。” 说完这句,这对父子便再无话了。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相顾无言,像陌生人一样拘谨。 五年前的裂痕横亘在那里,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个压根不想开口。 蒋正德看到蒋树旁边的厘央微愣了一下,似是感叹一般喃喃:“还在一起啊……挺好,挺好……” “叔叔好。”厘央跟蒋正德最后一次见面实在算不上愉快,此时厘央除了一句问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正德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蒋树旁边的车,又看了看长高了不少的蒋树,目光里流露出几不可察的欣慰,最终愧疚而难堪地低下头去。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现在的窘况,也没有提家里那些糟心事。 分开之后,蒋正德继续往回路找东西,蒋树和厘央开车离开。 蒋树看着反光镜里的蒋正德,把车开了出去,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蒋正德佝偻的背影。 蒋正德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严肃、高大的父亲,此时的蒋正德却像被生活压弯了背脊。 厘央目光落在蒋树的手上,担忧地抿了下唇。 嗨,裙子先生 第42节 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关节突起,指尖泛白,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 车漫无目的的开着,穿过十三镇的大街小巷,有的地方景致熟悉,有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厘央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蒋树。 直到夕阳渐落,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在路面上,蒋树才缓和下情绪,转头看她,浅笑道:“怎么不出声,不怕我把你载去卖了?” “五年前我都不怕,现在更不怕。”厘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像无事发生一样,尽量语气轻松问:“我们现在去哪?” 蒋树提议,“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好。” 傍晚时分,海边的人不多,华灯初上,路边有卖仙女棒的小姑娘,蒋树给厘央买了两捧,拿在手里。 两人在海边坐下,听着海浪声。 “我以前很喜欢来海边。”蒋树轻轻闭着眼睛,感受海风吹在脸上,“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妈恢复神智,看起来就像正常人一样,她帮我洗澡,陪我读书,还随着音乐跳舞,我爸很开心,他带我们来海边玩,我妈那天穿着洁白的长裙,我爸游泳很厉害,是他教会了我游泳,我们还一起捉了小螃蟹,回家的路上,他们牵着我的手,我走在他们中央,那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厘央想象着当时的画面,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蒋树睁开双眼,嘴角扯起一丝惨淡的弧度,“第二天醒来,我妈就变回了老样子,把那天发生的事全都忘了,也许直到临死那一刻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 厘央心中难过,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笨拙道:“以后我陪你抓小螃蟹。” 蒋树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没事,当时我年纪小,禁不住刺激的是我爸。”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没有什么比看到希望又希望破灭更折磨人的。” 厘央心里闷闷的。 远处繁星闪烁,星河洒满了夜空。 蒋树低声问:“你埋怨过你的父母吗?” “埋怨过吧。”厘央脱了鞋,伸直腿,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脚尖,“我父母都是从事教育类的工作,从小到大对我的要求都很严格,别的小孩能出去玩的时候,我都在家里学习,别的父母在陪伴孩子的时候,他们都在忙工作,可这些埋怨的情绪很短也很淡薄,就算生气,在看到他们之后那些情绪也会很快烟消云散,因为我知道他们爱我,而我也知道自己爱他们,只要爱一直在,所有情绪都可以慢慢消化。” 正是黄昏,落日沉浸在海面上,洒下一片绯色的光,金色蔓延,寂静美好。 蒋树像厘央一样踢掉鞋,自在的坐在沙滩上,“钱虎不是让你劝我么,你怎么不劝?” 厘央垂下眸子,声音温软,“理智告诉我,那两个人是你的父亲和弟弟,跟你血脉相连,甚至我还可以给他们找很多理由,告诉你,你父亲当年管教你是为了你好,你的弟弟则是年幼无知……” 厘央抬眸,眼睛里写着执拗,“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我不希望你再靠近他们。” 她不是圣人,她也有私心。 所有伤害过蒋树的人,她都不希望他们再有机会靠近他,她希望蒋树能一直生活在充满善意的地方,身边都是爱他的人。 只要是伤害过蒋树的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伤害都是伤害,已经造成就无可挽回,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厘央难以原谅那些人,她也不想去劝蒋树原谅。 厘央脉脉看着蒋树,粲然一笑,“小树,我说过,我的心永远偏向你。” 少女甜软的声音跟五年前重合,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坚定。 蒋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他何其有幸,这世上有一个人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 夜幕落了下来,海面上波光点点,行人渐渐远去,海边寂静的只剩下浪花,远处的灯塔在暗夜中浮现,明亮的照耀着,历经风雨,十年如一日。 厘央拿出一根仙女棒。 蒋树摸出打火机,按亮点燃,“打火机总算没白带。” “很想抽烟?”厘央知道他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要抽烟的习惯,今天烟没了,他一直没抽过,“我可以去给你买。” 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火光映着她的眉眼,温暖又动人。 蒋树把她脸颊上的头发撩开,声音里仿佛带着无尽的宠溺,“姜小央,你怎么这么乖?” 厘央抬眸,毫无征兆地跟蒋树对视,烟火闪烁的光影在暗夜里勾勒出暧昧的轮廓,两人放在沙滩上的指尖只相距一厘米的距离,耳边都是寂静的海浪声。 蒋树忽然发现自己才是笨蛋,这么好的女孩,他怎么会才发现自己爱上了呢? 所有的特别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是姜厘央。 是对他来说是很特别存在的他的小央。 一根仙女棒燃尽,周围倏地黯下去。 厘央匆忙移开视线,又点燃一根,她轻轻晃了晃,烟火在半空中划出明亮的痕迹,映得她眼眸晶亮。 “我早上没有开玩笑。”蒋树忽然开口。 海浪声此起彼伏,厘央眼皮动了动,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转头看向蒋树,眸光流动。 蒋树低头,跟她额头相抵,深邃的眉眼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我在追你,如果你看不出来,那我要加倍努力才行。” 厘央睫毛一颤,眼眸清澈动人。 蒋树握着她拿烟花的手,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心,星火坠落,爱意燎原。 …… 直到回到酒店,厘央都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差点撞到门上。 幸好蒋树及时抬手挡住了她的额头,“看路。” 厘央脸颊发烫,不敢去看蒋树的眼睛,讷讷说了一声‘晚安’,就赶紧溜进房间,关上了房门,只有在房门彻底阖上前的刹那,她才抬眸匆匆看了一眼蒋树。 蒋树目光含笑,眼中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就好像满心满意都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房门闭合,厘央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简直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蒋树追她?蒋树追她! 厘央关上房门,扑到床上,用力蹬了蹬腿,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半天才缓过神来。 等她终于能思考了,立刻掏出手机打给鞠怡遥,让她帮自己分辨是不是在做梦。 鞠怡遥在电话那头比她还激动,“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当然是真的。” 厘央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把凌乱的头发拢到身后,“我刚才的反应会不会太冷淡了?我没反应过来,他会不会以为我不想答应,我要不要现在就去跟他说……” “你千万别这么快答应。”鞠怡遥给她出主意,“你先拖着,别让他知道你早就喜欢他。” “啊?为什么?”厘央不解。 “根据我的经验,男人对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珍惜的,越难得到他们越觉得好。” 厘央反驳,“小树不是这样的人。” “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就算蒋树不是这样的人,也要让他意识到你的珍贵,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考验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鞠怡遥劝她,“再说了,你难道不好奇蒋树会怎么追你么?” 厘央听她说前面的话只想反驳,听到最后一句话却心动了。 蒋树追她诶…… 好像真的有些好奇。 厘央躺在床上闷笑了一阵,心思在立即答应和想看蒋树怎么追她之间摇摆不定,直到天蒙蒙亮才纠结的睡了过去。 清晨,厘央打着哈欠出了房间,看到蒋树才一下子想起昨晚的事,后知后觉感到有一点害羞,默默收了手,整理了一下衣摆。 两人一起去吃早餐,蒋树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低声问:“怎么了?” 厘央向来对蒋树知无不言,有什么烦恼都喜欢跟他说,现在也是一样,不自觉的依赖蒋树,想向蒋树寻求答案。 她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问:“我朋友说,如果女生太快被追到,男生就不会珍惜了,是这样么?” 蒋树笑了一下,把三明治递给她,“有的男生或许是,但我不是。” 厘央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目光游移,“我不是说你。” “不过你还是不要太快被我追到,让我多追追你。” “为什么啊?”厘央声音不自觉透着委屈,“你是不是不是真的想追我,就是在逗我玩。” “我当然是认真的。”蒋树眼里浮起细细碎碎的笑意,“因为小央值得最好的。” 他想好好补偿她一个人偷偷喜欢他的岁月,这一次由他追随她。 厘央红着脸咳嗽了两声,也有些跃跃欲试,她在蒋树面前向来藏不住心事,嘴角抿着一点期待的笑意,“你想怎么追?” 蒋树故弄玄虚地转了转手,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朵玫瑰花,“送给你。” 顺便浮夸地做了一个wink,成功地把厘央逗笑了。 厘央接过玫瑰花,笑的停不下来,“好土……” “是有点土。”蒋树笑意温柔,“我是第一次追人,还请姜记者多多包涵。 厘央觉得自己快要溺在蒋树的眼睛里了,蒋树身上就像有魔力一样,她在他身边只会越陷越深。 厘央把玫瑰花小心翼翼的插到相机包里,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想要采访的案件今天开庭,要去法院,蒋树要忙着处理孙奶奶的遗产,把她送到法院门口就开车离开了。 法院门口有不少记者,那名嫌疑人少年下车后便被团团围住,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可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一路低着头进了法院里。 厘央匆匆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名叫彭野望,刚到十八岁的年纪,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能做出那么凶狠残暴的事。 案件尚在审理,厘央只能跟其他记者一起等待,直到中午,审判也没有结束,她找了一个遮阳的角落,在台阶上坐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额头上带着一点薄汗。 厘央低头喃喃,“如果能多点风就好了。” 像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一个手持小风扇伸了过来,带着清凉的风。 厘央诧异抬眸,对上了蒋树含笑的目光。 蒋树晃了下手里的外卖袋,“不止有风,还有午饭。” 厘央灿然一笑,“你忙完了?” “嗯,预约了一个时间,明天再处理。”蒋树在她旁边坐下,把包装袋打开,“吃点东西。” 厘央拿了一杯咖啡,又拿了一个汉堡出来,“你吃饭了吗?” 蒋树摇头,也拿了一个汉堡,打开包装纸,“自己吃没意思,过来跟你一起吃。” 厘央失笑,“连累你跟我一起吃工作餐了。” 蒋树拆包装的动作顿住,抬头轻挑了下眉梢,“这是不是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嗨,裙子先生 第43节 厘央噎住,喝了两口咖啡才缓和过来,“……”下次说这样的话前,能不能给人点心里准备! 虽然她很喜欢听…… 蒋树拿着小风扇对着她吹,很欠地问:“脸怎么红了?” “……热,很热。”厘央抢过小风扇,呼啦啦吹了起来。 “你得早点适应。”蒋树靠近,精致的五官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因为这样的事以后会经常发生。” 厘央咽了下口水,忽然觉得这不是对蒋树的考验,分明是对她的考验! 吃完午饭又等了一会儿,众人才得知嫌疑人少年已经被警察带着从后门离开了,今天扑了一场空,案子审查还没有结果,众人悻悻离开。 “我们现在去哪?”蒋树知道厘央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我想去案发地看看。”厘央回忆起彭野望的面容,低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男生不像坏人。” “案发地在哪?” “听说在嫌疑人家的老房子里。”厘央掏出备忘录翻了翻,指给蒋树看,“地址在这。” 蒋树看了一眼,点点头,“我知道在哪,我带你过去。” 厘央跟着蒋树来到熟悉的十三巷,才知道彭野望家的老房子竟然就在十三巷的尽头,只不过蒋树家在最北面,而彭野望家的老房子在最南面,相隔了几条街道。 厘央走在十三巷的弄堂里,微微有些唏嘘,这里还跟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又破旧了一点,时代飞速发展,只有这里好像一直停在那里不变,就连家家户户门口盛放的月季花都跟当年一样,花瓣娇嫩,飘着优雅的清香。 蒋树面色淡淡,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幸好一路没遇到熟人。 老房子位置隐秘偏僻,跟十三巷其他地方不同,这里似乎快要动迁了,周围的住户都搬走了,荒凉又人迹罕至,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厘央想起嫌疑人的叔叔就死在这里,不由害怕起来,不自觉像以前一样抓紧蒋树的后衣摆,牢牢攥紧。 蒋树回头看她,忽然问:“要不要提前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嗯?” 蒋树弯唇,眉眼低垂,朝厘央伸出手。 厘央看着他的手掌心,明白过来,不由脸颊发烫,站在那里没动。 蒋树使坏的‘汪’了一声,厘央立刻吓得一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蒋树的手。 蒋树哑然失笑,手指立即扣紧,等厘央想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人早已经十指紧扣。 厘央的手被蒋树的大手牢牢包住,温暖又充满了安全感。 她的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她低垂着眉眼,尽量忽视交缠在一起的手,只有暖暖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递过来。 蒋树牵着厘央来到老房子门口,因为这里是案发地,所以已经被警察封锁了,门口贴着封条,不能进去。 厘央握着蒋树的手紧了紧,微微探身往里面看,可是不敢多看,只看了一眼就吓的收回了目光。 蒋树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怕。” 厘央心中稍微安定下来,拿出相机拍了两张现场的照片,一张是紧锁的大门,一张是画着白线的隔离线,阴暗的光线能窥见案发现场森冷的一角。 厘央收了相机,才发现自己拍照的时候也没舍得松开手。 她微微抬头窥了蒋树一眼,蒋树正含笑看着她,还故意晃了一下手。 厘央:“……”算了,继续破罐子破摔吧。 反正这个人也喜欢她。 反正这个人在追她。 厘央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一片滚烫,像初见蒋树的那天,酷暑炎热,知了蝉鸣,喧嚣又寂静,但又跟初见那天不同,因为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踏过光暗的分界线,把手牵到了一起。 他们离开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位女生,看起来十几岁,还是学生的模样,特别纤细瘦弱,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老房子的方向,面色白的像纸,摇摇晃晃,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厘央和蒋树连忙把人扶起来,送去医院,直到少女的家人来了,他们才默默离开。 离开前,厘央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名字——‘黄西月’。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两人匆匆吃了晚饭,就回酒店去了。 进门前,蒋树突然拉住厘央的手腕。 厘央回头望去,疑惑地看着他。 蒋树手指下滑,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就是想再握一会儿。” 厘央心一下就软了,傻傻说:“没不让你牵。” 蒋树语气无奈,“你这么乖,我都有点后悔早上说的话了。” 厘央心说,她好像也有点后悔了,如果早点答应下来,蒋树现在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两人磨磨蹭蹭,谁都不舍得先松手,直到打扫卫生的阿姨推着推车走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们几眼,两人才匆忙松开手,像早恋被抓的学生一样,匆忙说了句晚安,各自进了房间。 厘央靠在门上,手心还灼热着。 她早上离开的时候忘记关窗,夏风从窗口徐徐的飘进来。 窗帘晃动,远处海面上的灯塔越来越闪亮,像独属于厘央的星星。 32. chapter 32 宝贝 “我昨天听说附近新成立了一家孤儿院, 想把钱捐给那家孤儿院,等会处理完手续,我们一起去看看。”蒋树一边开车一边跟厘央说。 厘央点点头,她今天没事, 正好有时间跟蒋树一起去处理孙奶奶的遗产。 两人来到办事处楼下, 正好遇到前来签字的孙万峰, 孙奶奶病重的时候, 他不愿意过来探望, 现在有遗产需要继承, 他倒是不说没有时间了。 孙万峰神色激动, 一把拽住蒋树的衣襟,“你给我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怎么会把遗产留一半给你?” 蒋树睨了他一眼,手肘稍微用力, 轻轻松松就掰开他的手,把他推了出去。 孙万峰面色阴沉, 知道打不过他,没敢再上前,嘴上却依旧不客气,“蒋树,你最好把我奶奶的遗产还回来,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直不知道孙奶奶手里有钱, 如果早知道, 他绝对不会让孙奶奶有机会立下遗产,还把遗产给了蒋树!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在乎这区区二十几万,可自从他爸过世之后, 家里的情况就大不如前,他现在工作也不顺利,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蒋树不咸不淡问:“你想怎么不客气?” “我可以跟你打官司。”孙万峰底气不足,孙奶奶立下的遗嘱手续充足,他自知赢不了官司,不过是故意出言恐吓。 蒋树缓慢地笑了一下,“行,奉陪到底。” 孙万峰见他不吃这一套,脸色更加阴沉,语带威胁,“蒋树,你现在大小也算个名人,最好别招惹我,这二十几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你没必要为了这点钱跟我撕破脸。” 蒋树轻哂,“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撕破脸了呢。” 孙万峰对上蒋树冰冷的眼神,不由有些犯怵,他瞟了一眼蒋树身边的厘央。 厘央也在看他,目光冷漠,孙万峰心神一沉,心里升腾起熟悉的妒忌。 这种微妙的情绪其实存在很久了,他总是做出嫌弃和厌恶蒋树的姿态,其实他心里对蒋树总有一股妒忌的情绪,这种情绪越来越无法掩藏。 他想不明白,明明蒋树喜欢穿裙子,明明蒋树应该是一个被孤立的异类,凭什么蒋树样样都比他出色,凭什么喜欢蒋树的人那样多。 小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他才是那个从城里来的高高在上的小朋友,可大家都喜欢围着蒋树转,只要蒋树出现,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就会立刻消失。 现在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来他打从心眼里真正喜欢过的女生只有厘央一个,可厘央眼里能看到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蒋树,还为了蒋树屡次跟他作对。 孙万峰胸口气息翻涌,这一瞬间连厘央都彻底的恨上了。 蒋树和厘央没有多停留,直接越过他走了过去。 孙万峰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眼中闪过浓浓的妒忌和愤恨,用力踢了一脚旁边的观景花盆。 手续办理的很顺利,孙奶奶立下遗嘱的时候神思清醒,手续一应俱全,容不得抵赖。 一切妥当之后,蒋树和厘央看都没看孙万峰就直接离开了。 孙万峰阴沉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掏出手机打给以前的同事,“你知不知道厘央来十三镇做什么?” 他以前跟厘央共事过,知道她向来对工作认真负责,不可能抛下工作陪蒋树来处理这点小事,她会过来,定然是这里有值得她千里迢迢过来采访的新闻。 …… 蒋树和厘央不知道孙万峰打着什么算盘,他们买了些零食和礼物之后,直接去了孤儿院。 孤儿院才成立不久,里面只养着十几个小孩,条件设施不算太好,但胜在院长是一位有爱心的人,里面的小孩都穿得很干净,看起来乖巧可爱。 蒋树去办公室跟院长谈捐款的事,厘央留在院子里陪孩子们玩,她本就是一个童心重的人,不一会就跟小孩子们玩到了一块,带着大家一起玩老鹰抓小鸡。 蒋树谈完事情走出来,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他含笑走近,看到厘央笑容灿烂,眼眸弯弯,干净的面容在阳光下清透白皙。 厘央看到他眼睛微不可察的亮了亮,带着小孩子们跑到他身后躲‘老鹰’,蒋树不得不伸开手臂护着他们。 厘央抱着蒋树的腰,跑动的时候,蒋树能闻到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小孩子们跟在他们身后,蹦蹦跳跳的跑着,‘老鹰’一直追逐着他们,整间院子里都是笑声。 蒋树垂目望去,厘央的睫毛长而密,像小扇子一样扑扇着,勾的人心痒。 蒋树第一次注意到,厘央不知不觉已经出落的这样好看,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忽然有点不敢再盯着她看。 两人陪着小孩们玩了一会儿,直到厘央实在累得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厘央站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脸颊粉嫩,额头带着一点细汗。 蒋树不自觉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厘央柔嫩的脸颊,紧接着又像触电一般移开。 厘央偷偷瞟他一眼,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 蒋树找个借口去买水。 厘央玩累了坐在树下休息,几个小朋友围过来,她陪着小姑娘们玩翻花绳。 一个戴着眼镜,面相斯文的男人走过来,跟她搭话。 刚才厘央陪小朋友们玩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边上看,因为看到蒋树,才没有过来。 “你好,我是这里的义工徐秉。” 厘央点点头,含笑打了声招呼。 徐秉递给厘央一瓶水。 厘央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嗨,裙子先生 第44节 她虽然很渴,但不习惯喝陌生人递过来的水,还是想喝蒋树买的水。 一个小孩子跑过去抱住徐秉,跟他很熟悉的样子,看来他经常过来做义工。 徐秉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等小孩离开了,徐秉才对厘央道:“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多谢。”厘央抬头看了他一眼。 徐秉握着手里的水瓶,面色微赧,踌躇了一下问:“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吗?就是陪你们玩游戏的那一个。” 厘央摇了摇头,“不是。”暂时还不是。 徐秉面色激动,对着她笑了笑,安静片刻,像鼓足勇气一般,吸了一口气问:“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么?” 厘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徐秉是对她有好感,正想拒绝,蒋树的声音就慢悠悠飘了过来,“抱歉,不能。” 徐秉回头,面露诧异,看向厘央。 厘央朝徐秉尴尬地点了下头,“抱歉。” 徐秉明白过来,没有多做纠缠,虚虚笑了笑,转身离开。 蒋树走过来,用冰水瓶贴了一下厘央的脸颊。 厘央凉的缩了下脖子,接过水瓶,润了润唇。 蒋树莫名烦躁,舌尖抵在脸颊上顶了一下,“这种不能宣示主权的感觉还真是不爽。” 厘央偷笑。 蒋树面无表情问:“他刚才趁我不在都跟你说什么了,一字不落的跟我说说。” “我不记得了。”厘央苦恼皱眉,唇角浅浅勾起,“就记住一句,他说你很帅。” 蒋树懒散地挑了一下眉,心口那团郁气悄无声息的散了。 有个情敌在这里,蒋树不想多留,很快带着厘央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小孩子们一直不舍的朝他们挥手,院长跟出来千恩万谢,是道不尽的感激。 孙奶奶留下的遗产分到蒋树手里一共有二十三万,蒋树又添了二十七万,一共捐了五十万,这对孤儿院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够支撑孤儿院继续办下去。 回到酒店后,厘央踢掉脚上的鞋,坐到沙发上,鞠怡遥的信息恰好在这时发了过来。 【孙万峰那个混蛋又抢先一步!你快点把新闻稿写好传上网,别又被他把热度都抢了过去。】 厘央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很快找到了孙万峰发布的新闻稿,是关于彭野望的案件报道。 孙万峰的采访依旧是老套路,为了抢占头条,挖人隐私,诋毁暗示,通篇读下来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 他根本不管真相如何,只想先把新闻稿发出去,抢第一波热度。 彭野望的案子明明还没有判,孙万峰就已经在文章里做出了自己的判定,还把少年渲染成一个鲁莽残暴的叛逆青年人,说他是嫌弃精神病叔叔给他丢人才起了杀意,还推测说他是因为不想让父亲继续花钱养着这个没用的叔叔,才决定杀叔叔,所以这是一起有预谋性的谋杀。 据厘央所知,彭野望根本不肯接受采访,从来没有私下见过记者,孙万峰不可能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孙万峰很聪明,玩起了文字游戏,通篇用了很多‘也许’‘大概’‘可能’‘猜测’等字眼,就算以后案件的发展不如他所预料的这般,有人想追究起来,也难以追究他的责任。 厘央看完他的文章,只判断出一件事,那就是孙万峰死不悔改,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即使换到别的地方工作,依旧没有改变过。 厘央给鞠怡遥回了‘不急’两个字,她向来坚定的认为,做新闻记者是陈述真实,而不是去发表看法,在事实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她不会发表似是而非的文章。 门口响起敲门声,厘央合上电脑,走过去开门。 蒋树站在门外,双手插在兜里,斜斜的靠在墙上,穿着件黑色衬衫,袖子挽在手肘,露出一截手臂。 厘央发现他现在除了在酒吧里,已经不需要那么频繁的穿裙子了。 其实厘央暗暗猜想过,蒋树小时候穿女装是为了让他妈妈开心,他妈妈过世后他之所以还继续穿裙子,也许是因为裙子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蒋树小时候每次不穿裙子,他的妈妈都会打他,所以在他的印象里,他每次穿男装都会被打,潜移默化中觉得穿女装才是安全的。 后来,蒋正德为了纠正蒋树穿女装的习惯,也为了让蒋树妈妈能够清醒过来,所以激进的揭穿了蒋树是男孩的事,不让他继续穿女装,可这却导致蒋树妈妈出了意外,自此撒手人寰,所以穿男装这件事在某种程度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上是蒋树的噩梦,男装代表着失去,而女装能够给蒋树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厘央想,裙子就像蒋树的避风港,如果有一个能够给蒋树安全感的人出现,或者蒋树能够拥有一个有感全感的家,那么蒋树也许就不需要再继续穿裙子了。 那个时候,就可以跟裙子先生说再见了吧。 “想什么呢?”蒋树抬手在厘央面前晃了一下,走廊柔和的光线衬得他眼神温柔,五官俞发英俊起来。 厘央摇了下头。 其实她很想问,她可以成为那个人吗? 如果可以,她想给蒋树满满的安全感。 “钱虎约我们去他家玩,还有几个以前的朋友,你想不想去?” “自行车少年们?”厘央脱口而出。 蒋树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低低的笑了两声,“对,自行车少年,你以前见过他们。” 厘央想了想,“那就去吧。” 反正闲着无事,跟蒋树去见见朋友也好。 夜里凉,蒋树让她回房间换了件舒适的卫衣,然后一起去了钱虎家。 钱虎家就在那家早餐店楼上,他父母都不在家,大家正好聚在一起,点了些外卖,有烧烤、小龙虾、炸串,钱虎还准备了水果瓜子,当然还少不了酒水。 蒋树和厘央来了以后,众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厘央依稀能从他们脸上看出当年稚嫩的面容,只是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当年的事,只问蒋树现在过的好不好,得知蒋树这些年过得很好后,都真心的替他开心。 厘央跟他们不熟,又不喜欢喝酒,就安静的坐在蒋树身边,低头吃东西。 大家兴致高昂,说着当年的旧事,谈论着当年骑自行车的潇洒,厘央听到有趣的地方,不时跟着他们大笑,当他们说到关于蒋树的事,她就默默侧耳聆听,把那些事记在心里,那些属于蒋树的点点滴滴,她都想知道。 蒋树一边跟其他人说话,一边给她剥小龙虾,动作漫不经心,不时把虾肉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惹得其他人频频看过来,目光暧昧,只是谁都没敢问。 厘央有些不好意思,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假装小龙虾不是剥给她吃的。 蒋树回头,挑了下眉,“不想自己动手?我喂你吃也行。” 众人眼神更加暧昧,纷纷起哄,屋里一片吵吵嚷嚷,钱虎更是兴奋,简直把厘央当亲嫂子一样。 厘央:“……” 她把盘子拖回来,认命地把虾肉一个一个塞进嘴里。 行吧,大不了她就把脸皮练的厚一点。 蒋树对于众人的哄笑,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有几分乐在其中,他看着厘央脸上漫起的红,眼中笑意愈浓。 酒过三巡,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热闹,年轻人们凑在一块,免不了要玩游戏。 大家讨论一番,最后决定玩简单的猜大小游戏,作为惩罚,输的人要在脸上贴标签。 这种游戏不靠技术,纯粹靠运气。 显然蒋树今晚的运气不太好,开局第一把他就输了。 钱虎很知情识趣的把便签纸和笔递给厘央,让厘央往蒋树脸上贴。 厘央眼睛转了转,在便签纸上写下“蒋小猪”三个字,贴在蒋树的左边脸颊上,只有她能看到。 蒋树瞟了厘央一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次真成嫁鸡随鸡,娶小猪成小猪了。” 语气颇为认命。 厘央脸颊烧红,视线飘忽,“谁嫁了?我怎么不知道。” 蒋树声音不紧不慢,“我嫁也行,只要姜记者肯娶。” 厘央紧张地看了一眼其他人,推了他一下,转过身去,坐的离他远远的。 第二局蒋树又输了,这次厘央没有手软,一口气写了三个“猪”字,直接贴在蒋树的额头上。 其他人轰然大笑。 蒋树摸了摸脑门,幽幽一叹,“以前都叫我哥哥,现在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这个‘旧爱’了。” 厘央疑惑:“新欢是谁?” “好像叫……徐秉?”蒋树很敏锐的记下了情敌的名字。 厘央呼出一口气,“……”我没有,别瞎说! 她偷偷瞟了蒋树一眼,记性还挺好,她都差点忘了徐秉是谁了。 蒋树这是在……吃醋吗? 厘央抿起嘴角,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接下来两把,厘央玩的心不在焉,第三把的时候就轮到她输了,便利贴自然而然到了蒋树的手上。 众人起哄,等着看他怎么报复。 蒋树邪邪一笑,拿着笔开始在便利贴上写字。 厘央有些后悔刚才做的孽,她猜他一定会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小猪’,只能郁闷地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随着蒋树落笔,大家全都促狭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纷纷开始起哄。 厘央疑惑回过头,只见蒋树一笔一划在便利贴上写下了‘宝贝’二字。 厘央眨了下眼睛。 蒋树抬手,把‘宝贝’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 厘央耳尖悄悄红了。 第33章 吻 隔了两天, 彭野望的案件突然有了很大的转折。 蒋树和厘央那日送去医院的女生出庭作证,原来彭野望是为了救她才失手误杀了他叔叔。 少年是好人,叔叔才是恶人。 这个转折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厘央听完庭审之后, 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彭野望的母亲在哭嚎, 周围人声嘈杂, 记者灯光闪烁。 嗨,裙子先生 第45节 厘央第一时间把采访内容传回给台里,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直到众人离开, 法院周围重新变得寂静, 厘央才疲惫的在台阶上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采访的过程中经常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事, 这次也是一样,虽然已经习惯了, 但心情每次仍然会产生波动。 她唏嘘的坐了片刻,还在回忆刚才的庭审过程, 心情受到影响,低落而沉闷。 一根棒棒糖伸过来,蒋树在她旁边坐下,“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厘央拆开糖纸,慢吞吞的把糖球塞进嘴里, 草莓牛奶的浓郁味道很快在舌尖晕染开。 有蒋树陪着, 厘央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把一根棒棒糖吃完,就重新恢复了活力。 “我的采访结束了。” 蒋树蹲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孙奶奶遗产的事也处理好了。” “我们明天要回去么?”厘央声音低了低,这些天一直跟蒋树朝夕相处, 她有些舍不得离开。 蒋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海,“再待一天吧,我们明天四处逛逛,去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 厘央弯起眼眸,声音清脆的答了一声:“好!” 她其实一直想故地重游,只是怕蒋树会触景伤情,才没有提出来,现在他们想到了一起,她不由开心。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小山坡,他们坐在车里,一抬眼就看到了路边的蒋正德和朱春燕。 朱春燕也老了不少,皮肤粗糙,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再也不见了以前的刁钻模样。 他们手里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货物,看样子晚上要出去摆摊,那个山坡不矮,他们推起来有些吃力,蒋正德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车很快从旁边开了过去,蒋正德抬头,看到蒋树的车,似乎认了出来,微微停住脚步,眼睛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低下头去,像担心被发现一样侧着身子,不敢看蒋树的方向。 蒋树薄唇抿紧,看着后视镜里的蒋正德,眉心深拧,却没有停车,一直把车开出去很远。 厘央眉眼低垂,心里五味陈杂,默默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厘央一觉睡到自然醒,将窗帘拉开,外面阳光充足,海平面一片寂静。 她伸了一个懒腰,脖颈上的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拿起来看了看,笑了一下,贴身放好。 收拾妥当,她穿着裙子走出房间,长发披肩,蒋树靠在走廊里等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肩宽腿长,身材高挑。 两人从酒店里并肩走出去,前台看了也忍不住感叹一声登对。 他们吃过早饭后,先去了附近的十三高中。 现在正在放暑假,学校里的人不多,校区似乎翻新过,有几个男生正在篮球场上打篮球,门卫认识蒋树,很轻易就放他们进去了。 蒋树迈步走到校园内,看着熟悉的环境,双手插着兜,神色松弛。 厘央指着不远处的观众台,声音兴奋,“我当时就坐在那里看你打篮球。” 蒋树勾着唇角,“帅不帅?” “帅。”厘央睨了他一眼,撇撇嘴,“不但帅还招蜂引蝶,当时周围的小姑娘都在议论你。” 蒋树侧头看她,嘴角噙着笑,“谁家小姑娘把醋缸打翻了?五年了,怎么还能闻到酸味。” 厘央气得推了他一下。 蒋树忍笑,“哦……我家的。” 蒋树往前跑,厘央去追他,两人一路打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们身上,骄阳正好,校园里的柳树随风轻扬着,柳絮飘落。 他们从学校往十三巷走的路上,正好路过当初孟希给他们拍照的地方,他们不约而同的在那里停下。 厘央掏出手机,蒋树自动自觉的靠过来,抬手拍了一张合照。 这里取景角度很好,背景是十三镇长长的街道,两张照片的对比见证了十三镇这些年的改变,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 他们一路走到十三巷,十三巷里依旧住着以前的那些人家,只是有很多人搬走了,弄堂里显得比以前寂静了几分,可院子里晾晒的衣服、门口拴着的田园犬,依旧充满了烟火气。 厘央忽然想吃以前常吃的那种冰棒,跟蒋树跑去以前常常光顾的那家小卖部,可惜冰柜里再也没有卖那种熟悉的老式冰棒。 他们最后买了两瓶冷饮,接着往十三巷里走。 走到巷子尽头,孙奶奶家和蒋家的房子都空着,因为没有人住而显得荒凉冷清,只有月季花仍顽强的盛放着,为这里增添了许多生机。 蒋树在家门口停住脚步,仰头望着熟悉的门扉,手指轻轻从铁门上划过,“这里的老虎是我小时候画的。” 厘央低头看去,铁门的一角画着一只像简笔画一样的小老虎,看起来憨厚可爱。 这座房子里有许多蒋树成长的痕迹,包含了他少年时的记忆。 蒋树收回手,低声道:“我准备把房子买回来。” 厘央点头。 蒋树又道:“给蒋正德住。” 厘央没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她早就猜到蒋树会这样做,蒋树从来都不是能冷下心肠的人。 不管怎么样,蒋正德是他的父亲,养育了他十七年。 他本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不可能看着父亲无家可归。 她不会阻止,她只会加倍的给蒋树温暖,弥补那些蒋树缺失的,只是如果那些人要再次伤害蒋树,她也绝不会允许。 蒋树靠在门扉上,自嘲的笑了一下。 蝉声在耳边鸣叫着,风吹过路边新栽的白杨树。 厘央上前轻轻抱住他,“小树,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父母。” “嗯。”蒋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话的时候胸口带着轻微的震动,“我明白。” …… 回去的路上听人说海边出现了荧光海,厘央想起当年来十三镇的那天海边就出现了荧光海,孟希当时还想去拍照,可惜没有拍到。 荧光海又被称作蓝色的眼泪,是一种生物发光的现象,厘央只听说过,却没有亲眼看过,她不由有些好奇荧光海是什么样子。 蒋树看出她的想法,直接带着她去了海边。 黄昏日落,不少人听到消息都跑来看荧光海,海边浪花滚滚,一片热闹。 厘央脱了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沙滩上的白沙细滑绵软,脚踩在上面偶尔会陷进去,走起来有些费劲,蒋树伸手扶着她,让她抓着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牵到一起,谁都没有先放开。 沙滩上有很多光滑的小石头,脚踩在上面也不会硌。 海风很大,蒋树的黑色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前襟贴在身上,厘央的裙子也没好到哪去,裙摆轻扬,勾出纤细的轮廓。 昏黄的光影拉长他们的影子,手牵在一起,影子也黏在一起。 当夜幕降临,厘央终于明白孟希当初为什么想在晚上把荧光海拍下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美。 夜色苍茫,大海无垠,天上繁星闪烁,海面上飘着荧光蓝的光亮,光芒夺目,跟星星交相呼应,如同星辰坠入大海,在海面上洒下一条璀璨的银河。 每次浪花向岸边涌来,都带着荧光蓝的色彩,梦幻又漂亮,像海浪里盛开的蓝玫瑰。 厘央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撼于眼前的美丽。 星空、沙滩、荧光色的浪花、远处闪烁的灯塔,还有跟自己牵着手的人,让她如置梦中,一切美好的像梦一样。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转头望向蒋树,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真好,错过的美景可以补回来,错过的人也可以回到身旁。 某种程度来说,她还是很幸运的。 蒋树站在她身旁,跟她一起看着眼前的美景,轻声问:“好看吗?” 厘央使劲点了点头,“好美啊。” 远处的小孩子们互相打闹着,在沙滩上留下一排排脚印,浪花拍打沙滩,脚印很快消失不见。 厘央也用力在沙滩上踩了一个脚印,浪花拍过来,她慌忙后退,看着脚印消失不见,她大笑出声。 蒋树跟着她一起放肆的大笑,目光不受控制地停滞在她的身上,丝毫挪不开。 他们的笑声夹杂在海浪声中,淹没在夜色里。 远处燃起了烟火,盛大的绽放,散落下光辉,将夜色照的明亮。 厘央目光灼灼地看着璀璨的烟花,眼中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像是跳动着愉快的音符。 蒋树抬手捋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触碰在她的肌肤上,感觉她的脸颊有些凉,于是他脱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蒋树的气息笼罩过来,是淡淡的木质清香。 厘央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心头一颤,心间那些闪亮的爱意像是星星一样洒落下来,铺满了她的心河,情愫涌动。 她像被蛊惑一般,踮起脚尖,看着蒋树的眼睛,低声问:“我可以提前使用女朋友的权利吗?” 蒋树诧异低头,厘央闭眼,嫣红的唇贴到他的唇上,柔软、甜蜜,带着少女的清香,眼睫震颤,悸动传入心扉。 稍触即离。 不带□□。 五年前,她没有勇气表白,五年后,她终于有勇气亲吻她最爱的少年。 _ 离开十三镇前,蒋树把蒋家的老房子买了回来,又托钱虎给蒋正德送去一笔钱,足够他改善现在的生活。 蒋树跟众人告别后,开车离开,他和厘央坐在车里挥了挥手,启动车子。 蒋正德突然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双肩包,跑得气喘吁吁。 蒋树停下车,嘴角微抿,眼中不带情绪,将车窗降下来。 蒋正德趴在窗口,喘着粗气说:“小树,当初搬家的时候,我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在这个包里,想着哪天你也许会回来……给你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 蒋树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伸手去接。 蒋正德把包递过去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给过这个儿子多少东西。 蒋树在这个家里留下的东西很少,一个包就能装得过来。 嗨,裙子先生 第46节 他双目渐红,深深看了蒋树一眼,愧疚地低下头去,退后半步。 在蒋树把车开出去的瞬间,他终于忍不住,低哑而苍白的说了一句,“小树,对不起。” 蒋树和厘央都听见了。 蒋树没有回应,如常将车开了出去。 厘央把包打开,里面用报纸包着几摞钱,蒋树给蒋正德的钱都装在里面,蒋正德一分不少的都还了回来,他只收下了蒋家的老房子。 车子驶出十三镇。 厘央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一刻她才觉得过往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的五年,她总是抵触关于十三镇的一切,最后分别的记忆实在太过惨烈,她回忆起来,这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冷得让她无法呼吸,现在她才觉得,蒋树说得对,这里虽然有不好的回忆,但也有更多美好的回忆,一点一滴都是关于她和蒋树的,不管好坏都值得珍藏。 她转头看向蒋树,目光柔软,“我们有时间再回来看看吧。” 蒋树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带笑,“好。” 夏风从窗口徐徐地吹进来,路边的花草摇摇晃晃,风和日丽,云淡风轻。 过往如烟,随风而逝。 …… 回去的路上,厘央怕蒋树提起昨天那个冲动的吻,装作很困的样子歪在座椅上,沿路装睡,车子摇摇晃晃,她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在自己家楼下。 “什么时候到的?”厘央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半个小时前。”蒋树坐在驾驶座上,手肘搁在窗沿上。 厘央揉了揉头,“怎么不叫醒我?” 蒋树拿出一杯奶茶,递给厘央,眼眸含笑,“我猜昨晚有的人可能没睡好,所以没忍心叫。” 厘央懊恼,这个人为什么这么了解她,让她一句都辩驳不上来。 她昨天晚上的确没睡好,在那个亲吻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同手同脚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后悔,一会儿羞得恨不能再也不要出去见人,她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儿。 厘央假装没明白他的意思,决定装傻,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接过奶茶,默不作声的吸了两口,奶茶还温热着,睡醒了喝很舒服,不知道蒋树是什么时候买的。 蒋树打了个哈欠,“放心,我也跟某个人一样,一整夜都没睡好,心猿意马,做梦都在陪她看海。” 厘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听到‘心猿意马’四个字,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她试图转移话题,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挺好喝的。” 蒋树侧过身,看着厘央手里的奶茶,“给我尝尝。” 厘央晃了晃吸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几近气声的音量说:“这杯我喝过了,你再去买一杯。” 蒋树低头看着她漫起绯红的脸颊,声音低而温柔,“昨晚吻都吻过了,现在只是间接接吻而已,怎么这么紧张?唔……” 厘央抬手捂住他的嘴,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直接推门下了车,把整杯奶茶带走,一滴都没给他喝。 蒋树看着砰的一声关上的车门,哑然失笑,目送着厘央进了楼道,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心情很好的开车离开。 第34章 女朋友 厘央在十三镇的采访再次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上次因为朱韫的事,大家对她的关注度本来就在,这次的新闻稿又推动了一次热度。 彭野望的案件本来就属于话题性极强的新闻,加上厘央的采访, 讨论度一直高居不下。 对比起来, 孙万峰那篇新闻稿反响平淡, 案件的真相浮出水面后, 底下的评论大多数都是骂他的, 他写的新闻再也不能令人信服。 他作为一名媒体人, 彻底失去了信誉度, 即使换了新单位,也一直工作不顺, 没有什么新的突破。 厘央回到工作岗位上又忙碌了起来。 她这次的新闻也处理的很好,所以越来越得到上司的重视, 需要处理的采访也越来越有难度,但她觉得很充实, 很喜欢每天面临到的挑战。 转眼到了燎原乐队开演唱会的日子,蒋树跟厘央提前约好在酒吧见面,蒋树告诉厘央可以带朋友去,厘央本来想把鞠怡遥带去,不过鞠怡遥说迟乐早就约了她, 她要直接去演唱会, 厘央只好一个人先去了酒吧。 酒吧里依旧热闹, 天还没黑,里面就已经坐满了人。 厘央走到吧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不由惊喜又诧异。 朱韫穿着漂亮的女装, 站在韩亮旁边,面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人也活泼了几分,见到厘央便开心的打了声招呼。 厘央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韫害羞地笑了一下,“现在是暑假,蒋哥说我如果无聊可以来这里打工,还说我可以在这里自由的穿自己想穿的衣服,所以我就过来了。” 韩亮抱着朱韫的肩膀,得意洋洋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在这里有我罩着他,你们就放心吧。” 朱韫乖顺的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学了调酒,还交到了很多朋友,现在正在学弹吉他,老板有时间的时候还会帮我补课,我下学期就要回去上课了,在这里我觉得很开心。” “那就好。”厘央放心下来,“我看你最近没有继续做直播,还担心你有什么事。” 朱韫笑了笑,“我以前做直播是希望获得认同感,其实我并不喜欢直播,我话少,每次直播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快乐,但一直很拘谨,压力很大,现在在这里我可以自由的做自己,大家不会用有色的眼光看我,我也渐渐开始接受自己,已经不需要通过直播来获得他人的认同了。” 厘央不由替他感到高兴,蒋树的酒吧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不用担心朱韫会被欺负,而且这里艺术氛围强,包容性也强,朱韫如果能在这里找回自信是一件好事。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你们老板呢?” 韩亮手里擦着杯子,暧昧的朝她挤了下眼睛,“在楼上呢,最近有位美女一直来找他。” 厘央心底一沉,抿了下唇。 韩亮没有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我们老板魅力无边,追求他的客人可多了,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厘央暗暗磨牙,一言不发的转身,脚步有些急的上了楼。 韩亮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有客人过来,他赶紧去招呼客人了。 蒋树坐在二楼墙边的高脚椅上,身上穿着皮衣,里面是不规则的格子衬衫,底下在牛仔裤外面随意套了条短裙,看起来有些摇滚风,配上那张清隽的脸,只单单坐在那里冲击感就很强。 宋柔美坐在他旁边,头发卷成大波浪,微微翘着腿,身上穿着性感的包臀裙,露出的大腿又白又长,她俯身跟蒋树说着什么,胸前的弧度漂亮又白皙。 绚烂的灯光映在他们的身上,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模糊的暧昧。 厘央咬了咬牙,莫名想起了蒋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嗯,这种不能宣示主权的感觉的确不爽!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短裤和t恤,她从工作岗位直接过来,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对比起宋柔美,则是清丽甜美有余,性感妩媚稍欠。 蒋树抬眼看到厘央,眉眼微微一动,原本拉直的唇角轻轻上扬,不耐烦的神色渐渐褪去冷意。 宋柔美正附在他耳边,声音暧昧,“我追你追的这么明显,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蒋树靠到身后地桌子上,跟她拉开距离,“你在追我?” 厘央停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瞟了他一眼,红唇不自觉抿紧。 宋柔美以为蒋树在跟自己调情,声音愈发的嗲,“是啊……我在追你。” 蒋树伸出食指挠了下眉心,露出苦恼的神色,“怎么办?我在追那边那位姑娘,你这样,她可能会误会。” 宋柔美吃惊地望过来。 厘央始料未及,连表情都来不及收,就跟宋柔美四目相对,“……” 她不自在地挽了下耳边碎发,偷偷瞪了蒋树一眼,能不能提前给人一点心理准备! 蒋树勾唇偷笑。 宋柔美诧异地张了张嘴,艳红的嘴唇半晌才阖上,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大方的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蒋树点头微笑。 宋柔美婀娜多姿的走过来,路过厘央身旁,她微微颔首:“别误会。” 厘央尴尬地点点头。 宋柔美离开之后,厘央走过去,捶了一下蒋树的胸口,“干嘛乱说。” 蒋树往后躲,慵懒的神色里带着一丝无辜,“我哪有乱说,我说的明明都是真的,我的确是在追你,也的确不想让你误会……” 厘央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急得跳脚:“不用说出来!” 蒋树盯着她红得快滴血的脸颊,直接笑出声来。 他拉下厘央的手,握在手里,“跟我说说,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厘央说不过他,也没有他厚脸皮,“我只觉得有些人可能是花蝴蝶转世,走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蒋树唇边笑意更深,“我如果是花蝴蝶,你是什么,是花蜜吗?不然我为什么一直围着你转。” 厘央忍着笑看着他一眼,只能当没听到,催促道:“我们快点过去吧,演唱会快开始了。” 蒋树看时间不早了,暂时放过她,没再继续逗她,抛了下手里的车钥匙,直接前往演唱会。 厘央没有追星的习惯,是第一次来看演唱会。 两人来到体育场,演唱会还没有开始场馆外就围满了人,粉丝们都很热情,站在门口发应援的东西,气氛十分热闹。 厘央和蒋树走过去,一人领了一个荧光手环戴在手上。 蒋树带着厘央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体育场,“是想去内场,还是想去二楼的vip坐席?” 内场隔得近,但要站着看,二楼视野好,但距离远。 “去内场吧。” 舞台上的人都是蒋树的好朋友,还是他这些年一起奋斗的好伙伴,厘央猜想,这种时候他会想离他们近一点。 两人进了内场,周围都是粉丝,他们手上戴着手环混在里面,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蒋树人高又长得帅,很显眼,有几个女生以为他是男粉丝,兴奋的偷拍了两张照片。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下来,冬迦、梁秋延、周缪和迟乐依次升上舞台,含笑跟大家打着招呼,随着音乐声响起,他们唱起了燎原乐队的出道曲。 粉丝们兴奋的挥舞着双手,随着音乐跳动起来,四周变得拥挤,厘央被碰撞了两下,蒋树不动声色的把她护到身前。 周围粉丝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厘央也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起来。 “你听过燎原乐队的歌?” 因为周围声音吵闹,蒋树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厘央能感到他灼热的呼吸洒在耳畔,轻轻缩了缩脖子。 嗨,裙子先生 第47节 她压低了声音,含糊道:“我每一首都听过。” 蒋树反映了一下,明白过来,语气几乎是笃定的,“你是为了找我。” 厘央眼神躲了一下,假装没听到。 蒋树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动作轻柔地揉了下她的头顶,心里忽然很后悔以前每次发专辑的时候都没有署名,当初是嫌麻烦,早知道厘央会找他,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印在专辑最显眼的地方,那么他们就能早些重逢了吧。 演唱会逐渐步入高潮,气氛愈加热闹,燎原乐队唱了很多经典曲目,蒋树和厘央也逐渐沉浸在演唱会的热闹气氛当中,厘央挥舞着双手,跟着粉丝一起兴奋的大喊,蒋树虽然没有那么激动,却也一直含笑看着。 这是最后的告别演唱会,演唱会接近尾声的时候很多粉丝都忍不住哭了起来,眼中具是浓浓的不舍,厘央抬头,也在蒋树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不舍。 蒋树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厘央知道,他的心一直跟燎原乐队在一起,他也是乐队的一份子。 演唱会谢幕,粉丝都哭哭啼啼不肯离开,不断的喊着应援口号。 燎原乐队惊喜的重返舞台,乐队成员各自跟粉丝说了很多话,在大家的热情渲染下,他们又登台唱了一首歌,好好的跟粉丝告别。 这次演唱结束,粉丝都乖乖的,只是都舍不得离开,留在原地不舍的哭着,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大家一起唱起了应援歌。 蒋树担心等会出去的时候人太多会拥挤,就带着厘央先走了。 他们从体育场里出来,四周还回荡着粉丝们浅浅的吟唱声。 厘央低声问:“演唱会结束后是不是有庆功宴?” “是。”蒋树问:“你要不要过去?” 厘央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她不想过去打扰。 “行,那我先送你回去。” 两人抬脚往停车场走,刚才在场馆内,周围一直吵吵闹闹,现在这样寂静下来,显得有几分空虚,厘央不适应的揉了一下耳朵,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手上戴的手环,她顿了顿,又偷偷看了一眼蒋树手腕的手环。 蒋树抬手,看着两个一样的手环,散漫的笑,“这样放在一起还挺像情侣手环的。” 心里的想法突然被直接说出来,厘央措手不及,“……” 旁边一辆车飞速掠过,地上的水洼眼看着要溅起水花,蒋树及时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里侧带,避开了水渍。 厘央靠在蒋树的胸口上,轻轻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蒋树的心跳得快了很多。 抱了片刻,厘央红着脸动了动。 蒋树没有放开,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脑上,厘央的头发蓬松细软,摸起来柔顺软化,让他不舍得松手。 “怎么办,还想再抱一会。” 蒋树磁性质感的声音刻意压低,尾音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厘央根本拒绝不了。 厘央抬头看他,鼻尖泛红,声音低低的说:“那……再抱五分钟。” 乖得不行。 蒋树心软的一塌糊涂,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他用下巴轻轻蹭了下厘央的头顶。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不顾来来往往的行人,安静的相拥着。 厘央一直不说话,蒋树低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不是妖精转世。”厘央声音小小糯糯,带着点抱怨。 蒋树被她逗笑,“我如果是花蝴蝶,你就是甜滋滋的花蜜,那么我如果是妖精,你是什么?” 他想了想,“是西游记里整天被妖精缠着的唐僧?” “……不,唐僧不会对妖精心动,我会。” 厘央声音轻而柔,像说小秘密一样。 蒋树的心似乎被小触角轻轻碰了一下,又绵又软,心底里蕴藏的爱意变得愈加浓稠热烈。 蒋树想她才是妖精,撩人不自知的妖精。 他不自觉收紧双手,真想就这样抱着怀里她,一辈子都不撒手。 _ 这段时间,蒋树不但成功继承了孙奶奶的一半财产,厘央的新闻稿还再一次打败了孙万峰,厘央早就料到孙万峰不会善罢甘休,近期内必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厘央一觉醒来,‘省略号’和蒋树的名字并排上了热搜,同时升上热搜的还有‘蒋树女装’的词条。 厘央盯着词条看了许久,甚至不敢去看底下的评论。 孙万峰不但曝光了‘省略号’的身份,还把五年前他投稿的那篇新闻报道找了出来,甚至偷拍了一张蒋树昨天穿裙子看演唱会的照片。 厘央和蒋树明明一直在一起,可这一次厘央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在报道当中。 孙万峰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偷拍蒋树穿裙子的照片,可他偏偏要在厘央跟蒋树在一起的时候偷拍,分明是刻意将五年前的事重演,向他们挑衅。 他想要向他们证明,他依旧能够颠倒黑白,再次击垮他们。 厘央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指,点开了热搜词条。 热搜的阅读量和点击量极高,燎原乐队昨天才开完告别演唱会,今天他们的金牌制作人身份就被爆光,热度可想而知,无论是粉丝还是吃瓜路人都彻底沸腾了,热搜直接冲向了热门第一。 孙万峰不但用这条新闻报复了蒋树和厘央,还趁机捞了一波热度,引去了不少流量,是他换了新单位后做出的第一个大新闻。 厘央盯着手机屏幕,被刺的眼睛疼,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到膝盖上。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屋子里拉着窗帘,厘央看不到外面的雨水,但能听到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雨势很大,房间黑漆漆的。 厘央忽然心慌,蒋树上次离开她,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她的心倏尔沉入了谷底,当年的事涌入她的脑海,她难以抑制的感到害怕,仿佛噩梦重现。 蒋树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只响了一声,厘央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带着颤音,“小树……” “别担心,我没事,你如果看了热搜会不开心,今天就不要打开网页。” 蒋树沉稳的声音好像带着莫名让人心安的力量,厘央渐渐从当年的噩梦中挣脱出来,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抱着膝盖,把碎发拢到头顶,情绪不太好地说:“我想见你。” 蒋树没有迟疑,“我现在过去。” 他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厘央家里,刚一进门就被厘央扑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了。 厘央用尽所有力气紧抱着蒋树,就像稍一松手,他就会离开一样。 屋里的窗帘还没有拉开,光线暗淡,蒋树低头贴了贴厘央的脸颊,触感微凉,但很柔软。 厘央的紧张与害怕透过体温传了过来,蒋树的心像针扎一样疼。 蒋树身上带着雨气,声音有些急,“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的。” “我许了五年的生日愿望才重新遇到你。”厘央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鹿般的眼睛里蕴着泪,“现在我可以贷款未来五年的愿望吗?” “好,无论你许什么愿望,我都一定会帮你实现的。”蒋树心疼得快要窒息了,说话速度又快又急。 厘央抬头,眼神澄澈又明亮,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要蒋树再也不要离开我,甜也在一起,苦也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蒋树的心像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他把人搂进怀里,心疼的擦掉她脸上的泪,可是厘央的眼泪还是不断的滚落下来。 他低下头,一一将厘央脸上的泪珠吻去,厘央身体抖了一下,惊得忘了哭泣,愣愣看着他。 蒋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温柔,“怎么办?我本来想挑一个特别的日子,在一个浪漫的环境下向你表白,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可是我现在不想再等了,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厘央睫毛扑扇几下,眼睫湿漉漉的,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做你的什么?我没听清。” 蒋树低低的笑了一下,屋子里唯一的光亮好像都聚集在他的眼睛里,明亮柔软,语气认真而虔诚,“我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的小姑娘喜欢他已经这么辛苦,表白这件事一定要由他先来做。 厘央突然笑了一下:“你的免疫力是不是下降了?” 蒋树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小姑娘牵着他的手告诉他‘好心情是会传染的’。 厘央抿了下唇,呼吸清浅,“好像是我把我喜欢你的心情传染给了你。” 她在暗暗承认自己多年的喜欢,变相的告诉蒋树,她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他也许是感知到了她这份心情,所以才喜欢她的。 “我的免疫力一直很好。”蒋树声音低沉,漫不经心地撩人心弦,“所以,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在他没有留意的岁月里,厘央对他而言早就是最特别的存在,只是他不知道那颗种子是什么时候种进了他的心田,说不定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在了。 究竟是谁先喜欢谁,现在又哪里说得清呢。 总之是相互喜欢的。 厘央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蒋树握住她的手,低声许下承诺,“我们一辈子在一起,让我慢慢对你好,好一辈子。” 厘央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笑意在眼眸中晕染开,她抬着眼眸,轻轻的唤了一声:“男朋友。” 蒋树蹭了蹭她的鼻尖,“女朋友。” 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屋子里漆黑一片,他们只有靠近才能看清彼此,呼吸萦绕着,是稍微低头就可以接吻的距离,心跳声渐渐重合,格外适合温存。 蒋树揽着厘央的腰,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厘央的唇,目光像挪不开似的灼热。 厘央心中一跳,脸腾地热了起来。 蒋树眼眸低垂,眼尾的弧度清隽漂亮,盯着她看的时候深邃又勾人,厘央不自觉闭上眼睛。 静谧的暗色中,触感格外分明。 蒋树俯身很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唇齿相贴,小心翼翼。 窗外的雨为他们营造出一方只有彼此的天地,他们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隐秘又美好。 厘央脑子里有烟花轰然炸开,脸上的热度不再是她能控制的,加快的心跳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能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蒋树,任他的气息侵占。 第35章 宣示主权 一吻结束, 厘央呼吸都是乱的。 她靠在蒋树的肩膀上,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才发现蒋树正含笑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染了浓浓的暖色, 前所未有的明亮, 像带着诱人的热度一样。 厘央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妖精’, 然后才挣扎着离开了‘妖精’的怀抱。 外面关于蒋树的流言蜚语还在满天飞, 她不能沉浸在爱恋的甜蜜里忘了正事, 得先解决热搜的事。 嗨,裙子先生 第48节 厘央找回理智, 伸手在脸颊旁扇了扇, 脸上的热度稍微散了一些。 她跟蒋树拉开距离,不敢让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她抬脚往窗边走,“你打算怎么应对?” 蒋树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 想了想道:“出份声明吧,反正我平时不喜欢露面, 其实外界评价如何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不会影响到工作和生活,只是……” 只是孙万峰三番五次挑衅的举动让人很不爽。 就像有一只苍蝇不断的在你周围飞,虽然没有落在你的蛋糕上,但是会影响你的食欲。 厘央也有同样的不爽。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 太阳从云层后露出来。 厘央拉开窗帘,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面对着阳光轻轻眯了眯眼睛,“凭什么我们只能接招, 不能出招?” 蒋树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她。 光线照进屋内,随着窗帘拉开,屋子里越来越亮。 厘央仰头望着雨后初霁的天空,那样干净,像水洗过一样。 “五年前我阻止不了孙万峰,如果我现在还阻止不了,那就太无能了。” 蒋树的出现让她明白,这不是噩梦重现,而是她弥补遗憾的机会。 当初她为蒋树一头扎进媒体这个行业,就是希望自己有保护真相的能力,现在如果还让五年前的事情重复上演,那么她这五年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只要蒋树陪着她,她就有用不完的勇气。 厘央回头看向蒋树,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冲他露出笑靥,“这次我们不止要回应,还要反击。” 蒋树语调放缓,“怎么反击?” “男朋友,你说过你如果要做专访,就只接受我的访问,那么……”厘央抬头,眼神柔软地望着他,“现在我可以给你做一篇专访吗?” 蒋树怔了一瞬,但很快笑了。 “能接受姜记者的采访,是我的荣幸。” 厘央听到他放松的语气,眉间的神色不自觉松弛下来,微微莞尔。 …… 既然有了决定,厘央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了起来。 冬迦听说蒋树要做专访的事,主动帮忙联系了国内最知名的s杂志,能上这本杂志封面的名人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关注度极高,用来作为蒋树首次露面的平台正好。 杂志方听说采访的对象是蒋树,极为有诚意,立刻制作了此次合作的方案,速度极快。 拍摄杂志最重要的就是封面照,厘央找来孟希帮忙。 孟希这些年拿了不少国内外的奖项,在业内很受追捧,这些杂志平时想请来她难于登天,现在听说由她来拍这次的杂志封面,都很兴奋。 大家一拍即合,采访和拍摄的日期很快敲定下来,准备的十分顺利,由厘央亲自撰稿,整个采访的流程是她亲自安排的。 日期敲定后,准备工作有序的开始进行,大家都签了保密协议,没有提前走漏风声,网上依旧传言纷纷,孙万峰又写了几篇新闻稿抨击蒋树,蒋树一概没有理会,所有的问题都将在这次杂志当中作出解答。 孙万峰以为蒋树和厘央没有还击之力,颇为得意,几次发信息给厘央炫耀他的成果,厘央直接把他拉黑了。 拍摄封面和采访的日期如期而至,因为大家都是熟人,厘央为了方便行事,把摄影和采访都安排在了同一天,地点是一处空置的厂房。 上午九点,蒋树和厘央一起乘车来到拍摄现场。 孟希已经到了,看到蒋树很惊喜。 她一直把蒋树当弟弟,当年事发的时候她虽然不在,但她后来听说了整个过程,对事情经过一清二楚,这些年一直担心着蒋树,如今看到蒋树一切都好才算放心。 寒暄过后,孟希晃了下手里的相机,爽快笑道:“我早就看那个孙万峰不顺眼了,这次我们统一战线,为民除害!” 蒋树和厘央抬手跟她击掌,三人同时笑了。 拍摄即将开始,厘央赶紧找了个理由开溜。 她从小就跟孟希最亲,没有人比孟希更了解她,恐怕只要她一个眼神,孟希就能看出来她和蒋树关系不一般,现在她才刚和蒋树交往,还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想找个郑重的时间再告诉家里人。 她怕在孟希面前会露馅,不敢跟蒋树和孟希同时待在一起,找借口出去忙了。 蒋树换好衣服,来到摄像机前,按照孟希的要求摆了几个简单的姿势。 孟希拍了几张,低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轻轻皱眉,“小树,眼神太冷了,你试着缓和一下表情。” 蒋树点了点头,试着调整了一下,可整个人的冷感还是很强。 孟希试着调整拍摄角度和背景,可蒋树身上的冷是浑然天成的,无论背景的色调多暖,都不会改变蒋树自身的冷意。 孟希再次把相机举了起来,看着镜头下的蒋树,仍然没找到感觉。 她盯着摄像头,引导道:“你试着想想你喜欢的人,回忆一下跟喜欢的人约会的感觉。” 蒋树抬头,厘央正好从门口走进来,她手里捧着等会采访要用的材料,虽然穿着职业装,头发上却不知道从哪里粘上了两片花瓣,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蒋树眉眼舒展,眼里不自觉多了两分笑意,周身弥漫的冷气悄无声息的散了。 孟希盯着摄像头,眼睛一亮,“就是这种感觉,对!保持住。” 孟希飞快的拍了几张,寻找最好的角度,敏锐地捕捉到蒋树温柔的一面。 这次的照片孟希终于满意了,她翻看刚刚的成果,忍不住调侃:“小树,看来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很好嘛。” 蒋树越过孟希,看向站在孟希背后的厘央,勾了勾唇,“是不错。” 厘央红了脸,偷偷抬头瞪了他一眼,小步跑出去了,没敢让她姐看到。 蒋树唇边漾开浅笑,眼中是说不出的情意。 孟希愣了一下,飞快的抓拍了一张。 室内的照片拍完了,还要出去拍外景,选定的拍摄地就在厂房外的空地上,那里有一片野蛮生长的杂草,四周是厂房留下的残垣断壁,倾倒的灰色水泥墙,荒凉与颓然一览无余。 孟希知道蒋树喜欢摩托车,还让人搬来了一台炫酷的摩托车,搭配着荒野的背景,极为抓人眼球。 孟希了解蒋树,拍起来他来得心应手,她知道该怎么突出蒋树的性格和个人色彩,五年前,她就一直想要拍蒋树,如今终于有机会了。 孟希抬起镜头,试着寻找角度构图,杂草和摩托车的冲劲与野性,正适合蒋树的性子,还没有开拍,孟希就已经极为满意。 摩托车是孟希让人准备的,拍摄地点是厘央选的。 孟希看了镜头几眼,抬头对厘央挑了挑眉,“你很了解小树。” 厘央莫名心虚,低声咳嗽了两声。 孟希看了她一眼,拿起摄像机,继续拍照。 她工作起来总是专注而认真,不会顾及其他,厘央微微松了一口气。 拍摄的很顺利,进度飞快。 厘央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镜头下闪闪发光的蒋树,弯唇浅笑。 杂志内页都已经拍摄完毕,孟希却仍然没决定出封面该怎么拍,她让全场休息,低头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眉心皱紧。 “怎么了?”厘央走过来。 “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够突出蒋树的个性。” 厘央把所有照片看了一遍,踌躇道:“其实我准备了裙子。” 孟希眼睛顿时一亮,想起当初第一眼看到蒋树穿裙子时,那种一眼惊艳的艺术感,一下子找到了原因,“对,现在差的就是裙子!” 只有裙子才最能表现出蒋树身上那种矛盾又能够轻易驾驭一切的个性,他的脆弱和坚强都只有裙子才能表现出来。 厘央抿了抿唇,面色犹豫。 她提前准备了裙子,刚才却一直没有拿出来,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让蒋树穿裙子拍摄封面,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会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孟希明白她的担忧,想了想说:“让小树自己选吧,穿男装还是裙子由他自己来决定。” 蒋树正巧走过来,听到她们的对话,声音没有丝毫犹豫,“选裙子。” 厘央回头,跟他相视一笑。 孟希看到蒋树脸上的自信张扬,那副好像不怕与全世界为敌的样子,瞬间来了灵感。 她打了个响指,愉快道:“那就穿裙子。” 蒋树的裙子是厘央挑的,她不知道蒋树满不满意,就等在换衣间外面,蒋树出来,她立刻迎了过去,“喜欢吗?” 蒋树声音压低,“女朋友挑的,当然喜欢。” 厘央忍不住笑,看他领口有些歪,自然而然的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 蒋树看到她头发上落着的那两片花瓣,伸手摘了下来。 厘央没抬眼,也就没看到蒋树脸上一闪而过的宠溺笑容。 孟希却看的一清二楚,不自觉抬手拍了一张,目光转动,手指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敲相机,没说什么。 蒋树换上裙子出来,众人都惊艳了一瞬,他走到废弃的工厂外,跨坐在摩托车上,搭配着身后无章的杂草和废墟,简直又野又狂。 他不但没被裙子把周身的男性魅力压下来,反而更加释放得彻底,他眉眼冷厉,全身充满攻击性,极强的反差感让照片拍出来的效果冲击感爆棚。 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激动起来,相机灯光闪动,孟希抓住蒋树神态间的每一次变化,她没有让蒋树摆任何姿势,只让他随意的动作,这次蒋树不用将周身的冷意融化,他只需要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即可。 拍摄结束,孟希对今天的成果很满意。 她得尝所愿,终于一次拍了个痛快,所以心情极好。 厘央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大大松了一口气,脚步都轻松了不少。 孟希把相机放下,趁着大家不注意,抱着她的肩膀,直接把她勾了过来,“从实招来,你跟小树现在是什么关系?” 厘央心底一慌,瞳孔振动的看着她。 孟希斜睨着她,“交往多久了?” 厘央自知瞒不过,不敢撒谎,只能老老实实承认,“姐,你怎么发现的?” 孟希嗤了一声:“你俩每次对视都恨不能擦出火花来,眼神黏糊的快要扯不开了,以为能瞒过谁?” 厘央脸颊热气蒸腾,拽了拽她的衣袖,不让她说。 孟希笑了一下,“放心,小树这个人我还是很满意的,姐姐支持你们。” 厘央松了一口气,大大的笑了一下。 孟希捏了捏她的脸,“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交往多久了?” 嗨,裙子先生 第49节 厘央害羞的笑了一下,“不到一个月。” “自己注意分寸。”孟希把相机放到包里,开始收拾东西,“杂志社急着要照片,我先回去修图,有空好好跟我说说你们两个的事。” “家里面……” 孟希把包背到身上,“我会先帮你瞒着,你自己找时间跟家里说,如果需要我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厘央甜笑着挽住孟希的胳膊,“姐,还是你好。” 蒋树换好衣服出来,注意到孟希要走,抬脚走了过来。 “有时间聚聚。”孟希对蒋树道,刮了厘央一眼,弯唇笑了笑,拎着包潇洒离去。 目送着孟希走远,蒋树偷偷勾了下厘央的手指,“被发现了吧?我就说瞒不住。” 厘央从小到大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情绪是好是坏,全都一眼分明,而他,现在也没好到哪去,爱意藏都藏不住。 厘央戳了一下他的手心,看到有工作人员过来,赶紧松开了手,往旁边跳了一步,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 蒋树:“……” 摄影行程结束,接下来就是采访环节。 厘央早就写好了采访稿,将所有问题都背了下来,为这次的采访做足了充分准备。 采访即将开始,蒋树和厘央面对面坐下,周围有很多工作人员,灯光师和摄影师都在四周忙碌着,调整着角度。 因为采访的对象是蒋树,厘央比平时都要紧张,她不自觉一下下按着手里的笔,眉心深拧,一遍又一遍对着手里的采访稿,哪怕早就倒背如流,依旧一字不落的重复看着。 现在杂志与时俱进,不但要有纸面采访,还要有视频录像,可以伴随着杂志的发布放到网上,方便增加热度,电视台得知她要做这次的新闻,也要在电视上报道这次的采访,届时会多渠道播出,所以这场采访不容有失。 蒋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粉嫩的指尖,用口型无声说:“别紧张。” 厘央抬头正好看到蒋树的喉结,他已经换下了刚才拍摄穿的裙子,现在穿着一套修身正装,袖口扣紧,手上带着腕表,成熟性感,是一种不一样的帅气,让人着迷。 厘央眼睛直了直,不自觉晃了神,忘了紧张。 蒋树身体向前倾,假装去拿厘央手边的采访稿。 他俯身靠近,明明是极冷清的嗓音,说出的话偏偏勾人,“小朋友,等会可别只顾着看男朋友,忘了采访。” 厘央恍然回神,眨了下眼睛,骄矜地扬着眼尾:“我的男朋友,我想看就看。” 蒋树勾唇笑了一下,语调慵懒,“回家慢慢看。” 厘央嘴角上扬,好不容易抵御住诱惑,勉强收回了目光。 灯光打开,收音话筒摆正,采访正式开始。 镜头打开的瞬间,厘央微微吸了一口气,扬起职业化的微笑。 她对着镜头说完开场白,看向蒋树,问出第一个问题:“蒋先生,听说燎原乐队从出道起所有的主打歌都是由您亲自制作的,请问您与燎原乐队有什么渊源吗?” 蒋树听到她的称呼,轻轻挑了下眉,眼中笑意愈浓,顿了一下才开始回答问题。 厘央早就跟蒋树沟通过要采访的事,所以蒋树回答起来很顺畅,每个问题几乎都是对答如流。 两人在采访中都没有回避穿裙子的事,态度坦然正常,蒋树就是蒋树,无论大家是否能接受,他们要做的都只是直白的面对,不回避、不隐藏、不必像被人捏住的把柄一样躲避,穿裙子从来不是耻辱,至于结果如何,就交给大众来评判。 因为采访的人是厘央,蒋树整个采访过程都极为配合,眉眼含笑,说话的时候游刃有余,全身都在散发着荷尔蒙。 杂志社的小姑娘们兴奋的捂着嘴,眼睛里冒着星星,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视频播放之后,蒋制作人会有多受欢迎了,长相帅气又有才华的男人,谁会不喜欢呢。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本来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该结束了。 厘央想说结束语的时候,抬头注意到大家望向蒋树的目光,动作微顿,不甘地抿了下唇。 她想到采访播出后,会有更多的人喜欢蒋树,忍不住暗暗咬牙,不由想起蒋树之前那句‘不能宣示主权的感觉真是不爽’。 没错,很不爽。 蒋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不能宣示主权,可她现在已经是蒋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她可以宣誓主权啊! 厘央灵机一动,将结束语咽了回去。 她转回身,调皮的对蒋树眨了眨眼睛,把话筒伸到蒋树面前。 “最后不如给观众朋友们一个小彩蛋,再问蒋先生一个私人问题。”厘央轻扬唇角,凭着一股冲动问了出来,“您有女朋友吗?”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她会突然问出这么私人的问题,大家怕蒋树会翻脸,暗中替她捏了一把汗,紧张地看向蒋树。 蒋树抬眸,在大家紧张的目光中,缓缓绽开一抹笑容。 他看向厘央的目光,是显而易见的纵容和宠溺,“有,是名记者,姓姜。” 周围传来大家的吸气声。 厘央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还回答的这么详细,连忙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蒋树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是唯一能给我做专访的姜厘央记者。” 厘央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能够宣示主权的滋味,还真是不赖。 采访结束,周围响起热烈的响声,众人反应过来,恍然明白他们竟然是一对,现场的气氛不由热闹起来。 蒋树抱着厘央的肩膀,神情自若,对表示祝贺的工作人员回以微笑和感谢,就差把‘我有女朋友’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厘央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冲动之下竟然就这么把恋情公开了。 她捂着脸靠在蒋树的肩膀上,不敢去看大家揶揄的目光,“怎么办?杂志出版之后,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要不要把这一段剪掉?” “不。”蒋树捏了捏厘央的后颈,语调上扬,“杂志出版后,我要在你公司的茶水间多摆几本,争取所有人都能看到。” “干什么?” 蒋树凑近,“喂,女朋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宣示主权。” 厘央绷着唇角,没忍住笑了出来。 “会不会太明显了?” 蒋树低头跟她咬耳朵,“明显没关系,好用就行。” 厘央决定效仿,等杂志开售之后,她不但要在自由人酒吧的桌上摆满杂志,还要给宋柔美送去一本。 反正明显没关系,好用就行! 第36章 约会 因为恋情公开, 蒋树和厘央主动请大家吃了下午茶,拍摄现场一片喜庆。 厘央跟着蒋树来到车里,坐进副驾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感觉脸都快笑僵了。 她揉了揉脸, 忙了一天有些累, 靠到座椅上, 轻轻闭了闭眼睛。 蒋树帮她系上安全带, “我们上哪约会?” 厘央睁开眼睛, “约会?” “嗯, 我们在一起后还没来得及好好约会呢。”蒋树提议,“今天去大吃一顿, 然后看个电影怎么样?”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准备专访的事, 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该出去好好玩玩了。 厘央内心挣扎了一下, 还是坚定道:“我要回去写稿子,这次我们不光要反击,还要主动出击,不能耽搁时间。” 蒋树抿唇,很不情愿的样子, 他对孙万峰的讨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迫切的希望孙万峰不要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厘央抓住蒋树的袖子晃了晃, 轻声哄着, “回家。” 蒋树不情不愿的启动车子,忽然感觉脸颊一软。 厘央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靠回了椅背上,红着脸颊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蒋树彻底没脾气了, 直接给车熄火,解开安全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每次都撩一下就跑?” 厘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蒋树掰着下巴吻了上来,清爽的木质香扑面而来,厘央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蒋树嘴角微弯,加深了这个吻。 生涩、毫无章法,不知是谁忘了换气,又是谁呼吸变得急促。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就这样变得漫长。 …… 两人回家的时间比厘央预计的晚了半个小时。 她的嘴唇微微红肿着,上楼的时候怕遇到熟人,沿路捂着嘴,不时偷看蒋树,一副生怕蒋树再亲过来的小表情。 蒋树:“……” 他猜厘央又要工作到半夜,担心她一个人废寝忘食,就留下来陪她,顺便把晚饭做了。 吃过饭后,厘央打开电脑开始写稿子,她每次工作的时候都十足认真,就算蒋树在屋里走动也影响不到她。 蒋树给她冲了一杯咖啡,放到她手边,去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厘央先整理了一下今天的采访内容,然后才开始写关于蒋树的稿子,她一开始情绪还算稳定,把自己当作一个局外人,客观的来写蒋树的事迹,后来写着写着眼睛却越来越红。 蒋树看书的间隙抬头望去,见厘央眼睛红红的,他愣了一下,放下书,坐到她旁边。 厘央手上动作不停,电脑上的稿件字数逐渐增多。 厘央在采访稿里没有暴露太多蒋树的私人信息,用词公正,是处于一名记者的身份写的,但即使这样轻描淡写,她想起蒋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和非议,依旧忍不住情绪起伏,眼泪含眼圈。 蒋树觉得好笑又心疼,只好陪在她身边,一遍遍安慰,一遍遍告诉她自己现在过得很好。 一篇稿子好不容易写完,厘央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蒋树。 蒋树在她薄薄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接着是眉心、脸颊和唇角,直到把她吻的脸红,忘了难过,才放过她。 关于蒋树的稿子写完了,厘央又打开新的文档写了起来。 刚才的咖啡已经凉了,蒋树给她换了一杯新咖啡,“还写什么?” 厘央眼睛盯着电脑,手上动作不停,“媒体人的职业修养。” 蒋树愣了一下,垂目望去,厘央打字飞快,她不但在新闻稿里历数了媒体人的责任,还拿孙万峰作为例子,分别把朱韫的采访和彭野望杀叔案的采访拿出来做例子,把孙万峰的采访稿和事实真相做对比,最后还找出了五年前那篇关于蒋树的采访稿,这篇稿子是孙万峰做恶的开始,厘央作为隐藏的当事人,复原了整个孙万峰泼脏水的过程,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 厘央这次写稿子的时候眼睛倒是不红了,但一会儿气愤地握拳,一会儿紧紧的咬着下唇,一会儿眼睛里冒起火光,把键盘按的噼里啪啦的响,脸上神色千变万化,如果孙万峰在这里,蒋树怀疑她会直接给孙万峰一拳。 嗨,裙子先生 第50节 蒋树看得有趣,舍不得移开目光,一直陪着她也不觉得累。 厘央忙了一夜,蒋树就陪了她一夜,直到窗外一点熹微的晨光照进来,厘央才停下手,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咖啡。 这次的新闻稿她写得最酣畅淋漓的,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痛快,一点也不觉得困。 她转头望向蒋树,眉眼弯弯,眸子里的倔强光芒格外好看。 蒋树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喜欢的情绪快从心窝里溢出来了。 _ 隔天,厘央把稿子交上去。 等待排版印刷还需要一段时间,杂志拍摄的消息提前传到了网上,粉丝们讨论纷纷,特别是燎原乐队的粉丝,对这次的采访和封面都很好奇。 厘央清闲下来,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发现孟希给她传了两张照片,都是蒋树注视她的样子,她看着照片中蒋树眼含爱意的样子,算是明白孟希为什么能轻易发现他们的恋情了。 厘央捧着照片看了又看,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甜。 周末无事,厘央期待已久的约会,终于可以安排上了。 因为是第一次约会,厘央主动让蒋树穿了裙子,在她心里裙子先生已经是他们的老朋友了,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不能少了他,她想让蒋树可以在她面前自由的做自己。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用来约会,蒋树先接她去游乐场玩,晚上两人约好去看音乐会,是蒋树圈内好友给的门票,请两人去捧场。 游乐场的人很多,里面放着欢快的音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蒋树和厘央牵着手,悠闲的往里面走。 穿着玩偶服工作人员站在路边,变换着可爱的姿势,很多小朋友跑过去跟他们合照。 厘央盯着其中一个小朋友看了两秒,小朋友手里拿着冰淇淋,手腕上缠着气球,看起来很欢乐,跑起来的时候头发飞扬,朝气满满。 蒋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坏笑了一下,“等我一会儿。” 厘央疑惑地杵在原地等他。 蒋树很快回来,左手拿着冰淇淋,右手拿着一个独角兽形状的气球,兜里还揣着一个米奇发箍。 他把冰淇淋递给厘央,厘央刚尝了一口,他就把气球绑到了厘央的手腕上。 厘央眨了下眼睛,失笑出声,她晃了晃手腕,“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树掏出发箍戴到她头顶,轻轻弹了一下米奇的耳朵,“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要有。” 厘央心脏突地一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发箍和气球摘下来。 蒋树牵着她往前走,看着四周的景致,语气寻常说:“我小时候从来没有来过游乐场。” 厘央心里一酸,立刻忘了发箍和气球的事,“以后我陪你来玩,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蒋树本来觉得没来过游乐园很正常,只是随口一说,可看着厘央心疼紧张的神色,忽然觉得好像是应该有点委屈。 毕竟现在有人惯了,人变软弱点也可以。 厘央眼巴巴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把冰淇淋凑到他嘴边,“冰淇淋给你吃,我小时候来游乐场,我妈都会买冰淇淋。” 蒋树弯眼笑了笑,推开她的手,“我不想吃,你吃吧。” “那你想做什么?”厘央想了想,牵着他的手往前跑,“既然你都没玩过,那我们抓紧时间,今天要把所有项目都玩一遍。” 她跑起来的时候长发晃来晃去,双腮微粉,回头看向蒋树的目光里像撒满了星星,笑意盈盈。 蒋树跟她十指紧扣,下意识追逐她,跟着她一起往前跑。 他们先去玩了各种小游戏,有射击、有碰碰车,连小朋友玩的捕鱼小游戏都没有放过,他们蹲在一群小朋友当中玩的不亦乐乎,甚至厘央还拖着蒋树去坐了木马,蒋树一个大男人夹在一群小朋友和小姑娘中间,简直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从儿童区走过去,两人跑去坐过山车,厘央即使自己吓得腿软,也非要陪蒋树玩,蒋树看她实在害怕,说不用她陪,厘央咬咬牙坚决坐了上去。 过山车开始运转,厘央渐渐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一样,等过山车飞快冲过高峰,她再也忍不住,一声尖叫破口而出,跟着大家一起大喊起来,感觉心脏都要从胸口蹦出去了,幸好蒋树及时握住她的手,她才获得了一点安全感,坚持到了过山车停下。 厘央虽然觉得过程很难挨、很漫长,但其实几分钟就结束了。 蒋树替她解了安全设施,牵着她的手走了下去。 厘央手心冰凉,腿软的靠在栏杆上,苍白着一张小脸,拍了拍蒋树的手,说话都透着虚弱,“小树,你刚才把我的手握得那么紧,是不是很害怕?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蒋树抬了抬眉骨,面无表情说:“是,我超怕。” 厘央摆摆手,“那我们以后还是不要玩了,换个游戏吧。” 蒋树扶着她坐到路边椅子上,看她腿软的厉害,脸色发白,跑去买了杯热奶茶回来。 蒋树把奶茶放到她手心,暖暖的热度通过手心传过来,厘央渐渐缓过来一些。 “我们接下来玩什么?”厘央呼吸浅浅,仍想抓紧时间陪蒋树多玩几个游戏。 蒋树在她旁边坐下,帮她把吸管插进去,“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们慢慢玩,不急。” 厘央看了一眼时间,“不行,我们晚上还要去看音乐会,如果不快点玩,恐怕来不及玩那么多项目。” 蒋树张开手臂,抱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玩,不差在这一时半刻,今天玩不完就下次再来。” ‘一辈子’向来是一个很动听的词,厘央听到这三个字,瞬间安静下来。 她放松的靠到蒋树肩膀上,小口的喝着奶茶,享受静谧的独处时间。 今天的天很蓝,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厘央手上的气球飘飘荡荡,奶茶又香又甜。 厘央笑了笑,“这么静静的待在一块好像也挺好。” 蒋树故意逗她,抬手指着左边说:“那边有个鬼屋,等会儿要不要去看看。” 厘央哽了一下,“算了吧,下次再玩……” 如果再吓一次,估计她都没有力气去看音乐会了。 正好鞠怡遥发了条语音过来,她忙不迭的点开,生怕蒋树兴致来了,真的要带她去逛鬼屋。 鞠怡遥的声音从语音里传出来,“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男同事小李,他又跟我要你的微信了,要给他吗?” 厘央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想关掉已经来不及了。 蒋树收敛表情,身子坐正了正,瞟了一眼她的手机,故意清了清嗓子。 厘央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小李是谁。 蒋树凑过去喝了一口奶茶,撇了下唇角,“怎么是酸的?” 厘央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抿了两口,仔细品了品味道,奇怪道:“明明是甜的。” 蒋树轻哼,又瞟了一眼她的手机,“明明酸得很。” 厘央注意到他的眼神,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复,赶紧回复鞠怡遥:“不给,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鞠怡遥噼里啪啦发来一串问号和惊叹号。 厘央勾过蒋树的脖子,拍了张自拍发过去,然后收了手机。 蒋树眉心松了松,嘴角下意识上扬,又勉强拉直,扳着一张脸问:“小李是谁?” “隔壁部门的同事,没见过几次,我连他全名都不知道。”厘央翘着嘴角,还在回味刚才那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蒋树侧头看她,酸言酸语起来,“笑什么?想起小李很开心?” 厘央冲他眨眨眼睛,“能宣示主权了,感觉还不错。” 蒋树嘴角上扬,没绷住笑了出来。 厘央把奶茶送到他嘴边,“再尝尝,还酸不酸?” 蒋树这次认真尝了下味道,砸了砸嘴,“不酸,太甜了。” “明明很好喝。”厘央小声嘀咕。 “你是不是在蜜罐里长大的?”蒋树捏了下她的下巴,“不但喜欢吃甜的,整个人还甜丝丝的。” 厘央抬起袖子闻了闻,一脸认真,“哪甜?” 蒋树戳了下厘央左边的脸颊,“这甜。” 又戳了下她右边的脸颊,“这也甜。” 厘央笑出了小梨涡,“你哄小孩儿呢?” “没哄你。”蒋树俯身在她的小梨涡上轻轻吻了一下,“我尝过,就是很甜。” 厘央下意识抬起绑着气球的手腕挡了一下,气球飘飘荡荡,遮住了行人的视线。 两人在气球后额头相抵,偷偷笑了笑。 放下气球,一个小男孩站在他们对面,正歪着头看他们。 “……” 厘央牵着蒋树的手跑了。 不能教坏小朋友! _ 在游乐场附近简单的吃了晚饭,两人赶到音乐会现场,时间刚刚好。 歌剧院内,大家用心聆听着台上的表演。 音乐会很精彩,就连厘央这种不懂音乐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沉浸在音乐的气氛当中。 她正看的入神,放在身侧的手被轻轻碰了碰。 她侧头望去,蒋树勾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把她的手握进了手心里,凑过来跟她咬耳朵,“女朋友,你会不会看得太认真,连旁边还坐着一个男朋友都忘了?” 厘央挠了挠蒋树的手心,“我担心吵到你。” 蒋树毕竟是音乐人,听得比她要仔细,厘央担心自己跟他说话,会让他分心。 蒋树声音带了几分缱绻,“我又不是来参加学术探讨会的,我是来约会的,女朋友最大。” 厘央转眸看他,眉目温软,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原来你这么想跟我约会呀?” “当然了,我得看牢一点,多多讨得姜记者的欢心,免得被小李小徐把姜记者的注意力分走了。” 厘央莞尔,轻声问:“男朋友,还吃醋啊?” 蒋树握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吃醋。” 音乐会结束,观众们有秩序的往外走。 嗨,裙子先生 第51节 蒋树和厘央不着急,等大部分人都散了,才跟着人群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这里不是商业区,外面路上行人不是很多,他们长得晃眼,俊男美女走在一起总是引人注目的,很多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对他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手牵在一起,谈论着刚才音乐会的内容。 “……央央?” 前面一道惊讶地声音响起,厘央没有防备,下意识抬头。 姜守安和沈容秋迎面走来,手里拿着票根,显然也是刚看完音乐会,才从另一道门出来。 厘央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收缩了一下,却没有放开蒋树的手。 姜守安和沈容秋错愕的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目光最终落在蒋树身上的裙子上,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第37章 同睡 夜深人静, 姜家却仍灯火通明。 “我们不同意!” 沈容秋怒气冲冲地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胸,跟姜守安统一战线地望向对面的厘央。 厘央手机亮了一下,蒋树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了, 还叮嘱她跟父母好好说, 别着急。 她想起父母刚才突变的神色, 还有蒋树离开前担忧的目光, 心里就一阵难过, 暗暗握紧手机。 “立刻分手!”姜守安面色严肃, 抢过厘央的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 厘央抬头尽量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们, 语气很坚定,“我不会分手, 如果你们让我分手的原因只是因为小树喜欢穿裙子,那么我做不到。” “你就是在胡闹!”姜守安怒不可遏。 “我不是小孩子, 知道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蒋树是我的男朋友, 我本来想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正式介绍给你们认识,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让你们见到。” 沈容秋和姜守安仿佛被她坚定的态度惊到了,脸色难看起来。 沈容秋缓和了一下神色,沉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多月。” 沈容秋松了一口气, 语气比刚才轻松起来, “才一个月而已, 感情不深,现在分手不会太痛苦,你听妈妈的话,快点快刀斩乱麻, 免得以后不舍得,我会介绍好的男孩子给你认识……” 厘央听不下去,开口打断她,“我已经喜欢他五年了。” 空气静了半秒,沈容秋和姜守安同时愣住,他们瞪大眼睛,屋子里保持了一段漫长的缄默。 姜守安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什么,他拧了拧眉,沉声道:“蒋树是不是就是五年前孙万峰在杂志上写的那个人?” “是。”厘央坦然承认,“准确来说,是五年前被孙万峰泼脏水诬陷的人。” 沈容秋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那么说他一直有穿裙子的习惯?” “是。” 沈容秋一下子站了起来,“好啊!难怪你五年前从十三镇回来后,忽然对新闻行业产生了兴趣,填高考志愿的时候非要报新闻媒体,原来都是为了他!” 姜守安勉强沉住气,冷声问:“你这些年一直跟孙万峰过不去,也是因为他?” “不止是因为小树,我本来就讨厌孙万峰,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厘央抬头看着他们,好声好气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爸爸妈妈,我们不是敌对关系,可以心平气和的去谈这件事,你们不要这么激动。” 姜守安和沈容秋心里软了软,稍微冷静了一点,坐回沙发上。 沈容秋沉思了一会儿,试着劝说道:“央央,他如果爱你,就会为你考虑,会顾及你的颜面,今天就不会穿着裙子出去跟你约会……” 厘央解释,“今天是我让他穿裙子的。” 沈容秋卡了一下壳,“……为什么?”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觉得很有纪念价值,我想让他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自在的跟我在一起。” “年轻人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现在不顾一切,以后后悔就晚了!这样的例子我在学校里见过很多。”沈容秋语重心长,“你们现在只用考虑爱情,可以后要面对的是生活!你要跟他一起承受很多异样的目光,我们是怕你会后悔。” 厘央摇头,态度依旧坚定,“我不会后悔的。” 姜守安叹了一口气,“你如果实在喜欢他,我们可以同意,也可以妥协,但他必须承诺,以后都不再穿裙子,只有这样,过去的事我们才可以既往不咎。” 沈容秋加了一句,“如果他为了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么我们是不会同意的。” 归根结底,他们只是希望女儿能够幸福,如果蒋树一点都不肯牺牲,只让他们的女儿牺牲,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这是底线。 “可是我不想逼着他改变。”厘央顿了顿,“我爱他,包括穿裙子的他,或者应该说,他喜欢穿裙子正是我喜欢上他的原因之一。” 姜守安和沈容秋不解地看着她。 “因为裙子,小树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一路看着他,通过裙子我了解到他的过往,了解到他是怎样一个人,裙子就像我们的老朋友一样,见证了我们的成长,所以我并不想阻止他穿裙子。”厘央低头浅浅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小树自己不想再穿裙子了,那么我会支持他,但在此之前,我不希望我会影响他的决定。” 姜守安长长叹息一声:“从小到大你都很听话,这次为什么这么固执。” “他不是我可以轻易放弃的人。”厘央态度诚恳,“我既然决定跟他在一起,那么穿裙子就是我们一定要面对的事,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我接受他穿裙子,也接受他因为穿裙子带来的所有流言蜚语,就像他选择穿裙子,也选择接受穿裙子带来的伤害一样。” “值得吗?”沈容秋问。 “对我来说,只要那个人是蒋树,就值得。”厘央笑了笑,握住沈容秋的手,“妈妈,每一段感情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难题,就像当年你和爸爸一样,你们因为工作原因分隔两地,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异地恋,这是你们的难题,而我和小树遇到的只是难题中的一种,况且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难题。” 姜守安和沈容秋愁容满面,见她态度坚决,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厘央从小到大都很听话,她唯一坚持过的两件事都跟蒋树有关,第一件事是做记者,第二件事是喜欢蒋树,第一件她证明了自己可以完成得很出色,选择是对的,第二件事,他们不知道答案。 …… 厘央下了楼,却没有回家,她站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脚步沉重,一步路也不想走。 每次面对冲向蒋树的偏见和恶意,她都会有一种无力感。 她在路边蹲下,忽然疯狂地想见蒋树。 她任性地给蒋树发了一个定位,然后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男朋友,来接我回家。” 十几分钟后,蒋树很快开车赶了过来。 厘央坐在路边,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发呆,直到蒋树在她面前蹲下来,她才把头抬起来。 蒋树脱了衣服披在她身上,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这么凉?” 厘央扑进他怀里,蒋树被冲击力撞得往后挪了半步,稳住身体,蹲着把人抱了个满怀,吻了吻她的头顶,轻声问:“受委屈了?” 厘央摇了摇头,“是你受委屈了。” 她想起刚才父母见到蒋树身上穿着裙子时的眼神,心里就闷闷的难受,明明他们都是爱她的人,可她却让父母为她担心,令蒋树为她受了委屈,都是她没有处理好,如果她早点把恋爱的事跟父母说,给他们一个缓冲时间就好了。 蒋树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平和而温柔,“我没有受委屈,我看到你的父母这么爱你,只有替你感到高兴,他们反应越激烈,越说明在乎你,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父母。” “真的?”厘央抬头看他,澄澈的目光望进蒋树的眼里,像一只走丢的小狗,正在等待主人领她回家。 蒋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真的,都是你男朋友的错,是他不好,才害得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不许你这么说他!”厘央用脑门顶了他一下,蛮不讲理道:“你自己说也不行。” “好好好。”蒋树满口答应下来,站起身,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我们回家。” 厘央踉跄了一下,抓住他的胳膊才站稳,挪了挪脚,一阵酥麻从脚上传上来,“……腿麻了。” 蒋树笑了出来,弯腰给她捶了捶腿,等她能动了,蹲下身把她背了起来,一步步往车的方向走。 沈容秋站在窗前,垂目看着楼下相叠的两道身影,幽幽叹息了一声。 姜守安抱着她的肩膀,心情也有些复杂。 _ 厘央趴在车窗上看着蒋树往便利店走,蒋树把外套给了她,身上只穿了件衬衫,肩宽腿长,走路带风。 厘央越看越喜欢,把脸颊贴在车窗上,轻轻一叹。 蒋树拿着牛奶回来,看到厘央脸颊贴着玻璃,玻璃周围氤氲着水汽,唯有相贴的地方露出一小片肌肤,看起来像个软乎乎的水蜜桃,不由失笑。 他打开车门,把热乎乎的牛奶贴到厘央的脸颊上。 厘央接过牛奶,“我不饿。” “给你暖手的。” “哦。”厘央乖乖把牛奶盒放到手心里,又放到脸颊上贴了贴,因为有些困了,思绪没有平时那么快,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没有你的手暖和。” 蒋树握着方向盘,笑了一下,语气像哄小孩子,“现在要开车,等会下车再给你握好不好?” “……我也没有很想握。”厘央扭过头去,遮住泛红的脸颊。 蒋树唇边浮起笑意,“是我冷,我想握。” 厘央怀疑这个人没有脾气,怎么每次都这么迁就她。 偏偏她就吃这一套,无论她在其他地方受了什么伤,只要回到蒋树身边,她都能快速恢复元气。 蒋树本来想送厘央回她自己家,但看厘央情绪不太好,怕她一个人回去后会胡思乱想,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房子里很多房间,但客房都被别人住过,蒋树想了想,把主卧让给了厘央。 等厘央洗过澡,穿着蒋树的衬衫出来,她一片空白的大脑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蒋树的房间,穿着蒋树的衣服,而现在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几乎是可想而知…… 她看到站在门边的蒋树,顿时紧张起来,不自在地往下拉了拉衣摆。 蒋树按着手机,一边回复消息,一边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微顿住。 厘央穿着他的白衬衫,露出精致的锁骨,过长的袖子挽了起来,衣摆下的双腿修长匀称,长发滴着水,脸颊白皙透粉。 蒋树喉咙动了一下,收回目光,把信息发完,去拿了吹风筒,对厘央勾了勾手指,“过来。” 厘央磨蹭着坐过去,蒋树开了吹风筒,低头给她吹头发。 吹风筒嗡嗡的响,厘央能感觉到蒋树的手穿过她的发丝,偶尔会碰触到细嫩的头皮,那是除了她自己之外,很少有人碰触过的地方。 蒋树写歌的时候经常弹吉他,所以指腹微微带着一点薄茧,碰触在肌肤上存在感很强。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蒋树把她带回来,不会是想…… 蒋树摸了下厘央细软的发丝,确定都发吹干后,关了吹风筒。 嗨,裙子先生 第52节 他将吹风筒放回去,回头看到厘央耳朵红红的,抬手拨了拨她的额发,“是吹风太热了么?” 厘央摇头,抿了下唇,声音细若蚊蝇,“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蒋树帮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厘央抠着手指,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脸越来越红。 蒋树明白过来,“……” 本来没有那个意思,可忽然觉得空气变得暧昧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不自在的背过身去,“我没想……你父母都还没同意我们交往……我今晚睡隔壁客房。” 厘央松了一口气,瞬间放松起来。 蒋树开门出去,她毫无负担的爬到床上,把手机拿了出来。 鞠怡遥听说她跟蒋树交往后,在微信里对她进行了连番轰炸,她一直没有看手机,现在才有时间回复她。 蒋树端着温牛奶回来,一开门就愣住了。 厘央趴在床上,曲线轻盈,两条腿轻轻晃动着,肌肤白生生的晃眼,她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跟鞠怡遥聊天,唇边带着清浅的笑。 蒋树深吸一口气,撇开眼不去看她,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睡前把牛奶喝了。” 厘央扔了手机,从床上坐起来,捧在杯子咕噜咕噜把牛奶喝了,特别乖顺。 蒋树抬手蹭掉她唇边沾到的奶渍,眸光幽深,他垂下眼,拿着杯子往外走。 厘央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他的衣襟,“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睡,像在十三镇那样。” 她不想跟蒋树分开,这座房子又大又空旷,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环境,她一个人睡有些害怕。 “你男朋友是个男人。”蒋树无奈回身,站在门边,把她往门里推,冷硬无情的叮嘱,“记得关好门。” 厘央绷着一张小脸,委屈地抿着唇,没有说话,就直直的看着他。 “……” 蒋树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行。” 从初见开始,他就拒绝不了她,现在也是一样。 蒋树把牛奶杯放进水槽,自暴自弃地走进房间。 厘央一喜,开开心心地跳到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不是说像在十三镇一样吗?”蒋树站在床边,不为所动。 在十三镇的时候,他是睡在厘央床边的地板上的。 “还要铺被子太麻烦了。”厘央已经躺下,眼中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 蒋树:“……”还真是相信他的定力啊! 蒋树在心里叹气,怀疑厘央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转身去冲了一个冷水澡,回来后才在厘央身侧躺下,隔着一段距离。 “不喜欢这个房子?” 厘央如实回答,“太大了……还很冷清。” 蒋树认真想了想,“那以后我们结婚就不住这里,买一栋比这个小一些的公寓,由你来挑选,到时候我们一起布置。” 这栋房子是他挣到第一笔钱的时候买的,本来是作为乐队活动的基地,那个时候房价还不像现在这么贵,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人,手里留着钱也没有用,买了房子之后没有时间认真装修,整体风格确实偏冷淡,相比起家,更像是一个工作的地方。 厘央脸颊红了起来,想反驳,又有些心动,想到以后跟蒋树一起布置他们新家的场景,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提起以后,两人都忍不住向往,冲淡了今晚的坏心情。 蒋树伸开手臂,厘央躺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胳膊上。 蒋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不过在结婚之前,还是要先取得你父母的同意才行。” 厘央有点犯愁,“今天我已经把想说的都说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想通。” “不要想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解决。” “可我担心……” “别担心,不能让你父母喜欢是我的问题,错不在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来努力。” 厘央抱着蒋树的胳膊,有些难受的说:“我相信他们了解你之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 厘央使劲点头,就算她的父母不喜欢他,他也没有抱怨过半分,反而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一点也不让她为难,这样的人父母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我要更努力才行。”蒋树笑了一下,帮她盖了盖被子,“快睡吧。” “嗯。”厘央闭上眼睛,确实已经困了,在蒋树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好。 蒋树身体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厘央靠在蒋树怀里,格外的安心,什么烦恼都忘的一干二净,不一会儿就香香甜甜的睡了过去,蒋树却僵着身子,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夜晚像这样难熬又漫长。 小麻烦精长大了,变成了更可爱的小麻烦精。 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在似醒非醒间,厘央感觉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温柔宠溺,让她陷入了更甜蜜的梦乡。 第38章 一物降一物 鞠怡遥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厘央和蒋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等不及想要八卦,早上正好路过这附近,便开车来接厘央,两人一起去公司, 顺便可以在路上聊天。 厘央早上睡过头起晚了, 匆忙吃了蒋树准备的早餐, 给了蒋树一个早安吻, 就赶紧拎着包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推门的迟乐, 打了声招呼, 在迟乐错愕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迟乐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彻底惊呆了。 蒋树睨了他一眼, “站在那看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什么情况啊?”迟乐走进屋里, 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夺过蒋树手里的水, 仰头灌了两口,“赶紧从实招来,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禽兽事!” 蒋树冷冷地呵了一声,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迟乐打量他眼底的青黑,还有浑身的戾气, “你这副样子怎么不像是纵欲过度, 反而像是欲求不满?” 蒋树把厘央穿得皱皱的衬衫扔进洗衣机里, 想起那个撩完就跑的小麻烦精,轻轻磨了磨牙,周身气场又冷了一度。 “……对了。”迟乐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沙发上,努了努嘴, “你昨晚给我发信息,让我买的东西,我都买齐了,你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蒋树走过去看了看,确定一样东西也不少之后,扔下一句‘讨好未来岳母和岳父’,直接拿着东西往外走。 迟乐一口水呛住,忍不住咳了起来,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屋子里早就已经没有了蒋树的身影。 他拍了拍胸口,感叹地喃喃自语:“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这辈子还没听说过蒋树要讨好谁呢,这可真是头一次见。 _ 半个月后,杂志和厘央新手写的新闻稿同时发布了出去,杂志正式发售,新闻稿挂在电视台官网的首页,热度高居不下。 燎原乐队的成员争相转载了那篇文章和杂志,粉丝们纷纷惊呼,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蒋树明明不是明星,杂志却大卖,比很多明星卖的都要好,燎原乐队的粉丝第一次知道乐队背后的金牌制作人竟然长得如此出众,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省略号’跟燎原乐队的成员都是一起长大的,从未公开过的信息第一次公开。 蒋树就这样首次走到了公众面前,封面照上他穿裙子骑摩托车的照片极为引人注目,野性又具有冲击感,很多时尚博主都转发了他的照片,纷纷赞扬蒋树把裙子穿出了别具一格的魅力。 杂志吸引热度的同时,厘央那篇文章也引起了热烈讨论,孙万峰这个一直躲在幕后的黑手,终于被推出了水面,送到了热搜上。 厘央先翻看了蒋树那封杂志下的评论,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夸他的。 【啊啊啊好帅,早就听说燎原乐队背后有一位神秘的制作人,没想到这么年轻,还这么帅!】 【这颜值放到燎原乐队里妥妥就是颜面担当!当年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出道!如果他也出道了,估计燎原乐队的人气要比现在还火!】 【我听说燎原乐队的经纪人一直很想签下蒋树,可蒋树不愿意登台唱歌,所以这件事才不了了之,不过没关系,燎原乐队本来就是坚持做音乐的乐队,他们追求的不是人气,无论是乐队成员还是制作人,就保持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初心不改。】 【可惜帅哥已经有女朋友了!不过女朋友长得好可爱,两人坐在一起养眼又登对!女朋友一开始还在装不熟,哈哈哈太好笑了!】 【kswl!蒋树看女朋友的眼神好苏!本来是来看帅哥的,没想到却吃了一嘴狗粮。】 厘央看到后面的评论,悄悄红了脸,关了网页,转而去看自己文章下的评论。 【跟我一样是从杂志那里过来的举个手。】 【文章里姓孙的记者实在可恶,当年冤枉刚成年还是素人的蒋树不够,现在又来爆料泼脏水,蒋树只是喜欢穿裙子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道德错误,他在没有经过蒋树同意的情况下,凭什么一次次报道蒋树的隐私?】 【蒋树当年是好心救人,却被孙万峰倒打一耙,心里得觉得多冤枉啊!当年他还那么小!】 【幸好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不然蒋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家义愤填膺,把孙万峰骂的狗血淋头。 孙万峰以往的采访都被翻了出来,很多受害者站出来指责孙万峰,以前这些受害人根本没有澄清的渠道,这次终于可以开口把事实说出来。 【大家快去看,当年被蒋树送回家的那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个醉汉和他老婆接受采访了!】 厘央看到这条评论愣了一下,进网页搜索,很快看到了李卫虎和他老婆的采访视频。 十三镇当地的记者在看到厘央的报道之后,登门过去求证,这一次,李卫虎终于如实说出了当年事情的经过,并且为当年不愿意站出来解释的事向蒋树道歉。 厘央关掉网页,轻轻闭了闭眼。 真相浮出水面,所有的谎言和污蔑都在这一刻碾碎成灰,他们终于给了孙万峰一记最强有力的回应。 当天夜里,孙万峰承受不住压力,不得不发表了道歉声明,可通篇文章读下来,感觉不到丝毫诚意,他言辞闪躲,还在玩文字游戏,字里行间仍旧不肯承认错误,不但各种找借口,还在趁机内涵蒋树。 这种态度反而激怒了网友。 孙万峰习以为常的狡猾和倒打一耙,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事情不但没有解决,还愈演愈烈,讨论度高居不下。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相关部门的关注,经过一周的调查,孙万峰最终因为编发虚假报道,被吊销了记者证。 孙万峰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做记者,更不能再冤枉任何人。 宜城电台的同事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晚上跑去酒吧庆祝,厘央没有去,她做这次的报道只是为了还原真相,如今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姜守安看到采访之后,打电话过来,对厘央表示了夸奖,并且委婉的对误会蒋树的事道歉。 嗨,裙子先生 第53节 蒋树不知道网上的风风雨雨,他说到做到,从那天开始基本每天都要去敲厘央家里的门,专注在讨好未来岳父岳母的路上,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第一天他没进去门,被沈容秋堵在了门外,软硬钉子吃了无数个,第二天他成功进了门,被姜守安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半小时,第三天沈容秋给他倒了一杯水……半个月后,他在姜家拥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拖鞋。 厘央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直到一个月后,蒋树出差,姜守安打电话过来,委婉的询问蒋树今天怎么没有过去。 厘央挂了电话,对着手机一个人傻笑了半天,给蒋树发信息。 【厘央:在干什么?】 蒋树很快拍了一张照片发过来,厘央点开放大,是茶叶的照片,蒋树正在挑选茶叶。 姜守安喜欢喝茶,厘央几乎是没有疑问的回复。 【厘央:给我爸选的?】 【蒋树:嗯,这里盛产茶叶和玉石,还给伯母买了一个玉镯,等会发给你看看。】 厘央手指敲了敲下巴,不满地抿了下唇。 【厘央:你只想着他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女朋友?】 蒋树很快发来一张照片,厘央认出是他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一串好看的珠串。 【蒋树:给你买了一根小的,回去帮你戴。】 厘央眼睛亮了亮,打字的时候嘴角不自觉上扬。 【厘央:是情侣手链吗?】 【蒋树:是。】 厘央捧着手机笑了半晌,直到江津成疑惑的望过来,她才努力拉平嘴角,继续回复。 【厘央:什么时候回来?】 【蒋树:三天后】 【厘央:可惜我那天要上班,不能给你接机。】 【蒋树:没事,我打算直接去你家送东西,顺便蹭一顿饭,你觉得我能蹭到吗?】 厘央忍不住笑。 【厘央:祝你马到成功!】 三天后,是蒋树回来的日子。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厘央刚赶到公司,天上就下起了雨。 她本来以为是一场像往常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的雨,就当回事。 今日市内有少年组钢琴比赛,江津成带着厘央和摄像师去采访。 厘央坐在采访车里,看着滴落在车窗上的雨水,有些担心蒋树,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下飞机后告诉她一声。 采访车抵达礼堂,厘央收了手机下车,礼堂外面站满了学生家长,幸好雨不大,一行人打着伞进了礼堂。 他们先采访了等在外面的家长,然后才在比赛之前走进了礼堂。 礼堂里没有窗户,比赛开始后,只有台上照着灯光,台下黑漆漆的,而且礼堂隔音很好,听不到外面的雨声,所以等采访结束,大家走出来才发现雨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 他们因为要留下采访冠亚军,所以耽搁了许久,是最后离开的,等他们出来,学生和家长大多数都已经走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积水,雷声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大风呼啸,路边的树被吹得歪歪斜斜。 风太大,雨伞打不住,他们正想冒着雨离开,身后传来一阵不小的骚乱。 厘央回头望去,见很多人围在一起,似乎出了什么事,他们连忙跑过去,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倒在地上,手紧紧地拽着领口的衣襟,正在大口呼吸着,父母急得直哭,给他喷雾他也不肯吸。 原来是男孩输了比赛,父母训斥了他一顿,他受不了刺激,竟然犯了哮喘。 小男孩父母见记者走过来,担心他们要拍照采访,吓得连忙挡在小男孩身前,挥着手臂要赶他们走。 江津成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无良记者太多,才会让大家对记者这个行业这么反感。 厘央走过去,耐心道:“您放心,我们不拍照,孩子急救要紧,大家都让让,别挡着孩子呼吸。” 小男孩父母放下戒备,连忙点了点头,让周围围着的人都往后撤了撤。 江津成观察着小男孩的面色,道:“孩子需要赶紧送去医院救治,你们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小男孩母亲无助道:“外面风雨太大,我们打不到车,司机看到孩子这样都不愿意载,你们行行好,能不能送我们一程?” 江津成略微迟疑了一下,他们三个人再加上小男孩一家人,一共六个人,可车上只有五个座位。 “行。”厘央替他点头答应下来,爽快道:“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津成要开车,摄像师的摄像机不能湿,只有她可以不上车。 小男孩情况危机,容不得耽搁,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家飞快的把小男孩扶进车里,小男孩沿路并不配合,似乎还在跟父母置气,面色胀得青紫,等到了车里,才终于配合的吸了几口喷雾。 江津成关上车门,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厘央道:“我们回去得弄一个儿童心理主题的报道,让父母不要给孩子那么大压力,小孩子成长阶段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心理健康,在成年之前好好长大。” 厘央轻轻点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她打着伞站在路旁,目送着他们把车开远,雨越来越大,轮胎淌过地面,水层层叠叠的荡开,厘央的鞋都已经湿透了。 _ 一道雷声劈下,将屋内映的恍如白昼,又很快归于寂静,只有雨声阵阵,没有停歇的意思。 蒋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心里倏尔涌起一阵不安,他轻轻皱了皱眉,拿出手机再次拨打出去。 姜守安坐在沙发上,品尝着蒋树买回来的茶叶,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放下了茶杯。 沈容秋端着水果走过来,见蒋树心不在焉,一直按着手机,似乎有什么急事一样,忍不住问:“给谁打电话呢?” “小央。”蒋树依旧按着号码,眉心越拧越紧,“她让我下飞机后告诉她,可我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没有接。” 沈容秋笑了笑,手上戴着通透的玉镯,“她今天去采访市区少年组钢琴比赛,可能比赛现场声音太吵闹,所以没听见。” 蒋树一下子抬头,“您知道地址吗?” 沈容秋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好像就在城南的浮育少年宫。” 蒋树抓起车钥匙,立刻往外走,“我去接她。” 沈容秋连忙叮嘱,“快吃饭了,早点回来!” 姜守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还没弄明白状况,蒋树已经飞快离开了。 沈容秋转头看向窗户外面的雨,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有些心慌。 _ 厘央在路边站了一会,一直没有车过来,雨势太大,雨伞只能遮住头顶一片,雨水斜斜的吹过来,都吹到了身上,地上已经有了积水,快没过小腿了,她不得不打着伞回到少年宫门口躲雨。 她上身湿了大半,拿出纸巾擦了擦胳膊上的水。 她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张望,放眼望去整条路上都没有出租车,她试着用打车软件叫车,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进了水,没有信号,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雨丝斜斜地倾洒过来,她搓了搓胳膊,感觉有些冷,少年宫里面的屋子已经关了,只有大堂的门开着,连个坐着的地方都没有。 雨幕遮天盖日,附近不见行人,厘央看一时半会打不到车,想进大堂躲雨,回过身去,正好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孙万峰。 孙万峰胡子拉碴,眼底一团青黑,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睡好了,身上的衣服皱着,整个人都很颓废,眉宇间带着暴躁的戾气。 厘央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过他,怔然了一下才认出他来。 孙万峰抬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说话透着一股阴沉气,“宜城这么大,偏偏我们总能碰到,到底是我们有缘分,还是冤家路窄。” 雨水顺着屋檐淌落,哗啦啦的响。 厘央淡淡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万峰眼神更加阴沉,“你刚才做采访的时候没有在采访的记者里看到我吧?你当然看不到我,因为我不是来这里做采访的,而是来面试工作的!” 厘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失败了。 孙万峰双目通红,眼里透着疯狂,“姜厘央,你们害我做不成记者,这笔账我早晚都要找你们算!” “你本来就不够格做记者。”厘央抬眸,冷静而平淡地看着他,“你作为记者写出的第一篇文章就是编造事实,从那一刻开始你就不会成为一名合格的记者,你那篇文章是一个分岔路口,只是走岔路的不是蒋树,而是你。” 孙万峰气急败坏,“说到底你就是为了蒋树!” “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厘央眉心轻拧,“我只是说出事实,至于后果,你是自作自受,你如果没做错,你的记者证根本就不会被吊销,你早就该明白,记者是职业,而不是你手里的武器。” 孙万峰被戳中痛处,发疯一样冲过来,“他现在是你男朋友,你当然帮他!” “作为记者,还原事实真相是职责。”厘央目光干净澄澈,声音坚定:“就算那个人不是蒋树,只要我知道真相,就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厘央的坦荡,让孙万峰无地自容起来,当初厘央一头扎进传媒行业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打败厘央的天真,他等着厘央认输,等着厘央变成跟他一样的人,可结果却是他被厘央打败了,她始终是她,那么坚定,不曾改变。 他明明清楚自己是违反了职业守则才会被吊销记者证,却不愿意承认,也不知悔改,反而更加愤怒,越来越口不择言起来。 他需要一个发泄口,需要一个怨恨的对象,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 他攥住厘央的肩膀,使劲摇晃,情绪逐渐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一直跟我作对?那个蒋树到底有什么好!” 厘央眉心拧紧,想要推开他的手,“放开我!” 孙万峰恼羞成怒,大吼一声,用力地推开她,彻底失控,眼神里闪动着疯狂和暴戾。 厘央脚下是沾了雨水的瓷砖,本来就打滑,他一推之下,身体失去控制,一下子摔在身后的玻璃门上,玻璃应声而碎,发出一声巨响。 孙万峰眼睛瞪大,一瞬间理智回笼,想要去拉已经来不及了。 厘央摔在玻璃上,满地碎玻璃渣,她全身剧痛,疼出一身冷汗,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会疼晕过去。 孙万峰惊恐地看着厘央后脑溢出的血,她身下也全是血,血水混着雨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流了多少血。 过了半分钟,厘央才找回知觉,她抬了抬手,手上都是血,身体无法动弹,眼前阵阵发黑。 孙万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厘央,神色忽然冷了下去,眼中闪过一抹无情的凶狠。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空无一人后,蹲下身轻抚厘央苍白的面颊,“央央,不要怪我不救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如果你喜欢的人是我,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厘央想要躲开他的手,却根本动不了,模模糊糊中,她只能看到孙万峰落荒而逃的身影。 雨雾漫天,孙万峰很快就跑远不见了。 厘央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意识,可她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一直不断的往下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周围没有人,电话打不出去,她连求救都做不到,靠自己更是不行,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渐渐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嗨,裙子先生 第54节 她的眼睛渐渐闭上,她想用力睁开眼睛,可她的眼皮只是轻轻颤了颤,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血腥气弥漫在周围,她知道自己受伤了,还流了不少血,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只是越来越冷。 思绪越来越模糊,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蒋树,想起了属于十三镇的那个夏天,渐渐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她好像能听到蝉鸣声,能听到海浪声,还能听到蒋树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么强劲又慌乱。 “小央!小央……” 厘央眼睫动了动,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映出一个人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蒋树把她抱进怀里,像抱着易碎的瓷器,双手颤抖。 厘央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你来了……” 她根本没发出声音来。 蒋树看着她的口型,握紧她的手,“我在这,别怕。” 厘央放心地靠进蒋树的怀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39章 . 正文完 爱我所爱 厘央醒来, 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待眩晕过去,才看清这里是医院,身下是柔软的被褥, 鼻翼间是消毒水的味道。 记忆回笼, 她感到一阵后怕。 蒋树、姜守安和沈容秋都守在她床边, 看到她醒了, 全都立刻站了起来, 沈容秋捂着嘴低低的哭着, 姜守安抱着她的肩膀安慰。 厘央微微动了动, 后脑传来明显的疼痛感,她吸了一口气, 想伸手去摸,手臂立刻被拦住。 蒋树握着她的手腕, 像怕惊扰什么一样,紧张道:“别动。” 厘央抬眸看他, “我怎么了?” 蒋树红着眼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姜守安出声解释:“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失血过多,外加轻度脑震荡, 医生说你醒来可能会觉得有些恶心, 放心, 是正常现象。” 蒋树轻柔地把厘央的手放回床上,端了一杯温水回来,喂她抿了一口,又把她的手握了回去, 低头凝视着她,沉默不语。 厘央手指动了动,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我没事。” 蒋树眸色微动,像一座融化的冰雕,抬手摸了摸她额边的头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醒了就好。”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缓和了下情绪,把厘央的手放回被子里,“我去叫医生。” 蒋树离开病房后,厘央抬头冲父母笑了笑,抓住沈容秋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妈妈,别哭啦。” 沈容秋抹着眼泪,嗔了她一句,“我就说不能做记者,你偏要做。” “关记者什么事。”姜守安辩驳,“这就是意外。” “对!不关记者的事,关你那个好学生的事!”沈容秋立刻来劲,“都怪你,如果你没有教他,哪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诶你……”姜守安弱弱说了一句,“你当初不也夸孙万峰会来事么。” 两人争辩了几句,最后都理亏,谁也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都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 厘央含笑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两个偃旗息鼓,不再吵了,厘央才开口问:“孙万峰怎么样了?” “已经抓进警局了,估计要判刑!幸好当时有监控,把整个过程都录下来了。”沈容秋提起孙万峰,气得拍了下桌子,“如果不是有监控,他现在还想狡辩呢!” 姜守安也气愤不平,“小树看完监控就直接去把孙万峰打了一顿,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估计孙万峰现在得躺隔壁病房,比你还严重!” 厘央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一阵后怕,不过她知道蒋树有分寸。 姜守安叹了口气,“也幸好警察及时把孙万峰逮捕走了,小树那么好的孩子为孙万峰那个人渣搭进去不值得!” 厘央留意到他们的称呼,不由笑了笑,“你们接受我男朋友啦?” 沈容秋破涕为笑,对姜守安道:“瞅瞅她得意的,生怕我们不知道小树是她男朋友。” 姜守安也笑了笑,郑重道:“我和你妈已经跟小树道过歉了,以前是我们不对,因为偏见,所以没有接触过他就否定了他,是我们不对。” 沈容秋摸了摸厘央的头,“还是我闺女会看人!” 厘央开心地弯起嘴角,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身上的疼痛好像都减轻了很多。 医生检查后确定厘央没有大碍,只要安心休养一段时间就行,姜守安和沈容秋被厘央劝回家休息了,厘央昏迷了这么久,他们也在医院陪了这么久。 他们走后,病房里只剩下蒋树和厘央两个人。 蒋树握着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虔诚、轻柔。 厘央心疼,她不想看到蒋树这样。 她扬起唇角,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你上来陪我躺会儿。” 蒋树怕碰到她身上的伤,摇了摇头,可耐不住她磨,只好躺到病床边缘,小心翼翼的抱着她。 厘央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这两天抽了多少烟?” 蒋树往后退了退,厘央又把他拽回来,靠进他怀里,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烟味,“我没说不喜欢闻。” 蒋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低哑,“我以后都不抽了。” “你想戒烟?”厘央有些惊讶。 “嗯。”蒋树轻轻触碰她的脸,指尖微凉。 厘央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蒋树低头近距离看着她的脸,语气异常认真,“我得好好活着,才能保护你。” 蒋树不会说情话,可他每次说出口的承诺,厘央都觉得比情话好听数万倍。 厘央微微抬头,吻了吻蒋树干燥的唇。 蒋树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回吻着她的唇,声音消磨在唇齿间,“我想陪你一辈子。” 厘央想,这一定是世上最好听的情话。 _ 厘央身体虚弱,躺在病床上不久就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口的灯柔柔地亮着,蒋树没有睡在病床上。 厘央侧头望去,蒋树躺在不远处,高高的个子蜷缩在短小的沙发上,双眼紧闭,面朝厘央的方向。 厘央慢慢侧过身,静静看着蒋树,蒋树不知道梦到什么,眉心深深拧着,英俊的面容有些严肃。 她抬起手指,隔空描绘蒋树鼻子的弧度,浅浅笑了笑,闭眼睡了过去。 蒋树半夜惊醒了一回,身上都是冷汗。 他看到对面安睡的厘央,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无法忘记那天看到厘央躺在血泊中的情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每每梦到都要惊醒,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怕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喉咙发干,很想抽一根烟。 厘央昏迷的时候,他都是靠烟度过的,可他已经下定决心戒烟了,所以他只是捏了捏眉心,静静地平复心情。 他盯着厘央看了许久,确定她不会消失,才又躺下,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 姜守安和沈容秋清晨来送饭,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来,就看到蒋树和厘央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沙发上,连睡觉都要朝着彼此,他们好笑又无奈,不由相视笑了一下。 厘央头上的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但创伤面积有点大,而且流血过多,所以才需要住院休养。 上午,护士走进病房给她的伤口换药,推车上放着绷带和消毒药水。 厘央紧张地看着护士,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后脑的头发还在么?” 昨天刚醒来太疼也太疲惫,她忘了这个问题,现在才想起这件事,顿时紧张起来,听说她后脑的伤口很不均匀,如果她的头发被剃的一块又一块,得有多难看啊? 蒋树轻笑,故意逗她,“剃了。” 厘央想象了一下,觉得太难看,“那你出去待会,等我换完药再进来。” “不想让我看啊?” 厘央诚实地点了点头,“不想。” 姜守安和沈容秋站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树勾唇,“骗你的,头发好好的。” 厘央这才笑了起来,放心的让护士换药。 这是厘央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换药,没有麻药的作用,护士刚拆开纱布,她就疼得缩了一下手指,眼里不争气的泛起泪光。 蒋树走过去,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用橘子皮做成的小老虎。 厘央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欣喜的看着手里的‘小老虎’,“什么时候做的?” 小老虎是用两个掏空的橘子皮组成,中间插着牙签,耳朵圆滚滚的,还画着小胡子,看起来栩栩如生,憨气里透着几分可爱。 “刚才你去做检查的时候。”蒋树看了眼护士手上的动作,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本来想做只小猪的,可惜只有橘子皮,总不能做只黄色的小猪,所以就做了只小老虎。” 厘央瞪了他一眼,爱惜地戳了戳手里的小老虎,“你把小猪留给自己吧,还是小老虎好看。” 换药的时候明明还疼,可厘央太开心,竟然轻而易举的忍过了这阵疼,好像这只小老虎真的给她带来了力量,直到护士换完药,厘央的注意力都仍然在小老虎上。 姜守安目光欣慰,偷偷跟沈容秋咬耳朵,“小树比我们还会哄我们女儿。” 沈容秋弯唇,自从他们了解蒋树后,是越看越满意,蒋树话虽然不多,但性格稳妥,是不争不抢性子,人虽然冷了些,面对他们女儿的时候却是温柔到了极点,让人挑不出错处。 他们现在只有庆幸厘央当初的坚持,如果他们拆散了这样一段好姻缘,那现在可真是要后悔了。 护士走后,蒋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茶壶,给姜守安和沈容秋泡了一壶茶,沈容秋说屋子里有些闷,蒋树又去窗边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厘央瞅着他们,渐渐不满起来,明明她是病号,明明她才是蒋树的女朋友,难道不是应该她独占蒋树吗? 厘央立刻小作精附身,她躺在床上,声音故意虚弱了几分,对着蒋树喊:“小树,我伤口有点疼。” 蒋树紧张地走到床边,小心地看了看她后脑的伤,又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没有渗血,我去找大夫来看一下吧。” 厘央赶紧拦住他,“没事,你一过来我就感觉好多了,你在我旁边多待一会儿。” 嗨,裙子先生 第55节 蒋树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没事才放下心。 厘央又叫住他,“小树,我渴了。” 蒋树任劳任怨地倒了杯白开水,喂到她嘴边。 厘央不满,眼睛瞟向那壶热乎乎的茶,“为什么我只有白开水?” “喝茶不利于伤口恢复。” 厘央还是不满,抿了抿唇,不愿意张嘴。 蒋树像看穿她的心思一样,用拇指揉了揉她的耳垂,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只有你是我亲手喂着喝的。” 厘央眼睛眨了几下,乖乖喝了水。 她就是要做对蒋树来说最特别的那一个,得到满意的答案,终于安分了。 姜守安和沈容秋喝着热乎乎的茶,含笑摇了摇头,忽然觉得他们在这里好像没什么用。 …… 厘央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蒋树几乎也在医院里安了家,他把能推的工作都推了,除了一定要露面的事,基本其余时间都在医院里陪着厘央。 警方处理孙万峰案子的过程中,蒋树一直没让厘央插手,只让厘央安心休养,全程由他配合调查,至于最后的处理结果,蒋树只说了句罪有应得,厘央就没有再问。 公司的同事来看望厘央,带了不少水果过来,提起孙万峰都是愤愤不平,看到厘央和蒋树亲昵的样子,又纷纷调笑起来。 大家约好,等厘央病好了,一起去自由人酒吧庆祝。 同事们离开后,已经是中午。 蒋树把饭菜端到桌子上,虽然丰盛,但都是滋补的菜式,少盐少糖,味道清淡。 厘央看着面前清汤寡水的菜,实在没有食欲,不愿意动筷子,“嘴里没味。” “我陪你吃。”蒋树拿起勺子递给厘央,在她对面坐下,“你吃多久我就陪你吃多久。” 厘央心情好了一点,娇笑着问:“再奖励一颗糖行不行?” “不行。”蒋树冷硬无情地拒绝,在这件事上一点也不肯妥协。 厘央瘪了下嘴,只能老老实实吃饭。 吃完饭,蒋树端给她一杯水,她随意地低头喝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甜的?” “嗯,小蜜蜂刚才给你送来了蜂蜜。”蒋树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的一本正经。 厘央咯咯直笑,捧着水杯,慢吞吞的把一杯蜂蜜水都喝了。 她眼睛转了转,放下杯子,抱住蒋树的脖子,在蒋树的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给小蜜蜂尝尝甜不甜。” “没尝出来。”蒋树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唇,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的唇色终于渐渐恢复了粉嫩,“要不再给我尝会儿?” 厘央笑出了小梨涡,清脆地应了一声:“要!” 病房里都是消毒水味,可他们周围都是甜甜的蜜香。 _ 厘央出院那天,姜守安和沈容秋亲自去接,蒋树开车把他们送回家,被留下吃饭。 姜守安得知蒋树会下棋,迫不及待的找来棋盘,拉着蒋树陪他下棋。 厘央坐在桌前陪沈容秋剥毛豆,坐姿端端正正,目光却随着蒋树移动,笑眯眯地看蒋树陪姜守安下棋。 “就那么喜欢?”沈容秋笑问。 厘央弯唇,没好意思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饭桌上,姜守安拉着蒋树喝酒,沈容秋品着红酒,不时陪他们抿一口,厘央看得眼馋,也找了个小杯子,倒了一杯红酒。 她端起杯子,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蒋树按住了手腕,蒋树就像身后长眼睛一样,不用回头,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厘央撇了下嘴,跟他打着商量,“医生说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你就让我喝一口吧。” 蒋树犹豫了一下,把酒杯端过去,在厘央可怜巴巴的眼神下,把红酒倒出去一半,只留下浅浅的一层,还给了她。 厘央眼睛一亮,立刻举杯,“庆祝我出院!” 大家莞尔,全都将杯子举了起来。 沈容秋含笑道:“祝我女儿从此以后身体健健康康。” 姜守安在旁边连连点头微笑。 厘央看向蒋树,笑眯眯道:“轮到你了,你祝我什么?” 蒋树将杯子在她的玻璃杯上碰了一下,眼睛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祝你万事遂意,无病无灾。” 厘央嘴角一点点扬起,如果不是父母在这里,她想她会立刻抱住蒋树。 大家将酒一饮而尽,屋子里弥漫着久违的热闹气氛,温馨愉悦。 _ 姜守安和沈容秋睡得早,厘央和蒋树待到晚上九点就起身回家了。 夜色阑珊,蒋树把厘央送上楼,还没来得及将灯按亮,就被厘央勾住了脖子,“有点晕。” 蒋树手按在开关上,房间亮了起来,“身体不舒服?” 厘央晃了晃头,“应该是喝酒的原因。” 蒋树观察着她的面色,微微皱眉,转身就要往外走,“去医院看看吧。” “真的已经好了。”厘央无奈,拉住他的手,“不要瞎紧张。” 她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因为养的好,肌肤恢复如初,不但没有留下疤痕,还比以前要细腻光滑。 蒋树仍将信未信的样子。 自从她受伤之后,蒋树就一直很紧张她的身体,稍有不舒服,就忙前忙后。 厘央眼睛转了转,倏然微微踮起脚尖,抬手勾住蒋树的脖子,t恤随着她的动作向上拉,露出了一小截白皙柔韧的纤腰。 她看着蒋树英俊的面庞,把头埋进蒋树怀里,红着脸说:“真的好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蒋树半天没有反应,像个木头一样愣在那里。 厘央紧张地眨了下眼睛,鼓足勇气抬头看,她的目光先落在蒋树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然后沿着清晰的下颌线往上看,跟蒋树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蒋树目光灼热,好像带着烫人的温度。 他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声音变得低哑,“姜小央,这次撩完可不许跑。” 厘央手指紧张地蜷缩,眼睫颤动,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蒋树眸色渐深,揽住她的腰,低头吻在她娇嫩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厘央吸了口气,正想推开他,他的吻渐渐温柔起来,唇边带着一点笑,把她搂进怀里,吻的专注而绵长。 他们接了一个很长的吻,等厘央回过神来,已经倒在了卧室的床上,屋里没有开灯,窗帘没有拉上,窗边能俯瞰整个宜城的夜景,月色照进来,不亮,但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眼中涌动的深情。 混乱中厘央觉得自己像以前吃的那种冰棒,在热烈的太阳光下一点点融化,身上滚着晶莹的水珠,轻轻一晃,水珠就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了。 最后,蒋树趴在她耳边沙哑地说:“我爱你。” 厘央唇边漾开微笑,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_ 毕业典礼九点半开始,礼堂里坐满了人。 厘央不时低头看手机,蒋树出差去了,说好今天会赶回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可他乘坐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到的比预计的晚,厘央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得及赶过来。 鞠怡遥坐在厘央旁边,跟她一样穿着学士服,“央央,我好羡慕你还没毕业就转正,现在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实习期马上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转正,如果不能转正,我毕业就意味着失业了。” 还不等厘央说话,鞠怡遥旁边的迟乐就开了口:“你如果没有工作了,我来养你。” 鞠怡遥娇嗔一声:“少咒我!谁要你养啊。” 迟乐牵住鞠怡遥的手,讨好道:“是是是,我说错了,你工作这么出色,一定可以成功转正,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厘央轻轻撞了撞鞠怡遥的胳膊,目光含笑地看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鞠怡遥害羞的笑了笑。 毕业典礼正式开始,迟乐离开座位,跟很多家长一起去礼堂外面等,姜守安和沈容秋都在。 领导上台讲话,说完开场白,毕业生依次上台,厘央只能暂时放下手机,专心看着台上。 等她去台上走了一遭回来,蒋树还没有赶到会场,厘央猜他可能来不及过来了,不由有些失落。 毕业典礼没有持续太久,差不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最后一个环节是优秀毕业生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厘央作为传媒系的优秀毕业生是在最后一个上台讲话的。 她站到台上,目光在台下一一掠过,没有看到蒋树的身影,她失望地抿了下唇,然后扬起微笑,专注地说起来毕业祝词,没有再往台下张望。 现在网络发达,同学们多多少少都看过她以前的报道,看向她的目光有好奇和向往。 厘央讲话结束,台上的领导忽然发问:“姜厘央同学,可以说说你对未来人生有什么期许吗?” 厘央抬头,正巧看到了站在礼堂门口的蒋树。 他拿着鲜花站在人群中,如海面上屹立的灯塔,闪亮耀眼,她永远一眼就能看到他。 厘央握着话筒,对着他的方向微笑。 他看过来的目光温柔而专注,永远能给予厘央一往无前的勇气。 厘央缓缓开口,声音掷地有声:“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一生坦荡而自由,坚守住底线,不畏惧黑暗,勇敢爱我所爱,如果不可以……” 她看向蒋树,扬起微笑,“我仍然坚持上述选择!” 掌声如雷,厘央跳下台,直接奔向蒋树。 她穿过人群,在众人瞩目下冲向蒋树的怀抱,而蒋树早已张开手臂,准备好拥抱她。 时光匆匆,你是指引我方向的灯塔,而我终成为了你的光。 end. 40. 番外 求婚 毕业典礼结束, 校园里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大家聚在一起拍照、玩闹、告别,气氛热热闹闹。 厘央和蒋树手牵着手走在郁郁葱葱的树下,远远望去, 他们身上都有一股纯粹的清澈感, 站在一起极为登对。 厘央怀里捧着一束风铃草, 花苞随风微微浮动, 浅淡的香气漂浮在她周围, 是蒋树送她的, 她很喜欢。 嗨,裙子先生 第56节 蒋树低头看着厘央, 嘴角带笑,“站了这么久, 有没有头晕?” 厘央轻轻摇了摇头,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粉嫩。 她都出院三个月了, 早就恢复如初,除了被养胖了三斤外, 其他一切正常。 她微微抬头,看着蒋树清晰的下颌线,问:“你刚刚听到我的演讲了么?” 蒋树颔首,声音清冷,“你刚上台我就到了, 全都听到了。” 厘央抿了抿唇, 期待地看着他, “表现怎么样?” 为了今天的演讲,她准备了很久,私底下已经在蒋树面前练习过很多次。 在家里,她经常趁着夜深人静, 穿着睡衣站到沙发上,手里拿着用纸卷成的‘话筒’,对着蒋树声情并茂的演讲。 蒋树是她唯一的观众,总是非常配合的给她鼓掌。 厘央估计蒋树现在都能把她的演讲稿背下来了。 “值一百分。”蒋树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学着厘央刚才在台上的语气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陪伴姜记者一辈子,守护她的天真,坚持她的执着,与她相伴一生,如果不可以,我仍然坚持上述选择。” 厘央扑哧笑了一声。 蒋树跟着她一起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慢慢收起嬉笑的神态,神色郑重起来,眼中漫起暖暖的温柔。 姜守安、沈容秋、迟乐和鞠怡遥都走了过来,还有厘央的大学室友们,大家含笑看着他们,目光里满满都是祝福。 厘央怔怔眨了下眼睛,仿佛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事一样,不自觉吸了一口气。 蒋树突然单膝跪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小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厘央睁大眼睛,干净的瞳仁里闪动着惊喜。 蒋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语气温柔,“从小朋友到女朋友这一步我们用了五年,从女朋友到老婆这一步,我们快点好不好?” 厘央嘴角渐渐上扬,笑出了好看的小梨涡。 往日种种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那些她追逐着蒋树往前奔跑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可回想起来,他们已经手牵着手走了很远。 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她相信他们会一直一起走下去,无论前面是否还有艰难险阻,他们都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在努力。 这世上有偏见,就会有人打破偏见,有恶意,就会有善意,虽然偶尔会有乌云,但太阳总会升起来。 厘央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明媚清澈,鸟语花香。 亲人、朋友、爱人都在她的身旁,他们一起见证着这个对她来说极为特殊的日子,也即将变得更加特殊的日子。 她眼眸明亮的看着蒋树,爱意涌动,嘴角不自觉上扬,轻轻道了一声:“好。” 没有犹豫,没有纠结,有的只是毫不犹豫的肯定。 蒋树眼睛亮了起来,目光交汇,眼中俱是浓浓的爱意和甜蜜,仿佛是谁家的蜜罐洒了,连空气都是甜的。 厘央眉眼弯弯地伸出手去,任由蒋树将戒指套到她的指尖。 迟乐和鞠怡遥开心的欢呼起来,姜守安和沈容秋相视一笑。 蒋树站起身,将厘央抱进怀里,微微低头,呼吸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 厘央靠在他怀里,看着手上的戒指,忍不住嘴角上翘,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大不小正好地套在她的手指上。 “男朋友,你是早有预谋哦。” “你每次在家里练习演讲的时候,我都在心里默默练习求婚。”蒋树笑了一下,“不过你表现的比我好,我刚才太紧张,准备好的求婚词都忘了,我只知道,小央,我想跟你有个家。” 厘央心念微动,情不自禁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蒋树看着厘央近在咫尺的唇,渐渐低下头去,越靠越近,呼吸缠绕。 两唇即将相碰的时候,他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姜守安和沈容秋,动作一僵,像被抓到早恋的小孩一样,连忙拉开距离。 厘央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蒋树偷偷对她眨了下眼睛,牵着她的手,一声不响地往旁边跑。 “你们去哪?过来拍照啊!”迟乐抻着脖子喊,差点抬脚去追,幸好鞠怡遥及时拽住了他。 “你笨不笨啊!等会儿再拍!”鞠怡遥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他一眼。 “啊?”迟乐愣愣挠了挠头。 “他们刚求婚成功,当然要二人世界啊,不然还留在这里让我们当电灯泡么?” 迟乐明白过来,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那以后我跟你求婚的时候,我们也要二人世界。” “……谁要嫁给你!”鞠怡遥红着脸瞪他一眼,害羞的跑开了。 迟乐赶紧追了过去。 姜守安和沈容秋含笑看着大家,欣慰地弯了弯唇,姜守安扶着沈容秋去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们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忍不住相视笑了笑。 蒋树牵着厘央,跑到了不远处的树后。 阳光倾洒,树荫斑斑驳驳地照下来,摇曳的风中,风铃草轻轻的摇晃着。 在无人的角落里,蒋树和厘央的影子渐渐交叠在一起,接了一个隐秘又甜蜜的吻。 幸福啊,它不再遥不可及。 41. [最新] 番外二 裙子先生 颁奖典礼现场, 名人齐聚,星光闪耀。 红毯尽头,记者现场直播着场内的情况。 “这里是鼎音奖的颁奖现场,观众朋友们应该看到了, 现场大牌云集, 十分热闹。”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获得音乐制作人最大奖项的蒋树先生, 首次参加了颁奖典礼!众所周知, 蒋树先生很少参加公开活动, 这次主办方能请到他, 可见是费了不少功夫。” “蒋树先生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人, 受到了各界的关注,是今晚最惹人瞩目的嘉宾。” 镜头一转, 蒋树拿着奖杯从后台走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深色休闲西装, 底下穿着一条黑色裤裙,衬衫扣子被他解开两颗, 带着痞气的帅感扑面而来。 记者目光直了半秒,赶紧拿着话筒走过去,“蒋先生,可以采访您吗?” 蒋树掀起眼眸,看了一眼话筒上的宜城电视台台标, 停住了脚步。 记者目露兴奋, 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激动, 把话筒递过去,对着直播镜头开口道:“蒋先生,您此次获奖的曲目《未央》旋律很特别,有网友发现副歌部分竟然有撞钟的声音, 乐评人纷纷评价说很新鲜也很特别,有一股空灵的禅意,请问您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蒋树垂眸,眼底划过一抹不经意的温柔,“有一次,我和我老婆爬山的时候从寺庙前经过,正好听到里面传来撞钟声,我老婆说挺好听,我回去后就写了这首歌。” 记者:“……”原来是为了老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未央》的歌名里正有一个‘央’字。 记者低头,目光落在蒋树身上的裤裙上,夸赞道:“您今天的衣服很漂亮。” 蒋树眼锋扫过记者,薄薄的眼尾微微上扬,“我老婆帮我选的。” 记者:“……”一不小心又被喂了一嘴狗粮。 她总觉得蒋树说话时的神色带着几分炫耀,不过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蒋树是出名的性子冷,难以接近,从来不会轻易在镜头面前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记者不走心的夸了一句,“听闻蒋先生跟您爱人感情很不错,看来果真如此。” 她才刚进宜城电视台工作不久,还没有机会见到厘央,厘央现在是部门主管,工作时间自由,不是经常去单位。 “当然。”蒋树嗓音低沉。 记者:“……”她这次确定了,蒋树是真的在炫耀! “蒋先生和姜记者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她语速飞快,这次夸的十分走心。 蒋树满意地勾了勾唇,心情好了不少,接受采访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耐心。 记者提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她觉得这样的蒋树好像稍微沾了一点烟火气,距离感不再那么遥远。 她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问出了很多人想知道的敏感的问题:“蒋先生,据我了解,您这几年已经鲜少穿裙子了,今天是什么原因让您再次穿上裙子呢?” 蒋树露出一点笑容,神色无奈,语气却十分纵容,“打赌输了。” 记者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您跟谁打赌?” “我儿子。” 记者神色诧异,据她所知蒋先生和姜记者有两个孩子,儿子今年七岁,女儿今年三岁。 她好奇问:“您和您儿子赌了什么?” 蒋树平时很少公开露面,也很少提及私下的生活,她赶紧趁机多问了两句。 蒋树挠了下眉心,似乎有些苦恼,“赌我老婆进门之后先抱谁。” “……”记者小心翼翼问:“姜记者先抱的不是您?” 蒋树面无表情,“因为女儿先抱了我,所以我老婆进门后就先抱了我儿子。” 记者竟然从蒋树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委屈。 这一刻,她简直怀疑人生。 记者抖着胆子问:“所以您输了?” “嗯。”蒋树看了眼身上的裙子,“输的人要穿裙子先生。” “裙子先生?这个称呼很新鲜呢。” 蒋树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结束了这段采访,抬脚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领带,周围灯光闪烁,红毯旁的摄像师全都对着他拍照,而他视若无睹,直接走到车前,开车绝尘而去。 摄像师对着他的车尾气拍了半晌,直播间里的粉丝疯狂刷着弹幕,大家难得能见蒋树露面一次,都没看够。 记者拿着话筒,意犹未尽的看着蒋树走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桀骜不驯四个字,跟提起家人的时候判若两人,仿佛家是唯一能让他释放出温柔的地方。 …… 等红灯的时候,蒋树给厘央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自己马上到家,很快收到了回复,是一个笑脸。 蒋树放下手机,开着车往前走,唇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嗨,裙子先生 第57节 他第一次看到‘裙子先生’这个称呼是在儿子禾禾的日记里。 —— “嗨,裙子先生。 妈妈说爸爸有一位神秘的朋友,名字叫裙子先生。 在我们出现之前,一直是裙子先生陪伴着爸爸。 裙子先生陪爸爸淋过雨,在爸爸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过爸爸,是一位像蜘蛛侠一样的英雄。 直到妈妈、我和妹妹一个一个来到爸爸身边,爸爸才不再需要裙子先生的陪伴。 现在裙子先生已经很少出现了,但他永远是爸爸的朋友。 妈妈说我们要感谢裙子先生,因为是裙子先生陪伴爸爸走过了漫长又孤单的岁月。 裙子先生,谢谢你。” …… 暖色的灯光下,厘央靠在沙发上,苗苗躺在她怀里,禾禾趴在地毯上拼乐高。 客厅里的电视上放着刚才的采访视频,厘央聚精会神地看着,直到蒋树的身影消失在镜头里,她才轻轻眨了下眼睛。 苗苗仰头看着她,奶声奶气问:“妈妈,幼儿园的老师今天给我们讲了一个词,叫初印象,你第一次见到爸爸的初印象是什么?” 厘央莞尔,低头轻轻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妈妈第一次见到爸爸,他穿着裙子,妈妈觉得很好看。” 苗苗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捂住小嘴巴,过了一会儿,小声问:“爸爸穿裙子有苗苗好看吗?” 厘央想,应该是很好看吧。 毕竟她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 想到这里,厘央脸颊几不可察的红了红。 禾禾趴在地毯上晃了晃小脚丫,听到她们的对话,回过头问:“妈妈,那爸爸第一次见到我的初印象是什么?” “爸爸第一次看到你,是一张彩超照,他很高兴。” 厘央回忆起得知怀孕的那一天,蒋树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当时,她趁着蒋树去厨房给她倒水,偷偷戳了下肚子,小小声说:“宝宝,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像爸爸那么笨。” 结果,被蒋树抓个正着。 蒋树端着水杯走过来,她心虚地连忙把手从肚子上挪开。 蒋树板着一张脸把水杯放下,惩罚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一个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厘央也忍不住笑。 蒋树弯腰,隔着轻薄的布料,俯身在她肚子上落下一吻,声音轻轻地说:“是不能像爸爸这么笨,不过你可以像爸爸一样爱妈妈。” 厘央想起当时的情形,心底一片柔软。 门口传来开门声。 禾禾和苗苗开心地跳起来,跑到门口。 厘央抬眸望去,玄关的灯亮着,蒋树开门走了进来。 厘央弯起嘴角,抢在禾禾和苗苗前面,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这一次,她要做第一个拥抱他的人。 禾禾和苗苗围着他们急得团团转,张开小手臂要抱抱。 蒋树勾着唇角,将厘央抱紧,暂时不准备搭理这两个小家伙。 虽然两个小家伙是他的宝贝,但他怀里抱的是他的大宝贝。 他就是抱一辈子,也不舍得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