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节 谢雪斐却从身后拉住她的袖子,从背后抱住她,柔声道:“你若是生气,我便把这一身冠冕衣袍全部脱了,让你重新替我更衣。”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尽是轻柔,如沐春风。 他不让自己去,本就是因为担忧她的身子,虽然叶渃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好受许多。扯着他的衣袖,就让他脱下:“那好,你脱下来。” 谢雪斐把腰带解开,而后把衮服褪下。 衮服落入叶渃手中后,她唤了门外的双菱进来,把手中的衮服丢给她:“你等会重新把衮服送进来。” 双菱初时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看了公主身旁年轻俊秀的皇帝后,瞬间明白过来。把黑色的衮服重新折叠好,上边放上腰带,捧在手中,而后从门外,一路送进来,神情庄严,脚步不敢错一分一毫。 双菱到身旁时,叶渃垂着眸,把衮服取过来,绕到他身后,就给他更衣。 黑色的衮服庄重,双屏从身后扶着叶诺,而叶渃,缓缓地把衮服双袖,套入他摊开的双手之中。 而后给他扣上腰带。 整个过程,她都抿着红唇,一副严肃的模样。待更衣结束后,她唇瓣这才露出笑容,看了一眼谢雪斐身上的衮服,侧头往宫殿外头看去。 外边,金光耀眼,落在金色的宫殿上房,上边的威严蟠龙,正在腾飞。 虽然不是正式的仪式,但她能够亲手为她最爱的人披上这一身龙袍,看着他成为九五之尊。叶渃已经很高兴了。 她温柔的少年,日后,将会成为她,还有整个陈国的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但叶渃此时没想到的是,不让她去登基大典,是谢雪斐故意为之。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 依旧是火葬场,带娃,男主的双份快乐。 第2章 衮服换好后,谢雪斐看了看外边的日头,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让人备膳。 不过一会儿,身着粉裳的宫女,便端着几碟精致的菜上来。 父皇在世时,酷爱豪奢,叶渃劝也没有用,该铺张的还是铺张,以至于如今国库空虚。如今谢雪斐成为新帝,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减少铺张。 因此他们这用食,以前少不少。当然,虽然谢雪斐严于律己,严以律宫人,对她却是极为舍得的。 虽然数量少,但这一碟碟菜,无不精致,且都是她爱吃的。 如意卷,炒珍珠鸡,奶汁鱼片,五彩牛柳,甜面酱…… 根据以往的习惯,他依旧是亲自给他夹菜,给她夹了一块珍珠鸡后,低着头,便温柔着眼眸,道:“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叶渃点了点头,夹起他放进她碗中的菜,低头小口咬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有动筷,而后低头静静地看着她的头顶,叶渃有些纳闷问道:“你怎么不吃?” 谢雪斐当真听她的,拿着筷子夹起了一块牛柳,放进嘴里。他生的好看,唇红齿白,吃东西时,姿态又极为优雅。 叶渃一直怀疑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但谢雪斐却告诉她,他家世并不好,一直跟着伯伯一起成长成人。他的过去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叶渃一直以来,都没有问过他。 他待她一直以来,都那么好,她信他不会欺骗他。不想说,她就等他慢慢敞开心扉。 而且,他们还有孩子。 一想到孩子,叶渃神色不禁温柔起来,低着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唇边忍不住噙着柔和的笑。 见她不吃了,反而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谢雪斐疑惑问道:“怎么了?” 叶渃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小腹上,如樱桃一般的唇瓣轻启,声音也带着无限温柔:“你摸摸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安静的很。 谢雪斐修长匀称的手指落在上头,顺着她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触碰。 而后,手下突然有滑动。是肚子里的孩子轻动了下。 叶渃一脸惊喜:“宝宝动了!” 谢雪斐的手指,却有些僵硬。 “哦,是吗?” 叶渃这会儿正沉浸在宝宝第一次胎动的喜悦,丝毫不知道谢雪的异样,纤长美丽的眼睫扬起,笑得眉眼尽是光华:“嗯,你没有感觉到吗?” 谢雪斐很快收拾好了僵硬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柔和:“嗯。” 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而揉了揉叶渃的头:“你快一些吃,等会菜就凉了。” “好。”谢雪斐待她好,叶渃对他,也一向是信任有加,不觉有异,捏着筷子,便吃了起来。 午膳用完之后,叶渃也该回去了。 谢雪斐摸了摸她的面颊,便一脸歉意道:“等会六部尚书来,养心殿吵,你先回凤彩宫。我还有许多事务处理,便不送你回去了。” 养心殿,是最近谢雪斐处理事务的地方。实际上离凤彩宫并不远。 叶渃体谅他的辛苦,如今他能够抽空陪她用午膳,她已经很高兴了,轻轻抱了一下谢雪斐后,眉眼弯了弯:“嗯,好。你还是要注意歇息。” 谢雪斐:“好。” 叶渃有些犯困,打了一个哈欠,便往门口去,对自己身旁的两个宫女道:“回凤彩宫吧。” 双菱双意一人扶着一边扶着她回去。 谢雪斐立在养心殿门口,目送她回去,一双狭长如点漆一般的眼眸略垂了垂,侧脸微微带着些许阴翳。 还有,些许的烦躁。 叶渃又做了噩梦。 醒来时一声冷汗。 可是实际上梦里是什么样的内容,醒来后她却并不记得了。只觉得心口恐慌。 双菱连忙过来扶她起来,见她额头上满是冷汗,连忙拿帕子过来,给她擦额头:“公主怎么额头上这么多汗,又是做噩梦了?” 叶渃朦胧着双眸看着双菱,低下头,问道:“盈绿回来没有?” 双菱立马惶恐跪下:“公主,可是奴婢做得不好?” 叶渃没心思应付她,只低声道:“我只是想盈绿了。” 声音带着略微的虚弱。 盈绿是叶渃从小的贴身宫女,二人有了默契,她对于叶渃的心思,也了如指掌的。 倘若她在,那么如同今日一般的情况,便不大可能发生。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多想亲自在谢雪斐登基时给他亲自奉衣绶带呢。 葱白玉指轻捏了捏眉心,因着那如同黑洞一般吞噬她却又没有任何记忆的噩梦,她神色有些躁郁:“你让人出宫问一问,盈绿何时回来。” 父皇没了后,盈绿的最亲的伯父也没了。陪她办好丧事后,盈绿这才匆忙出了宫,离开了好几日了。 如今都是别的宫女照顾她,实际上,叶渃有些不适应。或许是因为盈绿不在,因此自己才不安心吧。 双菱不敢迟疑,连忙往殿外奔去。 晚一些,黄昏晚霞漫过天边时。 一名着橘色长裙的妙龄少女,从殿外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双手垂在两侧,眉眼含着喜悦的笑:“公主,我回来了。” 叶渃正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念着书,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回来,放下手中的书,拢了拢身上的宫装,就要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盈绿生怕她不不小心折腾到孩子,连忙过来扶:“公主召唤,奴婢如何敢不回来。听闻公主最近睡不好?” 叶渃点点头,面上神情淡了一些:“有一些。你伯父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本来打算这两日回来了,没想到公主竟然想奴婢了。”盈绿笑着瞧着她的面容,歪头若有所思:“肯定不是想奴婢,莫不是想陛下想的。” 叶渃摇头:“昨夜我是在养心殿睡得。”想起那人,她心底,慢慢的都是甜蜜。 “我的好公主啊!既然如此您担忧什么呢?”盈绿抱住叶渃的手臂,劝慰道:“如今陛下荣登大位,您又怀着小太子,陛下勤政爱民,日后周国会越来越壮大,您定然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您啊,愁什么呢。好好顾好小太子,等着封后就行了。” 叶渃本来还想说今日的不快。可盈绿嘴甜,又提起肚子里的孩子,叶渃心思被她带走了,便问她:“你怎么知道肚子里的是太子?” 盈绿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公主跟陛下日后会儿女绕膝,这一个是小太子还是小公主其实无所谓。不过若是小太子,日后再有小公主,必然极为疼爱妹妹。” 叶渃被她逗得开心起来。 看向盈绿清丽的面颊,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把小说里女配身旁心术不正的宫女撤换,选了盈绿,她总是能让自己来开心起来。 这一夜,谢雪斐仍然是忙得并没有过来,盈绿差人过去问了一下,说是仍然在养心殿里边商讨政事。 无奈,盈绿只能哄等着谢雪斐回来的叶渃睡:“陛下如今方才登位,百废待兴,公主呢,还是好好歇息,把宝宝照顾好才是头等大事。” “哦对了,奴婢在伯父家时,还听伯母讲了许多有趣的民间故事,公主要不要听?” 盈绿眼睛眨得晶亮。 叶渃知道她是哄自己睡,也知道恐怕谢雪斐很晚回来,因此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在床上,就侧着头,听她讲。 “从前,有个叫李子村的地方,有个书生,在路旁遇到一个受伤的女子……女主勤快无比,家中收拾极为妥帖,书生于是娶其为妻……道士离开后,只见一白狐在原地……书生醒后,才发现,不过是梦一场。然而一转头……” 故事未讲完,叶渃已经睡着了。被长发遮挡的粉颊,白里透红。 盈绿给她掖了掖被子后,便往殿外走去。一问才知晓,陛下最近回来得晚或者根本不回来。 蹙了蹙眉后,她望了一眼外边沉黑的夜空,也接着去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就去见濯云。 濯云生的眉目清秀,五官端正。他关系跟她不错,先皇宠爱公主,他们当初都是公主府里边的,故而盈绿跟濯云相熟。 陛下正在里边议事,于是盈绿在濯云见到他回来了后惊诧的眼神中,拉着他到了一侧,小声问道:“陛下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濯云应付自如道:“皆是这宫中之事。盈绿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这刚登基,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 盈绿目光灼灼看着濯云。 他从驸马身旁的小厮,一跃成为皇帝身旁最信任的人,虽然手执拂尘太监打扮,但他一定没有净身。 皇上对他信任有加。 风光是风光了,可这嘴巴,却是比以前油嘴滑舌得多,也会敷衍人得多。 盈绿笑得冷森森:“那你敢直视着我,跟我说吗?”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节 濯云心虚,自然不敢。壮着胆子去瞧,可盈绿的眼眸太亮,反而把他照得跟黑心鬼一般,濯云便只能躲开。 “陛下做了什么对不起公主的?”盈绿蹙眉,震惊。她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陛下竟然真的…… 濯云连忙捂住盈绿的嘴,示意她小声点:“有些事,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盈绿终究没有从濯云那里知道陛下到底瞒着自家公主做了什么,回到凤彩宫后,她忧心忡忡地犹豫要不要告诉自家公主这些古怪。 但她还没有开口,叶渃已经发现了谢雪斐那放在养心殿桌案上边的信。 作者有话说: 3、败露 叶渃并不是特意去看的。 去养心殿寻他时,看着那桌上的奏折时,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 而后,轻飘飘的纸页,就从上边落了下来。 绿盈见到地上落了纸,眼皮跳了一下,刚要低身下去捡的时候,叶渃已经率先弯身捡起来了。 上边密密麻麻的字,是簪花小楷。 落款人是顾明雪。 而信中,她称呼谢雪斐为七弟。 顾明雪。 叶渃捏着纸页的手指变得苍白,脸上的血色尽褪。 “顾明雪?”脑子嗡嗡嗡地叫着,眼前也昏黑一片。 “顾明雪。” “顾明雪!” 她没有想到,她已经不想跟男女主扯上关系了,结果,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跟顾明雪有牵连。 七弟七弟…… 不正是小说里,为女主付出许多的男配之一容洛吗。 容洛的父亲乃是隔壁大晋的戍边将军,在他幼年时,父母双亡。可怜的容洛便寄宿在顾家。顾家一共三房,人员构成便很复杂。而顾父是文官,每日周旋在朝廷之中已经筋疲力尽,平日里也顾不上容洛。 性子温吞柔弱的容洛,便一直被顾家二三房的孩子欺负。顾明雪母亲早亡,她打小就住在外祖母家陪伴外祖母,被她父亲从外祖母家接回来之后,见到精致漂亮却在一堆比他个子高的孩子们面前显得的容洛时,心底不免有些恻隐,于是撸起袖子,就挺身而出。 顾明雪力气不小,在外祖母家无人管束,也就跟个野猴子一样,左手拽着一个孩子,右手狠揪着另一个孩子的耳朵,轻易地就把他们给撂倒了。柔弱的少年,就如同初开的娇弱花蕾,被她护在身后。此后多年,顾明雪都这样子护着容洛。 以至于,后来顾明雪被男主软禁,被女配陷害,容洛百般相助,甚至为此差点丧了命。 而小说里的容洛,对顾明雪的感情,是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 以上这一切,都是叶渃从小说里看来的。 后面女主最终还是选择了男主,容洛黯然离开的时候,还说了一段很伤心的话,叶渃不记得是什么了,但是,里头对顾明雪的情意,不可谓不深。 “他为什么是他?”手中的纸被捏皱,叶渃脸上神情虽是笑的,实际上却是悲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哀戚。 “公主。”身后的盈绿扶住她的手臂,想要安慰她,可看着叶渃沉静的侧脸,她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只能扶着她坐下。 而叶渃,坐下之后,便一直没有起来,吩咐盈绿让人去查谢雪斐最近都在做什么之后,一直在养心殿的书案旁坐着。 去查探消息的人比谢雪斐要先回来,虽然打得到的消息不多,但也能让叶渃知道,谢雪斐想要做什么了。 无非就是想要向女主伸出援助之手。 小说里男主一开始并不是好人。 顾家被贪墨案连坐,女主被生性残忍暴戾的男主看上,女主厌恶男主,在他身旁受了诸多磨难。 容洛心属女主,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她救他时,他无权无势,那般落魄。而今,养精蓄锐两年,登上帝位,手握大权,他当然是想要去救女主了。 叶渃在养心殿里坐着,不允许任何人去寻他,独自一人坐在桌案旁,看着外边的艳阳渐渐褪去光芒,等着夕阳西斜。 满月冉冉升起,养心殿里掌起了灯。 衣尾由暗变明。 夜风从窗棂处吹了进来,吹得叶渃的烟霞色的宫装的衣袖飞扬。裙裾飞扬,她瓷白的玉脸有些苍白。 门外这时候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便见到谢雪斐带着一众大臣鱼贯而入。 并无人通报,因此一进到养心殿便看到叶渃坐在殿里。谢雪斐微微蹙眉,而后快步走了,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叶渃清淡的眼眸,对上谢雪斐的眼。 这一瞬间,只觉得他面上的柔情,充满陌生。 她扫了一眼他身后穿着紫袍的一众大臣,叶渃扯唇笑了下,笑不达眼底。 谢雪斐似乎察觉些许不妥,摒退前来议事的大臣后,含笑走进来,问道:“怎么了?” 叶渃美眸轻抬,手丢起手中的纸页,便掷了过去,声音带着质问:“容洛,我何曾,对不起你?” 她因为生气,脸蛋也变得绯红,胸脯也剧烈地起伏着,带着喘息。 “怎么了?”谢雪斐眼皮跳了下,笑容虽然淡了些,但语气仍然温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叶渃口中说的到底是不是他。更多的是,琢磨她如何知道的这一切。 以及,该如何去安抚她的情绪。 “怎么了?”叶渃怒极反笑:“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谢雪斐面色不变,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身上玄衣缓缓,往她那边走去走,手碰上叶渃的头,便一如既往地柔声道:“你听我解释。” 叶渃却冷淡着神色,偏开头:“你有什么好解的。” “解释你心里有着别人,解释你利用我?还有什么?”叶渃笑着问道。 步摇轻晃时,脸上的笑容明明绚丽夺目,可盈绿看起来,心中却一抽一抽的疼。 公主的笑容,分明是悲伤的,哀戚的。可偏偏,却强撑着。 “不是你说的这样。”谢雪斐温和解释,浓密长睫垂下时,遮住了眼底的深色。 他的态度仍是温和。 若是之前,叶渃恐怕觉得他是温柔,可如今,一切如醍醐灌顶,他温柔的态度,让她只觉得,更多的是漠然。 因为不喜欢,所以温柔都是可以假装的。 因为不喜欢,所以她是可以利用的。 叶渃也想骗自己,骗自己,谢雪斐住在顾家多年,跟女主有着兄妹之情,如今女主被男主关着,他想要救女主。理所应当。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啊! 此刻见他还要狡辩,她声音也拔高了许多,问道:“那你说,事实是什么样的?容洛你告诉我!” 见叶渃态度激烈,盈绿连忙上前扶着叶渃,安抚道:“公主,您别激动。” 谢雪斐这才恍然这里竟然还有人在。 连忙蹙眉对盈绿道:“你先出去。” 盈绿却生怕自己不在,自家公主等会过于激动,出些什么事情,便不动。 谢雪斐眉目蹙得更深。 他如今虽初为天子,但涉及政事已经两年多,加上一身玄黑龙袍,自带逼人气势,此刻眉如沟壑一般,漆黑细长的眼深不见底,望着盈绿时,带着几分摄人的压迫感。 盈绿胆怯地看了他一眼,不敢与他对视,而后,又惊慌地看向叶渃:“公主。” 这一声公主,反而让叶渃冷静了一些。 她手搭上自己微隆的小腹,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便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如此激动。 宠爱自己的父皇已经没有了,谢雪斐也是个骗子,如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只有这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稍许,叶渃疲惫地跟盈绿说了声:“你先出去吧。” 盈绿有些不乐意,可自知,公主跟陛下,而今两个人单独说开,才是最好的。而今这情况,虽然盈绿觉得公主受了委屈,可是……谁让姑爷如今成了皇帝。 盈绿退了出去。 养心殿之中,就剩下这二人。 外头已经夜色弥漫,黑沉沉的。哪怕宫廷夜里,灯火明亮,可这会儿,还是不免带着压抑。 几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从养心殿不远处路过时,抬头望了一下这座被金光环绕的宫殿,那里,几名身着紫袍的大人正一起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搓了搓手臂,她们又连忙低头一起继续往司膳局走去。 盈绿出去了,养心殿中就剩下这二人。 叶渃抬起莹白下巴,黑凌凌的眼眸,冷冷盯着谢雪斐:“你还要说什么?” 谢雪斐垂眼,想着安抚叶渃的情绪,但叶渃夹着寒冰一般的声音,已经清清凉凉地响起。 “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说你接近我并不是有所图谋,说你跟她没关系!” “是吗?” 叶渃咬着牙问道,眼睛越说越红。 谢雪斐表情有了变化,知道解释无用,他也索性不解释了。手收回,垂在一侧,道:“我还要要事要忙,你冷静一些。” “我的妻子,只会是你一个人。” 说完转头离开了。 玄色的背影挺拔,看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匆忙凌乱的感觉。 叶渃看着他的背影唇边勾出一抹冷笑,接着,眼泪就下来了。 片刻后,她抹了眼泪,走出了早就已经不见了谢雪斐踪影的养心殿,往外走时,殿里的烛光落在她玉白的面颊上,她面色带着冰雪,吩咐盈春。 “你去,让丞相他们来。” 谢雪斐能够坐上皇位,其中不少是有她的功劳。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节 父皇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在世时时常教她如何处理政务,丞相一派,是支持她这边的。 叶渃手抚上肚子,泛白的指尖,紧紧捏着衣袖,只觉得眼前有些雾茫茫的感觉。 但再茫然,她也不想让欺骗她的谢雪斐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大周属于她们叶家的,既然谢雪斐心属女主,那就让他滚吧。 4、回忆 叶渃回了凤彩宫。 她晚膳没吃,盈绿伺候她简单地用了一些膳后,她便托腮看着窗外。 在养心殿里,叶渃的模样看起来是要强的,可是这会儿,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坐在窗旁,看着珠帘漾动的她,眼神是空洞的,茫然的。 甚至,还含着些许水光。 抹了眼泪后,叶渃回头吩咐盈绿:“让人抬水进来吧。” 这是打算要洗漱了。 盈绿“喏”了一声,眼眸含着担忧,款款往外而去,没多大一会儿,宫人就抬着水进来了。 沐完浴,夜色已经有些深,待盈绿把她的长大擦干后,叶渃穿着粉色的立领绣牡丹的寝衣,便往床边去。 躺下时,长发垂落,青丝扑散,她望着帐顶,眼中无神。 而后没多久,缓缓地阖上了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暗影之时,叶渃的梦境,回到了她们初初认识之时一 时逢一月,初春时节,十五岁的叶渃,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生的明艳动人,一颦一笑,皆是如春日盛开的娇花一般的美好。 叶渃原来生活的家庭便是幸福,后来因病去世,自从穿越过来,也备受宠爱。 因此性子也是活泼。 大周虽小,但处在温暖地带,物美丰饶,而边关之地,毗邻旁边的大齐。 大齐地界是大周的三倍以上,民风要开放许多,文化也比他们先进许多。若不是大齐连年与周围征战,大齐皇室又内战,百姓怨声载道,恐怕下一个被大齐吞并的,便是大周。 但此时,边关风调雨顺。 叶渃来到边关泾城时,已经是午后。 没有惊动官府,他们寻了一家环境颇雅的小院买了下来,而后住了进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叶渃累的要摊下了。 吩咐盈春取水来沐浴之后,叶渃便歇下了。 歇了一个半时辰后,外边暮色已经暗沉。 早来泾城之前,叶渃已经听闻边关夜晚繁华,这会儿精力充沛了,她便领着自己两个丫头一块,换上合身的青色长袍,打扮成一个秀气公子,摇着绘着茂林修竹的折扇,风姿翩翩地出门去。 边关的女子要大胆许多,叶渃作男子打扮,模样俊秀,沿着两旁灯笼耀眼的湖南岸走马观花时,便有不少女子上前来询问她姓名以及家住何方。 盈春见自家公主这么受女子欢迎,忍不住打趣道:“公子这才出门,便如此受欢迎,若是真的被她们打听到公子住在何处,咱家门槛可不得日日被踏平?” 叶渃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盈春,就往旁边一家宾客满盈的酒楼而去。后头的盈绿也笑了起来,抬手拽上盈春,快步追了上去。 夜晚街市热闹无比,咬春饼、炸糕、银丝卷、鹅脯,各种小吃食琳琅满目。还卖着玉饰、珠簪、绫罗绸缎、兽皮、花灯。 路旁还有杂耍的,围着许多人。 一路都是热闹的人,叶渃带着两个丫鬟,走马观花一般。 这么一逛,就逛得挺晚了。 见不早了,而叶渃,在素来稳妥的盈春的催促下,她带着两个丫头,原路折返。 夜已经有些冷,从掀开马车帘子时,风灌入袍子里,浸入如冷水泡进骨子里的寒意。 叶渃望了一眼外边快要到住处的夜色,葱白手指把帘子放下,粉色的手指,半月雪白,不涂丹蔻,却修剪得圆润漂亮。 马车徐徐在门口停下。 盈绿先出去。 刚下马车,便惊呼了一声:“公子!” 叶渃半月眉轻挑,方才要问怎么了,就听见盈绿道:“外面躺着个人!” 她挑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外头墙边的地上,果真躺着一人。 叶渃眉头轻蹙。 拢了下衣领之后,往下走去。 盈绿已经先去瞧了。 见到那人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躺在门口墙边底下,一身白色,身子直挺,披头散发如鬼,盈绿捂住嘴巴,遮住眼睛,抑制自己发出尖叫来。 小跑回去,盈绿压住跳动的心口,咽下口中的口水后,对叶渃道:“公主……这人……似乎是死了!” 盈绿脸色都有些发白。 回头指着那人时,手指都在颤抖着。 满满的,皆是恐慌。 盈春胆子大一些,跑过去,捏着鼻子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片刻之后,发现这人还有呼吸,她轻松了口气:“人还有呼吸。” 便不是死的。 “让人把他抬走吧。”虽然不是活的,但模样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恐怖,这大晚上的,盈绿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情况,都觉得有些让人害怕。 叶渃想了一下,也觉得盈绿说得有道理。 轻应了声:“好。” 便拢好袍子,往门口而去。 叶渃的护卫,把他冰凉的身躯,往远一些的地方丢。 这晚走街串巷的,叶渃身上各种味道混着,有些难闻,她复沐浴了一番,这才歇息。 半夜时候外边下了些小雨。 雨声淅沥,砸在窗户上,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凉。 不知怎么的,叶渃就醒了,坐在床头,看着外边的夜色时,眼神有着些微朦胧。 脑海里,竟然闪现今日那躺在地上的人。 外边仍旧下着雨,本就冷,这么一淋,怕是要死的吧。 叶渃想了想,连忙唤睡在侧间的盈绿。 “你出去看看,那躺在外头的人可是走了?若是没走,让人抬进来,喊个大夫看看吧。” 外头的雨势似乎更大了一些。 叶渃又觉得盈绿这一来一回,恐怕会耽误时间,于是掀被起来,匆忙往门外去。 “算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披好外衫,行步匆匆,叶渃抢过盈绿手中的伞,就往门外而去。 雨湿衣角,雨打青嫩的芭蕉叶,夜色深重,湿意浓浓。 穿过雾气浓重的院子,叶渃很快出了门。原来躺着那人的地方,早就不见了那人的踪迹。出来得匆忙,竟然也忘记问护卫把人丢到哪里去了。 吩咐胆子小一些的盈绿回去问护卫把人丢何处,叶渃就跟盈春,兵分二路,去寻那人。左右如今回去也是耽误时间。 人并没有被丢多远,被丢到桥下的柳树旁。这会儿人仍旧不醒,一身白衫被雨水浇湿,贴着他瘦弱的身子,看起来颇为可怜。 叶渃心中恻隐,走了过去。 雨水把蒙着他的脸乌发拨开了,虽然天色暗沉,但借着附近房屋门口灯笼照过来的光,她竟然清晰地,看到了这人的面容。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 应是— 哪怕是,如今狼狈的境地。 这张脸,看起来,也不丢失任何颜色。反而带着一种凄惨的美。 叶渃瞬间被惊艳到。 这样拥有极致美色的人,在这样的寒夜里,躺在地上,总有些话本里,那些吸人魂魄的妖精的意味。 然而叶渃却不怕,反而看着他苍白羸弱的面容,有了些焦急的神色。生怕他躺太久,就这么没了。 忍不住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已经轻不可察。 撑着手中的伞,叶渃便过去扶他。 奈何她力气不大,不但没有把他扶起来,身上的衣衫,反而被他身上的雨水沾湿。 然而人命关天,叶渃也顾不得他身上满是雨水。 盈春这时候跑过来了。 虽然叶渃说兵分二路找,但自家公主的安危在他们这里是最重要的。 见到盈春过来了,叶渃仿佛见到救兵,连忙冲她招手,让她过来搭把手。 盈春担忧地看了一眼叶渃被雨水浸湿的衣襟,想说什么,但看到自家公主满心焦急的模样,连忙过来帮忙扶人,。 盈绿很快就带人过来了。 见到叶渃撑着伞,扶着那模样狼狈的男子,连忙惊慌过来。 “公主……” 叶渃却只抬头看她一眼,而后冲跟着盈绿过来的几名护卫招手:“过来扶住他。” 护卫高大,孔武有力,只需要一个人,便轻松把他背了回去。 待人被背走之后,盈春立马就催促叶渃:“公主,进去换一身衣裳吧。” 叶渃这才发觉,身上是湿哒哒的。 重新沐浴出来,身上温暖了许多。叶渃问起盈绿那人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虽然那人面相生的不错,但盈绿生怕那人是贼子,自然是格外关注:“太医看过了,给他开了些药,已经无事。”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节 “他身上的衣裳可换了?”那么湿的衣裳,贴在身上,肯定很难受。 盈绿觉得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挑衅,这么点小事她们怎么可能不安排妥当:“肯定换了啊。” 叶渃还是有些不放心,让盈春盈绿打灯笼:“我过去看一眼。” 盈春连忙阻拦:“公主,外边下着雨……” 叶渃却执意:“既然人救回来了,总得安排妥当吧。” 盈绿小声嘀咕:“您还不放心我们吗?” 一抬头,叶渃已经先往门口走去了。 两个丫头连忙跟上。 叶渃过去的时候,太医已经走了,不放心他的情况,于是她又让人把太医喊了过来。 外边夜凉雾重,这会儿天色也极晚了,修眉长髯的太医刚脱下外衫上了床,又被传过来,此刻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但见到公主立在屋子中间,身姿婷婷,连忙挺直腰背,禀报这人的情况。 “公主,此人身上,最严重的其实是满身刀伤。臣方才已经给他上过药了,应该过几日会醒。”姜太医说这话时,声音略略带着迟疑。 盈绿闻言,飞快接话,把太医的忧虑,一道说了出来:“公主,此人来历不明,身上既然有刀伤,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等他醒来再说吧。”叶渃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劝告。 “公主。”盈绿还想再劝。 盈春却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盈绿只能作罢。 那人当真是几日后才醒的。 这日叶渃刚好过来看他醒没醒,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发现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而后,便见到他乌黑的长睫,缓缓上扬,一双清冷如静潭一般的眼眸,缓缓睁开。 叶渃露出笑容:“你醒了?” 第5章 初醒的少年眼前仍旧是朦胧,然而耳畔传来的属于少女的软糯的声音,却温软动人。 眼前渐渐清晰,接着,少女精致漂亮的面孔,便露了出来。 少女肤白如脂,双颊含粉。一张脸儿巴掌大,新月眉,星辰眸,天鹅颈,身上一身粉色袄子绣着牡丹,娇媚中带着几分明媚贵气感。 见他醒来,少女眼眸弯成弯月,红唇也勾了起来,姿色俏美。 纵然少年在京城多年,见过许多容色绝艳的女子,却还是被少女的模样惊艳到。 但惊艳不过在这一瞬,片刻后他眉目深蹙下来,望着少女漂亮的脸蛋,打量着她的模样。 眼前少女无论是穿着还是模样,显然都不会是普通人,衣裳的材料,也是寻常人用不起的云锦,且衣裙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出自水平极高的绣娘之手。 而她头上的步摇,看起来也极为精贵。 他仍旧记得自己昏迷前所在何方,而眼前女子这般打扮…… 大周虽然环境宜人,但只是一个小国,很多造物的工艺,皆是从附近的大国习来。便是一般的王公贵族,也未必能够穿得如此精致。 眼前少女,身份不简单。 少年咳了一下。 他本来就是病体初愈,这一咳,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一身素白的袍子,裹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宽大。 叶渃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抚道:“公子莫要激动,你病刚好,您有什么要问的,慢慢来。” 葱白玉指搭在少年的肩上,肩上骨骼坚硬,仿佛没有肉一般。叶渃触碰他的纤白指尖有些发烫,同时,也对眼前的病弱少年更加同情,心下也有几分心疼的情绪滋生。 少年低着头,漆黑的长睫垂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多谢姑娘相救。” 他的声音不错,哪怕这会儿有些沙哑,听在耳中,也倍加好听,还带着几分柔软的感觉。 叶渃连忙摆手:“公子不用客气。” 想了想,她问道:“公子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为何你身上,竟然会有多处刀伤?” 少年垂着眼睑,不发一言。 叶渃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有些尴尬,连忙出声挽救:“公子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 反正,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能够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更多的是像,家中遭遇不测。 心底又心疼了他一把,叶渃问道:“那公子,可否告知你的真名……”问话时,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 少年扫了她的模样一眼,缄默片刻之后。道出一个名字:“谢雪斐。” 谢雪斐。 叶渃细细咀嚼着这名字,抬眸看着他时,眉眼粲然:“真好听。” 他这个人,也如雪一般素净漂亮。 少女的眸子纯净漂亮,笑容如三月里边的雪一般,谢雪斐无意识地轻抿了一下淡无血色的唇,头颅微低。 接下来几日,叶渃时常过来看他,眼见着他伤势好转,充满欣喜。并且时常托着粉腮,对着窗外翘唇含笑。 盈绿无盈春沉稳,心里也藏不住事,这日盈春给叶渃出去买点心时,盈绿又见到自家公主坐在床边笑了,一时没忍住,开口问道:“公主,你这天天看着窗外,窗外除了刚冒叶子的树枝,也没东西啊,一朵花都没有。” 初春别的地方花枝含苞,偏偏对着窗口这一片,一朵花都没有。 反而方向…… 叶渃本来犹在发愣,听到盈绿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头望外看时,发现外边日头都出来了。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在窗旁待了许久。脑中那些天马行空浮想联翩的想法尚未散去,这会儿还在脑中乱转,听到盈绿的话,她便有些心虚的感觉,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走开:“去去去,别烦本公主。” 盈绿对来历不明的谢雪斐仍然存疑,故而劝道:“公主,您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个人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说,这其中定然有古怪,您可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脑海里浮现那人的面容。 盈绿忍不住努了努嘴,别说,那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她伺候在公主身旁多年,见过千千万万的男子,也看过许许多多的画,愣是没有人,风采能够比的上这个人的。 可是,那话本里的妖怪,不就是靠美貌来魅惑人心的。虽然此人是男的……但,盈绿总觉得这样的出现,反常。 非常反常。 叶渃却觉得盈绿实在是过于小心了:“傻丫头,本公主这身旁这么多高手,他弱不禁风的,怎么可能会伤害到本公主?若是他敢有这个想法,本公主身旁的护卫,就会先把他碎尸万段。” “而且,这几日,本公主也没看到他有古怪之处啊。” 叶渃这分析在盈绿听来,还挺有道理的。 她努了努嘴,还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叶渃这会儿,眼里却只有那个穿着白色袍子,看起来俊秀风雅的少年。哪里有想得到那么多哦。 挥手就把盈绿往外赶:“去去去,别吵本公主,再吵等回宫之后,本公主就把你支到浣衣局洗几日衣裳,看你还敢瞎说!” 少女粉颊嫣红,跟粉嫩的蜜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盈绿睇了一眼自家公主这漂亮的脸蛋,撇了一下嘴,就不情不愿地往外而去。 她心里满是怨念,可是又不敢当着自家公主的面说自己的不满,生怕公主一恼羞成怒,回去当真把她送到浣衣局洗衣去。 她才不要呢! 那种苦地方,别说洗几日了,便是洗上一个时辰,她都受不了。 快步出了房,待里头的人看不到自己了,盈绿这才回头去看。 已经看不到公主了。 不过,即使看不见她的面容,盈绿脑海里,也还是能够闪现自家公主方才那痴迷的模样。 盈绿仰头对天叹了一声,不过因为刚才叶渃的话,她对谢雪斐也没有了那么大的偏见。 而后,去给叶渃端茶去了。 路过园中小径时,发现竟然有一支春梅正在粲然开放,在枝头开的娇艳。 盈绿回头望了那被树木遮挡住的窗旁的少女,突然觉得春天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一些。 “公主,醒醒。” 盈绿的声音,把正在梦中的叶渃惊醒了。她一抬手,接着有些愣愣的。 手中,竟然满是湿意。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有些昏暗的寝殿,问道:“如今是几月了?” 竟然有些分不清楚季节了。 “如今是十二月。”盈绿本来是要跟叶渃说事情的,听到她这么问,便先回答了。 “哦。”叶渃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并不是那一月多的光景。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她,仍旧记得,那是喜欢他的感觉。 其实没发现真相前,她对他的喜欢,比初见时还要浓烈,可如今,想起来,却竟然全是苦涩感。 叶渃双手抱着膝盖,额头贴在膝盖上,眼眶,忍不住的,又红了起来。 盈绿看得难受。 他们家公主千娇万宠的,本应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没想到,本来以为很好的姻缘,最终却是这样。 她口中也发苦,看着叶渃独自哀伤的模样,恨不得把谢雪斐千刀万剐。 但叶渃这般脆弱的模样,只持续了一会儿。片刻后,盈绿听到她清冷得没有感情的声音问道。 “丞相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盈绿连忙把藏在袖中的信交给叶渃。 丞相并没有来,而是递了信。 叶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如今这节骨眼,丞相若是进宫,那谢雪斐岂不是轻易就知道她的意图。 葱白手指接过信,她撕开信封,便低头看上边的内容。 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是丞相的字迹。上边写的内容并不是很多,却向叶渃表明了他们丞相府的忠心,并且约她三日后在城外的清柘寺秘密见面。 看完内容,叶渃把手中的信交给盈绿:“烧了吧。”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6节 盈绿把信纸丢到貔貅铜炉里,很快,纸张燃烧的灰与里头的熏香的灰渐渐混合在一起。 眼看着信纸最后一角被火焰没过,盈绿这才放心点头,转头往床边走去,低声问道:“公主,那我们接下来……” “先与丞相见面再说。”叶渃淡声道,遮着面的长发被拢到耳后之后,面色已经变得沉静无比。 第6章 余下两日,叶渃并没有再见过谢雪斐。 这夜叶渃一如既往用膳。 凤彩宫里灯光亮眼,金色梁柱闪着璀璨光芒,叶渃手中拿着银筷,有些兴致缺缺地吃着碗中的菜。 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且碟碟精致。 哪怕她与谢雪斐如今成了僵局,这宫里的人,也没人敢怠慢她。 但叶渃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没有食欲,叶渃把放下手中的筷子,神色也不虞。 盈绿见她不吃了,又惊又担忧:“公主,是不是不合口味?” 叶渃摇了摇头,却又道:“你去给本公主拿些酸梅子来。” “啊……”盈绿惊了一下,立马去门口指使在门口的双菱:“去给公主拿一下酸梅子。” 双菱说了一声:“是。” 连忙往门口而去。 等双菱离开后,盈绿转了回来,跟哄小孩一样跟叶渃道:“等双菱把酸梅子拿回来后,公主吃一点儿,再好好吃饭。” 叶渃却并不言语。 双菱很快便回来了,模样灵秀,端着放着酸梅子的姿态得体,只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鞋底,带着些许的黄泥。 叶渃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纤白玉指,捏着一枚酸梅,放进嘴里,片刻之后,便蹙眉,把酸梅吐了出来,面色带了些愠怒:“怎么那么酸!” 双菱手一抖,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公主!” 脑海中,蓦地闪现之前自己跑去找谢雪斐时,双菱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担忧不已的模样。叶渃知道,那时候的双菱,必然是真心的。 只不过,而今这皇宫里当家做主的,并不是她。 即使是换一个不是盈绿的人,也会为他办事。 叶渃心底涌现一种无力感,挥挥手便疲惫道:“你出去吧。” 双菱本以为公主会责罚自己。 已经做好被罚的准备了,没想到公主又这么轻易放过了她,双菱双腿仍软着,身子却直了起来,垂头说了句:“谢公主恩典。” 连忙端着手里平日里叶渃最爱的口味的酸梅子出去了。 盈绿发觉了叶渃的异状,双菱一出去,盈绿便看向叶渃:“公主。” 叶渃却并没有力气与她解释了,只问道:“安排好了没有。” 问的,自然是见丞相的事情。 她们与丞相见面,要商讨的事情非同小可,自然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盈绿自然是不可能再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出差错,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公主明日以出去散心为由。” 叶渃想起谢雪斐那日匆忙狼狈离开的背影,捏着石榴红的宫装的指尖煞白。 而今,谢雪斐实际上还是有些忌惮她的吧,明面上,他恐怕不敢公然与自己作对。 一夜浅眠,叶渃第二日自然精神不济。盈绿掐着时辰,把她唤醒,而后给她简单打扮了一番之后,叶渃便坐着铺着软垫马车往宫外而去。 果不其然,在宫门处,遭到了人拦路,是御林军统领林柏然,见她们出去,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公主出宫去要做什么?” 林柏然俊眉朗目,长身玉立,一身黑袍衬得他整个人带着凛凛肃然之气。此人非常年轻,年纪不过二十三,但据说武功极为高强。乃是谢雪斐一手提拔上来的, 都是他的人。 叶渃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沉静地坐着。 盈绿从马车里钻出头来,美目立马横了起来看着林恒然,便冷声斥道:“你放肆!公主的车驾你也敢拦。” 林恒然自然是不敢拦,只是这几日宫里传来风声,说帝后不合—— 他深深地往叶渃的车驾看了一眼。 虽然叶渃如今并未封后,但整个周京无人不知,里头的这位曾经大周最为受宠的公主,一定是未来的皇后。 只是,帝后不和的消息一传出去,而新后仍然未立,大家也都纷纷开始猜测,这新后,是否还会是新帝的发妻。 那个一手把新帝扶起来的女子。 据说,她在新帝最为落魄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后来,尚他为驸马,再后来,让他入朝堂。而今新帝才有了这样的地位。当然,其中更多的,还是他自己足够争气。 若不是他自己有这般气魄与能力,也不会有今日成就。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极有出息。但也必然不可能如今日这般出息。 一时之间,林恒然竟然不知道同情谁更多一些。 只因,私下底,谁不说今日新帝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为这一位曾经大周的公主。 可事实上,没几个男子,会不介意别人说,自己是靠女子上位的,尤其是九五之尊。 “林统领是聋子吗?”女子清丽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恒然神思竟然不自觉地飘远了,被盈绿再度响起声音惊了一下,连忙回魂,陪笑退到一旁:“臣不过是例行公事一问,公主请。” 盈绿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吩咐赶车的侍卫:“走吧。” 又不忘凶了林恒然一把:“有句话还望统领记得:我们公主,还是你的主子。” 说着,凶巴巴地放下缀着东海珍珠的帘子。 林恒然目送他们的车驾离开,片刻后,他招来身旁人:“你去禀报皇上,公主出宫了。” 略略沉吟之后,他又沉声道:“罢了,本统领自己去吧。” 林恒然走的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养心殿。门口濯云连忙进去通报,没多大一会儿,林恒然便被领着往里去。 “陛下,林统领来了。” 伴随着濯云的声音,正在伏台拿笔的谢雪斐搁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一双狭长的眸,看着走进来的林恒然。 年轻的帝王身着常服,虽然登位并没有多久,可身上的气势却一日比一日强。 而他,不仅气度非凡,并且如今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百姓造福祉,这样清正圣明的皇帝,倒是把前头的皇帝,都给比了下去。 大周建国,也不过百年罢了,一共有六位皇帝。高祖善武,以马蹄平天下。后来建立大周之后,奢靡度日,掠夺百姓。他在位二十多年,大兴土木,酒肉池林,他倒是快活了,百姓反而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高祖死后,炀帝继位。这位皇帝继承了高祖奢靡的作风,只是,他并没有高祖那般用兵如神的本领。 大兴土木的下场,便是丞相造反。当时大周版图是如今的五倍,丞相一反,便割去了一大半,而后来的几位皇帝,大约是遭到警醒,略有收敛,只是并不是治国之才,骨子里又带着几分自私的血液,大周的版图,也被周围的国家你占一点,我占一点,就越缩越小。 先帝还是不差的,只是,终究是差了许多。先帝驾崩之前,西北边的边关,城门都被人破了,那时今上还是驸马,上书许多次说起边关之事,可皇帝沉迷丹药,随便打发人去了北边。后来若不是北边的游牧民族自己打起来,恐怕大周内乱时,这里已经没了。 今上注重边防,兴修河坝,鼓励农桑,林恒然也是出自名门,自小熟读圣贤书,可也不得不赞叹,今上在治国安邦之上,颇具才华。据说齐人非常聪明,林恒然以前自满不信,可如今,眼前的今上是活生生的齐人,他却是无法不信。 “何事?” 清冷的嗓音把思绪飘远的林恒然拉回神,他微微躬身,对着谢雪斐,便拱手道:“陛下,公主出宫去了。” 早就已经有人通报谢雪斐了,他倒是一点儿不意外,神色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哦。” 皇帝的态度过于清淡,跟平宁公主一点儿都没有当初相敬如宾的模样,林恒然有些坐实了心中的猜想,但心里也仍然在犯嘀咕,略略犹豫后,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如今跟公主……听闻不和?” 谢雪斐并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跟别人分享。哪怕此人,是他较为信任的臣子。声音骤凉,他毫不犹豫地逐客:“若是无事,便出去吧。” 皇帝语气不甚好,林恒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他提起平宁公主还是因为皇帝因为想起最近与平宁公主的不快,因而生气。但无论是哪一样,他都不能再问了。 当今皇上心思敏锐,非等闲人能比,他若是再问下去,未必不会触怒帝王。 林恒然连忙转了话题,说起另外的事情。谢雪斐语气这才和缓了许多,与他谈论起来。 叶渃直接往城外的法华寺奔去。 法华寺位于城外东边的山上,这里香火并不如城中的护国寺鼎盛,但据说法华寺求签极为灵验,故而,还是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叶渃并没有直接去见丞相的人,而是先去大殿拜了佛祖之后,这才往后山而去。丞相安排好的人,便是在那里等着。 领路是由寺中的僧人领着的,僧人一身灰袍,脖子上套着佛珠,双手合十,目不斜视在前边领路。行走时,脚步轻而快,快而稳。 仍旧是十二月,两旁枝叶落尽,只有光秃秃的树杈。正午疏淡的阳光落在叶渃雪白的貂裘上,她由盈绿扶着,缓缓前行。周围枯木退开,没多大一会儿,便到了一座院子前。 把他们领到了门外,僧人把她往里请:“公主,进去吧。” 而后转身,背对着她们离开,没多大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走吧。”叶渃率先往前,盈绿连忙跟了上去,刚踏上台阶,那合着的门,突然就开了。 门后,立着一名青衣的年轻,男子面冠如玉,眼如星月,唇边含笑,翩然而立。是叶渃许久没见过的裴景瑞。 第7章 叶渃许久没见他,好像是她成婚之后,他慢慢便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之中,这会儿骤然相见,她反应有些剧烈,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良久没缓过神。 倒是裴景瑞要淡定一些,轻笑了一声后,款步走过来,手如小时候一般,摸上叶渃的头顶:“许久不见。” 裴景瑞从小就对叶渃很宠,那时她还很小,他就像个兄长一样对她多加呵护。那时候丞相一直开玩笑,说让裴景瑞娶她进门,倘若后来没遇到谢雪斐,或许,叶渃会嫁给他。 只是,后来遇到谢雪斐,叶渃才认清,自己对裴景瑞,只有兄妹之情。因此哪怕知道他看到自己嫁了别人会难过,她也义无反顾地,嫁了他人。 而伤心不已的裴景瑞,后来便几乎淡出了叶渃的世界。 回想起往事,叶渃觉得有些对不起裴景瑞,一时之间,并不敢与他直视。 裴景瑞却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行为落落大方,含着笑把她往里领:“走吧,我们进去谈。” 他是丞相之子,今日会前来,必然是受了丞相的嘱托。虽然心底有些无底自容感,但抬头时,对上裴景瑞那真挚得没有任何嘲笑奚落之意的澄澈目光时,她心底,又镇定了许多。 虽然当初最后没有选他,但裴景瑞见自己如今所遇非人,也没有露出一种“看吧,你嫁的人根本不如我”的目光,让叶渃心情平缓许多。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7节 轻点了点头,叶渃紧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 到了禅房门口,裴景瑞停下了脚步,而后抬手,打起帘子,立在一旁,含笑看着叶渃。 叶渃走了过去,而后,从他身侧走过去,进了屋中,身后的裴景瑞,这才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整个人带着平和温柔的气息。 房中比外边温暖许多,摆设极为素朴,是寻常禅房的摆设,墙边放着一个书柜,柜上摆着蓝皮子的书,书页看起来并不新,应是时常有人翻动,可却没有一本被损坏,反而保护得极好。屋子中间,则摆着一张圆桌。 南侧的窗下,放着一张榻,因天冷着,此刻窗户闭得严丝合缝,而底下的榻上,放着一张小方桌,上边摆着茶具以及棋盘。 “坐吧。”叶渃正在打量周围的景致,就听到耳侧响起裴景润清润如玉的声音,她一抬头,就见到他如白玉般无暇的面容。他正看着她,眼里带着星许的笑,乌黑的长睫,又密又长。 两人叶渃靠得很近,男子温和不带侵略性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旁,虽然感觉并不浓烈,但是还是有着些许的温柔感。 “谢谢。”叶渃被盈绿扶着坐下。 裴景瑞拿过一旁的茶壶,修长的玉指捏着茶壶柄,另一只手,拿起茶杯,给她倒水。 片刻后,猛然想起什么,他笑了一下,把倒了一半水的茶杯放了回去,旋即茶壶也被放下, “忘了,你怀了孕。”声音里,略微的带上了一点落寞。这点失落,如同落入水里的涟漪一般,微微漾动。 叶渃低眸,看着他方才手握着的茶杯沿,微微有些失神,而后,飞快偏开目光, 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叶渃唇动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问道:“丞相……” 从小培养的默契,让裴景瑞很快便知道叶渃想要说什么,他面色微微严肃了一些,说起正事来:“父亲的意思跟我一般,若是你想要跟谢雪斐作对,那我们自然支持你。” “可你要下好决心。”裴景瑞怕她到后边心软:“到时,等孩子出世,若是男儿,就让他登上大位,你垂帘听政。” 裴景瑞已经为她打算好。 叶渃感激她的支持,可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到时事败,恐怕会牵连你们。” 她找丞相,的确是想要把谢雪斐推下来,可是,真到了下决定的时候,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甚至这会儿,她有些觉得自己过于意气用事。 抬手,叶渃手抚上肚子,甚至觉得,也许,为了孩子,她可以委曲求全,忍受谢雪斐不爱她的现实。虎毒不食子,只要孩子在,谢雪斐总不会没有人性到对她们母子下手。他要的,只不过是从男主手里,把女主救出来罢了。 他在顾家的时候,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境遇那么可怜,顾明雪有事情,他想要帮助她也很正常。 叶渃脑子里,纷乱无比。 一双温热宽大的手,这时候落在了叶渃的肩上,同时温和却带着劝诫的声音,也接着在耳边响起。 “渃渃,你不必害怕失败。他今日一切,因你而有,既然他待你不好,那便收回来这一切吧。” 裴景瑞的声音,莫名的,带着几分不同于他声音的坚毅感,叶渃本来有些飘的心,一下子,仿佛落在了实处。 是啊,谢雪斐如今有这一切,自己提供了那么多的助力,丞相助他,她的舅舅一家也助他,若没有她,他岂能登上今日的地位。既然他一开始目的不纯,那现在,他就不该坐在这上面。 叶渃凝着眉头,跟裴景瑞说了一些接下来的打算。一时说的认真,等抬头时,已经发现过了午后快两个时辰。裴景瑞顿时有些懊恼,止住了话题,而后对着院外侯着的心腹吩咐了几声,这才折返回来。 没多大一会儿,虽然素但不失精致的素斋,就被送了上来。 裴景瑞温文一笑,拿着未用过的筷子,就给叶渃夹菜,道:“谈的入迷,你我竟然忘了时辰,先用饭吧,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回去跟父亲细商一番,再决定何事起兵。” 说罢,拿着木筷,给叶渃夹菜。 其实如今这时候起兵正是良机,谢雪斐根基未稳,没了叶渃的势力作为助力,恐怕皇位摇摇欲坠。但哪怕是靠叶渃起来的,谢雪斐并不是没有自己的势力。他武功高,也礼贤下士,体恤将士,又大力扶持新贵,鼓励农桑与商业,受到他恩惠的百姓与将士,无不对他极为信赖。 裴景瑞其实知道,倘若叶渃不与他反目,那谢雪斐,就算再差劲,也不会对他们母子怎么样。 可想到谢雪斐竟然负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裴景瑞便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甚至希望,谢雪斐能够早日从那位置上下来。 裴景瑞给叶渃夹菜的动作柔和而熟稔,叶渃愣了片刻,而后低头,夹起碗里的菜,吃了起来。 寺院里并不得食荤斋,因此每一道菜都是素的,但即使如此,藕片,萝卜汤,还有南瓜、素饺,都煮的非常好吃。不过叶渃的胃口并不是很好,只吃了一会儿,便吃不下了。 见叶渃很快便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擦拭唇边的菜渍,裴景瑞眉头蹙了起来,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吃那么少?万一孩子……” 裴景瑞的话有理,让叶渃有些慌,想要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可想想自己就算是真的强硬往嘴里塞,恐怕吃不下。于是作罢,垂着头低声解释道:“今日胃口不大好。”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但是担忧她的身子,道:“今日胃口不好,可以少吃一些,但可不能日日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全靠你,你身为母亲,该多为他着想一些。” 他的话,说的也渃眼眶蓦地发红,眼中全是酸涩感。 自己上一次被这么教育,还是两年以前,而今,自己孩子都生了,可惜孩子的父亲,却负了自己。 “知道了,谢谢裴大哥。”叶渃吸了吸鼻子,冲他露出了笑。但仍旧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要哭鼻子的行径有些不大好看,而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抹了一把泪后,叶渃从椅上起来,扶住一旁盈绿的手,就跟裴景瑞告辞:“裴大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裴景瑞也知道时候不早了,颔首,而后领着她往门口而去:“好。” 他把她送到门口:“如今情况,你我见面得小心一些,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一路小心。” 他迎风而立,风吹着他的青色带着一层厚厚的绒袍子,也把他鬓角的碎发吹动了下。裴景瑞本就生的好,而今立在门边,哪怕风大,含笑送她的模样,也给这寒冬增添几分温柔。 叶渃轻声说了句:“谢谢。” 弯眨了下眼眸,便转头离开。 不远处,送他们来的小僧,正在那里等着。高瘦年轻的面孔,尚且带着几分稚气。 叶渃走了过去。 小僧把她往前迎:“施主轻。” 宽大的衣袖被风吹起,手中的佛珠,颗颗分明。 叶渃这会儿心情不错,浅笑着冲他微微颔首,盈绿便扶着往前而去。甚至还有心思在想,练舞的人果然是不怕冷,这小师傅的长衣入风,穿着也单薄得很,大冬天的,倘若是叶渃她自己这么穿,少不得得风寒。 主仆二人离开后山之后,便一路往寺门而去。 因天日寒冷,这会儿又临近黄昏。寺院之中,人烟寥寥,看起来带着点清冷感。 不远处的钟声,这时候响了起来,带着辽远的感觉。但因为突然响起来,叶渃被吓了一跳。 而接着,目光移到寺院门口的时候,她紧接着,又被立在那里的人吓了一跳。 身着黑袍的男子,带着极致的秀雅,分明生的极为美貌,却又带着让人高不可攀的摄人气息。 “陛下怎么来了?” 盈绿诧异的声音,紧接着也响了起来。 第8章 叶渃本来好一些的心情,瞬间落入谷底,眼眸也带着不善。 如花瓣一般的眼眸微微垂了垂,她走了过去,语气不甚好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可不觉得,他也是碰巧来这里的。宫中他的耳目众多,别说林恒然,便是别人为了能够得皇帝看中,便会早晚地把她的行踪告知他。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但叶渃心里也不太好受。 总有一种被监视的回宫。 “来接你。”此刻他声音比平时要严肃许多,但伸手过来拉她时,语气却是柔和的。 修长指尖触碰她的手背时,并不是冷的感觉,而是带着温热感。 而低低的轻柔的声音,带着属于年轻男子的磁性。叶渃喜欢谢雪斐其中一个点,便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又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明明是柔和的,却又带着点点疏淡感,可这种疏淡,并不明显。给人的感觉,像是春日里,冰雪刚化完,水雾轻笼的湖水。 叶渃下意识想要缩手,可目光,触到他如玉一般的面容之后,微微顿了下。 谢雪斐长得好,此刻狭长的眼眸低着的样子,像是一副文静无比的画,蓦地动人。 叶渃的心荡了一下。红唇也忍不住抿了一下。 可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把手抽了回来,笑了一声:“是不放心我吧。” 谢雪斐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担忧你。” 眉目也满是柔顺。 他说的是担忧。 叶渃听得一下子,眼眶就有些发红。哪怕是如今闹成这样,她还是有些难以抵挡他的柔情。 可一想到,他步步为营地利用自己,她又觉得,心脏如同被撕扯割裂一般,疼得她难受。 叶渃想开口嘲讽他两句的,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眶有些红。 她本就生的美,而今又是天冷时候,风刮着她身上的貂裘,一张玉色的小脸,藏在兜帽底下,这眼眶红着的样子,面色也被吹的微微有些白,更显我见犹怜。 “外边天冷,先随我回宫可好,你要我解释什么,我都跟你解释。” 唇微抿了一下,谢雪斐跟她道歉:“前几日是我不对……我只是,那日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后来又忙着朝中之事。” 他向着她低头。还说要跟她解释。 可叶渃,已经不想听她解释,她不是真的傻子,既然之前已经傻过了,她便不可能再犯傻第二次。对于谢雪斐的说辞,她这会儿真的挺想反唇相讥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最终把心里的愤怒跟摁压下来,葱白纤细的玉指轻掐入手心,板着脸,把头偏到一旁,一副并不想理会谢雪斐的样子。 可这样的模样,反而让谢雪斐心里轻松了一下。 他们二人在一起,当然不可能不闹过矛盾。每每生气,她便如这般,板着脸不看他,却又不走,立在一旁,等着他去安抚。 而往往,只要谢雪斐稍微哄一下,她便很快地消了气。 叶渃很好哄。 至少,在谢雪斐面前,是这样的。 可在叶渃这里,她却似乎觉得自己应是刚看清这个男人,他的解释,在她这里,再也不是当初吵架时的妥协与低头了,谢雪斐,在她面前,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模样。 她以为,至少他对她还是有那么丁点的感情的。却没想到,他的眼里,自始自终只有女主。而现在,他还在给她演戏!可她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可心中虽然是这般想的,真正面对谢雪斐时,叶渃的态度,却是另一番模样,垂着眼睫,如雪的面容没有一丁点儿的笑容,只静静地,立在原地,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态度才有所松动。 不太情愿地说了一句:“好。” 似乎是有一些相信他了。 面色却仍然是,有一些冷淡。 可实际上,叶渃却深知他的目的。她的肚子里有着他们的孩子,他如今是皇帝,在他心里,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会愿意妥协的。 叶渃如今才看清谢雪斐的面目,可偏偏,又极为了解他,他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势力罢了。倘若那时候,没有她舅舅以及丞相一派支持他,那么,他又怎么会有今日。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8节 谢雪斐面上露出浅淡的笑,修长的玉指,带着温柔的触感,从她的指尖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曾经,叶渃对于谢雪斐这样温软柔和的动作,是极为喜欢的,是喜悦的,可如今,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喜悦感。反而多了几分排斥。甚至,连他在她身侧呼吸,她都觉得他吵。 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但叶渃仍旧随着他一起,出了山寺,一道回宫去。 寺院外面,马车早就已经侯好了,上马车时,叶渃刚想要喊盈绿,谢雪斐却伸手过来。虽然这样的动作,谢雪斐曾经试过千百遍,但是如今,叶渃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垂了下眼眸,她没有挣扎,顺从地,被她扶上了马车。 他很快也进来了。 马车算是宽大,可是他进来之后,叶渃就觉得空气有些烦闷压抑的感觉,身旁萦绕的,都是属于他的清冽的独特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难受,伸手就想要掀开帘子,谢雪斐却先她一步,手指压住了帘子,声音徐缓地道:“外边冷。” 叶渃却道:“闷。” 马车里烧着炉子,温暖无比,还带着淡淡的她喜欢的熏香的味道,闷自然是不闷的,不过既然她已经那么说了,谢雪斐也不好拦着,抬手,就给她拉开了一条小缝透气。 帘子拉开后,果真如谢雪斐所说。有些冷。 寒气从窗口刮进来,有些冷,但也让叶渃混混沌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甚至不太愿意把帘子放下,哪怕寒气跟着风一起进来了。 肩上突然温暖,叶渃回头,便见到谢雪斐将黑色的外袍,还在她的身上。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这般,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接着,就听到谢雪斐道:“你怀着孕,还是莫要着凉得好。” 不知道是风迷了眼,还是失望,叶渃的眼眶,蓦地,便酸涩了起来。她放下帘子,同时,也把身上满是他的味道,带着一层厚绒的外袍拿开,递了回去:“你穿着吧。”神色有些恹恹,片刻后,便靠在车壁旁边,一副看起来神色恹恹、精神不济的疲惫模样。 平日里,她若累极,必然是往谢雪斐怀里老,并且非要赖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可今日,她明明看起来很是疲倦的样子,可终究,还是不像以前那样子。 谢雪斐看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收回浅淡的眼眸,缓缓把外袍往身上穿。 叶渃怀着孕,本就容易困乏,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靠在车壁旁,呼吸很轻地睡着了。她本就生得美丽,睡着之后,上下眼皮的长睫合在一起,浓密得跟小刷子一样。而侧脸,也如玉雪一般,看起来洁白乖巧、莹白动人。因为怀孕,她还稍微肉了一些,侧脸似乎圆了一点,却并不如显肥胖,反而带着几分别致可爱。 谢雪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把身旁睡着了的女子,扶到自己怀里。 叶渃这一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是在养心殿里边的床上。养心殿中,灯火并不是十分明亮,反而有些昏暗。而外头谢雪斐常在的桌案上,仍旧放着高高一叠的奏折。他平日里坐着的地方,面前还有一封打开的奏折,叶渃走过去,看了一眼,说的是冬日雪灾的事情。 京城前段时日下了雪,近日并没有再下,但往北的绥城一带,却大雪纷飞,许多百姓的房屋,皆被隆冬的大雪盖住。沉重而厚的大雪,压塌了房屋,冻死了百姓养的鸡猪牛羊,导致了不少的损失。 说明境况之后,绥城刺史还请求朝廷拨银。 父皇在世时,铺张浪费,底下的臣子,许多也学着他的作风。谢雪斐生怕灾银拨下去,被底下的人层层贪污,上边便批注着,道让去年的新状元谢欢在民间采买衣物粮食,再运送灾银去绥城。 谢欢是贫民子,十年寒窗,去年科举之时,被与礼部尚书有姻亲关系的举子挤到了第二名,是谢雪斐出手相助。而今,此人已成为谢雪斐的得力助手。 那时叶渃还笑着问谢雪斐,谢欢也姓谢,是不是与他是同性,有那么一丝半缕亲戚关系,他才那么帮他。谢雪斐那时候说是看不惯罢了。而今细想,不过是他在培植他自己的势力罢了。 父皇临死前,将皇位传于叶允。叶允乃是她九皇叔的独子,长相肥胖,并不算聪明,但大周皇室子嗣不丰,九皇叔之子,是唯一能够继承皇的宗室之子。故而那时候父皇心中担忧,还是把皇位传给他。那时候的叶允,还算是听话的,只是父皇去世后,突然变得对他们忌惮起来。 无风不起浪,或许,叶允反过来对付他们,甚至还有谢雪斐的手笔。不然,叶允好好当他的皇帝便好了,为什么突然会要杀他们。 第9章 但这一切,也只是如今不信任谢雪斐的叶渃的猜测而已,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谢雪斐,以及死去的叶允才知道。而她,又不是他们肚里边的蛔虫,自然是猜测不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不再看桌案上的奏折,叶渃转头往门口而去,打算离开养心殿。养心殿龙涎香飘散,处处是属于谢雪斐的味道,闻得叶渃觉得不适。 门口,盈绿这时候进来了,手中还端着肉羹,应是猜测她差不多该醒了,便给她端吃食过来。见到她已经醒来,并且衣衫也着齐整,像是想要离开的模样,盈绿连忙小跑进来,把手中的木托盘放到一旁的桌上,连忙过来扶叶渃:“公主。” 叶渃眼眸清淡地看向她:“我怎么会在养心殿。” 盈绿解释:“公主忘了吗?公主从寺中出来,便见到了皇上。自然是皇上抱你回来的。” “那他后来有没有说什么?”叶渃手指揪住衣袖,有些担忧,谢雪斐会看出她的打算。 盈绿摇头:“陛下只是问了一些关于公主今日去法华寺做了什么,奴婢实话说了公主是去散心,皇上便没有再问奴婢了。” 叶渃点了一下头,而后往门口而去,盈绿连忙出声阻拦:“公主,要不,还是用些膳再回去吧,这夜都黑了。” 外边,早就已经是寂寂的黑夜。金碧辉煌的宫殿外围,带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可在这样冷寒的夜色之中,边缘还是显得有这冰凉寒冷感。 叶渃的长睫垂了一下,拒绝了:“不了,我们回凤彩宫再吃。” 宽大的衣袖轻抬,她便往门口而去。 恰恰碰上回来的谢雪斐。 也真是巧合得过分。 叶渃在心里抱怨着道。 刚要开口跟他说她要离开,就听到他好听得过分的嗓音响了起来:“回凤彩宫?” 叶渃:“嗯。”声音有些淡音。 以为这样,他便会让她回去,但没想到,谢雪斐却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近过凤彩宫了。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愿意陪她去那里了。叶渃觉得有些讽刺。 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他。 她不知道,今日去法华寺,是否全部蒙混过关,但如今,让谢雪斐对她的警惕,是越低越好的,无因此,叶渃的态度,也是极为柔顺。 “好。” 夫妻二人,便十指相扣,沿着宫道,一路往离这里的凤彩宫而去。 只是,离心而已。 路程虽然不远,但一路上,却也遇到了不少的宫人,宫人几个一起端着东西路过,见到二人,连忙垂头行礼,态度卑微,在二人允之后,便又低着头离开。 宫道重重,玉阶也一层接着一层。往下,望着夜色之下底下一路往下的台阶,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 谢雪斐在身旁的存在感极强,让叶渃忍不住想起,许多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的事情。 捡来的少年叫谢雪斐,名字好听,人也长得俊。不知不觉,就轻易俘获了叶渃的芳心。 本来只是打算在泾城逗留几日的,因为谢雪斐的存在,叶渃便迟迟不走,一晃,便十几天过去了。京城里的皇帝想念宠爱的女儿了,忍不住让人捎信给叶渃,让她早些回宫。 叶渃自然不乐意。 把父皇那带着满腔父爱的信收了起来,就对一旁的盈春盈绿冷笑道:“父皇是嘴上说想我罢了,实际上,等我一回宫,他立马就巴不得早起把我给嫁出去。” 嫁谁,自然是丞相家的裴景瑞了。 当然,裴大哥并不是不好。裴大哥文才兼备,又是丞相最为得意的儿子,满京城的姑娘,无不追逐他的。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勋贵人家,派了跟丞相家熟悉的夫人,去丞相家走动,打探消息。可惜,丞相家的公子,眼里却只有圣上最宠爱的公主。 没遇到谢雪斐之前,叶渃一直觉得,自己日后会嫁给脾性极好的裴景瑞,可是遇到他之后。叶渃才知道,心动的感觉,其实是很她对裴大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叶渃瞬间开心了。眉飞色舞地就出了门,跟一只快乐的蝴蝶一样,往那个少年所在的院子而去。 当然,叶渃并没有大大咧咧地去见他。 因为这几天她过来得实在是太过频繁了,若是再经常跑来,免不得要被谢雪斐认为,自己太过不矜持。 他身上的伤这才刚刚好,还是不要吓着他。 所以,这个在大周,能够横着走的公主,竟然偷偷地,跑去谢雪斐的窗下,想要悄悄地从外边,偷看一下里边的情景。 盈春盈绿看到自家公主大白日的,竟然跑去别的男子窗下偷看,瞬间捂脸,有些无地自容感。 果然,恋爱脑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自家公主不嫌丢人,这两丫鬟都替她丢人。 两丫鬟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时,叶渃仍处在兴奋之中。恰好房中的窗户没有紧闭,还留着一条小缝,叶渃便悄悄地把窗户间的缝隙拉大,而后从外边,偷偷地把脑袋往上抬,偷看里边的场景。 房里,如玉一般的少年,似乎是刚刚换完衣服,身上的白衫仍是松垮的,还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他动作并不快,缓慢地把白衫衣带系好。似乎又察觉了什么,他指尖微顿,不过一会儿,便往窗旁走过去。 叶渃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这么艳丽的场面,有些羞涩,却又不敢挪开眼睛,生怕错过了,就没下次了。美人果然是美,无论是哪一处,都是精致无比。看得入神,以至于叶渃连谢雪斐走过来了,都没有看到。 谢雪斐在窗旁,低眸蹙眉看了一眼叶渃。她犹未回神。 他伸手,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推开了窗。 窗户的边沿撞到少女的额头,少女吃痛,脑海里,已经在浮想联翩的少女。这才懵懵抬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被抓包了! 羞涩、慌张、尴尬……多种情绪涌现在心头,叶渃“咻”地一下子,就如一直慌张的小兔一样,抹开脚溜了。 而谢雪斐,手指搭在窗旁轻轻垂眼,看着逃跑的少女的背影,眼眸渐深。 第10章 “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少女的面颊红的跟番茄一样,在床里滚来滚去,都快要把她自己滚成一个球了,直到午膳时间时,她也还在为方才的尴尬后悔,但对于刚才看到的场面,又觉得羞涩惊喜。 丫鬟把饭菜摆上来了,盈春看到她还在床里,于是去唤她用午膳,叶渃这才愿意从床里出来。 可还是觉得尴尬。 以至于她当天,没敢再去见谢雪斐。 惦记了那人一夜,第二天一起来,叶渃就掰着手指,自言自语地道:“去不去看谢雪斐?” “去?” “不去?” 盈春跟盈绿绿都有些怀疑,自家郡主被人换了芯子。 而打断叶渃这犹豫不决的,是谢雪斐离开的消息。 听到下人来报谢雪斐要离开的事情,叶渃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让盈春和盈绿给她简单洗漱后,立马就冲了出去。 少年已经简单收拾了行囊,从院子里出来了,叶渃见到他要走,连忙拦住去路:“谢公子,你伤未好。” 谢雪斐却一脸歉意道:“雪斐在姑娘这里叨扰多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那,你以身相许啊。”叶渃嘴里的话,未经思考已经说出了口。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可接下来,又有些期待。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眸,漂亮而清澈,没有任何的杂志。 让谢雪斐想起,那春日里,干净无比的溪水。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0节 嘱咐好一切后,谢雪斐手扬起马鞭,便策马离开。 浩浩荡荡的队伍,便随着他一道离开。黄色黑色的旗帜,在头顶上上飞舞,将士身上的铁甲,在冷清天日下,反射出银黑色的冷光。 而于此同时,接到谢雪斐出宫的消息的叶渃,还接到了另一则消息。。 女主顾明雪,从男主为她亲自堆砌的美丽牢笼,逃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赈灾,还是去救女主。 看完信之后,叶渃让盈绿把她丢到香炉里,一双清淡的眼眸,便往窗外看去。 那窗外的金黄色屋顶上,冷冷清清的,连只鸟儿都没有。 第12章 谢雪斐刚走,叶渃便接到了舅舅的信。信中舅舅说近日会起兵,到时候,会在菏城对谢雪斐动手,同时,让她在宫里接应。 并且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叶渃万万不要心软,失了良机。 叶渃把信丢进香炉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渐渐坚定。 “谢雪斐欺我,利用我,日后,心里恐怕也无我,我留着他,还要做什么。” 自古帝王无情,谢雪斐如今伪善的面孔已经撕下,为了她身后的势力,他才愿意与她稍微周旋,日后,若权力尽握,他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她呢! 或许他留她,到时候看着他三宫六院。 或许他不留她,为他喜欢的女子腾位置,让她的孩子,喊别的女人为母亲。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都不是叶渃想要的,倒不如平日一搏。 “盈绿,磨墨吧。” 盈绿愣了一瞬,而后,沉默地,立在叶渃身旁,为她研墨。 如黑夜一般沉重的浓墨在墨研里边晕开,雪白的笔尖,轻点黑墨,接着。落在纸上。 “舅舅,谢雪斐对我不仁,从一开始便心存利用,而今,我已知道他并非良人,自然不会心软,便是为我腹中孩子,也不会……”洋洋洒洒的写完之后,叶渃看着上边的字迹,良久出神。 墨迹干得快,差不多墨干了之后,她把信交给盈绿,便不再看。 “拿给舅舅吧。” 她已然决定,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心软。 盈绿说了一声“是”,便拿着手中的信,小跑着往门外而去。门外暗处,早有一名宫女打扮的人在等着,接过她手中的信,便悄然离去,对盈绿轻点了一下头之后,身子没入暗处。 而谢雪斐,出发之后,才接到顾明雪失踪的消息。 夜里驿站里灯光暗黄,他手拿着那一纸信件,眼眸微沉。 谢雪斐又一心腹离墨一身青衣,身姿如竹,立在他不远处,眼神有些忧虑,生怕谢雪斐做出不理智的决定:“陛下,顾小姐的下落,可以让人去寻。但菏城雪灾,却是刻不容缓。何况,公主那边,恐怕还盯着这边。” 离墨跟濯云不一样,濯云是叶渃给他的人,但离墨,却是他自己救回来。濯云考虑问题未必不会偏向叶渃,但离墨一向冷静,一般都是为大局考虑。 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影子,谢雪斐收回目光,面色沉凝,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离墨的话。 又思索了一下,他沉声道:“加派人手,务必在凤尧找到我阿姐前寻到他的下落。” 深邃的漆黑眼眸里,带上一抹寒芒。 而离墨,见他如此决定,心中虽然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仍旧是提着心。 帝如今年少,成亲两年,对于公主,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此次虽然顾虑着公主,暂时不往大齐而去。但是……一旦那边发生更严重的事情,或者迟迟寻不到那姓顾的女子,恐怕…… 车马快行,不日便到了菏城。 菏城里边的乱子已经暂时平定。 刺史唐望早就接到皇帝要来的消息,提心吊胆,每日忙上忙下,清理战场,又安抚对朝廷有怨百姓,搭房屋,每日派人施粥,抹着冷汗等着皇帝来,意图能够补救,好到时候抱住自己的脑袋。 先帝在世时,大周各州城藏污纳垢,大官贪,小官贪,层层贪,每次钦差来,摸着他们的脾气,若是贪官,便给他多塞银两。若是刚正不阿着,便做好表面,待他们离去,便一如既往。 可没想到,这一次,钦差是蒙混过去了,竟然有人造反。虽然是小规模,但却招来了皇帝。 就这么踌躇不安了几日。这日唐望正在府中听着自己那母老虎一般的正妻与那正得他宠的小妾谩骂时,门口突然有人来报:“大人,皇上!皇到菏城了!” 唐望那正妻已经由最开始的凶悍,到落泪了。 “老爷,妾身嫁你多年,不说苦劳,便是也有功劳,如今澜姬这么欺负妾身。” 唐望却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女人的争端,直奔门口而去。 谢雪斐的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正是寒冬,菏城的冬日,比京城还要冷一些。 天色阴沉,大雪仍旧纷飞,城门巍峨,上边仍旧覆着厚重白雪。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血气。 谢雪斐高坐马上,衣上一片雪白,抬头看着上边老旧的城墙,一双沉静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一眼上边白色的砖。 静静凝了片刻后,他便道:“进去吧。” 率先骑马,入了城中。 身后的队伍,迎着雪跟着往里而去。 唐望这时候坐着马车出来了,圆滚滚的身子,仿佛一个球一样,从马车里滚出来。见到谢雪斐,便从车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停下,谢雪斐淡漠地,低头看他一眼,眼神睥睨,冷漠。 唐望被他满是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 只觉得这皇帝不简单。 脖子僵着,上边,仿佛悬着一把刀。这会儿,他无比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积极救灾。 但没想到,这皇帝,并没有说什么,驾着马,直接往城门口而去。黑色的长袍飞扬,袍角翻滚时,带着冰冷寒冽感。 阵阵马蹄声轰隆隆往里,烟尘滚滚。没多大一会儿,一行人便进了城。 唐望仍旧跪在地上,抬眸往前望了一眼,不见那年轻帝王的身影,只见那穿着凛凛铠甲的将士的背影。 这一切,仿佛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谢雪斐入了城之后,便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就开始让人查周围的情况,又查周围附近村的受灾情况。 得到的消息,让他本来便冷清的面色,更加冷下来。 “陛下,我们如今能够查到的情况便是如此。附近三十多个村庄受灾较轻的十余个,重的亦有十多个,其中有一个上百人的村庄,因雪崩,无人生还。”离墨把手下汇报回来的消息禀告谢雪斐。 谢雪斐不发一言,静静思索了片刻之后,才对离墨道:“让唐望解决。” 声音淡淡的,但其中,带着漠然。 离墨不解:“陛下既然亲自来了,何不把他斩首示众……为何……” 这话尚未问完,他已经明白了谢雪斐的意思。 “属下立马去办。” 墨离去寻唐望。 此刻唐望正在正院踱来踱去,焦心不已。 他争吵的正妻跟小妾见到刺史府中竟然来了这么多一看不好惹的人,便知道大事不好,此刻也不敢烦扰他。 正烦恼时,见到墨离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之中。今日已经见过这么侯在皇帝身旁的侍卫,这会儿猛然见到他腰间带剑过来,唐望心中惶惶。 一个哆嗦以后,舔着脸迎了上去,态度谦卑不已:“壮士,皇上可有说什么?” 眼前的男子,身长不过六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虽然已经极力掩饰自己的奢靡,但那看起来布料一般的外袍里边藏着的带绒的内衫,无论是布料还是花样,都是京城较为勋贵的人家,才能用的起的。 而他手臂上袖下藏着的金色镯子,偶尔被他不小心露出来时,也带着奢丽。 这两日在城里城外巡逻时,墨离见到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更有甚着,冻死饿死在路边,极为凄惨。唐望身为地方父母官,在其位,谋其职。本应为百姓着想,可他却只图一己私利。若不是陛下要来菏城的消息早早放出来了,那恐怕,如今的情况,还要糟糕许多。 墨离手中的剑,差些摁不住。但念着皇上的命令,他面带沉霜,吩咐道:“陛下说了,若是大人能够知错就改,那之前的事情,便可既往不咎。就看大人,怎么做了……” 最后一句话,余味悠长。 唐望却心花怒放。 本以为山重水复,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柳暗花明。 也是,新帝手中能臣本来就不多。若是没了自己,那这菏城,该怎么办。毕竟前几日的乱子,可是自己平定的。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心里带着几分得意。但唐望面上却笑得一脸谄媚:“多谢大人告知!属下一定好好的,好好的治理这雪患。” 给身后的师爷使了一个眼色,没多大一会儿,瘦的面容棱是棱角是角的师爷便抱了一小箱子金子出来。唐望接过,举到离墨面前:“大人,这是孝敬您的。” 先帝在世时,身旁的大太监满福便是一个极爱奢侈之人,每年唐望都让人送许多珍稀之物给他,这才换得自己在菏城搜刮民脂民膏多年。离墨过来通知他,他便以为,离墨也是这样的。 离墨本来不想收的,但转念一想,便收下,抱在怀里,眼底带上方才没有的笑意:“那就多谢大人。大人好好干,本官帮你说说,倒是大人还是菏城最好的父母官。” 得到离墨的承诺,唐望满心欢喜,嘴都快要到耳根了:“那就多谢大人。” 二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交易达成。 只是回去之后,离墨怀里装着金子的箱子,放到了天子的桌前。 接下来几日,唐望忙上忙下,用心不已,之前骂他狗官的百姓,见他如此殷勤救灾安抚百姓,纷纷惊奇他怎么转了性。 十日后,菏城雪患好转。 谢雪斐巡视时,唐望就骑着马跟在后边。 帝王问他情况时,唐望指着不远处从木屋里出来,身上裹着棉衣的百姓说:“陛下,这一片的百姓,棉衣都已经发放下去了。每日施粥,有吃有住,他们也不必担忧,挨不过这冬日了。” 今日出了些太阳,头上的阳光,也有些明媚。唐望的心情,也是好的很。 谢雪斐满意不已:“你做的很好。” 可唐望得意的唇还未来得及翘起,就听到天子的下一句:“墨离,杀了吧!” 唐望眼睛都瞪直。 可依旧,没办法,阻止自己身首异处的下场。 墨离是直接拔剑,把他斩在马上。 红色的血,在地上晕成血花。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1节 这残忍的场面,吓坏了周围看到的 百姓。 却又让许多,痛失亲人的百姓,觉得大快人心。 而谢雪斐,仿佛无知无觉一般,驾着扬起马蹄的马,便把他们抛在后面。 唐望死后,谢雪斐让人抄了他的家,不过半日,便抄出白银万两,黄金万两,以及数不清的珍宝与数百亩田地地契。 墨离负责抄家,抄完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把数目报给了谢雪斐。 谢雪斐却没心思管这些,只因他又收到了从大齐来的消息,道顾明雪下落不明。 “墨离,菏城之时交予你,朕往大齐走一趟。” 匆匆把事情交到墨离手中,谢雪斐带了几个人便离开了。 刚出菏城,就被前来杀他的乱军拦住。 而为首之人,便是叶渃的舅舅,定南将军上官云。 上官云浓眉深目,因为常年行军,饱经风霜,五官极具棱角。 谢雪斐能有如今地位,他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可这会儿,他身披黑色袍子,深目如鹰一般,盯着谢雪斐,咬牙切齿道。 “谢雪斐,你蓄意接近我外甥女,蒙骗她!老夫当初能够扶你上位,今日,老夫便能在这里,杀了你!” 凶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谢雪斐听着上官云的大嗓门,唇微抿,又笑了一下。 叶渃终究是,与他反目了。 第13章 “舅舅这是在说什么?”对面来势汹汹,但谢雪斐却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一般,满脸疑惑。 面上的神情,也是一脸茫然。 “谢小儿,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假装什么都不知,作戏如此炉火纯青,也难怪蒙骗了渃儿两年。”宏亮的声音带着微怒,上官眯着眼,那双仿佛鹰目一般的眼,再也没有曾经对谢雪斐的赞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敌意。 谢雪斐却仍旧平静地解释道:“舅舅误会了。” “误会?”上官云冷哼一声:“渃儿都不信你了,你还想本将军信你?真是好大的笑话!” 旋即对着身后的人吩咐:“来人,把谢雪斐给本将军下来,莫要让他跑了。” 上官云身后的骑兵,骑着快马,直奔谢雪斐而来。 谢雪斐沉了下眼眸,扫了一眼追他而来的骑兵,看了上官云锐利的面庞一眼,也丝毫不犹豫,调转马头,便往一旁的林子而去。 十二月,草木尽枯,树木凋零。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袍角飞扬,谢雪斐身后的几人,跟着他的脚步,不停往前奔走。 谢雪斐他们虽然人少,但实际上都是精锐,不过片刻,便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上官云见他们要跑,连忙对着手下大声吩咐:“赶紧把他们抓住,万万不能把谢雪斐放跑了。” 谢雪斐能够登上地位,并不是全靠上官家与丞相,自然也有他自己培植的势力,若是逃跑了,后边恐怕没有那么轻易落入他们手中,因此,这次在这里设下的埋伏,务必要把他给抓住。 在上官云的一声令下。周围的士兵,普通水里的活鱼一般,飞快分几个方向,将那四处是光秃秃的树木的林子包抄起来,仿佛一张网一样,向中间聚拢。 而上官云,身旁褐袍扬起,他手搭在马头上。看着谢雪斐匆忙逃跑的身影,眼里带上几分笑自得的笑。 这谢雪斐听闻他那名义上的姐姐出事,便匆忙地出来。身旁也未带什么人。果真还是年轻啊。为了一个女子,马上就要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为了不让他那被谢雪斐蒙骗的外甥女心软,上官云已经决定,就地处决了谢雪斐。 然而事情并不如上官云所想那么顺利。一会儿,就听到有人从林子另一头骑着马,飞奔过来,大声道:“将军,不好了,有埋伏!” 上官云直着身子,向远处眺望,只见黑色的人头,如同黑蚁一般,往这边席卷而来。 “没想到啊,这小子,还当真不完全只是一个绣花枕头。”上官云望着那些来护卫谢雪斐的人,不仅没有觉得有多少威胁感,眼底反而带着许多兴奋。 先帝上位前,上官云便已经在沙场之中应敌。他征战多年,杀过的敌人数不胜数,手中的刀,被血液养得铮亮。谢雪斐若是毫无反抗之力,他还觉得无趣,这会儿见到他竟然也设了埋伏在这里,上官云只觉得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右手边悬挂在马上的大刀出鞘,他如猛虎出山一般,先行冲了出去。 而其他人,也紧跟着上去。 *** “公主。”盈绿进来时,叶渃手里正拿着绣针,给肚子里里边的孩子缝制衣衫。 闻声针突然一刺,便刺到了手指。 叶渃吃痛,手指含入唇,吮去了上边的血珠之后,这才有些茫然地看着盈绿,问道:“怎么了?” 盈绿本想直接告诉她这一切。可看叶渃这睁着眼,看着她时眼眸有些迷蒙的样子,心里微痛,轻咬了下唇,便将手中的信,交到了叶渃手中:“将军的信。” 叶渃放下手中的绸缎以及绣针,又拿着雪白的绣着玉兰的帕子,擦了一下伤口外边的血,这才接过信。轻撕开封口,里头的内容,便展现在眼前。 目光飞快掠过,不过一会儿,叶渃便看完了里边的内容。而后,她把信交给了盈绿。平静地道:“烧了吧。” 信里头,写着菏城那边的最新消息。 谢雪斐被舅舅设下埋伏。负隅反抗了两日之后,落下山崖。崖下是一条结冰的河,河面明显有些破冰的窟窿以及血。 谢雪斐落入冰河之中,不见踪迹。 仍旧活着的概率,恐怕不高。 叶渃的神情过于平静,盈绿反而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听到盈绿的声音,叶渃诧异地问她:“我能有什么事情?” 因为怀孕,叶渃的面颊比前两日更圆了一些,但她底子好,虽然圆润了不少,可模样,却还是无比美丽的。然而盈绿跟她的时间久了,自然也能够看出不妥。 想劝,却终究没有劝。 叶渃心情的确并没有多好。 刚入夜,叶渃便独自去了御花园之中清漪亭。冬日的夜晚并没有太多的景色,她坐在亭中,抬眸看着头上的冷月,久久没有回神,脑子里空空的一片。 夜里的寒风带来了冬梅的淡香,同时,还带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叶渃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身后长衣玉带的男子。 是裴景瑞。 见她独自一个人坐着,虽然身上穿的并不单薄,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清,他轻叹了一口气,便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问道:“舍不得?” 叶渃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裴景瑞知道她心中并不平静,却并不知道如何安慰。缄默片刻之后,抬手,轻拍了拍瘦削的肩,心中虽然觉得她为别的男人伤心难过,却还是出声安抚:“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叶渃点了一下头。又摇头道:“我没事。” 可语气里,分明还是有些不快乐的情绪。 偏偏,裴景瑞见不得她这样情绪不好的模样,总觉得,她眼底的愁容,仿佛火一般,会灼伤他的眼眸。 “渃渃。” “嗯?”叶渃不知不觉,便对着一旁灯下的树形发呆了。 “回去吧。”裴景瑞唇动了下,口中的话,终究还是改成了别的话:“外边冷。” 因为叶渃在,因此清漪亭旁边,早就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帘子。而叶渃身上,也穿着厚厚的紫色狐裘。冷倒是并没有多冷。但是,叶渃如今身子中,正是脆弱的时候,裴景瑞还是怕她冷到。 两人打小一起长大,自然能够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温柔与良善。叶渃感激裴景瑞的关心,抬头望了一下不远处假山下边,在黑夜里,已经结了冰的湖反射出来的光,纤浓长睫轻动了一下,还是柔顺地站了起来,应了声:“好。” 见她愿意听他的,裴景瑞莞尔一笑,只不过,这笑容挂了一会儿,便又如同被石头惊动的湖水一般,只起了一点儿波澜,最后又归于平静。 两人一道回去。 依旧是盈绿扶着叶渃。 前头宫女提着精巧的宫灯,裴景瑞走在叶渃身旁,与她并肩而行。路面还算宽阔,可容两人通行,且路面也平坦,旁边又有盈绿扶着,倒是不用她摔着。 然而即使如此,一路上,裴景瑞还是仍旧不时看向叶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磕着绊到。 叶渃本来是还在想事情的,但是身旁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实在让她忍不住蹙眉。轻抬眼眸,她便看向裴景瑞,问道:“裴大哥,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 “我无事。” 裴景瑞对她一笑,知道她发觉了自己频频看向她,而后一路,便减少看她的次数。 一路相安无事,很快,二人便到了凤彩宫。 裴景瑞不好进去,便把她送到门前。 入门时,叶渃转身与他道别:“裴大哥,到了。夜已经深,回去吧。” “好。”嘴上虽然答应,但裴景瑞的目光,这会儿却是落在她身上。望着灯下她半明半暗的面孔,裴景瑞再次不放心地叮嘱:“渃渃,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照顾自己跟孩子,大周,还要靠着你。” 如今叶渃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大周以后的希望。 叶渃明白裴景瑞的意思,心里却还是有别的忧虑。不过她暂时隐下了那些情绪,对着裴景瑞露齿而笑:“好。” 裴景瑞笑了一下。 目光仍旧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叶渃。 如今谢雪斐已经没了,他终于,再次有机会,能够拥抱到他等待了多年的姑娘。 裴景瑞心底又酸又涩,又苦。 若是两年前,他能够早一些表明自己的心思,而今,渃渃是不是,会快快乐乐地成为他的妻,而不是受另一个男人磋磨。 “渃渃。” 叶渃其实已经有些犯困了,低着头时,在想,裴景瑞走后,她回到殿中,就该歇息了。 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时,又听到裴景瑞的声音,见到他还在,她有些诧异他竟然还没走。神色也微微有些错愕。 接着,她就听到裴景瑞薄唇轻启,道:“若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可以……可以照顾你们母子。” 或许是太过了解,叶渃早就已经知道裴景瑞会有此想法,只是,他真正提出来之时,叶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以及犹豫。 “裴大哥,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子,我已经嫁过人……” 裴景瑞却道:“那又如何?你是大周公主,若说不配。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5节 后边那句话,盈绿声音放低了一些,生怕惹恼叶渃,但她心里的真实想法,的确是这般。 叶渃却不应,出了紫宸殿,便往谢雪斐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去。不远处,传来喧哗的声音。刀剑相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吓得人心惊肉跳。 “公主!” 左立也连忙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劝阻道:“公主,裴大人把您交给了属下,让属下务必护着您安危。如今玄武门这边还是我们的人。您跟属下离开吧!” 叶渃却仍旧不愿意跟他离开,而是语带嘲讽道:“天下之大,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见她不愿意离开,左立垂下眼,便思忖着来硬的。大人既然把公主安危交到他手中,他怎么可以不护好公主。 然而没等他动作,便听到了一阵匆急的脚步声。谢雪斐带着人,出现在前边不远处的转角处。 此刻已经日近黄昏。轻淡的霞光,落在他如玉一般的面孔之上,给他渲染上几分朦胧感。 他身着银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起舞。叶渃看着。微微有些恍惚的感觉。 她还记得,半年前。叶允要杀他们的时候,是她,亲自为他披上他的战袍。他手中的剑,是他惯用的剑,上边沾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然,反过来要杀她了。 悲伤的情绪不过瞬间,须臾,见到一身黑袍的林恒然押着舅舅过来时,叶渃的眼里,只剩下愤怒。 一阵匆急的脚步声跟着又从身后传来,左立闻声看了过去,便见身后,本来守在玄武门这边的大将徐年,带着人过来了。 他们安排徐年守在玄武门旁,无命令不得擅离职守,可如今他却出现在此处。 左立眼眸一眯:“徐年!你!” 带着一小撮骨子的中年男子神色淡漠,望了本来的谢雪斐等人一眼,便道:“驸马继承大位,才是对大周最好的。” 徐年少年贫苦,后来参军,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从一名死无名字小兵一路走到如今地位,他付出无数血于泪。见多了大周皇帝只耽于享乐,不顾百姓疾苦,他心中一直希望能够有一日,辅助明君。 而谢雪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徐年本就是不拘小节,潇洒不羁之人,在他看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理想,便是使一些手段,有算什么。 背叛,又算什么。 裴景瑞虽然能力不错,可他毕竟是文官,比谢雪斐差远了。况且他没有野心。明明天下尽在咫尺,他却非要去将大位让给别人。眼巴巴地等着云梨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徐年等不了,也不愿意等。他骨子里便是瞧不起妇孺,并不认为,一介妇孺教养长大的孩子,日后能继承大位。 左立震怒不已。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手中的刀,恐怕已经杀向徐年。 他与徐年,乃是生死之交。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叛变了。 “哦,你赢了。” 叶渃冷冷清清的声音,这时候传了出来。左立回头一望,便看到她立在风中,轻挑眉眼。眼中,带着轻讽,看向她昔日的丈夫。如今的仇人—谢雪斐。 谢雪斐的目光早就已经落在她身上,听她开口,他笑了一下,接她的话:“嗯,我赢了。” “你过来,我便不杀你的舅舅。”他的语气,略带柔和。 叶渃袖下的手微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让她过去,是想杀她,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暂时留她一命? 第18章 “我过去,你就会放了我舅舅吗?”叶渃往前一步,看着重重台阶底下的谢雪斐。 他曾经是她觉得最骄傲的存在,而今,他手中的屠刀,却对上了她。 而自己那风光了半生的舅舅,此刻容颜狼狈,一身军服凌乱破碎,被他的人押着,如同丧家之犬。 “你过来,我便不杀他。”谢雪斐轻描淡写地重复道。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今他才是那个拿着生杀大权的王者,无论是说话的气势,还是望着她的眼神,都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忒,你这个乱臣贼子!” “渃渃,莫要听他的!我们大周的子民,便是战死,也不会屈服一个齐人一” 带着如铁一般摩擦的锋锐声音戛然而止。 离墨手中锋利剑,更近他的脖子。 上官云这话,看起来是呵斥他,实际上是在挑拨离间。如今谢雪斐的兵,皆是大周人,齐人前些年也时常跟边境起冲突,他是想利用将士们对家国的感情,分裂谢雪斐的势力。 然而,无论是他身后的人,还是围在叶渃身后的徐年,皆是无动于衷。 他们或忠诚于谢雪斐,或欲要从谢雪斐身上谋前程。 天地缄默了片刻。 天上飘起了雪。 叶渃望向那抵在舅舅脖间,已经划出一道嫣红血痕的剑,轻抿没有血色的唇,很轻地笑了一下。 而后,逶迤的宫装,裙摆缓缓曳动,她一步一步地,走下白玉阶,往谢雪斐的方向而去。 而他,立在台阶下边,静等着她,一步步走下来。狭长细眸静静地看着她,如玉一般的面容,轮廓带些些许锐利感。 她救了他,却失去了所有。 他背叛她,却获得了一切。 叶渃却不能说世道不公,一切,只因为她太蠢。 七级台阶,叶渃走的步步艰难,仿佛走向刑场一般,甚至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走到第八级时,脚下一个踉跄,便往下栽去。 盈绿一慌,连忙去扶。可有人已经更快,伸手一拉,便把她拽在怀里,片刻之后,落在平地上,修长的玉手,搭在叶渃的纤腰之上,周遭,皆是属于谢雪斐的味道。 不是龙涎香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好闻的松香。 谢雪斐未登帝位之时,身上便是这个味道。 松香萦绕,叶渃不知不觉,思绪竟然飘到了他们与叶允打仗的时候。那时候谢雪斐领军在外,而她,独自一人在后方。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叶允身旁亦有几个可堪大用的能将,趁谢雪斐离开,他们便想抓她来威胁谢雪斐。当时她被人围困,从马上坠落之时,也是谢雪斐,护她周全。 叶渃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揪着他衣角的她连忙松开。 而谢雪斐,在她站稳之后,也在瞬间,松开了她,对身后的人吩咐道:“送公主回凤彩宫。” 叶渃眼前如含雾,茫然四顾,周遭黑压压的人头,皆是谢雪斐的人。她如笼中鸟,逃无可逃。 眼前一黑,叶渃便晕厥过去。 “公主是因为激动过度才导致的昏厥,孩子没有大碍,喝点安胎药便好。”略带沧桑感的浑厚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太医院院首明则的声音。 可叶渃,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她以为这是少年时候,父皇还在的时候,想要睁开眼睛,对着父皇撒娇耍赖。 父皇并不算是明君,但是也不是什么很昏庸的君主。在位时,虽然平时爱奢侈了一些,但还算是勤政的。可是皇爷爷在世时,实在是留下了许多的烂摊子。加上父皇,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叶渃又想起一事,前段时日南边刚发了大水。叶渃听说灾银并没有到百姓手里,可父皇不信,觉得天下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叶渃便亲自出宫,南下一探究竟。回来时,她搜了许多那渭城刺史的罪状,可没来及禀报父皇。她便病倒了。 也想越焦急,越焦急她越想醒来。可是越想醒来,反而越被困在黑暗中。 最后索性懒得挣扎了。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反而徐徐睁开了眼。 可眼前昏暗的宫殿,却不是她当初住的彩云殿,而是凤彩宫。 很多的记忆,从脑海之中,呼啸而过。 很快叶渃便想起来,她嫁了人。 父皇没了。 大周的皇位,也因为她的愚蠢,落入他人手中。 叶渃坐了起来。 长发垂在两侧,她轻撩开耳边碎发,便见到着一身黑袍的谢雪斐,走了进来。 他身着寻常常服,长发用高簪绾起,肤色白净,面容秀雅,模样看起来,只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精致少年一般。 叶渃曾经爱极他身上的少年气。 可这会儿,这人由远及近,在她眼前展露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越来越害怕。 是那种由心底而发的恐惧。 她甚至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对付她。 叶渃恐惧地往床里边缩。 谢雪斐见她这般模样,神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走到床边,便坐了下来,对侯在一旁的宫女道:“把药端进来。” 宫女垂着头退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把药端了进来。 药还没有端到自己面前,苦涩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叶渃猜不透他碗里到底放的什么东西,更加恐惧后退。 谢雪斐似是看到她害怕,手里拿着碗,便柔和地道:“是安胎药。” “你……”叶渃死死盯着他。 只觉得他如今温和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诡异。 “你又想如何折磨我?”那一两年多的欺骗,于如今的叶渃而言,便是一场折磨。 是偶尔午夜梦回,能让她浑身发冷的存在。 谢雪斐道:“我不折磨你,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年后便举行封后大典,只要你不再胡来,日后你依旧是我的皇后。” 说着,把手中的药碗推到她面前。 谢雪斐的声音并没有波澜,仿佛让她当皇后,是多大的恩赐一样。 叶渃被气到,抢过他手中的药碗,就往床外丢:“谢雪斐,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利用我拿到这一切,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告诉你!这药我不会喝!孩子我也不要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尖锐的声音,与药碗碎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有本事……”叶渃的话顿住。 愣愣地看着手指捏着她下巴,面容近在迟尺的谢雪斐。只见他眯着眼眸,眼神危险地警告她:“渃渃,这话,你还是莫要再说。”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6节 “若不然,到时候,陪葬的,可不仅仅是你舅舅。”他眼神,渐渐阴鸷。 谢雪斐并没有太过用力,但所用力道,已经能够让叶渃感受到疼痛了。 说完这句话后,谢雪斐便松开她的下巴,拂袖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停下,浅声吩咐门口的人几句话之后,这才离开。 床内剩下叶渃一人,她缓缓的,抱住了膝盖。眼眶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眼泪。 宫女进来收拾地上的狼藉,抬头时,飞快地看了一眼穿里边着粉色寝衣的叶渃,又飞快地低下头。匆忙而训练有素地把碎瓷片捡起来,而后飞速离开。生怕被这殿内压抑气氛给波及。 殿里又剩下叶渃一个人。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而叶渃,低头看着绣着鸳鸯的锦被,呆愣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旷的大殿中,又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跟寻常宫女低不可闻的声音,不仅不一样,还带着熟悉感。 叶渃抬眸。 便见到盈绿小跑进来,神色满是担忧:“公主,您可有事?” 是盈绿。 叶渃声音微不可闻地轻舒了一口气,摇了下头:“无碍。” “他顾虑着肚子里的孩子,没把我怎么样。” 盈绿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们可是有为难你?”盈绿又听到叶渃问道。她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脸上也没有什么精神。 盈绿道:“不曾。奴婢只是被带到了侧殿,公主醒之后,驸马就让人过来瞧公主了。” 叶渃轻“嗯”了一声,而后,纤长浓密如小刷子一般的长睫,便垂了下来。 盈绿想了一下,不由开口:“公主,奴婢觉得,驸马对您,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叶渃抬眸,一双静眸瞧着她。盈绿被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震慑到,不敢继续往下说。 “你先出去吧。”叶渃没想到盈绿竟然帮谢雪斐说话,心中有些不快。眉眼间也略带不悦。 盈绿有些想掌自己的嘴。明知道公主不喜欢驸马,还要帮他说话。 她连忙跪下:“出去吧。” 叶渃不喜她下跪,不再看她,仍旧执意道:“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门外宫女这时候又端了药进来,把药端到床边时,年纪十五六,看起来极为青涩的宫女出声道:“公主,这是安胎药,皇上吩咐您务必喝下去。” 盈绿手指轻颤,看着身旁那一碗药味浓厚的药,不敢轻易喂叶渃。 生怕这里头,不是安胎药,而是毒药。 望着立在一旁端着药的宫女,叶渃一下子明白了谢雪斐让盈绿进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让盈绿伺候她喝完。 不想让盈绿为难,便取过宫女面前漆盘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后,把药碗丢了回去。 “我喝完了?满意了?” 小宫女吓得战战兢兢,端着漆盘的手,也在发抖。 第19章 见小宫女这般恐惧模样,叶渃觉得没意思。知道自己没必要为难一个小宫女,叶渃直接把人往外赶:“你出去吧。” 宫女如蒙大赦:“多谢公主。” 转身离开时,她的脚步还是平常的速度。待走远之后,脚步便又加快了几分。 她又不是豺狼虎豹,竟然也能把人吓得这般。 叶渃哂笑一声,片刻后面无表情躺下:“你出去吧。” 话是对盈绿说的。 “公主……”盈绿神色踌躇,既担忧叶渃,又害怕她生自己的气。她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盈绿生怕公主因为方才的话,对她心有芥蒂。 “他可真是能够骗人。”叶渃自言自语道。 接着又重复:“你先出去吧。” 知道盈绿心里不好受,叶渃也不为难她,声音缓和了许多:“我有些乏。” 累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而今困状,她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生是死。她此刻,如同在烹着油的锅上,内心焦灼,惶惶不安。 拗不过叶渃,盈绿只能退出去。 殿中剩下叶渃一个人。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金色帐子上边繁复华丽的鱼戏莲叶纹,渐渐出神。 手也搭上自己的小腹,眼前,渐渐朦胧。 她靠着床架就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热烘烘的。 叶渃手臂动了一下,而后就碰到了一具热热的身体。叶渃身体一僵。 而身旁人,似乎是被她的手打醒,小心翼翼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后,长臂轻轻揽过她的腰。而后下巴轻埋她颈窝,便传出清冽的呼吸声。似乎又睡了过去。 叶渃眼眸睁开。 谢雪斐放大的面容,正对着她的脸。 他生的好,每一寸肌肤,看起来都像是上天精心造就出来的,恰到好处地完美。 曾经叶渃觉得,她多么幸运,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男人。 而今,叶渃心中却恨。为何上天会给这样伪善的人,一张如此能欺骗人的面孔。他应该生的丑陋无比,让世人憎恶,遭世界厌弃。 叶渃憎恶地,推开了躺在自己身侧的谢雪斐。 谢雪斐方才入睡,身旁人的猛烈一推,让他瞬间惊醒。睁眼,便见到叶渃坐了起来,眼神带着厌恶,声音冰冰冷冷地:“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如同雷火一般,在谢雪斐耳中炸开。 里头带着嫌弃,憎恶,冷漠。 谢雪斐静默了一瞬,伸手揽过她的肩,便柔声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明明两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而他,还在用一贯的态度粉饰太平。 叶渃真是气笑了,拿起玉枕,就往他头上丢,当真是一点儿不客气:“滚!” 玉枕自然没有落在谢雪斐头上,而是落在了肩头。玉枕撞到骨头,带来疼痛的感觉。 谢雪斐敛眸睨着叶渃愤怒的脸,唇抿成了一条线。 “怎么?你现在想跟我重修旧好了?还是愧疚?” “之前假装忙碌,天天住在养心殿不过来的时候,你记得我是谁?你骗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谁?” “你现在,装什么装?” 叶渃恨恨道。 “滚啊!”说到激动处,叶渃拽起身前的锦被,就往他身上丢。被面擦到谢雪斐的面容,他脸微微一侧。鸦羽一般的长睫,也如雨中蝴蝶一般,轻颤着。 叶渃似乎从他面上看到了类似于受伤的神情。 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有什么资格露出这样的神情? 叶渃恼恨不已,气血上涌的她,对着谢雪斐,便拳打脚踢起来。 “滚!” “你滚!” 见她如此激动,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生怕她伤到,谢雪斐连忙单手抓住她两只打人的手,将她钳制住。 低声劝道:“你莫要激动。” “你还想跟我好好说?谢雪斐,你今夜若是不走,我就陪你耗,看谁撑得住。”叶渃的方式,简直是有些自虐。她如今身子重,若是当真跟他耗,最后身子出问题的还是她。 谢雪斐眉目一凝,立马就从床上下来,取过一旁的衣衫,低眸道:“你好好歇息。” 是让步与妥协。 然而,后面叶渃连回应,都不屑于回应。 谢雪斐随意地披上外衣,长发披散着,便出了凤彩宫。恰好如今在翰林任职的谢欢有要是见他,二人便一道去了养心殿。 谈完政事之后,谢欢临走前,突然想起谢雪斐从凤彩宫中出来时,模样狼狈。他抬手轻摸下巴,道:“方才陛下……可是被公主赶了出来?” 谢欢生的也是好。 面容文秀,偏偏,生了一双丹凤眼,给他多增了几分玩世不恭的不羁。问话时,青衣博带,倜傥手指轻抚下巴,凤眸里带着浓浓兴味,风流倜傥里,带了点欠揍。 至少,落在谢雪斐眼里,是这样的。 谢雪斐手搭在桌案上,淡淡扫他一眼:“与你无关。” 言外之意就是,请你快滚。 君王的私事,作为臣子,自然是不得随意去窥探。可谢欢如今是谢雪斐的左膀右臂,加之,谢欢不过比谢雪斐大了两岁,二人偶尔一起喝茶吃酒,也算是有几分友情存在。 哪怕谢欢吃了熊心豹子胆打趣他,谢雪斐也不会砍了他的头。不然那满桌子的案牍,谁帮他分担, 谢欢幸灾乐祸:“陛下这脾气,真是好。” 说完这句,他便笑着,赶紧离开。 生怕后头的谢雪斐,愠怒之下,不杀他,也会拿剑刺他。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7节 对于帝后之事,谢欢早就知道几分。但他也只到这会儿才打趣几句。大丈夫志在四海,过重的儿女情长,反而是一种累赘。谢雪斐若是当真无情,反而是谢欢有些乐于见到的。毕竟以陛下当初跟云梨公主那般好的模样,云梨公主未必不会干扰朝堂。 女子多鼠目寸光,无论是多么有才情的女子,在谢欢看来,在政事之上,都是目光短浅的。 然而,昔日恩爱夫妻走到今日,又让他想起自己的夫人,谢欢又忍不住,有些怜悯。 当然,谢欢打趣谢雪斐,是当真觉得有些有趣。 他博览天下群书,见闻也不少,倒是第一次,听闻皇帝被女子半夜赶出房。 帝颜何在? 谢欢离去之后,养心殿内,便只剩下谢雪斐一人。心烦意燥,他翻开桌上的奏折,便看了起来。 可里边的内容,如同天书一般,他一字都看不下去。 把奏折拍到了案桌上,谢雪斐便对着门外喊:“濯云。” 濯云连忙小跑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太监服。因为跑得急,头上的冠帽歪了,他连忙扶正,立得笔直:“陛下有何吩咐?” 谢雪斐问道:“封后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封后大典濯云一直在跟进:“已经差不多筹备完毕了。” 谢雪斐语气淡淡:“嗯。” 濯云垂首,抬眸觑了一眼谢雪斐的脸色后,心里有些犯嘀咕。而今,他有些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了。 莫说是位高权重的帝王,便是寻常人,妻子联合外人要杀自己,也会愤怒吧。哪怕是陛下有错在先。 何况陛下与公主成亲,本身也是居心不良。 为何现在执意于给公主举行封后大典。 濯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原因。 陛下是为了安抚公主吧。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陛下的孩子。虽说换一个女子,同样也可以为陛下生儿育女,但是,公主的孩子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叶家终归是撑起了大周这么多年,信服大周皇室的百姓也不在少数。陛下若是能够安抚好公主,那百姓的情绪,也能被安抚下来。 这么想,濯云更觉得谢雪斐可怕了。 一个能够忍受所有屈辱,默默隐藏实力,最后给敌人沉重一击的男人,这世间,能够有什么可以打败他的呢?应是没有的。 而陛下,如今,尚还年轻。年纪轻轻,已经比那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油条沉得住气了。日后如何,濯云都不敢想象。 只因,想象不出来。 “明日你让钦天监选好日子吧。” 想了想,他又道:“不要最近的。” “喏。”濯云点头,而后告退。往外走之时,他在心里琢磨,陛下为何不用最近的日子,明明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公主。 到了门外,廊下红色的灯笼,晕染他白净的面孔时,他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公主如今正与陛下吵着,必然是要安息公主的怒火之后,再行封后大典。明明是很简单的理由,偏声,他在纠结。 濯云觉得自己真是傻。转头,便往钦天监所在的地方而去。 初春的夜里有些凉,两旁露出褐色泥土的花圃上,似乎还残存着落雪的痕迹。这个年。有些寒冷。 濯云拢了拢衣袖,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赶紧去把事情办了,早些回去歇息。” 而养心殿之中,此刻正烧着温暖的碳。碳烧的殿里一片温热,跟外边的寒凉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差异。 谢雪斐越坐越躁,最后坐不下去了,便走到了窗旁,打开窗户,看着外边的夜色。 冷风见窗口打开,连忙冲了进来。也把谢雪斐的头脑。冲得更加清醒一些。 空气中似乎飘着鞭炮的味道,这是年的味道。然而,整个皇宫里边,却似乎没有什么年的气氛。 在窗旁立了一会儿,谢雪斐转头,走到门外突然对离墨道:“让人放烟花吧。” 听闻新年那一夜,一过除夕,裴景瑞为叶渃放了一场绚丽的烟花。 第20章 离墨连忙让人去准备。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准备好了。 凤彩宫里,盈绿方才进去看了一眼,见叶渃睡熟了,这才出来。 这才刚出到门口,便见到不远处,烟花突然在屋顶之上炸开。如同一朵朵花一般,一朵接着一朵。 “宫中怎么突然放起了烟花?” 盈绿问同样在凤彩宫伺候的双菱。 双菱刚从外边回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天际,道:“似乎是,陛下让人放的。” “陛下怎么会如此有闲情逸致?”方才在房里惹公主生气了,这会儿竟然放起了烟花来。 也不知道给谁看。 帝王果然无情。 双菱小心地瞧了一眼盈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方才路上回来时,奴婢听说……似乎是为公主而放?” 盈绿:“?” 双菱也是一知半解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盈绿也不再问。而是转头往凤彩宫走去。里头,叶渃正在熟睡,对于外头的一切,并不知晓。 这一场烟花比另一场烟花更为盛大,也更久更绚丽。可烟花,注定辜负了放烟花的人,谢雪斐独自立在养心殿廊下,抬头看完烟花后,就听到离墨回禀:“陛下,公主睡熟了,一直没有出来过。” 离墨话说的是实话,也是问过伺候在凤彩宫里的宫女的。可谢雪斐,终究是觉得心头有些凉嗖嗖的,至于为何会如此觉得,他也没有细究。 “嗯”了一声,他便转头回了养心殿,处理那些积压的奏折。走了两步,又对离墨道:“你让徐年跟林恒然过来。” 这二人,皆在处理这战后之事,陛下召他们,应是要问进展。离墨连忙让人去传唤。 而凤彩宫这边,叶渃一觉睡到天亮。洗漱完,坐在铜镜旁打扮时,便听到一旁的盈绿道:“昨夜,皇上让人在宫中放了一场烟花……” 其实盈绿觉得,挺好看的。 叶渃不知道是有没有理解谢雪斐放烟花的用着,瞧了铜镜一眼,便指着头上左侧的鬓发道:“玉兰珍珠鎏金簪簪这里。” “好的公主。”盈绿连忙按她的吩咐做。 片刻后,就听到叶渃凉而讽刺的声音:“真是有病。” 谢雪斐并没有苛待叶渃,早膳皆是她爱吃的。还有着燕窝。 叶渃却并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便拿过帕子擦去嘴边的粥,轻抬眼眸,往门外看去。旋即站起身,手搭在盈绿手中:“我们出去走走。” 盈绿道:“外边天冷。” 叶渃已经先行一步。 知道公主并不会听自己的,盈绿只能就着她。 冬日凤彩宫外边并没有什么,没什么好看得,天日也冷,走起来就更加不舒坦了。叶渃也不是想要逛。 果不其然,她走到门口时,果真遇到了拦路的。两个从未见过,但模样干练,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宫女,拦在了叶渃前面,面无表情,态度不卑不亢,道:“抱歉公主,陛下下了命令,您身子不好,还是在里边歇着比较好。” 两个女子如门神一般,手横在她面前。 虽然以她对谢雪斐的了解,觉得他定然会如此做,但叶渃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悦,冷着声音道:“本公主出去走走,也不行吗?” 叶渃的态度,冷,傲,一副你不让我出去,我却非要出去的样子。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子,生怕叶渃发起疯来,等会不管不顾,毕竟昨夜里头,也是吵的厉害。其中一人连忙退到一旁,对身后的宫女小声耳语,没多大一会儿,那宫女便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名,仍旧拦路的宫女道:“公主,奴婢已经让人来禀报了皇上……您等片刻。” 叶渃嗤笑一声,抬步就固执地往外走:“本公主现在,非要出去。” 那挡在门口的宫女的手,就碰到了叶渃的小腹。 吓得她手臂有些发麻,不自觉地,就挪远了一些。可职责在身,她还是不能让开:“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这句话,终于让叶渃停下脚步。叶渃抬头看了一眼女子的面容。生的不算美丽,但因为常年练武,身上带着英气,倒是显得与寻常女子有许多的不同。 女子练武本身比体格健壮的男子更需要毅力,若是真的惹谢雪斐生气,到时,断送的,甚至有可能是他们的命。 叶渃终是犹豫。 而谢雪斐,很快便过来了,见叶渃要从出门,他也不加以阻拦,微微一笑后,向她伸出手:“你若是要走,我陪你一起。” 叶渃冷着神色,往里头折返。 眼里的厌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雪斐立在门口,看着叶渃的正脸渐渐消失只留下绣在她衣裙背后繁复富贵的牡丹的模样,以及她黑漆漆的后脑勺。 叶渃终是没有出去。 而谢雪斐,在门口立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有进去。 一道门,如同楚河汉界一般,横在两人之间。 回到了养心殿之后,谢雪斐喊了濯云进来,直接就问道:“钦天监怎么说?” 濯云:“刘大人说,接下来今年最好的日子,是七日之后,次一些日子,便要等到五月中旬。” 说到后面,濯云神情有些犹豫。他对谢雪斐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恐怕没有耐性等到五月。 果然谢雪斐立马就下了决定:“那便七日之后吧。” 濯云略有忧虑问道:“公主那边……” “七日之后吧。她那边,你无需多管。”年轻的嗓音微微带了点冷感。 濯云便不再问。又给他禀报封后大典的筹备事宜。 皇帝要于七日后举行封后大典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传到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叶渃听闻时,正在凤彩宫吃着梅干。如今怀孕,她酷爱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虽然谢雪斐禁她足,但她也不会亏待自己。而谢雪斐,自然也没丧心病狂到缺她东西。 碟子里的李子很快就吃完了,叶渃却觉得并不够。最后一块梅干肉放进嘴里前,她对盈绿道:“你去,让人再拿一些进来。” 丝毫不对封后大典有点反应。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8节 盈绿连忙吩咐人去哪。 没多大一会儿,御膳房的宫女,就低着头,端着一碟子梅干肉进来了。 宫女一直没抬头,但规矩,却是一点儿挑不出毛病。但叶渃还是觉得奇怪,略略有些疑惑后,她便不再理会。反正一个宫女而已,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好注意的。 然而,宫女放下盛着梅干肉的碟子时,一张小纸条,被塞进了她的手心。 叶渃眯起眼,宫女对着叶渃做了一个口型,便又低着头,端着漆盘离开。 而叶渃,袖中拿着那纸条,有些紧张。 方才觉得口味还可以的梅干肉,瞬间没了味道。随便塞了一两口,叶渃便打了一个哈欠,让盈绿扶着自己往床边去:“困了。” 叶渃嗜睡,盈绿已经习以为常,扶着她,就往床边走去。 到了床边,叶渃见外边门外守着的人无人看向这边,又有屏风挡住,便将袖中的条子拿出来。 盈绿眼里皆是诧异,以为公主早就别有安排。 信是裴景瑞让人送来的,信中不过几句话,表达了他的歉意,并且说,尽快会安排人来救她离开。 飞速看完,叶渃把条子交给盈绿,低声道:“处理了吧。” 盈绿瞥到上边的内容,竟是裴大人要来救公主。盈绿大喜,接过叶渃手中的信,便藏进袖里。 叶渃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盈绿骤然冷静下来,连忙低下身体,替叶渃脱下脚下的绣鞋。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一慎再慎。 翌日 叶渃方才醒来,就听到盈绿道:“皇上派人送凤袍过来了。” 来人是尚衣局的女官。 叶渃却浑不在意,慢吞吞懒洋洋地起身,等她洗漱打扮好,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盈绿瞧见门口女官已经站了那么久,再度提醒:“公主,秦奉御还在外边侯着。” 叶渃正将桌上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起来,打算簪到头上,闻言就道:“那让她进来吧。” 便继续摆弄自己的簪子了。 试了好久,终于满意了。 这才去看凤袍。 凤袍是玄黑色与红搭配,上边绣百鸟朝凤的模样,共有八只彩凤,每一只凤,姿态都各有不同。 至于凤袍的尺寸,也与叶渃如今的衣裳,无几差别。 同时送开的,还有凤冠与九尾凤簪。 只随意翻看了一下,叶渃便对奉御道:“那就这样吧。” 不挑剔的确是好的,可是叶渃连试都不试,态度显然有些敷衍。 帝后有矛盾,如今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淑倪实在是不太想去贴叶渃的冷屁股,但职责去所在,她又只能硬着头皮,强颜欢笑道:“公主,这凤袍,您不试试?” 叶渃轻轻挑眉看她一眼,道:“不用了,本宫自然是相信秦奉御的。” 就是不愿意配合。 可叶渃说相信她们,秦淑倪却不敢相信自己,劝诫道:“公主,封后大典非同小可,若是凤袍到时不合适,恐怕到时不吉利。公主还是试一试吧。” 叶渃凉突然发作,站起来,直接打翻了她手中的装着凤袍的金色漆盘:“这封后大典,本来非我所愿,吉不吉利,重要吗?” 第21章 凤袍同漆盘一起落地,秦奉御一脸惶恐,连忙将地上的揍这大周手艺最好的的绣娘仔仔细细绣了许多日的凤袍捡起,看着叶渃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上些许责备。 “公主。” “出去。”叶渃一脸冷冽道。 秦奉御看着叶渃这一副不知足的模样,面颊有些通红,似乎是生气,但叶渃即使跟谢雪斐有矛盾,身份也是后宫中最高的,又不能对着她生气,只能憋得脸越来越红。 端着手里的漆盘,神色不愉地道:“既然公主不愿意试,那臣便告退。” 叶渃微眯了下眸,目光睇向她的脸,阴阳怪气道:“你似乎对本公主不满?” 秦奉御自然没那个胆子:“臣不敢。” “我敢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盈绿,给她掌嘴。” 秦奉御没想到叶渃竟然敢如此,惊愕抬头。 而盈绿,已经走过来了,抬起手,直接往她的面上掌掴。轻脆的掌掴声与盈绿冰冷的声音一起响起。 “你放肆!竟然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奉御罢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盈绿手劲可不小,一下子就把秦奉御打蒙了,本来皮肤细腻的面容,登时肿了一块。她双眸微微发红,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盈绿。 她竟然敢打她。 秦奉御并不是原本在宫里的女官,而是谢雪斐登基前,因宫中各局奉御之位无人,这才由她当了尚衣局的奉御。她家中舅舅是礼部侍郎,进宫当女官,也是因为托了关系。 实际上在大周进宫当女官,并不算什么好差事,许多女官进了宫再出宫嫁人,已经是二十五了,到时,便是自己往日瞧不上的门户,人家也 然而再大的愤怒,最后她也只能偃旗息鼓,垂头跪下认错,手中装着凤袍的漆盘,高过头顶:“公主,臣知错,请公主责罚。” 叶渃并不打算放过她:“你就是这么请罪的?” 当了许多年的公主,叶渃自然是能够做到光凭语气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地步。 秦奉御吓得不轻,连忙把手中的漆盘放到一旁的方桌上,伏地而跪,紫色的裙裾铺开在地上。 叶渃方才正眼瞧她,便见这秦奉御,也是美娇娥一个。腰肢玲珑,皮肤细腻,头上的发饰,也是格外用心。 叶渃反而觉得乏味了。 “滚吧。” 秦淑倪连忙带着尚衣局的人滚出了凤彩宫,走远了后后,手一摸脸颊,只觉得上边火辣辣的疼,似乎比方才还要肿上许多。 她唤了一个身后的宫女,眼眸微闪后,吩咐道:“你去养心殿,把方才发生的一切,启禀陛下。” 吩咐完,她便回尚衣局,去敷面上的红肿。 在宫女到养心殿前,凤彩宫里边的事情,已经被细致地禀报到年轻的皇帝面前。叶渃如此大的反应,虽然让谢雪斐倍觉失望,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反应也很镇定。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若是再有什么,你再来告诉朕。” 来告知谢雪斐这一切的,自然是其中一名,守着门口会武的宫女。她名唤黄宁。 黄宁退了出去,到门口时,见到尚衣局的宫女过来了,偏身从她侧边而过,便又回了凤彩宫,继续看守着里头日后不知道是皇后,还是日后的弃妃的叶渃。 至于尚衣局的宫女,到了门口,便与离墨说了凤彩宫发生的一切。 “大人,公主不仅没试凤袍。还将其打翻了。而且,还打了奉御大人。” 离墨方才已经知道了,也知道皇帝必然不会再理会这样的小事,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脚步,却并不多挪半步。 宫女疑惑:“大人不把这一切告诉皇上吗?” 离墨立在门口如山一般,抱着手臂,巍然不动,道:“皇上已经知道了。” 那宫女只能悻悻离开。 谢雪斐还是往凤彩宫走了一趟。 进到里边,便见到他坐在榻上叶渃拿着一本书在看,他唇边挂上笑容,走了过去,声线温柔:“方才尚衣局的奉御,可是招惹你了,听闻你发了脾气。” 叶渃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复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 谢雪斐悠然在矮桌的另一头坐下,还给他自己倒了杯茶。叶渃怀孕,寻常的茶自然是不能够随便喝的,这茶壶里头,放的是温热的茉莉花茶。 茉莉花香淡雅,清甜,方才倒出来,鼻间已经满是清甜的味道了。遇到叶渃前,谢雪斐从来不知道,这种花还可以用来做茶。 饮了一口后,放下手中茶杯时,他轻声道:“这茶味道极好,若是喜欢,等花开的时候,让人多晒一些。到时,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该要出世了。” 谢雪斐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暖明媚。 叶渃却毫不留情地扫他兴:“只是因为如今喝不了别的茶,而这茉莉,尚且有几分味道罢了。” 谢雪斐脸上的笑,也在瞬间,淡了下来。 声音略低:“那你如今喜欢喝什么,朕让人去备。” 叶渃:“只要你准备的,我都不喜欢。” 谢雪斐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 叶渃可不管他是何表情,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书,便唤过盈绿,让扶她去内殿。 谢雪斐目送她进去后,又在外边。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这才离去。离开时,是濯云跟在身后。见皇帝碰了一鼻子灰,濯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陛下,那封后大典,还办吗?” 以云梨公主如今对皇上的态度,估计六日之后的封后大典,未必会配合。倒是也不知晓,会是怎么样一番杂乱的场面。 濯云想想就觉得头疼。 谢雪斐却很坚持:“办。” 濯云实在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你说他心里在乎公主吧,可如今,仍旧让人探听另一名女子的踪迹。你说他不在乎公主吧,他又非急着办封后大典。 弄得濯云如今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揣摩错了圣意。毕竟陛下的性格,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说不定哪一日,便突然性格大变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过了六日。 举行封后大典这一日,一大早,尚衣局的奉御秦淑倪一大早,又得来给叶渃送凤袍。 外边的天凉着,而天又方亮。初春的黎明冷的人直哆嗦,哪怕身上穿的厚实,秦淑倪也冷得发抖。 实在有些受不了,她再度扣凤彩宫的殿门,催促道:“公主,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再晚些,恐怕会误了时辰。” 叶渃实际上已经醒了,只是躺在床上还迷糊,也没睁眼,一头青丝铺散,露在被子外头的面容,肌肤白皙滑腻,美好动人。听到扣门声,她半睁开眼眸,眉眼有些不悦:“真是烦人。”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19节 盈绿也觉得烦人。 转头又往门口而去,打开殿门,便严肃着神色,呵斥秦淑倪。 “秦奉御真是好没规矩,公主正怀着身子,奉御这么一大早便来吵公主,惊扰了公主,你该当何罪。” 秦淑倪站在外边冷了那么久,早就有了脾气,但想到之前叶渃那般行径,皇上也没有一丁点苛责。她便知道,哪怕云梨公主之前想要皇上死,皇上对公主,也仍旧还是不一般的。 而今她只想赶紧让叶渃换好衣裳,赶紧离去。故而,态度不卑不亢道:“若是公主再不起身,到时恐怕就迟了。误了时辰,本官担待不起。” 后边,声音渐大。 盈绿却深深冷笑,往前一步,眼里凶光毕露,抬起手,把秦奉御逼退了一步,道:“奉御的脸好的挺快。应该是忘了前几日的教训了吧……公主既然说不愿意,,那便是不愿意。说愿意,就是愿意。你一个三品女官,有何资格阻挠公主?” 盈绿的话实在是过于嚣张,她抬起的手,同时也让秦淑倪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后退一步后,秦淑倪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跟着自己在冷风中冷得发抖的十几名宫女,恼怒拂袖:“既然本官请不动公主,那边便让皇上来请。” 便带着她的人,气势汹汹地离开。 瞧着她们当真离去后,盈绿合上凤彩宫的门。 天色渐亮,秦淑倪从凤彩宫到养心殿这一小段的距离,天边的乌云,已经退散了大部分。白光从云层倾泻而下,照亮天地。皇城里,巍峨高大的宫殿群,也由暗色,成了金色。 谢雪斐早就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在养心殿里,一身玄黑色袍服,低头拿着笔,处理眼前的奏折。 蹙眉思索时,濯云进来了。 “陛下,尚衣局的秦奉御来了……道,皇后娘娘不愿意起来。” 今日是封后大典,濯云自然识趣地改了口。 “来做什么?”谢雪斐目光,仍旧在奏折上,显然对一个小小的女官,浑不在意。 濯云道:“道公主不愿意起身换袍服。” 谢雪斐淡淡点头:“哦。” 又问道:“尚衣局没人了?” 濯云惊愕,须臾,明白了谢雪斐的意思。 “皇后娘娘身子重,的确是应该多加歇息,这秦奉御也真不懂规矩。” 谢雪斐声音平静无澜:“今日便算了,明日打五十大板,丢出宫去。” 五十大板,不死也残。 便是寻常男子都挨不住,何况一个女子。 第22章 濯云不由有些冷战,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恐慌。 谢雪斐在养心殿一直待到巳时,问了濯云时辰,也觉得不早了,这才往凤彩宫而去。 叶渃还在睡着。 盈绿估着时间,觉得公主应该不需要半个时辰便能醒了。便从殿里边出来。 方才走到门口,就对上了一身玄黑色龙袍,头上带着十二珠琉的谢雪斐。 秦奉御不过一个宫女,盈绿对着她,倒是敢耀武扬威。可谢雪斐如今是天子,想让人活就活,想让人死就死。盈绿自然是惧他的。 连忙屈身行礼:“参加皇上。” 谢雪斐看着半开的门,问道:“她醒来没有。” 今日是封后大典,如今日头都出来了,自家公主都没有起身。盈绿不敢抬头瞧皇上的表情,哪怕如今,他看起来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公主身子不适,未起。” 身侧,谢雪斐已经快步掠过去,走过去时,身旁掀起了一道风。风掠过盈绿头顶,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心中祈祷,公主等会,可不要跟陛下起什么冲突才好。 谢雪斐进到内殿的时候,叶渃还在睡着。浅粉色的锦被绣着兰花,一张玉白的脸蛋小巧而精致。琼鼻亦是小而白腻。此刻睡着的模样,乖巧恬静。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用来形容她,恰恰好。 谢雪斐渐渐走了神。 脑海之中,突然就闪现了,叶渃以前跟自己玩闹时,玩着玩着,就钻进自己怀里的温恬模样。 这样的时候。温暖而美好。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了叶渃的脸颊。 面颊微痒,察觉床边似乎有人,叶渃一下子醒了。醒来时,就见到一身庄重的谢雪斐,已经坐在床边。 她连忙坐起,眉头紧锁,声音警惕:“你怎么过来了。” 谢雪斐生的好,这样一副打扮,俊美而又尊贵。他笑如白雪一般清澈,嗓音也是低低的,好听至极:“时间不早了,你也该起身了,今日封后大典,你是最重要的人。” 说着,还抬手,替她轻撩了下耳旁垂落的发。 叶渃却故意偏开,态度对比谢雪斐的柔和,要显得冷漠许多。 “封后大典?我若不愿,你能拿我如何。” “当真不去?”谢雪斐收回尴尬地垂在半空中的手,反而是好脾气。 “明知故问很好玩?”叶渃翻了个白眼。还有些困,她打了个哈欠。但因为谢雪斐在这里,她又不想躺下来。只盼着他赶紧滚。 “你既然不去,那便算了。反正,封后大典本来就繁琐,你身子重,不去也好。” 叶渃真是被他的自欺欺人给气笑了,反唇相讥道:“谢雪斐,你如今是在求我当你的皇后吗?你那么喜欢你的明雪姐姐,为何不让她当你的皇后?来我这里假惺惺做什么?” “还是你的明雪姐姐看不上你,你退而求其次?” 谢雪斐面色微变,可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否认道:“没有。” 又道:“你若是当真不想去,那便不去。” 说完轻掸衣袖,从床边起身,眉睫低垂时,看起来一副受伤模样。 叶渃知道,其实看起来这般,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生得好,失落的模样,看起来总是如少年一般,充满感伤且能轻易让人起同情之心。 可以,这如同可怜羊羔背后的面容,是一副豺狼一般的面孔。 叶渃当初就是被他浮在表面的可怜给蒙骗了,如今从他面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觉得恶心。 他要走,她自然举双手双脚欢迎。 叶渃态度漠然,并不回谢雪斐的话。 谢雪斐回头,望她一眼后,转头出了门。 外边,礼部尚书见未来的皇后还未从凤彩宫出来,生怕等会去太庙祭拜会迟了,连忙携着几名大臣过来。这尚未到凤彩宫,便见到身着衮服的谢雪斐独自一人从里边出来,礼部尚书徐清连忙小跑过来,跪下行礼:“参加皇上。” 后头的人,也跟着跪地。 谢雪斐望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五六名大臣,移开视线,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吧。” 徐卿一脸懵地抬头,道:“陛下,皇后娘娘呢?” 谢雪斐道:“她身子重,今日封后大典,她不毕亲自去。” 他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旁的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相信,这是皇帝说出来的话。徐卿身后的礼部侍郎,于松连忙出声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谢雪淡睨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子,似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于侍郎,尚衣局的秦奉御似乎是你的外甥女?” 于松心里一个咯噔。 正欲听皇上说下去发生了什么,却见皇帝已经从他们身侧走过,率先离开了。 徐卿连忙从地上起来,跟着上去。其他人也跟上去。 唯有于松,立在原地,想着外甥女可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封后大典叶渃终究没有去,然而繁琐的礼节,却一步没有省去。由宫中一名最为德高望重的女官,捧着凤袍与凤冠,替叶渃完成册封仪式。 听闻替自己完成册封仪式的是宫中一位她以前比较敬重的女官,叶渃沉默了一下,而后,冷笑一声。 随后,看向躺在自己的袖中的纸条,看了一眼里边的内容之后,起身往门口而去。 毫无意外,又被拦了。 叶渃见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再度把她拦了,忍不住呵呵冷笑,笑容让两个宫女都有些头皮发麻。 “不是说,今日要封本公主为皇后吗?怎么?身为皇后,本宫连这凤彩宫的门都出不得?还是,你们觉得,你们连皇后都敢拦?” 这么重的一顶帽子,纵然她们是皇上派来的人。也不敢轻易带。 黄宁连忙奔去禀报谢雪斐,没过一会儿,谢雪斐便从太庙过来了。他来时匆忙,身上玄黑衮服略有褶皱,身上也还带着淡淡檀香。 见到叶渃仍然在门前僵持,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出去?好,我陪你。” 叶渃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之后,径直往门口而去。谢雪斐见她出来,笑了笑,跟着一起出去。 盈绿也跟在叶渃身旁,扶着她。 如今虽然已经是春日,但周京偏北,天儿还是寒的,夜晚更是。宫灯落在叶渃的身上,也似乎笼了一层如霜一般的白圈。 其实出来也没什么好逛的,但想到什么,叶渃还是继续往前走。而谢雪斐,知道她不喜他,也不强求,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心情似乎也挺好。 月亮不知道何时出来,虽然不是满月,但撒下来的清冷月光,也如仙女身上的披帛一般,美得动人。 叶渃肚子里终究揣着一个,走了一会儿,便体力不支,也觉得手脚有些凉了,仿佛身旁没有了多余的人一般,她看向盈绿,就道:“我们回去吧。” 看出自家公主有些累了,盈绿跟着点头。 “好。” 身后,这时候突然暖了起来。 叶渃诧异回头,便见到谢雪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他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在她肩上。 衮服上带着一层绒,围在她的肩膀上,叶渃从外到里,都暖和了起来。 叶渃下意识排斥,可谢雪斐,却转到她面前,动作轻柔地,给他系领口的扣子。 她把头偏到一边,不看他极其靠近的脸。 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龙涎香,却掠夺她的呼吸。 叶渃败下阵来,终究没挣扎。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0节 回去的路上,叶渃身上披着谢雪斐的龙袍。 沿路的宫人见状,纷纷诧异,心道:帝后之后,应该是冰雪消融了。 接下来半月多,叶渃时而出门,一开始谢雪斐偶尔过来陪,偶尔,守着叶渃的两名宫女,会跟着叶渃出。 到二月初时,天气暖和,春木吐蕊时,叶渃借着饭后散步之名,每夜出去在花园走,这时她身子越来越重,跟谢雪斐相处气氛也缓和多少,倒是无人觉得,她会做出些什么。 这夜,她习惯在傍晚出去散心,叫上盈绿,着一身绯色绣着海棠的宫装,便往外而去。 如今叶渃对谢雪斐态度柔顺许多,虽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对谢雪斐多般纵容,但是也不会冷目相对,守着叶渃的宫女,也不会看她那么紧,加上另一叫黄蕊的宫女今日身子似有些不适,这夜出门时,便只有黄宁跟着。 这时节,路旁的连翘已经开了。黄色的花朵簇簇拥拥,颇为活泼。 天色微暗,廊下的灯笼已经亮了,见到路旁有连翘往石子路上伸出,叶渃不便弯腰,便笑盈盈指使盈绿:“那黄色花儿,真是好看,盈绿你去给本宫摘一朵。” 盈绿见自家公主认不得那花,忍不住道:“娘娘,那是连翘。” 她提醒的话,让叶渃忍不住狠瞪了她一眼:“我自然是知道那是连翘。只不过懒得说而已。” 盈绿却吃吃一笑,小跑着就去给她摘花了。 意思却很明显,笑她一孕傻三年。 叶渃忍不住有些恼怒,瞪道:“你才傻!盈绿你才是最傻的!” 话落,她突然紧蹙眉,捂住了肚子,面色有些发白:“疼。” 盈绿方才折了一枝连翘,还放在鼻尖闻了闻,闻声也是脸色大变,连忙跑回到叶渃身旁,扶住她着急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叶渃似乎疼得厉害,牙齿都在打颤,良久才从齿间滑出一个字:“疼。” 盈绿让叶渃靠在自己身旁,又看向跟着她们的黄宁,紧张催促:“快,你快些,去请太医。” 这样突发的情况。黄宁也是第一次遇到,生怕皇后出事,她失了冷静,匆忙就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在她离去后,本来一副痛苦模样的叶渃,仿若无事一般,面色带着些许阴晦。 抬头望了一下天,天色已经越来越暗。 借着暗色的掩护,盈绿连忙扶着叶渃,往一旁的小径走。走的方向,是附近一处隐蔽的假山群。 叶渃少时顽劣,时常跟一群孩童在那边玩,便探得假山群之中有一被封了的深洞。裴景瑞信中说,会让人打通此洞,出口便在宫外父皇未登基前所在王府。 谢雪斐今日在京在巡视军营,正是离开的大好时机。至于剩下的,待她自由后,再做打算。 第23章 假山早就有人在等着了,那人一身太监服,仿佛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太监。 纵然知道会有人来接应他们,但叶渃跟盈绿乍见到那人时,还是有些被吓到,脚步也停了一瞬。 而那侯在那里太监装扮的人,把头顶上的冠帽扶起,露出了一张俊秀的脸。 正是裴景瑞。 叶渃鼻子一酸涩,连忙迎过去:“裴大哥,你……” 裴景瑞见她眼睛红了,伸出玉指,放到她唇边,而后宽大的手,握住她因为方才跑动。同样有些热的手心,轻声道:“先离开这里,剩下的,再行商议。” 叶渃却还是短暂的犹豫:“我舅舅。” 裴景瑞目光微微偏移,不是看她,而是看向一旁的山壁:“父亲已经让人安排营救他了。” 叶渃点了点头:“好。”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可她不知道,裴景瑞不自觉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些许心虚。上官大人大概是救不出来的…… 三人一道往里走。 山洞越来越窄,仅容一人行走。裴景瑞走在前头,小心翼翼地拉着叶渃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而盈绿,跟在他们后边,时刻注意着叶渃的安慰。 待他们离开后,裴景瑞带来的两个同样太监服的士兵,齐力推动巨石,最后把暗道的通道给封住了。 暗道里黑暗一片,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叶渃脚步有些踉跄,有时候还会绊到石头,但幸好,前有裴景瑞牵着她的手,后又有盈绿护着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就这么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周围都被压抑的感觉充斥的时候,眼前渐渐看到了天光。又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一身尘土的他们,从另一座石山里出来。 叶渃松了一口气。 可如今,却并不是松懈的时候。裴景瑞给叶渃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握住她的手,就带着她往这座已经废旧的王府的后门而去,一路走一路严肃道。 “谢雪斐估计还会追上来,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对上裴景瑞严肃的模样,叶渃的心也不自觉地沉重起来。 “好。”二人穿过荒芜的院落,一路往后门而去,后门,一辆马车,这时候正在等候着。 上了马车,马车便往西边的城门而去。 宫中的消息这时候尚未传到谢雪斐那里,他们的处境,也还是安全。马车就这么顺利地出了城,一路往北赶去。 “什么?不见了?”谢雪斐听闻叶渃跑了的消息后,双眼不自觉眯起,身旁萦绕的气息,也变得森寒。 黄宁吓得脊背发凉,却还是得硬着头皮,重复一次,道:“是的……今日黄蕊身子不适,奴婢便跟着娘娘。娘娘说肚子疼,就让奴婢去请太医。奴婢……奴婢带着太医回来时,娘娘已经……已经不见了。” 再抬头时,年轻的帝王已经不见了。不多一会儿,就见他骑着风驰电掣的快马,如影掠过一般,飞速离开。 虽然皇上如今并没有说什么,但黄宁知道,等皇上有闲暇了便会来处置他们。到时……她们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知道叶渃逃跑,必然是有人里应外合,谢雪斐一入城门,就吩咐墨离:“让人把城门封锁。” 这才往宫里而去。 入了宫,他回了一趟凤彩宫,果真见那宫中空无一人。不仅叶渃不见了,而且连她那贴心侍女,也不见踪迹。 这一场逃跑,恐怕是早就已经谋划好的。 而那与叶渃一同谋划的,除了裴景瑞,还能有谁。 手中拳头紧握,手背,亦青筋暴起。一想到自己一心与叶渃和解时,她却想着离开,谢雪斐便怒不可遏。 “来人,追查裴景瑞的消息,一经发现下落,除了皇后,格杀勿论。” 帝王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阴狠。 离开京城之后,她们并没有走官道,而是抄的小路,一路颠簸,身子重的叶渃有些受不住,但她还是强忍着难受,一路强撑。 过了几个州城之后,再也撑不住,面色也越来越白。裴景瑞便不得不放慢前行脚步,带着她去停宿在沿路的州城。待她情况好转一些,这才继续上路。 一走便是半月,很快就要到裴景瑞麾下将士的州城。二人皆是易容进来。而守着茂州的周瑞,如今明面上是效忠朝廷,实际上,他背后真正的主子,却是丞相父子。 有他在,叶渃跟裴景瑞,倒是可以暂时隐藏踪迹。 而另一边,谢雪斐带着人。铺天盖地找,可每一日,迎来的消息,都没有她的下落。 谢雪斐狂怒不已,想到什么,便吩咐濯云:“你派人,去把盈春一家带过来。” “半月之后,与上官云一起处斩。” 濯云惊愕不已,心底,也如擂鼓一般跳着。 皇上找不到娘娘,竟然要杀盈春姐姐一家。 盈春姐姐如今早就已经出宫了,跟皇后也算是没有太大的瓜葛了,若是皇后为了自己的安危,置盈春姐姐一家于不顾。 濯云出声阻拦:“陛下。” 谢雪斐自然知道濯云的意思。 盈春能干,聪明,也细致温柔,在公主府时,对濯云也好,但是如今寻不到叶渃,谢雪斐满腔怒火,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离墨。”他声音沉冷,又唤向门外的人。 濯云咬着唇,望着如今似乎已经有些疯魔的谢雪斐,又迅速低下了头。 他知道,就如同他害怕的那样,就在他为盈春姐姐开口时,他已经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日后或许,陛下都不会重用他。 但他没后悔,自己为盈春姐姐说话。毕竟盈春姐姐……是公主府最好的人,她心细如发,待人温柔,那时候对他多番照顾。 离墨很快就待人寻到了盈春的下落。 把她一家,都押到了谢雪斐面前。 婚后的盈春模样似乎圆润了一些,濯云看着她跪在地上,一身简单,此刻模样有些狼狈,完全没了在公主身旁光鲜亮丽的模样,眼眶发红。 而盈春,抬眸,扫了一眼谢雪斐的模样,直接开口,道:“驸马这寻不到公主,竟然拿奴婢一个百姓来威胁公主……驸马也把奴婢在心中的地位,看得太重要了一些。” “公主又不是不识大局的人,怎么可能服软。” 这是在讽刺谢雪斐在做无用功。 旁边的濯云没想到,一向沉稳的盈春姐姐竟然也失了冷静,大胆激怒皇帝。 幸好谢雪斐如今满脑子都是寻到叶渃的下落,也不屑于跟一个卑若蝼蚁的普通百姓计较,直接便吩咐人:“把她们押下去。” 舅舅跟盈春要被处斩的消息,与春暖花开的消息,同时传了过来,叶渃惊骇不已,顾不得多想,便去寻裴景瑞,含泪质问道:“你不是说舅舅不会有事吗……” 裴景瑞低下头颅,一脸歉疚:“渃渃,对不起,天牢防守太严密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景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排兵布局的能力……终究是不及谢雪斐。如今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威逼他们,查找他们,裴景瑞第一次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是从文,而不是从武,若是自己能力够,那么,也不会让渃渃受到伤害。 裴景瑞歉疚的模样让叶渃瞬间冷静下来,她红着眼眶,目光移到别处,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知道了。” 语态带了失落。 而如裴景瑞所想,她下一句话,便是道:“我想回去。我不能让舅舅与盈春出事!” 裴景瑞手却抓住了叶渃的肩膀,劝说道:“渃渃,我们好不容易才救你出来。” “可是,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她终究是,比不得谢雪斐狠。 “渃渃。”裴景瑞不愿。 叶渃眼眶红着,摇头,对着裴景瑞说了句:“对不起。” 转头便要走。 但叶渃,终究是没能回去,裴景瑞在她转身时,手在她肩头一劈,咬牙将她击晕了过去。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1节 第24章 手在她后劲一劈,叶渃便软软的栽到了他的怀里。裴景瑞扶着她,看了一眼她的脸,昔日如樱桃一般的唇,此刻淡得如同白纸一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谢雪斐。 裴景瑞心中恼恨,长睫轻垂时,目光看着怀里的女子。她明明怀着身孕,可抱起来,却那么的轻。 茂州终究是离京城近,裴景瑞想了想,还是打算带着叶渃乔装打扮离开。而且,还是不能暴露他的势力在这里。 离开的路上,叶渃醒了。 纤浓长睫上扬时,发现他们竟然在马车里,叶渃坐起来,有些恍惚地问道:“我们这是……” 脑海里,越来越多的,涌入记忆。 情绪也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裴景瑞宽厚的手掌,这时候落在她的肩头,轻声道:“渃渃……我知晓,你想回去。然而我还是想劝你,莫要回去。谢雪斐此人诡诈,你便是回去,恐怕也未必能够护得了他们。” “到时反而会让你自己身陷囹圄。” 裴景瑞说的,自然是句句在理,然后叶渃仍旧是过不了心中那关:“可是盈绿跟舅舅。” “渃渃……终会有人牺牲的。” “可舅舅都是因为我,我不能那么自私。”她捂住脸,眼泪渐渐落下,呜咽出声。 裴景瑞心如同被蚂蚁撕咬一般,疼痛不已。 想伸手抱住她安抚她,可最终,他的手指,却只轻轻擦过他自己衣袍,来回摩挲,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那你想过我为救你,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吗。”裴景瑞并不想拿他为她做了什么要挟她,只是,他更不愿意她就怎么回去。 若她真的回去,那一切,皆是功亏一篑。 “渃渃……你舅舅起兵,其实也不是全部为你。他不过是权衡利弊后,才做下的决定。他身后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为你意气用事。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舅舅,早就已经预料过这样的结果。” 裴景瑞握住叶渃的手 叶渃终究是被裴景瑞说服。 裴景瑞为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她如何能够辜负他。何况,谢雪斐,到时候随时可能反悔。 然而二人,终究没能顺利逃掉。 马车路过一片山坡时,谢雪斐手中那些黑色盔甲的精锐士兵,手中牵着一头头狼,追到了他们的面前。 坐在马上的黑衣士兵,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四面八方地把他们围住,而他们带来的一头头狼,绿油油的目光带着森冷,那风中扬起的每一个跟毛发,都在这山坡上,显得冷漠肃杀。 裴景瑞眼望着谢雪斐的人,带着狼冲他狂奔而来,眼眸,忍不住凝重起来,眯了半晌,才终于咬牙道:“没想到,容洛,早有野心。” 驯狼非一日之功,能够把数十匹甚至数量高大的狼,驯得听话无比,花费的功夫更不会少。 裴景瑞手中的拳头险些捏碎。 马车路过一道悬崖,风吹起他鬓角的发,裴景瑞俊逸的眉拧着,他往了一眼那如深渊一般的山崖,又看了一眼,那被重重山木遮挡的小路,严肃吩咐道:“长源,快些。” 本以为易容,他们便能逃过追踪,没料到,那人竟然如此狡诈,用嗅觉灵敏的狼来追踪他们。 裴景瑞不得不佩服齐人的聪明。 如今,只有他们前面没有他们的追兵了。 裴景瑞还带着希望,想要带着叶渃,逃离包围圈。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家。 周围数十头狼嚎叫时,他们的马,仿佛那断裂的弓一般,两股战战,不能继续前行。 而在此时,一身玄衣的谢雪斐,骑着马,从高坡上下来,眉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骑着马,缓缓朝他们走来。 他们被瓮中捉鳖。 周围的路都被带着狼的兵堵住,而马,也没办法继续正常前行。没有了一点儿希望的裴景瑞,反而平静下来,盯着马上被山间的风吹得衣袖飞扬的谢雪斐,昔日沉雅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姓容的,你配为男子吗?男子汉大丈夫,利用女子,才得今日一切。” 谢雪斐轻嗤一声,不屑于与他说话,目光,放到马车上,缓缓启唇,浅淡的声音,带着胁迫:“渃渃,你快些出来,莫要让我进去抓你,否则,我让狼的爪子,活活撕裂裴景瑞的身体。” 叶渃本来被裴景瑞护在马车里,一听到外头谢雪斐平静的话语,她身子忍不住一抖,便要出去,却被裴景瑞抓住手臂,摇头道:“渃渃。” 到这一刻,裴大哥还是护着自己。叶渃眼眶湿润,更不想让他出事。轻轻摇头,便哽咽道:“裴大哥,对不起。” 是她,拖累了他们。 倘若不是她任性,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叶渃的目光,透过缝隙,凝向不远处,那目光森森,随时想要冲过来,咬死他们的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 他们能够走到今日,都是她,救了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其实他们没有退路了。 他也护不住她。 深知自己的无力,裴景瑞最终,没再和叶渃争执,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选择了放手。 她回去……再不济,那个男人哪怕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穷途末路,裴景瑞伸手,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了摸叶渃的头顶。 可是不一样的是,可能这是最后一次。 叶渃或许还有存活下去的可能,可他,容洛不会放过他的! 对面依依惜别,谢雪斐高立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模样化成了一名普通容貌的女子,身上一身杏色衣裙,低着头,模样乖顺无比地与另一个男子面对面,谢雪斐的手,忍不住近握缰绳,甚至有冲过去,把他们分开的冲动。 然而他还是没有,而是不耐烦出声,催促道:“渃渃,你过来。” 叶渃被谢雪斐的声音惊动,目光移到他身上,喉中干涩,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倘若我过去,你会放了裴大哥吗?” 谢雪斐蓦地一笑:“你觉得,你有什么跟我谈判的资格?” 没有,她们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去跟他谈条件了。 叶渃一脸凄然。而谢雪斐,没了等她过去的耐心,直接纵马狂奔过去。 第25章 她并没有任何的资本跟他谈判。 叶渃想笑,又不知道该笑一些什么。 正恍然,便听耳旁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惊慌看过去,便看到谢雪斐他,直接纵马狂奔过来。 而后,他直接被他拽上了马。 他没有任何的留情,动作也粗鲁之至。甚至不小心的碰撞,让叶渃的肚子有些难受。 她难受地蹙着眉。 而谢雪斐灼热有力的手臂,这时候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将她圈住。 眉目冷淡地扫了裴景瑞地方向,谢雪斐沉声吩咐:“把他们押入死牢。” 搂住叶渃,便带着她,纵马离开。 马蹄践踏草木,没多大一会儿,便离开此地。 而他怀里的叶渃,疼痛的感觉,从小腹涌现四肢,越来越难受。整个人的灵魂,似乎也被抽空了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妥,谢雪斐低头看了一眼,便见怀里的叶渃,面色越来越白。 狭长的眸轻暗了一下,谢雪斐带着她,迅速离开了这里。 余下几天,叶渃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梦到自己的孩子没了,她如同在冰渊里边,冷得找不到出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一切渐渐清晰,叶渃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房中。周围陈设华丽,物物精致奢华,很显然,就是在宫中。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 那里,还是隆起。 她的孩子,还在。 叶渃眼眶发酸,突觉庆幸。 旋即听到一声冷嘲:“这么担心孩子,你竟然还有胆子跑?” 声音是谢雪斐的声音。 叶渃看了过去,见他一身黑色长袍,从外边进来,眉目冰冷,被头顶上的灯笼照着,有些像地狱里形貌漂亮的魔鬼。 而她如今置身的地方,不是凤彩宫。是哪里她也不知道,但是总感觉。有些熟悉。 叶渃仓惶后退。 谢雪斐走到旁边,身上的压迫感,也铺天盖地而来。 而叶渃,满眼惊恐。手指抠着床面,有些发颤。 “这么害怕我?”谢雪斐低低地笑,问道。 但他似乎只是自问自答,须臾间,他便坐在了床上,而后,伸手把她从里边,直接拖了出来,没有瞬间的犹豫,他冰冷的唇,就贴上了她的颈。 他肆无忌惮地在她颈间厮磨,辗转。同时,叶渃颈间,还传来一阵刺痛。 他看似是在吻她,实际上,却更像在咬。带着满腔愤怒。 叶渃不喜欢他碰触她,连忙伸手去阻止,挣扎。 可谢雪斐是男子,他们的体力上就存在差异。他从容地,便轻而易举抓住她的手,而后,再度吻下去。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重。 像是生气到了极度。 “你放开!” “放开!” 手被他钳制,叶渃无法,直接抬脚踢他,也并没有控制力道,狂乱地踢着。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2节 冰凉的手指,这时候捏住了她的下颚。叶渃被迫与谢雪斐仰视。 昏暗的光下,他冰凉的瞳色泽有些深,对着她的眼,说出的话,字字不留情:“你若是挣扎,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可不管。” 说完这句话,谢雪斐再度低头,咬住她的唇,动作像是野兽一般,狂乱粗鲁,凶狠无比, 触觉被放大,叶渃只觉得他唇掠过的地方,都是刺痛感。 头顶灯笼的光晃眼,叶渃不敢在动。 身上衣裙渐渐松散,约莫是叶渃不挣扎了,谢雪斐的动作,渐渐轻柔了许多。 她终究是怀着身孕,而且如今,月份渐重。谢雪斐也做不了许多,抬起头时,谢雪斐狭长的眼,望了她一眼,就缄默着,理了一下他的衣袍,而后走了出去。 至于叶渃,躺在床里,也是愣愣的。 目光毫无焦距地看了头顶上的灯许久,她这才似乎有了知觉,赤着脚走了出去。 一阵风吹了进来,刮过她的脸颊。待到了外边,望了一眼底下跟自己仿佛隔了很远的宫城,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何地,叶渃眼前,只觉得阵阵发晕。 她竟然,在望月楼上。 望月楼一开始并不是叫楼,而是叫望月台。 而望月台的故事,也是叶渃年少时,听宫里的老人说的。 这望月台,是大周的开国皇帝,高祖为一女子而建。 隔了上百年,望月台的故事,仿佛带了层面纱一般,神秘无比剥去那女子是仙人后代,是通天神女的传说,叶渃能够确认的是,那个叫月姬的女子,真的很美。 高祖爱美人。 能让高祖这种览尽天下美人痴迷的女子,恐怕沉鱼落雁一词,也无法比拟她的美丽。 遇到月姬时,她已经嫁了人,有儿有女。丈夫是个秀才,每日靠写字卖画为生。高祖对月姬一见倾心,拆散她美满的家庭,把她带入了宫中。 并为她建望月台,以她名字命名。 据说,望月台上看到的月亮,是世界最美最好,最圆的月。而望月台里边的,碓金砌玉,所用都是宫中除皇帝以为最奢。 然而望月台虽美虽好,却不是月姬所愿。据说月姬入宫之后,从未笑过。而最后,月姬从望月台上终身一跃,落入了望月台后边的镜湖之中,失了踪迹。 据说有人在她死后,见她的尸体,从湖中飞起,飞升成仙,追月而去。也有人说,她并没有跳下望月台,而是在望月台中,神秘失踪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说。种种一切,早就已经掩埋于岁月之中。 与谢雪斐成婚后,偶然一次路过望月楼,她便说过这里的传说。但叶渃没有想到,有一日,要被囚在这里。 谢雪斐登基前,大军入京后,叶渃便与谢雪斐谈过望月楼,那时他说,要收拾出来,用作藏书。 而今看来。他要藏的,哪里是书。 外边有些凉,叶渃衣着极为单薄,没多大一会儿,便有宫女上前,轻声提醒:“娘娘,外边冷,您回屋吧。” 风扬起衣袖,叶渃回眸一望,是个穿着粉裙的宫女。模样青涩,年纪大约十五六,是陌生的面孔。 叶渃愣了下,问道:“盈绿呢?” 小宫女并不认识盈绿的名字,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陛下只让奴婢伺候您,负责您的起居。” 叶渃没听她接下来说什么,直往望月楼的入口而去。小宫女见状一慌,连忙追了过去,一脸恐慌道:“娘娘,陛下说了……您日后,便住在这里……不用回凤彩宫了” 他果然是那个意思。 叶渃的脚步更快,沿着台阶,一路往下。周围风吹着,但叶渃不觉得凉,反而顺着风,脚步觉得更加轻。往下奔时,不知道到底是她追着风,还是风追着她。 然而刚往下走十多步,就见底下,围着一圈的御林军。而带着人的,赫然就是林恒然。 此刻他一身深色蓝袍,玉冠玉带,手中拿剑,在下边转悠。 见到她连走带跑下来,还挺着个肚子,林恒然亦是一脸惊愕,正在踌躇时,就见到谢雪斐去而复返。 连忙道:“陛下。” 目光,望向上边重重台阶上,脚步越来越快的叶渃。 身旁似乎掠过一阵风。 紧接着,谢雪斐便揽住了叶渃的腰,把她带了上去。一路带回了楼里边。 到了房里,他松开了叶渃的声,声音也冷得很:“孩子你不想要了?” 叶渃脚步微微踉跄,稳住身子后。她淡漠抬头,眼皮轻抬,手一扬,直接扇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里,清晰无比。 谢雪斐手抚上被扇的左脸,眼眸带着些许阴鸷,睨向叶渃。 就听到仰着细颈,叶渃说:“是,你的孩子,我已经不想要了。” “我看见你就恶心。” “看见你就憎恶。” “看见你,便想起我自己的愚蠢。” “看见你,我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恨。” 叶渃越说越恼火,声音也越来越激动。粉色的面颊,红色颜色越来越浓。 是气的。 “可是你就算再憎恶,你也逃离不了。”谢雪斐被她的话气到,修长的指,落在叶渃的下巴,捏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指摩挲着她脸上滑腻柔嫩的皮肤,一字一句,声音阴寒道:“渃渃……今夜这事,下不为例,裴景瑞还在水牢中,你舅舅还在天牢里。你,孩子,出半点事,受苦的,还是他们。” 说完这句,他抬步就要往门外走。走了两步,似又想到什么,他回头,又道:“你既然喜欢散心,日后你便在这里住着,望月楼之上,有山有水,这么大一片地方,给你散心足矣。” 第26章 叶渃昏昏沉沉的,似乎在做梦。 她梦到,她立在假山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穿着水绿色的长裙,衣袂飞扬时,笑着看着对面的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坐在石桌旁边,低头拿笔,正在给她画画。 远处突然飘来了了一阵花香,叶渃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变轻了,似乎是飞了起来。再低头时,她看到,看到自己站在高台边缘,而底下,是云雾,是深渊。 而她那温柔的丈夫,变成了魔鬼,立在她的身后,便寒声道:“跳下去。” “跳下去!” 声声催促,让叶渃惊愕,痛苦,绝望。眼泪如断弦一般滚落,她丝毫没有犹豫,纵身跃了下去。周遭是半空中漂浮的云,她从高空坠落,最后落入了水中。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叶渃仿佛要溺死的鱼一般,无法呼吸。 感官放大,四周的声音似乎都清晰起来。 叶渃睁开了眼,只见到门口的珠帘漾动,谢雪斐大步走了出去。身侧还是温的,很显然,他方才从她身旁起来。 而他什么时候来的,她不清楚。 叶渃觉得嫌恶,却又无力。 手指蜷缩在被子里,叶渃自顾自地生气,生了好一会儿气之后,又复躺了下来。 外边开始淅沥地下起了雨,叶渃只睡了一会儿,就被雨声惊醒。脑子有些不清醒,她靠在床头,看着外边的雨,有些回不过神来。 自己,难道,日后真的要一直被这样软禁吗? “娘娘醒了?”门口,一个伶俐的宫女端着金盆进来了。 叶渃并没有看她,却知道,这并不是昨日那来伺候自己的宫女。若是不出意外,恐怕因为昨夜的事情,那宫女,日后不会再来伺候她了。至于日后她的归处。叶渃并不关心。 “娘娘?”见她不动,宫女再次出声提醒。叶渃看了过去,扫了她一眼,平平静静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看得宫女捧着水盆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但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宫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提醒:“娘娘先擦一下脸吧。” 自顾自地把金盆放在一旁的方案上,就拿着帕子走过来,要给叶渃擦脸。 但未料到,她刚走到叶渃身旁,手中雪白的温热帕子即将触上叶渃的脸时,叶渃一抬头,就抢过她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并且冷冷地吐出一个:“滚!” 宫女连忙仓惶跪下:“娘娘恕罪。” 头上冷汗涔涔。 换来的,却只有叶渃冰冷的音节:“滚!” 宫女连忙从地上起来,捡起地上的帕子,匆忙出去。 然而没过多久,又一个宫女进来了。见叶渃仍旧是坐在床上,垂着头过来,劝道:“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您洗把脸,吃些东西吧。” 叶渃自然不愿,回复的,还是一个简短的“滚”字。目光,透过粉色的纱幔,看向那窗外的寒雨。春日的雨绵绵密密,看起来就带着凉丝丝的感觉。 脑中烦躁,叶渃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从床上起来,便走到了窗边,伸手去够那窗外的雨。 雨带着冷意,却让她,变得足够清醒。 叶渃在窗边立了许久,几名宫女换着来催了几次,见她不洗脸,又催她用早膳。叶渃嫌烦,最后索性不理。而时辰,已经不早了。 生怕饿着了皇后会被责罚,便有宫女自作主张直接端了粥过来,端到了叶渃身旁,催促她:“娘娘,您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用一些早膳吧。” 宫女端来的粥放着肉沫,看起来粘稠软糯。自然是美味无比。昨日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她有些饿。但叶渃铁了心要绝食,手一甩,就把宫女端过来的粥打翻了。 还带着滚烫热气的粥落在地上,四处飞溅,瓷碗碎片碎了一地。宫女仓惶后退,看着地上,一片错愕。手臂上,也不可避免地,烫了一小片。 谢雪斐刚好下朝,听闻叶渃不用早膳,便过来看一眼。叶渃打翻粥时,他恰好出现在门口。 叶渃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他头戴冠冕,身着玄袍,浑身带着压迫的气息,仍未散去。从何处来,叶渃一目了然。 见他蹙着俊眉看着自己,长发披散,指尖沾着雨的叶渃忽而冲他一笑,手指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下雨水。而后,叶渃抬步,直接当着他的面,往那地上的碎瓷片踩去。 瓷片入肉,越来越多的血流了出来。而叶渃,浑然不觉,麻木地,往前踩。 一脚鲜血淋漓,正是她无声地对他表明,她对他的不满。 一旁的宫女,吓得捂住唇,口中的尖叫声几乎要压抑不住。 谢雪斐这才明白,她方才的笑是什么意思,连忙走过去。就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声音带着气愤:“你这是在做什么?” 嫣红的血,从雪白的足下流出来,滴在谢雪斐玄黑色的衣袍上。上边金色的五爪金龙被血染红,带着诡异之感。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3节 叶渃没回他的话。 目光,恍恍惚惚地从他的龙袍上沾的血移走,而后,渐渐失了焦距。 若说方才挑衅谢雪斐时,她因为生气,带着冲动。那这会儿,血液不断外流,她也丧失了强撑的气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他的怀中。 太医很快就来了,看着她脚上嵌入血肉的碎瓷片,也是有些胆战心惊。 又看了一眼旁边浑身冒着低气压的皇上,他那黑沉沉的目光,仿佛能够于无形中杀人的刀子一般锋利,太医只觉得心有些发颤。 但手却不能颤。 拿着小巧的镊子,慎之又慎地将叶渃脚底的碎瓷片夹出来,又仔细地给她上药,包扎完之后,这才抹了一把冷汗,躬身对谢雪斐道:“陛下,娘娘这脚伤得严重,仔细养着,最少也需要半月才能下床。” 谢雪斐看了一眼面容陷在枕中,双眸紧闭,面容近乎透明的叶渃,轻声说了句:“嗯。” 太医收拾药箱,连忙告退。 外边仍然在?,床上的叶渃。也昏睡了过去。脚底上的伤,也已经被包扎好。 谢雪斐看着她的脸,心中的怒火仍旧没有被平息,哪怕知道她没醒,也忍不住开口,咬牙切齿地道:“好的很。” “若是再有下次,你等着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这话,叶渃自然没有听到。她躺在床里,只觉得似乎哪里很痛,但是,一直都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从无尽的漩涡之中清醒时,这才发现,传来疼痛的地方,是她的脚底。 哦,是她自己,受谢雪斐刺激,踩过那一片又一片的碎片。 脚底的痛是真实的,可这么痛,反而让她心底好受一点。 脚底伤了叶渃起不了床,便只能在床上躺着。外边还在下着雨,透过帐幔瞧了一眼外边雨丝,她又把自己的脸颊,深埋枕中。眼睛有些干,但是却不会有泪。 谢雪斐从门外进来,见到她醒来,在床边坐下。紧接着唤来了宫女,片刻后宫女端着粥进来了。 谢雪斐没与她多说,把粥拿在她嘴边,就沉声道:“吃。” 大有她不吃,他就会生气的意思。 脚底的痛让叶渃有些难受,肚子也是饿,与他僵持了好一会儿后,眼见着他似乎有她再不吃他便要硬灌得意思,她终究还是张了口。却只吃了一口,而后对谢雪斐道:“我自己吃。” 意思是不愿意让他喂了。 谢雪斐倒是没与她争执,手中的粥,递给一旁侯着的宫女后,他威胁道:“今日便算了,即刻起,你若是再不吃东西,朕亲自来喂你。” 叶渃没接他的话,只轻轻地垂了下眼睫。纤长卷翘的睫毛,很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宫女过来喂她吃东西,叶渃慢吞吞地吃着,整个过程,谢雪斐都在旁边看着,脸色普通一个瘟神一般。看着她吃得差不多,这才抬步出了门。 晚一些,谢雪斐才回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常服。 叶渃因为脚底的痛,辗转难眠,听到脚步声,她看了过去,见到一身深青色袍子的谢雪斐进来,忍不住不快:“你来做什么?” 谢雪斐不语,走到床边,看了她一眼之后,手指抚上她的脸,便低头,吻住她的唇。 男人的气息带着松香,叶渃的呼吸,也一下子跟着乱了。她连忙挣扎,反而被他圈得更紧。接着是男人有些含糊的声音:“你最好不要挣扎,若是出点什么事,朕不介意,让水牢里边的裴景瑞,流更多的血。” 又是这样的威胁。 叶渃斜觑着他,眼里皆是冷漠。 而谢雪斐,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冷漠,反而低头吻她时,吻得比方才,还要凶狠上几分。 这一夜谢雪斐自然没有,躺在了叶渃身侧。因知道他在身侧,她一开始有些难受,但终究是困,没多大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醒来后,身侧空荡荡的,只有床上的余温,显示他在过。而叶渃,如今连他留下来的温度,都觉得憎恶。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叶渃坐床上,目光似无意扫过自己的梳妆台,手指轻动,近日压根不爱说话的她,她突然唤来宫女,道:“你去拿着簪子过来,本宫要打扮。” 女子爱美。皇后更是。 披头散发了几日,估计也受不了了。宫女不疑有他,拿着,便去拿过玉梳以及首饰,过来给她梳头戴上。 梳完后,又给了抹了一些胭脂,宫女浅碧还拿过一枚小小的貔貅红宝石铜镜,给她照她的模样,一边含笑立在旁边,道:“娘娘真好看。” 浅碧这话,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夸张地成分。叶渃本来就长得肌肤清透,清姿艳色,即使胖了一些,模样也还是极为出色的, 对比浅碧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叶渃的表情要淡得多。 浅碧见她心情不快,笑容也缓慢地收敛起来,心中有些怜悯叶渃。别人都羡慕皇后尊贵,可眼前的女子,纵然她是皇后又如何,连自由都没有,反而不如普通百姓自在。 叶渃自然不知浅碧正在同情她,她只是,只是对着对面绘着的插屏发着呆,目光似乎落在上边糊着的丝绸上,又似乎,没有任何的焦点。 夜晚很快降临,夜月也悬挂高空。这晚的月有些圆。 叶渃睡到半夜,果然身旁躺着谢雪斐。清澈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隐隐约约的,能够让人看见他的模样。 雪白的肤干净无比,狭长的眸阖着,玉白的脸俊美如少年,鼻梁高挺,看起来极为无害。 他生的嫩,加上实际上,也差一个多月才及冠,模样倒是像个风华绝代的美貌少年。 此刻他手搂着叶渃,二人靠的极近,仿若亲密无间的情人。 可他们之间,分明没了感情。 那时候叶渃尤其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拿着手指描他好看的唇形,眉形,可如今,对于他这张绝色的脸,一点儿浮想联翩的心思都没有了。 叶渃如今,反而摸不懂谢雪斐的心思了。他已经坐拥江山,在大周之内,他万人之上,为何初初登基时对自己要冷淡许多的他,如今为何又是此般行径。 但她不想懂。 手轻挪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叶渃便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大,惊醒了身旁的这雪斐,他坐了起来,眼里似乎蒙着一层雾,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叶渃不理他,坐在床上不说话。 谢雪斐见她不搭理,似乎也觉得无趣,加上有些困,便也复躺下。 说了声你早些睡,往下拉了拉被子,便睡了过去。 没多大一会儿,匀称的呼吸,便传了出来。 叶渃侧头望了一眼,他似乎是真的睡熟了。垂在腿边的手,微微动了动。但叶渃并没有太过着急,而是过了一会儿,手指这才,摸向了放在枕下的簪子。 簪尖正对着纤细的指,叶渃侧身,看着谢雪斐安静的睡颜,见他没有动静,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眼前有些暗,望着他时,脑海之中,各种画面蜂拥而来。 想起来以前跟他在一起的种种。想起了舅舅,想起了盈春,裴景瑞,还有丞相。 以及,如同笼中之鸟的自己。 她想起了,谢雪斐曾经给她允诺,会与她白首不相离。 她想起了,那是打仗,他在前线。她在后方,他知她想念他,便一日给她写一封信来安抚她。她给他分享怀着孩子的喜悦,他告诉她他的思念。那些信,如今还在公主府之中。 她又想起了,他们初初成婚时,她办赏花宴,他陪在她身侧,事事尽心,那时,交好的姐妹一件羡慕地问她,到底去哪里捡了一个这么俊美而又懂得疼人的驸马。 而不过两年,一切一场幻梦,突然就被撕裂了。 叶渃手中紧握的簪子,从半空落下,正对他的心口。很快落在了谢雪斐身上,扎入了血肉。 只是,并不如她所想一般,往心口扎去。而是被他用手挡住。 谢雪斐坐了起来,手掌,攥住了叶渃刺向她的簪子。 黑暗之中,他沉沉抬眸,并未看自己手臂上刺着的簪子,而是看着她,声音带着些许戾气:“你果然想要再杀我。” 叶渃身子一震,错愕之中。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笑了一下,微哑的声音,带着轻讽:“是。” 外头似乎是有风进来了,吹得叶渃觉得身上有些凉。浑身的血液,也有些僵硬了。 然而她心里,反而有些平静。等着谢雪斐的下文。 也不知,这一次,他是否还会大度地,饶过她。 黑暗里,叶渃的红唇,轻翘了起来,手指,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簪子。 房里的声音有些大,宫人立马敲门:“皇上,娘娘,可是要点灯?” “不用。”谢雪斐平静的声音响起,顿了片刻之后,他又道:“点灯吧。” 掌心向下,手一松,他就把手里的簪子,丢在了地上。带着血的簪子,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浅碧连忙端着烛台进来,见到帝后都衣衫松散坐在床上,而地上还躺着一枚沾着血的金簪。浅碧满眼惊恐,又抬头忘了一眼床上不知是何神情的二人,脚步有些慌忙地走了出去。 谢雪斐下了床,披了件外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箱,又拿出了一个瓷瓶,折返回来丢在了床上,对叶渃道:“给我上药。” 叶渃黑色的清眸微闪,有些摸不懂他的行径:“你不生气?” 谢雪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褶皱的眼皮似乎有笑:“我怎么会生气呢?你不是时时刻刻都是这么想的吗?” 笑容瞬间收敛,他低眸看着她,再度重复:“给我上药吧。” 叶渃却并不配合:“我不想。” 谢雪斐面色有瞬间的难看,旋即又恢复了一脸和气:“罢了,你不愿意我不逼你,我出去找太医,你好好睡吧。” “也莫要想不开,万一你有事。他们会一起陪葬。”谢雪斐说话声略顿,接着继续补充,语气中带着淡淡胁迫:“不,他们或许会比陪葬更惨。大齐有许多折磨人的酷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渃渃你应该有所听闻。” “别让朕为难。”谢雪斐离去前,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叶渃这才知晓,他早就洞悉她的想法。 谢雪斐习武,反应自然比寻常人灵敏许多,她知道,她对他动手,未必能够成功。因此她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可能。若他不死,那就是等着他杀她。 她甚至还在想,倘若她真的死了,会不会也能跟以前小说里看到的一般,能够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可是,谢雪斐终究,还是比她想象的冷静。他不仅没因为她的举动激动生气,反而把她的想法摸得透透的。 叶渃当然不可能自杀。 她把头埋在膝盖间,眼泪渐渐从脸颊滑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谢雪斐这一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叶渃一开始以为他是在生他的气,后来听到两个宫女在廊下私语,这才知道。他出了宫,并且已经出去了不短时间。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4节 如今正是春日,往年这时候大周也不会有什么大灾,若说谢雪斐为什么要出宫那么久,叶渃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他心中的朱砂痣。 原来她并不值得他生气呢。 叶渃坐在窗前,指尖划过窗旁放着的兰花的叶子时,忽觉好笑。 突然想到,若是需要到二选一的时候,他接下来,会怎么选? 叶渃又觉得,自己是高估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他的选项里,应该并没有她。她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第28章 谢雪斐的确是收到了顾明雪出事的消息才离开的大周。 方才回到养心殿,让人传唤太医过来,便见自己安排在大周的人匆匆跑来,急促地报。 “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阿姐不见踪影,谢雪斐一直让人寻,本来打算处理完雪灾之后便去找她,没想到叶渃竟然给自己挑事,才耽搁了那么长时间。 谢雪斐接过来人递过来的信,撕开信封后,沉目看了起来。目光从里边行行字路过,很快便拣出了重要的信息。 他的人,已经有阿姐的下落。 但是,凤尧的人,如今也正在找阿姐的下落。 凤尧性情残暴,三年前故意陷害顾家,又带走阿姐,让阿姐沦为他的玩物。 三年之前,谢雪斐无力抗衡。三年之后,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也训练了一支极其精锐忠诚的军队。早就无法跟之前同日而语。 虽然不能在大齐与凤尧正面抗衡,但潜入大齐,带走阿姐,却也是绰绰有余。 没有犹豫,谢雪斐便吩咐离墨:“你即刻安排人,我们前往大齐。” 离墨却是不赞同,劝诫道:“陛下亲自前往大齐……”他的话,戛然止住,因为年轻的帝王,已经走远。 深知是拦不住了,再劝不过是增添皇上的烦扰,接下来,会是与最近被冷落的濯云一般的结局。离墨便也不再多说。他还有宏图大志需要完成,他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 带了十多名自己最为精锐的手下,谢雪斐换了一身常服,便往南而去。 因是日夜兼程,不过两三日,他们便到了大齐。谢雪斐并没有大张旗鼓入法大齐,而是易了容,扮做了商人。 而他带来的人,也易容潜到了大齐百姓之中,往如今顾明雪所在的幽州而去。 幽州向来是大齐边境边关重城,因其地势险峻,高山林立,便也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天然屏障。又加之朝廷在幽州修了坚固的城墙,幽州如今倒是安宁平和。 谢雪斐少时便来过这里,那时候幽州的城墙初修,幽州外边的大漠人,总是时不时地冲过来,如同蝗虫过境。那时候,朝廷并没有那么重视边防,父亲经常摸着他的头,叹气说不知道朝廷再那么放任不管,幽州会不会被大漠人抢了去。 后来,父亲死在了大漠人手里。 回忆不过瞬间,谢雪斐的目光,很快从幽州巍峨的塔楼上收回来,入了城。 正是暖和的春日,幽州城中,许多花开了,桃杏开放,空气中带着花香,蕴满满城。 对比洛阳的百姓,幽州的百姓要开放许多,春日到了,许多女子穿着新裁的新衣,呼朋唤友,在街上穿梭。 沿街卖着许多吃食,香味浓郁,炒栗子。爆炒小龙虾,云片糕,烧鹅,想吃的,应有尽有。 还有在卖糖葫芦的,红色的糖葫芦,色泽鲜艳。也不知怎么的,谢雪斐突然就想到了叶渃。 倘若她在,看到好吃好玩的,她应当是很开心的。 然而只是这么一瞬间,他这次来幽州,是为了寻顾明雪的,当务之急,便是寻到她的下落。 *** 而此刻,顾明雪正独自一人,藏身在城中一座废旧的院落之中。 窗外已经春暖,院里紫藤的枝叶已经往架子上爬了。再过个把月,估计就能开花了。 对于紫藤这种紫色的花朵,她尤其喜欢。——生命力顽强的花朵,她都是喜欢的。 她如今住的这个院子,只有一间房子可以住人的,其他的,都因为荒芜太久,坍塌了。而这间,其实也不算完好,上边灰色的瓦,早就已经露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缝,也有着许许多多灰尘。为了隐藏踪迹,她甚至不敢打扫,只能在此将就 不仅仅如此。 据说她旁边的屋子里,曾经还死过人。顾明雪上街去给自己买吃的时候,还挺外头卖糖人的阿婆跟别人说,这里的屋子会闹鬼。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顾明雪虽然没当真见过,但每天夜里,那些呜呜呜如同孩童啼哭的声音,也不是不让她害怕的。 可再害怕,她也怕不过,那个叫凤尧的男人。 她从他那里逃离,一路从洛阳跑到了幽州。 他的人,也从洛阳,追到了幽州。 一开始,他的人似乎很想把她抓回去的,可是那时候顾明雪拼命的躲,他也就抓不到。后来他似乎爱上了这如同猫抓老鼠的游戏,不再让他的人追她追的那么厉害,而是等她跑远,再慢慢的找。如同猫在逗老鼠一样。 可即使如此,顾明雪的精神仍旧是紧绷的, 她知道被抓回去的下场是什么。 凤尧是个魔鬼,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跟她有瓜葛。 门外这时候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了。顾明雪下意识就觉得是凤尧的人,以为他终于没耐心了,她连忙躲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窗口的缝隙探头往外边看。 看到的却是两名蓝衣的陌生男子。两名男子皆高大,模样打扮并不是凤尧的人。入了院落,他们便四处在搜寻什么,寻了一会儿,见外头寻不到人,他们便往顾明雪里边的房子走去。 顾明雪此刻正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眼见着他们越来越近,她手掩着唇,压抑自己恐惧的声音。而后,她发现外面的人,竟然并没有带剑。 不是凤尧的人。 顾明雪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是她这松的一口气,让外面听觉灵敏的练家子发现了她的踪迹。 “里边有人。”他们立马抬步朝顾明雪的方向而去,迅速的脚步,如同棒槌一般锤在她的心上。 无论是谁的人,她的下场,并不会好。 出乎她的意料,二人并没有蛮横地推开门。外边似乎又有人来了,二人齐声喊了一声:“公子。 顾明雪的视线被挡住了。她并没有看到来人是人,但一道熟悉的年轻声音,接着响了起来。 “寻到我阿姐的下落没有?” 年轻的男声,褪去了很多三年前的青涩稚气,低沉清越之间,带着几分迫人的气势。 顾明雪心中一紧,想要冲出去。可是手指触碰到自己身上的灰尘时,又犹豫了下来。 前头进来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人道:“这房中有人住过的痕迹。柜子里边,也似乎有人。” 那年轻的男子,抬步走了过来。 顾明雪也跟着推柜而出,露出了她满身尘土的模样。但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而是看着那被二人挡住的年轻男子,轻声呼唤:“阿洛?” 可见到男子的面容,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容。身量似乎也比她记忆之中高了一些。 顾明雪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可是,他口中的阿姐,似乎又是自己。 一时她有些怔忡,看着立在对面的三个陌生男子,进退维谷。 那一身石青色衣袍,袍上绣着挺拔青竹的年轻的男子,这时候接了她的话:“是我,阿姐。”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明雪身上。此时,她身上沾着许多灰尘,尘土粘在浅蓝色衣裙上,愣是把她雪白的肌肤,遮蔽得有些暗淡。但她却又是极为美丽的,哪怕是如今如她一样易了容,也仍旧像是一朵清莲,清而不妖,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他一眼认出来。 原来他也是易了容。 顾明雪松了一口气,连忙走过去,走了两步后,拍了拍身上以及乌发上的尘土后,这才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让人找你很久了。”谢雪斐望着她,看着她的陌生脸,觉得有些熟悉感,又觉得,陌生。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了。 又或许是因为,她易了容。 顾明雪笑了一下,垂下一双清亮的眼:“你来找我有什么用,我如今……你走吧,我不想牵连你。” 当初谢雪斐一开始的伤,便是因为他想要逞勇,去救顾明雪,结果险些被凤尧抓住,死里逃生之后,他误打误撞跑到了大周。 但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有一腔孤勇的少年了。 他狭长的眼,带着一抹坚毅,问顾明雪:”阿姐,你信我吗?” 顾明雪美眸带惑。 谢雪斐道:“倘若阿姐信我,就跟我离开,我定然会带你安然无恙地离开。” 顾明雪犹豫了下,终究是点了头。她能够看得出,他变了不少。何况,他能够轻易找到隐藏行踪的自己……应是有几分本事。顾明雪独自一人,已经快跑不动了。 谢雪斐带着顾明雪易容离开,又让人扮做了顾明雪的模样,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凤尧的人,扑了个空。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谢雪斐已经带着顾明雪出了大齐,往大齐旁边的陈国而去。 二月底,洛阳的花仍旧开得好,连夜晚,都在飘着花朵浓郁的香味。 接到属下送来的顾明雪桃之夭夭的消息,大齐的摄政王凤尧手中的翡翠杯,瞬间就被捏碎。 方从皇帝的龙座上下来的他,一身银袍,上绣五爪蟒,高立在丹陛凤眸带着邪鸷,声音也冷得骇人。 “她跑了?”手中的碎片,被他抬手一丢,便丢在了那人的面前。落在地上。 前来禀报的是他的心腹,哪怕知道凤尧要用自己,不会杀他。 但也被他的动作吓得两腿发软,不敢抬头看他。 “是。” 凤尧怒不可遏,声音也带着震怒:“查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带走她!” 丢了人,他们如何敢不追查是个人带走的? 黑衣的魁梧男子,磕头时咬牙道:“是曾经借住在顾家的容洛?” “是他?” 凤尧玫红色的唇轻勾了起来,唇边带上一丝玩味:“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跪着的人,磕头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言语。 凤尧兀自琢磨了一会儿,长袖一挥,便再次撩袍坐在龙座上,松了松筋骨之后,这才想起一事。 “听闻大周如今的皇帝,曾是公主驸马,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仿,看来,传闻是真的。”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5节 “都跟过街老鼠一样跑到那边去了,竟然还跑回来,真是胆子不小。” 凤尧的声音,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怒气了。但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他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世间最为狠毒的话。 他自言自语:“不过也是个可怜的人。本王向来心慈,虽然他抢了本王的人,本王也不跟他计较。正好,阿雪曾经说过,她的好弟弟容洛的生辰,在三月下旬。阿雪的弟弟也是本王的弟弟,本王又从来没送过他什么,便提前送他一份大礼吧……” “等他回到周国之后,应该会感激本王感激得痛哭流涕。” 第29章 二月下旬,周京的花开的更加多了,一朵又一朵,一簇又一簇。望月楼外边,也是桃花朵朵,梨花飘香。 叶渃脚底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也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日她心情还算不错,便让浅碧给她打扮,而后往门外而去。 这日叶渃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衣裙。春日的风正温柔,裙摆随风曳动,叶渃的心情也不错,让浅碧扶着她,便往外边去。 身旁的皇后娘娘丽色仙姿,眉眼含着浅浅笑容时,一张漂亮的面孔似乎都在发着光一般,浅碧心情忍不住好起来,同样面容含笑,出声道:“娘娘还是要多笑笑,您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浅碧想了一下,又弯唇补充道:“跟天仙一样。 叶渃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浅碧心性纯良,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平日里也细心,这段时日都在这里伺候着她。叶渃虽然不出声,但对浅碧,也并无不满。 而浅碧,自然知道叶渃接纳她。皇后娘娘身旁换了那么多的宫女,却让她待在她身旁最久,她自然是要更加用心照顾皇后娘娘了。 所以即使叶渃不说话。浅碧也不害怕。 往前走了一会儿,看到前边有一树海棠花开的不错,浅碧的眼眸弯了弯,便对叶渃道:“娘娘,奴婢去给您摘一枝海棠放在瓶里栽着可好,放在房里,那必然是很香。” 叶渃没有意见:“好。” 浅碧便小心地松开了手,看她立的好好的,便去摘花去了。 望月楼外边的海棠花都有些年头了,生得比人要高许多,树枝有的缠绕得跟藤一样,浅碧不好折枝,便只能踮起脚尖。 叶渃不远不近地看着,看着她灵动的模样,忽而想起了盈绿。 浅碧伺候得的确不错,但她还是更习惯从小跟在自己身旁的盈绿。 目光,不自觉地往下边看去。 登高望远。 便是说的叶渃此时。 底下的重重的宫城,像是迷宫一般,深又有深。宫人行在宫道之上,或匆忙而行,或慢行。 谢雪斐离了宫,但朝廷并不无人管,便时而看到有大臣,或紫袍,或蓝袍,在宫中行走,或三两人交谈而行,或独自拢袖而走。 身旁清晰脚步声传来,叶渃回头看,便见到浅碧捧着海棠回来了。 一身粉衣的她,抱着几枝海棠回来时,娇俏的面容上带着灵动明媚:“娘娘,奴婢摘了许多的海棠。若是放在瓶中栽着,应该能够香许多天。” 却又想到,花枯萎了会不好看,她又连忙摇头:“不不不,奴婢明天再来摘,花开一天。奴婢就来摘一天。” 看着她有些憨的模样,叶渃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折返回去往回走。 浅碧下意识就去扶叶渃,但怀里抱着花,她又不能过去扶。只能先把花放到地上,去扶住叶渃:“娘娘,奴婢先扶您回去,等您回到房了,奴婢再过来把花抱回去。” 叶渃自然没意见。 浅碧把叶渃扶回了房,接着又往外走,把刚才折的海棠给抱回去。 把海棠放到桌上,拿来剪刀,浅碧便想要把花枝修剪一下,好放进梅瓶里边。刚剪了一枝,想到皇后平时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她又回头,笑着对叶渃道:“娘娘,要不您来剪吧。” 叶渃点头。 浅碧把海棠放到她面前,又把剪刀递了过去。 叶渃便拿着剪刀,开始细致地剪。 阳光从窗外怕爬了进来,落在地上,也照了一些叶渃干净姣好的面容上。 浅碧本来实在看叶渃剪枝的。却不自觉地,欣赏到她的容颜,见她低着头,恬美安静地修剪着,她忽而想到了如今在外的皇上。 皇上已经离开有十多日了,但是皇后,却一次没问过他。 皇上容貌也是生得极好的,比画里的谪仙还要生得好,跟娘娘立在一起,像是一对璧人一样。两人分明是可以好好的,却弄成了这般。 浅碧有些遗憾。 叶渃安静地把花枝修剪好,便拿给浅碧,浅碧连忙去放在梅瓶里,放在窗下,等放好,便冲叶渃回眸一笑:“娘娘,放好了。” 叶渃却有些困了,轻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却并不浓:“好。” 她自然没有去睡,撑到了用了午膳之后。这一日,东西也吃了不少。 实际上,浅碧早就发现,自从陛下离开后,娘娘的心情,比之前都要好许多。 由此可见,娘娘对陛下有多憎恶。 一日安稳,心情不错,晚膳的时候,叶渃吃的比平时还要多了一点。而入睡前,她突然想到了谢雪斐。 已经过去了十多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她希望,他一辈子都不回来。 这天夜里是二月二十五的夜晚,仍旧跟平时一样,却又跟平时不一样。 扦插在梅瓶里边的花,还在夜里散发着芳香,浅碧似乎察觉到什么异常,微微抬眸头,看了一眼四周,而后,又继续在窗下,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过去。 而在她身后的房里,烛台突然摔倒,而后,开始往四周蔓延。地上似乎浇了什么东西,火迅速燃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望月楼的火,是什么时候燃起来的,反正守在周围的御林军发现时,火已经开始飞快蔓延。 上边关着大周最为尊贵的女子,哪怕她将来可能是个弃后,这一刻,也无人敢忘记她的存在。 他们连忙以最快速度往上冲。 只是,在他们往上时候,突然出现了几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从天而降一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一场,人为故意的刺杀。 而他们,被黑衣人拦在了外边。 而房里,火焰越来越高,四周不断有东西断裂,发出刺耳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叶渃,便是被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了。 可她醒来了,但是,却挣扎不起来。 浓烟滚滚中,她奋力睁眼,却只见到已经爬到床边的火焰。以及,火焰开始烧到了床边。 房梁被火焰烧的掉落,白日坐的桌子也已经被火焰烧了一半,修剪好放在窗前的海棠,早就已经掉入了火中。 满眼都是汹涌的火焰,空气中,都是焦味。 而窗下的浅碧,仍然在熟睡,被火烧到,却浑然无觉。 “浅碧!” 叶渃忍住恶心与难受,连忙出声唤她。但她仍旧是,一动不动,靠在那里。 哪怕知道她怎么了,叶渃仍是鼻中酸涩。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用尽全力挣扎想要起来,想要逃。 可是她这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此刻全身乏力,根本挣扎不起来。 只能如躺在窗下的浅碧一样,等着火焰冲她烧过来。 那火焰,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兴奋的恶魔,一点点地,往她身上烧,而她,呼吸被扼住,灵魂被困住,像濒死的鱼一般,任由宰割,根本无法挣扎逃离。 迷蒙间,她似乎见到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她一开始以为,那人是来救他的,可手中,分明又提着剑。 此人,是来杀她的。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 吸入了许多浓烟的叶渃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似乎也看的不清楚了。 门外,此刻林恒然还在跟人打斗。 这些不知道如何潜入宫中的黑衣人,武功极其高强,他自诩武力超群,也还是无法杀了那拦路的黑衣人,冲进去救人。 只能硬着头皮,竭尽全力跟他们打。 宫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现这边走水,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地往这边赶。 等到他的人来了,林恒然这才有机会,趁机脱身。 虽然皇帝此次出去,据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可皇后肚子里,还怀着皇上的孩子,他以最快的速度往里冲,可冲到门前时,却发现,门竟然被从里边锁住了。 林恒然瞳孔睁大,更确信这群人有预谋而来,心中着急,连忙抬脚去踢,可当他踢开已经被火烧的有些松动的大门之时,这座在这里立了接近百年的望月楼,在火焰之中,轰然倒塌…… *** 而远在大齐,凤尧一身银袍,立于月下,举杯独饮。 清淡月光拉长影子,将手中的琼浆玉露一饮而尽后,他估量着时间,背对着身后,便问身后的人:“大周那边,是不是已经差不多了?” 身后的男子含笑躬身,拱手而道:“自然,大人吩咐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完成不好。” 凤尧满意之至,点点头。后又把玩酒杯,眼里带着浅浅的笑,玩味道:“就是不知,容洛可是会在乎这一尸两命。” 第30章 谢雪斐从夜梦中惊醒。 实际上他也并没有做什么梦,只是突然的就醒了。心中突然的空荡荡的一片,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般。 没了睡意。他从床上起来,披上一件外袍,便走到了窗旁。外边夜色阑珊,夜空高远,一望无星。 遥望黑暗星空。,他觉得心中有些躁,却并不知道躁从何处来。 心跳得飞快。谢雪斐直接往门外去。 外边倒是清凉,谢雪斐心中的狂躁,散了一些。但是取而代之,却是不安。 “公子怎么了?”离墨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似乎有些不太好的模样。便问道。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6节 谢雪斐抬手揉了揉眉心,摁下心头的焦躁,摇头:“无事。” 想了一下,又问道:“阿姐那边,可是有事?” 实际上,谢雪斐的感觉极其敏锐。他一般觉得不安时,便是有大事发生。 当年容家出事,又到顾家出事,皆是如此。 而阿姐这几日,越走状态越来不好。反而像是有事。可是问她,她却什么都不说。 心中忧虑更甚,谢雪斐抬步即往她所在的雪落院而去。 到了院门,他略微犹豫,却见这几日照料顾明雪的丫鬟莲儿匆忙从里边出来,一出门,见到她之后。莲儿便匆忙道:“公子,姑娘,似乎不太好。” “请了大夫没有?”谢雪斐沉声问。 莲儿摇头:“姑娘不让人进去。” 话未落,谢雪斐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了。 院中,屋里的门正紧闭着。日光清澈,落在窗旁开着花的桃花中,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谢雪斐却顾不得多想,想到阿姐可能有事,他忙推门进去。 房门打开,房里陈设简单干净,却不失淡雅感。顾明雪正蜷缩在床里。脸颊埋在被子里,纤娜的身子似乎是在颤颤发抖。 谢雪斐连忙奔了进去。 本以为她是生病或者中毒,可坐到床边后,他才发现了不寻常。埋头在锦被里边的顾明雪面色酡红,脖间汗水如雨落。沾着乌黑的湿润的发,皮肤白中带红,看起来带着妖冶感,媚得惑人。 她中了媚药。 谢雪斐并不是没见过人中此药。 他们成婚半年时,叶渃去好友文华县主家赴宴,当夜在其府上住时,便有中了这般药物的男子,被丢在了叶渃住的房里。可以,人被他来寻叶渃先一步看到了。 叶渃是公主,想要爬上她的床榻的男子,不可谓不多,而那夜的男子,模样也不是不好,生的可以说得上是美艳。分明是男子的面容,可生的却比女子还要美艳,衣袍松散,露出了精致的喉骨,偏生又是少年。 谢雪斐其实是知道叶渃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的。 若那夜恰好躺在雨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她也未必不会沦陷。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火,那夜,谢雪斐罕见地,跟后面回来的叶渃生了气。 “阿姐,我去让人请大夫来。”收回神思,谢雪斐转身便往门外走,倒是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然而袖子却被人从身后扯住,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脸来,眼尾湿润,带着轻微颤栗的手指也带着妩媚的粉。 “阿洛。”颤抖的声音,亦带着绵软与可怜。让人忍不住想到风雨中的被侵袭的话,娇弱动人。 谢雪斐:“我去给你请大夫。”拉开她抓住她衣角的手就要走。 顾明雪凄惨一笑:”没用的,这是凤尧给我种下的毒,没有用的,若是大夫能够解……又何必。” 实际上,这是两种毒混合的结果。当初她被凤尧的对手下毒,凤尧不知,又威胁她,给她下另一种毒。两种毒混在一起,就成了烈性媚药。 之前都是凤尧拿药给她压制,但是没想到,如今这毒,也没办法用药压制了。 难受,身子如同有无数虫子在咬。 顾明雪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的重影,心底,升腾起渴望,她沙哑声音带着媚感,恳求道:“阿洛,你能不能够帮我,帮帮我。” 手指,捏着谢雪斐的衣袖。 她记得,阿洛心里是有他的,这么简单的请求,他不会不同意的。 谢雪斐的手指,却毫不留情地拽开她的手,平静道:“阿姐,我成亲了,我去找大夫。” 里头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愿意帮她。 尚存几分理智的顾明雪愕然。身上的热量不断升腾,让她极为难受,唇边也忍不住溢出声音。 可谢雪斐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毫不留情地,就转头去找大夫。 哪怕顾明雪说大夫没用,他也不可能这样帮她。他有叶渃了,哪怕她如今对他态度如此,他也没办法去背叛她。 他年少丧父,比寻常人都要渴望温暖。他也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他对她一开始心存利用,才导致了这般后果。他没别的想法,等阿姐平安后,他便回宫,去安抚叶渃。 往后岁月那么长,她应该会有原谅他那一日吧,何况,他们还有孩子。 至于阿姐,原来他早就对她没什么逾越姐弟关系的感情了,日后,他也只会,如同他们初初认识一般,只拿她当姐姐看。 谢雪斐去寻了大夫。等大夫去顾明雪的房里时,他便回了房,并且吩咐离墨:“你去看着阿姐,若是有什么你再禀报我。” 他的话顿了下,又道:“倘若大夫无解,需要人帮忙的话,你便去吧。” 身后离墨被谢雪斐的话震得脑子嗡嗡的:“公子……” 他其实也很意外,陛下千里迢迢回来,只为救这个女子。又把公主囚了起来,他本以为,陛下应当是极为珍视这个女子的。可陛下如今行径,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雪斐的话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离墨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而待他离开后,谢雪斐立于窗旁,想起了叶渃。他还不知道,回宫之后如何安抚她。他出来,她必定会很生气。 思绪纷乱时,外边突然想起匆忙的脚步声,谢雪斐闻声回头,就听到那人急迫的声音。 “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后她。” 一听到叶渃出事,谢雪斐眉峰冷蹙,问道:“怎么了?” 那人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望月楼突然起了火……皇后娘娘……没能从里边逃出来。” 眼前仿佛过了一道闪电,谢雪斐直接觉得眼前暗了一下。接着心底涌出来,便是浓浓的恐慌以及懊悔。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出来一趟罢了,竟然。 他甚至来不及安排,便仓促回了宫。 可呈现他眼前的,不再是那夜里下显得像美人一般孤寂的望月楼,而是那还在隆隆地起着的火,以及……坍塌的楼。 火仍旧在烧着,似乎要把整个望月楼都给烧成灰烬。而底下的镜湖里边的水,平静无比,一点儿上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谢雪斐愣着,愣着,而后加快速度,往台阶上冲去。 上边,林恒然看着仍旧烧的红的火,心情沉重。皇后没了,皇上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落他呢。哪怕皇上倚重自己,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失职,会让网开一面。 那可是皇后啊! 尤在一筹地望在迟迟没有熄灭模样的火,他莫展徘徊,这事似乎有什么蹿了过来,林恒然仍未反应过来,他的衣领已经被人提了起来,对上的面容,也带着阴鸷:“她人呢?” 是皇上。 没想到皇上竟然回来了,林恒然腿一软,张了张嘴,许久才说出声来:“属下失职,娘娘已经……” 他安排的人已经进去许多次,但因为里头火势太猛了,又找不到皇后娘娘,只能被迫退出来。 提着他的力道突然没了,林恒然一转头,就见到谢雪斐已经直冲那火了去了。长衣墨发,瞬间莫入火中。 林恒然满眼惊愕,接着,慌忙吩咐仍然在救火的御林军道:“快快快,你们快进去,去把皇上带回来。” 紧接着,他自己也拿水浇了身,往火里冲。 这火跟吃人的鬼一样凶猛,皇上单身匹马进去,恐怕不好。 皇上可不能出事。 第31章 火势仍旧凶猛。 谢雪斐单枪匹马,没有任何防护便冲进了火中。火不认人,并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手软,反而更加凶猛地往他这边来。 谢雪斐脑海之中,皆是叶渃的模样,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模样。 反反复复,都是她被火烧灼的模样。 他仍旧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她仍然活着。希望,希望她能够好好的。 哪怕她心中并没有他。 火焰沾上衣角,但他浑然无觉,在已经几乎烧的没有样子的望月楼里寻她。 没有,到处都没有。 再往后走,也没有。 红色的火刺目,谢雪斐在火里几乎睁不开眼,但还在拼命睁眼,寻她的下落。 如果可以,他多想拿自己,来换他们母子一世无虞。 周围不断有木头掉落,不断有火烧过来,形容野兽见到食物一般兴奋,往他的衣袍,往他的皮肤烧去。 林恒然眼见着谢雪斐头顶上有带着火的黑色木头滚落,落在他的身上又被他推开,再度四处狂乱地去寻找他想要找的人。 “皇上!”避开火烧的旺的木头,林恒然奔了去过去。抓住谢雪斐的肩膀,便劝道:“陛下,属下已经都搜过了了……娘娘……娘娘……已经……” “陛下,您快点离开吧。”浓烟呛如鼻喉,林恒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带着几分凌厉的面容,此刻也被火映得通红,着火辣辣的疼。 林恒然觉得自己跟那火上烤的虾一样,都差不多要被烤熟了。 “滚!”然而谢雪斐似乎并没有察觉这里头的火光烤就能够烤熟,眼前疯狂地倒映着叶渃的模样。 他的眼瞳之中,倒映着她的身形,她就立在他不远处,被烈火焚烧。他甚至能够听到她凄厉的惨叫声。 声音声声撕扯他的心脏。 谢雪斐冲了过去,可是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她的脸时,她的身形,便倏然不见,跑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又追了过去。 也不管前面到底有没有火,有没有东西绊着。若是倒了,他便重新起来,再度追过去。 林恒然甚至听得他口中呓语:“渃渃别怕,我来救你。” 又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而不远处,是正在烧得正旺的一团大火。 林渃初时以为,他只是寻人心切,现在看来,似乎是入了魇。 他连忙奔过去,拉住他。 ***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7节 叶渃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木屋,周围万籁俱寂,风景正好。春日的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落在脸颊上,极为温热。 她眯着眼看了一眼那跑进来的光线,上边仿佛在浮动着许多泡泡一样的光圈。 周围传来了许多清脆的鸟声,空气中似乎也飘着青草还有花香的味道。 叶渃有些以为,自己到了天上。 可天上的房子,怎么可能那么简陋?这里的陈设,也是简单的很,仿佛不怎么有人住过一般。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身子有知觉,便坐了起来。 肚子还是鼓鼓的,而且比她从火中离开的时候,还要鼓一些。 看来,自己没死在那场火里。 很快,这里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门外这时候响起了刀剑声,铮铮的声音打的激烈,还带着女子破口大骂的声音。 “好你个寻玖,竟然敢在这里私藏小贱人!看本公主不杀了你!” “公主何必如此,你我男未婚女未嫁……” 清润的男声瞬间被打断,女子的声音气势汹汹:“你毁了本公主清白竟然还想赖账,看本公主不杀了你!” “难道不是公主故意而为之!” 女子尖叫起来:“寻玖,我杀了你!” 又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叶渃手撑住床板,欲要起来。然而头昏脑涨,身子又重,缓了好一会儿,她也没能起来。 余光这时候落在她的手臂上,手上仍旧有疤痕,但是已经结了痂。她似乎睡了很久,叶渃有些懵。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红裳的女子,她躲避过了外头男子手中的剑,趁机跑了进来。见到床上的女子模样美丽,而床边的杨木柜上,放着一个剪刀以及几绺剪下的黑发。 女子更加激动,恨不得把床上的女子给碎尸万段,提着剑奔过来,便大声嚷嚷道:“啊啊啊,寻玖,你还给她剪发!我杀杀杀杀了她!” 像是一只炸毛的大章鱼。 剑直冲她而来,而门口一身白衣,眉目舒朗的男子,却竖着剑,剑尖指地,平静地看着她们。 剑在叶渃额心前停住,见身后没了动静,女子连忙回头,问道:“你为何不救你的心上人?” 白衣剑眉的男子,却缓慢地去放好剑,慢悠悠道:“你不会杀她。” 女子气得磨牙,狠狠地磨了一会儿牙之后,扭头,就冲叶渃数落那叫寻玖的男子的不好:“看到没有,你的心上人就是这么对你的!若是本公主一不小心,你小命便休矣。如此无情,如此薄情寡义,怎是良人。” 叶渃火里逃生,心境似乎有些变化,哪怕被剑指着,她也没觉得心中有波澜。反而看向那似乎是救了她的男子,眼神略有疑惑:“公子是……” 眉微微一蹙,总觉得,他的模样有些熟悉。 可是是谁呢,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又让叶渃觉得异样的有种亲近感。 寻玖转而去拿帕子擦手,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后,这才转身,展眉道:“姑娘不用知道我的身份,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眉目舒朗,一双清眸清澈非常,一笑时,眼如弯月一般。 有句话说是相由心生,他一看就是那种清透纯澈之人,如同一块玲珑剔透的好玉一般。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有些毁人设了。他望向那女子,道:“既然公主不愿意走,恰好这里也缺个人照顾她,就劳烦公主了。” “???”燕凝震惊了,指着寻玖好一会儿,这才出声:“寻寻寻,玖,你……你无耻!” 寻玖已经走出去,衣袍翩翩,好一腹黑公子。 不就仗着她喜欢他? 燕凝委屈极了,一回头。又看到那桌上被剪的头发,她更加委屈愤怒了。可很快,目光又掠到叶渃手臂上的伤疤,瞬间错愕,指着叶渃的手,就颤声问道:“你你你……你的手……怎么回事?他把你怎么了?” 又是烫伤又是剪她头发。 燕凝已经把寻玖脑补成了穷凶极恶之徒。 叶渃看出他误会了,忙解释:“公子救了我一命。” 她可以确定,她昏迷前见到的提剑的男子,并不是她。即使她那会儿意识消散,也知道不是。 可他,也未必与那要杀她的人无关。 叶渃的手指,紧攥着衣袖,生怕真相便是如此。 “救你一命。”燕凝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下,又打量了叶渃几下,又问道:“那你说说,你发生了什么?” 嘴巴空空的,还想要吃一些东西,但这破屋子里竟然一口吃的都没有,燕凝重新看向叶渃,等着她的下文。 眼前的女子性格看起来似乎并不坏。 叶渃想了想,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尽量简洁道。 “我……瞎了狗眼,遇人不淑,害得父亲留下的家产被吞,自己,也被那人所害。似乎是公子,把我从火中救了出来。” 燕凝托着腮,忘了一眼桌上的黑发,果然有几分被烧过的痕迹。估计是寻玖帮她处理头发。 心底怒火平息了一些,却又觉得有一些古怪的感觉。但面上还是不显,点了点头:“的确是遇人不淑。” 而门口处,寻玖正静立门口,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山上清凉的风拂过他的衣摆,他黑色眼眸,闪了一下,便走了进来,把手中端着粥搁在桌面上,笑着对燕宁道:“这粥,你喂她喝下吧。” 燕凝立马跳起,指着寻玖便勃然大怒:“你……” 寻玖已经出去了。 燕凝气得直哆嗦。 过了一会儿,这才回头,端起碗喂她吃。 把羹匙放到叶渃嘴边,语气硬邦邦地道:“吃。” 叶渃可不敢让她喂,欲要抢过她手中的羹匙:“我自己来。” 燕凝却躲开,语气凶凶的:“快吃!” 叶渃也是真的饿了,张开嘴,就把羹匙中的粥吃光。 燕凝又不情不愿地继续喂。 等粥见了底,燕凝一抬手,就重重把粥搁在一旁,似乎还在生气。 可她的心底,分明是好的。 看到她如今的模样,叶渃有些想起曾经的自己,便好心地道:“其实你不必要这样。” 她低声问:“为什么非要听他的?” 燕凝斜觑她一眼,转头就走:“因为本公主喜欢。” 片刻后出了门。 寻玖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见到床边的桌上放着空了的碗,而叶渃正坐在床上看着肚子,他笑了笑:“不饿了?” 叶渃点点头,又抬眸问道:“这里……是哪里。” 寻玖如实相告:“我们已经出了周国,至于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寻玖反问:“你想去哪里?”他的眼神,带着温柔,仿佛他们认识一般。 叶渃疑惑他熟稔的语气,说出她的困惑:“公子能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您又为何出现在哪里救了我。” 寻玖道:“我去宫中寻一味奇药,恰好看到那边起火,便顺便过去瞧了一眼,又顺便救了你。”他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他的确不是故意进宫的,而是为了寻药。 没想到,大周已经风云巨变。 叶渃更加疑惑:“那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宫中那么多侍卫,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轻易带着她走,还能把她带离大周。 他到底是谁。 知道叶渃在怀疑他的身份,寻玖笑了笑,终究还是没有说明,而是道:“你先好好歇息,养好你肚子里的孩子。别看你如今醒来了,可之前。可是昏睡了将近半个月呢,若不是我寻药给你医治,怕也是保不住你肚子里地孩子。” 寻玖说完这句话就出去了,留下仍旧是一脸困惑的叶渃。 她越看他越觉得熟悉,可是,她却对他,没有多少印象。 第32章 叶渃做了一场梦。 梦境如雾里看花,一下子回到了年纪小的时候。 梦中,她又回到了六岁时,父王生辰时。那时候宫里很多人,她也有很多玩伴。 有胖而呆的叶允,有六皇叔的儿子叶重,还有裴景瑞,文华县主,以及七皇叔的儿子,叶玖。 其他的人叶渃都认识,但叶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七皇叔长得很魁梧,还留着胡子,眉目轮廓也比其他人都粗狂许多,并且他总是很严肃的模样,让一群小孩都不敢轻易靠近。 可叶玖跟七皇叔并不一样,他长得文文静静的,像个安静的小丫头一样,穿着一裘白衣,眼黑黑的,睫毛长长的,头上乌黑的头发用发带绑着,看起来粉雕玉琢。 叶渃独自坐在亭中,双腿穿过美人靠上的栏杆,在亭中钓鱼的时候,文华县主怀里抱着一只小猪玩偶来了。 这还是叶渃送给她的。 见叶渃专心致志地钓着鱼,文华县主伸手揪住叶渃头顶上的揪揪,就把她的脸往另一个方向开始掰。 “渃渃,渃渃,你看你七皇叔带回来一个小子哎,你七皇叔一大把年纪了不娶妻,这小子,难道是从石头里边蹦出来的吗?” 叶渃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果然七皇叔身旁,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虽然模样长得好看,但是看起来身子不太好。 不过叶渃方才已经见过了,并不诧异,继续钓她的鱼。 文华县主却非要拽着她过去,一脸兴奋:“走走走,我们去瞧瞧他!” 叶渃很快就醒了。醒来时,外边是一团漆黑,而床边,年轻的男子,正拿着药给她擦手上的伤,见她睁眼,一脸尴尬。 不过他还算镇定,拿着旁边的蒙着红布地盖子盖好后,便恢复淡定道:“燕凝走了,你手上的伤需要涂些药,不然日后恐留疤。” 刚把里边放着珍贵的伤药揣进袖中,便见到叶渃眼眸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8节 她其实并没有猜测出他的真实身份,梦里的人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闪得她脑子有些乱乱的。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一定是她认识的人。 “是谁……”寻玖冲叶渃笑了一下,终究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一个拔刀相助的人罢了。你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了,我们之前没见过。” 叶渃只觉得头疼。 他的模样,无论是跟脑海里哪一个人对比,都没有对得上的。 可分明,她又觉得,他给她一种异常浓烈的熟悉感。 叶渃复躺下,口中昵喃着寻玖的名字。 “寻玖……” “寻玖……” “叶玖!” 叶渃瞬间惊骇—— 叶玖模样生的好看,文华县主又偏偏喜欢好看的男孩,便一直念叨着叶玖。 还非要拖叶渃去见他。 要不是她们如今都是几岁的小孩儿,叶渃都觉得,文华县主这是在倾慕叶玖。 后来叶玖在京中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叶渃不时被文华县主带着往那边跑,于是便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七皇叔的心上人,是个舞姬,叶玖生得不像七皇叔那般粗狂,便是随了他的母亲。 但他的母亲身子不好,七皇叔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把叶玖交给他后,便没了命。 叶渃觉得叶玖是个小可怜。 而后每次跟随文华县主去七皇叔府上时,时常会带些好吃好玩的。 叶玖初时抗拒,但是叶渃那时候仗着脸皮厚,就硬要把东西给他。 可叶玖,待她还是不够亲近。 关于叶玖的记忆,叶渃其实很模糊了。记忆中,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瘦瘦弱弱的。后来个子比原来还高些,但看起来却越来越瘦,皮肤都是不健康的白。 叶渃也是听文华县主说的,他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好。 后来七皇叔带他出去寻医遭到刺杀,叶玖也不见了。听闻是同样死在了刺杀中。 叶渃跟叶玖终究不亲近,以至于过了几年后,对他印象也不深了。最后一次听他的名字时,还是文华县主被她母亲逼着挑选夫婿时跟她提起的。 那时她说,若是叶玖还在……那她一定不会嫌弃他身子不好。 她方才知道,文华县主一直记得他。 *** 谢雪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 脑海中,唯存的想法便是寻到叶渃。 一醒来,他便想要跳起来,然而眼前却是昏黑一片。 谢雪斐不管不顾,却一下子撞到了殿中摆着的桌子。 耳旁,连忙响起了惊呼声:“陛下!” 是离墨的声音。 眼前一片昏暗。谢雪斐长发如海藻,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便问道:“她呢?” 离墨:“陛下,望月楼的火已经灭了。里头挖出许多烧焦了的尸骸……娘娘应在其中。” “应在其中?”沙哑的声音带了点嘲,谢雪斐松开离墨扶着他的手,直直往门外冲去。 可踉跄跨出那想要绊倒他的门槛后,谢雪斐立于空旷之处,却茫然了。他如今已经瞎了,如何去寻她? 而离墨已经说了,她在那火堆之中,连那一具尸骸都分不清了。 他走的时候,她分明好好的。 他分明,让林恒然看好她的。 “林恒然!”谢雪斐突然怒道:“林恒然呢,让他滚过来!” 林恒然此刻正在殿外一旁等候,提心吊胆了几日,他神经也是紧绷,此刻听到谢雪斐唤他,他连忙移步,等待他的发落。 离墨这时候开口了:“陛下,是林统领把您从中救出来的。” “救朕?”风吹着谢雪斐长而凌乱的长发,他冷冷一嘲:“朕何需他救?朕要他救,朕要他救的人,他为何不救?” 字字声声带着苛责,听得林恒然羞愧不已,他连忙跪下,声音字字如泣,磕头请罪:“臣,没护好皇后,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来人!给朕把林恒然拖下去!”谢雪斐的声音,毫不留情。丝毫没有考虑,林恒然为他出生入死,也是他,把他从鬼门关里头拽出来的。 立马就有侍卫从外边进来,把林恒然拖了出去。 林恒然自知他自己的罪行,不吵不闹,被人押出去之时,脊背挺直,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 但谢雪斐却什么都看不到。 待人把林恒然押出去,谢雪斐眯着眼,再度看向天空。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 口中,突然喷出血来。 谢雪斐身子微弯,抬手,手指往唇边一抹。指尖沾了嫣红的血,看起来有着糜丽的感觉。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 也再也看不到,他心上的人。 也再也不可能,看到他的孩子出世。 眼眸传来刺痛感刺痛,谢雪斐抹了一把眼。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第33章 “你是叶玖?” 寻玖刚拿着一把从外边挖回来的草药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坐在床边地女子问道。 她的眼眸清澈澄亮,让他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只能败下阵来,点头:“嗯。” “既然是你,你为何骗我不认识?”叶渃眉紧拧,语气也带着不满。 论关系,她跟他是堂兄妹。倘若不是他身子不好且后来出事,皇位还不一定落到叶允身上。 叶玖很聪明,若是他为帝,一切都不会这个模样吧。 小堂妹的语气有些凶,叶玖有些无地自厝,只是实话实说:“我这几年都不在周国。” 略微垂着纤浓羽睫,他继续解释:“父王那时候知道自己有险,也担忧一旦他出事,我便是回京,恐怕也无人能够照料我,便把我托付给了师父,这些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已经许多年没回过大周了。” 他性子并不算好,待人也凉薄。他不爱朝堂,哪怕周国天翻地覆,跟他大抵也是没多少关系的。只是再次听说,小堂妹造反失败反被囚,心中终究是多了几分恻隐。 纵然他对凡事不在意,却还是记得,年少时,小堂妹送过来的一包包甜滋滋的糖。那是他仿佛一个药罐子,小堂妹见他不爱吃药,便把她自己做的酥糖以及各种形状好看的糖,分他许多,还说,若是不开心,吃糖能够开心许多。 大概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她的境遇,多几分恻隐。 正好大周皇宫里有他要寻的药,他知晓她被关在宫中,便打算带她离开。 叶渃胸腔里的火,瞬间偃旗息鼓。 她也知叶玖的为难。 小时丧母,又没了父王,若是回宫,万一宫人照顾不周,他又岂能顺利活到今日。 “那九哥,你又是如何救我出来的?”叶群纳闷道。 叶玖柔和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药草放下,道:“十三你可能不知道,大周历任皇帝都怕死,其中以皇爷爷最甚,望月楼底下,藏着一个通往京城之外的秘道。” “这是我父王告诉我的。” “本来还想着怎么救你的,没想到,瞌睡了竟然有人来送枕头。就是……” “就是要来杀你的人不太简单,废了好一番功夫。我后来重新折返回去时,还烧了自己一绺头发。”叶玖的语气,颇有些心疼。 这个时代的人看重头发,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也不是轻易能够剪的。 其中辛苦叶渃自然知道。叶玖虽然含着周皇室的血,但是在外多年,对皇位无感也正常。知自己不应迁怒她,叶渃抿了抿唇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 谢雪斐吐血后,便因为身子虚弱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仍旧是黑暗一片。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耳旁,似乎还残存着叶渃的声音。 似乎很近,似乎又很远。 他似乎听到似她在笑,他也似乎能够看到她从外边跑了进来,裙摆如蝶翼飞扬,高兴地跑过来,想要拥抱他。 谢雪斐也等着她来,可是她跑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如同见鬼一般,拔腿就跑。 他连忙追了过去,长发如藤一般散着。口中还呢喃着:“渃渃,你等等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关你的,你回来好吗?” 离墨没想到皇上一醒来,便立马往门外追,一开始呢喃着,如今又哭又笑。 平日俊美的脸白得跟纸一样,唇也是没有血色。 直直地往外边跑。 模样像是在追皇后一样,可是外头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台阶,苍青色的天。 离墨略略走神,就在他走神的顺便,不管不顾地往前跑的谢雪斐,就从台阶上踩空,而后,滚了下去。 本来就带着许多烧伤的身上,再添旧伤,人也因为撞到一旁的白玉栏杆,就这么晕了过去。额头之上,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29节 离墨连忙追下去,把人背起来。背回到养心殿中。 可谢雪斐,并没有睡太久。很快他又醒了,继续跑出去到处找叶渃,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哄她回来。 无论是语气还是行为,都是疯癫了的状态。 看得离墨有些忍不住唏嘘。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皇帝竟然疯癫了? 这可愁坏了一堆大臣。 谢欢连忙与朝中几位地位比较显赫的大臣一道商议,接下来该如何。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庞眠长得浓眉大眼,此刻手握成拳,语气怒其不争中带着愁眉不展:“皇上如今这样子,这朝堂,日后可怎么办?” 新帝励精图治,本来大多数人都对他充满指望的。可如今,如今他却因为皇后没了,疯了! 庞眠志在天下,妄想一展宏图,大展拳脚,可如今皇帝疯了,朝堂不稳,他去哪里大展拳脚去啊?自然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一转头,就见眉发黑白夹杂的孙太傅正悠闲地坐在一旁,手摸着胡须不知道在想什么。庞眠心急,跺脚问道:“孙太傅,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 孙太傅徐徐倒了一杯茶后,饮了一口,又拾眸看了他一眼,问道:“着急,有用吗?” 庞眠自然是知道没用的,可他心里急啊。着急地搓着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不着急,又能怎么办呢?” 庞眠憋了一肚子气,看着孙太傅,脸都憋成了番茄色。 孙太傅反而慢悠悠地看向谢欢,又饮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问道:“谢大人可是有办法了?” 谢欢生的如庭中玉树一般挺拔,此刻正捏着眉心,思虑着此事该如何解决。闻言,抬头看向孙太傅,略略沉吟后,道:“有是有……” 庞眠眼眸瞬亮,恨不得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急急忙忙问道:“谢大人有何办法?” 看向谢欢的目光,跟活菩萨一样。 谢欢眼皮一跳,接着缓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陛下如今的症结是皇后娘娘,那我们。至少让他有个念想。” 庞眠:“?” 谢欢道:“望月楼起火,乃是别人故意而为之。我们何不说,那尸体是假的,娘娘实际上,是失踪了。” 庞眠:“可那救出来的身体……分明是娘娘的尸……还……” 分明是孕妇的尸首。 谢欢一笑:“可是陛下不知道。” 皇上一回宫就进火里找娘娘,后来被林恒然救了出来。可陛下却没来得及去亲眼瞧娘娘的尸首,就因为悔恨过度,便疯癫了起来。 自然是没见过娘娘的尸首。 既然是有人大胆闯进宫刺杀,那说皇后娘娘被人带走了又如何。 至少,皇上会先清醒过来。 *** “所以,你便是寻了一具已经死去的女尸,丢到了望月楼中。” 谢欢点头,虽然觉得自己那般做,有些残忍,但为了小堂妹日后的安危,也不得不如此为之,点头道:“是。不然到时谢雪斐追过来,你恐怕插翅难逃。” 末了,补充一句:“尸首在乱葬岗寻的,身形与你差不多。”为了逼真,他还随便找了个望月楼里的金手钏放进那女子的手腕中。 害得他后来洗了许多次手, 说这话时,他抬头望了叶渃一眼,只见她眼尾处,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抹厌恶。 叶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试图平复她心底的怨气:“一切都被他夺走,是不是觉得很生气?气他,也气自己?” 叶渃没想到他猜中她所想,愣愣地点头。 叶玖收回目光,徐缓地看向窗外,规劝道:“但你也也要学会原谅自己,学会与自己和解。你不过是一介女子,若是生在好一些的时代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很多时候哪怕你再努力,再用力争取,你也无法跟命运抗衡。既然努力过了,又失败了。与其每日活在悔恨之中,倒不如,忘记之前一切,行走天涯,反倒是自在得多。”叶玖知道自己在胡说,但是,也只能这么开导她。 叶玖说出这么一番话,让叶渃反而怀疑,他是穿的。思想还挺前卫的,不过仔细思琢片刻之后,她便恍然大悟:“九哥你是怕我逼你回去造反当皇帝吧?” 毕竟,他是大周如今尚在的宗室子弟。周皇室子嗣凋零,且早夭的也不少。哪怕叶玖排到了第九,但是周皇室的男丁,也只剩下一个残疾的恒王世子,还有他了。 似被戳破心思,叶玖有些赧然,摸了摸耳朵就往外走。恰好外边有脚步声,他便如游魂一般,自言自语地外走道:“燕凝来了,我去看看燕凝又来做什么。” 第34章 燕凝是练武之人,自然是耳聪目明,走过来时就听到了叶玖的话,于是停住脚步,与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挑眉一笑。 “难得啊,寻公子竟然跑来寻公主。” “莫不是里头的姑娘,让寻公子不痛快了?” 寻玖还是头一次这么被燕凝损,加上妹妹在里头,顿时有些吃瘪。懒得与她争辩,便绕过她出了门。 窗外春色正好,山上清泉叮咚,树木青翠,鸟儿啼鸣清脆,一片宜人的春景。 门外不远处躺着一块高且平滑的石头,叶玖走过去,跳上石头,就盘腿在下边打坐练功。 春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浅光,如梦似幻。 燕凝撇了撇嘴,扭头就进了叶渃的房,见她坐在床上,神态温柔地看着肚子,突然也觉得,这春日有些温柔。 她方才似乎听到她喊寻玖九哥,那她应该是寻玖的妹妹咯? *** 谢欢等人商议好之后,便往养心殿而去,未到殿前,就见到一身衣袍松散的皇帝,如同失了神智一般往前走。口里还呢喃着:“渃渃,我来了,你别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 双手环成圈,高大的身体微微弯曲,仿佛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一样。可他怀中,在别人看来,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庞眠脾气急,看到皇上这样,简直是怒其不争,指着疯疯癫癫的谢雪斐,就气急道:“这这这……” 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这庞尚书是个暴脾气。 也幸好皇上如今不清醒,若是清醒,也不知道他得挨多少教育。 谢欢缓缓回身,双手拢在袖中,道:“诸位大人要不先行回去,谢某去看一下皇上。” 众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他之前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出头鸟自然是由他做了。到时皇上好不好,都怪不到他们头上。 一群大人连忙冲他作揖:“那就有劳谢大人了!” “谢大人费心了。” 道完谢之后,便纷纷离去。 而谢欢,目送他们离开后,便转头,看向那仍旧痴傻的皇帝,走了过去,唤道:“陛下。” 谢雪斐并不搭理他。 只顾着哄自己怀里的“人”。 “你想去北边我就带你去。” “你不要再生气好不好?” “日后你说的,我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就绝不敢往西。” 态度极其卑微。 春日的风带着花香灌入袖口,谢欢一身紫袍,腰悬金鱼袋,年轻的面容上神色沉沉,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走了过去,轻声在旁边唤道:“陛下。” 谢雪斐兀自沉浸自己的世界,无动于衷。 “陛下。” 谢欢又喊了一下,这才出声试探道:“陛下,娘娘没死。” 但谢雪斐仍旧是没动,依旧是傻兮兮的。 谢欢抖了抖袖子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绷着脸道:“那望月楼中出来的皇后娘娘的尸体,是假的。那夜有刺客来,娘娘被人劫走了。” 声音略略带着叹息。 同时不动声色地瞧着谢雪斐的神色。 但谢雪斐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动。反而哄小孩子一般,哄着旁边的一团空气。 “渃渃,我们回宫去吧。” 立在后头的谢欢眼睁睁看着他做出牵手的动作,不禁捏了捏眉心。 这是,已经出现幻觉到了连他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谢欢大失所望,走去跟离墨道:“让太医过来外看看吧。” 一旁的离墨本来也怀揣几分希望,但皇上不理不睬的态度,的确是让人忧心。 “皇上,小心一点。”濯云的声音传来,谢欢又看了过去,原来是谢雪斐领着“渃渃”去养心殿时,走偏方向,撞到门口的门了。 谢雪斐跌倒在地。 但他并没有迅速地爬起来,而是心疼地看向旁边的渃渃,一脸心疼问道:“渃渃,你没有事吧?” 似乎是幻觉里的“渃渃”无事,他双手做打横抱起的姿势,便又跌跌撞撞的,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不时磕到东西,但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 不远处似乎多了个人,谢欢扭头看了过去。 是那个叫顾明雪的女子。眉目纤纤,看起来极为柔弱。倒是绝色。 宫里出事后,皇上急忙奔回。她据说中了毒,大夫去给她解了毒后,其余人不知道怎么安排她,便把她带回了宫。 顾明雪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进了了养心殿。 谢雪斐这时候正牵着他手中的“人”往一旁的榻上走,扶着她在榻上坐下。 “阿洛。”瞧着本来还好好的人就这么疯了,顾明雪鼻子有些发酸,立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再度轻声呼唤:“阿洛。” 可谢雪斐却一点儿没听到她的声音,自顾自地哄着“眼前”的“人”。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0节 “渃渃,你要不要吃东西?” “好好好,那就不吃。” “你想出去走走?我陪你!” “你不要生气,日后我都听你的。” 他像一个傻子一样,哄着面前的空气。无论是推搡还是失落的行为动作,都仿佛他看得见一般。 顾明雪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浅紫色的月华裙轻晃,她的脚步渐行渐远,脸上慢慢的失落。 阿洛如今这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雪斐这一日依旧如故。 夜晚周京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瓢泼一片,从天上落下,砸在屋顶之上。 养心殿里点着昏暗的灯。 床上的谢雪斐原本已经熟睡,却在倾盆大雨往下砸时,猛然醒来。养心殿之中,风把灯光吹的明明灭灭,床上的人,也被吵醒。 乌黑的长发根根分明,床上的人,起身之后,便往门外而去,不过片刻,便没入了雨中。 身影如鬼魅一般,他往宫里停尸房方向而去。 若是有人走近,便会发现,他的眼眸,是闭着的。 停尸房里,几名官兵正在睡着,猛然听到外边有响动,连忙从瞌睡里边醒来。 见外头的的人头发披散,如暗夜里行走的鬼魅一般走来,几名官兵连忙拔剑,声音带着冷喝:“大胆何人,竟然敢……” “皇后呢?”如冬日雨夜里边的雨水一般冷的声音这时候响起,谢雪斐的脸也同时抬了起来。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仿佛蒙着一层阴翳。 “皇上?”见到谢雪斐突然过来。几人不由一惊。皇上不是疯了,傻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皇后呢?”冰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 几个官兵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拿着钥匙,往最里边锁着的大铁门打开。 这才刚打开,据说眼瞎的皇帝,便推开大铁门。冲了进去。 密闭的房里,光线都透不进来。金丝楠木所制的棺木里,放着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 这正是在坍塌的望月楼里挖出来的皇后的尸体。 烧焦的女子的肚子凸起,里头还带着一个婴孩。因已经放了防腐药物,尸体如今倒是保存完好。 棺木被推开时,几名官兵都不敢直视,只因,里边的人烧的实在是太过凄惨。 早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即使是如今,也能闻到一股焦味。 谢雪斐看不见。 亦带着烧伤的手,缓慢犹豫地摸过那烧焦的尸体的面容。脑海回荡着谢欢那一句“她没有死。” 初时带着胆怯,渐渐的,谢雪斐眉峰紧蹙,察觉不对劲。 便问一旁的官兵:“尸体可有被换过?” 几名官兵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自然没有,娘娘的尸体,小人不敢懈怠。” 谢雪斐咬牙道:“让离墨来。” 其中一人,连忙去通报。 没多大一会儿,离墨便过来了。 见到皇上在这边,诧异无比。他不过是出了个恭,怎么皇上竟然跑来了这边。 正要哄他回去,就听到谢雪斐沉而冷的声音:“你带人,去大齐,去查,查渃渃是不是在凤尧手里。若是找不到她,你提头来见。” 谢欢过来得慢了一步,撑着伞到屋檐下时,听到谢雪斐的话,突然发现自己还是用错了方法。 如今,他清醒是清醒了,可是,他如何给他找一个皇后姑娘一样的人来呢。 第35章 离墨也是为难。 但皇上既然清醒了,总比不清醒好。 他垂眸应下,抱拳道:“是。” 吩咐完,谢雪斐往门外走。 门外,顾明雪也撑着伞过来了,雨有些大,风吹雨斜,便有一些落到了她的衣裙上,湿了边角。 到了廊下,她看着浑身湿透的谢雪斐轻声喊了一句:“阿洛。” 谢雪斐看不到她,但知道她声音从哪个方向来,便问了一句:“阿姐没事吧?” 声音,并没有多少的温度。 外面的夜色黑蒙蒙的,雨色也很大,但谢雪斐的声音,仍旧是清清楚楚传到了顾明雪耳中,她尤为惊喜,眼眸也如弯月一般美丽。 “无事。”接着又欣喜:“阿洛,你无事就太好了。” 可对比她的喜悦,谢雪斐的态度,显得过于冷淡。没有再回话,他便又入了雨中。 他清醒时无论是耳朵还是触觉都极为聪敏,一路听风辨位回去,倒是没有之前走路那么跌撞了。 眼看着他离开,顾明雪的心,越来越沉,说不出的难过。 离墨的消息来得很快,但对于谢雪斐来说,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殿里飘着淡淡的龙涎香,太医方走,此刻谢雪斐眼前,正蒙着一块白布,手里正拿着一副九连环在胡乱把玩着,看起来有些浮躁。 “凤尧那边,似乎并没有皇后娘娘的踪迹。”传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离墨头低着头,不敢轻易抬头。生怕皇上震怒。 “那就找!”谢雪斐手中动作顿住,面上亦带着阴戾:“找不到,就掘地三尺找!” *** 燕凝在山上呆着,跟叶渃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 嘱咐自己从山下买回来照顾她的丫鬟看好她之后,叶玖就毫无心理负担地下了山。 云山底下不远,是一个县。 并不是多繁华的县,但胜在民风足够淳朴。县城周围还有许多村庄,村庄小路纵横交错,屋舍严整。 而云山,就在离村庄不远的重重山峦之间。因时常被云雾缭绕,故而得此名。 骑着马,叶玖一身白衫,便往县城里边去。 白衣的公子,容貌端正,模样宛若仙人。入了城,一路往城里行时,许多注目的目光,便跟着他追了过来。 叶玖仿然无觉,进城后,找个地方拴了马,便往县里最大的酒家,去吃些东西。 此时不时用膳时间,酒家里边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看起来仿佛商人模样的人,带着帽子穿着绸缎衫,围在一张方桌旁。桌上已经吃了大办,看起来估计来了不短时间。 “酒家,给我来一瓶竹叶青,再来两碟小菜。”随意扫了一圈后,叶玖撩袍,便在桌旁坐下。 掌柜的认得叶玖,见他来了便欲要上前说话,但门口又有人来了,他又不得不重新转回去,应付客人。 “这周皇室啊,这大半年,跟玩儿似的,老皇帝刚死,新皇帝上位就要杀驸马,驸马反过来把人杀了。” 等酒上来的功夫,叶玖就听到隔壁那桌商人正在大声说着走南闯北听到的八卦。 听他们似乎是说起周国的事情,他便多听了两句。 又听到那大声说话的人继续道:“望月楼烧了后,那驸马皇帝匆忙赶回,但已经来不及了。据说后来疯了。” “疯了啊……”叶玖低低一笑。 却又听到那人话锋一转:“而今听说倒是好了,却不信那云梨公主没了,四处在寻。”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那驸马皇帝据说没等皇帝,对那公主可是像狗一样听话,这一朝翻身,便变了性子。如今这四处寻人……难道真的是反悔了?” 有人竖着筷子插嘴道:“那可未必,说不定是那云梨公主真的跑了,那周国皇帝不放心,就让人追,万一她又像之前一样叛乱呢。” “切,那周国原来的丞相都被关起来,云梨公主哪里还有势力跟那驸马皇帝抗衡。”说着那人啧啧称奇:“这驸马皇帝也真是个能够做大事的,能够忍辱负重几年,最后一招制敌。” “哎,我怎么听说,那云梨公主,似乎还有身孕呢……” 酒跟菜上来了,叶玖收回神思,便专注地吃起自己的酒菜,没再分半点心思去听他们说话。 舒舒坦坦地把酒菜用完,叶玖把一锭碎银拍在桌上,便施施然离开了。 没多大一会儿,白色的身影,便融入了人流之中。 转到东边的街上买了一个烧鸡,又去藏在巷子里边的酒家买了一瓶烧酒,再往南走几条街,买了一包糕点之后,叶玖便寻回自己的马,往城外走。 回到山上时,日头已经西斜。 门外高大的柿子树下,正立着一个橘色衣裳,外披着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的美人。美人楚腰纤细,身姿婀娜,如同画中仙子。然而手中的的细鞭,甩在一旁的草叶上,发出“丝啦丝啦”的响声,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手臂莫名有些疼。 叶玖避开她,进了一趟自己的房之后,便拿着一包糕点,去了叶渃的房间。 房里叶渃正坐在床上,拿着一本晦涩难懂的草药书,明明看不懂,却仍旧低头看着,侧脸温柔恬静,带着美好。 叶玖把糕点放下后,便提起今日听到的事情:“你那驸马,据说正大肆派人寻你,消息都传到这边来了。” 叶渃拿着书的手微顿,最后声音平静得有些近乎冷漠:“哦。” 又继续低着头, 叶玖笑了笑,身子靠在一旁,双手抱臂,望着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跟我们一起到处去,当个富贵闲人?” “富贵闲人?”叶渃抬头,眼眸淡淡,问道:“我身无长物,当什么富贵闲人?” 叶玖扫了她的脸一下,也觉得有点道理,点了点头:“也是。” “你除了脸,也没有什么了。” 叶玖无法否认的是,自己这小堂妹,除了脑袋不灵光,脸长得的确是好。这怀着孕都这般好看,日后瘦回来,必然是美得能够颠倒众生。 叶渃:“……” 突然被损了一句,叶渃也书也看不下去了,总觉得九哥嫌弃自己无用,便闷闷得答了一句:“就当,我暂时欠着你的。” 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歉疚感。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1节 叶玖哪里是这个意思啊,连忙解释道:“九哥不是这个意思。九哥只是逗你玩,你是我这世间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亲人,九哥就是自己没吃的,也不会亏待你。” 门口瞬时一声冷哼,接着燕凝一脚踹在门上,木门登时多了一个脚印:“叶玖你这嘴巴可真是会哄人,自己藏着好吃的还说不会亏待渃渃。” 她的手中,赫然拿他它方才买的鸡。 叶玖一阵羞恼:“妹妹怀着身子,自然是吃不得这么油腻的东西。” 第36章 他本是买来就半夜自己偷偷一个人躺在屋顶上,对着月亮小酌几杯的,没想到这人竟然拿了出来。 也真的是够惹人讨厌的。 叶玖越想越恼,白得跟玉一样的面容,此刻也带上些许绯色。倒是好看的很,仿佛抹了一层胭脂一般。 燕凝有些垂涎。 但一想到这人这么自私,便生气。 把他的酒打开,又把装着烧鸡的油纸给打开,狠狠地对着外焦里嫩的烧鸡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酒。 后得意扬扬扬下巴:“也是,你妹妹怀着身孕,吃鸡喝酒的确不太好,但本公主可以吃也可以喝,那便给本公主享用吧。” 言毕,又张嘴咬了一口,美滋滋的模样,别提有多美味了。 “你!” 叶玖看得有些气。 燕凝却吃得很美,忍不住咂了咂嘴:“没想到啊,从寻公子口中抢食竟然是如此享受之事,之前没有享受到这种乐趣,真是可惜。” 叶玖怒了,但身为君子的涵养,让他没有愤怒地从燕凝手中抢过酒和烧鸡,但一想到自己的食物就这么飞了,仍旧是有些忍不住生气,板着脸便拂袖而去。 见到他这样敢怒不敢言,燕凝竟然丝毫没有之前害怕他讨厌自己的感觉,反而内心升腾起了一种得意感,转头回去跟叶渃说话时,语气还有一点儿沾沾自喜。 “妹妹,我终于知道,为何那些男子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人了,原来那么快乐。” 叶渃忍不住看得有些乐。 目光落在燕凝手中的烧鸡,也是有一些馋,毕竟这烧鸡,外焦里嫩,颜色鲜艳,怎么看怎么诱人。只是外头的东西,还是少吃一点好。毕竟不是那么卫生。 周京 三月的京城春风吹遍,叶渃向来喜欢的栀子花,也已经在御花园里,一株接着一株开放。 但整座宫城,却如同氤氲着阴云浓雾一般,骇人得紧。 只听“咣”地一声,养心殿之中,又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 谢欢满脑子都是如今春耕之事,低着头走到殿门,便有一樽玉佛被从里边丢了进来,砸在地上。 接着里边传来了年轻的帝王,凶戾的声音。 “滚。” 不用想,便知道里头是如何情状了。 谢欢神色微凝,走过去蹲下身,便拾起地上那一尊碎裂的玉佛。这尊玉佛,乃是附近的小国进贡的贡品,通身翡翠色的和田玉而制,雕得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本来是摆在养心殿中多宝阁上的,可谢雪斐如今,却不管这到底是不是贵重之物,只要是不合他心意,便直接丢东西出来。 而这不合心意的事情,自然是—— “寻不到?寻不到朕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滚!” 里头的人屁滚尿流地跑出来,跑到门口时,见到谢欢,连忙给他请安。 “谢大人。” 谢欢指腹搭在碎裂的玉佛边缘,轻轻往下微压后,他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之后,便缓步走进了殿中。 方才安静了的大殿之中又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谢雪斐扭头,眯眼看了过去。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似乎有光有人影,但实际上却看得并不真切。 可他仍旧是知道门口来人是谁,声音也略带着阴沉:“你来做什么?” 谢欢来,无非又是劝他多理朝政。可谢雪斐如今眼里心里,却都是想要把叶渃给寻回来。 其他的事情他压根不想管。 因此哪怕如今谢欢费心费力为他管着朝政,可谢雪斐,仍旧觉得他烦人。 谢欢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玉佛的碎片,提醒道:“陛下实在是为寻娘娘花废了太多的心思了?” 谢雪斐反问:“朕不为她花费心思,还能为什么花费心思?” 纵然他如今瞎得看不见,他也仍旧是皇帝。兵权仍旧在他手中,而他手中,仍旧有着一支神龙一般不见首尾,却一支比大周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厉害的精锐。 谢欢有时看着他这颓废的模样,甚至在想着,把持朝政,让他成傀儡。 但,谢雪斐并不是平庸无能之人。 他是一头狼。 或许如今颓废,但只要他醒转过来,以谢欢如今的实力,压根没办法跟他对抗。而日后,大概也是,不大可能。 心思百转,谢欢镇定地回,哪怕他明知道谢雪斐看不见,亦是一举一止皆恭敬:“可陛下每日只沉浸在寻皇后之时中,不理朝政,不顾一切,公主也未必能够回来。” “而今春暖,正是万物复苏,牛羊渐肥之时,一旦南北各国韬光养晦好,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必然是我们。而陛下,不管国之朝政,天下必乱,倒是,大周危矣。。” “皇后娘娘生于周,长于周。其父在时,她多劝其父莫要贪图享乐,应在其位,谋其实。勤于政事,心怀天下百姓。大周乱,是皇后并不愿见到的。” “且,离墨大人已经让人探查多日,却不见皇后娘娘下落。而望月楼底下,又探出有密道,臣斗胆猜测,或许娘娘未必不是自行离开。若是娘娘当真要走,为躲避陛下,那必然不可能留在周国。陛下若不自立,又如何能够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娘娘?” “够了。” 谢欢的话,说的温谦克制,字字诛心。谢雪斐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冷声喝止。且觉得他极为厌烦,语气也带着暴戾。 “滚!” 谢欢愣了愣,见他仍旧是听不进去,只能摇头,而后转头缓步离开。背影无不失望。 而谢雪斐,仍旧让人大肆寻找,且因为谢欢的话,让人寻找的范围,拓展到各国。 在山上的日子平静而温暖,时间也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四月。 叶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燕凝同样在山上待到了四月,眼看着叶渃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有些不便了,她也有些担忧。 大概算了一下日子,她边思索着,边去看叶玖有没有回来,他这人说去找个接生的稳婆,可是,似乎并没有找到。 就这么想着,游魂一般往外走。 外边绿草绿绿,阳光带着些许热度,落在皮肤上,也带着些许热感。幸好山间的风凉,风一吹,周围的的热气,便仿佛鬼怪遇到神仙一般,瞬间逃遁。 刚往外走几步,就见到高大的柿子树后边,叶玖白色的挺拔身形,从树后出来。 燕凝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诧异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不是去寻稳婆了吗?” 叶玖眉头深蹙,边行边走:“这县城之中,有人在查城中稳婆去了何处为何人接生。” 燕凝觉得奇怪:“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玖却不语,边沉思边往里走。 燕凝连忙追上去,拍了拍他肩头:“寻玖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寻玖似想到了什么,脚步骤停,回眸看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我似乎记得,公主当初好心为人接过生。” 燕凝幼时就爱倒腾草药,也学了几分皮毛。一年前认识寻玖时,路上遇到一个马上要生的女子,便大着胆子给她接了生。 虽然那时候母子安然无恙,但弄得手中沾了不少血,燕凝还是有些阴影的,自是不愿:“本公主拒绝。” 寻玖也没强迫她:“那只能我自己来了。” 燕凝:“???男女授受不亲。” 寻玖:“公主又不愿意帮忙,那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妹妹出事?何况医者眼里无男女。” 燕凝语塞,嗫嚅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答应下来:“那那那,好吧……” 她答应,是有两个理由。 一是,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为别的女子接生。二是,觉得哪怕是兄妹,寻玖为叶渃接生仍旧是不妥。 燕凝心中仍在忐忑不安,却不知,一旁的寻玖,唇边已经逸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是不可能帮忙。 二人这里刚商议好没几日,叶渃那里,便有了动静。 几日后清晨起来,叶渃突然肚子痛,捂着肚子便坐在床边,脸色发白。 燕凝知道她马上就要临盆了,自然是小心关照她。进来时见到她坐在床边神色痛苦,便知道应是快要生了,连忙扭头去催守在外边的丫鬟多多:“快快快,你快去取热水剪刀来。” 接着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等着给叶渃接生。 而在离这里数百里的大周,此刻正下着雨。 雾雨蒙蒙的,砸在屋顶上,落在心里。 谢雪斐最近都无心做别的,要么是等叶渃的消息,要么是躺在床上睡着。 窗外的雨打着芭蕉树,把白色的栀子花的花瓣也打落在地上。没有困意,谢雪斐便走到窗旁,一转头,似乎见到雨雾蒙蒙的门口,似乎立着一个白衫的女子。 女子身姿纤细,貌比仙娥。 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渐渐有些枯萎的心,如同干涸田地里没有了生机的花木突沾雨露,他没有情绪的黑眸,也焕发生机。 唇边带上喜悦的笑,他轻唤了一声渃渃,便像孩童一般追了出去,高兴得仿佛得了糖。 绵湿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察觉,追着那抹影出去。 可追上之后,手刚摸上那抹影,那抹影便消失了。如同许许多多个梦里一样,留下他空寂寂一个人。 凉凉的雨落在身上,谢雪斐一身白色中衣,满目模糊,独自立在雨中抬头望天时,看到的天,都是灰暗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他渐渐清醒。他往后的日子里,可能再无她。 而此时,另外一边,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随着春日的温暖,响彻天空。 寻玖坐在树上等着,看着日头越来越热。只觉得女子生子,实在是有些久。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2节 这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 他扭头看过去,接着,就见到门打开,手上带着血,脸上也沾着些许血的燕凝兴奋地从里边露了脸出来:“生了生了……” 第37章 燕凝这才刚话落,便听到里边又传来丫鬟带着低颤的声音。 “燕姑娘,似乎还没有生完。” 燕凝:“??” “嘭”地一下子,又粗鲁地关上了门。 又在里边倒腾了大半个时辰,里边门打开后,两个孩子已经放进了襁褓里了,而里头,也清理干净了。 燕凝飞快地冲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冲回了她自己住的房中。 跟丫鬟确认过里头没有什么他看不得的东西后,他这才进去。一进门,便见到窗边的摇篮里,多了一个裹在蓝色襁褓的小娃娃。 而叶渃身旁,也还躺着一个。 吹进来的风有些凉,吹的一室安静。 叶玖的目光放在叶渃身上。她生孩子似乎耗费了很大心力,此刻面色苍白,双眸紧闭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锦被。 轻浅的呼吸传出来,想是已经睡着了。 叶玖走过去,坐在床上红襁褓旁边。里头一个安静的小娃娃正躺着,模样安静乖巧。脸有些皱皱的,眼睛也还没睁开,但仔细看时,发现跟叶渃还是有些相似的。 如今周帝容貌叶玖也还是知道些许的,亦是翘楚,生得俊美如仙,红色襁褓里边是个女娃娃,到时候长大,也不知道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绝色呢。 叶渃昏睡了约莫半个时辰便醒了,醒来时,房里已经无了人。两个孩子都在,一个在身旁,一个在摇篮之中。 她扭头,静静地望着,望了一会儿,唇边逸出了一抹浅笑,手指,也轻触到旁边的孩子小小的脸蛋上。孩子的脸蛋小小的,虽然有些皱,但感觉非常脆弱。 叶渃只碰了一下,便收回了手指。 燕凝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了,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虽然因为不太熟悉,以至于把血水弄到了身上,但她还是喜悦盖过方才的紧张,精致秾丽的眉间,也带着喜悦。 “恭喜啊,大家都平安。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 “竟然一胎生两,真是让人羡慕。”燕凝说着,娇丽的面容上,梨涡浅浅,也带着羡慕之情:“若是日后本公主也有如此福分便好了。” 目光移向门口走进来的叶玖,使劲对他眨眼睛。 但叶玖却仿佛看不懂她的意思一般,手中拿着折扇,看着叶渃的脸,手拍着折扇扇柄,道:“哎呀,这大家都平安都自然是最好的。”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躲避燕凝的态度,倒是很明显。 燕凝有些不忿,气的跺脚,但对他也无可奈何。谁让她一脑门心思,想的都是他呢? 气恼地跺了跺脚后,燕凝的目光转回到了叶渃身上,问道:“哦对了,两个娃娃尚未有名字,渃渃快给她取名。” 两个孩子都是她接生的,燕凝自然而然的,觉得他们有些亲切。水润剔透的双瞳,看着她们时,也觉得有许多亲切的感觉。 哪怕两个娃娃的脸蛋皱巴巴得跟晒干了的果子一样,但她还是觉得她们比她别的娃娃出生时好看许多。 当然,她们也的确是好看。 孩子叫什么,这可为难到叶渃了。 手指轻点下巴,她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后,道:“叫姐姐叶颍姝吧。” 名字取自:酒肴酸薄红粉暗,祇有颍水清而姝。 这句诗,是叶渃以前背的。 “而弟弟,就叫叶颍西吧。”是跟着姐姐的名字一起连着的,倒是没有什么出处。 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不错,燕凝手指摸着下巴,忍不住弯了弯眸。 “叶颍姝,叶颍西,不错不错。日后就姐姐就叫姝姝,弟弟就叫西西。” 如燕凝他们所想,过了几日,两个孩子越发长开,无论是姝姝还是西西,都长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漂亮得跟两个瓷娃娃一般,让她恨不得想要带回燕国去。 方才这么想着,五个月后,她的愿望便成真了。 这一日,叶渃靠在窗边给两个孩子缝小衣裳,而姐姐正在玩着娘亲缝的小老虎时,弟弟西西看到姐姐一动一动的小jiojio似乎很有趣,便伸手抱起姐姐的jiojio来啃。 这才刚啃一口,门口叶玖便推门而进,白袖垂落是,他面色凝重,蹙着俊眉跟叶渃道:“妹妹,我们恐怕得离开这里了。” 弟弟继续低头啃姐姐的jio。 姐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手中抱着小脑虎,定定地看着进来的舅舅,小脸蛋粉嘟嘟的,模样漂亮可爱。 叶渃放下手中的针线,略微疑惑:“怎么了?” 其实山上挺好的。空气清新,可以自己种菜养鸡,再绣些东西往山下有钱人家卖,倒是可以自给自足。 孩子还小,叶渃并不想太过奔波, 但叶玖这神色凝重的模样,让她心里不禁有些慌。 叶玖道:“谢雪斐打过来了。” 叶渃:“???” 这一切,都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那日谢雪斐从雨中湿透衣袍回去后,便病得有些恹恹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缺失了一般。 这一病,便是半个多月。 眼睛是渐好了,但身子也越来越瘦,整个人似乎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一副干瘦的躯壳。 看得离墨焦心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 正在门外忧心时,便见到一身紫色团花袍子,眉目带着几分焦色的谢欢从底下的台阶匆匆本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大臣。 离墨抬头望了望头。 乌云压顶,似乎是大雨倾盆之兆。眉峰一跳,只觉得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离墨走了过去:“谢大人,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东北边的晋国打过来了,而进皇上不理朝政,晋国见状,便暂时停下内斗,由明珂集齐十万大军,已经向边境开来了。” “这……”纵然离墨跟在谢雪斐身旁时间不短,也是被吓到。一低头,便见到谢欢身后的孙太傅手都在抖。 有些按捺不住脾气,他连忙催促:“谢大人,赶紧进去吧。” 谢欢对离墨轻轻颔首,便往里而去。 离墨立在后头,眉间带着明显的忧虑。也跟着进去。 龙床之上,谢雪斐仍旧躺着。 今日他未曾进食,此刻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到了窗外,一群大臣齐齐跪下。孙太傅率先出声:“陛下,晋国朝我们出兵了!” 声音颇为宏亮,立在他前头的谢欢只觉得耳膜都震了一下。 然而床上的人,仿佛死人一般,压根没有听到。 谢欢透过屏风上的缝隙看过去,只隐隐约约地,看到金色帐子里年轻的帝王颀长的身体雷打不动地躺着。如同一座挪不动的山一般。 “皇上!”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回应,孙太傅心胸剧烈起伏起来,身子已经隐隐有了起来之势,恨不得掀了挡在前头的屏风,把里头装死的年轻男子给打醒,骂醒。 他当然,也语气激昂地开始痛骂起来:“陛下!而今大军压境,陛下却丝毫不管不顾,这是要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吗?陛下身为天下之主,如此儿女情长,如何为帝?如何让天下百姓信服?” “陛下,晋国大军马上就过来了,您应当立马起来,调兵遣将,派人去迎敌,而不是躺在这里,如死人一般。人死不能复生,陛下如此这般,若是皇后娘娘泉下有知,怕是要跳起来指着陛下鼻子骂。”孙太傅骂得口干舌燥,袖掩着唇,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平息片刻气息后,又想要张口痛骂,欲要把床上的“死人”骂成活人。 但话一开口,却被谢欢截断。谢欢直着身子,双手拢袖,对着里头的人磕了一个响头之后,徐徐道:“陛下,而今晋国压境,若是陛下不管,那接下来大周的结局,便可想而知。” “到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陛下纵然是想要逆转,也是毫无可能。” “陛下,周是公主生长之地,公主若是还在,那必然是想看到天下安宁,大周长存。陛下既然是周之主,便是为了公主,也请护好周之安。” 谢欢句句温和,说完之后,再度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养心殿之中,是长久的缄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欢的话并没有效果时,床上的人,突然动了。 他掀开帐子,眯着双眸,声音如同沙砾滑动一般沙哑,却带着摄人的魄力:“朕亲自出征。” 谢欢等人皆震惊:“陛下。” 谢雪斐立起来,身影拉长,显瘦挺拔的身姿笔直非常,声音让人无法反驳:“让骠骑将军刘归,镇国公宁景立马调兵,即日出征。” 言罢,他率先绕出屏风,往殿外走去。 众人你看着我看着你,激动之余,却又带着隐忧。 谢雪斐只简单做了准备,便集齐五万左右大军带着人往与晋交界的方向而去了。 日夜兼程,三日后,便到了交界之处。当夜,他便有条不紊安排将军迎敌,冷静沉着模样,丝毫不像一个病着的人。 谢雪斐打仗很有自己的战术,短短一个月,便多次以少胜多,以其狠厉的风格击溃了晋侵边的大军,而后,带着人,直扑晋国京城而去。 拿下晋都的时候,骠骑大将军刘归立在马上,看着周围被押在地上的俘虏,又望了一眼晋国宏伟大气的宫城,有些激动。 可他尚未来得及发表感言,就听到前头一身银色盔甲的谢雪斐问道:“周周围有多少个国?” 刘归一愣,答道:“二十一。” 谢雪斐微微一笑:“各国皆想吞周。若是我们不吞了他们,日后便是他们吞我们。渃渃既然想周国永存,那朕,便允她一个海河晏清的盛世。” 刘归初时不解他的意思,待想了片刻后,恍然大悟:“陛下。” 谢雪斐在在晋都稍做休整后,便带着人,往与晋周交边的凉,兴国而去。其野心,孩童皆知。 叶玖挑重点的给她说了,叶渃这才明白,谢雪斐打下晋都之后,成了个狂热的好战份子。凉国积弱,一直对晋俯首称臣,依附晋而活。过了凉国兴国,很快就要打到这里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她们得离开这里了。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 叶渃有些茫然,天下之大,可她带着两个孩子,却如浮萍一般,不知何处是归处。 燕凝一直在盯着两个小娃娃玩。 姐姐见弟弟竟然咬自己的jiojio,嫌弃了,一脚踢开他。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3节 弟弟愣了一下,接着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姐姐,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感觉弟弟伤心了,于是姐姐又把自己的小脑虎塞到了弟弟的怀里,给他玩。 回神时,燕凝突然听到叶渃的话。立马就接话道:“不如去燕国吧。燕国强盛,又有本公主为你们保驾护航。” 虽然不想跟燕凝有许多感情上的牵扯,但叶玖一想到自己后边随时也有可能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若是小堂妹能够有燕凝照顾也是极好的,于是答应下来。 “那去燕国吧。” 第38章 说走就走,收拾好行囊之后,众人便往东北边方向的燕国而去。 在路上走了约莫半个月,她们便到了燕国京城。 燕都地处较为寒冷地带,房屋的墙壁许多都厚重。而今已经临近十一月,燕都的天气也寒凉下来。 燕国如今的皇上乃是燕凝的长兄,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当初他登位时,燕国还是如一块被众狼觊觎的肉一般,随时可能被周围的国家侵吞。不过短短六年,燕国已经强盛到,让周围各国闻声丧胆的地步了。 燕周两国隔了个魏国,而燕魏边境,又有一条璟江相隔。 马车从城门入京时,燕凝鼻子动了一动,闻了闻京城这熟悉的味道,双眸弯成了月牙,放下手中的帘子,扭头便与叶渃道:“渃渃,你们日后便在这京城住下,本公主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 说着,手指轻捏了捏正在叶渃睡着姝姝柔嫩的脸蛋,眉间都是柔软。 叶渃感激不已:“多谢公主。” 她们初来乍到,能够有燕凝帮忙,的确是好的。 燕凝见她如此客气,连忙摆手:“不客气,应该的。你住这里,本公主便能天天来看姝姝西西了,本公主乐意得很,又岂会麻烦。” 两个娃娃越生越可爱,越来越精致漂亮,燕凝实在是喜欢的很,能够给她一起回来,她别提有多兴奋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门外,停在了一座宅子外头。 宅子坐落在热闹的大街上,面积看起来还挺大,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朱色的大门,头顶上是很大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叶宅。 毫无意外,这应该是燕凝请人来写的。 叶渃冲她感激一笑,给姝姝拢了拢带着细绒的小袄子子,便下了马车。但燕凝却不以为意,跳下马车,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臂,就领着她往里而去。 “走快一些,看看里头,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便尽管跟本公主说。” 叶渃抱着姝姝,丫鬟清俪抱着西西,叶玖施施然跟在后面,便进了里边。 如叶渃猜想,宅子的确是很大,廊桥皆备,湖水清澈,曲径通幽。此刻已经入了冬,许多草木渐凋,路旁种的秋菊,也开始渐渐残败了。 “这个宅子,是之前京城一位皇商的宅子,现在人搬了地方,本公主让人寻宅子,听闻这宅子好便让人置了下来,日后这宅子便归你们了!”燕凝一片大方。 叶渃却有些不敢接受:“等我们赚了银两,便把置宅子的银两给你。” 燕凝一下子不高兴了,回头怒瞪她:“怎么,本公主的心意你觉得受不得?” 叶渃解释道:“倒不是,只是……” 燕凝打断她的话:“只是什么不是,既然是本公主置给你们的你们收下便是。” 说着,伸手要叶渃怀里的姝姝。 叶渃动作很轻地把怀里温热的小丫头给她。 一抱过轻的跟云团一般的小家伙,燕凝便如撒欢了麻雀一般,抱着小家伙往主屋而去:“姝姝,快快快看,我们换大房子了!好不好看!” 怀里的小家伙很给燕凝面子,白白软软的小手放在红的跟小樱桃一般的小嘴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一旁放着的绘着孔雀的釉彩花瓶定定地瞧着,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的玩意。 燕凝见她瞧得专注,轻摇着她的小手,指着那边,问道:“姝姝是不是喜欢那个大鸟啊?” “姨姨给你抓一只大鸟来给你玩好吗?” 叶渃一进来,就听到燕凝说,要给姝姝抓一只大鸟来,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花瓶上的孔雀。 “……” 她汗颜了下,有些想象不到燕凝若是抓只孔雀来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带她们四处转了一下后,燕凝又唤了守在外边的管家,对叶渃道:“这是这里的管家,刘管家,日后若是有需要,便支使他。” 叶渃看了一眼。 刘管家连忙冲叶渃行礼,声音淳厚:“见过叶小姐。” 他约莫四十左右,生得健朗,个子也高,穿着一身青色绸扇,带了几分儒士的文雅,但一双眼眸,又带着商人一般的睿智精明。 但看表面,这管家,应当是靠得住的人。 叶渃微微颔首。 门口这是一阵躁动。 叶渃等人闻声看了过去,便见到一身紫袍的男子,手执折扇从门外进来。男子皮相长得极好,凤眸幽深,肩宽腰窄,模样风流潇洒,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一看便是身处高位之人。 他的长相,跟燕凝有些相像。 他是…… 叶渃略略蹙眉。 “皇兄!你怎么来了?”燕凝看到来人,眼中带着惊喜。 燕凝的声音,坐实了叶渃的猜想,这个高大的男子,是燕国皇帝—燕寒。 燕寒打量的眼眸从叶渃身上一掠而过,唇边徐缓露出笑容,走过来,折扇在燕凝头上一敲,便道:“听闻我们长公主在外头买下一个宅子,又一回来直奔此处,朕自然是来看看此处藏着什么玄机。” 燕凝冲叶渃抬了抬下巴,开玩笑一般道:“藏了个美人。” 怀里的小家伙这时候动来动去的。 想是被生人吓到了,燕凝连忙把她交给叶渃。转头再度看向她皇兄时,却发现,他手中的折扇,正抵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向叶渃。 然而这不过瞬间,让燕凝有些误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燕寒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立着的叶玖身上,眉梢轻挑,问燕凝:“这便是你的未来夫婿?” 燕凝之前离开,燕寒所闻,便是追男子去了。眼前男子如月如清风,模样姣好,一看就是燕凝喜欢的模样。 燕寒一猜就觉得燕凝的心上人应是他。 燕凝却摇头,否认道:“不是。” 燕寒长睫略垂了一下,轻掂手中折扇,玩味道:“哦,是吗?既然皇妹无心上之人,又不打算找驸马,那朕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给皇妹身旁多安排几个贴心人。” “???”燕凝侧头觑了叶玖一眼,瞪向燕寒:“皇兄!” 燕寒却转头,大笑离去。 宫中有事,燕凝待了少许便离开了。 两个孩子都困了,叶渃把他们放在床上睡了后,刘管家就领了几个丫鬟过来。 “叶小姐,这是伺候在院里的丫鬟。” 共四个丫鬟。 分别是碧灵,碧烟,碧巧,碧霞。 碧灵灵秀,碧烟看起来沉稳,碧巧长得稍显稚嫩,看起来活泼一些。碧霞则看起来伶俐。 燕凝送过来的人,叶渃自然是放心的。 点头道:“有劳管家。” 管家目光落在床里睡得呼呼的两个小娃娃,略略沉吟后,又问道:“小姐可需要请两个奶娘?” 叶渃摇头:“不需要。” 丫鬟们都未嫁过人,若是能够请奶娘照顾,的确是好的。然而叶渃却是不太喜欢自己的孩子跟奶娘太过亲近,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毕竟这个时代的乳母,跟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的月嫂,并不一样。 自己的孩子,她更愿意自己带。何况清俪如今带她们也带的很好了,几个丫鬟,到时教导她们,也能协助一下。 刘管家很快退了出去,叶渃也有些乏了,便把几个安排丫鬟的任务交给了清俪。 “清俪,你安排他们吧,我去歇会儿。”说罢,便往床边走去。 清俪被叶玖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前。只是一个贫户家的农女,向来只会闷头干活,到了叶群那里,平日里也都是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里安排国别人呐。 然而望着眼前这大大的宅子,以及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丫鬟,她有了一种自己肩上多了几分重任的感觉。 她伺候在小姐身旁那么久了,小姐愿意让她安排别的丫鬟,那必然是因为信任她。她自然是不能够辜负小姐的信任,挺直腰杆看着她们,胸腔之中,带着一股志气。 可纵然是心情澎湃,可话当真说出口后,却是软绵绵的:“几位姐姐,你们便,各自分工,照料好小姐与小小姐还有小公子便好了。” 里头叶渃要睡了,清俪给了她们一个眼神,便领着她们出去了。 几人都是训练有素,规矩得体适宜,一点儿都不敢逾矩,倒是让缺乏领导经验的清俪松了口气。到了门外,合上房门,走远了一些,她这才与几个丫鬟说起叶渃以及两个娃娃的喜好。 几个丫鬟都一五一十记下了。 前几天都是舟车劳顿,又担心孩子在路上容易生病,叶渃有些睡不好。这终于有了可以好好躺着的地方了,叶渃睡得有些沉,直到身旁的小手,抓着她的衣领,这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姝姝的小手揪着她的衣角,而小脚,正往弟弟的小腿蹬。 叶渃扑哧一笑,揉了揉姝姝的小脸蛋,低笑着骂道:“你这小家伙,现在就这么厉害,日后怕不是个小霸王。” 伸手,去把姐姐踢到弟弟身上的脚开。 姝姝却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有错,咧开小嘴,便冲叶渃一笑,笑容甜滋滋的,又甜又调皮。 叶渃有些想要亲亲她的脸蛋,但是孩子的皮肤太幼嫩了,对大人无害的细菌未必对他们无害。叶渃忍住了,轻蹭了蹭姝姝的小脸蛋,又伸手,捏了捏西西的脸。 小家伙很喜欢娘亲捏他的脸,也露出了甜而软萌的笑,还抬脚踢了姐姐一下,翻了个身想要从里边爬出来。 然接着压过姐姐的脸,往叶渃怀里爬。 姐姐好嫌弃,连忙推开他。 叶渃连忙把西西抱开…… 叶渃陪孩子玩了一会儿,等把小脑虎还有别的她做的小玩偶拿给孩子玩之后,两个孩子就自己玩了。而她,也开始有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求其他,但至少应该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养活两个宝宝。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4节 第39章 两年后—— 燕国的三月,雨丝绵密。一辆马车从山林之中穿过,行在陡峭的峡谷边缘。峡谷看起来异常陡峭,倘若稍有不甚,马蹄打滑,便可能连马车带着人往崖下摔去。 “陛下,过了这道峡谷,前边就是燕国的邬城了。” 一道年轻的嗓音,从马车前头传出。循声看去,便可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带着斗笠,手执马鞭,熟练地驾着马。 风吹着马车侧边的帘子,雨丝透了进去。 马车里边,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正斜靠在窗旁,雨丝飘了进来,湿了他的发尾,他阖眼眸,靠在车壁上,任凭风雨浸入他略微带着几分苍白的皮肤上,俊美的面容,与浑身透露出来的颓然融合在一起,而显得有些靡丽。 这般模样,一点儿看不出有异常。 “嗯。”男子清淡的声音响起,不带半分波澜。 前头驾着马的濯云,眉头却蹙得极深,一边赶路一边道:“邬城内应有大夫,陛下忍忍。” 谢雪斐倒是没什么反应,仿佛手臂上的伤并不存在一般。 不言不语,闭着眼眸,墨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往窗外伸去,而他,面容沉静得仿佛睡过去了一般。 山间寂静,更显得风雨回声很大,前头驾马的濯云,听着庞大的雨声,想到里头的人手臂上那长而深还带着毒的伤口,心中越发恐慌害怕。 马车疾行,穿风逐雨而过,转过一道弯,离开了峡谷,便往山下而去。 到邬城之时,邬城城门已经快要落锁了。 城内亦是烟雨蒙蒙,沿街的青石板,被雨水浸湿,石板与石板的缝隙里,丝丝绿色的青苔,从里边冒出头来。 沿街两侧,茶楼酒馆比平日都要萧索得多。布庄里掌柜,走到门口,抬头望了一下天,又折返回去。满心里,都是期盼着天儿快晴。 幽深的巷子里,一身布衫的年轻男子,正撑着油纸伞,往深处走去。 天色阴沉,雨雾轻笼,把整座城池笼得朦胧而梦幻,像是一副水墨画一般。 然而濯云却没心思欣赏周围得景色,穿过一条拱桥,绕过一道街巷,便驾着马车。停在了一家医馆之中。 “公子,到了。” 片刻后,里头的男子,便弯身匆里边出来了。 只是脸,并不是那张俊美得如同绝色一般的脸。而是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 浑身光华收敛,他也变得如同一个平常人一般。 面色无异,他脚上的黑靴落地后,便平静地走进了医馆之中。 虽然外头下着雨,但医馆之中,这会儿人却是不少的。来来往往的人,脸色如同外边的天色一般,都是不大好的。 谢雪斐走了进去,见前头有几个人仍旧在看病,便立在后头,安静地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也轻垂着,看起来极为无害。 看病的是一位老者,年纪已经很大了,发须皆白,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那给病人把脉的手,也瘦的能看见带着如树根一般得筋。 前头的人看完病之后,陆陆续续离开。 很快到了谢雪斐。 大夫抬眸看了他一眼。 初时并不觉有异,神色平静地,冲谢雪斐伸手,示意他把手伸出来。 谢雪斐把手伸了过去。 老大夫苍老的手指,便落在他的右腕上,往脉搏跳动的地方伸去。不过须臾,老大夫带着皱纹的额头,褶皱更加密集。 伸手去碰谢雪斐的袖口:“公子跟老朽往里边去,让老朽看一下你身上的伤。” 谢雪斐态度柔顺地跟了进去。 到了里边,老者唤上一旁的捣药小童帮忙。然而谢雪斐却并不喜别人近身,礼貌拒绝后,便把袖子上拉,没多大一会儿,便露出右手臂上长而深的伤。 伤口约莫有小指的一半那么深,如蜈蚣缠绕一般,斑驳难看,还流着着红着血。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有些发黑。 绕是老大夫行医问诊多年,还是被谢雪斐手臂上的伤口吓了一下。 然而多年行医形成的镇定让他冷静下来,一双苍老而不失睿智的眼眸,望向谢雪斐的目光带着审视:“公子是什么人?为何会中如此严重的毒?” 这毒乃是烈性毒,寻常人中此毒,早就已经开始毒发了,而他,却仿佛无事一般。 接话的是濯云:“我家公子不过是一介商人,因得罪了人,这才惨遭刺杀,还给我家公子下毒。” 濯云模样看起来便无害,文秀的外表,很轻易地,就能够蒙骗他人。 老大夫略略沉思了一下,想到邬城靠近旁边幽国的极乐城。幽国人向来喜爱使毒,这极乐散虽然说如今幽国宫廷密药,但据说很久以前,便是祖籍为极乐城一名毒医研制。 沉默片刻后,老大夫轻捋胡子,便对一旁小童道:“拿药箱过来。” 小童很快提着药箱过来。 老大夫从药箱里边拿出一个翡翠色的药瓶,将里边的粉末,倒在了谢雪斐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道:“公子倒是运气好,老朽这里恰好有可以缓解极乐散之毒的药,只是解药,却是没有。” 谢雪斐这才开口道谢:“多谢大夫。” 年轻男子的嗓音清澈,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老大夫沉着的心稍微缓了缓,便低头给他上药,包扎。 包扎好之后,目光无意中掠到眼前男子修长的玉指上,指腹带着薄茧。 老大夫目光只停留了片刻,便移开,去给他们拿纱布将伤口包扎好。 给谢雪斐处理之后,他便又蹒跚着佝偻的身躯,往外边的而去。 出门时外头还在下着雨,黏黏腻腻的雨,落在屋顶上,又从屋檐之上落下。 濯云撑着伞,看了一眼外头的雨,看见天色蹙早了,有些不确定地问谢雪斐:“公子,那我们今日,可是要在这里宿一夜?” 谢雪斐道:“你去寻个院落,我们暂时在这里落脚,等离墨过来与我们会合。” 濯云会意。 驾着马车,便去寻这城中买卖房屋的中人。 酉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人走在外边,不需要撑伞也无事。 濯云跟着中人到了一个巷子里的院子看了一下院落,面积不小,三进院落,白墙粉黛的院子,看起来几位干净,环境亦是清幽。 中人是个穿着短衫的男子,带着他看了一周后,媚笑道问道:“公子,这可是小人手中最好的院子了,您看看,怎么样?” 濯云又扫了一眼四周。这院子,在他眼里,是不够看的。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今他们又奔波。心里着急着给陛下找到歇息的地方,他也便将就着。 从袖袋里拿出一锭银子,就给中人:“就这间吧。” “多谢公子。”中人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把银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后,他又道:“公子可是还需要小厮丫鬟什么的?小人手中有门路,保证可靠。” 濯云却不打算要丫鬟小厮,拒绝道:“不必了。” 一是没必要。 二是容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何况陛下,不喜外人伺候。 中人有些悻悻,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这才离开。 濯云也跟着离开院落,走去外头的马车上,拉开马车门,把谢雪斐请下来。 “公子,这家院子尚还可以,今夜我们暂时在此处歇息吧。” 然而马车里头的人不动,反而掀着帘,往不远处的看去。苍白的面容,带着寡淡。 濯云也跟着看过去。 雨雾有些朦胧,隔得有些远,他也看不真切。 拐角处,那边的水洼处,一个穿着粉色小裳,头上扎着小揪揪的小丫头,正撑着一把藕色的小伞,往巷外走去,穿着粉色小靴,小脚蹬蹬蹬地,像一只可爱的小兔。 她似乎在找什么,正在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这孩子估计不够三岁。 这么小得孩子,怎么到处乱跑? 正疑惑着,其中一家的门里,突然蹿出一个女子,飞快地追了过去,没多大一会儿,就把小娃娃给抱了回去。 往回走的时候,女子还教训了小娃娃几句。 但是声音却是较为柔和的。 小娃娃被教训了,便委屈巴巴地争辩起来。 濯云听了一下,从小娃娃含糊软糯的声音中,辨认出“毛毛”“不见”“找”几个字。 觉得有些可爱,濯云不禁一笑。 二人一道回了他们住的院子,院子门很快合上,落了锁。 不见人后,他转头看向谢雪斐。 发现他的目光,仍旧落在方才那小女娃待着的地方。 濯云疑惑他为何看得那么着迷,片刻后适才想起。倘若娘娘那时候没出事,小殿下,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第40章 “进去吧。” 忽而听到谢雪斐的声音。濯云回魂,便见他苍白的面上,并没有多大情绪。 似乎刚才那个对着看不清面容的孩子怔愣的,并不是他。 濯云跟着进去。 刚走了两步,又听到谢雪斐吩咐:“今日那个大夫,你处理了吧。” 濯云略微沉默,觉得过于残忍,却还是点头:“知道了公子。” 那个大夫一看就是个仁心的好大夫,可再度被公子重用这两年,他们四处征战沙场遇到的事情数不胜数。公子中的药不简单,万一暴露了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就算老大夫无辜,他们也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5节 *** 另一边,入了门,那个抱着小女娃的女子,声音仍旧带着浅浅的责备。 “姝姝,你下次不许乱跑了知道吗?猫猫不见了就让人找,你要是跑丢了,你娘亲找不到你了怎么办。”这个女子,是这些年一直跟在叶渃身旁的清俪。 而姝姝,被她抱在怀里,模样还是委委屈屈的,似乎有些不服气,还在跟她争辩:“毛毛,不见了,找。” “姑姑带姝姝去找。”白白小小的小手揪着清俪的衣袖,小嘴噘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又可怜又可爱。 清俪一脸无奈,把她手中的小伞收了,就撑着能够遮住两人的伞,抱着她往里而去,一边走一边道。 “乖宝宝,猫猫出去玩了,晚一点就回来了,我们乖乖在家里等着好不好。” 姝姝一点儿都不乖,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布要布要,要毛毛。”姝姝挣扎着要回头。 说话时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水光漾动,仿佛里头藏着世间最漂亮的星辰一样。 这小丫头的执着,清俪是见过的,要是找不到东西,她就会着急得团团转。 而她的小白猫,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方才她在里头哄摔着了的西西,没注意她。而看着她的碧巧,去拿个毛巾给她擦手的功夫,这小家伙就不见了。 清俪只能暂时哄她,稳住她:“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你看你的裙裙都湿了。等会回去姑姑让人去找。” 姝姝眼睫垂了一下。 低眸看向自己的裙角,小手跟着揪了一下。 的确是湿了一些。上边一片水渍,丑丑的。 姝姝虽然年纪小,但也爱漂亮。 小嘴嘟了一下,又回头往门外看了一下。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姝姝也觉得清俪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担心,便抓着清俪的衣襟,不放心催促道:“那,那姑姑,快点让人找毛毛。” “好好好,姑姑让人快点找毛毛。”见姝姝态度终于松动了,清俪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踩着地上的积水,便飞快地往里而去。 这小家伙前两日才惹了风寒,因为自己跑出去,衣裳又湿了一些,得赶紧回去换衣裳,省的等会儿又着凉。 抱着姝姝,方才到院门,眼尖的清俪,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撑着一把小伞立在门边。小小的身子立在雨中,仿佛眼巴巴的在等待着什么,眼眶还红着,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走近了瞧,发现他鼻子上,还挂着一行长长的鼻涕。 清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主子这才出去一天,要明日傍晚才回来,照如今这样子,这剩下的一夜一日,该怎么过哟。 清俪加快脚步,边走边盯着他催促:“西西赶紧进去,外头下雨呢!” 西西却仿佛没听懂,冲着姝姝就高兴挥手,那鼻间的鼻涕,往下吊得更长:“姐姐!” 如黑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眸里,只有清俪怀里的姝姝。甚至还丢了伞,跑了过来。 然后“啪”的一下子,明明离她们不过十多步地距离,却摔了个狗啃泥。身上蓝色的小袍子湿了,脚上绣着小老虎的小鞋子也湿了。 抬头时,脸花花,额头红红。抬起头来时,还对着姝姝咧嘴一笑,声音稚声稚气。 “姐姐!” “碧巧,碧霞!”清俪心疼孩子时,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了:“你们怎么看小公子的?” 碧巧跟碧霞正到处找这小祖宗,闻声立马就跑出来,看到西西摔倒地上,二人皆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过来扶。 而碧巧,看丢了小小姐又看丢了小公子,这会儿又见西西摔了,急得都快要哭了:“小公子,你怎么到处乱跑啊?” 小家伙很快便被扶了起来。 浑身泥泞,但他还想着去找姐姐,刚要往前跑,就被碧霞给往里抱去了。 碧霞脸色板着,有一点凶,西西胆子没有姐姐那么大,见碧霞姑姑生气了,便不敢说话了,只能回头,眼巴巴地瞧着姐姐,细细的小手,抱着碧霞的脖子。 姐弟两很快被带回到了房中。清俪跟碧霞带着两个孩子去沐浴,碧巧拿来干净的衣裳,没多大一会儿,两个小家伙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 然而清俪还来不及高兴,啊嚏一下,西西的鼻子上,又悬了一挂鼻涕。 孩子身子本来便弱,若是不注意,不知道又要病上几日呢。 清俪拿着帕子,给西西擦好鼻涕后,连忙吩咐碧巧:“你去准备一些姜汤。” 碧巧会意,连忙往门外跑。没过多久,姜汤便被端了上来。 西西挑食,也不爱喝姜汤。一闻到姜汤的味道就想跑,碧霞见状。拎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提溜回来,而后,逼着两姐弟,乖乖的地姜汤喝完,这才放她们去玩。 难喝的两汤喝完了,皱着一张小脸蛋的西西松了一口气,而后拽住姐姐的手臂,就要姐姐给他玩:“姐姐,玩。” 弟弟样子傻乎乎的,姝姝很有当姐姐的自觉,坐上一旁有两个轮子的木头做的带着两个轮子的小车车,拍了拍车子后边的座位,就对西西道:“西西坐。” 这个小车车,是叶渃让人的做的仿制前世小朋友玩的自行车,是木头所制。 “车车!”西西欢呼雀地,就奔了过去。 两姐弟很和谐的玩了起来。 随着两个小娃娃越来越大,调皮的本性也出来了,这两天主子不在,几个丫鬟稍有不慎,就又得找他们两的下落,她们愁得头发都差点白了几根,这会儿见两个姐妹玩的开心,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暂时,入夜的时候,两个小祖宗才是最为让人头疼的。 用晚膳的时候,吃到一半,姝姝就开始问了:“娘亲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小手揪着头上的小揪揪,小嘴噘着,颇有些被抛弃了的可怜感。 清俪连忙给她重复解释:“因为娘亲需要去办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今天晚上不能回家。” 又哄道:“姝姝乖乖听话,听话娘亲就回来了。” 姝姝蹙着眉头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难过,饭都吃不下去了,小嘴嘟着,一副要哭的模样:“姝姝想娘亲了。” “呜呜呜呜,毛毛不见了,娘亲也不见了。” 小手还抹着眼泪,看起来好可怜。 姐姐哭了,弟弟也跟着哭。小嘴里还有正在吃的饭:“西西也想娘亲。” 清俪又连忙哄。 两个孩子终归是她们带大的,还是了解他们的脾性的,哄了一会儿终于哄好了,饭菜却凉了,清俪只能转头去吩咐碧巧:“赶紧去把膳食热一下。” 碧巧拿过漆盘,端上桌子上的碗,便去热饭。 两个孩子慢吞吞的用完了晚膳,又玩了一会儿,清俪带他们沐浴之后,便哄他们睡觉。这时候姝姝又开始问娘亲了。 “姑姑,娘亲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大的眼睛,仰着看着你时,心都快要化掉了。 眼看着就要闭上眼眸睡了,结果姝姝又睁开眼睛问娘亲了。清俪真是欲哭无泪。脑门都在突突跳,唯恐她们又哭起来,清俪只能凝聚心神对付她,摸着小家伙软软的头顶,哄道:“等你们睡着了就回来了?” 姝姝疑惑不已:“娘亲为什么,为什么要等,跟我们睡着,回来?” 姝姝不够三岁,很长的句子,仍旧是说的不够通顺。 这孩子如此刨根问底,清俪觉得自己真是把自己往坑里埋,连忙解释:“因为娘亲要晚一点点回呀。” 姝姝问道:“那我可以不睡觉风娘亲回来吗?” “当然不可以,要是姝姝不好好睡觉,再生病了,娘亲回来看到,可是要很难过的。” “可是我很想娘亲。”姝姝雪白脸颊微侧,贴着锦被,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而弟弟,这时候也不愿意睡了,,附和着姐姐的话,点头,因为带着困意,声音也有些口齿不清:“西西也很想,很想娘亲,娘亲快回来。” 第41章 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困倦的眼睛,声音也软绵绵的。 揉着眼睛念叨完,耷拉的眼皮一下子垂了下来,便立马睡着了。 真是个孩子呀! 清俪忍不住一笑。 而后看向姝姝,哄道:“姝姝,弟弟已经睡了,你也早点睡好不好?” “等会睡醒,娘亲就回来了。” 但姝姝并不信,摇头道:“姑姑昨天,也是这样子说的。” 小嘴紧抿着,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质疑。 主子当初在燕都落脚后,就开始做起了生意。如今已经有了一片自己的产业。这次外头的布庄出事,主子去处理,已经离开了三日。 姐姐终究还是比弟弟难应付一些。 清俪无奈一叹,道:“那要是你娘亲不回来,你就不睡吗?要是不睡,你娘亲回来看到,可是会生气的哦。” 姝姝小嘴噘了起来。 片刻后,浓密长睫颤动,腮帮子似乎有一点点不服气,可是最终,双眸还是慢慢地合上了。 终究还是个孩子,还是害怕娘亲生气的。 待孩子睡熟之后,清俪退了出去,到了廊下,抬眸看了一遍门外的夜色,又叹了一口气。 月挂枝头,周围云雾缭绕。 深夜时分,谢雪斐从梦中惊醒。 他方才似乎在做梦,可梦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却反而让他觉得发慌。 他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梦到过叶渃了。 他试图回忆她的模样,可也发现,她的轮廓,渐渐在他脑海之中消失。 谢雪斐手指微颤,整个人有些慌乱。他无法忍受,她的样子,在他的脑中渐渐消失。 慌躁地从床上起来,赤着脚,他便去寻找他那放在多宝阁旁桌案旁的画,可是搜了一会后,发现那本应该放着他最珍爱的画像的地方,也是空荡荡的。 他这才恍惚想起,他出来,似乎并没有带那幅画。 心神不宁,他赤红着一双眼眸,望向门外,像是夜里发狂的野兽:“濯云,拿纸来!” 外头濯云靠在门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猛然听到谢雪斐的声音,浑身震了一震,立马就往里奔去。今夜并无大事,虽不知道陛下深夜唤他拿纸笔是为何,但濯云这几年早就学会了慎言,谢雪斐要,他便取来,又点了灯。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7节 可终究还是一个小娃娃。 人小力气也小,瘦子很快就制住了她,还对着她冷冷一哼:“毛都没长齐就那么凶,信不信爷打你。” 姝姝可听不懂他的话,用最大的力气挣扎。 可这人实在是太有力气了,她怎么挣扎也挣扎不来。反而让瘦子有些得意,双眸肆意地在姝姝漂亮的小脸蛋上打量。略带猥琐的声音,带了几分期盼,手还捏在她的小脸蛋上欣赏了一下:“长得真好,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绝色。” 小脸手感极好,瘦子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趁他手离开她的嘴旁的功夫,姝姝张开一口锋利的牙,对着他的手臂,便一口咬了下去。 手臂突然被咬了一口,且这丫头的牙还挺锋利,疼得他龇牙咧嘴。火气直冲脑门,瘦子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在了孩子脸上。 姝姝立马痛得哭了起来,本来白里透红的脸蛋,瞬间多了一个很大的巴掌印。 谢雪斐在树上看着,似乎有冲动下去救人,但他向来又是不是什么好人,更没什么同情心,这陌生的孩子,就算救回来,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然而在那瘦子即将进门时,他的身形还是动了,如黑鹰一般落地,在瘦子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从他手中,把他怀里的孩子抢了过来,并落在了不远处。 一切只在弹指之间。 怀里的孩子瞬间就没了,瘦子一双凹进去的眼眸瞬间风瞪大,狂怒不已,指着谢雪斐便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抢老子女儿!” 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落在谢雪斐眼中,颇有着色厉内荏的感觉。谢雪斐压根不屑于搭理他,态度轻蔑无比。 低头看向怀里轻的仿佛跟团云,还带着软绵绵的奶香的小娃娃,问道:“你是谁人家的小娃娃?” 姝姝一双漂亮的眼眸抬起,看向他,神色有些惶恐,脸蛋上,除了泪水,还覆盖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巴掌印,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雪斐目光凝住,浑身仿若遭雷劈。 眼里,都是眼前孩子的面容。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光,突然闯进了黑暗的房子里。 这几年,他一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有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有时候,他又不知道做什么。有时候,他看得见希望,有时候,又觉得没有了希望。 那些漫长的,寻不到她的日子,让他的心,都如死水一般,没有了任何波澜。 相似的脸,相似的眉,若不是这是个两三岁的孩子,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个小女娃,是他一直疯狂地寻找着的人。 第43章 谢雪斐摁奈住狂跳的心脏,垂着眼眸看她,声音带着柔和,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为何……为何会在此处?” 他已经见过她两次了。她必定住在附近。 一想到马上会见到叶渃了,他心情忍不住有些激动,浑身早就已经冷得近乎凝固的血液,此刻也流动起来。 姝姝脸上还疼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了他一眼,含着泪便想要从他身上挣扎下来。 “娘亲,要娘亲。呜呜呜!” 委屈到了极度。 姝姝随了母,本就生得好看,这会儿被人打了,又哭的凄惨,模样甚是可怜。谢雪斐看得心都揪了起来,抬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无措与慌乱,神色也带着紧张。 “好好好,我带你去寻你娘亲,你告诉我,你娘亲在哪里?” “娘亲……”不说还好,一说,姝姝哭得更加难过:“娘亲不见了。呜呜呜。” 越想越难过,哭的眼泪都往嘴里跑了,小小的樱桃一样的小嘴,半张着,小而平坦的胸脯,也剧烈起伏着。 谢雪斐抱住她小小的脊背,抱得更加紧。孩子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不仅没有嫌脏,反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实在狼狈。 还有酒味。 这般样子,去见叶渃,似乎并不是那么好。 “把孩子还回来!”见这个男人不搭理自己,瘦子恼怒不已,连忙跑过来伸手要抢。 谢雪斐闻声,目光淡淡看了过去,幽深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冰一般的冷冽。 不过一眼,瘦子就吓得不敢出声,心里也有些发毛。 多年做这种生意,他看人的本事不差。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恐怕他惹不起的。甚至,在看向自己时,他身上,还散发着让瘦子喘不不过气的杀气。 但谢雪斐终究没有杀他,而是往墙头一跃,带着孩子就进去了。 当然,他也不是不杀此人。此人本就是蛀虫,又打了这个孩子,以谢雪斐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放过他。只是孩子的世界单纯无比,他生怕吓着她。 入了院子,谢雪斐抱着孩子疾行,往正院而去。 濯云本来靠在不远处的假山旁边看树上的两只鸟儿互相啄羽毛的,听到动静连忙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他定睛一看,这似乎是陛下。 而他怀里,还似乎抱着一个娃娃。 濯云脑海中,闪过昨日那个小女娃,这似乎,大概,就是那个小女娃。 所以,陛下去把别人家的孩子抢了?可是他抢别人家孩子做什么?还能变成自己家的不成? 濯云连忙追上去。 方才追到门前,就听到里边传来谢雪斐的声音。 “濯云,去拿块温帕子来。”虽然声音跟平时没有多大差别,但濯云却还是听出了一些不同。 顾不得多想,他便一阵风往外,须臾,便端来放着温水的盆跟帕子。 到了门口,定了定心神,濯云端着盆走了进去。 里头,一阵属于女娃娃的哭声,爆发了出来。 “娘亲,娘亲……要娘亲!” “呜呜呜!” 濯云加快了脚步,走进去,就见到一个小小的女娃娃,正坐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的。 而陛下,正立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抹眼泪,高大的身躯微弯,轻声哄道:“我已经让人去告知你娘亲了,等会你娘亲就来了。” 陛下怎么这么有耐心哄一个孩子?难道是发病,把这个小女孩当成他自己的孩子了? 疑惑间,小女娃的脸,从谢雪斐臂弯之间露了出来。 濯云的反应,比谢雪斐的反应还要夸张,一手端着盆,一手,已经错愕地捂住嘴。 这娃娃,怎么会跟皇后娘娘那么的相像,仿佛是皇后娘娘的缩小版。 这…… 若是说这不是娘娘的孩子,怕是无人不信。 可娘娘,不是已经…… 濯云一直以为,陛下疯了,因为太想娘娘活着了,这才甘愿被谢大人他们蒙骗在鼓中,不顾一切地四处寻找娘娘,却没想到……娘娘真的可能活着。 那具尸体,当真不是娘娘的。 娘娘,当真从底下的密道逃离了。 “真的吗?”小家伙似乎不大相信谢雪斐的话,可谢雪斐的话,分明奇怪地,让她觉得可以信赖。 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着他时,也带着希望。 谢雪斐诚恳点头:“是。” 他倒是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想见叶渃。 脑中,突然涌现那日抱走她的女子。 叶渃的身形,与那名女子的模样,竟然一点儿都不重合。若那女子是叶渃,他那么想要见到她,必然是能够第一时间认出来的。 谢雪斐微眯眸,胸腔之中,又涌现一种躁郁感。 若是……若是这丫头的母亲,并不是她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只是巧合罢了。 不!他不信这个可能! “濯云!” 端着盆发愣的濯云被谢雪斐惊回魂,连忙把手中的木盆端过去,放在床右侧的案上:“公子,水来了。” 便听谢雪斐吩咐道:“你出去看一下,到底谁家中丢了孩子。” “查清楚之后,便回来。” 是回来,而不是告知丢失孩子的人家。 濯云深谙谢雪斐话里的意思,正领命离开,又听到谢雪斐声音淡淡补充。 “这附近住了个人牙子,你处理一下。” 濯云看过去。 谢雪斐说话时,目光仍旧落在小娃娃的头顶上,眼里满是柔情。 仿佛一句话便决定了别人的生死的,并不是他。 濯云离去之后,房中就剩下二人。 谢雪斐取过温热的帕子,在温水中湿润后,拧干帕子,便拿过来,往姝姝小小的脸蛋上轻敷。他的动作很轻柔,一点儿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疼,又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这美梦。 他仍然是不可置信,眼前的小孩子,竟然是他的孩子。 姝姝这会儿乖得很,脸上的泪痕已经干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盯着谢雪斐。小小的手,这时候摸到了肚子上。显然,是饿了。 谢雪斐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唇边轻轻勾起一抹笑,吩咐门外的人:“给孩子取些吃得来。” 门外立着离墨。 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谢雪斐了,本来还以为这几日会离开,而今看来,恐怕未必。 几碟精致的菜肴很快便被端来了。 谢雪斐把床边正低头看着肚子,独自一个人忍着饿的小家伙抱到了桌子旁。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8节 美味的饭香如同勾子一般,勾着她的嗅觉。 姝姝回头,看了一脸谢雪斐,见他和善,心稍稍放下,但还是胆怯地,不敢乱吃别人的东西。 谢雪斐在她身旁的凳子坐下,拿起一旁的筷子,便给她夹了一块看起来极为可口的鸡肉,放进她的碗里,声音放的不能再柔和:“怎么不吃?” 姝姝怯怯地看了一眼他,模样如同胆怯的小兽,抿了抿小嘴,拿起小勺,就开始吃菜。 她吃东西的动作慢吞吞的,谢雪斐看着,觉得她吃东西的模样,像……像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但是看着,能让人的心,柔软无比。 濯云出去很快回来了,听到脚步声,谢雪斐望了一眼尤在吃东西的孩子,转头走了出去。 转到廊下,就听濯云道。 “孩子是李子巷24号丢的孩子,那家人如今正在着急地寻人,孩子的娘亲,似乎是外出尚未回来。” 外出未归啊…… 谢雪飞稍稍沉吟:“她去哪里了?” 濯云摇头:“不清楚。” 又跑了? 谢雪斐透过窗户,看向里头似乎是吃饱了,正东张西望寻人的姝姝,心里笃定下来, 孩子在他这里,叶渃总不会狠心到,连孩子都不要吧? 另一边,几个丫鬟正在焦急找人,可是无论怎么找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孩子。 而西西,找不到姐姐了,东西也爱吃不下了,找了一圈都找不到之后,急得团团转,坐在凳子上,一边哭一边喊:“姐姐你快点!快点回来!” 清俪焦心不已,连忙走出去,对外头的护卫道:“你赶紧去,告诉主子,小小姐不见了!” 第44章 叶渃此刻正在离邬城不远的叠萃城。 她来到燕国后,本来是在燕都住的。但燕都得冬天,实在有些寒冷,西西体质过虚,受不了燕都干而寒冷的冬日,因此她这两年,都是在邬城过的冬。 本来打算开春就回燕都的,但叠萃城这边的生意,今年总是出事。这一次,还有人闹事,让她不得不亲自过来。 方才处理完闹事的人,正要离开,自己的茗云轩,接着又出了人命。 那出事的人来头还不小,乃是这叠萃城最大的商户范家的远亲,开春时来范家做客,没成想,竟然来茗萃轩中毒没了。 “叶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声惊堂木响,叶渃这才恍惚自己走了神,收回对孩子们的担忧,她抬头,扫了对面长篇大论的范家公子范锦,又不卑不亢地看着立在“悬高镜明”底下,头戴乌纱帽的叠萃城刺史,嗓音清澈地道:“民妇自然是有话说。” “茗云轩的菜,向来是统一进货的,为何别人吃的没问题,偏偏就蒋公子中了毒?” 范锦冷哼一声:“自然是你们看不惯我表弟,因此下毒害他。我表弟前几日,在茗云轩吃喝,嫌你们上的菜不好,不仅不给钱,还大闹一场,放下厥词,要让你们开不了门!你们自然记恨他!” 此人乃是这叠萃城范家的公子。生得倒是仪表堂堂,衣着也是锦衣华服,若不是眼下眼袋浮肿,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觊觎,叶渃还真觉得,他可能是个正人君子。 毕竟此刻,这一副要为自家表弟讨回公道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正直。 “民妇不过是一介商人,来往皆是客人。哪怕有些客人闹事,我茗云轩也是以和为贵。何况是在我茗云轩出的事情。若当真是民妇记恨,为何偏偏在自己的地盘下毒?这不是断自己的后路?”叶渃说话不慌不忙,且有条不紊。 刺史见叶渃如此能够狡辩,指着立在一旁的证人,问道:“那你如何解释,犯人指认的人是你?” 叶渃淡淡的朝那下毒的厨房学徒看过去,眼里冰凉没有情绪。那带着瓜皮帽的小学徒被叶渃清凉的目光扫了一眼,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她收回目光,道:“这不过是厨房的一个小伙计罢了,民妇向来不怎么往厨房走,又怎么可能吩咐他下毒?加上他又是新来的,民妇要是当真要害人,应当是找自己信任的人,而不是新来的伙计。” 范锦:“那是因为你知道丁方的母亲最近重兵,需要银两,你以利相诱,自然是能够诱惑他为你办事。” 叶渃翻了个白眼,再度解释:“茗云轩每日来往顾客那么多,每月都有闹事的?若是民妇肚量如此小,那岂不是要个个下毒,何况,民妇鲜少在叠萃城。” 范锦见她伶牙俐齿,生怕她最后脱了罪,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前日,他曾经当面对你口出恶言,你记恨在心。” 叶渃见他激动得脸都红了的模样,不禁轻挑眉:“范公子怎么这么知道民妇的想法?” 范锦还欲再辩,门外一个穿着蓝袍的捕快小跑进来,在刺史耳畔耳语。 刺史一脸惊骇,连忙从桌案后起来,匆忙着脚步往外赶。 叶渃目光跟着转了过去,便见到门口,一个穿着紫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手摇着折扇,有些一双笑眼。 目光一扫,见到公堂里边立着许多人,带着笑的脸上带着兴致勃勃:“这么多人?那本王真是来巧了?刺史大人这事在审什么案啊?本王也来听听。” 这是大燕的异性王,静王。年虽二十四,但已经为燕国立下赫赫功劳。他原本是大燕的安国侯府世子,是燕帝小时的伴读,两人打小情同手足,燕帝感念他功劳,便给他封了王。 叶渃在燕都时,曾经见过他几面。 每次见他,他都是含着笑,一副和气的样子。 是个有趣的人。 赵刺史还来不及请安,就听到静王宁冶的话,连忙点头哈腰道:“本官在审一桩命案,准备审完了。” 宁冶手中的折扇轻抵眼角,看了一眼立在堂中的叶渃,嘴角微翘:“那,结果如何?” 赵刺史道:“姓叶的女子蓄意报复,押入天牢,择日除斩。” 叶渃一点儿不意外这赵刺史会如此说,只因她早就已经知道,范家跟赵刺史,私底下有勾结。 以至于范家的人,在整个叠萃城,能够横行霸道, 宁冶似乎对这起案件很感兴趣,接着往下问:“她为何杀人。” “那蒋姓男子在她的茗云轩里边闹事,还出言侮辱她,她便动了杀心。” 宁冶手中的折扇下滑,扇柄抵住下巴,看着叶渃的眼眸兴趣更加浓:“真是够狠。” 折扇往手心里一拍,他当即决定:“如此狠人,本王喜欢。刺史大人,这样吧,这个女子,就给本王吧。” 赵刺史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反转,顿时慌了:“大人,这可是重犯。” 宁冶一本正经道:“这女子心肠如此狠毒,本王要她,自然是有大用处。若是她能够为本王把事情办好,那便将功抵罪了。” 赵刺史还欲再说。 宁冶一个眼风扫过去,声音也在瞬间冷了下来:“怎么,本王的话,刺史大人还不愿听?” 赵刺史自然不敢。宁冶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上眼前的宫人,背景了不得着呢,他自然不敢得罪,只能退让,陪笑道:“既然王爷要人,下官就是不从也得从。” 外边这时候又跑进来了一个捕快,禀报道:“大人,外边有证人,说能够证明叶氏无罪的。” 宁冶本来是懒得跟刺史掰扯,因此才直接要人的,这会儿听闻这戏还可以唱下去,便也想看看叶渃除了脸好看,到底强在哪里。抬了抬下巴,发号施令道:“让人进来。” 拖了一把椅子,便大大喇喇地在一旁坐下。 人很快被押了进来。 是碧灵和一个长着胡子,看起来有些怯懦的中年男子。 一进到公堂,看到自家主子安然无恙,碧灵松了口气,随后拱手冲着重新坐回到上头的刺史道:“大人,这是百草堂的大夫郝大夫。” 一旁的中年男子腿有些发软,看着坐在上头穿着官服的刺史,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碧灵,想到她的保证,咽了咽口水后,道:“大人,范大公子的小厮与小人交好,前段时日,去小人那里,在小人那里拿走了一包断肠草。” “后来小人去寻他,他说当成金银草拿走了……草民让他丢掉,他应承下来,没想到,他竟然拿来害人!” 范锦一听,立马指着郝大夫,怒道:“你胡说。” 又转头,对着上头的刺史恭敬道:“闵安向来安分守己,自然是不可能随便害人。” 碧灵微微一笑:“范公子的狗自然是安分守己,听话无比。主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对着上头的刺史大声道:“大人,你随便让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了,范大公子跟蒋公子脾性一向不合,之前范大公子多次为难他。今日却为蒋公子喊冤,明显是贼喊捉贼。请大人彻查此事。” 范锦听到碧灵说起他的小厮,怕牵连到自己,一时着急,便推卸责任,没想到,竟然扯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后悔。 若是平日便算了,赵刺史收了他们不少银子,此事自然会有转机,可这会儿,旁边还有一个大官在。哪怕他这会儿不说话,范锦也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正想着为自己开罪的理由,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宁冶倏然起身,道:“看来这起案件已经有结果了,人呢,本王就带走了,剩下的就由刺史大人解决了。本王相信,刺史大人身为父母官,自然是会妥善处理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旋即转身离开。 叶渃扫了范锦一眼,也跟着离开。 后头打范锦脸色发白,目光尤带着期待看着赵刺史。却发现,赵刺史额头上,冷汗直冒。 只因,方才宁冶离开的最后一眼,带着淡淡的警告。若是他不从重处理范锦,恐怕他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出了州衙,看着外边热闹的大街,空气都清新起来。 前头的宁冶脚步停住,回头看向她。 叶渃见他看向她,心中感激解围,连忙走上前,行礼道谢道:“多谢王爷。” 宁冶却制止了她的动作,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放进叶渃的手心里:“叶姑娘不必多谢,帮你,不过是受人所托。” “再说了,叶姑娘自己也有办法离开不是?” 叶渃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有些疑惑。 这枚令牌,乃是燕凝的令牌。 但是,她的人不是昨日才去通知燕凝的吗?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接到消息? 看出她的疑惑,宁冶点醒她:“本王此次出来,与公主无关。”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头离开,剩下的,留给她自己猜。 叶渃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人的模样,但想想又觉得不真实。可燕凝的令牌,除了他,还有谁敢乱拿给她。 不能再乱想,叶渃把令牌放进袖中。便上了侯在门口的马车,往她的住处而去,打算今夜歇一晚便回去了。她离开几日了,两个孩子恐怕已经闹上了。 想到两个孩子,叶渃的心,一下子温柔出来,面上也露出了柔和的笑。 已经是春日了,燕都的花恐怕都已经开了吧。也差不多是时候回京城了,毕竟她在京城的生意。还需要她亲自坐镇。 马车徐行,没多久,就到了茗云轩,可方才下马,便接到了来自邬城的消息。 姝姝不见了! 第45章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39节 接到孩子不见的消息,叶渃连忙往回赶。 日夜兼程,一夜一日后,终于在第二日城门落锁前到了邬城。 此时夕阳西斜,刚进门,听说娘亲回来了的西西就跟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叶渃的怀里,眼泪汪汪地:“娘亲,姐姐,姐姐不见了。” 孩子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看得叶渃心疼。抱起西西,她看向一旁的清俪,语气有些严厉:“姝姝怎么会丢?” 西西急忙解释:“姐姐,说,找猫猫。西西去拿吃的,姐姐不见了。” 清俪接着又道:“附近9号的院子昨日死了个人牙子,被救出了不少被拐的孩子以及女子,但都没有姝姝的身影。” “而其他人牙子,已经跑了。姝姝说不定……” 叶渃有些怒,她走时千叮万嘱让她们看好孩子,为何姝姝竟然还是丢了。但这会儿,她便是发脾气也没有用处,压下心底的火气,她接着问:“报官了没有?” 清俪愧疚无比地低头:“已经报了。也让醉香楼的人掌柜一起帮忙找了。”她轻摇了摇头,声音也跟着低下许多:“但还是没有小小姐的踪迹。” 叶渃没再多说什么,把西西交给碧灵后,便出门去找姝姝去了。 可到底去哪里找呢? 叶渃出了门,抬头看向有些昏暗的天空,脑子有些晕,许多种不好的预感响起。 “姝姝!” “姝姝!” 她先从附近找,挨家挨户地敲门。 天色暗沉,四周寂静。清俪生怕自家主子也丢了,连忙跟上。 离叶渃他们住的院子隔了数十间屋子的院落里,谢雪斐正在头疼。 姝姝又闹着不吃东西。 此刻入了夜,还闹着要娘亲。 她哭,并不是嚎啕大哭的样子,而是细声细气地哭着,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悬挂在微翘,又好看又可怜。 “娘亲!” “要娘亲!” 她的腿边,这时候围着一直白色的猫,猫咪浑身毛茸茸的,一双眼睛宝蓝色,正抬头看着她。小爪子似乎想要往前伸,想要安慰她。 这便是姝姝口中的毛毛。 猫被附近调皮的小孩抓走了,关在笼子里。谢雪斐知道小家伙乱跑是为了出来找毛以后,就让离墨跟濯云去找。把附近的白猫都抓来给孩子看了一遍,这才终于找到她要的毛毛。 有猫在旁边,昨日这孩子情绪这才好些。可今日,又闹了。 “呜呜呜!” 眼见着小家伙小手不停地揉眼睛,生怕她把自己的眼睛哭坏,谢雪斐没办法,只能抱起她,往外边走,语气温柔:“好,我带你去找。” 他实际上,挺想在她面前自称爹爹的。可一想到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谢雪斐又不敢。 哪怕孩子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他也怕,自己会把她给吓着。 大抵是因为有了谢雪斐的承诺,姝姝眼泪一下子止住了,小手揉了揉眼,又吸了吸鼻子,安静下来,还顺从地伸手,抱住了弯身下来要抱她的谢雪斐的脖子。 谢雪斐抱着她往门外去。 他倒不是真的想要带这孩子去见叶渃,只是哄一下她罢了。只因,他如今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离墨让人去查了几次,得到的结果皆是,叶渃不在邬城,但现在在哪里,却是不知。 当然,原因是因为他的人力有限。但他眉心还是有些跳,隐隐感觉,如今的叶渃,或许有些脱离他的控制。 到底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让她甚至把孩子丢在邬城,独自离去。 正眉头紧锁,带着来自往院子外头走时,濯云进来了。 “公子,娘娘回来了。” 谢雪斐倏然一喜。 脸上也同时绽开笑容:“她何时回来的?” 濯云:“方才。” 谢雪斐抬手,理了理孩子头上的碎发,含笑道:“你娘亲回来了。” 抱着她便往门外而去 外边,夜深暗沉。巷子里每家每户的门下,都悬挂着一盏纸糊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而叶渃,正满脸焦急,挨家挨户地瞧着,一户一户地问过去,是否见到姝姝。 因匆忙赶回,她衣裙带着褶皱,头上绾着的发,也凌乱不堪。此刻神色焦躁,额头上也有细微的薄汗。 然而她的美,是天生丽质的,即使如此狼狈,亦美得动人。 那眉,那眼,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模样。 谢雪斐方才踏出门槛,就见到了叶渃。 她身上是水绿色的罗裙,裙袖如荷叶,而她,像下夏日里,缓缓盛开在荷叶丛中的出水芙蓉。 原本想要见到她的焦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谢雪斐手扶住门边,单手抱着怀里的姝姝,目光痴痴,不知是该过去见她,还是……等她过来…… 她若见到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应是憎恶,厌弃,漠然。 他曾经,那么对待她。 “娘亲。”清脆得如银铃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谢雪斐怀里的姝姝,辨认出了叶渃的身形。 叶渃闻声,猛然回来,便见到拐角处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立在那里,怀里,正抱着她的姝姝。 这户人家门前并未挂灯笼,叶渃目力又不如练武之人,陌生男子的面容,她也看不真切。当然,她也没有心思看真切。 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姝姝。 提着裙摆狂奔过去,到了男子身旁,她便伸手去抱姝姝。鼻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属于男子的气息,但叶渃却并未多加注意。 谢雪斐一松手,孩子就落入了叶渃怀中。 姝姝一下子抱住叶渃的脖子,瞬间变成了一条活泼的小鱼,口齿不清道:“娘亲,朱朱好想,好想你。” 叶渃心里也高兴,捏着她的小鼻子,道:“娘亲也想我们家小猪。” 母女两团圆,眉开眼笑。而怀里空荡荡的谢雪斐,臂弯里一下子空了,残余孩子余温的手却还弯曲着,想要抱过姝姝。 也更想,抱住这抱着姝姝的女子。 可他手臂此时却是僵硬的,脚步也如同灌了铅一般,根本不能上前多迈一步。整个人如同雕塑。 母女两抱了一会儿后,又看了一下孩子身上并无伤痕后,叶渃抬头,看向了立在一旁的谢雪斐,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与警惕:“公子,我女儿怎么会在您这里?” 叶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 谢雪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脸上展现在她面前的模样,全然是一个陌生人。 她认不出他,他的心反而稍微一定,从容了几分:“你女儿出来寻猫差点被附近的人牙子给带走了,我无意中看到,便把她抢了回来,却不知她是谁家的娃娃……便把她留了下来,听闻外边动静,似乎有人在找孩子。” 谢雪斐生怕她看出破绽,说话语气与声音,都不是他原来的模样。 叶渃又扫了他一眼,见他模样似真,孩子又无事,便道:“多谢公子。” 但她心里,仍是若有若无觉得此人古怪,因此态度有些淡漠。 言毕,抱着姝姝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姝姝正依赖地抱着叶渃,发现自己要离开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后头的谢雪斐,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似乎有些不舍。 抱着孩子,叶渃拐过一道弯,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娉婷的身影离去,谢雪斐立在门边,心情异样地平和,在见她之前,那些脑中疯狂的想法,都消失殆尽。 她现在很好。虽然看着他的目光,略略带着警惕,但比在望月楼之中,无论是气色还是状态,都要好许多。 也不知道在门口立了多久,谢雪斐这才木然转头。过门槛时,还险些绊倒。 濯云立在后头的暗处,远远的看着,见谢雪斐走过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出声问道:“公子不跟娘娘相认吗?” 谢雪斐垂下眼,面容仿佛被夜色自己身上的黑袍映衬得昏暗,也遮掩住了他脸上的颓唐以及难过。 喉头干涩,片刻之后,他这才艰涩开口:“你觉得,她会原谅吗?” 大抵是不会的。 濯云在心里回答了。 “喵呜。”花丛边缘的石子路上,一声猫叫声打破了这沉寂,谢雪斐看了过去,一只小小的白猫,正睁着幽蓝色的眼眸,看着他们。 脑海中闪现姝姝那一眼。 原来,孩子离开那一眼,也不是因为不舍得她,而是,因为猫还在这里。 而他们的孩子叫什么,他仍未知晓。 手臂传来阵阵痛意,也不知是因为伤口裂开,还是因为心中的痛蔓延导致。 第46章 叶渃带着姝姝回去了。 一路上,小家伙都窝在叶渃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倒是挺听话。 很快到了门前,里头西西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张望着。若不是门关着,他也要出去去寻姐姐了。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了门口有脚步声。似乎察觉到姐姐跟娘亲回来了,他嘴角咧出笑容,就欢快拍门。 “姑姑,来门,娘亲!姐姐!” 昨日碧巧他们找人找得心焦,周围都问遍了,愣是没有小小姐的下落,这会儿也不大抱希望。 但猜想是主子回来了,连忙打开了门。 把门闩拿开,碧巧才打开一个缝,就见到叶渃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0节 孩子蜷缩在她的怀里,像一条小虫子一般,脊背弯着,身上穿着紫色的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 是小小姐。 本来充满担忧的碧巧眉目绽开,把门开到最大,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肩膀微微发颤,欣喜道:“主子,您找到小小姐了?” 叶渃点了下头,神色略微带上了疲倦,往里走去。水绿色的裙摆,也带着些微尘土。 灯笼光落在院子里,把周围的花木照得幽绿。接着光,碧巧清楚地看到了叶渃裙上的脏污,心底,也涌现了许多愧疚。 她转头看向碧霞。她同样也是,一脸如丧考妣。 小小姐是找回来了,但她们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恐怕也免不了责罚。 西西不知她们担忧,见到娘亲跟姐姐都回来了,孤单又充满担忧的他,变得快乐起来,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姐姐,娘亲。” 叶渃有些累,便有些忽略了西西,这会儿他追上了了,她便回头看了他一眼,并且放慢了脚步。 而西西,立马抓住了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嘴角咧得很开,高兴的心情,显而易见。 屋里这会儿点着灯,黄色的灯光,照得整个房间都明亮无比。 姝姝方才还闹腾绝食,这会儿,有娘亲在身旁了,终于觉得娥了,扁了扁小嘴,便开口道:“娘亲,饿饿!” 委屈巴巴的神情,看得人心都化了。 叶渃轻轻地亲了下她的脸,把她放在檀木圆桌旁的凳子上,转头时正在吩咐情俪拿饭菜上来,西西这个小殷勤,已经飞快往外跑了。 “姑姑,姐姐饿!饭饭!” 头顶上扎着的一束头发,伴随着他的奔跑,就像一朵喇叭花一样,盛开在他的头顶。 西西出去给姐姐喊饭了,叶渃便重新坐了回去,把女儿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双月一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手轻轻摸了摸姝姝的小脸蛋,叶渃问道:“姝姝这两日,有没有受苦。” 姝姝其实听不大懂娘亲口中的受苦,但两日她还是懂的,以为娘亲问她这两日都在做什么,她于是把自己记得的,告诉娘亲。 “朱朱追毛毛,毛毛不见了。” “坏人抓朱朱,朱朱就把朱朱给救了。” “然后……然后……” 小家伙揪着头发,小眉头微蹙,想要表达完发生什么,但因为太急,不仅说不清楚,而且后面还忘了词。 不过叶渃还是可以从姝姝口中的描述,判断出一二。看来那男子,说的是真的。 倒是她心里的偏见,误会了他。 叶渃想了想,还是决定,明日让清俪带些东西过去,表示感谢。 饭菜很快送了进来,西西也跟着跑进来,稚嫩的脸蛋上带着喜滋滋的。 见到姐姐已经坐好了,他也连忙爬上凳子,要一起吃。 叶渃见他往上爬,走过去,就把小家伙抱上凳子。 然后拿着筷子,给她们夹菜。 碧巧厨艺很好,桌面上的清蒸鲈鱼,酒酿圆子,梅菜扣肉,肉烧豆腐以及青菜,都各自有各自的味道。 上完菜之后,碧巧等人,便侯在叶渃身后,噤若寒蝉,随时等待着她的发落。 但叶渃顾着陪孩子,倒是没有多加理会她们。 三人围在桌旁,两个孩子用饭用菜,叶渃把鱼刺挑好,放进他们的碗里,氛围其乐融融。 然而就是这样的温柔,反而让几个丫头,心里更加打鼓。生怕叶渃等会转过脸来,便无情地,把她们调走。 虽然这几年,叶渃为了自食其力,在燕国各地做生意,展露出来的性子,越来越雷厉风行,但是,对她们却一直很仁慈。 若是调离了她的身旁,恐怕她们以后,再无出头之日。 叶渃并不知几个丫头的忐忑。 用完晚膳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外湖边的游廊下散步消失了。 两个孩子心情都不错,一左一右拉着叶渃的手,跟叶渃说话。 “娘亲娘亲,你看,那个,是什么呀!” 小孩子总是充满无限活力的,前头经历了危险,又因为叶渃不在伤心不已。这会儿又因为娘亲在身旁,她们看着寻常的夜景,都能雀跃起来了。 姝姝跟在叶渃腿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悬挂在天空的月亮。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今夜的月亮,皎洁而明亮。 叶渃抬头望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月亮。” 西西歪着小脑袋,也跟着看了过去,想起刚才吃的甜甜的酒酿圆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嘴巴又有点馋馋的:“像……像月亮。” 眼巴巴地望着月亮,看起来傻乎乎的。 叶渃揉了揉西西的小脑袋,心想,这孩子真的是,看到月亮就想吃的。日后恐怕是个大吃货。 “娘亲,月亮上,是不是,有仙女。” 姝姝想起娘亲给自己讲过的嫦娥奔月的故事,虽然有些内容不理解,但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娘亲口中的嫦娥,是个仙女。 难得孩子记忆这么好,叶渃嘴角轻翘,点头:“是的,上边住着嫦娥,还有嫦娥的玉兔,以及在上边砍桂花树的吴刚。” 其实她想跟孩子说,月亮上边,其实都是沙子,月亮之所以发光,不过是因为太阳的光,反射在月球表面。可是想想,这个时代又没有火箭,也没有人探测月球,加上孩子还小,给他们留一点想象力挺好的。 “玉兔是什么?”姝姝比较亲小动物,对于小动物的名字,也比较敏感。 叶渃于是又得给她解释玉兔是什么。 “是嫦娥的兔子,据说可以变成人形。” 姝姝一听,突生向往:“姝姝也想要兔子!” 眼睛大而亮。 西西非常喜欢附和姐姐,也跟着围在旁边,又蹦又跳道:“西西也要,兔兔!” 叶渃看到孩子眼睛都亮晶晶的,不忍拒绝,于是答应了下来。点头:“好。” 本是随口答应,没想到,两个孩子的记忆力真的好的很。第二日一大早,叶渃正睡得朦胧,就感觉似乎有个小人爬到她身上,接着,推了推她的手臂,催促道:“娘亲……起来……给姝姝,买兔兔。” 这小家伙还知道,兔子是可以买到的。 叶渃困得很,闭着眼睛,伸手把姝姝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小脸颊,便迷迷糊糊地道:“你去让清俪姑姑给你买。” 含糊的声音,似呓语,并不是很大声。 但孩子们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两个小孩子,于是欢呼雀跃地,跳下床,就缠着清俪。 “姑姑,姑姑,买兔兔。” “娘亲说,买兔兔。” “兔兔兔兔!” 两个孩子一句我一句,清俪最后总结出一句。 就是要买兔子。 原来的猫不见了,孩子们能够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动物身上,倒也不错。 可白白胖胖的兔子买回来后,清俪却发现了不对劲。 两个孩子围在兔子笼旁边,指着兔子,便大道。 “变!变!变!” “兔兔快变!” 见兔子不变成人,摇着笼子催促。 “快快快!变!” 清俪一脸懵,问一旁的碧灵:“这是要变什么?” 碧灵摇头:“不知道。” 清俪于是搂过西西,笑得柔和:“这是要变什么呀?” 西西只是跟着姐姐一起喊,要变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歪头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变仙女?” 清俪:“???”这又不是兔妖,怎么还会变仙女。 叶渃睡到日上三竿,精神足了许多,目光往门外一看,见到孩子们正在逗兔子,唇边不禁扬起一抹笑容。 而后唤上清俪。 “进来给我梳洗打扮吧。” 清俪嘱托碧灵跟跟碧霞看好孩子之后,连忙去给叶渃端盆过来洗脸。 拿温水洗干净脸之后,叶渃便坐到了铜镜前梳妆。 叶渃生的好,平日里若无重要宴会,她都是素颜。因此清俪并不需要给她用胭脂水粉。 拿着象牙梳,给她梳好柔顺如缎一般的长发好,便给她挑首饰。正拿着匣子挑选,就听到叶渃淡淡的声音。 “你们几人,便扣一个月月银吧。日后照顾两个孩子,还是需要仔细细心一些。” 清俪拿着蝴蝶鎏金簪子的手一顿,接着鼻子一酸:“谢小姐。” 主子对她们,还是手下留情了。她们出了这么大纰漏,她还担心主子不用她们了,而今这般,她实在感激涕零。 外头,两个孩子逗兔子一直逗到午膳,见兔子一直不变成仙女,顿时失落无比,用午膳的时候,姝姝忍不住鼓着小脸跟叶渃抱怨道:“娘亲,兔兔,不会,不会变。” “???”叶渃也是一脸懵,片刻后才想到昨夜的话,顿时有些汗颜,手抚着额解释道:“这是去普通兔子,不会变成人。” 本来还充满期待的姝姝心里的希望如同玻璃落地一般,突然就碎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娘亲,随后“哇”地一声跟着哭。 孩子的情绪是会感染的,西西见姐姐哭了,接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叶渃头疼,连忙哄,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哄好。 可姝姝却是,再也不愿意逗兔子玩了。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猫,于是缠着叶渃,拽着她往门外去。 “娘亲,找,毛毛!” 作者有话说: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1节 我今天好勤快ξ(?>??) 第47章 姝姝记性很好,走了一次从谢雪斐住处到这里的路,就记得了。记得猫猫在她走前在这里,她便拖着叶渃往那里去。 西西看到姐姐跟娘亲出门,就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出去,跟快活的小雀一样,道:“去找猫猫!” 跑到谢雪斐住处的门口时,小家伙抬手,就直接敲大门,稚嫩的童音软萌萌的,没有一点儿杀伤力。 “开门!” “开门!”西西见到姐姐敲门,也跟着敲了起来。 但两个孩子软软的小手,拍起门来,并没有什么声音。 叶渃一笑,抬手,轻扣大门。 “开一下门。” 片刻后,门被从里边打开,露出了一张文秀的脸。 是濯云。 可他易了容,叶渃便也没有认出他。看着濯云陌生的面孔,带着礼貌问道:“公子可否看到一只白色的幼猫?” 濯云点点头,笑着把人往里迎。 “猫在这里。” 准确地说,猫在陛下的房里。 孩子回去了,陛下无物可寄托感情,便把猫抓到了他房里。 “毛毛!”西西一听说猫在这里,立马兴奋起来。 濯云方才没注意到他,这会儿听到声音,方才发现,叶渃腿边,还有一个年纪跟姝姝相似的男娃娃。 这男娃娃生的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模样跟叶渃跟姝姝都有些相似,并且…… 濯云总觉得他似乎是很像谁。 盯着他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像谁。 跟姝姝有些差别,这男娃娃,似乎是更像陛下一些。那双狭长的眼,长睫浓密,虽然带着初生小鹿一般的纯稚干净,但跟陛下,却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娘娘是生了两个孩子? 濯云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一下子有些激动。然而为避免叶渃发现他们的真是身份,他又不得不强忍着激动,把人往正院迎。 一团和气地跟他们道:“我家公子跟猫儿似乎挺合得来的,这会儿正在院子里逗猫呢。” 进了院门,就见到谢雪斐,正拿着酒壶,坐在院里左侧角落的亭子里喝酒。亭子后头是个廊架,此时正爬着许多凌霄。 猫儿昨夜吃了不少谢雪斐喂给她的鱼干,对他倒是信任得很,这会儿正懒洋洋地躺在他的脚边,不时抬头,似乎是在等着他给它喂鱼。 几人往亭子的方向拐去,西西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猫儿,连忙激动地大喊:“毛毛!” 就冲过去了。 谢雪斐早就察觉有人进了院子,但他这会儿心情愁闷,也没看那边,只以为是濯云或者离墨进来了。手里拿着酒壶,仍旧在自顾自地灌酒,想着以前,以及往后。 听到那一声清脆的猫儿,他便看过去,便见到一个长得颇为稚气的男娃娃,正冲他跑过来。 谢雪斐方才瞧清他的面容,脑海之中,便仿佛有花在炸开,“嘭”地一声,炸得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反应。 两个孩子都是一般大。 两个孩子都似她。 两个孩子…… 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脑海之中,皆是那时候在望月楼时,对她的不好。 那时与她置气,他甚至口不择言,说她若是不听话,孩子不要也罢,却不知,她腹中竟然怀着两个孩子。 他少时在顾家少人可以说话,经常独自温书,涉猎颇广,书中讲过,女子怀双胎要比单胎要危险上许多倍。而他那时候,却还要与她置气。 他知晓一切的错都是他。 他处心积虑靠近她,瞒了她两年。若是那时候不与阿姐联系,那她永远不知道那些藏匿于他心中肮脏角落里的不堪,他也会跟她好好的,有子有女,和和乐乐。 可他最终…… 谢雪斐本来便白皙的面容,更加惨败。 西西满眼都是猫,跑过去,就把地上的猫给抱起来,手掂了掂猫的重量,红红的小嘴便噘了起来,跑过去跟姝姝道。 “姐姐,毛毛,胖了。” 他抱着猫,都觉得它很重。 姝姝从西西怀里把猫接过,顺势就把猫抱进了怀里,手摸着猫头,就抬头看向叶渃。 “娘亲,我们带毛毛,回家。” 叶渃这会儿,正看着谢雪斐。 坐在他不远处的男子,一副陌生模样。可看着她的目光里,却带着懊悔,挣扎,痛苦。 叶渃只觉得疑惑,不免有些蹙眉。 但她终究没说什么。 虽然这男子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他们不过是陌生人,日后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听到姝姝的声音,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挪开,点了点头:“好。” 方才打算往亭子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濯云这时候端着茶水以及点心过来了。露着一张笑脸,道:“既然夫人又带你家娃娃过来了。不妨留下来吃些点心喝点茶再走。我家公子如今在养病,平日里都是一人独自待着,你家娃娃讨喜,一来啊,这院子都热闹了不少,公子心里也高兴着呢!不如多逗留一会儿?” 说话间,点心跟茶水也放在桌上了。 叶渃却并不喜欢在这里待着,方才想要想理由推拒离开,馋嘴的西西,却小跑过去,一双纯澈的眸子盯着桌子上边捏得好看的点心,一脸馋样。不过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礼貌地询问谢雪斐:“叔叔,西西可以吃糕糕吗?” 白白的小牙齿,正咬着手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仿佛没吃过这般好东西一般。 谢雪斐二话不说,就把他抱在腿上,伸手就去给他拿云片糕。 小小的人儿,似乎一点儿没有怕生,坐在谢雪斐的腿上,晃着腿,便一脸期待地等着云片糕。 一副馋样。 谢雪斐把云片糕放到他嘴边。 西西弯着双眸,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酥酥。” 接过谢雪斐手中的云片糕,低头吃了起来,小口小口的动作,像一只软萌的小动物。 谢雪斐觉得心中一片温柔。 而叶渃,见西西这么信任一个陌生人,只觉得古怪与不安。可她打量了许久,也没有看出谢雪斐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 不好随便拂别人的好意,她也没说什么。 西西张嘴咬了一口,一双眼眸舒服地眯了起来,一脸享受:“糕糕好吃。” 唇边,还沾着糕点的碎渍。他似乎并不愿意放过,粉嫩的小舌头伸出来。轻轻地把唇边的白色糕点渍给舔掉。 但也没有完全干净,谢雪斐拿出帕子,温柔无比地,帮他把嘴边的糕点渍擦去。 西西自顾自地吃了几口,发觉姐姐没有过来吃的时候,他连忙侧头,咧着小嘴招呼姐姐:“姐姐,你快点,吃糕糕,好好次。” 姝姝放下手中的猫,也跑过去。 濯云见状,连忙把她抱起来:“来来来,我们先去洗手。刚刚玩过猫,手脏的很。” 姝姝被抱出了亭子,在亭子外边的,用皂荚给她洗干净了手后,这才带了过来,放在石凳上:“吃吧。” 濯云侧头,又看向叶渃,笑着招呼道:“夫人也坐。” 主人并不怎么说话,反而是仆人态度热情,叶渃望了一眼谢雪斐,他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低着头看着西西吃东西,不知道在干什么。 叶渃犹豫了下,坐了下来。 姝姝要伸手去够桌上的玫瑰酥,但手短,并没有够到,谢雪斐发觉了,伸手就去给她够。 漂亮如花瓣一般的点心落入手中,带着脆脆甜甜的香味,姝姝有些馋了,说了一声:“谢谢酥酥!” 而后就把点心塞进了嘴里。 因为糕点美味,姝姝的一双眼睛,也眯成了小狐狸一般。 叶渃并没有动桌上的东西,只是看着孩子吃。 姝姝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叶渃倒是不担心这里的人不怀好意,可这里,给自己的感觉,的确是诡异。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心思百转千回,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公子是新搬来的吧?似乎不曾见过公子。” 叶渃的话,把看着两个孩子的谢雪斐拉回神,他抬眸,有些不敢看她如雪一般的面容,点头:“是。我是南洛人,前段时日中了毒,便来邬城寻医。” 叶渃点点头。 燕国北边接壤的地方,有一个小国叫南洛。南边北边的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许区别的,眼前这男子,一看就是南地的人。 第48章 谢雪斐关心起叶渃离开邬城的事情。 “夫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闻夫人前段时日不在邬城。”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不在? 叶渃狐疑地看着他。 谢雪斐敏感察觉她的情绪,知她心底存疑,垂眸谨慎解释道:“今日听下人说,夫人是因为出去了,下人懈怠,您的女儿这才走丢。” 孩子待在他这里这两日,除了哭闹,并没有其他的事情。而今又关心起他们的事情,说起来,还算是她们亏欠了人家。 昨日还想着送东西过来感谢,但昨夜一累,便忘了。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2节 叶渃态度柔缓了一些,平和道:“我在外边的生意遇到了谢事情,便把孩子交给下人了。孩子如今跑得快了,自然是调皮一些。” 谢雪斐点点头,不再往下问。 分寸把握得刚好,反而让叶渃心底的怀疑轻许多。 余下的,便是两个孩子稚嫩的声音。 “还要吃糕糕!” “要吃这个糕糕。” 孩子们吃完糕点后,始终安静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叶渃再也坐不住,从凳上起来,轻拂衣裙褶皱后,便去把坐在谢雪斐怀里的西西抱下来,声音柔和无比。 “我们回去吧。” 这是两人从再次碰面以来,最靠近的那一刻。 女子身上温软的香,似乎那温泉里缭绕的烟雾一般,飘了过来,带着很柔很柔的味道。她弯身起来时,身子侧着,白皙的雪颈,正对着谢雪斐,带着几分撩人感。 明明不过瞬间的动作,却让谢雪斐觉得,她靠近又离开时的瞬间,过于漫长。脊背僵着,脑海之中,皆是那一截白得发亮的颈。 他想要起身,但良好的定力,让他最终还是忍住心底的悸动,仿佛无知无觉一般,继续如木头一般,坐在原地,维持面色平静的表面。 但他心底,实际上在抓狂。 他想,把她拥入怀中,肆意亲吻,来疏解这几年寻找他们的狂躁。他想,抱着两个孩子,听他们喊一声爹爹。他想,想带他们回大周。 可是…… 他不能。 一旦他暴露出身份,那么叶渃的态度,恐怕只有憎恶。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怎么可能再入自己地囚笼。 哪怕,谢雪斐并不想再困她。 哪怕,他愿意给她自由,愿意给她一切,她恐怕,也不会再愿意如当初一般,笑靥如花地唤他一声:“夫君。” 现在,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叶渃把孩子抱走,而后对着他淡淡一笑:“多谢公子款待,我们先回去了。” 要走了。 姝姝赶紧入抱上猫猫,看了一眼怀里柔顺的猫后,就小跑到叶渃身旁,对着谢雪斐甜滋滋一笑:“谢谢酥酥,我们要回去啦。” 清甜的声音,如叮咚清泉。 谢雪斐心里不舍,可最终,也只能说了一句:“好。” 旋即起身,跟着他们往外走:“我送你们到门口。” 叶渃没想太多,拿着帕子给西西跟姝姝擦了嘴,就一手牵着一个,往门口而去。 这一段路有些漫长,前头叶渃跟两个孩子在说笑。 孩子们活泼无比,看到小花小草都会好奇地问。 “娘亲,这是什么花呀?” “这个呢,这个是什么草,为什么它长这个样子?” 孩子甜甜的声音,让谢雪斐想到,小时候母亲做给自己的甜汤。 那时他年纪还小,跟在父亲身旁,每日习武学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亲那时候,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他日后成为一名顶天立地地男儿,保家卫国。那时候的他,从未想到,自己后来不仅没有如父亲那般保卫大齐,甚至连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职责都没做到。 倘若父亲还在,他应该会憎恶自己有这么一个无用的儿子吧。 伴随着孩子们清脆的声音,谢雪斐跟着他们走到了门口。 姝姝两兄妹知道谢雪斐跟在后头,出门时,姝姝抱着怀里的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便奶声奶气道:“酥酥,我们回去啦。你不用,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自己,认得路的。” 西西听到姐姐说话,附和:“对对对。” 谢雪斐没想到到门口了,这小家伙还记得回来跟自己道别,心中一暖,一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目光温柔:“好。” “改日有空再来。” 姝姝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来,不过担心自己的拒绝会让谢雪斐伤心,她愉快地答应下来:“好的,有空,有空我再来。” 毕竟叔叔家的糕点是真的好好吃。 姝姝想着,忍不住又舔了舔嘴角。 孩子喜欢这里,谢雪斐自然是高兴,搭在她小脑袋上边的手,有些不情愿地收回:“好,改日有空便来。” 眼眸微闪,他手垂在身侧,忽而又开口:“你们二人,叫什么名字?” 西西立马抢先开口:“姐姐叫朱朱,我叫西西。” “朱朱?希希?”谢雪斐轻喃两个孩子的名字,却不知道,孩子的名字,是否与他所想的字是一样的。 眉轻轻一蹙。 叶渃没管他在琢磨什么,抬手拉过姝姝的衣角以及西西的手,带着他们转身离开:“走吧。” 姝姝被拉走,回头看了谢雪斐一眼,抱着怀里的猫,便跟在叶渃脚边离开了。倒是西西,还惦记着好吃的糕点,跌跌撞撞地跟着叶渃走了一段距离后,扭头回来,对谢雪斐大声道:“酥酥,我们下次,还来吃糕糕!” 生怕谢雪斐会忘记一样。 谢雪斐回了声好。 她们渐行渐远,而他,立在原地,一直目送她们远去,远去,直到进了院子,这才露出悲伤而自嘲的神情。 晚一些,谢雪斐收到了叶渃送来的东西。 茶叶,鹿茸,人参,灵芝,都是好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濯云在一旁看着这些放在桌面上的好东西,忍不住开口道:“娘娘如今真是阔气。” 谢雪斐却对这些不过是叶渃随手敷衍他的东西不感兴趣:“拿下去吧。” 声音带着些许淡漠。 濯云只能把这些东西拿走。 桌上放的东西一下子空了,但谢雪斐仍旧坐在桌旁,手指轻扣桌面,想着叶渃这些年,一个都是怎么过活的。 玉指有规律地敲击了一会儿,他起身,想要去喊离墨,让他进来去查一查,她这些年,到底由谁在庇护,才让他迟迟寻不到她。 可只立了那么一会儿,谢雪斐便放弃了脑中的想法。 对于叶渃的真实境况,他实际上是有些抗拒知道的。 她离开了三年多,当初走时,孩子仍旧在她腹中。而今,孩子们能蹦会跳,而她,美貌比当年更甚。 依她的性子,他不确定她一定会守身如玉。或许……或许,她早就已经嫁了人。那不知名的男子,接受了她的两个孩子,他的孩子,对着另一个男子唤爹。 谢雪斐越想越头疼,终究是忍受不了,他从桌旁起来,高大的身子,跌在了床上, 接着,他很快入了梦。 梦里,叶渃一身凤冠霞帔,似乎在成亲。 而她对面,一个看不清出面容的男子,对她伸出手。男子身上同样穿着喜服,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他们相携,一路走进了大堂,而后对着高堂,拜了下去。 自己心尖的人竟然跟着别的男人成亲了,谢雪斐怒不可遏,疯狂地冲过去,想要把叶渃给抢回来。但是,他的手一碰到叶渃的身体,便如同碰到雾一般,压根抓不住。 他狰狞,疯狂,像个疯子一样试图去抓她,但是,无论他怎么癫狂,他都抓不住。 痛苦在身体里蔓延,他的身体,如同被撕裂一般难受。 梦境戛然而止。 谢雪斐醒来时,一切平静。脑海之中,浮现白日叶渃带着孩子离开的模样。 他的心神稍定。 门口这时候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片刻后,有人扣动房门,是离墨的声音。 “公子,樊夜来邬城了。” 樊夜,是幽国镇守极乐城的将领。 几日前本是幽国皇帝以庆贺诞辰为名,给周围各国发了帖子,谢雪斐亲自去恭贺,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鸿门宴,他们刚到极乐城就中了埋伏。 樊夜来邬城,恐怕是为了擒他。 谢雪斐眼里,闪过一抹阴晦。 第49章 “公子,我们可是要立马撤离?” 樊夜能够这么快找来,显然是他们暴露行踪。而幽燕两国的关系,向来密不可分。幽帝以燕帝马首是瞻。 若是他们不尽早撤离,恐怕到时会被瓮中捉鳖。 “等等吧。” 若是之前,谢雪斐必然是会毫不犹豫地撤离,但如今,他并不愿意这么快离开,叶渃跟孩子在这里。 倘若燕寒不知道他们身份还好,若是知道…… “……这。”离墨眉头紧锁,上边的沟壑,已经凹得极深:“公子若是不尽快撤离,到时候恐怕难以脱身。” 何况陛下如今似乎并没有跟娘娘相认的打算,留在这里,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谢雪斐脑子有些乱,手指压了压眉心,颇有些烦躁:“你先出去安排吧,朕先歇息。” “陛下!”离墨没想到陛下如此意气用事,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濯云方才也跟着过来了。这会儿见离墨劝不动他却还想要再劝,便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在离墨疑惑的眼神下,道:“去安排吧。” 离墨唇一抿,抬头望向紧闭的门口时,颇有些不甘心。可也知道,执着无用,只能先去安排。 谢雪斐回了房,却不是立即躺下。只在房中来回踱步了片刻后,就下定决心一般出了门。 黑色的影子拉长,很快,高大的身影,便与外边的黑夜融为了一体。 出了门后,他转过拐角,便如夜出的猫儿一般,悄然潜入夜色之中。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3节 翻过墙头,如鹰隼一般,警惕地查探一番,见院里的护卫没发觉,他从墙边飞速掠过,穿过栽着紫竹的竹林,往正院而去。不过片刻,便从墙头,落在了假山旁边。 主屋里边,灯已经熄灭了。如今月悬高空,皎月如盘,假山旁边的小池塘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 谢雪朝着主屋看了一眼,而后挪了过去。 窗户并没有封严实,透过窗缝看进去,隐隐约约的,就看到了里头那躺在床里的三人。 叶渃身上着粉蓝白扣立领中衣,窈窕的身影,透过粉色的帐幔,若隐若现。 两个孩子睡觉似乎不太规律,一个躺在她身旁,一个睡到了另一边,小小的脚丫,正踢着她的手臂。 这样的场景,看起来温柔美好。 谢雪斐忍不住轻柔一笑,宽大的手掌搭在窗上,目光炯炯。 可他却不敢进去打扰他们,生怕一进去,会让叶渃发现自己的存在。 然而很快,这样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外边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守在外间的清俪打开门,就听到碧霞着急道:“外边来了不少极客城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查找重犯,这会儿闯进来搜查了。” 说话间,外头的人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了,大约有十多人,身上穿着军服,一个个看起来,都带着煞气。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人。看打扮,不像是邬城的官兵,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查什么重犯,走过看到摆在路旁的花盆,都一脚给踹了。 清俪蹙眉,连忙进房去把叶渃喊起来。 叶渃却已经被这吵闹的动静给吵醒,披了件外衫之后,便走了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碧霞跟着小跑进来,看了一眼外边横冲直撞进来的官兵后,低声道:“官兵在查要犯,奴婢说了家中几乎都是女眷,他们也非要闯进来,根本拦不住。” 叶渃在邬城住的时间也不短,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微微颔首后,走了出去。 就见到横行霸道地搜院子的官兵后方,出现了一名着蓝色团花袍子的中年男子,此人是邬城刺史。以及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着青黑色袍子,衣上绣着蛇图腾,头上带着类似叶渃原来世界少数民族带的帽子,鹳骨很高,五官锐利得仿佛一把随时出鞘的匕首。 来者不善。 但叶渃并未做什么亏心事,心也不虚。 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看向那邬城刺史,问道:“大人这么大阵势,这是要做什么?” 出现在门口的女子,外披着浅绿色地纱衣,里头,蓝色中衣勾勒出姣好身形,即使如此夜色浓重,但借着火把的光,还是能够看出她生的极为美貌。这明眸善睐模样,比樊夜前阵日子新得的美人夏姬还要美上十分。 男人暗沉的眸子突然晦暗,锐利的眸光,盯在叶渃身上,让她如芒刺在背。 他出声道:“有重犯逃到了邬城,我们正在搜查。” 樊夜这怪异的目光,让叶渃有些难受,她很淡笑了一下,提醒道:“大人查犯人便查犯人,路旁的花花草草无辜,里头也藏不住人,大人还是小心一些。” 邬城刺史董于见叶渃竟然如此说话,登时大怒:“大胆,岂可如此跟樊将军讲话。” 叶渃皱眉。 她知道幽国跟燕国关系好,但幽国说白了不过是依靠燕国存活,这邬城刺史,怎么就一副跪舔樊夜的模样。 “董大人。”向来脾气差的樊夜这会儿语调反而有些轻快:“这位姑娘说的对,我们的确是有些粗鲁。” 对着横冲直撞的官兵,下令道:“都退回来。” “樊将军?”董于有些愕然樊夜反常。 樊夜说:“重犯已经找到一个了。” 董于:“?”在哪里? 樊夜盯着叶渃,笑容渐深:“这不就是?” 董于愣了一下,瞬间如醍醐灌顶,一副明了的样子:“那大人,便把她带走吧。” 樊夜极爱美人,身旁的美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光董于知道的,便有数十个。而如今,他又看上了眼前这女子。这女子的容貌,的确是世间少有,看着清丽动人,又带着牡丹一般的富贵气。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偏偏,眉间带着勾人的妩媚,风韵动人。 樊夜想要,他自然是乐于送他。 这刚说完,一抬眸,就觉得身旁一阵风掠过,等他定下神,樊夜已经到她身旁了,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挑她下巴,唇边也勾起一抹垂涎的笑:“真是个美人。” 动作有些轻浮地在她发间闻了一下。 “娘亲!” 房里姝姝这时候醒了,不见人,连忙匆床上下来,光着脚就往外走。 樊夜动作顿住,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那似乎不知危险的幼童,眼眸带着邪肆。 “竟然是个嫁过人的。” 樊夜语气不悦,对着身后的人道:“拿本将军的刀来!” 杀意,已经掩藏不住。 躲在暗处地看着谢雪斐,望着这一切,此刻怒火已经升腾到高处。甚至已经有不顾危险冲出去的冲动。 “放肆!” 清俪见状,瞬间怒喝:“大胆,你们竟然敢如此放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白色的玉佩:“公主的人,你们也敢动。” 樊夜闻言,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董于却已经慌了,睁大眼眸欲仔细端凝那玉佩,见到上边绘着只有皇家才能有的九凤,膝盖一软。 他没想到,竟然惹上了公主的人。 连忙追过来,对樊夜点头哈腰地赔罪:“樊将军……这……这真真是长公主的贴身玉佩……” 惹不起啊。 长平长公主那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妹妹,又武功极高,她的贴身玉佩,除非是她亲近的人,不然谁敢拿。惹了她的人,万一把公主惹毛了,那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樊夜却并无惊慌情绪,将抵在叶渃下巴的手指收回,便浑然不在意地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便跟姑娘赔罪。” 眼眸,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叶渃。 脑中,在盘算着,如何趁人不备将她截了去。樊夜是幽国皇帝的表弟,好胜心向来强,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何况只是一个女人。 别说燕国一个区区公主的人,便是当真是大燕公主,他也有办法让燕帝把人给他。 因此董于这惧怕的反应,在樊夜看来,跟那些没用的孬种没什么区别。 第50章 樊夜这一看就很敷衍的行为让叶渃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忍住厌恶,皱眉赶人。 “这里就只有我们这几个羸弱女子,大人还是请回吧。” 目光冷冷扫了一眼那不知道是把刀给他还是不给的官兵,叶渃转头,抱起地上的姝姝,抛下外边的人,就往房里而去。 董于转头,看向樊夜,有些踌躇:“大人……” 他转头,瞥了一眼那往里而走的女子,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里尤在忐忑,脑中此刻满是风暴。他把叶渃的模样跟他认得的权贵全部对一遍,却发现压根不认识这丫头。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然会有长平公主的贴身玉佩。 叶渃抱着姝姝回到床边,姝姝对于外边的人仍旧好奇,一双大而亮的眼眸仍旧望着,望了好一会儿,小手抱着叶渃的肩膀,歪头疑惑问道:“娘亲,这么晚,那么多人人,不睡觉干嘛呀?” 没回头看外边,叶渃伸手捋了捋孩子头上散乱的头发后,把她塞进里边:“夜深了,睡吧。” 声音,如水一般温柔。 但脑海之中,却是浮现樊夜那刀的时候。 倘若她们当真是没有身份的人,那么他那一刻,他手中的刀,对着的就是她怀里的姝姝。 叶渃身子忍不住有些发抖。 却也只能压下心底愤怒跟后怕,背对着他们,轻声哄床里的孩子入睡。 清俪很快也合上房门,隔绝了外头人的视线。 董于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樊夜,有些尴尬:“樊将军……” 已经看不到人了,樊夜收回了视线,带着转头离开,声音比方才对着叶渃时要冷冽许多:“我们走!” 一众官兵,来时声势浩大,离开时动静也不小。很快,愿意里便空了,被惊醒的碧灵碧巧等人,本就带着困意,这会儿看着狼藉的院子,不免有些愤怒。然而只是鼓着腮,气鼓鼓地瞪着那群人方才立着的地方,而后,憋着一肚子气,低头去收拾乱七八糟的院子。 姝姝很快睡着了,叶渃把睡相不好的西西的脑袋转回来了,接着也躺下继续睡,不过片刻,床里便传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而谢雪斐,自始自终,都藏在窗外。 藏身之处有草木与石头挡着,隐蔽得很,里头外面的人始终都没有发现他。 他在窗外立着,看着床里的叶渃跟孩子们,久久出神。 谢雪斐回到自己院子时已经快天亮了,黑色的袍子上沾着晨露,面色并不好看。 濯云见他回来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追着他一路往里走,跟在他身后,声音压的很低。 “公子总算回来了,方才外边查左臂上有伤的,属下还担心公子被他们发现。” 前头的谢雪斐并不吭声,转过影壁,过了院子之后,便进了自己的房。冷漠的态度让跟在后头的濯云不禁疑惑:陛下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而后他就听到里头的人,声音带着阴鸷:“离墨,进来。” 叶渃第二日起来时,已经是巳时,两个孩子跟着她还在睡着,都睡得正香。 摸了摸孩子小小的脸蛋,叶渃便起来了。 这日天气不错,外头阳光万丈。 叶渃看了一眼外头的天空,但心情,却并没有多好。 清俪见自家主子一句话不说,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拿着梳子,便安静给她梳发。她梳发的手法极为娴熟,不过片刻,便梳出了一个极为好看地随云髻。低头去梳妆台上拿首饰时,清俪就听到叶渃说:“我们过两日便回燕都吧。” 她们早就应该回去了。 清俪轻轻点头:“奴婢等会就让人准备。” 叶渃没在说什么。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4节 望着窗外,有些怔愣。脑海之中,闪过那人对她垂涎的目光。 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姝姝这时候醒了,小小的人儿从床上起来,不见叶渃,就连忙下床往她这里奔,而后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脸在她的腿上,小脸蛋带着娇憨:“娘亲。”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叶渃伸手去把孩子抱上来,搂在怀里,小家伙就顺势抱住了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眸,在她怀里睡。 叶渃忍不住一笑,抱着这个小人。后头清俪笑了一下,动作娴熟给她往头上插上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簪。 *** 翌日,夜深,谢雪斐换上一身夜行衣往外而去。身后还跟着离墨。 正要询问谢雪斐是否要抬水进去沐浴的濯云见状,连忙过来悄声询问落在后头的离墨。 手揪了揪他的身上黑色夜行衣的袖子,一脸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跟离墨这般打扮,濯云下意识就觉得陛下要做什么。 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虽说陛下这几年行事狠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如今陛下正受着伤,他们人手又不足。濯云有些担忧陛下的安危。 离墨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手捏住濯云的手腕,往后一翻转,就把他的手拿开,接着快步跟上了谢雪斐的脚步。 而此时,在邬城达官贵人最喜爱来往的庄子里,樊夜正搂着一名妖娆多姿的女子,在开怀畅饮。 夜雾轻笼湖水,对面的高台之上,身姿纤细的舞女们,披着单薄的轻纱,水袖飞扬,轻歌曼舞,歌喉里唱出的曲,如那三月里的水,暖春里的绵软莺语,声声听得人骨头都软下来。 樊夜在这温玉软香中,有些醉。 但总觉得,似乎缺了一些什么。 樊夜往身旁轻依着他的据说是这邬城最好的歌妓浓妆艳抹的面上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了,缺了什么。 这些女子美是美,可却是庸俗做作的美,跟那在巷中,满脸不骜的女子,根本不是一种类型。 她那种颜色,才是天生丽质的绝色。这些庸脂俗粉,自然是比不上的。 越想,心中更想要那人。越想,越觉得身旁的女子寡淡无味。 可偏偏,那女子自有身份。想要把她弄到手里,有些麻烦。 樊夜只能用着这些次品。 “将军!寻到谢雪斐的下落了!” 樊夜正琢磨着如何将叶渃抢来时,园子外边,一名身着盔甲的士兵匆忙进来。 本来还有些烦闷地樊夜一听,顿时振奋起来,推开不知何时被他搂进怀里的美人,便“嗖”地一下子站起来,急切往外走。 浓厚眉眼,带着狂喜:“在哪里?” “藏在南边的梭子巷里。” 樊夜大手一挥,本来带着几分醉意的脸激动得红了起来:“走!今夜,本将军要活捉谢雪斐!” 身后喝得头昏脑涨的邬城太守,醉意也尽消,颠着肥胖的身躯追了出去。 前头,邬城的官兵飞快地领路,穿着厚重盔甲的幽国士兵如在自家一般,飞快往城南奔去。 夜已经很深,临街两边的百姓已经睡了过去。但外边庞大的动静,还是惊醒了许多人,他们从床上起来,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去,便见到外边一个接着一个飞奔过去的黑影。黑影往前穿梭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让周围的百姓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吧? 梭子巷位于邬城南边,巷口窄小,巷子极深,而六号,位于深巷里边。夜晚夜出的猫趴在角落里哀叫如同哭泣的孩童,更衬得深巷恐怖。 董于见这巷子实在太窄,加上周围一片潮湿昏暗,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劝道:“将军,这姓谢的应当不会在这样脏污的巷子里吧!” 樊夜却深信自己手下的人,借着火把上边的光,看着前头看不到尽头的巷子,口气有些狂妄:“那姓谢的就在里头,诸位儿郎随本将军快快进去,若是能够取下他项上人头,本将军定然予你们滔天富贵。” 如今周国已经强盛到能够与燕作对的地步了,把谢雪斐杀了,到时候周国,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51章 越往里走,樊夜的血液越沸腾。 一想到能够把谢雪斐一举击毙,他脚步如生风一般,飞快走到院门前,一脚踹开半开的院门。 腿夹着内力,一下子把门踹开了。 里头,一个带着头盔的带刀侍卫从里边出来,见到樊夜满脸兴奋来了,他先是一愣,接着连忙跪下请求:“将军,人不见了。” 方才得狂喜瞬间消散,接着是狂怒:“怎么回事?” 那人垂着跪着,道:“是属下的人惊动了他们,他们往南边跑了!” 樊夜大怒,急火攻心后剧烈地喘了一口气后,一脚冲那人踹去:“真是废物!” 而后扭头离开,吩咐门口进来的人:“走,今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谢雪斐给找出来。” 一群人又飞快从巷子里边出去。 当然,樊夜并不需要掘地三尺。 往前追了一段路后,便有士兵前来禀报:“报,他们往南边的燕子巷去了。” 樊夜脚步一拐,又往燕子巷的方向而去,追了一段路,果然看到一群黑衣人在跟他的人打斗。其中有一人,身形跟谢雪斐极为相像。 几乎确定那人便是谢雪斐,樊夜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提过刀,便快速追了上去。 而那正在缠斗的人,见到樊夜来了,手中剑如游龙一般,把周围跟着他的几个人杀个精光,便逃逸而去。 樊夜在邬城时跟谢雪斐已经有过交锋,他的剑法他自然也认得几分。此事确定此人便是谢雪斐,他立马冲了上去,拔剑就追。 他的人已经从四面八方追来,他抓谢雪斐,就如同瓮中捉鳖那么容易。 “谢雪斐”逃遁得极快,纵然樊夜对自己的武功极有信心,但东拐西拐,追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也有些疲倦了。 “跟个地鼠似的。”低头吐了一口痰之后,樊夜再度追了上去。紧接着,就见到“谢雪斐”一闪,闪到附近一间破旧的院子去了。 “谢雪斐”跑的实在太快,身后他的人已经把他们跟丢了。但樊夜急着追谢雪斐,压根没有注意到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他追着“谢雪斐”,刚落下院子,一群黑衣人就冲了过来。 见到这里竟然有人埋伏,自负的樊夜冷哼一声:“就凭你们这些饭桶,也想杀本王?” 便单枪匹马冲了过去。 樊夜武功的确是高,拿着手中的剑,轻而易举地就伤了围上来的几人。几个黑衣人步步后退,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见周围的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樊夜眼神越发轻蔑,手中的剑更是如那索命无常一般,向黑衣人冲去。 初时,黑衣人似乎忌惮他,步步后退。而后一段时间后,樊夜发觉了不对,自己的体力被消耗得越来越多,而谢雪斐,迟迟不见人。而他的人,也没有跟过来。 手中的剑,越发凶狠锐利,但几个黑衣人却似乎约定好了一般,退远了一些。而接着,一身黑衣的谢雪斐提着剑从屋里边出来。 他分明是易了容。 但樊夜,却还是能够一眼辨认出此人便是谢雪斐。 而他也确定,刚才那人跟如今这人压根不是一个人。那人不过是谢雪斐用来引他入圈套的障眼法。 “真是诡计多端!”樊夜对谢雪斐的做法不屑一顾。 举起剑,便冲他而去。 然而方才几步,他就被人阻拦住了脚步。 然而他前面的几个黑衣人,如同黑色的人墙一般。 挡在他前面。 他只能看着谢雪斐静静立在前面不远处,眼神平静自然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他为何这般看自己? 樊夜有些怒,举剑就冲他而去。 然而挡在他前面的几个黑衣人之前就已经隐藏了实力,这会儿时机已经到了,自然是比刚才要厉害几分。 樊夜本就被他们拖着耗了不少体力,手中拿剑,与他们周旋时,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 但他已经陷入了包围圈之中,根本无法逃出去。 而在此时,谢雪斐也加入了战局之中。白皙如白玉的玉指捏着剑,腾起之时,如腾飞惊鹄。 樊夜本以为,他右手受着伤,应当是拿不了剑的,没想到,谢雪斐左手拿剑那么灵活。带着锋芒的剑往他刺来的时候,樊夜似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而满身带着阴寒之气的他,更像那地狱里勾魂的黑无常。 谢雪斐是他的手下败将,邬城时逃得那么狼狈。樊夜自然不认为自己打不过他,手中剑起,就往谢雪斐冲去。但谢雪斐身旁那几个黑衣人,却仿佛等着他这般,又直直冲他而去。 见他们的剑刺过来。樊夜往后一躲,没料到,一名黑衣人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挪到了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背便劈了过来。樊夜连忙往右退,可右边,已经有黑衣人在等着,见他过来,便砍了过来。樊夜只能把剑往地上一插,腾空飞起。 而谢雪斐,这时候飞了过来。 樊夜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不知何时,谢雪斐的人,竟然拿出了一张带着倒刺的网,如同捞鱼一般,趁他不备,把人网住。 尖刺刺入血肉,嫣红的血流了出来。樊夜痛得咬紧牙关,他连忙挥舞手中的剑,欲要把铁网砍破,但这网,却坚韧无比。手中的剑落地,樊夜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沦为谢雪斐的阶下之囚。 几名黑衣人把裹在他身上的网缠了几圈后,他丢在地上。地上的尘土滚了一身,身上遍布伤痕的樊夜此是披头散发。膝盖跪在地上时,他双眼布满血丝,瞪向不远处的谢雪斐,把口中的血吐出来后,他咬牙道:“姓谢的,你莫要得意。你不过是靠女人上位的软骨头罢了……” 话语戛然而止,谢雪斐一脚踩在他背上,把他摁在地上起不来后,低眸,眼神睥睨地瞧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声音凉薄地道:“知道朕为什么不惜暴露朕在燕国的人来杀你吗?你不该碰她们!” 眼前,闪现他眼神垂涎地看着叶渃,找人拿刀想要杀姝姝的场景,谢雪斐眼神如同毒蛇一般阴冷,手中的剑,一剑刺在樊夜的后颈。 樊夜双瞳瞪大,高大的身躯缓缓往地面缀去。 鲜红的血喷洒出来,溅到谢雪斐的衣袍上,他却漠然地转头,吩咐道:“处理了。” 翌日清晨,叶渃收拾好准备出门。 而姝姝,仍旧还困着。小手拽着娘亲的衣角,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西西也是,因听说要回京了,兴奋得很,昨夜很晚才睡,这会儿反而打不起精神来。 出门时,见拽着自己的姝姝险些踢到门槛,叶渃无奈一笑,连忙弯身把她抱了起来。 门口碧巧这时候匆忙回来了,声音还有着恐惧。 “主子!主子!我们今日出不了城了,城门!”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5节 因为一路回来着急。碧巧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口水后,继续道:“据说今日城墙上挂了一具尸首……是……是那邬城将领樊夜的!” 第52章 樊夜? 叶渃惊了。 “他死了?” 碧巧点头,神情还有着恐惧:“听他们说,有人发现时,身上全是血,身上的血已经干了。而且面目全非……据说,挂了两三个城门。” 那画面,想想就恐怖。 “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残忍。”她自言自语道。 清俪恰好走出来,怀里抱着已经用布缠好的锦被,听到碧巧的话,语气不免有些责备:“残忍又如何,死了正好。” 她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那人那日莽莽撞撞地闯起来,还想要杀了小小姐把主子给抢走。这种祸害,死了才好呢。 碧巧去外边买路上要吃的干粮回来时刚好碰到那送尸体回来的军队,虽然隔得远,但仍旧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能说出这话也是被吓到了。听到碧巧的话,连忙解释:“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奇怪什么人竟然这么大本事,能够把人杀了,又能避开守城的士兵的视线,把尸首悬挂上去。” “管他谁呢!这种淫贼,死了多好!”碧霞对那日的事情也心有余悸,甚至觉得那人有可能胆大包天不会放过自家主子。如今这死了,正好! “这城门锁了,那今日我们可是出不了城了?”清俪只幸灾乐祸了一会儿,便眉头紧锁问道。 “出不了就改日吧。”樊夜死了,叶渃倒是松了口气,抱着姝姝,目光往栽在路旁的石榴树,跟碧巧也是同样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人跟樊夜有这么大的仇竟然如此把人大卸几块?樊夜之前寻找的重犯,莫不是就是杀她的人。 不能离开,她们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娘亲突然又不走了,本来还很高兴的西西不高兴了,噘着粉嘟嘟的小嘴,就抱怨道:“娘亲为何不回去了?” 看到儿子小嘴噘得跟小葫芦一样,心情不错的叶渃放下怀里的姝姝,忍不住捏捏西西的鼻子,笑吟吟地问道:“就这么想要回去啊?” 小家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澄澈的眼睛都是期盼。 叶渃被儿子这郑重的模样逗乐了,抱起自己软萌萌的儿子,在他白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后,笑得更乐:“娘亲也想回去,但是现在城外有大坏人,我们待在城里有官兵保护更加安全。 西西:“奥特曼可以保护我们!” 叶渃有时候会给他们讲奥特曼与怪兽的故事,西西就觉得,奥特曼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英雄,并且觉得自己是有奥特曼保护的人。 被儿子的天真逗乐,叶渃唇角翘得更起。没再开口,抱着小儿子就往里而去。 姝姝见到娘亲抱着弟弟往里,也连忙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 下午的时候,叶渃突发奇想,就给孩子们做饼干。 一个个饼干被做成可爱的动物模样,两个小朋友在厨房里,蹭了一脸面粉,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添乱,跟两只小熊一样。 晚上,两个孩子吃得肚皮鼓鼓的。叶渃带着他们散步消食,回去放他们玩了一会儿,便带着他们沐浴睡觉。 第二日叶渃尚未起身,外边便传来了吵闹声。因为上次樊夜的事情,叶渃下意识就以为是官府的人来查罪犯了,连忙披衣起身。 碧灵这时候惊喜地跑了进来,满面红光,仿佛吃了什么特别滋补的补品一样。 叶渃诧异一问:“什么好事,竟然这么高兴?” 碧灵眉眼一弯:“是公主来了。” 燕凝竟然来了? 叶渃惊诧之余,匆忙出门。就见到披着雪白薄披风,一脸风尘仆仆的燕凝双颊带笑,走了进来。 她连忙走过去迎人:“公主怎么来了?” 见到燕凝来,叶渃也是高兴,面上浮现出笑容来。她一笑,便有一种满城春花皆盛开的感觉。 燕凝眼一晃,啧啧称赞道:“几月不见,渃渃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难怪在叠翠城那边人家咬着你不放。” 话落,话锋一转,燕凝的目光也往叶渃身后探:“那两个小鬼头呢?几月不见,真是想死我了!” 说着,就从叶渃身旁偏过,往里而去。 到了里边,便见两个小家伙躺在床里睡得香甜,跟两只小猪一样。 燕凝虽然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但心性仍旧是幼稚得很。见到两个孩子躺在里边睡得正香,她二话不说就走到床边,伸手就把床里头睡着的姝姝抱了起来。 姝姝睡得正香,猛然被人抱起,一下子便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就见到了燕凝,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燕凝以为姝姝醒了,连忙兴奋地露出笑容。但姝姝却丝毫不给面子,脑袋一歪,继续睡了。 有些气,但燕凝大人有大量,也不跟小孩子计较,把姝姝放了回去并且贴心地盖上了被子,又立在床边看了一会这两个由她接生的孩子,这才转头去找叶渃。 她拉着叶渃去了外间,在檀木圆桌旁坐下,燕凝给她解释自己特地来邬城的缘由。 “接到你的信时,我便往叠翠城赶去,没想到你已经被皇兄的人给救了。不过,我不是给了你玉佩吗?怎么还会被人欺负?” 叶渃解释:“玉佩在碧巧他们那里,我怕孩子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这边我还能应付几日。” 就这样还担忧孩子,果然当了母亲不一样。 稍微感慨一下,燕凝接着道:“本来我是无需再来,不过,想了想还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因此来了。” 叶渃以为燕凝知道了樊夜的事情,却没想到,燕凝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这邬城之中,来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谁?”燕凝武功极高,能够让她说可怕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燕凝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确切的身份。但皇兄如今已经往这里赶了,估计没两日就要到这里了。今日进城听闻樊夜也被那人杀了,估计过两日幽国皇帝也会过来。” “到时这里可就热闹了。”燕凝眼底燃起浓浓的兴奋。 叶渃自然能够明白燕凝为何高兴。她估计是好久没遇到对手了,觉得那重犯可能是个能够跟她对打的对手。 但不知为什么,叶渃心底却隐隐有点不安的感觉。 第53章 燕寒是几日后到这里的。 燕凝出去一趟回来后,领着一个容貌英俊的男子回来了。男子一身紫色衣袍,上用金丝线绣着祥云与日月,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然打扮若一个身份华贵的公子,但身上气势却比寻常贵公子要强势许多。 虽然燕凝早就已经提过,但见到燕寒出现在门前时叶渃仍旧是吃了一惊。带着出去后边福了福身子:“见过陛下!” 叶渃的真实身份连燕凝都不知道,她在燕寒面前,身份不过是燕凝的好友罢了。 在京中他们不过碰过几次面罢了,也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一柄折扇抵在了叶渃的额上,她抬眸望去,就听到面容棱角分明的男子柔声道:“叶姑娘何必客气。” 目光往他们所在的院子一扫,折扇也跟着收了回去,含笑望着屋顶道:“朕听说皇妹这几日都住在这里,便过来看一眼。” 这是生怕燕凝受委屈? 腹诽的话刚止,叶渃就觉得燕寒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的面上,话里藏着笑:“叶姑娘真是个玲珑人,这院虽小,但布置起来,倒是比寻常别院无差。改日朕若是修行宫,是否可以请叶姑娘给朕出出点子?” 这夸得有些夸张了吧。皇帝身旁,什么能工巧匠没有?就是没有,他那些狗腿子也能把没有变成有。 叶渃有些琢磨不透他是什么心思,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降燕凝。 燕凝倒是知道自家皇兄什么意思,但是这两人吧。一个非把心思藏心里,一个跟尼姑一样对凡间情爱没了想法。 说白了都是榆木疙瘩。 但叶渃求助,她也不能不帮,连忙笑着帮她:“皇兄今日怎么这么爱开玩笑,工部那么多大臣还不够使唤的,非得来欺负我们渃渃。” 说罢,她率先往前走,领路道:“若是皇兄不嫌的话,不妨在这里转转?” 叶渃这院子其实也不算小,三进三的院落,跟普通富户家的院子差不多。不过燕寒是皇帝,便是行宫,都比这里大上几十倍,自然觉得这里简陋了。 而燕凝,竟然还要带他转悠。也不知道兄妹两个哪里来的闲情逸致。 略微汗颜,叶渃略微望了一眼二人的背影,便去吩咐清俪:“去给陛下倒茶。” 清俪应声而去。 叶渃不想叨扰兄妹两说话,也没有跟上去,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兄妹两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了人,燕凝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叶渃没跟上来,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家自家皇兄一眼:“皇兄你若是……” 燕寒自然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及时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这两日可是有什么异状?” 燕凝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教育自家皇兄,闻言不解:“这里能有什么异状?” 想到什么,她连忙摆手:“我武功那么高,皇兄你放心,那贼子怎么可能有胆子来,若是他当真敢来,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说着,不禁有些摩拳擦掌。活动了一下筋骨后,燕凝又转头望向燕寒,问道:“皇兄,那贼子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邬城之内如此嚣张。” 燕寒深邃的眼眸中寒芒闪过,片刻后,这才缓慢吐出三个字:“谢、雪、斐。” “?”燕凝脑子当机了一下,片刻后,不可思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问完话后,燕凝才发觉自己是多此一问。这谢雪斐分明是个好战之人,去年将燕国南边的几个小国全部吞并,使得两国如今隔江而望。若不是燕国强盛,恐怕也会成为此人的猎物。 自从去年把燕国附近几个小国占了后,谢雪斐便没有了动静,而今又突然出现在燕国,下一个目标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燕凝顿时有些恼,怒道:“这姓谢的野心不小,皇兄,我们不能让他离开邬城。” 能够把他一举击毙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燕寒还是不想用那个办法。 兄妹两逛了一会儿便折返回了前厅。 没多大一会儿,清俪就端茶上来了。 青瓷杯里倒了半盏茶,茶香袅袅,不多一会儿,西湖龙井的淡雅香味便飘了出来。 大燕人并不是盛产茶的地方,但燕寒为了吸收南地的先进文化,学了许多南地的东西,喝茶便是其中一种。这些年,他喝过的茶的种类不计其数,却还是觉得叶渃这里端上来的茶有些不太一样。 因此疑惑开口问道:“这茶叶,怎么跟朕以前喝过的茶叶不一样呢?” 叶渃这些年都在做生意,自然是有自己的渠道。每次从南边送过来的好的湖龙井并不多,她自己又喜欢喝茶,因此鲜少外售,燕寒不知道并不奇怪。 但燕凝却是知道的。她时常去寻叶渃,她那里的好茶,燕凝都尝了个遍。可这会儿,她却并不打算说话,而是坐在一旁,手指捏着茶盖,一边吹着气一边等茶凉一些,模样别提多悠闲了,像是等着什么。 叶渃跟燕寒接触并不多,跟他也爱并不熟稔。身为帝王,燕寒身上气势极强,寻常人在他面前,有的甚至话都说不清楚。叶渃却并不怯场,微微一笑后,语气轻缓地给他介绍。 “茶的种类分为许多种。这是其中一种。叫西湖龙井,西湖龙井又分许多种,这是清明前采摘的,口感是最佳的。不知道陛下以前喝的茶,是哪种茶。”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6节 燕寒笑着道:“朕对茶早研究并不多。燕国人爱酒,茶不过是附庸风雅之人才爱,朕偶尔也让人沏一些,学学风雅。平日里喝的茶也就一般,今日倒是开了眼界,不知道叶姑娘可否给朕仔细说一说?” 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看得叶渃不知所以。望了燕凝一眼,见她对自家兄长一脸无可奈何,叶渃收回了目光,给燕寒说起茶叶来。 “民妇才疏学浅,对于茶叶也是一知半解。陛下若是不嫌,民妇倒是可以给陛下说道一二。” 燕寒含笑而望:“说吧。” 叶渃看了一眼燕寒的眼,他眼底带着发自真心的笑。 看得叶渃眼皮子有些跳。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有些古怪。 垂下眼眸,抹去心中的疑惑,她给他说起了关于茶叶的发展历程还有如何鉴赏茶叶。这些,她在这个时代在书上看过,以及,还有一些是上辈子看书学来的。 燕寒听得津津有味,一副求知若渴模样。叶渃说话的间隙瞧见他这模样,心底的疑惑反而放下了不少,暗道自己多虑。 燕寒在这里待了半个时辰后,便被人叫走了。 等他一走,燕凝便兴致勃勃地说起方才皇兄告诉她的事情。 “渃渃,你知道那杀了樊夜的人是何人吗?” 叶渃自然不知,摇头。 燕凝眼里带了几分遇到劲敌的兴奋:“是周帝谢雪斐。” 说完这句,她轻叹了一口气,想念起叶玖来了:“若是你兄长在就好了,我跟他一起联手,定能轻松就把那人给拿下。谢雪斐四处征战,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如此恶人,死有余辜!” 叶渃听到那人的名字身子有些僵,僵硬着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手不知怎么的,竟然连杯子都拿不住,手一滑,手中的茶杯就落在了桌子上,把叶渃身上的衣裙溅湿。 她连忙站起。 神色仓惶。 燕凝没想到自己这话竟然把叶渃吓成这般模样,连忙止住话语,问道:“怎么了?吓着了?” 叶渃摇头,可脸色,却是极为不好。 燕凝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然把叶渃吓成了这副模样,连忙追问:“怎么了?” 她的话让神色有些不好的叶渃回了神,她站起身来,轻摇了摇头后,叶渃唤来清俪收拾,便煞白着脸色跟燕凝道别:“我回去看看西西他们。” 燕凝见她不太好,手指微动,担忧问道:“真的没事吗?” 叶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事。” 当真无事吗? 回去后,让两个孩子出去自己玩后,叶渃便独自往床上躺去了。闭上眼眸时,眼前一片空白。 她有点害怕。 不是怕自己被他带回去。 而是怕他跟自己抢孩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就是这么觉得的。 与此同时,邬城刺史府中,燕寒正在跟幽帝会面。 幽帝生的魁梧,身上穿着属于幽国独有的金色服饰,衣上绣着金龙,头上的帝冕插着孔雀冠羽,一双凤目深邃无比。 他已经去见过樊夜的尸体,见到燕寒来,悲痛从心头涌上来,便有些抑制不住情绪,平日里对燕寒极为恭敬的他,语气不免有些冲:“燕兄,我表弟在邬城出了这样的事,燕兄可是要为小弟讨回公道啊,不然我表弟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燕寒在心底冷笑:你表弟那是自寻死路,惹谁不好竟然惹那人。他难道不知道你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不过是想要反将你们这些蠢货一军罢了。 想到这里,燕寒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也幸好出了这事,不然,他又怎么会知道幽国人在他的地盘竟然能够横行霸道。 然而表面上的功夫他还得去做。 燕寒露出痛心的神情:“樊将军是幽国栋梁,朕对他的死也颇为痛心,可这谢雪斐虽在这邬城之中,可他神出鬼没的,朕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知道燕寒在想什么。风毅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卑微的模样。 “此事自然是不会让燕兄过于操劳,就是需要燕兄为小弟行个方便,若是小弟有需要,燕兄能助小弟一臂之力。” 举手之劳而已,燕寒自然乐意。 “这是自然,你既然把朕当大哥,弟弟遇到事情,朕这当兄长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罢,抬手拍了拍风毅的肩膀。 两人表面一团和气,但底下各有算盘。 又跟燕寒兄友弟恭地吃了一顿饭后,风毅找了理由离开。 回到驿站之后,他的长子风瑞跟着他一道入了书房。 风瑞跟樊夜的关系极好,对于表叔的去世风瑞极为难过,见到父皇回来,连忙着急问道:“父皇,燕皇怎么说,要帮我们抓那谢雪斐吗?” 风毅一提到这个就有气,手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就冷哼道:“朕倒是想他帮!” 风瑞吓了一跳,听出自家父皇的言外之意,他知道燕帝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他一下子失望下来:“难道表叔的仇不报了?” 风毅看到自已长子这孬样,顿时怒不可遏。手负在身后,便怒道:“报!怎么不报!便是把这邬城扒了个底朝天,也要把谢雪斐给扒出来!” 冷静了一会儿,他绷着脸色望着他的长子,一脸沉凝地道:“燕寒必然也是想谢雪斐死的,他故意不作为,不过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可若是我们要动手,他亦不会多加干预。” 说着,眼里冷芒一闪。 “父皇可有什么法子?”风瑞似乎见到希望。 风毅沉吟了一下,望向自己的长子。 问道:“你可知,这些年,谢雪斐暗地里,都在寻一个人。” 这些早就已经不是秘密,风瑞激动道:“前周公主!” 风毅满意点点头:“若是能够找到她,那谢雪斐,自然会自己上钩。” “可这前周公主,不是说已经……”风瑞又觉得,自己父皇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一个死人,怎么找。 风毅冷哼一声:“她还活着。” 风瑞听风这语气,便知道自己父皇知道什么。 风毅抬手,示意风瑞过来。 而后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而另一边,谢雪斐因为那日的大动干戈导致手臂伤口撕裂。 大夫给的药似乎也有些失效了,他时常会出现幻觉。身上的毒引发他出现幻觉。 总是觉得叶渃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伸手去抓,她又立马消散。他又连忙往外追。 城中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离墨见谢雪斐突然跑出去,仿佛追着什么一样,便知道他或许是癔症犯了。连忙追出去,把人打晕带了回来。 癔症发作的谢雪斐,并没有多大的攻击力。随时可能被人抓走。 把谢雪斐送回房里后,离墨抱着剑立在门口,不自觉地有些唉声叹气。 濯云端着给谢雪斐清理手上的血污的水盆出来,就听到离墨叹气,他走了过去,本来有些沉重的脸色带上了两分笑,问道:“在叹什么气?” 离墨发愁却无人说,见到濯云问,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陛下如今这状况……若是风毅的人找过来,恐怕不太好。” 濯云笑容凝固下来,想了片刻后,端着水盆就走了,轻轻一叹:“若是公主在就好了。” 离墨没想到濯云竟然这么说,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愕然。可又说不出濯云哪里说的有问题,陛下的心结可不就是公主吗,若是公主能够在,那…… 离墨望了一眼门口,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城中到底在寻陛下,公主对陛下心里或许有恨,若是让公主知道陛下在哪里,到时候说不定公主会正好利用这时机,来除去陛下,好拿回大周。 虽说陛下当初得到大周并不光彩,可短短几年,大周在他手中,却由随时可能被周围国家吞并的小国,成为了如今甚至可以威胁与周隔了那么远的燕,以及强盛的齐。 “我打算回京了。”叶渃再见到燕凝时是第二日,甫一见面,她就听闻了这个消息。 燕凝没料到她这个节骨眼走,瞬间有些怔愣,道:“为何不等我们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一同回京。” 叶渃没办法告诉燕凝她在害怕什么,只能寻个理由去敷衍她。 “京中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 燕凝猜想应该是叶渃那些生意上的事情。那些事情她也不懂。不过城中如此局势也的确不适合久留,何况叶渃还带着两个孩子。 燕凝没再挽留,只是嘱咐道:“路上千万小心。” 第54章 “殿下,画像取到了。” 满是粉色纱幔的房中,歌声靡靡,香味浓郁。风瑞怀里正抱着一个体态阿娜的美人,旁边正摆着酒。 旁边几个衣衫单薄的美人,正跪在一旁给他倒酒。 一室奢靡。 正玩的尽兴,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从外边跑进来,手中还带着一卷画。 听到来人的话,风瑞面露喜色。 坐直身子后,挥退倒酒的女子,激动地冲来人招手,双眸轻眯:“拿过来。” 旁边的花魁烟雨并没有走,还被风瑞搂在怀里,见状眼皮一挑,眼眸闪烁。她有些好奇,便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画像上边是什么东西。 风瑞倒是并没有躲着她,接过画像便打开。 画像徐徐打开,上边一身水红色宫装的女子艳若牡丹,灼若芙蕖,便是一直自持美貌的花魁娘子烟雨见到这样的美人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殿下,这是何人?”涂着粉色丹蔻的手指轻轻往画像上边一点,语气不自觉地便流露出嫉妒之情。 这画像上边的女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这浑身的气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既美丽又出身富贵,可不就是她们这些每日需要以色侍人的妓子羡慕嫉妒的对象吗。 本以为能得到一些回应,但没想到风瑞对她不理不睬,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画像。 仿佛画像上边不单单是画,而是住着一个会勾魂的女妖精。 烟雨有些不满,但自知自己得罪不起此人,便也只能忍气吞声。但那画上的美人实在美得惊心动魄,即使她是女子,也忍不住频频抬目看过去。 试图想要从那绝色容颜上看出些许瑕疵,但是并没有。上边的女子,姿色天然,甚至面上的妆都是极为淡的。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7节 为了能够在客人面前自如地谈笑风生,烟雨念过一些书。那些书里之中,把里头的美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时她觉得他们是夸张,但是见了这画,她这才觉得原来似乎真的有这般似仙娥一般的女子。 又或许只是画。 烟雨自我安慰道。 “这前周公主竟然这么美丽?”欣赏了良久,沉默了良久,风瑞问出跟烟雨一般的疑惑。 那送画来的士兵道:“属下前几年去周省亲时,有幸见过这周公主。属下觉得,笔墨丹青,亦不能绘出这周公主的倾城色。” 什么? 真人比这画像还要美? 烟雨是错愕。 而风瑞,惊愕过后便是狂喜。 人间竟然有这般绝色? “快!快!快!找到她!”这般绝色加上是谢雪斐曾经的女人,无意点燃了风瑞心中的那把火,他急切地想要找到她,而后,肆意地摧残她。 这般美丽的人儿,天生就该伺候男人。 那士兵道:“那周公主不知所踪。” 在风瑞面色一沉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但这几年,谢雪斐似乎一直都在找那前周公主,或许,那前周公主,在这邬城之内?” 风瑞一听说人找不到,满心的喜悦焦躁瞬间化作戾气。 推开身旁的烟雨,一脚就踹了过去,踢在那士兵的脑门上。 “废话怎么那么多?人不见就赶紧去找!找到为止!” 那士兵满脸惶恐从地上起来,把头上的头盔扶正,便惶恐道:“遵命,殿下,属下一定尽快找到那前周公主的下落。” 待那人走后,风瑞本来阴天一般的心情,又开始转晴,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把那前周公主征服于身下。 一旁的烟雨,看着他面上露出的笑容,心情不仅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揪得更紧,生怕他拿自己撒气。 叶渃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邬城,像是躲避着什么瘟疫一般。 她离开的那日,燕寒就立在城楼之上,目送着他离开。 宁冶此事正立在燕寒身旁,一身白衣,风流倜傥。瞧着燕寒的目光盯着那远去的马车神色莫测,宁冶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陛下既然舍不得,何不把人留在身旁。” 他有些想不通,皇上跟那女子明明没什么接触,为何皇上却似乎,对他有意呢。 闻声,燕寒缓缓收回目光,摇头:“其实朕也不知道,那女子到底是不是她。” 似乎是有故事? 宁冶连忙竖起耳朵听。 燕寒却不发一言了,只是望着那已经差不多没人的地方,思绪有些飘远。 宁冶好奇心被勾起,他却又不说了,这实在有些气人。但谁让这人是皇帝呢? 纵然宁冶心中不满,却也只能撇撇嘴。 叶渃这边,出了城之后,他们便沿着官道往两边走。 正是春日,这几日又是晴天,沿路两旁桃杏开放,景色倒是怡然。出了邬城,一路安稳,并没有人追来,叶渃稍稍放心。 此时城内守卫森严,据说谢雪斐还中了幽国的剧毒,或许他压根追不出来也不一定。 叶渃托着腮,靠在窗旁,忍不住发起了呆。 “娘亲,你在,你在干嘛。”孩子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叶渃的思绪,她转头过去,这才发现,姝姝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到她腿边来了。 清俪正在给西西切梨,听到姝姝的话,她看了过去,就见到小家伙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叶渃,像是在探究什么。 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清俪一笑,把切好的梨递给西西。 西西接过她手中的梨,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后,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姑,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到家呀。” 在孩子的记忆之中,他们的家就在京城。 清俪想了一些,道:“应该要走十多日。” “好久啊。”离开京城太久,西西对京城的一切都极为想念,归心似箭,总觉得花在路上的时间太久。 清俪忍不住扑哧一笑,继续低头切手里的梨。 马车走走停停,就这么走了两日。 这日天色不太好,走到中午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叶渃见天上乌云密布,唯恐下雨,便催促马夫:“走快一些,找个客栈停一停。” 可他们在山野之中,想要寻一家客栈,实在不容易。只能加快速度往前跑。 但意外比雨来的更快。 叶渃没想到,走了几日,他们竟然遇到了刺杀。 一群黑衣人如同蝗虫掠过一般,从天而降,手中的剑带着令胆的光芒。 叶渃从邬城离开时带了一些人,未免她路上出现意外,燕凝也给她派了练家子,可来的人数并不少,随行的人与他们打了一会儿,便占了下风。 身旁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便是跟着叶渃许久的碧巧她们,也没能幸免于难。 对方来势汹汹,凶残无比。 碧灵害怕地看着碧巧她们倒下,抱着怀里的西西,连忙往外跑。 叶渃也抱着姝姝,跟着会武的护卫离开。前面同样的跟着清俪。 可是,对方似乎是早就已经料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做了十足的准备。他们好不容易要冲破敌人的包围圈时,又一群黑衣人蜂拥而来。 抱着西西的碧巧,被迫与他们冲散。 叶渃眼看着西西跟碧巧离他们越来越远,心中着急,把姝姝交给清俪,就要去找碧灵他们。 护着他们离开的护卫却拉住了叶渃,道:“小姐跟景武走,我去救小少爷。” 说完便莫入人群之中。 叶渃冷静了一些,也知道自己留下,的确是会给他们添麻烦,便跟着见景武的护卫等人一起离开。 一路清人,一路逃离,在景武的护卫之下跑远了的叶渃终于安全了,可是西西他们却没有回来。 叶渃着急,景武示意叶渃稍安勿躁,而后让人去打探。 打探的人没多大一会儿便回来了,然后却是摇头,道:“没找到他们,属下已经让人去附近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叶渃彻夜难眠。 夜里他们暂时在树林里歇息,景武派出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回来,但是也没有西西的消息。 西西不见了。 第55章 “还是没有找到他们的的踪迹……小公子很大概率,被那些人带走了。” 听到这话,叶渃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厥过去立马就要往林子外头跑。 “我去找西西。” 景武立马就阻拦。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叶渃面前。 “夫人,稍安勿躁,属下已经让人去禀报公主了,公主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您,您若是乱跑,到时恐怕会乱上加乱。” 虽然这话景武说的有些不敬,但是事实便是如此。叶渃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她要是乱跑,他还得花精力去保护她。 景武的话让叶渃冷静下来,也知道越是这时候她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可现在这时候,她想到的,却只有那一人。 他如此大动干戈,就只是为了抢走她的孩子吗? 风瑞如今正在头疼。 那前周公主下落不明,城中查探谢雪斐之人迟迟找不到他的下落。 想要报表叔的仇,实在感觉难如登天。 为此事,风瑞脾气也暴躁了不少。伺候身旁的宫人进来时,都大气不敢多喘一口,生怕呼吸重一点,就会遭到风瑞的责罚。 这日傍晚,在风瑞把来禀报仍旧未找到叶渃以及谢雪斐的士兵踹出了门后,驿站的门口,来了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蒙着黑色面纱,就对门口守着的士兵道:“我要见你们太子。” 守门的士兵听到女声,目光往女子蒙着的面容探了探,探不出她的真面目如何,便举着刀,神色凶恶地在她面前比划。 “你是何人?我们太子岂是你可以随便找的?” 女子清淡的目光往他身上扫了一眼。 “我可以帮你们太子解决最近烦心事。” 那神态凶恶的士兵本想嘲笑她,可却被她这一眼扫得后背有些发寒。眼珠转了一下,猜想此女子应不是普通人,寻摸了一下,他扭头对身后士兵道:“你去,跟太子说外边有人寻他。” 说完这句话,他打量的目光又扫在了女子身上。仍旧是对她怀疑,语气又恶狠狠的:“你且等着,若是扯谎,等会太子不会放过你。” 女子眼神轻蔑地瞧了一眼他,立在原地巍然不动。 风瑞正在里边发愁,就听到脚步之声,接着就听到来人道:“太子,外边来了一个女子,说可以帮太子解决最近的烦心事。” 解决最近的烦心事? 风瑞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来人是谁,立马往外奔去。 到门口时,外头已经天色大暗。 暗色笼罩,一身黑衣的女子,黑纱黑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浑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可风瑞向来瞧不起女人,见到这女子孤身前来,眼眸顿时一沉。 女子注意到他神色不好,但毫不在意。往前走了一步后,便道:“太子可否往进去?”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48节 声音却是好听,如同黄莺啼啭。风瑞向来好色,此时听到声音如此美妙,对于那面纱底下的真容,便有了许多的好奇。态度也跟着软和了许多。 眼眸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 女子忍住恶心,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入了驿站,到了无人处,女子回头,直接开门见山道:“谢雪斐的儿子在我们手中,我们做个交易。” 面上的垂涎瞬间消散,风瑞目光扫在她眼神,眼里满是狐疑:“他的儿子?” 女子点头:“是,他的儿子。” 顿了片刻,她又补充。道:“你最近一直都在寻前周公主。” 风瑞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看着女子的眼神,也带上审视。 他寻找前周公主的事情是秘密而行,寻常人压根不知道。她为何会知晓。 他警惕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女子不急不缓,淡淡一笑:“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是替我们家主子来跟太子谈合作的。” 原来不过是一个婢女。 风瑞眼神立马露出轻蔑:“孤为何要信你。” 女子道:“你可以不信,但机会只有一个,若是错过了,你们再想抓住谢雪斐,恐怕难如登天,” 风瑞缄默下来,半信半疑。可如今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头绪。 那女子接着道:“我知道前周公主在何处。当然,我们也不是平白无故地想帮太子,我们的目的,是把她毁了。”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毁了她?”风瑞没想到她们的目的竟然是如此。 女子点头,声音带点蛊惑与狠辣:“太子应当懂的,只要让她再也无脸在燕都待下去。” 风瑞并不蠢,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之所以要毁了那前周公主,十有七八是为了争抢男子。 他平日里没少流连风月场所,折磨女子的方式,他不懂上千也懂几百。 如何让她不痛快自己痛快,风瑞如何不懂。 此时此刻,他对这名女子的信任,已经从五分变到了七分。 因为常年沉浸酒色之中显得有些浮肿的眼睛一眯,眸光闪烁后,道:“那姑娘,可否让孤见一见那谢雪斐的儿子。” 女子直截了当地拒绝:“你可以等着,看看他们会不会寻人。” 她说得如此笃定,风瑞更确信了她们手中有可以威胁谢雪斐的人,面上露出笑容变深:“那姑娘,需要孤为你们做些什么?” 女子挺直脊背,冲他轻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风瑞笑着凑过去。 * “丢了?”谢雪斐听到来人的话,狭长的眸眯起,面色也骤然沉下。 “是,娘娘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要离开邬城,在路上被人截了道。小皇子就丢了。” “因对方人多,我们的人并没有出去,而是跟在后边。如今,她们带着小皇子藏在晖州之中。”打断他的话的,是谢雪斐的咳嗽声。 濯云担忧地看着谢雪斐,看着他脸色如白纸一般苍白。 那个大夫的药,对于谢雪斐在极乐城中的毒已经没有多大的作用了。这几日他情况都不好,甚至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濯云有些担忧。 而很快,谢雪斐的话,也印证了濯云的担忧。 “你让离墨去安排,我要亲自去把希希带回来。” 濯云慌张地阻止:“陛下,您身上还有毒。” 他可不能再动武了,不然身上的毒会不断蔓延,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谢雪斐的语气,却不容反驳:“朕自有分寸。” 濯云还想再劝,就听到他沉着声音道:“你让离墨进来。” 唇微微翕动,濯云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谢雪斐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实际上是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濯云出去,没多大一会儿离墨便进去了,片刻之后,谢雪斐与他一道出去。路过濯云时,二人都没有看他。 默默目送他们离开后,濯云叹息地,去找近日一直为谢雪斐看病的白大夫。 而叶渃,此时已经进了晖州隔壁的荀州。 燕凝也来了。 叶渃几日不眠不休看得她心疼无比,进来时看到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色,燕凝不禁握住了她的手。生怕自己过重的声音会击垮她,燕凝的声音也忍不住放轻许多,紧握着叶渃的手安抚道:“西西不会有事情的,你不要太过担心。底下的人已经都吩咐下去了,皇兄也派了人出去找,西西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可这样的安抚对于也渃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她只是沉默着,不发一声,像是一个没了感情的木偶。 燕凝心中也难受,却只能坐在旁边无声安抚。 燕凝陪着叶渃到了午后,见她还是呆呆地坐着,眼底发青,面色苍白,手抓着桌子边缘,仿佛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心中难受,她忍不住再度开口:“渃渃,你还是去歇一会儿吧,就算是为了姝姝,你也歇一会,” 她这个样子,她实在不敢轻易离开。 但燕凝也没办法一直守着她。 叶渃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可她这样子,不去休息是真的不行了。 燕凝想了一下,走到她身旁,直接在她身后一劈,便把她劈晕了过去。 门外,拉着姝姝出去玩回来的清俪一脸震惊地看着里边。 燕凝见她看着,连忙催促道:“还不快点进来把你们家主子扶到床上。” 清俪连忙小跑进来,把姝姝交给了一旁的丫鬟。 叶渃这一觉便睡到了傍晚,傍晚,太阳已经西沉,房里也渐渐昏暗。 她睁开干涩的双眼,看着外边窗户已经暗下的天空,微微有些恍然。 而后才想起,西西不见了。 窗口这时候突然有了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碰到了窗户一般。仿佛有感应一般,叶渃连忙跳起,就跑到窗户旁。 果然窗户上,落了一张纸条。 上边寥寥几句:“今夜戌时,独自去城东,莫要通知他人,不然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带着威胁的语句,字字凶狠。 但是可以有儿子的消息了,叶渃眼泪一下子落下。 把纸条收好,便神色如常地唤人进来给她打扮。 陪着姝姝用完晚膳,叶渃便坐着马车,往城东而去。 到了地方,便有人在等着。 见到叶渃从马车上下来,立在原地等着打女子伸手过来,把她请上了马车。 没多大一会儿,马车徐徐离开,往南而去。 “陛下,那些人便住在那边,小皇子如今被他们严加看守着,属下便是想要截,也截不到人。” 银月如钩,月色冷凉。 谢雪斐一身黑衣,立在楼上望着隔了不远的那座院落时,听到身旁的人这般道。 闻言谢雪斐并没有出声,望了一会儿。这才问:“我们有几成的胜算?” 银十道:“只有三成。” “那些不知身份的人与风瑞勾结在一起,人数不少,我们的人想要安全救出小皇子,怕是不易。” 他们在燕的人并不多,上次又折损了一些。 谢雪斐略微垂眼,道:“你派人去通知燕寒,到时朕趁乱把孩子带走。” 银十面色一变:“陛下,这实在太过危险。” 燕帝非平庸之辈,对周同样觊觎。想要谢雪斐死的人之中,他未必不是其中一个。 谢雪斐自然知道危险,但西西是他的儿子,他如何能够不管。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你去安排吧。”他的声音,满是坚持,带着不可忤逆的坚定。 院子外边,这时候响起了一阵马车声。马车声哒哒,在安静昏暗的夜里,声音显得极大, 二人看了过去,就见马车行了一段距离后,在一个挂着一盏白色灯笼的院落前面停了下来。 似乎预料到什么,谢雪斐盯着那马车看。 马车门被打开,没多大一会儿,一名身着浅黄衣裳的女子,被车上的人押着,往院子而去。 谢雪斐忍不住蹙起了眉。 只因那女子的身形,与叶渃有十分之七八相似。 看她这样子,似乎并不是被抓来。 谢雪斐一下子怒了! 她竟然孤身而来! 她连武功都没有,怎么会觉得她自己能够救回孩子? 第56章 叶渃被蒙着眼往里而去。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0节 第57章 震惊了一会儿,燕凝反应过来,自家皇兄似乎早就知道叶渃的身份,顿时惊诧不已。 “皇兄,你怎么会知道?” 燕寒却避而不谈,唤上跟在后边的宁冶,就吩咐道:“你们去搜,务必把孩子找回来。” 太过震惊的燕凝,这才想起来要事。 而叶渃,不知道何时,已经往东边而去了。 可找了整个院子,都是空手而返。 叶渃急得眼眶都红了。 燕寒见她难受,唇动了动后,手想到搭在他肩上安抚,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道:“孩子应是被谢雪斐带走了。” 谢雪斐一个人离开,自然是易如反掌。在城中绕了大半圈之后,他甩脱跟着他的人,又绕了几个巷子后,跃进了一家院子里边,落地后他取下脸上蒙着的黑布。 不同于方才甩脱追兵的轻松自在,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谢雪斐整个人都有些支撑不住,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带着几分锐利之气的俊脸,此时也白得吓人。 念着孩子的安危,谢雪斐强打起精神。往里而去。 才刚到正院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了说话声。 是濯云正在哄孩子。 “等你爹爹回来,你爹爹就会送你回去见娘亲了。” 伴随着他的话的,是属于孩童的吸鼻子的声音。 想到那个之前坐在他怀里模样乖巧地吃着东西的孩子,谢雪斐唇边露出一抹笑,走了过去。 西西本来抽抽搭搭立在濯云旁边跟他说话,见到门口那人时,仿佛有感应一般,飞快地往濯云身后躲,一双幼兽一般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眼底似乎有什么光芒在闪。 早在谢雪斐进门前,濯云已经绘声绘色地给把爹是什么他又是谁救的灌输给西西,这会儿西西已经知道,自己除了娘以外,还有一个爹。 西西见过别人家的孩子是有爹爹的,对于爹爹这种东西,也是懵懵懂懂的,这会儿看着谢雪斐,眼里充满好奇,以及略微的渴盼。 他也想要一个爹爹。 但是因为陌生,他又不敢上前。 只敢远远地看着。 孩子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谢雪斐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同样立在原地望了他一会儿,这才走过去,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脸轻贴在他的小脸上,唇边带着浅笑:“你叫希希是吗?” 西西有点羞涩,恐慌。 但对于父亲的好奇多过了这两种情绪,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谢雪斐之后,点了下小脑袋:“对。” “哪个希?”谢雪斐的声音,充满了小心翼翼。 西西思考了片刻后,道:“东西南北的西。” 声音甜脆甜脆的,像是脆脆的糖一般。 “全名呢?”谢雪斐的语气满是温柔。 西西想了一下,道:“叶颍西。” 因为有之前认错他名字的前例在,谢雪斐更加小心,问道:“是哪个颍。” 还好西西问过娘亲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念,倒是也对答如流:“是颖川的颍。” “那姐姐呢?” 西西倒是很快念出了姐姐名字的由来。 “酒肴酸薄红粉暗,只有颍水清而姝,姐姐是这个姝哦。” 原来是出自古诗。 “那西西的没有来处吗?” 西西摇头:“没有,西西的名字是跟姐姐起的。” 这些都是燕凝姑姑告诉他的。 谢雪斐莫名的,从儿子脸上瞧出一份委屈的神情。他眉眼轻扬,不禁有些愉悦,甚至还狠心地往儿子心口刀子:“那娘亲是不是喜欢姐姐多一点儿啊?” 当然—— 西西并没有回他,不自觉地也给自己的父亲心口丢了一把刀子:“爹爹,为什么别人的爹爹,都是跟娘亲在一起,而你现在,现在才出现呢?” “是因为,是因为,娘亲不要你了吗?” 他小小的脑袋里,有些大大的问号。 谢雪斐本来调侃儿子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甚至有点想要抽这小子。 但是这孩子太小了,而且还顶着一张干净漂亮的小脸蛋,让人实在于心不忍揍他。 谢雪斐遂转移话题:“西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爹爹让人给你做。” 西西:“想娘亲。”空气又一瞬间的沉默。 虽然知道儿子更想要回到叶渃身旁,叶知道她丢了儿子心中会无比担忧,但谢雪斐却是又有私心的,既然叶渃不回来,那他把儿子留下,让他陪着自己也好。 可话到嘴边,他说出来的却是:“爹爹还没有找到娘亲,等找到娘亲了,爹爹再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西西定定地看谢雪斐一会儿,出于对亲生父亲的信任,他点了一下头。 濯云很快就又进来了,他倒是会哄孩子端进来了一碟子各色的糕点,放在桌面之上。 谢雪斐知道西西爱吃点心,便抱着他,坐在凳上,给他拿了一块枣泥糕 “谢谢爹爹。”冲谢雪斐甜丝丝一笑,就低着头,开始吃自己手里的糕点了。 小家伙吃得安静,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咬着,模样可爱至极。 谢雪斐看着,心中软软的,高兴之余心中不免涌现酸涩之情。 他是孩子的爹爹,可是却错过了孩子三年的成长。而往后的日子,他也注定无法在孩子们身旁,陪伴他们长大。 一想到这些,谢雪飞斐心中的痛楚,更加剧了几分。 西西在这里呆了两日,这两日,濯云找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用来给他打发时间。而谢雪斐,养伤之余。也花了大部分时间陪他。 倒是没有再出现幻觉。 但是西西心里始终还是念着娘亲,对于好吃好玩的,也不太上心。 第三日夜晚,谢雪斐终于带着西西回去了。 听闻自己终于可以回到娘亲身旁了,西西高兴不已,小小的脸蛋上,忍不住涌现了笑容。 “太好了,终于找到娘亲了。” 谢雪斐带他出门前,与他说的是,已经找到叶渃了。孩子单纯,不知道他骗他,便以为谢雪斐刚找到叶渃并没有多久。 孩子单纯可爱,以至于谢雪斐看着这样的西西,心底都隐隐有些负罪感。 夜色寒凉,虽然是春日,可夜晚的温度并没有很高,因此出门时,谢雪斐特地给孩子披上了一件小披风。 这会儿抱着孩子出门,西西趴在他的肩头,身上裹着的小披风,把他的身体烘得暖融融的。 大约是隐隐有预感父子两有可能分别,西西这会儿话也多了不少,对比这两日的少言少语,倒是有些迥然不同。 “爹爹,我们等会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几天不见,西西很是想念娘亲。不知道娘亲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很难过。 西西很不想娘亲难过。 谢雪斐一身黑衣,带着他往门口走,点头:“嗯,等会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不同于孩子的心情,谢雪斐这会儿心情是凝重的。 并不是担忧叶渃那里有可能有燕寒的埋伏,而是他始终要与她见一次面,而今晚,大约是个时机。 但他没办法去想象她见到他后的表情。 应是惊恐,厌恶,如同上次见面那般吧。 谢雪斐如此想。 但他,还是得正式地跟她谈一下。 其实他也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跟她去谈些什么,但是能够与她说说话也好。他没什么过多的希望,只希望,自己在她心里,还能够有那么一些地位。即使是憎恶。 “那爹爹会不会留在娘亲身旁,陪我们一起。” 接触这两天,西西其实觉得爹爹很好。 虽然爹爹并不如娘亲那般,会给他讲故事,会陪他玩,但是爹爹在西西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其实西西也想不出来,但是,肯定是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西西的话,打断了谢雪斐的思绪,同时也让他的神色有些凝重下来。他脚步不停,往叶渃如今所在的住处而去,右手轻搭上西西的后脑勺,片刻后露出了浅笑:“爹爹也想,但是,得娘亲同意。” 西西简单的小脑瓜子想不通娘亲为什么不会同意。 “娘亲会好很高兴爹爹回来的。”西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别人家的爹爹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娘亲一般也是高兴的,所以他也觉得娘亲是高兴的。 孩子不知他们大人的纠葛,嘴上说出来的,都是他们最简单的希望。谢雪斐浅浅一笑,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不仅西西想要见她,实际上他也很想去见她。 隔了三年,有些话,他们也需要敞开来说一说。 带着孩子转入巷子,打探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谢雪斐趁无人发现,就带着西西跃上了墙头。 当初西西被救回去时,便是被一个会飞的叔叔救的。这会儿见到自己的爹爹也会飞,它高兴不已,小手也跟着拍了起来,兴奋道:“爹爹厉害,会……”飞字还没有说出口,他的嘴已经被捂住了。 而后谢雪斐抱着他,飞快往西边院子而去。 而今时间已经不早,驿站之中西边的院子这会儿仍旧亮着灯。 为免叶渃担忧,谢雪斐早就已经派人偷偷给她递过信,要借儿子来照顾两日。可这会儿,里头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是仍旧不放心他们。 小丫头的声音充满了娇憨,似乎还带着浓浓的困意,软糯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透过窗户,谢雪斐看到,屏风之后,两个身形若隐若现。姝姝窝在叶渃怀里,轻打了个哈欠,声音里都是对弟弟的担忧:“娘亲,弟弟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他!”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1节 第58章 “弟弟很快就会回来了。”当然,叶渃这话只是哄孩子的罢了,孩子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她也不知道。 如今只知道他在谢雪斐手里。他会不会从此不让他们他们相见? 想到这个,叶渃心里有些难受。 若是知道谢雪斐人在哪里还好,可如今她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何况,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跟她抢孩子。 叶渃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门口这时候突然被人扣了一声,略微沉重的声音,听得叶渃心底一个咯噔。 “娘亲!”接着西西甜甜的声音,就从门口传进来。 “弟弟回来了!” 姜苡喜出望外。 房门就在这时候突然被推开,接着男人清俊的脸露了出来。 是谢雪斐。 几年不见,谢雪斐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身上的气质,多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本来打算去接西西的叶渃,脚步骤然停下。 而姝姝,已经跑到谢雪斐腿边,一把搂住弟弟。声音奶声奶气,带着浓浓的想念。 “弟弟,你回来了!” “我好想好想你!” 西西也很想姐姐,抱住姝姝:“姐姐,我也想你。” 两个孩子从来没分别那么久,团聚得其乐融融。而叶渃,却立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谢雪斐,眼中,只有浓浓的恐惧。 “你……” 谢雪斐看出她的害怕,露出安抚的笑容:“你别害怕,我不会怎么样。” 他垂眸看向西西:“我只是把孩子送回来。” 西西似乎察觉他的目光,拉着姐姐飞快跑到叶渃身旁,欢快道:“娘亲娘亲,这是爹爹!我们的,爹爹!” 姝姝张大了嘴巴,看着谢雪斐的目光充满了纳闷不解:“这个叔叔,为什么,为什么是爹爹呀!” 房里气氛一片沉默。 叶渃伸手,把两个孩子拉到了身后,接着,眼神带着警惕,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警惕而不善的目光灼伤了谢雪斐的眼眸。他唇边勾着一抹自嘲的笑,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来,是看看你们,等会就走,你别吓着孩子。” 两个孩子也察觉到父母的异常了,清澈的眼眸看着叶渃。 西西的小手拽住了叶渃,声音也细细弱弱的,问道:“娘亲,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爹爹呀!” 孩子能够很敏感地察觉大人的情绪,西西也能够判断出,父母之间相处不太愉快。 谢雪斐的话,提醒了叶渃不应该在孩子们面前那么失态。她的情绪也缓和下来,一双眼眸沉静地看着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谢雪斐垂眸,看向姝姝:“没事,你既然不欢迎我,那……我走吧。” 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满是落寞。 爹爹要走! 极为舍不得他的西西连忙奔过去拉住了谢雪斐的衣角,声音急急的:“爹爹,爹爹,你能不能不走啊!” 孩子小小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对父爱的渴盼之情。 叶渃两世都没怎么缺过父爱,自然是能够明白父亲对孩子的重要性。可是当真让她去原谅谢雪斐,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她扭头,不去看他们父子。 儿子不愿意他离开。他自己也不愿意走,但没办法,叶渃根本不想看见他。 无奈一叹,谢雪斐抱起儿子。低声在儿子耳旁说了几句话。 西西听完,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谢雪斐,声音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爹爹说的可是真的?” 谢雪斐笃定点头:“嗯。” 西西手揪着头发,看了谢雪斐的神色,半信半疑,最后点了点头:“好。” 谢雪斐放下西西,转头出了门,高大的身影,片刻后没入了黑暗之中。 见到他终于离开了,叶渃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想到他可能跟孩子说了一些什么不该说的,叶渃快步走过去,抱起西西就问道:“你爹爹跟你说了什么?” 西西怯怯地看了一眼叶渃,而后轻摇了摇头:“爹爹说,不能告诉娘亲!” 这才多久,竟然学着欺瞒她了! 姜苡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对着孩子生气,于是放下西西,自顾自地生闷气去了。 西西只能小跑着去哄娘亲,小手拽着她的衣角,摇呀摇呀摇:“娘亲不是说,做人要讲,讲信用的吗?我答应了爹爹,不能告诉任何人!” “娘亲不生气!” “不生气了好不好?” 软萌软萌的声音带着恳求,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心也该化了。 叶渃被儿子求原谅的模样逗笑了。终究是不忍苛责他,揽过儿子小小的身子,闻了闻,有些嫌弃道:“没洗澡,臭臭的!” 西西一听娘亲说自己臭,立马就跳起来了,往净室奔:“洗澡!” 叶渃去让丫鬟进来给孩子备水洗澡。 净室里传出来哗啦啦的声音,接着传出欢声笑语声,其中还夹杂着叶渃的说话声。 谢雪斐并没有走,立在院子之中,树木的沙沙声伴着屋里头的声音,一起传入他的耳中。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 只是更多的,是落寞。 他知道。,因为之前的错,他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去靠她更近了。 凉风吹夜,他静静立在院中的隐蔽,听他们欢声笑语,看窗口映出的影子,最后,眼看着屋内的灯火熄灭。 万籁俱寂,夜越来越深,谢雪斐独自立在院中,却迟迟不愿意离开。脑海里,仿佛看见孩子们依偎在叶渃怀中睡着了的模样。 他唇边露出微笑,心底,却是比这凉夜还要凉。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燕凝来的时候,发现西西竟然回来了。顿时有些惊愕:“西西怎么回来的?” 叶渃倒是没有瞒着她:“谢雪斐送回来的。” “他?”燕凝满是不敢相信。片刻后脸上也是一脸佩服:“皇兄的人四处在找他都没有找到,他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这里。真是够厉害的。” 本来还轻敌,如今倒是一点儿不敢轻视谢雪斐了。这个男人能够把三年前羸弱的周国变成如今人人惧怕的大国,实力可见一斑。 燕凝又担心起叶渃:“你……我是说,你会回去吗?” 叶渃明白她的意思,摇头:“不会。” 如今周国是谢雪斐的地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的。 第59章 姝姝对爹爹也很好奇的。 她看得出来娘亲很是不喜欢爹爹,所以当着娘亲的面,她都不会问爹爹的事情。 可是娘亲一不在时候,姝姝就拉着弟弟问道。 “是不爹爹把你从坏人手中救回来的?” 她又接着问道:“爹爹是不是很厉害。”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眼底,闪着仿佛看英雄一样的光。显然,对把弟弟安全带回来的爹爹有些崇拜。 看到姐姐对爹爹那么好奇,本来还想帮爹爹藏一下小秘密的西西心底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也想告诉姐姐爹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担心姐姐告诉娘亲。他于是欲言又止。 想了一会儿,他这才认真点了下小脑袋道:“爹爹是很厉害。” 小家伙说着,垂下了眼睫,声音有那么一点儿低落, “可是爹爹却没有留下来陪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西西越想越难过。。 忍不住嘟了嘟嘴,一副伤心的样子。 叶渃这时候进来了。刚好就听到两个小家伙的对话。 听到他们在提谢雪斐,她有那么一点儿不高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说起了正事。 “西西,姝姝,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们要准备什么东西,要赶紧收拾了,等会马车便要启程了。” 姝姝闻言,连忙跑过去,抓着叶渃的手问道:“我们要回京城了吗? 叶渃点头:“是的。” 他们离开京城太久了,姝姝很想回京城,闻言立马高兴的蹦跳起来:“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京城比这里繁华,而且孩子们在那边的时间也比在这里的时间长一些。他们的确是比较习惯待在京城。 一想到可以回去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爹爹的事快就被姝姝抛到了脑后。 但西西却不一样。 要离开这里,回京城了, 他好舍不得。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2节 他想留下,陪着爹爹。 还想要告诉爹爹他们要回京城了。 不告而别,爹爹肯定会找不到他们的。 可是,可是。 西西手指揪着衣角眉目含着担忧,看着外边。 可是外边,他看见只有高高的墙,绿绿的藤曼。还有天空飞过的鸟,并没有爹爹的身影。 西西愁死了! 他压根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也不知道能再见到爹爹。他。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不喜欢爹爹,一提起爹爹就很生气 娘亲和男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呀?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爹爹? 虽然西西很失落,但是他们还是得如期启程。 两姐弟收拾好了自己要带的东西,就跟着娘亲一起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本来燕凝还想留在这里会会谢雪斐的,但想到中途谢雪斐可能会去找他们母子三人最后想了想,也同一起跟着他们离开了。 燕寒则留在邬城,继续查谢雪斐,并且整治邬城内部, 出了邬城之后之后。他们就一直往北走。沿着官道往前走,一路山水秀丽,风景无限好。只是走了两天之后。他们就突然遭遇了刺杀。 此时外头阳光正好,沿路两旁树木高耸,微风习习,就是安静的午后。叶若靠在马车壁,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没想到马车突然一阵,仿佛撞到了石头一般。马上就要睡着的叶渃突然惊醒,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群黑衣人正提着剑从树上跳下来,冲他们而来。 燕凝比他们更先发现外面有人。 她立在窗旁,纤细手指挑起帘子,眉目微蹙,看着外面的黑衣人。 对面人还不少。 来人气势汹汹,一副全部把他们见面的模样。 燕凝飞身出去,拔出腰间的软剑,就开始跟他们对峙。 对面的人见他竟然出来拦路,于是把剑向他。 刀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燕凝提着剑,目光冷凝。全神贯注地把前来的人手臂砍了。 血花飞溅,她倒是没有一点儿迟疑。 但跟他们打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似乎,他身边的人并没有他想象的多。 不仅如此。 来到她身旁的人,对上自己的时候,虽然看似是杀招,但是实际上,并没有敢太过伤他,刻意在避着他,好像怕伤害他一样。 他侧头,往叶渃那里看去。 果然,他们的目标是她。 此时,叶渃带着两个孩子困在马车里边,压根出不去。 外面,越来越多的人黑衣人涌向他们这里,保护他们的护卫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燕凝连忙吩咐:“你们去保护叶姑娘母子三人。” 说着,他自己也往那边奔去。 燕凝的武功实在是太高,那些想要拦住他的黑衣人压根拦不住她,拦住他。 有燕凝挡在前面。 其他人便不太敢轻举妄动,动作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 趁此机会,燕凝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使眼色,想要出其不意的从背后把那些人给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部署好了,她便酣畅淋漓地开始如同削萝卜一样,去削那些黑衣人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倒下,本来严阵以待的燕凝心底的警惕也渐渐放松了。 然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就在所有黑衣人都快要被解决完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发了狂,从燕凝让保护叶渃几人的人防守最为松懈的地方直接刺了过去。 护卫一时不察,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剑直接朝着弟弟而去。 叶渃脸色一变。 他此时离西西最近,见到剑竟然朝着儿子的方向而来,她面色大变,连忙挡了过来,护住儿子。 以她的本事,本来是不可能那么快的,可天生的母性,让她在孩子出现危险的情况之下,不顾一切。护住孩子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剑插到了血肉之中。 可叶渃在这般情况之下,最先也是察看被自己推到的儿子,看看他有没有事情。 “你竟然趁本公主不注意伤害她们?看本公主不杀了你?”燕凝见到这边情况,登时大怒,飞身而来,以最快的速度,便往那黑衣人砍去。 那黑衣人刺了叶渃一刀,还想刺第二下,但燕凝比他要快的多,他只听到身后一阵风的声音,接着,燕凝的剑,就从他身后的脖颈,一划而过。 红色的血,宛如胭脂一般,红的灼人。 燕凝却丝毫不在乎,解决完手边的人之后,他就去把叶渃扶起来,看着她手臂上长长的留着血的伤口,问道:“你有没有事情?” 叶渃流了不少的血,此时因为脸色疼痛,面色已经白的如同纸一般。对上燕凝关切的眼神,她摇了摇头,咬了咬已经没有血色的唇,道:“没事。” 西西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看到娘亲受了伤,受到惊吓的他第一反应就想要哭,但是知道自己哭只会给娘亲添乱,小家伙抹了抹眼泪以后,连忙爬起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娘亲:“娘亲,你疼不疼啊!流好多血!” 姝姝也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慌忙过来,想要伸手给娘亲捂住伤口,但是那伤口看起来好可怕,小家伙一边给娘亲捂住,一边哇哇大哭:“呜呜呜,娘亲流了好多血,会不会死呀!” 她都看到了,外面好多人都死了,他们也流了好多血。 孩子的小手,跟着也粘上好多血,燕凝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脑子是一阵阵疼,连忙对外面的人道:“让军医过来!” 军医来的挺快。 叶渃已经被扶进了马车里,身后铺着软垫。燕凝行走江湖多年,懂一些止血的法子,这会儿血已经稍微止住了一部分。 周围已经没了危险,叶渃紧张的情绪放松,这才终于感觉疼的厉害。 姝姝的手上沾着血。 叶渃伸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手,但燕凝拍了一下她的手,已经先她一步抱起小家伙往外而去:“姨姨给你擦手手。” 声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叹。 空间被留给了军医。 燕凝坐在马车门口,让人拿来帕子,给姝姝擦去手上的血。 擦好手之后,她转头看向军医。 军医稍微察看伤口后,用剪刀把伤口附近的袖子给处理好之后,从药箱里边拿出一瓶药撒在上边。止血之后,他用白色的麻布给叶渃包扎好后,把那药递给燕凝道:“公主处理得很好,血现在止住了,这是治伤的药,后面一天换一次药,让侍女给叶姑娘撒上。” 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军医又道:“老夫再给叶姑娘开点药会好一些,至于后面会不会留疤,那就要看恢复的程度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这一夜,叶渃睡得有些不安生,反反复复梦见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些他们恩爱过,最后又破碎的爱情。 不,或许他从来没爱过她。 那现在,他来到底是为什么。 哦,为了两个孩子罢了。 叶渃因为这一夜都是梦见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第二天起来精神有点儿不济,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手一动,就拉扯了伤口。叶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会儿他们正在客栈暂做休整。 两个孩子起得早,刚从外面玩回来。一进来,就见到自家娘亲蹙着眉头一副难受的样子,两个孩子连忙奔过来,担忧地问道。 “娘亲你有没有事情?” “是不是很疼呀?” …… 看着两个孩子担心的样子,叶渃心底暖暖的。用未受伤的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就露出笑容道:“娘亲没有事情,你们别担心。” 西西说:“娘亲昨日流了很多血。” 姝姝点点头。 燕凝过了一会儿进来了,手上拿了个食盒,眼里带着笑:“我就算着你差不多时候要醒了,于是带了早膳过来,用一些吧。” 叶渃点点头。 没多大一会儿,安排伺候她的宫女就进来给她擦脸了。简单漱口后,叶渃便拿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自己喝粥。 燕凝想要帮她,但是却被叶渃制止了。 对于叶渃的要强,燕凝有点儿无奈。 “你手伤着,又何必…”最终也只能无奈地纵容着她。 叶渃喝粥的时候,燕凝告诉叶渃:”昨日那些刺客,我们已经查过了,手脚做得非常干净。” 燕凝有了个猜测:”或许,是谢雪斐想要劫你们?”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3节 可是燕叶渃受了伤。 来人似乎是想要取她的性命。 燕凝片刻后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太可能,他要的不过是你跟她走,必然不可能伤到你。应该是另有其人……” “可是。是谁呢……”燕凝喃喃自语。 叶渃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最后却只淡淡一笑。 过了一会儿,底下人有事找她,燕凝就出去了,房里就剩下两个孩子跟叶渃了。 两个孩子玩玩就过来问问叶渃的情况,时常问叶渃渴不渴啊,想不想吃东西啊。 两个孩子的声音都甜甜的,叶渃听着,也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好像是沾了蜜一般,手臂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两个孩子仍旧是跟着叶渃一起睡。睡到半夜的时候,叶渃隐隐之间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床边似乎有人来过,她有些慌,想要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等她醒来后,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而周围的一切,都很平静。两个孩子躺在她的身旁,睡得香甜。 昨夜的不安似乎还在心头,叶渃坐起来,未伤的手捂住了心口,只觉得脑门都在突突跳着。 她有些难受,但是又不知道,这种难受到底在哪里。 晚一些,燕凝过来了,叶渃就跟她开口,说道:“我们先回京城吧。” 叶渃的伤还没有好呢,就急着回去。 燕凝忍不住笑道:“你伤现在还没好,回去恐怕对伤势不好。” 叶渃面上带着几分不安:“可是待下去……我就觉得,有些……” 燕凝看着叶渃紧张的情绪,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害怕的话,我就让人把你们看严实一些。” 她明白,她的不安到底在哪里。 第62章 叶渃有点儿焦急,她想要快点儿离开这里,可是就算她离开又怎么样。 倘若昨夜所见的不是梦,而是是真的,那那么多护卫都挡不住他,只靠她府上那些人,恐怕更是挡不住他的来去。 叶渃觉得头疼。 但身体不适,她也就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她这觉睡得并不好,昏昏沉沉的,似乎又看到了谢雪斐。 天不知道何时暗了下去,叶渃头沉沉的。似乎目光在触及他衣角那一瞬,她就睡了过去。 而白日,叶渃仍旧会醒,大夫也会来给她处理身上的伤口。 燕凝说停下来休息,的确是对叶渃的伤势大有好处,因为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所以她身上的伤好的还挺快的,只是半夜身体不舒服,半梦半醒间,总是感觉身旁有人。 而这一夜,她突然惊醒。 本来要离开的人,见到她睁开了眼,有片刻的紧张,紧接着,便平静了,于静夜之中,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赢了。” 他竟然真的半夜过来? 这个认知,让叶渃有点儿崩溃,她冷冷地盯着他,维持着自己冷静,强撑着不适的身体道:“你来做什么?” “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 她的语气冰冷,谢雪斐只觉得心口,有着刺痛的感觉。他张了张嘴,说了声:“好,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走。” 叶渃只觉得伤处带着凉丝丝的感觉。 她的心一抖。 他过来……难道?他为什么这样做,难道是为了两个孩子?还是后悔了? 那么刺杀她的人,到底是他派来的?还是其他人? “谢雪斐,你如此假惺惺,到底想要做什么?” 假惺惺? 谢雪斐心口虽然觉得有点儿难受,但是她骂他的话,他想了下,竟然觉得还可以接受。 真是自虐。 他缓缓一笑,语气温和解释。 “我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跟孩子好好的,无论你要不要跟我走。” “当年的误会,你愿意听我说,我就给你解释。你愿意跟我回去。便是当皇帝,我也愿意扶持你?” “鬼话连篇!”叶渃并不相信他的话。他,不过是想要哄她回去罢了,还以为她有当初那么傻吗? 不过一个男人罢了。 她现在若是想,多的是千千万万个男人愿意跟她一起过。 “你现在,便是一句话都不愿意相信我了是吗?”谢雪斐语气带了点儿轻嘲。 叶渃听到他这话,忍不住觉得有点儿好笑。 风簌簌吹着窗棂,叶渃的笑容,也带着几分冷寒。 “谢雪斐,你有没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儿……可笑至极。” “你当初怎么对我的?我是傻子吗?让你一次次糊弄?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你,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再跟你有一分一毫的瓜葛。” “至于两个孩子。谢雪斐,你后宫那么多女人,还有那个女人……你既然那么爱她,那么就请你,跟她多生几个孩子,别惦记我两个孩子好吗?” “话我已经丢这里,你若是再不走,日后便别怪我不念旧情,对你格杀勿论。” “谢雪斐,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前面的话,叶渃越说越咬牙切齿,可说到后面,她语气已经是浑不在意地状态了。 她本就不欠他的,他还欠她的,他哪里有那么大的脸想要挽回什么。 当然,此时的叶渃。自己也是在赌。 他既然亲自来给她上药,那么他对她,就饱含愧疚之心。那么刺杀他们的人,很大可能就不会是他,不然,他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给她上药。而是杀了她。 当然,他这或许,又是想要她跟他离开的诡计呢。 他怎么会觉得,她好骗呢?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叶渃的语气,那么的平静。 但谢雪斐知道,这是她心里所想。 她若那么恨他,他这命,给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若不在了,又有谁愿意心甘情愿去护他们母子三人。 心痛到极致,谢雪斐从窗口离开,落入漫漫黑夜中。 房间里昏暗一边。 人已经远处,叶渃身子不适,却仍旧强撑着,起来把窗户合上,这才睡觉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谢雪斐落到院子里后,突然弯腰,一口血,从喉中吐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面色有点儿茫然。 他在想,如果当年,他处事能够和缓一些,能够跟她解释清楚一切,是不是,一切能够好很多。 只是,他现在就算是想要解释,恐怕也解释不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几年,她身旁没有别人。倘若有别人的话,他如今,也不会那么冷静了, 谢雪斐抹了唇边的血,抬头看了眼天空,看着宇宙星辰,看着浩瀚夜空,只觉得心底,空茫茫的,没有归处。 如果,她还能够相信他,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他们回不到当初。 第63章 之后,谢雪斐没再出现过,伤势渐好,他们也动身启程。 回到了燕京,清俪还有碧霞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打得他们晕头转向的的,主子这一路也休息不好,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如今可算是回来了,也就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了。 但,只是休息了几日罢了。 他们刚歇了几日,但是好像有人她们作对一般,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在燕京还有附近的商铺接二连三地出事。 这日,叶渃去处理锦绣布庄的事情,在路上又遇到刺杀。 马车的车壁被长箭刺穿的时候,叶渃吓了一大跳。 她没想到,自己回来了,竟然还会遇到刺杀的事情。 她不是王公贵族,只是一介商人,怎么会…… 叶渃只觉得浑身的血气都在往头顶涌着,四肢五骇都带着颤抖。 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们竟然想置她于死地。 她扭头看向窗外,外边,车夫已经被那些人杀了,满地的鲜血留了一地。这里位置稍微有些偏僻,但是仍旧有路人在行走。 这里是燕京城内,天子脚下的地方,可是来自刺杀的黑衣人嚣张霸道,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他。 来者来势汹汹,外头的车夫死完了之后,他们举着寒光凛凛的剑,就冲着她而来。 今日陪她出来的两个丫鬟有些拳脚功夫,看到黑衣的目标竟然是他们的主子。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4节 她们把叶渃护在身后,就颜色着眉眼对身后的她道:“主子,等会儿我们护着你,你想办法逃跑。” 来的黑衣人不少。 叶渃看着他们只觉得脑袋有些阵阵发晕。 他本来以为燕京城内已经很安全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当街动手。 这是不怕被金吾卫的人清算吗? “主子你赶紧走。”就在他一个人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两个丫鬟对她大吼一声,从地上死去的黑衣人小李抢过剑就往那些冲他们而来的黑衣而去。 叶渃忍着自己的恐惧,下了马车便往人少的地方跑。 还是那群人人多势重,他们见着她跑了,好像遛狗一样,不紧不慢的跟上来。 毕竟其他人都已经被他们杀了。 现在只是是剩下两个丫鬟和她。 在他们眼里,三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一点儿勾不成威胁。 这个任务非常简单。 也不知道雇主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接这么轻松的任务?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提着剑,慢悠悠的向叶渃奔来。 对于杀手们来说,叶渃奔跑的逃跑的速度仿佛乌龟一样慢。 但却是她最快的速度。 就在这时,脚下一个猝不及防,她就摔倒了在地上,膝盖是火辣辣的疼。 她想要起身来逃命,可是膝盖疼的让他忍不住眼泪都流了出来。 完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丧于此。 她回头看着那落在他面前地面上的黑衣男人,眼底带着惊恐与害怕。 她颤抖着唇问:“我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过一介商人罢了,你们夜修阁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黑衣人闻言挑了挑眉头,我先青菜的看着这个摔倒在地,柔弱无骨的美丽女子,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笑:“你竟然还知道我们夜修阁,真是不简单呐。” 叶渃垂着眼。 她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是听说过许多事情。 关于夜修阁,她自然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是十几年前一个在燕国闻风丧胆的杀手阁,只要你出得起钱,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 只是后来燕国现在的君主上位之后,带着兵去讨伐他们,之后他们夜修阁就消失于江湖之中,没想到现在竟然来刺杀她。 “我真是荣幸啊!” 叶渃忍不住笑道。 黑衣人的剑尖这时候突然挑起了她的下巴,他端详着叶渃的面容,连连叹息:“真是个倾城大美人,可惜有人非要你死。那你便不得不死。” 他也不多废话,举起那被许多血液滋润过的剑,往他这里而来。 血,这时候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叶渃以为自己完了,却没想到,一枚箭,正插在眼前黑衣人的胸口至上,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身后屋顶上的人。 那里有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长弓,并在窝点之上的身影高大而冷峻。 叶渃浑身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却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他死里逃生。 他既然救她,那么便不可能再杀他。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只是想要挽回她而已嘛。 谢雪斐带来的人并不多,却个个是他手中的精锐。 没多久周围的黑衣人便被杀了个干净,她的两个丫鬟受了受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叶渃刚才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以至于见到她们安然无恙后,突然就晕了过去。 睡之前他见到那人一身黑衣冲着她狂奔过来。 叶渃粉底突然浮现一抹笑。 如果当年,当年在他面对大火的时候,他也能够及时赶到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原谅他。 可惜没有如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叶渃这才悠悠醒转。 周围是檀香的味道,这里好像是一个寺庙。 她躺着的地方是一个禅房。 叶渃坐起来,而迎接她的,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他们正在外面花园放风筝,谢雪斐正陪着两个孩子,眉眼之间带着笑。 有一种他们仿佛回到当初,又似乎过了许多年的感觉。 又好像是梦里。 过了一会,西西小跑了进来。 见到他醒了便惊醒道:“娘亲,你醒了!” 谢雪斐也很快走了进来。 她不看他,而是看向,两个孩子问道:“这里是在哪里?” “这是在燕国边境的寺庙里,你已经昏睡许多天了。” “边境。”叶渃听到这句话颇有些不可思议。 谢雪斐没敢看她,解释道:“燕寒的贵妃善妒,你前段时间跟他走的近,她便想要杀你。而且你在燕京的生意做的太大了,已经威胁到萧家了,所以他们更想除掉你。” “虽然你有燕凝护着,但是他毕竟护不了你一世,不然也不会那日的事情。今天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我们便要燕国的边境了。” ……跟他走? 叶渃强忍着身体的难受,支起身子来,道:“我跟你回去能做什么?像以前一样被你关在高楼之中吗。” 谢雪斐抿了抿唇,道:“……抱歉,那年的事情我没有给你解释清楚……” “解释?你觉得还需要什么解释吗?”叶渃觉得他的话实在是万分好笑。 她不愿意听,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问:“那你要如何才愿意听我说?” 两个孩子正在旁边看着。 叶渃不想让孩子听到他们之间的争执,她冷着脸,道:“你让人带孩子先出去。” 我要她现在在他手里,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那她便跟他说个清楚。 “来人带公主和小孩子出去。”外头很快来了丫鬟,这一会儿就把姐弟两往外带。 姝姝见到他们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忧地道:“爹爹娘亲,你们能不能不吵架呀?我看着你们吵架,我难受。” 叶渃看着女儿一副恳求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姝姝还是喜欢这个父亲的。 她该怎么做才好? 两个孩子出去了。 禅房里边就剩下二人。 窗外飘来了无名的花香,带着清新淡雅的味道。 叶渃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却发现他走到了一旁的桌案旁。 他从底下拿出了一块方形的东西,拿了过来后,强行放在她的手心里,道:“罢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无所谓,这玉玺,我交还给你。你带着孩子回去,待你位置稳后,我走。” “我承认那时是我不对,欺骗你,尝到了权力的味道后,我就想着报仇雪恨,想着保护我的亲人。却唯独了忽略你,我以为一生还长,你会有时间慢慢听我解释,可没想到却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些年我都在后悔痛苦。” “那你终究是你的家,你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去了,叶渃捧着手里的玉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眼底只有他滚动的银色袍角。 她有那么一点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第64章 、正文完 叶渃终究还是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左右他们已经在他手里,既然已经逃不掉,那么她就看看,他到底要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谢雪斐似乎是真的算信守承诺。 他想要把这个皇位给她,他们这才回到大周,周围伺候的人已经对他改了口,一口一个陛下。 叶渃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问前来伺候的宫女:“是谁让你们这么喊的?” 这几年里,宫里许多老人已经换成了新人,伺候他们的是一个娃娃脸的少女,闻言一边给他梳着发,道:“这是殿下吩咐下来的,殿下说,等过几日大典结束之后,您就是大周的皇帝了,所以毕竟这段时日,国内周遭的奏折,你恐怕还要花时间批阅。” 登基大典?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晚一笑,等谢雪斐过来看孩子的时候,她就问起这件事。 谢雪斐一身白色袍子,衣袖绣着蟒纹,闻言道:“你离开了那么多年,我也在这宫里受了那么多年的煎熬,但事情稳定之后,我也离开这里,到处去走一走。” 炮灰公主带着崽死遁后 第55节 叶渃看着他唇边微微含笑,似乎对接下来的游山玩水计划挺期待时,忍不住冷笑道:“你把皇位给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她…… 谢雪斐唇边忽而一笑,笑的魅惑众生。在她奇怪的目光之下,他突然掏出一柄匕首,动作温柔的塞进她的手心里,道:“你若是想杀我的话,那就现在动手,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他武功高强,她就是想要杀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现在他竟然给了她机会。 叶渃手有那么一点儿颤抖,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来解当初的苦痛。 可是她并不能。 管理国家并不像她管理店铺那么简单,她现在刚回来,根基有些不稳,她若是真的杀了他。 那么他跟孩子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此时此刻,叶渃竟然觉得自己理智冷静了不少。 刚想要把匕首抛到一边去,他却看着她的眼睛,也得带着几分蛊惑的笑:“渃渃,你真的不想要杀了我吗?是我曾经差点害你死在火中,是我夺走了本来属于你的位置,是我……” 叶渃还尚在怔愣之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握住她的手,把匕首的尖端,对准了他的胸口。 匕首破开血肉,血也在这时候晕了出来。 叶渃听到他在说:“其实在燕国的时候,我就想要这么做了。这么多年其实我也不好受,那种失去你跟孩子的滋味,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可是那年的种种迹象,都在证明你们已经离开,而不是烧死。我就想着找到你们。” “燕国……那里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怕你们有意外,所以自然不会轻举妄动。现在……你登基的事情我已经都替你安排好了,我便是死了也无所谓。” 叶渃的手心全部是血,他看着他面容越来越苍白虚弱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真的是个疯子。” “太医……太医……” 这一晚,皇宫之中到处是匆忙的脚步声,太医院的几个太医,在养心殿来来往往,直到过了三个时辰之后,这才从里边出来。 已经六十多岁的太医院院长,抹了一把冷汗之后,对着立在外边的高挑女子道:“陛下,之前我们已经尽全力了,殿下能不能醒,那只能听天命了。” 天命吗? 叶渃到底是不够心狠。 她听着太医的话,眼睛突然有那么一点湿润。 她其实一直以来都恨他恨的牙痒痒的,可是真的面临他将死的时刻,她竟然有些心软了。 他说一切已经为她安排好,他的以后也没什么担忧的。 可是她为什么还那么难过呢? “娘亲你怎么哭了?”叶渃觉得眼睛又酸又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 虽然回了皇宫,她似乎也准备登基了,但是两个孩子似乎是没有自己是皇子皇女的自觉,一直没有改对她的称呼。 不想在孩子们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叶渃抹了眼泪,道:“娘亲没事,你们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姝姝并不愿意离开,而是看向床上闭着眼眸的父亲,努了努嘴问道:“娘亲,父亲,他什么时候会醒呀?他为什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叶渃看着孩子们单纯的模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事情。 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他们,那是他们的父亲自己刺的。 再说了,这会对孩子们的成长造成很大的影响。 她想了想后跟孩子们解释道:“刚才宫里出现了刺客,你爹爹为了保护娘亲,这才受的伤。” 姝姝一下子便有些着急,上下查看她的情况:“那娘亲,你有没有事情?” 叶渃笑了笑:“娘亲没有事。” “你们快些回去休息吧。” 哄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这才回去了。 养心殿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叶渃坐在床边想起以前的事情,突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模样。 不是厌便是恨。 她分明知道他这样做,便是想要消除她心里的憎恨。 叶渃可能没什么出息吧。 他愿意把皇位给她,她便突然的没那么恨了,又有了如今的这一出,她便只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 这样她的孩子们至少还有一个父亲。 几日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谢雪斐早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她身着龙袍,被群臣簇拥着,被百姓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她知道有一个女皇帝在璀璨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灿烂的一笔。 而在这一个架空的世界里,大概几百年前一个小国,也出现过女帝上位事件。 可是在周国却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可无论是群臣还是百姓,似乎都对这件事接受的良好。 谢雪斐那天夜里来找他的时候,已经做了很多。 他在群臣里,百姓里,都在宣扬他是周国的曾经的公主,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 叶渃本来对那些往事已经渐渐淡了感觉,却又被他安排的缜密,心里渐渐流出一些感动。 后来她又在宫里知道许多事情。 知道他跟顾明雪没什么,后来他出事之后,他就让人把顾明雪给送走了。 这些年他不曾拉纳过后宫,皇后的位置永远都留着给她。 他后来又让人重建了望月楼,夜深人静时,他总会去望月楼里边坐着,也不知道是在怀念谁。 登基后许多事情繁杂,她渐渐的并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了,每日除了孩子,便是处理各种奏折。 他是皇帝,虽然底下有很多谢雪斐费安排的能臣,例如哪里出现了灾情需要拨银灾,比如哪里的关于贪污她需要处理,又比如边境什么时候有人来犯,需要他安排人去。 种种…… 谢雪斐没有生命危险,一直靠人参吊着,可是却又不曾醒来。 叶渃有时候也会去看他,看他醒不来的样子,突然有些觉得恍惚。 转眼便入了冬,前段时间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接着各地都起了雪灾。 叶渃为各地救灾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深夜时,她拿着笔便不知不觉趴在奏折,突然就睡了过去。 半夜时候突然觉得手中笔动,她突然睁开了眼,便见到一脸虚弱的谢雪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给他盖了一件衣裳。 他抢过握在她手中的笔,道:“你去歇息吧,我帮你看。” 说着他又笑,苍白的面容竟然笑得有几分璀璨:“其实我已经醒了有几日了,只是冬日有些懒,身子有些疲倦,便不愿意醒来。今日西西在我床边念叨,说你最近为了雪灾的事情辛苦,被匆忙醒来了。” “叶渃,我不知道你气消没有?你若是没气消的话,再多捅我两刀,要是我还活着的话,让我留在你身旁分忧。你这样辛苦,我看着也心疼。我可以不要身份,不要地位。” 叶渃怔怔的地看着他,忽然又看向外边的飘雪。 低声道:“行了,就这样吧,你先把你的身子养好再说,以后再说以后。以前的事情,便是以前的事情,至于你我……便看缘分。” 他喉咙滚动,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