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爱我 (民国)》 暖玉晴风初破冻(1) 小雨微寒,飞行俱乐部的穹窿顶放射出通亮光芒,剔透如水晶宫殿。 这里本是政府办公大楼,自永军进城后,便将此地改为飞行俱乐部,专供飞行员消遣。 “是来面试钢琴演奏师的?”大班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郎,双颊斜飞两道绯红胭脂,一双吊梢眼正盯着苏曼卿细细打量。 苏曼卿捏紧那张登有招聘启事的晚报,慌张地点了点头。 她想着来做兼职,便可以相帮姨妈减轻生活重担。 大厅唱片机里,白光孟浪的歌声,令她没来由得一阵心慌。 “是个女学生呀?好吧,那就让你试试。”大班朝她微一颔首,又扭过身迭声叫唤,“小赵,小赵!领她去换衣裳,再叫珍妈给她上妆。” “还要换衣裳?”苏曼卿两根食指绞在一起,细若蚊蚋地问,“我穿自己这身不行吗?” 她今日穿得虽朴素了点,但也很文静秀气。 大班忽地扑哧笑出声,随手端起高脚杯,朝她叹气,“我说小妹妹,你来弹钢琴,也是为了赚钱。你要是穿这身衣裳还怎么让那群飞行员开心,让他们乖乖掏钱?干我们这一行,谁靠工钱吃饭,都是靠客人的打赏。” 眼见少女犹豫,她抿了口靛蓝色的鸡尾酒,浅笑道,“放心,那群飞行员可傲气了,何况又是永军的飞行员,想巴结他们的姑娘能从这里一路排队到北平。你若是不愿意,他们绝对比英国绅士还要正经。” 大班说这话时,俱乐部里的彩灯迷迷蒙蒙,正打在她开了高叉的裙摆上,这便露出一小片白如凝脂的大腿。 待她换好演出服,十分不自然地走出来时,大厅过半座椅皆坐满了人,不时有制服笔挺的英俊男人挽着女孩子从她身边擦过。 女孩子们各个都像是刚拔完尖刺的小玫瑰,年轻娇艳,温存地溺在男人怀里,眉飞色舞,琅琅轻笑。 见状,苏曼卿微微松了口气,觉得刚才着实是自己在胡思乱想,想必这些飞行员也根本看不上她吧? 她又低眸,瞧瞧身上裹着的黑色小礼裙,轻薄布料恰好卡在胸部,极紧,平直的肩部线条整个袒露出来,更衬得身姿玲珑。 吉普赛舞曲结束后,俱乐部灯光师换了种朦胧的暖黄色射灯。 圆点灯影落了大班满身,半明半灭的斑驳间,她朝她挥手,“该你上台了。” 舞台中央摆着一台奥地利产的白色维尔纳钢琴,苏曼卿提起裙摆,往舞台走去,在经过一桌玩扑克牌的圆桌时,赫然感觉有一道眸光正死死黏住自己。 她肩膀微不可察地瑟缩了记,稳住心绪,继续往舞台上走。 入座后,苏曼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方才还纷纷扰扰的俱乐部,霎时变得异常谧静,如同清晨教堂钟声蓦然响起般庄凝。 不适一扫而空,少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流连忘返,以至于都未曾注意到有一痕颀长劲瘦的身影,正猛地朝自己笼过来。 ====== 新文求猪猪~~~ 暖玉晴风初破冻(2) 男人穿一身齐腰的深黑空军夹克衫,马皮的质感很是为他添了几分俊逸与不羁,臂膀处布着振翅欲飞的战鹰。 肩宽腿长,英气勃发,宛如一柄铸造过硬的上等利剑。 曼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男人猛地扯住皓腕。 下一秒,他整个人倾覆过来,一把搂紧她纤细软腰,封住她柔润唇瓣,开始蛮力吸允碾磨。 少女被吻得浑身发软,透不过气来,只听台下传来起哄的笑,混着kiss kiss kiss的叫喊声,喧喧嚷嚷,不绝于耳。 她面皮子发热发涨,急得如同困在牢笼里的白兔,不停用小手推搡他。 不知过了多久,连带舞台暖光都兀自暗沉几分。 “对不起,我输了扑克,这是惩罚。” 男人松开箍住她细腰的掌,一口齐哚哚净白的牙齿,晃在光影里,迷人异常。 “你……” 少女气得说不出话来,樱唇微张,胸口剧烈起伏。 男人温暖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拭过她嘴角,将适才吻出界的口红印,轻轻擦掉。 “好了。” 他又朝她一笑,转身离去。 大班白腿交迭,坐在吧台深棕的高脚木椅上,指间夹根细细长长的外国烟,甜津津的烟雾,喷了少女满脸。 苏曼卿忍住想质问她的冲动。 明明她说过那群飞行员都是绅士,可哪有绅士强吻别人的道理? 纵使她胆小如鼠,也绝没受过此等羞辱。 “小妹妹,你命真好。”大班朝她点头,生怕她不信般,喃喃自语,“真的,命好。” 被人轻薄,还叫命好?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这些混惯风月场子的女人,思想上就是有些不同。 “这份……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少女咬着唇主动请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再呆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大班似完全没听到般,只是将烟灰往旁弹了弹,淡漠地问,“知道他是谁么?” 见少女神色怔愣,她眉眼微敛,阴沉沉地笑,“永空军的凌子风凌校尉,家里钱多到可以买下整个沛州城。除此之外,还是现今少帅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小妹妹,我在宛城摸爬滚打这七八年,美人见过不少,但没见过比你运气还好的。第一日开张,就被这么个人物看上,你说你命好不好?” “他说是打牌输了的惩罚。”少女低声回,完全不想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以前可没见他输过。”女人倏然将自己鬓边的海棠花折下,捏在手心,揉得粉碎,冷笑一声,“好妹妹,发达了,别忘记提携姐姐。你试工过了,每个月……” 曼卿没等女人说完,便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跑出飞行俱乐部,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除非她有病,才会再在那里呆下去。 暖玉晴风初破冻(3) 自永军进城,沛州是愈发的闹热。 瘦窄窄的沥青马路,汽车夫揿着喇叭疾速驶过,挤得周遭一溜烟儿小贩躲闪不及,货台上月份牌,字纸帖,旧历书,乱哄哄洒了一地。 竹篓倾倒,福橘满地乱滚,苏曼卿蹲下身来,替手脚不便的老婆婆,将橘子一枚枚捡起放妥。 敲着铜碟儿,卖冷香草籽黄布丁的小哥停下脚步,朝她微笑,“女学生来客布丁吗?这可是用正宗稀奶油做的!” 苏曼卿脸一红,连忙摇了摇头,捏紧手中包袱,匆匆往桐花大街的许宅赶去。 霞光渐暗,直按了叁记门铃,才有老听差耸着肩膀过来开门,领她绕过花园子,转进小偏厅,没甚耐心地嘱咐她在此等候。 空气中充盈晚香玉的甜腻,朝南角落摆放一台线形流畅的摩德利叁角钢琴,黑白两色按键于昏暗光线中,亮泽莹莹,低调而奢华。 苏曼卿情不自禁走过去,心中微动,右手悬空置在琴键上,流连弹奏。 早听闻摩德利钢琴音色极佳,许多人不惜千山万水,从英国买了转送到上海,再从上海运到沛州。 “曼卿,今天换你来送衣服。你姨妈身体还好吗?” 许太太已从璇花楼梯走下,朝她淡淡一笑,身后跟着穿豆绿拉夫领蕾丝长裙的许小姐。 直至许太太走到跟前,苏曼卿方才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点了点头,含糊地吐出一个“好”字。 “妈,我不要穿旗袍嘛!好老土的!”许小姐拉着妇人手撒娇,耳畔的蓝宝石坠子,沙沙打着衣领。 “胡说。”许太太拍拍她脑门,爱怜道,“女孩子穿上旗袍才婀娜秀气,你看曼卿天天穿旗袍,是多么的漂亮。” 苏曼卿只觉许小姐的眸光倏然朝自己身上射来,然后很不客气地在她身上一滚。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蓝绲白边的斜襟旗袍,布料已经洗得发旧,实在算不上好看,这便羞得垂下脑袋,两根手指头死死抠着裙摆,慌地连动都不敢动。 好半晌,许小姐方收回眸光。作为对许太太的反抗,她一语不言,兀自拣了本欧洲邮来的音乐杂志,坐在弹簧沙发上,闲闲翻读。 苏曼卿抖开包袱,给许太太看了白坯布样衣,又低着声叁请四请许小姐量体。 “做旗袍也太麻烦了。居然要量叁十多个地方,我都不知道我身上哪有这么多地方可以给你们量。”许小姐抱怨,青春洋溢的脸庞满是烦躁。 少女握皮尺的双手微微一滞,半弯着腰,很轻声地解释,“尺寸越详细,做出来的旗袍就越合身。” “听说宛城的百货公司都改卖成衣了,一件旗袍都寻不到,我看你们那家裁缝店迟早是要倒闭的……” 就在许小姐喋喋不休时,许太太捧了个黄梨木的小匣子走来。 “曼卿,给丝琪做的旗袍,我想盘扣的扣头上嵌上这颗翡翠珠子。” 许太太打开小匣子,只见黑丝绒的绸缎布料托着一颗紫莹莹的椭圆玉石,是极为罕见的椿色翡翠。 自古便有“十椿九木”之说,然而眼前翡翠种水透亮,质地细腻,曼卿微微一瞥,便知价钿连城。 “这珠子还是我当年的嫁妆,曼卿,你要是弄丢了,我可不饶你。”许太太笑着将小匣子递了过来。 许小姐当场“啊”了声,跌落在沙发座,哭丧小脸叫唤,“又是旗袍,又是翡翠,妈,我又不是出土文物。明明现在流行的是小礼服和钻石链!我穿成这样,一定会被那些从宛城来的太太小姐们笑话死。” 宛城是永军的大本营,随着近年来永军征战全国,吸引了无数青年才俊前去效力,这便愈发的繁华时髦,至如今,简直已成为全国时尚的风向标。 光是今年秋季,便一连上演了十二场灯光璀璨的中外梯台秀。 “你个小东西,妈妈为你费尽心思,你还嫌叁嫌四。听你伯母说,少帅传统,最爱姑娘穿旗袍,戴翡翠。你不投其所好,还准备天上砸馅饼?” 许太太来了脾气,喉咙也跟着响了几分,“等你以后嫁进司令府,爱穿什么,戴什么,我才懒得管你。” 听到少帅两个字,许小姐没来由的双颊砣红,坐在沙发上,嘟着小嘴,不再吭声。 暖玉晴风初破冻(4) 暮色昏冥,苏曼卿疾步快跑,赶着回家做饭。 刚走至裁缝店门口,半盆脏水“哗”一声泼到她脚尖,接着便是腾腾而起的怒骂。 “你这个讨债鬼,拖油瓶,又跑去哪里混了?” 女人嚷得街坊四邻都伸出脑袋来瞧。 “不孝啊,你姨妈嫂嫂在家苦得累死累活,供你读那劳什子破书,结果你倒好,弄得跟人家正二八百闺阁小姐似的,天天打扮花姑子般模样,下了学也不知回来做活,就知道出去野!” 女人一面骂着,一面从身上摸出条绿花手绢揩拭眼尾,情至深处,抚着门板嚎啕大哭。 “陈家阿嫂,我们都知晓你是好人。你这个大妹子,小小年纪就住你家,倘若不是你细心照料,哪里会长得这般大,出落得这般水灵?可见你的慈悲心,下辈子啊,定是享福享寿的太太命呦。” 隔两家店面的李大妈赶紧跑来劝和,又一扭脸朝少女使眼色,“还不快过来给嫂嫂赔不是,你看把她气得,俗话说长嫂如母,曼卿,以后万不能再这般淘气了。” 少女垂眸,扭捏挪到女人跟前,樱唇微张,委屈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啊,皇天菩萨要这样对我?”女人见少女不服软,直接在地上啐了一口,继续骂道,“嫁了个男人是泥做的黄鼠狼,万般不中用,天天就知道偷了家里钱出去赌,现在又搭上这个白眼狼妹子。我的老天爷呀……” 哭喊声震天动地,响彻整条沛州四街。 少女拽着浆洗得白惨惨的裙摆,愣愣站在那儿,眉眼低垂,难堪极了。 “你又在这里闹什么?”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咳嗽,蹒跚步出一位瘦骨嶙峋的中年妇女。 曼卿如看到救星般,急忙跑过去,躲在她身后。 “是我让曼卿去许太太家送衣服的,桐花大街离这里隔着好几条横马路。难道我们家曼卿会飞不成?”陈母嫌恶地白了女人一眼,回头牵起少女手往店里走去。 在灶台前忙活半日,少女方将一碗炖菜端上桌面。 陈母从碗里捞出肉片,送到少女碗里,微笑嘱咐,“曼卿,多吃点,为着过两周,永军在沛州的驻军仪式,这些日子来做旗袍的太太小姐着实多了好几波,你看你都瘦脱相了。” “姨妈,我不累。”少女又将肉片捡到姨妈碗里,乖巧道,“你吃。” 陈母摸了摸少女脑袋,“我们家曼卿就是懂事。以后毕了业找个好人家,姨妈我也能安心闭上眼了。” 少女嘴角刚绽出笑靥,便见自家嫂子咬着筷箸冷哼,她将一张印有高谱号的洒金笺纸大力拍在桌面。 曼卿胸口蓦然一紧。 居然是宛城音乐学院的报名表,上面的个人信息,她早已用墨蓝自来水笔填得清清楚楚。 “懂事会惦记去读音乐学校?那得花多少钱!我们家有金山还是银矿,能供得起她这么瞎折腾?” 陈母望了眼报名纸,惊讶道,“曼卿,你想去宛城读书?” 少女咬着粉艳艳唇瓣,良久,方点了点头,“为了安抚沛州百姓,永军特地给了十个宛城音乐学院的入学名额,并承诺食宿费全免。” 众所周知,宛城音乐学院乃是全国音乐学子的白月光,无数少男少女都梦想去那里深造。 倘若不是这次,永军武力攻打沛州,生怕民意不满,想必根本不会拨出这般多的名额。 “真给你去了宛城,我们裁缝铺怎么办?你看看你姨妈身体,还能操劳几年?” 曼卿面对嫂子的咄咄相逼,只得捧着饭碗,一言不发。 饭后,屋外不知何时落起了秋雨,湿冷冷钻过窗棂缝隙,硬生生漫进骨血。 苏曼卿坐在小竹椅,对着昏暗的煤气灯光,素手纤纤如玉,在衣片上翩飞起舞,一针一线,皆是仔仔细细。 真丝乔绒柔滑如云的触感,拂过指尖,松花绿的布料上开满大捧大捧香水百合,若隐若现的蜜银珠丝,矜贵而别致。 回想从前,父母在世时,她亦是被捧在手心娇养呵护长大。 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成为贫女,年年苦压金线,给他人作衣裳。 不过,她并不埋怨上苍残忍,至少现在有瓦遮头,有衣蔽体,比起大多数人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嫂子说得对,她不该自私地追求梦想,将这些年来视她为亲生女儿的姨妈抛弃在沛州,眼睁睁看着裁缝铺关门。 思及此,她从胸口摸出那张淡金色的报名表,狠下心,揉成纸团,闭眼丢进了废物篓。 暖玉晴风初破冻(5) 西风飒飒,女校小径两侧的结缕草,依旧碧绿盎然,没有丝毫枯黄之意。 苏曼卿下了美术课,背着画板往第二教学楼走。 “小兰,我们快去找密斯朱给我们签名,听说有好多人的报名表已经签好字寄到宛城了。我们再耽误下去,肯定报不上。真是狼多肉少,十个名额哪里够用!” 两个蓬着麻花辫的女学生,手挽手从苏曼卿身边旋风般擦过,径直奔向音乐教员室。 少女停下脚步,怔愣站在那儿,双手捏紧,直捏得骨节翻出莹莹白痕。 正当她失落彷徨之时,忽听脑袋顶传来螺旋桨巨大的破空声,抬眸望去,居然是一架战斗机,飞得极矮,甚至都能模糊看清飞机尾部,那行用白漆涂刷的罗马数字。 满校园的女生开始疯狂尖叫,不少人干脆直接从教学楼跑到操场,挥舞着鲜艳美丽的丝巾,朝飞行员热情问好。 “BR173D,是凌子风的喷火战机!” 一位留着童花头的女生手指蓝天惊叫,然后双手捂紧嘴巴,激动地当场落泪。 凌子风…… 操场上瞬间如冷水溅进油锅,噼啪炸裂开来,“凌子风”叁个字此起彼伏,伴随轰鸣巨响的破空声,烈烈回荡整座校园。 自永军进驻沛州后,为了拉近与当地百姓的距离,每日都会报道各位将军的英勇事迹。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永空军的“绝命独狼”凌子风。 这个被誉为永空军奇迹,乃至整个中国空军奇迹的男人,不但长相英挺,空战技术更是一流。 相较其他飞行员只会盲目射击的作战方式而言,他则如同最优越的重剑剑手,每次开火都力求精准与绝杀,以便达到一击毙命的完美。 他无需编队合作,无需僚机护航,在苍穹混战的汹汹尾气中,是独狼般远去的利落与潇洒。 甚至有战事评论家直言,永军仅凭凌子风一人便成功俘虏了全沛州少女的芳心,料想经此一役,必有不少督军在连夜筹建空军部。 “啊,他在发传单!” “这纸上画的是谁,他女朋友吗?” “不会吧,他居然有女朋友了,永军对外新闻部明明说没有的!” “骗子,呜呜呜,浪费我感情。” …… 操场上又是一阵轰乱乱的嘈杂。 纷纷扬扬的纸片,不断从半空洒落,有一张清盈盈飘至苏曼卿眼前,她下意识伸手接住。 梨花白的纸片,上方写着大大花式英文“WANTED”,下面则是一副落笔精准的素描,画面上少女穿着法式小礼裙,浑圆酥胸呼之欲出,一头青丝松松挽起,柔荑纤纤,正在钢琴键上翩飞弹奏。 苏曼卿只觉浑身血液腾地烧上脸颊,许久,脑海中方浮现出那晚在飞行俱乐部的羞人场景。 这一段不走运的小插曲,随着永军正式举办驻军仪式,裁缝铺生意渐忙,她几乎快要将其完全忘记。 可没想到…… 凉风吹过,少女握着传单的手微微发抖,一时没了主意。 ====== 喜欢的话,麻烦投投猪猪,助我上新书榜,蟹蟹~~~ 暖玉晴风初破冻(6) 沛州的临时司令部,作战室内叁大张竖长形会议桌皆坐满了人,金风呜咽,震得窗外十里绵延的永军旗,猎猎劲响。 “下周的驻军仪式,沛州的叁十二位名士耆要已全部允诺出席。至于职能部门,最迟会在本周叁组建完毕。” 端坐首位,听取报告的军装男子,面容峻毅,眉宇间磊落分明,冷白的菱形光束,碎在他的叁角金属肩章,烁烁沉沉,愈加平添了几抹威慑与狠厉。 会议仍在继续,赫连澈的随行参谋长沉泽言,忽手捧电报走进,“少帅,南北政府回电,同意将沛州划归为永军管辖,允我们自设巡阅使。” 言毕,在座将领纷纷发出欣慰笑声。 即使永军已经入驻沛州,但经南北政府同意后,才算是过了明路。 要知道沛州自古便为南北要冲,四方交汇之地,往南可节制众多南部系军阀,向北可长驱直入北平,直捣黄龙。 等了多少年,这块重地,终被永军拿下。这意味着永军的基本盘又往全国迈进了一大步。 “恭喜少帅,贺喜少帅,沛州十叁郡现已尽入永军囊中。少帅如今大可以虎踞中原,统摄四方。”桌间响起殷殷恭维。 话落,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神情尴尬忐忑。 如今赫连司令尚在,真要统一全国,又岂能轮到少帅赫连澈,这话说得不是越俎代庖,僭越之心袒露无疑吗? 男子眼角微抬,虚虚扫视圈在场众人,淡道:“澈已电信一封,庆贺叔父再添战功,并仰求他出席驻军仪式暨表彰大会。” “赫连司令有侄如此,当老怀安慰。”李长贵摸着小胡子,无限向往地说,“只是我想待那洵少回国,定能领我们攻到北平去,届时永军必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雕花大门被猛力推开,男人走路带风,嗓音沉如劲雪回旋,“李师长若当真思念洵少,就合该乘船去德国找他,而不应在此发表高论。” 凌子风径直走向会议桌末,瘦长身姿于白发苍茫老将间,愈显挺拔朝气,桀骜不驯。 “倘若船票紧张,我倒是很乐意开飞机载李师长穿洋越海。”男人长臂懒散搭在椅背,眸间笑意闪烁,“只是空难频发,自然没有李师长蹲在后方接受大批贿赂来得安全愉悦,不知李师长意下如何?” 霎时间,偌大的作战室静得落针可闻。 李长贵是跟着赫连司令征战多年的老人,连赫连澈都尚且要给叁分薄面,然而这个凌子风竟敢公开出声呛他。 李长贵气得解开皮枪套,直接将枪“啪”一声拍在桌面,紫涨脸怒吼,“凌子风!你这个乳臭未乾的黄毛小子。你算什么狗东西,家里有几枚脏钱,尾巴就可以翘到天上去了?老子跟着赫连司令打天下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娘逼里呢!” 男人眸?光亮尽失,皮肤寸寸绷紧,手骨攥得咔嚓作响,整个人宛如一支即将飞射的利矢。 “风子!” 赫连澈急忙开口,唤住想要动手的男人。 凌子风睨了眼赫连澈,好半晌,唇角才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从夹克口袋掏出赛银烟盒,夹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 “洵弟还有两年毕业,届时永军自要交付于他统管,澈眼下只是代劳而已。请李师长放心,请诸君放心。”赫连澈口吻真诚,一字一顿道,“至于凌校尉方才的戏言,还望李师长雅量,万不要放在心上。” 赫连澈开了口,李长贵只得作罢,恹恹地将枪塞回枪套。 会议结束,赫连澈被几位老长官团团围困,脱不了身。 他瞥了眼窝在角落的凌子风,剑眉微挑,“风子,我找你有事,去指挥室等我。” 暖玉晴风初破冻(7) 男人进来时,凌子风正一脸无奈地配合军医做检查,浑身被各种黄白电线裹得像个酱油粽。 他从沙盘拔下一面军旗,顺手砸在男人胸膛,眉峰斜挑,“少帅,这就是你的要事?” 赫连澈嘴角微牵,低眸问穿白大褂的军医,“凌校尉身体如何?” “暂无大碍,不过还是不能过度激动。要少饮酒,少吸烟。”军医抬抬金丝眼镜,示意助手将数据逐一记录下来。 军医前脚刚走,凌子风便从夹克口袋掏出伏特加酒罐。 男人冷着脸夺走,交给一旁侍从官,“医生的话不听?” “赫连少帅,我发现你比女人都烦。” 男人薄唇微抿,从桌面拿起一沓子西式长信封递到他手上,“我最近被沛州各大校长轮番轰炸。投诉你天天开飞机去学校上空进行干扰,搞得学生都没有心思上课。” 凌子风看都没看,便将那堆信丢在废纸篓,呲笑道,“她们没心思上课,那是老师讲得太烂。干我何事?” “警察局一个电话能解决的事,非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 男人颀长身姿倚在窗旁,嘴角叼起一根埃及烟,“这叫罗曼蒂克,你们这种领兵打仗的粗人不懂。” 赫连澈眉宇微皱,来了兴致,“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有空领来见见。” “得了吧,我可不想回去被凌静宜开战。” 男人笑了笑,坐回办公桌前,批示大迭文件,派克金笔滑落纸面,轻微作响。 凌子风神色倏然变得正经,两手撑落桌面,“刚那几个老不死的又缠住你要什么?” “军需。”男人眼皮子都没抬,“怎么,凌校尉有办法替我解决?” “越老越贪!”凌子风眉眼罩上一层暗影,“你刚干嘛拦着我?不然我非把那个李长贵揍死,看这群老不死的还敢不敢拿腔拿调,整天司令长,洵少短,都他妈忘记是谁领他们攻进沛州的。” 话落,赫连澈眸光闪过一抹凌厉杀意,很快稍纵即逝,都是父执辈的老人,他动不得。 “说我烦,凌校尉的一张嘴也够得上街口说书的了。”赫连澈从容不迫地在文件上签字,话锋一转,“丹尼尔退休了,宛城飞行学堂如今缺个校长,风子,我属意你来担任。” 凌子风神色蓦地一变,“他又来找过你?” “百善孝为先。你知道你的身体,别让他们担心。” “我宁愿和我的喷火战死,也绝不愿回宛城,回那个狗屁家。” “死后不入祖坟?” “把我埋在飞机坟场。” “飞机坟场是埋飞机的,不是埋你的。” “赫连澈!”凌子风上前,一把揪住男人墨绿色的制服领口,嗓音沉沉,“你一天不和我抬杠,会死?” 男人抬眸,神色淡漠。 作战室里,两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冷冷对峙,谁都不肯让步。 墙面珐琅水晶钟滴答摇摆,终是凌子风松开手,冷哼一声,抽身往外走。 下一秒,他又推门折返,从夹克口袋掏出一大堆巧克力,掰开男人手心,强硬塞给他。 巧克力金灿灿的锡纸外壳,漆着一道小银字:永空军C5口粮专享。 “晚上一起吃饭?”赫连澈攥着那把巧克力,口气软了下来。 “不去。” “生气了?” 男人没回话,转过身,军靴铿锵,踏在走廊大理石地砖,卜笃远去。 霞光摇入窗棂,将满室染上一层寂寂金光。 赫连澈遥记八岁那年,自己被叔父强行从飞行学堂抱走。 回家后,他躲在祠堂角落偷偷抹眼泪。 直至一双乌漆嘛黑的小手托着热气蒸腾的肉包,十分霸气地横在他面前。 “你为什么哭呀?” “我叔父不让我当飞行员。” “当飞行员有什么好的?” “他们的口粮罐里有巧克力。” “那我当上飞行员后,把口粮罐里的巧克力都留给你,好不好?” …… 儿时的对话,伴随凌子风逐渐远去的瘦长身影,逐一浮现在赫连澈脑海。 半晌,他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喊来侍从官,将巧克力如数收置妥当。 ===== 谢谢给我投珠的小仙女~ 继续求猪猪,求猪猪~~ 暖玉晴风初破冻(8) 雨意斜织黄昏,十几辆军车纷纷停靠沛州四街,侍卫如黑点般,整齐有序往街巷各方位散去。 侍从官撑把深灰洋伞,快步过来拉车门。 男人迈下车,站在昏暗杂乱的路口,墨绿军裤包裹笔直长腿,愈显卓尔不群,气场强大。 他视线微微停留在不远处的裁缝铺,只见泛黄发旧的店招,正在狂风疏雨中,摇摇欲坠。 煤气灯照耀下的制作台,凌乱随意,堆满划粉与针线。 墙角松木衣架只堪堪挂着几件刚缝好的绸缎旗袍,似还未来得及熨烫,弯弯曲曲的折痕斜在上面,显眼异常。 少女低眸,拿着皮尺,专心致志量他腰围。 明亮光线中,他可以看清女人玉白颈后的每根细小绒毛,正闪着碎金潋滟的光,莫名让他联想到芬芳多汁的蜜桃,很有咬下一口的冲动。 他身上携着雨意的湿冷,而她周身却烘着甜蜜的暖香。 男人喉结微动,凝着少女测完腰围,又踮起脚尖,伸高手,为他量肩宽。 她穿件素白的凤仙领旗袍,一头青丝用刨花水抿得齐齐整整,娉娉婷婷间,像是一株晚开的玉梨花,说不出的清雅美丽。 赫连澈有些不习惯,他向来厌恶陌生女人靠近自己,但眼前这个女人却令他没来由得放松警备。 苏曼卿在纸片上记录好所有数字,抬眸看了眼矜贵英俊的男人,想要说的那句“七日后可以来取货”便硬生生堵在喉咙口。 她不明白以男人身上这件衬衫的质感与工艺,又怎会来光顾他们这家小裁缝铺? 侍从官人精般迎上来,朝少女笑着点头。 “那个……七天后就可以来取货,我们也可以送货上门,不过要另加车马费。”少女侧了下身,对侍从官道。 侍从官笑容友好,“有劳小姐,稍后我自会派人来取。” 他心里清楚,少帅身上全套衣饰,特别是衬衫西装,皆是交由伦敦的百年老店制作,再经由专机运送回国。 这次大张旗鼓来家小裁缝铺,肯定不是为了衣服。 然而这家破旧的裁缝铺,除了眼前少女,又有什么值得少帅专程走一趟呢? “烦请不要将尺寸资料透露给他人。制作需使用我们的特定布料,过程中要确保全程无毒,收到成衣后,我们会有专人进行严格检测,请万不要心存侥幸。” 侍从官令人奉上两大匹进口的雪梨面料,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听得苏曼卿脸色微白,直愣在那里发不出半点声。 蟾光如洗,映照金碧辉煌的司令部。 侍从官前来报告,说是静宜小姐的电话,询问要不要接进。 赫连澈合上手中军事文件,点了点头。 “我今天看了部很好看的电影哦,猜猜叫什么名字?”电话那头,凌静宜欢快得像只小云雀。 男人微微蹙眉,身侧随侍的幕僚们,便已心领神会,过了半分钟,手写一张纸,递了过来。 “乱世佳人?” 男人顺着纸面上的字读。 “不对。” “It Happened One Night?” “不对。” “小城之春?” “不对!” …… 男人不悦,瞥了个眼风丢给角落那班幕僚,直吓得一干人等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出。 “我说少帅,你是时候考虑招一群女幕僚了,不然怎么哄女孩子呀!你不是常说打仗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凌静宜扑哧一笑,“好啦,不逗你了,是卓别林的《城市之光》。” 赫连澈重新翻开文件,随意地问,“讲什么的?” “可怜的流浪汉爱上了眼盲的卖花女,为了给她治病,四处筹钱。哎,他们的爱情真的好感人。”凌静宜嗓音带点哽咽,似乎还沉浸在凄惨的电影故事中。 男人翻过一面文件纸,漫不经心“嗯”了声。 “你在敷衍我。”少女气鼓鼓地嚷,“我不要理你了!” “凌小姐,这还叫敷衍么?我同别人讲电话向来不会超过一分钟。”男人暗哑低笑,“你要不要看看手表,我们都聊了半小时了。” “我不要看。”凌静宜娇嗔,酸酸地道,“听说少帅入驻沛州后,救活了全城裁缝铺,几乎每个姑娘都忙着去做新旗袍。哼,料想现在周围一定珠钗环绕,都是美人吧?” 裁缝铺…… 他莫名想到傍晚的那个女人,想到她一低头如水般的温柔。 赫连澈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痒意难耐,似是有一张抹了红胭脂的小嘴,正搁在那儿轻轻呵气。 他抿了抿唇,半晌,方竭力压下胯间灼热硕涨的性器。 暖玉晴风初破冻(9)微h 清冷如雪的月华,从栀子色的结子纱窗帘漫进,将席梦思上那对紧紧交缠的男女身影,浇上一层情欲的旖旎。 少女樱唇微启,翘起粉嫩圆润的乳头,正等待男人细心温柔的品尝。 赫连澈想都没想,便一口咬住她浆果般紧密的奶尖,含进嘴里啧啧吸吮。 “唔……”少女扬起脖颈,纷扬如飞的乌发瀑布般披泻在直角肩两侧,“呃……澈,你舔得我好舒服。” 酥麻入骨的娇吟,如窗外细细密雨,点点滴滴,落进男人心坎。 他捧着温热绵密的乳肉,薄唇贪婪地在上来回移动,时不时使坏用齿啃噬,疼得小女人柳眉微蹙,咬住唇瓣阵阵呻吟,愈加得惹人怜爱。 男人抬头,望着女人身体发怔,心中不明白这奶子怎么就能这么甜软,这么好吃? “下面也痒痒……”少女轻哼,如玉般的纤纤手指握住他大掌,便往腿心探去。 修长白嫩的大腿之间,黑森林毛绒可爱,遮掩住潺潺溪流的小花穴。 男人弯出一节指骨,在水淋淋的蜜豆上爱怜碰触,哑着嗓问,“小骚逼流这么多水,等着谁来插?” 少女羞得双颊通红,情不自禁搂住他脖子,伏在他耳畔,软糯糯地说,“在等你呀……” 暖热酥麻的呼吸喷在他微冷的肌肤,男人只觉浑身酥透,粗长肉棒隔着硬实的军装裤子,不断分泌出缕缕爱液。 …… 半夜两点,赫连澈被一阵湿意惊醒,他睁开眼眸,只见室内漆黑,唯有过道橙黄色的暖灯顺着门缝,幽幽斜进,照亮寸来厚的绒花地毯。 漏尽更深,可以听到楼下守卫背着长枪梭巡走动的声响,隔壁侍从室,几名机要秘书正低低说着话,偶尔一阵电话铃急促响起,很快便被人揿住。 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司令部的指挥室睡着了。 更令他诧异的是,自己还做了个春梦。 说来真真是好笑,他只是出于好奇,想去见见那个女人,看她凭什么将凌子风迷得这般痴狂。 然而回来却鬼使神差做了同她在一起的淫梦。 男人思索片刻,站起身想按电铃唤侍从官,却蓦然发现裤裆隆起好大一团硬物。 这种感觉令他有些奇异,他向来是个轻易不屈服欲望的男人,特别是性欲。 在这方面,他从不纵容自己。无论女人如何换着花样贴上来,都不为所动。 从小到大,他深知要提防女色,毕竟自古以来,为了女人丢城弃池的将领不计其数。 倘若赫连锋不是为了那个前朝格格,又岂会将整个永军拱手相让给叔父,自己倒落个幽禁终身的下场。 这样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对自己的感情,向来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力。 盥洗室,香根草的气息,锋锐且充满侵略感。 男人脱下军装上衣,壁垒分明的古铜色肌肉,整块整块地凸出来,精壮而健实。 滚烫炙热的肉棒撑破军裤,从里昂扬如怒龙般咆哮。 赫连澈第一次对自己的意志力感到失望,他明明只见了那女人一面,怎会失魂落魄到如此境界。 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滴满黏液的龟头,青筋虬结的粉色粗长柱身,在昏黄灯光下,泛起质感的亮芒。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浓浓情欲中,指间起起落落,力度和速度不断加码,舒坦得忍不住低声嘶吼。 粗挺滚烫的肉棒拼命收缩,全身力量处在爆发边缘,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哗”一声,指间迸出大波粘稠咸湿的精液。 男人屏住呼吸,任由电流感,蔓延全身,快感在大脑堆迭高起…… “操!” 半晌,他方咒骂一声,睁开眸,重重舒了口气。 暖玉晴风初破冻(10) 长花街,向来是嫖娼买醉的好去处。 少女挤过重重花枝招展的妓女,直往楼上雅阁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只觉浑身沉得喘不过气。 回家时,发现裁缝铺箱柜翻倒,乱成一片,嫂嫂抱着粗绳寻死觅活,姨妈也瘫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匣子空空如也,许太太那枚翡翠不翼而飞。 苏曼卿一颗心犹入冰窖,翡翠不见了,拿什么同许太太交差,倾家荡产赔上裁缝铺,那也是不够的。 “我哥欠你们的钱,我们……会还的,但是那枚……翡翠……是……是客人的……你们不能拿走。” 少女声音柔柔软软,在偌大的雅阁里听不太真切。 “话都说不清,还想将东西拿回去!你知道你哥欠我们多少钱吗?告诉你,这翡翠就是肉沫利息,剩下的尾数要不快点还出来,就把你们一家子卖到妓院去!” 曼卿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周围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便猛地围拢过来。 “小妹妹长得好生标志,来,陪哥哥喝两杯酒,莫说翡翠了,就是拍卖行里的金刚箍子,哥哥都给你弄来。” 少女怕得双颊通红,整个身体抖如筛糠。 “都给爷滚开。” 里桌男人一出声,其他人便吓得纷纷往后退。 苏曼卿抬眼瞥去,是一个穿宝绿宁绸马褂的矮胖中年男子。 男子上前,捏紧她下颔,左右翻看两眼,呵呵乱笑道,“果真是好颜色。没想到陈朗那个阿乌卵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妹子。” 赵叁低头往少女颈间贪婪嗅去,长叹一口气,“这可是真正的处女香,叁爷我就喜欢雏,干净。” 周遭不怀好意的啧啧笑声此起彼伏,连带几个陪客的娼妓也攒头搭颈,抿嘴偷乐。 少女柔荑绞紧,伸手抓起桌上的玻璃酒瓶,笔直对准男人心脏,大声威胁,“你不要过来!” “呦,原来是属朝天椒的,又辣又娇,爷喜欢。”赵叁眯起眸,像逗弄小猫般,“来,有胆的,砸了酒瓶子,往爷胸口上戳。” 曼卿握着酒瓶的手,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怎么好看?”男人一把将少女拽到身前,恶狠狠道,“我赵叁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怕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成?不乖乖把爷伺候好了,小心我让你全家陪葬。” 闻言,少女吓得汗毛凛凛,险些连酒瓶子都握不住。 “怎么?不敢了吧!”赵叁啐了少女一口,风干桂圆脸弥漫着得逞的快感。 苏曼卿认命般,无力垂下眼睫,晶莹剔透的泪珠抛沙般滚落。 虎豹环伺,她竟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无。 即使她可以不顾性命,但又怎可以连累姨妈和嫂嫂。 “杀死只乱吠的公狗,有什么不敢的?” 男人挺拔身躯立在门口,遮住大片光与影,暗沉沉的,虽看不清面容,但身上那股子狠劲,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仿佛跌入黑暗深渊,都能在那猛力挣扎,硬生生重新绽出光来。 下一秒,少女手中玻璃酒瓶便被人骤然夺走,她惊得抬眸,大脑茫茫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听“砰”一声,男人便将敲得粉碎的玻璃渣直往赵叁胸口猛戳,淋漓鲜血,迸溅开来,吓得满屋子姑娘抱头尖叫。 男人熟视无睹,面容淡定地仿佛只是在宰杀一只野鸡。 赵叁嘴角吐出几口鲜血,瞧见男人肩胛的战鹰徽章,连忙求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道歉!” 凌子风将酒瓶碎片移到他黑短短脖颈,稍一用力,便能割裂他的动脉。 居然胆敢这样欺负她,倘若不是永军军纪严明,真想一刀把这男人剁了。 只见赵叁扑通跪倒在地,对着苏曼卿不住叩拜,又从怀里掏出那枚翡翠珠子,迭声道,“姑娘对不住,是我喝醉了耍酒疯……” 凌子风追着跑出来时,少女正抱紧双臂,躲在马路牙子上哭,瘦薄的肩膀,直哭得一颤一颤。 他想起那晚,在飞行员俱乐部,她一人默默坐在角落,神色慌张,便是这般无助,像极了将自个儿闭在笼中的小鸟。 就……很惹人心疼。 一方深蓝色格纹手帕,赫然出现在苏曼卿眼前。 她抬眸,正对上男人含笑的桃花眼,路旁霓虹灯碎在眸里,闪闪烁烁。 居然是他……那个在飞行俱乐部强吻她的男人。 见少女迟迟不肯接手帕,凌子风打趣问,“难不成想让我帮你抹眼泪?” 少女咬唇,扭扭捏捏,思索再叁,方接过帕子,擦拭红通通的眼圈。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别犹豫,别顾及,直接捅下去。要真出什么事,我给你撑腰兜着。他若真死了,我替你蹲大牢偿命。” 苏曼卿惊讶地凝望他。 微寒晚风拂动男人黑色短发,极富侵略性的脸庞满是认真,像是矗立港口的高耸灯塔,无论多暗多深的夜,都能给人带来莫大安心。 活了十六年,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番话。 打父母离世后,她需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做什么都需瞻前顾后,考虑再叁。 她艳羡同龄人的勇敢洒脱,万事有父母做后盾。 不似她,懦弱胆小,遇事只会躲避逃走,藏在小小的蜗牛壳里,将自己与外界完全封闭。 “怎么不说话?”凌子风瞥了眼少女胸口的学校铭牌,眯起狭长的眼笑,“不会是哑巴吧?” 暖玉晴风初破冻(11) 为了衬许太太的翡翠,盘扣特地做成同心结的样式,银白织线绞着浑圆透亮的深紫珠宝,看起来别致而典雅。 许太太十分满意,拉着苏曼卿问,“下礼拜天你有没有空?想拜托你陪丝琪去参加永军的驻军仪式。你不知道,我们家里这些女佣没读过书,拿不出手。工钱方面你放心,我会按照市价叁倍付给你。” 苏曼卿思忖片刻,左右那日没什么事,赚点钱补贴家用也是好的,遂点头答应。 她拿着许太太预先支付的工钱,去了桐花大街最有名的采芝斋,想着买些蜜饯给姨妈过药吃。 “盛惠,一块钱。”老板过好秤,将黄纸包包递给穿学生装的清丽少女。 曼卿右手按向校服内袋,却蓦然发现空了一大块,她急得脸色惨白,低着头,两只手在身上轮流翻找。 老板见她没钱付账,连忙将纸包收回,疑惑地瞪着她。 少女紧张得连唇瓣都在抖,“我的钱包不见了。” 思绪回旋,她想到方才进门时,有个男人重重撞了她一击。 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将她的钱包顺走了。 她跑出店门,发现不远处喧哗嚷嚷,有路人在旁边摇旗呐喊,“打死这个小偷,打死这个小偷……” 曼卿心一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轮动拳头的男人身形颀长瘦削,打得小偷嗷嗷乱叫。 “好汉,放过我,我女儿在那儿看着……”被揍的男人脸颊全然是生活的风霜,残指点了点窝在巷子角落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得烂烂筋筋,葡萄似的眼眸朝这里不住张望,神色惊恐,像极被人遗弃的布娃娃。 凌子风从男人手上夺过钱包,又睇了眼站在角落的小女孩,胸口倏然一紧。 “明天自己滚去警察局自首,别让我来找你。”凌子风口吻还是这般强硬,朝男人沉沉吼道。 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直奔巷子口,抱起小女孩溜之大吉。 “小曼曼,你的钱包。”凌子风拍拍钱包上的灰尘,眼尾漫笑,伸长手递给她。 米色的钱包周遭,绣着一圈紫藤花。 自然是她的绣工,她的钱包。 少女咬着唇,愤愤瞧着他。 这几日,凌子风几乎天天来沛州女校找她,为了避开他,自己想尽办法。 可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还是阴魂不散,缠住她不放。 “想要躲着我?”男人痞痞一笑,眸光乌黑发亮,如同盯着刚捕获的小猎物,“可惜呀,现在采取的是目视飞行准则,一切行动,基于飞行员视线。也就是我的视线。” 男人说着,上前一步,薄唇逼近少女脸庞,唇角勾得似笑非笑,“我的视力是五分,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门都没有。” 四周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渐渐散去,余留他们两人依旧站在那里。 “小曼曼,我帮你找回钱包,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说完,便不顾少女反抗,霸道地抓起她手,于彩霞四落中,往另一条街走去。 暖玉晴风初破冻(12) 沛州南站,火车轰隆作响。 凌子风拉着苏曼卿一路狂奔到月台。 只见一枚可爱的小脑袋从铁皮车窗探出,不住挥舞右手,“风哥哥,我在这里。” 小女孩衣裳干干净净,雪团似的面颊,一笑,就是两点儿梨涡,甜甜的。 “风哥哥,我以为你不来送我了。” “答应过你,自然会来。” 男人打开紫粉色的天鹅绒盒子,里面是一顶小小的水晶皇冠,虽小但精致玲珑,冠面叁朵冰蓝色的六角雪花,莹莹夺目,美好而梦幻。 “生日快乐。” 小女孩双眸霎时蒙上一层水光,她吸着小鼻尖嗫嚅,“谢谢……谢谢风哥哥。” “姐姐,你能帮我戴上吗?”她又扭过脸朝面前少女请求。 曼卿点头,将首饰从盒子取出,替小女孩拢好长发,细心地将皇冠戴妥。 半小时前,凌子风不顾她反抗,将她强硬拉到珠宝店。 “替我选顶公主冠,我要送给一位小妹妹当生日礼物。” 曼卿本以为这小女孩是他妹妹,可是现在听到小女孩浓重的沛州口音,便知不是。 夜色深沉,绚烂璀璨的皇冠正随小女孩动作,一闪一烁,亦如苍穹繁星般明亮,引得排队上车的乘客,纷纷停下脚步张望。 “好看吗?” 小女孩脸庞晕着朦胧的红光,不时用手摸摸那顶皇冠,生怕它会凭空消失。 “好看。”男人颔首,帮她将弄乱的发丝慢慢捋好,“乖乖的,下了火车自会有大哥哥来接引你。” 月台对面,小摊贩朗声叫卖,不时飘来食物香气,西角落的扩音喇叭呜呜咽咽,正在进行最后召集。 男人突然对小女孩道,“等我一下。” 曼卿眼见他长腿一迈,利落翻越栏杆,身姿潇洒,再回来时,指间夹着两瓶汽水,碧莹莹的玻璃瓶于月光婆娑中,像极两汪潆动的琉璃翠。 “记得你说过喜欢喝荷兰水,这瓶路上喝,还有一瓶带回去给弟弟喝,好不好?” 男人虽着冰冷冷制服,但说这话时,却透出一抹子柔情,令曼卿不由感到微微诧异。 长龙似的火车冒起阵阵白烟,沿着铁轨开始急越律动,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默默无言。 曼卿本以为小女孩是他妹妹,可是这样浓重的沛州口音,又岂会是他妹妹? 凌子风看出她的疑惑,将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淡道,“他哥是宋军飞行员,阵亡了。” 宋军原是沛州守军,自与永军交战,精锐尽折后,便开始训练普通士兵开飞机,当敢死队。 然而没有飞够足够的训练时数,就强硬要求他们上飞机进行战斗,造成了大堆连人带机坠亡的惨剧。 “他的飞行日志里写自己妹妹流落在长花街,最大心愿便是将妹妹救出来,同她一起度过九周岁生日。” 凌子风想起男人飞行日志最后那副没有完成的画,小姑娘穿身公主裙,头戴水晶皇冠,垂着脑袋,正在吹奶油蛋糕上的数字蜡烛。 或许无论妹妹现今如何,在哥哥心里,她永远都是宠爱万千的小公主。 凌子风不得不承认那副画让他大受震撼,自己选择当空军,也只是因为它足够干净,干净得不涉及任何地面平民,是全然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高空对决。 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当他击落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飞行员时,会感到这般难受。 曼卿错愕地抬眸凝视男人,蟾光泠泠,映照他刀刻斧斫的脸庞,这样桀骜的男人,竟也会流露出悲戚的神色。 本以为他只是去长花街寻欢作乐,没想到却是去救人。又联想到方才采芝斋一幕,曼卿潜意识里便觉眼前男人并非奸恶之徒。 无论这次还是上次,皆是他出手帮了自己,这便一低头,咬着粉艳艳唇瓣说了句,“谢谢。” 男人适才阴霾一扫而空,低眸,好奇地打量她,“原来你会说话呀?” 她再不说话,他真的要以为她是哑巴了。 茫茫夜色中,他凝望少女红透的巴掌脸,蓦然想起她在飞行俱乐部弹的那首《少女的祈祷》。 在时而柔美,时而幽丽的变奏中,她仿佛站在绿意深深的森林尽处,虔诚祈祷,无数白鸽扑闪从她身侧飞过,跃起缕缕光线。 美得如诗如画,足以令他一见倾心。 暖玉晴风初破冻(13) 到了驻军仪式那日,整个市政厅广场人山人海,被围挤得水泄不通,不少本地百姓纷纷赶来凑热闹,想要一睹赫连家风采。 彩绸翩飞起舞,礼炮连鸣九十九炮,轰鸣震耳,吓得雀鸟惊飞,吱吱乱叫。 因司令赫连钺称病未出席,整个仪式便由少帅赫连澈代为主持。 他穿身暗蓝凡立丁军礼服,皮带紧勒峭束,劲腰左侧斜挂一柄银光闪亮的指挥刀,分外英姿勃发,凌厉逼人。 士兵分列两侧,排得齐齐整整,一见少帅从面前走过,便左右脚跟啪嗒靠拢,雷霆般大喊,“敬礼!” 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伴随震风咆哮,响遏行云,直至赫连澈登上高台,方才渐次止住。 高台上除赫连澈外,亦站满从宛城等地赶来的高官及其亲眷家属。 许丝琪吃惊地瞧着那些贵妇人大小姐,果真清一色都是旗袍盘发,幸亏她听了许太太的话,要是穿西式裙衫前来,还不知会怎样丢人。 “那就是赫连少帅。”许丝琪指了指高台上的男人,红着脸同苏曼卿低语,“是不是长得很帅?” 苏曼卿本替许小姐抱着大提琴,因此话,便百无聊赖地向司令台正中望去,只模模糊糊看清是个男人,肩宽腿长,至于其他,实在瞧不真切。 “凌子风校尉以一敌百,击落了宋军一十六架战斗机,二十叁架轰炸机,获得永空军首枚钻石双银剑战功勋章。” 司仪醇厚正气的嗓音通过麦克风,激情洒满整个市政厅广场。 听到凌子风叁个字后,苏曼卿的双眸顿时睁得圆溜。 只见镁光灯不断朝台上射去,旁边中外记者捧着照相机,为了寻找最佳角度,不停互骂着,推搡着,吵吵嚷嚷。 疾风劲吹,高台上的男人,挺拔如杨,俊庞还是那般不羁。 “我们必须为每一位英勇战死的飞行员感到骄傲。在生命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秒,他们依旧展现了非常漂亮的空战技巧与顽强意志。荣耀永远属于他们!” 男人说着,便将那枚钻石双银剑战功勋章,朝苍穹高高举起。 光线烈烈投射下来,耀人夺目。 台下不少前来观礼的少年,听得热血沸腾,纷纷叫嚷着要去投考空军学堂。 苏曼卿站在原地,只觉双眸有些恍惚,似被光线耀得睁不开眼。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长花街,他追出来说的那番话。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别犹豫,别顾及,直接捅下去。” ——“要真出什么事,我给你撑腰兜着。” ——“他若真死了,我替你蹲大牢偿命。”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无论在何时,都优秀光耀得闪闪发亮,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表彰大会过后,便是交响乐演出,花骨朵般的少女,着统一菱花白长裙,手抱不同乐器,翩翩登台献艺。 苏曼卿知道,这些都是宛城音乐学院的学生,特地来沛州进行慰问演出。 她抿了抿唇,眸中的羡慕掩都掩不住。 …… 指挥棒起落间,乐曲壮丽璀璨,余音绕梁。 苏曼卿走到司令台时,大脑仍混混沌沌,处于一片迷茫当中。 十分钟前,有侍从官来传话,只说是少帅有请。她震惊之余,也只得跟着他们往台上走。 司令台烈风威威,吹得苏曼卿几乎站不稳,站在高处往下看,居然有种荒芜之感,仿佛一切繁华昳丽,在宇宙洪荒中只是蝼蚁般的存在,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男人矜贵冷漠,手上戴着军用白手套,无形中更是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曼卿站在他身后,吓得低垂脑袋,只愣愣瞧着男人脚上那双黧黑长筒马靴,马刺雪亮,晃得她半阖着眼。 她忆起姨妈常说的那句,领兵打仗的人血气重,轻易靠近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微侧头,磁性的嗓音,宛如浩浩长风,瞬间飞旋在少女胸间。 曼卿心脏蓦然漏跳一拍,好半日,方涨红着脸回,“苏曼卿。” 她注意到男人侧脸蹙起的浓眉,便又补了句,“轻歌曼舞的曼,卿本佳人的卿。” 男人没有回应,转过脸去,视线依旧笔直射向台下。 “衬衫很舒服。” “……啊?” 曼卿反应过来,抬起眸时,便见男人已在重重侍卫包围中,从容下了楼。 许丝琪抱着大提琴下台,见到苏曼卿,一张脸气得灰头土脸。她刚才在表演时,居然看到她和赫连少帅站在一起。 “你认识少帅?”许丝琪上上下下打量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苏曼卿绞着手指,实话实说,“不认识。” “不认识,那你怎么会和他站在上面?” 许丝琪见苏曼卿不肯说实话,心中愈发生气,伸手将旗袍盘扣硬生生扯下来,往远处随手一抛。 “你们店里的旗袍质量也太差了。我不管,你帮我把翡翠盘扣找回来,不然自己去和我妈解释!” 她说完,气呼呼拖着大提琴离开,徒留苏曼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 首-发:po18vip.in(po1⒏υip) 暖玉晴风初破冻(14) 苏曼卿从晚霞灿灿直找到夜幕沉沉。 她打着手电筒,半弯纤腰,在偌大的市政厅广场,陀螺似地转了两圈,结果连椿色翡翠的芝麻碎影都未见到。 过了会,又走到河边,弯腰在岸边杂草丛摸了一圈,找得后背僵硬,都无任何收获。 她睇了眼河面,只见清辉满河,波面凝绿,好似一匹光滑冰冷的织锦缎。 半晌,终鼓足勇气,脱去布鞋,准备下河去捞。 哪怕她不会游泳,心里怕得要死,也还是要去试一试。 “小曼曼。” 是……凌子风。 苏曼卿呆愣,为什么她最尴尬的时刻,总能被这个男人看到。 凌子风见少女光着脚,站在密密草丛边,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不由皱眉问,“怎么了?” “找……找东西,应该掉河里了。” “什么东西?” “紫翡翠。” “我去找。” “不用,我自己就行……” “乖,在这里等我。” 苏曼卿摇头,下意识扯住男人衣角。 她向来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去麻烦任何人。 男人将黑色夹克脱下,披在少女肩胛,弯起眼睛笑,“别忘记我视力是五分,很快就会找到的,乖乖在这里等我。” 夜色皎然,英挺峭拔的男人站在冰凉河道,无数次弯腰,无数次站起,无数次向前挪动,无数次伸手摸寻。 没有丝毫不耐,他就这样一寸一寸,一捧一捧淤泥地寻过去。 将近冬日的夜,这般寒冷,苏曼卿靠在树干,拢着那件皮夹克,困得几乎要闭上眼。 梦里,不断地出现一张男人侧脸,以及那双亮得晃眼的白手套。 凉风吹来,她惊得睁开眸,怎么会做到关于他的梦? 她拍了拍面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远处,河水漫过男人膝盖,他举着一个璀璨发亮的物什,遥遥地冲她招手,嘴唇不住张启,很兴奋地在说着什么。 水声喋喋…… “看。”男人将翡翠递到少女手心,浅笑问,“是不是这颗?” 男人宽大的手掌托着那颗紫煌煌玉石,皓月临照,愈加光彩炫目。 少女嘴角上扬,脸庞弥漫如获至宝的欣喜。 她伸手,想要接过那颗珠子,却在触碰到男人手心时,差点惊叫出声。 他的手冷得简直没有一丝温度,像是窖里长年累月冻着的冰块。 少女抬眸望向他,俊逸的脸庞毫无怨尤,两排齐哚哚净齿依旧笑靥璨然。 生怕苏曼卿被人为难,凌子风特地陪她回许家还翡翠。 西式庭院鬼魅寂静,晚风敲得铸铁缠枝大门哐啷作响。 许先生本坐在客厅翘腿看报纸,忽听门房通传永军的凌子风,凌校尉来了,枣核脸立刻吓得煞白。 他稍稍整理衣衫后,迅即来到大门口,两只手抱拳作揖,笑容满面地将贵宾迎了进去。 刚入座,便让人奉上滚滚热茶,赔着小心问。 “不知凌校尉漏夜前来,有何赐教?” 凌子风未回,只是问他要了药膏,拉过苏曼卿柔荑,将她手心每道红痕,仔仔细细上了药。 曼卿诧异,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双手何时受了伤,想来应是方才在草丛找东西,被利草所划。 少女疼得手掌微瑟,每动一下,男人两道浓黑的眉便会蹙紧。 这般小儿女的场面,看得客厅一干奴仆傻眼,许先生抽着嘴角讪笑,“没想到凌校尉这般铁汉柔情,苏小姐当真是有福了。” 包扎完曼卿双手,凌子风又将一个烧得极暖的手炉塞到她怀里,一切妥当,方转过身,掏出翡翠,将整件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言毕,许先生如五雷轰顶,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竟闯了此等大祸,得罪了永空军的凌子风。 按照凌子风现今在永军的地位,又加上他和少帅的交情。自己全家真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他当即紫涨脸皮派人将许丝琪喊到客厅。 “你脑瓜子是有什么大病吗?”许先生指尖戳着睡眼惺忪的女儿怒骂,“翡翠不见了,自己不去找,劳烦凌校尉和苏小姐帮你找。你以为自己是谁?从明天开始不准你去学堂读书了,呆在家里好好给我闭门思过。” 许丝琪睡意骤然不见,傻愣愣瞪视面前男女。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向凌校尉和苏小姐致歉。”许先生嗓音骤提,恶狠狠将许丝琪往前一推。 力度太大,许丝琪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她觉得父亲真是老糊涂,居然让她给裁缝铺的穷丫头道歉。 母亲花了这般多的钱,又托遍关系,才给她买到驻军仪式的表演名额,让她可以和宛城音乐学院的女学生一起同台献艺,希冀能得少帅青眼,结果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自己略施小计,惩戒惩戒她又有什么错? 不过父亲的爆炭脾气,是决计忤逆不得,因此只能垂下脑袋,哽着嗓子,“对……对不起。” 曼卿刚想张嘴原谅,便听身侧传来不悦低沉的男音。 “你在和谁道歉?我们家小曼曼没名没姓的么?” 许丝琪撇了下嘴角,抬眼虚瞧父亲,见他面色已是万分的不好看。 她只得不情愿地拉长声音,“苏……苏小姐,对不起。” 走出许家大宅,苏曼卿是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 若搁往常,即使她找到翡翠还过来,说不定还要赔叁赔四,接受许多漫无边际的乱骂。 可是今晚,她感受到了尊重,觉得自己与那些富家小姐是同样平等的人。 浓夜静谧,小径两侧遍植大叶四季丹桂,金灿灿花蕊坠了满地,花香似蜜,绕鼻而来。 凌子风眼见少女连走路都轻快起来,眼角眉梢皆挂着满满笑意。 “这么开心?”他侧过脸问她。 少女也扭过脸,朝他点头,“开心,她向我道歉了。” “她做错事自然要道歉。” “可是以前……他们都不会。” 少女轻眨杏眸,睫毛在月辉下微微颤悸,如同刚栖定的蜻蜓的小翅儿。 凌子风只觉心尖像是被密密银针刺了个遍,他情不自禁抚了记少女额发,温柔而坚定地承诺。 “小曼曼,忘记从前,打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 北斗转向,参星打横。 凌子风疼得呲牙撩嘴,火辣辣的浓黄药粉,一触碰到鲜血淋漓的伤口,疼痛便如潮水般一波波蔓延开去。 “你是不记得自己腿有伤了?”男人双手环胸,颀长身姿靠在墨绿窗棂,声线冷厉。 凌子风抿唇,“大晚上从司令部赶来,就是为了训我?” 男人走到凌子风面前,接过侍从手中药品,蹲下身体,亲自替他腿部绑绷带。 “喜欢她什么?长得好?” 赫连澈承认那个女人长得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而已。 毕竟从小锦绣堆里厮混过来,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澈。”凌子风神色倏然变得正经,“以后别吓她。她打小便没了爹妈,缺乏安全感,胆子小的很。” “只是叫她来见一见,就是吓了?”男人勾起唇角,笑得玩味,“凌校尉,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友?你把我们二十一年感情当做什么了?” 凌子风俊庞逼近他,故作挑逗问,“我说赫连少帅,你的语气怎么听起来像个怨妇?被凌静宜知道,大概要以为你跟那些外国人般,喜欢上同性了。”说毕,他便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滚!” 赫连澈气得一把推开他,尤嫌不解恨,又硬生生在他腿上砸了一锤子,疼得凌子风嗷嗷直叫唤。 —— 首-发:po18vip.in(po1⒏υip) 暖玉晴风初破冻(15) 霜风秋起,黄叶飘飘飒飒,垒在街口,厚厚一迭。 “姨妈,吃药了。” 曼卿从灶房端出一碗黑魆魆中药,外加一小碟白莹莹糖莲子。 妇人偻着身子站在工作台前,正拿着刮浆刀在刮滚条与领子上的浆糊。不时咳嗽两声,颤得鬓角白发微曳。 “您放那里,我做就可以了。”少女走到妇人身边,睇了眼台面上的旗袍款式,疑惑问,“这是哪家小姐定做的?” 自驻军仪式结束,她们店里生意着实清冷不少,来做旗袍的小姐更是几乎没有。 妇人侧眸,朝她慈爱点头,“给你做的。” “我?” 曼卿惊讶,只见藕荷色的双宫真丝面料,精致绣着喜鹊登梅纹案。 无论颜色还是样式,皆是自己素日最钟意的。 “过不久去音乐学院面试,怎么能没有一件新旗袍?俗言道,人靠衣裳马靠鞍,穿得精神点,老师也会喜欢。” “我……没想过再去。”曼卿咬唇,声音里透着一点虚。 妇人笑了笑,兀自去柜子拿出一张纸。 纸片上黑色的高音谱号,及那一点子薄薄的洒金,显眼异常。 是被她揉皱了,丢进废纸篓的宛城音乐学院的报名表。 “孩子,你还年轻,多出去见识见识,才有能力与底气选择更好的生活。即使姨妈没读过书,也明白这个道理。” 妇人粗糙苍老的指腹磨砺着她手心,“姨妈不愿意你同我一样,一辈子只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裁缝铺,连外面的天是什么颜色的都不知道。” 她说这话时,眼神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望着纷纷扬扬的梧桐枯叶,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自己还是叁十多年前,刚刚嫁进门的新妇,对一切都保持希冀与向往。 “姨妈。”少女将头靠在妇人肩膀,眼眶氤氲湿气,“我走了,你怎么办,嫂嫂……” “你嫂嫂也是苦命人,曼卿,真的,别怪她。谁嫁了那样的男人,都会被逼疯的。我知道自家儿子不成器,白白拖累了人家姑娘。” 妇人打断曼卿的话,继续道,“我几次叁番同她说让她改嫁,她就只会抿着嘴哭说我不要她,逼她去做弃妇。其实我知道她是心里舍不得你哥。” 少女抹了把眼泪,喃喃,“我不怪嫂嫂,只是放心不下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早晚都是得走的。这些日子赚的钱先替你哥把债还了,剩下的给你买去宛城的车票。”妇人拍拍少女脑袋,笑容温暖,“别担心,姨妈都打算好了。” 曼卿抬起通红的眸,望着年迈慈祥的姨妈,半晌,方重重点了点头。 …… 这一日,玫瑰花包围了整座沛州女校,到处弥漫着浓郁灿烈的香气。 几乎每个女生都手握一朵玫瑰,有的甚至摘去翠绿茎秆,将鲜花簪于乌黑发丝,黑白相间中,带点微粉,美丽而娇俏。 听说是晌午时分,有飞机盘旋操场,漫天撒花,许多女生连饭都没吃,就匆匆跑出去捡了。 满机舱落下的鲜花,不到半个钟头,就被一抢而空。 即使苏曼卿再不关心,也从喋喋不休的女生嘴里得知一二。 原来这花名叫Marie Victorin,是云南新研究出来的品种,瓣子颜色会随时间从白变红,象征爱人之间的情谊愈加浓厚。 不过这些自然与她无关。 此时,她正捏着报名表,站在教员大楼前,踌躇该怎么跟密斯朱开口,让她帮自己签名。 密斯朱向来是个严肃过分的老师,前段时间不少同学找她在报名表上签字,都被她无情退了回来。 “我们家小曼曼就是特别,全校女生都戴着花,就你不屑。” 男人痞气清冽的嗓音,在苏曼卿头顶绽开。 她都不需要去瞧,便知是凌子风,这些日子由于他常常来学校,自己对他早已不像从前那般抗拒。 甚至要是哪天没有在校园见到他,还会觉得有点不习惯。 男人从夹克外套掏出一支红艳欲滴的玫瑰,眉眼含笑,“这朵是我自己摘的,整个花地里唯一的红玫瑰。” 见少女不伸手,他又道,“我可是为了这花特地开飞机去的云南。” 曼卿抿了抿嘴,难得打趣他,“这样浪费机油,少帅怎么不罚你?” 凌子风伸手揉了把她发,张嘴刚想说什么,便见少女神色倏然紧张,捏着手中纸片,视线紧盯刚从教员大楼出来的女人。 “密斯,密斯。” 就在曼卿犹豫时,凌子风已从她手里抽过那张报名表,迎上去喊住了密斯朱。 “什么事?”密斯朱停下脚步,从冰冷的镜框里淡漠地望着他们。 凌子风将报名表递过去,“劳烦你帮我们签个名。” 苏曼卿眼见密斯朱正端详着那张报名表,胸口一颗心顿时如擂鼓般乱跳,生怕她会拒绝。 “我记得你。”密斯朱从制服口袋掏出钢笔,一面签字一面道,“上学期乐器考试,你钢琴弹得很不错。” 签完名,她又将报名表递回来,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加油,期待你成为我的学妹。” 苏曼卿不可思议地凝视那张报名表。 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刚就为这个愁眉苦脸?”男人转着手上那支红玫瑰。 少女点点头,将报名表紧紧贴在胸口。 “小曼曼,以后想要什么要主动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至于他拒绝还是同意是他的事,但你要是不说,会永远后悔的。” 少女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再凶恶的人都要吃喝拉撒,你想想那个画面,自然就不怕了。” 话落,苏曼卿扑哧笑出声,主动伸手,接过男人手中的红玫瑰。 “我相信随着时光流逝,白玫瑰会变成红玫瑰。如同……小曼曼,你也一定会爱上我!” 男人性感自信的嗓音,如漫天彩霞般,轻轻落了少女满身。 她不由得仰颈,微微眯起眼看向他。 只见光线凝落,给他整个人镀上了层毛茸茸金光,反倒有种柔情的俊美。 曼卿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柳眼梅腮(1) 西餐厅,烛光摇曳,纵使隔着紫微微的水晶珠帘,亦能听到梵阿铃浪漫轻缓的演奏。 往常需提前半年订位的餐厅,今日格外清净雅致,虚虚只开了临窗一桌,稍稍侧头,便可眺望沛州城璀璨繁华的夜景。 侍卫荷枪实弹,将整家餐厅如铁桶般团团包围。纵然这样,卫戍队长杨兴安还是不放心,亲自带兵重重守在门口。 侍酒师穿身塔士多西装,笑吟吟捧着红酒瓶,上前给顾客选酒。 秾绿的勃艮第瓶在水晶吊灯下,浮动奇异光感。 “木桐庄园地理位置优越,位于波尔多波亚克一个角度极缓的碎石坡顶,葡萄根部也因此可以充分接触空气……” 侍酒师半弓着腰,殷勤介绍。 男人睇了眼玻璃瓶上的淡银花纹酒标,眉峰微微一挑,随意点了下头。 戎装笔挺,凌厉矜贵,即使再细微的脸部动作,亦能给人带来巨大震慑。 纵使考到外国执照,向来动作纯熟的侍酒师,在此等人物旁,紧握开瓶器的右手,亦在微微发颤。 “木桐酒品尝起来刚劲有力,正适合少帅这样充满大气魄的男子。听说太阳王路易十四平日里也甚为钟情它,现在想来,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女人红唇微启,露出一口糯米白的细齿。娇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一字一句皆是在恭维他。 赫连澈瞥了她一眼,眸光冷而淡。 女人穿身白金细花的薄纱透视大领旗袍,两只奶子滚得浑圆,几乎要从里破涨开来。 这样充满性暗示的着装,只让他觉得异常烦躁,连眼皮子都不想抬。 侍酒师打开红酒瓶,又将软木塞放在小瓷碟里,呈上桌,请客人验视。 浓郁的黑加仑果味如警戒线般,无声无息横在两人面前。 这是赫连澈给自己找的消遣,一连几日,每晚与不同女人吃饭。 这些被选中的女人,各个经由秘书部彻查叁代,安排全身体检,签订机密协议后,方送过来与他同桌。 年轻,漂亮,健康,却又姿韵不同。 若搁往常,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 他问自己,怎么就这般堕落了? 可这些时日,那小女人的身影竟如同鬼魅般时时刻刻在脑海缠绵旋绕,即使梦中,亦是她绵软的身子被自己狠压在床榻,滚烫硕涨的性器,进进出出,拼了命冲锋陷阵的旖旎画面。 白糊粘稠的精液从她粉如桃瓣的小穴中流出。 一滴一滴…… 简直快要将他逼疯! 他把这一切归咎于太久没有与异性接触,毕竟打了近一年的仗,军队里连马驹都是公的,自会生出许多遐念来。 活了二十一载,当然知道兄弟的女人不能碰,更何况那是风子的女人。 餐后甜点是鲜莓舒芙蕾,赫连澈向来对这种外国糕点没甚兴致,一语不发,只拿着银叉戳着,却并不往嘴里送,早吓得一旁随侍的行政主厨,浑身冷汗淋漓。 有光滑鲜嫩的触感,顺着笔直裤缝,往上轻钻。 女人一面将白嫩小脚搭在男人膝盖,一面默默观察他的神情。 英俊过分的脸庞,在这样的挑逗下,嘴角竟连一丝牵动都无,她索性愈加大胆,纤细小腿绷得笔直,径自往男人皮带深处探去。 葡萄酒的香气愈加浓烈,舌尖弥漫单宁的干涩与微苦。 “失陪。” 男人倏然站起来身,高大的身影掩住一片光与亮,眉毛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是世家子弟,向来教养良好,即使再厌恶的事情,亦不会容忍自己当场失态。 盥洗室。 蓝白相间的细瓷方砖,如密密的马赛克格子,虚虚实实,沉重地打在男人胸口。 他将自己关在里面已然快两个钟头。 吓得杨兴安每隔十分钟就敲一次门,以此确认少帅安好,没有遇袭。 男人望着玻璃镜中的自己,连着几日黄梦,眼眶竟微微的发青凹陷,这让他无端端想起幼时所看的笔记小说,那一班见了狐仙精灵,便魂牵梦萦的书生。 万万没想到,现今自己竟变得和他们一般,毫无出息,为一个只匆匆见过几面的女人失魂落魄。 渐渐地,镜面模糊,浮现出小女人一低头如水的乖巧模样。 赫连澈觉得自己完了。 脑海里只汹涌滚着一个念头…… 他想肏她,疯狂地想肏。 ==== 首-发:po18x.vip(ωoо1⒏υip) 柳眼梅腮(2) 赫连澈走出盥洗室时,只见餐桌空空落落。 侍从官早有眼力见地将女人请走,并未留此让他心烦。 “少帅,梁城秘书部拒绝将电报上呈,他们说司令病中,不宜惊扰。” 随行参谋长沉泽言撩开脆生生珠帘,对沉默摇杯的男子报告。 赫连澈眉心微皱,握着细长杯腿的指骨稍一用力,便听玻璃咔嚓碎裂。 暗红葡萄酒液溅落在纯白桌布,如血蔓延。 “请示少帅,是否要再派专人去梁城告知?”沉泽言提议。 男人掏出一方手帕,不紧不慢擦拭指间残液,淡道,“不必。” 他叔父向来是如来佛祖,壁立千仞,手眼通天,又岂会不知? 不过是懒得插手,冷眼看他处置罢了。 叁日前,他将新到的六百石面粉拨给手下亲信军官王若成。 结果李长贵得知后,大为不满,当晚便率部下去王若成家附近,美名其曰试枪,结果硬是把两百挺机关枪子弹啪啪打得精光,差点将王若成老婆孩子吓死。 敲山震虎,杀鸡骇猴。 赫连澈明白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少帅,李长贵不守军纪,我们大可依军法处置,而无需司令手谕。不然若是其他师长纷纷效仿,一有不悦,便满城试枪试弹,那与哗变何异?” 沉泽言满脸愤懑,大有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军纪军法……”男人冷笑,“叔父都没放话定李长贵的罪,我又岂敢僭越,忤逆他老人家?” “少帅,此事已拖延数日,亟需尽快解决。” 男人未回,只是接过侍从官燃好的埃及烟,静静吃尽。 “把拨给王若成的军需追回,改拨给李长贵。再慰他辛劳练兵,奖他一百挺机关枪。” 赫连澈将烟蒂灭在烟灰缸,站起身,面无表情往外走,墨绿外套搭在肌肉紧实的小臂,身姿潇洒。 “少帅……” 沉泽言惊得冷气从脚底心直往脑门冲。 这不等同于昭告天下,永军少帅做不了主,连赫连司令的一条老狗都辖制不住,反过来倒要向它摇尾乞怜。 “照我说的做,事妥后再打电报告知梁城司令部,如此一来,料想叔父的病也就好了。” 见沉泽言还一脸不情愿地站在那里,赫连澈停住脚步,轻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 “泽言,记住,他只是我的叔父,而不是父亲,一字之别,差之千里。” …… 夜色如墨入水,迅速晕散。 十几辆军车在沛州大街飞快行驰,男人凝望车窗外闪闪烁烁的霓虹,思绪片刻,骤然道,“停车。” 坐在副驾的沉泽言,忙回头问,“少帅,怎么了?” “我一个人走走,你们别跟着。” “少帅,这……” 他话未说完,便见英挺高大的男人消失在浓浓墨色中。 夜色阑珊,赫连澈不知不觉竟走到沛州四街。 小裁缝铺的门板已然掩闭,他抬起腕上的欧米茄金表,指针赫然指向十点。 这么晚了,她会在干什么呢?是在桌前温习功课,还是已经入睡了? 赫连澈这样想着,唇角情不自禁牵起一抹笑,似将军中的烦扰与不快一并弃之脑后。 “小曼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贪吃,一大袋奶油玉米花都被你吃光了。” 遥遥地,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话音刚落,便气得少女伸长手,去打他,伴随男人的求饶声,两个人嘻嘻哈哈直往自己这边过来。 欢笑晏晏,仿佛一只小手捏紧他的心脏,浸在冰水里,死命蹂躏。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把扯破衬衫袖口,径直往裁缝铺走去。 柳眼梅腮(3) 裁缝铺里晕着橙黄低瓦的灯,将一切照得模模糊糊。 唯有眼前英武戎装的男人,满脸黑如乌云的低气压,不用光亮,曼卿亦能真切感受得到。 看完电影,她回家便准备洗漱睡觉,结果赫连少帅骤然闯进,说自己袖口破了。 曼卿抿了抿唇,只能拿过针线,低着头,小心翼翼托起男人左手,一针针,给他仔细缝补。 赫连澈贪婪地望着她。 距离甚近,女人颈间清香,若有似无向他袭来,心旌摇摇,腹下早鼓起满满胀胀热意的一团。 他悄悄吸了口气,将视线默然移开,落在靠窗角落的一架花绷,两只小鸳鸯绣在碧玉布料上,栩栩如生,欢快甜蜜。 曼卿顿觉有胶着滚烫的视线粘在自己身后,她回头一瞧,小脸涨得通红。 是她给自己绣的肚兜! 她顾不得害羞,立刻跑到窗边,随手翻过一块深色碎布,匆忙遮盖在绣花绷子上。 再抬头时,恰恰对上男人洞悉一切又冰冷不屑的眼神。 “那个……”少女竭力岔开话题,一面低头去小抽屉翻纽扣,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少帅是不是不小心将袖子勾到哪里了?所以才破了这么一大块。” “自己扯的。” 少女怔愣,心想这得多大力气,才能扯成这样。 “店里没有少帅用的这种珍珠母纽扣。”曼卿很轻声地说,“我只能给您先缝这种普通的,您看可以吗?” 软嫩嫩的手心托着两枚白净净的扣子,晃在光影里,赫连澈只想拉过她的小手往腹下按。 他浑身热意膨胀,喉结起伏间,强忍冲动,性感而低沉地吐出一个“嗯”字。 “晚上去看电影了?” 曼卿以为他看到了自己随意放在桌上的电影小册子,便点了点头。 “看的什么电影?” “城市之光。” 赫连澈怔愣片刻,大脑飞快旋转,试探着问,“卓别林的?” 曼卿又点了点头,手中针线飞舞,加快动作。 “可怜的流浪汉爱上了眼盲的卖花女,确实很令人感动……” “少帅,好了。”少女用小剪刀剪断线头,抬眸硬生生打断男人的话。 赫连澈张了张嘴,本想继续说下去,但见少女神色淡淡,两只手乖乖背在身后,一副并不是很想同他交谈的模样。 只是满含期待,等待他的离去。 赫连澈顿觉一口气淤在胸口,更加不爽。 “一个人看的?” 曼卿“啊”了声,小声嘟囔,“和风子一起看的。” “你也叫他风子?”赫连澈浑身紧绷。 少女不解地望向他,抿了抿唇,“他让我这样叫的。” “他有军衔,你不能直呼他名讳。”男人脸色如暴雨前雷霆滚过,黑得可怕。 曼卿慌得攥紧手心,如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 柳眼梅腮(4) 指挥室前,立满叁十多名近侍,各个身穿藏青英式呢军装,深黑马靴,武装带上光是手枪就挂了叁把,军容非常齐整威武。 卫戍队长杨安兴,领着他们亲自端守在门口,下眼睑漫着两团乌青,嘴里衔根骆驼牌香烟,正满口袋乱翻打火机。 “给——” 杨安兴下意识接住迎面抛过来的打火机,抬头一瞧,正是永空军的凌子风,这便笑嘻嘻喊了句,“凌校尉。” “昨天怎么了,闹得这般大动静?”凌子风问。 昨晚看完电影,他送小曼曼归家,回去路上,只见每个路口置满关卡,持枪带刀的士兵,对每辆过往汽车皆进行严格盘查。 “大晚上少帅说要一个人走走,又不准我们跟着,你说吓不吓人?只好全城设卡,以防意外。”杨安兴掏出外国烟来朝凌子风敬着。 凌子风朝他一摆手,嘴角牵出弧度,笑道,“少帅最近倒是不正常。” “这话只有你敢说。”杨安兴“唬”了下舌头,压低嗓门,“回去后不知怎的,说要看电影,行辕里又没有放映机子,赶着去海军俱乐部借了机器胶盘过来。你知如何?少帅愣是坐在那里,直直看了一晚上,把整个侍从室的人都整懵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乌沉沉的雕木大门被人推开,沉泽言手捧文件走出来。 绵软厚实的绒花地毯,军靴踩踏,落地无声。 男人戎装硬挺,胡茬青青,俊庞显示出一夜未睡的疲惫。 “少帅什么时候迷上看电影了?待会拨电话回去告诉凌静宜,准乐疯她。”凌子风虽疑惑,但依旧吊儿郎当地打趣。 男人薄唇微抿,“静宜好歹是你姐,天天这么连名带姓的叫?” “这不是怕把你们叫老了吗?”凌子风两条浓黑的眉棱往上一扬,笑得孩子气,“要不以后改叫姐姐,姐夫?” 凌子风本是逗他,没想到话落,男人神色骤然变得冰冷可怖,便也只得闭住嘴,心中愈加生疑。 “颍州飞行学堂下周要举办阅兵仪式,我抽不出空,你替我去一趟。”男人递过一份敲印红章的白色文件,“之后直接回宛城,接手丹尼尔位置,担任宛城飞行学校的总校长。” 凌子风视线射向那份文件,却并不伸手去接。 “风子,永空军制服上的金色四杠肩章代表什么?” 男人见凌子风满脸写着拒绝,握住文件的手指不由自主瑟动。 “专业、知识、技术、责任。” 幼时,他便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来严格要求自己。 这个问题,闭着眼都能答出来。 “那么培养新的飞行员,成为他们飞行生涯的摆渡人,帮助更多勇敢的少年搏击苍穹,协助永军成立坚不可摧的战鹰航队,是你凌子风不可推卸的责任。” 男人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皆敲在凌子风胸口。 作战室,赫连澈命沉泽言将消息公布于众,结果右座首位的李长贵第一个出声反对。 只见他朝坐在正中的赫连澈讪笑道,“少帅年纪轻轻,怎么就犯糊涂了呢!此等重大的阅兵仪式,派那种嘴上无毛的小鸡仔去,这不是给其他南北军系嘲笑我们永军没人吗?少帅还是快收回成命吧!” 闻弦知意,明面上说凌子风,暗里还不是在针对他赫连澈? 赫连澈未动声色,身旁的沉泽言却当即不满。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对着李长贵就要发话,却被男人一个眼神制止住。 只见赫连澈微侧过脸,朝李长贵颔首,“李师长乃叔父得力爱将,永军的镇海神针,澈向来敬之怜之惜之,又怎忍心让师长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去颍州?澈想待明年沛州举办阅兵仪式,必是要李师长主持大局,方可安稳军心。” 一番话说得李长贵飘飘然,他扬起两撇小胡子,抬手咕噜喝了叁大口浓茶,脸庞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 男人慢慢拢回视线,狭长鹰眸匿在眉骨沉沉的暗影中,幽冷狠厉,宛如两柄淬尽寒光的利刃。 ====== 赫连澈把风子支走,为的就是安心吃肉 他是真的腹黑,家族遗传的那种…… 首-发:win10.men「ωoо1⒏υip」 柳眼梅腮(5) 放学铃响,其他同学渐渐走光,唯剩曼卿留在班级做值日。 蓦地,只听“啪嗒”,一本暖粉色相册簿子,从课桌翻落,掉在地上。 曼卿拣起相册,只见上面贴满从报纸剪下来的照片和报道,全都是关于“绝命独狼”凌子风的。 由于凌子风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乎永军新闻部的想象。 他们趁热打铁,放出大量凌子风的私人照片,每一张都足够让全城少女疯狂,令报纸加印,加印,再加印。 更有甚者,会将它小心地剪下来,做成剪贴本,以便永久保存。 曼卿抿了抿唇,忍不住翻开相册,细细欣赏。 只见照片上的男人身穿制服,于一群西方面孔中,愈显亮眼英挺。 下面一行小字写着: -图为凌子风校尉在德国汉萨飞行学校接受高级飞行训练,他曾在此先后操纵飞行23种不同型号的飞机- 翻过去,下一张则是浓浓黑烟的苍穹半空,零星缀着几架飞机。 -射击训练中,凌子风校尉驾驶的Bf109D正朝锥形风标射发子弹,命中率为76%,这是国外最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也难以取得的佳绩- 再下一张男人身穿运动服,笑得稚气未脱,嘴角还咬着明晃晃奖牌,裁判抓起他右手,高举头顶宣布胜利。 -凌子风校尉卫冕成功,蝉联柏林拳击格斗比赛冠军- …… -骏马轻裘正少年!凌子风校尉在马场试骑名驹回头望月- -战机失控坠地前,凌子风校尉凭借卓越飞行技巧,迅速将战机拉起,最后成功降落- -凌子风校尉在我军兵工厂制造的首架Me773n运输机前留影- 少女不嫌累地一张张看过去,这个男人果然比她认知中的还要出众优秀,她说不清心里有种什么感情,只觉有无数小气泡,涨涨闷在胸口。 “小曼曼,没想到你这么爱我,居然偷偷存我的照片。” 不知何时,男人已斜坐在教室课桌上,手里转着太阳眼镜,露出一排白哚哚净齿,正坏笑看着她。 曼卿被抓包个正着,面上有点不好意思,嘟哝道,“你少臭美了,这才不是我的。” 她合上相册,掸掸封皮尘埃,方将册子重新塞回同学课桌。 沛州女校的桃心湖旁,有一片小小芳草地,植的是外国运来的冬性禾草种子,因此虽近交九,仍草色青青。 苏曼卿和凌子风两个人,并肩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咸蛋红落日,在溟濛暮色中,一点子一点子往西沉去。 “小曼曼,我要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曼卿舒服得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男人磁性的嗓音将她猛然震醒。 她侧过脸,不可思议“啊”了声。 “少帅派我回宛城飞行学校任职。”曼卿见男人本桀骜的脸庞,浮现出罕见的落寞,似蕴藏无限心事。 她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你不想回宛城?” “不想。”他微扬起下颔,认真道,“我想同你在一起,同喷火在一起。比起陆地,我更喜欢蓝天的纯粹与自由。” 他揉了把发酸的眼眶,指骨间湿意蒸腾。 “那为什么不和少帅说?”她转过脸,望向天空浮动的彩云。 凌子风闭起眼,任由晚风吻过脸庞,眉心微微地舒展开来,淡笑回,“他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却做出违背你意愿的决策? 苏曼卿不理解,她又想到上次裁缝铺里的一幕,半晌,方低低说了句,“少帅这个人很古怪。” 男人扑哧乐了,他抬手拧了把少女脸颊,“我第一次见他,也这样认为。” “每次下课我们男生都会拿着木棍木枪,在教室里乱喊乱跑。只有他像个小姑娘,坐在背阳角落,安安静静对着图纸搭积木,但凡错了半点,就推倒重来。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低下头,不吭声。” “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即使后来知道他是堂堂联军总司令的侄子,身边有那么多卫戍近侍,我还是想保护他,想在他受到伤害时,第一个冲上去,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 男人嘴角往下牵了牵,又往上扬了扬,一脸正色,“你和澈都是我想守护的人。” “哈哈,好像说的有点矫情。”凌子风突然大笑起来,随意拔了根青草衔在嘴里,视线射向远方,不再说话。 曼卿望向男人,只见黄昏的微明与薄暗,交织成影,模糊地落在他脸庞,晕开坚硬深邃的轮廓。 不知怎么,她竟很害怕他会突然消失,遂情不自禁将左手贴住他的脸颊,想要努力触碰这份真实。 下一秒,愈加滚烫的温度烙印她手背,男人大掌裹住她绵软的小手,如同稀世珍宝般,紧紧攥住。 他执着少女左手放在嘴角,温柔地吻了吻,问,“这么多些日子,你有没有喜欢上我?” 日头落尽,云影无痕,光亮在给黑暗让位。 “我不懂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曼卿将柔荑从男人手心抽出,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关系,我会等你喜欢我。一年不够,那就十年,十年不够,那就一百年。小曼曼,天涯海角,我追定你了。” 苏曼卿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炽烈地喜欢过,她只觉这些情话如最绵密的胶水,一丝一丝渗进心尖,将那里积年累月的伤口,慢慢粘合起来。 夜色漆静,月光西斜,竹叶缝隙疏落,一如残雪点点。 经过小竹林时,少女惊呼,“竹子开花了!” 细细的,金黄色的竹子花,像漫天星斗般怒放。 “有那么稀罕?从前送你玫瑰,倒不见你这般激动。” “竹子很少开花的,因为……” “因为什么?”男人替她将外套拢得严实些,黑眸微深,好奇凝视她。 曼卿摇摇头,勉勉笑道,“不记得,想不起来了。” “小迷糊!” 曼卿跟着男人往校园门口步去,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竹子花在朦胧月色中,迎风轻晃。 想起姨妈常说的那句“竹子开花,必有大难”,心脏竟蓦然狠狠漏跳一拍。 她整个身体朝男人靠去,似寻求安全感般,依偎得他更紧了。 柳眼梅腮(6) 沛州南站,前往颍州的特别专列,整装待发。 “参加完阅兵式,专列会再送你回宛城。”男人声线微凝。 凌子风眉峰轻挑,“不让我开喷火,是怕我中途跑了?” 他今日难得穿身新做的空军礼服,黑色单排扣的样式,立领上绣着漂亮繁复的飞翼花纹,金属军衔钉在臂膀,闪闪夺目,整个人愈显英俊挺拔。 “没办法,凌校尉,谁让你在天上,我不放心呢?” 男人一番话,说得随行卫戍侍从,皆咧开嘴角,嗬嗬轻笑。 他见凌子风不断朝进站口望去,下意识问,“在等人?” “小曼曼说过来送我,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凌子风眸中缀着失落,不过很快又弯起嘴角笑,“她呀,就这样,记性不太好。” 男人神色骤然冰冷,淡漠道,“快开车了,进去吧。” “我想再等一下。”凌子风坚持。 没过几分钟,守在入口处的卫戍开始骚动,一张清纯慌张的小瓷脸,赫然出现在那儿。 凌子风立刻飞奔过去,兴奋如稚童,牵起少女手,来到赫连澈面前。 “我刚还同少帅说,怕你忘记,不来了呢。” 少女抿了抿唇,低头朝赫连澈问了好,转过身,将手中小蓝布包,递给凌子风。 “风……凌校尉。”曼卿想到几日前男人的话,急忙改了口。 凌子风一愣,笑着揉了把她发,“这么给我面子呀?还叫凌校尉。” 赫连澈望着面前这对打情骂俏的男女,心里竟像针刺般,轻微地酸疼。 曼卿捏紧手心,细声叮咛,“我给你煮了桂圆水和茶叶蛋,要是饿了,可以在路上垫垫。” “谢谢小曼曼。我肯定一个人吃得精光,绝不分给其他人。” 一旁几位随他同去颍州的年轻军官,听到后,便嘻嘻哈哈打趣,“啧,凌校尉,独食难肥啊!往常谁嚷嚷着要同甘共苦的?” 曼卿害羞地呶了下嘴,双颊绯红,直似树梢悬着的小柿子。 “咳——” 听闻少帅咳嗽,方还吵嚷的众人,瞬间安静。 男人脸色如寒雪纷飞,嗓音更是冷如冻云,他睇了凌子风一眼,沉声道,“阅兵仪式重大,吃坏东西如何是好?况且专列上又不是没有餐厅。” “不会啊。”凌子风振振有词道,“再说了,餐厅厨子做的怎么能比上我家小曼曼做的?” 男人脸色铁黑,瞥向乖乖立在那里,小媳妇模样的少女。 曼卿顿觉如芒在背,只好伸手将小蓝布包取回,涩着嗓子说,“少帅说的对。下次有机会再做给你吃。” 凌子风虽不情愿,但生怕赫连澈为难曼卿,只得点点头,说了声好。 天色阴沉,火车汽笛呜呜咽咽响,喷出阵阵暖白烟雾。 上车前,凌子风见曼卿冻得双手通红,心疼极了,便朝她道,“我和侍从官说了,让他等会派辆车送你回家,下了雨,路不好走。” 他知道,赫连澈每次出门皆是十几辆小汽车随行,分一辆给苏曼卿,并不是什么难事。 少女连忙摇头,刚想拒绝,火车便阖上门,轰隆隆开走了。 她站在那儿,兀自瞧着墨绿车厢,渐次消失于铁轨尽头。 小雨细细密密,结成透明帘子,脆生生往下落,迷蒙住她向远处眺望的双眸。 不消片刻,便有侍从官上前,朝她恭敬鞠躬。 “苏小姐,少帅已经在车里等您了。” 梅眼柳腮(7) 火车远走,车站愈显寂静无声。 少女不可思议重复,“少帅……等我?” 侍从官嘴角微牵,笑得坦然,“凌校尉本是吩咐属下为苏小姐找辆汽车,送苏小姐回家。可今日带出来的人手着实有些多,实在腾挪不出空车来,也只剩下少帅坐的那辆司徒贝克有几个空位。好在啊,少帅和凌校尉自幼熟识,又是天字底下第一号的绅士,很是乐意抽出时间,护送苏小姐回家。” 曼卿听得迷迷糊糊,下意识摇头拒绝,“不必劳烦,我走路回去便可。” 往常别说是这点子飘飘然的小雨,就是寒害隆冬,落豆大般的铁冰雹,她也照旧需要辗转上几条横马路,为客人量尺寸,送衣服。 作为穷苦人民,向来是没有这般娇气,不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苏小姐这样说,倒让属下两头交不了差。回头凌校尉问起,倒让属下怎么答呢?还望小姐发善心,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实事的底下人,稍挪玉步,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更何况少帅已经在车内等您很久了,料想小姐是读过书,识大体的礼仪人,是万万不愿也不能对少帅不敬的。” 侍从官脸颊挂着从容的笑,说辞亦是恳切之极,最后又将少帅赫连澈搬出来,实在不能不让苏曼卿屈服。 走出车站贵宾专用大门,便见有一汪小湖泊,鸭绿满塘,垂柳鹅黄,袅袅摇曳,景致十分美丽。 雨丝儿如玉帘般,斜斜密密,织进曼卿胸口,她竟觉没来由得慌张与焦灼。 侍从官引她走过石桥,往另一条僻静马路快步走去。 刚至街口,曼卿便被眼前景象震撼,将近二十多辆通体漆黑的小汽车,一溜烟排在街道左侧,马路两端持枪带刀的侍卫,穿着挺括的藏青色呢子军服,叁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森严。 这是她往常在报上,才能看到的排面与场景。 侍从官恭敬地拉开司徒贝克车门,朝后排男人禀道,“劳烦少帅久候,苏小姐来了。” 言毕,又伸手向苏曼卿做请的姿势,礼数周全,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男人戎装英挺,手里捧封米黄色文件,正认真查看,连头都没有抬。 曼卿紧张得浑身血管都要爆炸了,只得轻轻唤了声少帅,才堪堪钻进车厢,紧靠窗户,拘谨地坐好。 车内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清冽纯净的香气。 她以前偶尔搭乘过女同学家的小汽车,结果没下车,就在车上被颠吐了。 可是这辆司徒贝克,这样宽敞,却又开得这般稳当,简直像是一艘风平浪静的大船。 “和风子是怎么认识的?” 清冷低沉的嗓音,回旋在寂寂车厢,清晰异常。 少女却直望着窗外愈坠愈大的雨珠子发怔,愣了半晌,方才意识到男人在同自己说话。 “是在飞行俱乐部认识的。”她垂下头,细若蚊蚋地回答。 男人冷漠矜贵,光是身上那股子出生优越的气质,便让她掌心起了一层冷腻的汗。 “去干什么?”仍旧是漫不经心地询问。 少女吸了一口气,愈加小声回,“兼职。” “以后别去了。” 曼卿错愕,想侧头望他一眼,问为什么,却又不敢,只得半抬眸子,凝视前方深棕色的真皮座椅,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竟闻到了真皮座椅散发出的淡淡腥味。 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过得异常缓慢。 忽地,只听“轰隆”一声,闪电劈过,地面射起无数透白的箭头,暴雨如注,扯天扯地,周遭万物皆是白雾蒙蒙。 前面车队也纷纷停住,汽车夫忙踩下刹车,副驾的沉泽言回头道,“少帅,这条路在修葺,雨太大,应该是过不去了,要不先回司令部?” 曼卿抿了抿唇,疑惑怎么下雨天还有人修路,况且她前面出来时,这里并无异样。 “和我一同回司令部。”男人瞥了眼车窗外瀑布般的雨水,沉声道,“等雨停了再走。” 并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可能是和凌子风在一起久了,苏曼卿只觉有些微不适。 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风子一样,认为人人平等。 苏曼卿还未踏出车门,便早有侍从打着深棕洋伞来接,口口声声叮嘱,“小姐注意脚下,请慢一些。” 入眼处,乃是一栋通体石灰的六层古典主义建筑,外立面叁根爱奥尼亚式立柱,气派非凡。 侍从引她进入珠宫贝阙的大厅,上了这时即便是国外,也异常少见的叁角电梯,没过多久,便听铃声叮咚,直接到达最顶楼的指挥室。 一进到指挥室,曼卿只觉自己浑身的眼睛都不够用了,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 她从没想到行军打仗的地方,竟布置得如同天上人间般富丽堂皇。 指挥室内,长长的绒花地毯直往脚踝深处陷去,一水儿的西式陈设,纹理通直的红酸枝,泛着优优雅雅的光,厚重的灰丝绒窗帘紧紧拉掩,将雨声鼎沸的外界与这里全然隔离,一切竟恍若世外桃源般恬静美好。 沙发布上绣着祥龙出云的样式,虽简简单单,却混着含量极高的金线,映着头顶那盏琉璃翡翠灯,这便浮出无数细小的光影,恍惚间,只觉这祥龙,竟栩栩如生,简直要向人飞冲过来。 雨天味重,侍从官又特地拿了熏香过来点着,甜丝丝的味道,向苏曼卿鼻尖不住窜涌。 这样好的地方,她连多走动几步都不敢,更遑论擅自坐下,因此只是笔直地站在门口,一张净白美丽的小脸,说不出的彷徨与尴尬。 赫连澈是过了几分钟,才沉步走进来的。他甫一进门,便在办公椅上坐了下来,秘书部早捧来大堆的文件,厚厚迭迭,垒成几沓,置在他桌上。 男人俊庞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在那里一份份批示,完全没有搭理角落里的苏曼卿。 派克钢笔划过纸面,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偶尔亦听到暖气管子“哔剥”一声重响,男人便会不悦地蹙起两道浓眉。 这更吓得曼卿声怯气短,连呼吸都只是闷在鼻尖,生怕会惊扰到他工作。 她只是站在那里,偶尔抬头,飞快瞥一眼墙壁的珐琅水晶钟,连钟面绘得几只装饰用的天鹅图案,都快要烂熟于心。 汇报公务的人络绎不绝,所幸没有人过多关注她,偶尔有人大着胆子睇她一眼,也是很快收回目光,朝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曼卿直觉自己站不动了,两条腿沉如铅条,一寸一分也无力挪动。 她为了给凌子风送行,几乎是从裁缝铺狂奔到火车站,体能早已耗尽。 她咬紧唇瓣,更换双腿,轮流作为支撑,可是酸麻感却愈加猛烈。 赫连澈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递给沉泽言,整个人才站起来,冷峻的脸庞蒙上一层微不可见的疲惫。 他在鹅绒沙发入座,拿过桌上金灿灿的外国烟盒,给自己燃了根香烟,余光瞥及,注意到门口满面倦容的少女。 她穿件浅蓝釉的旗袍,波浪领起伏间,为她添了几丝难见的活泼,瓷白如玉的肌肤,不知是不是被暖气熏得,竟透出一抹子绯红,像是春分初绽的杏花,很是美丽。 不过她总是低着头,因此并不能十分看清神色。 赫连澈的视线,渐渐地,从少女脸庞往下移去,麻袋一样宽大的旗袍,将他朝思暮想的两团圆乳,无声无吸,藏在里面。 他只觉有蓬勃硕大的热感,从腿心不断蔓延,磨蹭挨挤着硬实挺括的军裤,难受得他狠狠抽了口烟。 梅眼柳腮(8) “坐。” 男人朝水晶烟缸弹了一指烟灰,喉结微动,听不出半分感情。 “谢谢少帅。” 曼卿低声道了谢,挪着几近僵麻的双腿,在鹅绒沙发一角坐下,手里还紧握她的小蓝布包。 男人抬眸觑她,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安静得像是沙发布料上的绣花,一丝声音都无。 那一场场梦中同她酣畅淋漓的欢爱,如慢镜头般的电影,一帧一帧,在脑海循环播放,偏是璀璨光亮的吊灯,又打在她的脖颈,凝白纤长的一截,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他料想握在掌心,一定触手生温。 用性器从她樱桃红的小嘴,一路摩挲至脖颈,再是嫩白乳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还记得她高潮时,纤纤如玉的十指,会深深插入他的脊背,划出鲜血淋漓的红痕,压抑住欢快的销魂呜咽,像是最惹人怜惜的猫咪,越是乖巧,便越想让人欺负。 每一声情动的呻吟,都只令他更想将她压在身下鞭笞蹂躏,狠狠撞碎她身上的每一寸骨血。 曼卿鼻尖翕动,她觉得房间气味与方才有着轻微不同,但又不知是何异样。 暖气管子烧得极旺,一丝丝热意扑过来,漫入肌理,越发衬得少女脸庞潮红湿润,像极高潮过后的骚浪样。 赫连澈有点扛不住了,他换了个坐姿,将那团勃起的硬物藏得愈好一些。 茶几上搁着盆水罂粟,正开得如繁如绣,从侧面看就像一朵朵圆圆的小白杯。 曼卿从没没见过这般古怪的花,因此只是望着它,直直地,似在研究,又似在发呆。 “饿么?”男人朝她发问。 曼卿慌得抬起头,回答道,“不……不饿,只是我想……” 回家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嘴,便见男人已然按下电铃,守在门口的侍从官,立刻敲门进入。 “请问少帅是要用餐吗?天气湿寒,厨房准备了杂锦锅子,还温了壶竹叶青。”侍从官笑道。 “有没有备桂圆水?”男人装作不经意地问。 侍从官一时僵在那里,他伺候少帅许久,倒不知他还有喝桂圆水的喜好,因此微笑,“厨房只备了驱寒的姜茶,至于桂圆水倒实在没有,少帅若要,我即刻派勤务去买。” “外面有的买?”赫连澈见少女捧着小蓝布包,纹丝不动,不悦地冲侍从官提高声贝。 这个女人,他说的这般明显,她竟毫无反应。 简直要怀疑她是个线雕的木偶了。 侍从官飞快地看了眼苏曼卿,当即心领神会,笑道,“少帅英明,外面雨水太大,想必各大餐厅早已关门,应该是买不到桂圆水了。” 说完,他又走到少女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记得苏小姐为凌校尉准备的吃食里就有桂圆水,不知能否割爱?” 少女点头,从小蓝布包掏出粗瓷罐子,递给侍从官。 一罐桂圆水而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物什。 侍从官接过粗瓷罐,心想光喝水,哪里能满足少帅的胃口,便又微微笑道,“听闻沛州城的茶叶出名,连带茶叶蛋也声名鹊起。我们少帅在宛城时,便向来爱食此物。料想苏小姐做的茶叶蛋一定也是滋味醇厚,不知能否割爱?” 少女抿了抿唇,就算她是傻子,也知道侍从官用意,遂将茶叶蛋连着小蓝布包,一股脑都递给他。 侍从官捧着满满当当的物什,心满意足退出指挥室,拿去厨房加热。 曼卿坐在沙发,直犯嘀咕,弄不懂赫连澈是什么意思。明明在火车站时,他还百般阻挠,不让凌子风接受自己的桂圆水和茶叶蛋,而现在…… 或许他只是喜欢吃这两样东西罢了,少女思忖半日,只觉这个回答最为可靠。 “少帅,这是沛州监狱后日的枪决名单。”沉泽言走进指挥室,递给赫连澈一页纸。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微微震动,抬眸好奇望去,只见纸面上已用蝇头小楷,将名字抄写得工工整整,密密麻麻,如蝼蚁般卑贱。 男人似乎没有多看,便用朱笔在下方批写“准拟”两字,又掏出印章,往上钤盖。 “你在看什么?”男人捕捉到少女在偷瞧,锐利的眸光立刻扫向她。 曼卿“啊”了声,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学校教物理的宋老师,听说因为……发传单,被抓走了。他们说他是宋军余党。” “他觉得他是么?” 一句话问的曼卿不知所措,只得老老实实回,“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他教授的物理课极好。” 男人“哦”了声,侧过脸对沉泽言道,“划掉他的名字,让秘书部重拟份名单过来。” “是的,少帅。” 沉泽言不由低眸瞥了少女一眼,少帅还从没有为谁网开过一面。但眼前这姑娘,不用提出要求,少帅便主动贴上去,这里的情意完全是因为凌校尉吗? 沉泽言疑惑。 过了五分钟,侍从官捧上黑漆方盘,上面摆着热得滚烫的桂圆水和茶叶蛋。 侍从官上前,替两人一人倒了杯,又伸出手,拿出一枚茶叶蛋,想为少帅剥壳。 “我自己来。”男人制止侍从官,径直拿过茶鸡蛋,往盘沿敲了敲。 酱油色的蛋壳裂出纹路,手指一剥,便露出里面浅褐色,光洁滑嫩的莹莹蛋白。 曼卿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手,纤长,瘦净,像是博物馆里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风子不喜欢吃茶叶蛋。”男人剥蛋壳的手微滞。 “啊?” 曼卿只觉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惊吓而亡。 这个男人像个幽灵一样,突然插入几句话,也不叫她名字,有时候她都意识不到他正在跟自己说话。 “自从他母亲走后,他就没吃过茶叶蛋。” “我……我知道了。”虽然凌子风从未向她提过自己家庭,但苏曼卿好像意识到什么,便小声嗫嚅道,“我以后不会做了。” 男人咬了口蛋白,然后嫌恶地将它丢在餐盘,接过侍从官递来的软巾拭手,又蹙着眉头喝了一口桂圆水,眉头皱得更深。 曼卿慌得一颗心要从嗓子口蹦跳出来。虽然她并不是做给眼前这个男人吃的,但要是惹他不悦,这个后果,自己决计承担不起。 “你觉得自己和风子配么?”男人端了杯热咖啡,面无表情地朝对面坐着的少女发问。 一句话,已将她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我……”少女如鲠在喉,声音轻若浮云,“我不是少帅……您想的那样。” “凌家是宛城首富,他父亲不会允许他娶一个贫家女。”男人啜了口咖啡,白色杯碟发出“叮”一声脆响。 少女柔荑死死绞紧旗袍,脸色愈加惨白,只觉自己像是冬日的一枚落叶,被狂风无情地扫进深渊。 “你的家世对他没有任何助力,无论他今后从军从政从商。”男人声音淡漠,但说出的话字字恶毒,“你,都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曼卿深吸一口气,自从凌子风出现,她就没有再受过此等羞辱。 他总是会及时出现在她身边,保护她,安抚她,让她本灰色黯淡的世界慢慢多了些明亮的色彩。 珐琅水晶钟滴答轻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室内是长久的缄默。 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侍从官命人将冒着滚滚白烟的什锦锅子端进,食物馥郁的香气顿时氤氲了整间房。 趁着房门打开,苏曼卿夺门而出,一口气咚咚咚跑下楼梯,无视侍卫诧异的视线,直往外奔去。 室外,雨住云散,夜色苍茫,空气如滤过般澄清冰凉,吸进肺里,却如同最尖锐的利器,硬生生将滚热的五脏六腑砍得伤痕累累。 苏曼卿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双腿还没有跑几步,便见周围猛地窜出二十几条毛光水滑的大狗,吼声如雄狮般震天动地,站起来足比她人还要高。 这些狗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迅速将她团团包围,凭借司令部灯火璀璨的路灯,她可以看见它们凶残地朝自己吐着舌头,里面长而尖的牙齿,瘆人可怖,涎水滴滴答答,不断滚落地面,汇成一滩暗黑隐隐的水塘。 —— 对不起,我迟到了,本来想赶在零点前,但一直打不开梯子。不过既然迟了,还有两章,我再改一改发出来。可以明天早上看哈。 对不起,不过我真的不是珍珠诈骗犯(?????д????? ? ) 柳眼梅腮(9) 曼卿因为从小被狗追过,向来最怕狗,鼻子发酸,几乎要哭出声来。 只见大狗舌头血红血红,简直像是汹汹饿狼,她索性心一横,闭起眼睛不再去看,只是身体仍控制不住,抖如筛糠。 “别动!” 身后传来磁性镇静的男音,伴随军靴踩踏地面的卜笃声,正朝她步步逼近。 “把手给我。” 男人走至她身侧,许是刚从室内走出,身上还弥漫着一股子湿暖的热意。 少女没有动,只是缓缓睁开眼,望向他。 竟然是……少帅。 男人早已卸掉武装带,墨绿制服扣子大敞,露出里面白颜色的衬衫,是她为他缝制的那款。 泠泠夜色下,愈显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他的脸庞满是从容冷静,仿佛深黑夜色中的皎月,只要一点点光亮,便可以给人无尽的安心。 不过下一秒,苏曼卿就后悔了,只听男人威胁,“你要么把手给我,要么呆在这里被它们咬死。” “我数叁。” “一、二、叁。” 男人数得干脆利落,见数到叁,少女还是没有反应,便毫无犹豫,立刻掉转身往前走。 二十几条大狗眼瞧苏曼卿落了单,磨蹭爪子,亮着锋利雪亮的尖齿,就要扑上来啃咬。 少女早吓得热泪滔滔直流,急忙伸手,扯住男人军装衣角,“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见男人不为所动,她只能将手指从衣角移到他手背,从虎口处将自己小手,硬生生塞进去。 赫连澈心头一紧,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绵软的触感。 他情不自禁将那只小手攥得更紧些。 “别哭了,再哭会激发他们兽性。”他看向泪涕横流的少女。 这些狗会不会发狂,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要是再哭,他就想把她扛回去,压在床上狠肏。 凉风呼啸,吹得少女胸口剧烈起伏,她害怕极了,身体拼命朝男人靠去,因为离得太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薄荷烟草的味道,清凉微呛。 女人浑圆绵实的奶子,蹭在赫连澈臂膀,一团团,沉甸甸地乱晃。 他喉结微动,才勉勉压住满脑子的淫思。 眼瞧男女手牵手,身影交缠,越走越远,主楼的几名守卫员都看傻了。 他们倒不担心少帅受伤,这些外国猎犬虽凶猛,但对少帅身上的味道向来熟识,是绝对不会冲上去撕咬。 然而他们不明白的是,训犬官一个呼哨便能迅疾召回这些大狗,又何须少帅亲自前来。 六楼窗口,探出两道身影,正是随行参谋长沉泽言和卫戍队长杨安兴。 “这就叫英雄救美吧?少帅的套路呀,哈哈!”杨安兴一脸看大戏的表情,嘴角都快咧到眼尾。 “你还笑得出来?”沉泽言白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 杨安兴不满地咂了记嘴,“少帅泡妞,我不笑还哭不成?” “那姑娘和凌校尉熟识,这件事你细品。”沉泽言瞳孔泛着幽沉,似在思索。 杨安兴绞尽脑汁想了会,求证道,“你意思她是凌校尉的女人,所以我们少帅现在做的事,就是趁兄弟不在,挖兄弟墙角?” 沉泽言无语,“你他妈至于说那么直白吗?” “操,这不是你问我的么?” 沉泽言又丢了个白眼给这个胸大无脑的莽夫,脸上表情也有点僵,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跟你底下人也知会一声,别他妈到处浑说,不然少帅那个脾气,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们。” “要我说不至于吧?”杨安兴挠挠头,眉毛皱成一团,“连我们都知道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少帅会不知?” 沉泽言不语,只是沉默望向那对宛如燕侣的身影,直至他们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曼卿心里本像揣着一面小鼓,咚咚咚乱敲,直至离主楼越来越远,整个人便也渐渐平静。 等走到司令部大门口时,她左右张望了下,见周围并没有大狗,一颗心悄悄落回胸口,小手便急着想从男人掌心抽离,没想到,反而被握得更紧。 “你这么没有礼貌么,连谢谢都不会说。” 男人手骨使力,攥得曼卿吃痛极了。 “谢……谢谢。”她只想感谢完,马上离开这个噩梦般的鬼地方。 只区区在这里呆了几个钟头,便遭受到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打击。 男人不依不饶,黑眸阴戾地扫向她,“谢谢谁?” “谢谢……谢谢少帅。” “我没名字?”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吻。 少女不知所措,只是扬起脖颈,怔愣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叫赫连澈。”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清晰坠入耳畔,曼卿只觉一抹滚烫柔软的触感代替了湿冷北风,如漫天雨雪般,往自己唇瓣疯狂袭来。 男人扳过她纤弱的肩胛,缠绵的唇死死压下来,牙齿狠咬住她的嘴,直至浓重的血腥味在彼此口腔蔓延。 他的吻霸道而强势,不顾无数守卫惊讶的视线,扣住她的腰,将她硬生生推倒在冰凉的铁门上,圈在怀里激吻。 少女又急又羞,慌得伸出小手,死命推搡他,可是越推,男人却缠得她越近。 她只觉男人浑身紧绷,像一支利矢,非要在她唇上射个洞才满意。 天长地久也没有这般遥远吧,曼卿被吻得浑身发酸,脑袋嗡嗡作响,湿咸泪水缓慢滑进嘴角,唇部撕裂般疼。 她竟突然觉得,还不如被大狗咬伤来得好,可能远不会有现在这般难受。 “我的名字,记住了没?”男人喘着粗气,松开怀里哆哆嗦嗦的小姑娘。 少女一没有了支撑,整个人便往旁边歪去,险些摔倒在地。 赫连澈及时拽住她,又环过她纤细腰肢,向前走了几步,朝路旁大排长龙的军用吉普车,扬了下手。 汽车夫忙将军车开过来,推开车门,左右脚跟啪嗒并拢,朝赫连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沉声问汽车夫,右手还是紧紧箍住少女柳腰,生怕她会逃跑。 “回禀少帅,属下叫王奇志,在第二旅担任汽车夫。” 难得可以得少帅重用,汽车夫比谁都兴奋。 “你送她回去,出了事,提头来见。”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喑哑,字字句句,皆是上位者的霸气。 汽车夫挺起胸膛,铆足力气,高声应了个“是”,便想上前将苏曼卿扶进车内,却立刻被赫连澈恶狠狠瞪走。 只见他拉开车门,将苏曼卿像塞东西一样,随意塞进后座,然后砰一声,砸上车门,转身,迈起长腿,潇洒离去。 梅眼柳腮(10) 刺耳溜尖的刹车声,挑破朦胧夜色,苍穹星辰,碎碎点点,灿烂如银。 “小姐,到了。”汽车夫将军车停在沛州四街,殷勤问,“请问小姐,需要属下送您回去吗?” 苏曼卿如破布娃娃般,毫无生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珠子玻璃球似地微微动了动。 她望了眼熟悉的街道,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她知那不是。 曼卿摇了摇头,拒绝了汽车夫的提议,向来最有礼貌的她,这次连谢谢都没有说,便推开车门,跌跌冲冲往家倒去。 男人方才暴力强吻她的一幕,不断,不断在她脑海重现。 她不由得停在原地,双手掩面,嘤嘤地哭泣。 进家门口时,她生怕姨妈担心,忙用帕子将热泪狠狠擦尽。 陈母听到动静,早迎出来,喜得刚要说话,但见少女双眸红得像兔子,便急忙拉住她手,迭声问,“曼卿,你怎么了呀?眼睛又红又肿,是不是路上遇见坏人,被欺负了?快和姨妈说啊!” 少女摇头,鼻音浓重,“没事,姨妈,我真的没事。就是路上风太大,把眼睛吹肿了。您别担心我。” “曼卿?曼卿怎么了?” 陌生而熟悉的男子声音传入耳鼓。 说话人穿着灰色布衫,身材魁梧,虽是男子,但那副精致的眉眼与苏曼卿倒有叁分相像。 是……表哥陈朗! 自打两年前,他偷了裁缝铺最后一批钱逃走,就再没有出现过。 曼卿和姨妈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有嫂嫂还在苦苦等着。 方才还能忍住的眼泪,这下决堤般爆发,她扑进陈朗怀里,扯着嗓子大哭。 如果她有哥哥护着,是不是刚才就不会被赫连澈压在壁角,随意欺辱。 他当她什么,是人尽可夫的妓女吗? 陈朗眼角一酸,抚着妹妹头发,“曼卿不哭了,不哭了,乖,是哥哥不好。我知道……这些年,让你们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回来了。” 在表哥的反复安慰中,曼卿方止住哭泣,随着他们走回家。 家里那张掉漆的,小小的四方桌早摆满饭菜,比起从前过年的菜色还要丰富上许多。 嫂嫂是难得的热情,亲自绞了手帕子,上来给她擦拭泪痕。 曼卿刚坐下来,嫂嫂立刻夹个酱鸭腿进她小碗,笑吟吟道,“陈朗回来,这下全家能够重聚,都是托我们曼卿的福。” 少女不解,无神地望向嫂嫂,又看了眼表哥。 陈朗正替母亲盛玉米蛋花汤,这便笑道,“曼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是凌校尉打醒了。” 凌子风? 曼卿惊讶,可是她从未告诉过他,关于自己的家事。 “一周前,他在赌场找到我,把我爆揍了顿,还告诉了我家里的情况。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人,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没想到居然会让你们这么痛苦。我真是该死。” 陈朗说着,低垂下头,脸涨得通红,满是自责,恨不得直接啪啪抡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还提它做甚?”妇人用手肘推了推他,换上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对苏曼卿道,“凌校尉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他不仅劝你哥哥回来,还替他还清新欠的赌债,荐他去梁城的邮政学堂,学习打电报。” 曼卿听着嫂嫂絮絮说着的话,心尖仿佛一盆冰水浇过,愈发没了滋味。 “妹子,你认识这样的人物,今后的福气恐怕享都享不尽!”妇人说着,举起杯子朝她敬酒,“我知道从前嫂嫂说过许多话,做过很多事,伤了妹妹的心。希望好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饮过这杯酒,我们还是亲妯娌。” 少女咬唇,饮尽浑浊的糙米酒。 “曼卿,你也是的,谈了男朋友,都不带来给姨妈瞧瞧。”陈母又替她斟满酒,嗔怒,“你都那么大了,难道姨妈还能阻止你谈恋爱不成?女孩子家的年龄最是金贵,一年拖一年,便不值钱了。你现在能有个这么好的依靠,就算现在让姨妈闭眼,我也愿意。” “娘,您看您说的,咱家日子现在越过越好,您还说这些丧气话。”妇人笑道,又挟了一块红薯给曼卿。 姨妈用帕子揩揩眼角泪水,问,“那凌校尉长什么样?配不配得上我们曼卿呀,我们曼卿长得好,可不能嫁个丑大郎。” “长得可周正英武了,我看连外国电影明星都比不上。”陈朗笑道,“娘,报上天天登他照片,我改明给您买份瞧瞧,让您提前见见你的小外甥女婿。” “那感情好!”姨妈笑着点头,花白的头发在煤气灯下,竟显得朝气莹莹。 曼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嗓音平静,朝众人正色道,“凌校尉和我只是朋友,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他那样的家世,我也高攀不起。” 说完,她就托词累了,走回逼仄的小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她躺在床上,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架Fw1903训练机,这是凌子风用木头雕好后,送给她的。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单飞,操纵驾驶的飞机型号。 “小曼曼,我以为只有头次单飞,刚离巢的飞行员,才会担心迷失航向。可是后来才知道,无论飞行时数多久的飞行员,依旧都会担心迷路,害怕回不到出发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迷航了,小曼曼,只要你拿着Fw1903,站在空港等我。那么我一定会找到归航的路,顺利降落。” …… 想到这里,曼卿情不自禁伏下身体,趴在枕头上,呜呜哭泣。 梅眼柳腮(11) 一大清早,赫连澈在幕僚长的陪同下,亲去郊外视察防御工事,并提前为士兵发放节日慰问品。 幕僚长是赫连澈留洋时的伴读,年长他十几岁,赫连澈对他向来不同于旁人。 回程路上,树影摇晃,数十辆汽车飞快在沥青马路碾过。 幕僚长见赫连澈自攻进沛州后,事事亲力亲为,这便朝他笑道,“少帅不考虑尽快娶位夫人回家吗?这样,有些工作便可以交给夫人代劳。况且塑造一位亲兵怜民的少帅夫人,对我们永军形象也是大有裨益的。” 凌静宜的小圆脸立刻浮现在男人脑海,他微摇头,“就她那性子,指望不得。” “凌小姐稚童心性,料想毕业便好了。”幕僚长知晓少帅指的是谁,旋即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少帅和凌小姐的感情实在令人动容,婚后必是鸾凤和鸣,伉俪情深。” “她不和我闹脾气,我就烧高香了。”男人薄唇挂着宠溺的笑,“昨晚还和我念叨,毕了业不想成婚,要去当导演拍电影。我稍作犹豫,就说我不支持女性进步。还哪里敢指望她帮我做事?” 一番话说得车内众人都哄笑起来,如此一来,愈加明白凌小姐在少帅心中的地位。 两人之间的关系,凡少帅亲信皆知。之所以没有对外宣布,也是念在凌小姐尚在念书,少帅不愿过多舆论去骚扰她。 回到司令部时,只见李长贵喝醉了酒,正坐在门口骂大街。 守卫们惧怕李长贵在永军的地位,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低声劝他离开。然而他全然不理,照骂不误,从凌子风骂到赫连澈,污言秽语,听得旁人面面相觑。 李长贵眼见赫连澈乘坐的司徒贝克驶近,更是来了精神,拽着手中报纸就冲上前。 杨安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扭转他臂膀,将手枪怼准他脑袋。 “兔崽子,你还敢拔枪对着我,赫连澈那个小孬种都不敢这样对老子!”李长贵气得双颊抽搐。 杨安兴轻压扳机,威胁道,“你再说一句,马上让你头顶开花。” “放开李师长。” 象征绝对权力的男音骤然响起,杨安兴只得乖乖退到一边。 赫连澈将李长贵从地上扶起,拍拍他肩章上的灰,关爱道,“饮酒伤身,李师长还需为永军珍重自身。” 李长贵往地上猛啐一口,指着男人鼻尖大骂,“赫连澈,你不要跟老子充什么少帅公子的。没有老子,你们赫连家还他妈逼是山林土匪,吃了上顿没下顿。结果现在,你非但不跪下磕头感谢老子,还他妈逼让你的狗乱吠,借机削老子的兵!” 说完,就将手中报纸朝男人俊庞砸去。 只见凌子风在颍州飞行学堂,校阅空军分列式的照片,正刊登在报面最显眼的位置。 “老子的兵都是一子弹一子弹打出来的,赫连澈,你他妈逼凭什么。”李长贵骂完,也不顾寒风呼啸,就把军装一脱,露出胸膛五六个杯口大的伤疤,上去就要同赫连澈拼命。 “李师长,你这是做什么?”沉泽言忙挡在赫连澈面前,“凌校尉在校阅式上同中外记者反应的问题,少帅总要解决吧?你若真问心无愧,没有挪移大批军饷,延误空军幼年学堂的建立,那么自然不怕夜半敲门!” “我呸,你们这群破马张飞,是你们该害怕半夜厉鬼来找你们……” 赫连澈朝沉泽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又亲自捡起军装,披在男人肩胛,“李师长的心情,澈能理解,待还师长清白后,除原有兵力外,澈定加以安慰。” “你他妈当老子傻逼啊,收上去的兵还能还给我?”他骂完尤嫌不过瘾,又在那里高嚷,“赫连澈,活该你他妈逼一出生爹娘就死了。你就是个丧门星,专克父母……” 闻言,男人脸色骤黑,垂在身侧的拳头直捏得青筋暴起,几分钟后,他方换上微笑从容的神色,冲身边人道,“李师长喝醉了,送他回去,好好加以照顾。” 守卫们迭声应是,扶起骂骂咧咧的李长贵离开。 指挥室内,侍从官见少帅脸色如闪电碎乌云般愤怒,立刻给他端过一杯温热的桂圆水。 赫连澈望着桂圆水出神,方才李长贵的话如冬日雨雪般,在胸口不住回旋。 “啪——” 他抓起桌上玻璃杯,就往一旁猛力砸去,甜蜜的桂圆水泼溅墙壁,滴滴答答往下直流。 “去沛州女校。” 男人站起身,拎起军装外套,长腿一迈,就往门口走。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梅眼柳腮(12) 沛州女校的校长姓程,乃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妇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社会上的阴暗事早已见怪不怪。 她见赫连澈匆匆前来,随行陪侍只有区区数人,并未携带大批官员和记者同往,便当即明白了几分。 从前沛州的宋督军,也是常寻各种由头来学校,明面上关心学生,实际就是挑选水灵灵的姑娘,充当姨太太备选。 毕竟越是有权力的男人,越是需要借助年轻美丽的肉体,来释放这份荣耀。 程校长本以为赫连澈是个例外,毕竟自打他领军入驻沛州后,在男女风评上,向来名声极好。 如今看来,也不过一纨绔而已。 程校长例行公务般,带着赫连澈等人参观学校。 “少帅,这是我们学校的琴室。”她手指窗玻璃,含笑介绍。 只见教室墙壁贴着莫扎特与贝多芬的肖像画,十几位穿阴丹士林蓝旗袍的女学生,或站或坐,挤满小小方寸之地。 赫连澈一眼就瞧见,候在钢琴前的苏曼卿,她正一面等待练琴机会,一面为了不浪费时间,低头研究琴谱。 冬日暖光斜穿花窗,洒在少女白皙柔嫩的侧脸,便宛如薄而细腻,釉色莹润的越窑瓷,绰雪清妍间,当真是人间尤物。 “这些学生适才拿到宛城音乐学院的面试名额。”程校长道,“不过家境贫寒,家中买不起乐器。学校体谅她们,特地将琴室开放,无偿供她们练习。希冀她们可以顺利考入音乐学院,改变将来的人生。” 程校长说完,本以为会得到赫连澈的赞赏,然而却见他脸色一分分沉下去,满脸写着不悦两个大字。 “中等学堂的职责就是教授学生各项基础知识。程校长怎么未学行先学飞,整日让学生将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些靡靡之音上。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赫连澈这番硬邦邦的指责,说得在场众人心惊胆落,皆暗暗拿余光去瞥程校长,好奇她与少帅究竟有何过节。 所幸程校长很快反应过来,莞然微笑,“少帅说的极是,术业有专攻,想来是我们学校太自不量力了。我会知晓校务部,从明日起,取消一切艺术活动,让学生把全副心思集中在课本上,希冀将来能为沛州繁荣尽心尽力。” 眼见男人没有继续发作,程校长悄悄松口气,继续向前做请的姿势,“少帅,请随我去参观图书馆,目前我校图书馆中外藏书已经达到……” 赫连澈抬腿前,又睇了眼琴房里的少女,她终于等到位置,面露笑容地在钢琴前坐下,脸庞携着对美好未来的期许。 直至暮色深沉,曼卿都没舍得离开琴房。 临近放学时,校务突然通知,说琴房今后关闭,不准她们再来练琴。所以她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多练习一会儿。 霞光倾泻,窗外巨大的银杏,浮晖满树,枝影微摇,疏疏映落在钢琴外立面。 少女正专心致志弹奏,忽听门口传来“哐啷”巨响,她以为是前来催促的校工,便并未停止琴键上起伏的双手,仍旧一心一意的练习。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步向她逼来。 直至淡淡的硝味,弥漫在她周遭,激得她瞬间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脸色煞白,胸腔的一颗心死死紧缩起来,片刻,她方大着胆子,回头睨了一眼。 只这一睨,她当即吓得惊跳起来。 眼前的男人,居然是…… 赫连澈! 这些日子,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准备宛城音乐学院的面试上,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晚发生的事。 可是,这个男人却又如鬼魅般出现了,黑邃的眸?,直直瞪着她,像是正在欣赏刚刚捕获到的猎物。 她的每一丝因害怕而生出的战栗,都能让他获得极致快感。 “你不要过来!!” 少女泣声喊叫,整个身体频频往后退去,右掌心不小心压到钢琴的低音区,闷雷般的声响,“轰”一声敲打在心尖。 她只觉自己完了。 男人动作粗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当”一声丢置在琴面。 少女退无可退,拼命反抗,臀部轻压琴键,噼里啪啦地悲响。 是……丧钟在为她而鸣。 “放开我!别过来!!” 少女哭喊混合不成调的曲音,让赫连澈觉得很烦,只见他单手将女人捞进怀里,另一只手阖闭深木色的琴盖,再将她“砰”一声,摔在钢琴上。 “你……要干什么?求求你,放了我……”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冷着眼,去解她的旗袍盘扣。 滚烫的大掌,压在她微凉的素肌。 少女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拼命闪躲嘶喊,泪水不受控地流,一滴一滴,冷若成冰。 男人愈加烦躁,伸手捏住她下颔,薄唇咬住她耳畔,恶狠狠道,“你是要逼我扯坏你的衣服,让你没办法回家?” “少帅,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少女哭得嗓子都哑了。 只听男人冷漠无情道,“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最好乖乖的,不要乱动。否则弄伤了你,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他加快动作,毕竟胯下茁壮的硕大,几乎要破土而出,喷射出一股腥烈的白浆。 “我要告诉风子,我要告诉风子……” 曼卿仿佛溺水之人,在绝望中抓到一根草绳,拼了命将凌子风的名字嚷了出来。 此时,男人早已解开她的旗袍,大力扯落掉肚兜,露出堆酥凝雪的两团绵乳。 他低低“哦”了声,作为对曼卿的回应,然后俯身,猛地咬住樱红诱人的乳尖。 柳眼梅腮(13)微h “啊——” 胸部突如其来的钝痛,让少女哑声嘶鸣,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滚砸落地面,嘈嘈切切,充满绝望的悲泣。 男人不管不顾,薄唇含得愈加深入缠绵,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粉如樱瓣的小乳尖,正在他嘴里变得硬挺,饱满,像是汲满养分,娉婷盛开的菡萏。 “奶子都硬成这样了,浪货。” 男人抬起头,充满力量感的修长指骨,在她乳尖微拧,少女便吃痛地呜咽叫出声。 雪白肉,嫩粉尖,乌黑如云的秀发凌乱披散,再加上那张微微张启的小嘴,一切都在刺激着他进行更加深刻的掠夺。 男人大掌,一手一团,以绝对强势凌厉的气魄,掌控少女嫩乳。 果然跟他梦中一般软,一般酥,好揉得很。 曼卿大脑宛如暴雪过境,唯剩茫茫一片白,做不了任何有效反抗,只会抖着身体哭。 男人胯下粗壮炽热的硬物,正嚣张狂烈地顶在她最为隐秘的腿心。 她上过生理课,自然知晓那是何物,当即哭得愈加用力,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哭裂般,方可作罢。 是梦,一定是梦! 再过片刻,她定会满身大汗,从床上苏醒过来。 “你知不知道你嚎得很难听?”男人停下进攻步伐,睨了苏曼卿一眼,满是嫌弃。 这样的嗓音条件还妄想读音乐系?和他家凌静宜差得也太远了。 粗生粗长的贫家女和锦衣玉食堆起来的大家闺秀,果真没有半分可比之处。 只能拿来泄欲。 钢琴上摆着珊瑚色的琉璃花瓶,里面插满折枝梅,香气清幽,氤氲撩拨。 男人似想速战速决,左手制服少女,右手便去解皮带上的金属扣。 皮带“啪嗒”被扯开,粗实热腾的肉棒弹跳出来,男人紧握肉棒,隔着少女的阴丹士林布旗袍磨蹭,不一会儿,硕胀的龟头便分泌出透明的潺潺黏液。 他舒畅地“唔”了声,眉宇间却分明皱起,贵气英俊的脸庞抵在曼卿脖颈,酥麻暖意,喷薄着她瑟瑟发抖的玉肌。 “以后穿绸缎,这种衣服很糙。”他吻着少女脖子,低沉道。 破布弄得他鸡巴都不舒服了。 言毕,他便撩起女人旗袍,伸手去剥亵裤。 …… ——“小曼曼,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别犹豫,别顾及,直接捅下去。” ——“要真出什么事,我给你撑腰兜着。” ——“他若真死了,我替你蹲大牢偿命。” 曼卿只觉这话,如黑暗中幽线一闪的亮光,给她以无限的力量。 她挣扎摸到钢琴上的琉璃花瓶,静待时机。 赫连澈见她乖乖不再挣扎,便以为她是屈服了,柔情地在她嘴角啄吻,“喜欢什么牌子的钢琴?我买来送给你。” “嗯?”男人似无限爱意地继续舔着她。 曼卿没有丝毫迟疑,趁这个机会,左手攥紧花瓶,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直往男人脑袋顶砸去。 “啊——” 只见折枝梅纷纷摔落在地,男人捏住她左手,指骨用力,再用力…… 随即,便听花瓶“哗啦”一声,完全裂在她掌心,琉璃碎片割裂出无数道伤口,殷殷血珠喷涌般往外流,将大半教室染上一片寂寂的红。 男人瞥了眼那只鲜血横流的小手,只觉异常心烦,胯下膨胀的性欲亦消磨大半。 他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第一次,就……挺没意思的。 花香徘徊琴房,他抓住少女手,将她猛然推倒在地,青筋虬结的鸡巴,蛮横抵在两捧白奶上。 粉色肉棒在乳沟间,进进出出,每一下抽插都爽得男人魂飞魄散。 龟头黏液分泌得越来越多,借着这份湿润,肉棒玩弄得也愈加肆意欢快。 光是搞奶就这么舒服,真肏逼得爽成什么样? 曼卿如濒死之人般,默默忍受男人的横冲直撞,她觉得自己变脏了,好脏好脏。 她扭过脸,闭上眼,无声啜泣。 这里不是学校,是坟场,哪怕哭得再大声,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酥麻感涌上男人马眼,他嘶哑怒吼一声,便将浓浓腥精,喷射在少女脸庞。 爽完后,他望着半软打蔫的肉棒,随手抄起地面肚兜,擦拭龟头浊精。 碧玉色的肚兜,小鸳鸯绣得栩栩如生,只是……没有眼睛。 赫连澈冷笑一声。 他听军队的兵油子说过,从前姑娘的肚兜,绣鸳鸯都不绣眼睛,要等到洞房当晚,由夫君亲自点上。 这方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爱情。 “你的鸳鸯怎么没有眼睛?是在等着哪个野男人给你绣。嗯?”男人扫她一眼,眸光幽暗,“不会是在等风子给你绣吧?你这样被玩烂的女人,风子还会要你吗?呵,我兄弟品位可没有这么差。” 说完,他便将白精斑斑的肚兜,朝曼卿小脸丢去。 此时,少女虚弱得仿佛一道脆弱剪影,只要呵口气,便会飘飘欲飞,立刻消失不见。 她累得半阖上眸,迷迷糊糊,只见男人已穿上挺括军裤,栓紧皮带,衣冠楚楚地离开琴室。 马靴踩踏地面,正逐渐远去。 柳眼梅腮(14) 曼卿忘记自己是如何起身,跌跌撞撞爬回家的。 她本瓷嫩的小脸早吓成青白色,宛如封在罐里的水磨年糕,经暴雨侵袭后,已斑驳出锈绿霉点,细细瞧去,慎人之极。 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姨妈睡不安稳,苍老沙哑的嗓音隔着房门幽幽传出,“曼卿,是你回来了吗?怎么这样晚?” 说着,便听到一阵摩挲声,是她趿着拖鞋要起身望她。 “没……没事!” 少女紧紧咬住唇瓣,眼泪还是顺着眼尾一滴滴滑落,“姨妈,我没事,您别起夜了,省得大晚上冻着。” 摩挲声渐次停止。 “灶头给你留了热水,还有……”姨妈咳嗽两声,缓道,“还有你喜欢的酒酿圆子,吃了暖暖胃,再睡吧。读一天书也怪辛苦的。” 她说完,也不见外面传来回应,便又哑着嗓叫了两声,“曼卿,曼卿?” 楼梯拐角处,少女早哭得泣不成声,好半日,方从嗓子眼挤出一个轻轻的“嗯”字。 北风呼啸,房间煤气灯,光影昏暗。 少女躲在房里擦拭身体,每寸皮肤都充盈陌生男人的浓炙气息,令她难受得直想作呕。 低头,只见白嫩嫩乳房,布满青青紫紫的齿痕,掐痕,左胸乳头甚至直接肿成右边两倍之大。 沾着温水的毛巾只要稍稍触碰到,便疼得她倒吸大口凉气。 向来节省如命的她,第一次将还不算破旧的旗袍丢在火盆烧掉。 要知道,就算平日衣裳破了,她也是缝缝补补,叁年又叁年。 可这件不要,她不要时时有东西提醒她,发生在自己身上噩梦般的遭遇。 腾腾而起的橙色火光,伴随布帛的哔剥哭鸣。 摇曳的灯光将床头柜的那架Fw1903训练机模型,放得极大,幢幢地映在泛黄墙面。 曼卿望着那飞机影子,难受地吸了吸鼻尖,然而周遭只有呛鼻的烟味。 她知道赫连澈不会这样轻而易举放过自己,那他下一次再来,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这件事自然不能告诉姨妈,只会劳她担心。 那去警察局报警?说赫连澈侵犯她? 如果真那样做,才会是真的可笑,说不定反倒要将自己送进监狱。 普通人对抗权贵,委实太难。 曼卿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径直去了沛州大街的电报局。 思来想去,只能求助凌子风。 他说过他和赫连澈自小相识,是好兄弟。 天蒙蒙亮,电报局还未开门,曼卿站在北风里,哆哆嗦嗦等着。 眸前却倏然一暗,闪来几个人黑影。 “苏小姐,天寒地冻,我们少帅请您上车一叙。” 曼卿抬眼一瞧,正是赫连澈的侍从官,便当即转过身,不再理会。 侍从官依旧微笑,“苏小姐,若您不配合,属下只能采取非常手段。” 言毕,上来两个侍卫将苏曼卿严严实实架到汽车内。 无论她如何大喊大叫,街上路人都充耳不闻,有几个少年想冲上前来,但一见是军车,也只得巴巴停在原地张望。 少女被侍卫粗暴塞进车厢,她一见到赫连澈的脸,浑身便不可控地开始乱抖。 这个男人是禽兽吗? 赫连澈刚去马场跑完马,浑身蒸腾热意,与女人身上的冰冷气息,形成了剧大反差。 他瞥她一眼,洞悉万物般问,“怎么?想打电报,求助风子?” 少女依旧是抖,柔荑绞着自己的小钱包,里面装有她全部家当。 “电报一个字五角钱,发到军事学堂基地,更需加倍。”男人不屑睨她,“你这点钱,连半个字都发不起。” 说着,就把曼卿钱包往车窗外一丢,眨眼间,便在空中一晃,不见踪影。 男人脸庞携着玩味的笑,不知是否因为他在别人面前,习惯了戴假面具,神经太过紧绷。 如今,倒在这个小女人面前,才觉得有一丝真切的舒畅。 可以随性做自己。 忽地,他眸光停留在少女左手,只见上面随意裹了块碎布,看起来伤口完全没处理过的样子。 医院贵宾室,王院长亲自过来给少女包扎伤口。 苏曼卿宛若木偶般,呆呆任赫连澈摆弄。 她完全不知他究竟何意,弄伤她,再强迫抓她来医院,这样戏弄她,很好玩吗? “对不起,少帅……”小护士捧着托盘,不小心撞到赫连澈,忙低头致歉。 曼卿本以为他会发作,没想到他却连眉宇都未曾皱起,只冷声说,“没事。” 完全是一副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模样,同在自己面前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王院长见少女满面忧心,遂安抚,“请苏小姐放心,并未伤及筋骨,只是皮外伤而已。” 曼卿张了张嘴,望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院长,也不知求助有没有用。 不过出乎意料,男人并未继续将她绑走,只是在经过沛州四街时,不顾她死活,将她从车上硬生生丢下。 “拦阻一切发给凌校尉的电报、书信。”男人眸光一凛,望着后视镜里愈来愈小的纤弱身影,加重语气,“包括凌校尉发出去的,一切都必先拿来给我过目。” 闻言,沉泽言欲话又止,思忖片刻,只得颔首照办。 柳眼梅腮(15) 寒凝大地,风雪声潇潇如泣。 行辕的当值侍卫、秘书皆趁夜深,窝在侍从室喝热酒。 这酒乃是沛州特产,名唤一口香,用小粒的糯稻酿成,浑浊如米酒,度数却极高。 未免醉酒误事,向来推崇水浒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侍卫们,也都纷纷只取了一小杯,兀自小口抿着暖身体。 沉泽言环顾四周,并未见到杨安兴,这便端了一小杯走到门口去寻他。 杨安兴手里正翻着沛州郊野的路线图,上面重点地区已用红自来水笔圈出。 “在担心明日行动?从前倒没见你小子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呀!”沉泽言拍拍他左肩,将酒递了过去。 “能不怕吗?以前大不了我这条命丢了就丢了,可是这次牵扯少帅,还有哪个什么姓……哦,姓苏的女人。话说,真刀真枪我在行,演戏我可没那能耐。”杨安兴接过酒杯,一口气干了。 沉泽言笑,“怕什么?都安排妥了。再者那副官的老婆孩子在我们手上,他敢念个“不”字试试?还不是咱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反正我们这法子是真不地道。”杨安兴转过身,捏起酒杯看向窗外黑魆魆的天,若有所思,“倒不如让我两手空空直接和李长贵干仗,我心里还好受些。” “地道?”沉泽言笑了两声,压低声线,“那李长贵死了又如何?不过臭鱼烂虾一条。咱少帅要的是他吗?少帅要的是赫连司令的态度,要的是那一干老将的惶恐与忌惮!” 闻言,杨安兴不再说话,只是愣愣瞧着黑丝绒般的天,好半晌,方感慨万分,“那群女学生也真是他娘倒霉,不知明日又有几家父母要上吊。” “得了,都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少给我装悲天悯人的观世音。”沉泽言作势推了把他,沉声叮嘱,“明天开枪注意点,别真伤到少帅了。” 礼拜天乃是学校休憩日。 曼卿照旧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在家里里外外的忙活。 自从嫂嫂陪哥哥一起去了梁城的邮电学堂,家里着实清冷不少。 她在灶头做好热稀饭,端上楼伺候姨妈吃完,便拿了件刚做好的旗袍,用小锥子将领角衣角的毛边处理仔细。 直至日上叁竿,她方想起下午要去市政厅教育部,领取宛城音乐学院的面试证,这便匆匆掩了房门,拎起小布袋前往。 到了市政厅,教育部的工作人员让她们这些女学生站在广场空地等着。 “不是说要下个月才发面试证吗?我还约了男朋友下午看电影去呢!” 头顶扎着大红蝴蝶结的姑娘含笑道,说完她便扭过脸等待同伴的回答。 这是位长得极漂亮的姑娘,笑起来脸颊深凹两团小梨涡,俏皮而可爱。 忽地,只见一颗子弹银光闪闪飞过,咭咭从她脑袋顶穿过去,滚烫鲜血如弹片四裂,溅了周围人满脸。 人群瞬间失控尖叫,大家纷纷乱跑乱嚷,“开枪打死人了,开枪打死人了……” 苏曼卿本站在姑娘身后,这便当即吓得腿酸肚软,直呆呆望着那躺倒在地,抽搐不止的血人。 明明一分钟前,她还鲜活生动。 伴随一阵嗖嗖咻咻的子弹声,从市政厅闪出两拨人影,各个手里端着枪,毫无目的乱射乱扫。 “小心!” 话音刚落,曼卿便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扑倒在地。 “哪里伤着没?” 男人俊庞是难得一见的关心,捧住她小脸焦急发问。 “少帅,快上车。” 就在曼卿还未意识发生何事,一辆军车赫然开到他们眼前。 男人二话没说,抓起她手,就往车里塞。 汽车没开几步,后面子弹便跟雨雪般往前扫,后窗玻璃直接被打碎,冷风倒灌过来,虎得苏曼卿大气不敢喘。 赫连澈将她死死掩在身下,自己则对后面追来的几辆车,拼命放枪。 “少帅,你来开车。我下去和他们拼了。” 驾驶座的男人说完,便从腰间掏出两把驳壳枪,骂骂咧咧冲下车。 苏曼卿从后座被拖到副驾,只不过依旧被男人用力按在怀中保护。 汽车一路崎岖驶进郊野,眼见后面几辆车追得愈来愈紧。 赫连澈当即熄火,拉起她手,便往深山里跑。 已觉春心动(1) 山峦起伏,峭壁裂缝挤满密密葛藤,冷风不住将小石子往脸庞刮去,一阵克克乱响,疼得曼卿连眼睛都睁不开。 男人一手拨开半人高的森峻荆棘,一手紧牵她往前狂奔。 即便如此,身后士兵依旧穷追不舍,情形险恶之极。 “欸……” 只听少女惊呼,原来她一个不留神,竟被石块绊倒,正呜咽摔倒在地。 后面子弹砰砰乱射,硝烟弥漫,男人急了,上来就想将她扯起。 “我脚崴了,走不动。”少女尝试爬起来,可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放弃这个想法。 男人不死心,仍旧想将她扶起。 这时,曼卿也顾不得同赫连澈之间的私人恩怨,忙道,“我跑不动了,你快走吧。” 她向来不愿拖累别人,即使这个人之前无耻地伤害过她。 少女说完,便见男人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歉意。 他软着嗓子,无限柔情道,“曼曼,以前是我混蛋,但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丢下你。” 眼神坚定,承诺铿锵。 曼卿震惊之余,男人双手已穿过她腿窝,将她整个人背了起来。 他背着她,穿过重重树林,最后方找到一个可以暂时掩人的山洞。 洞穴里涌着寒流,一进去,便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人躲在洞里,屏气敛息,听着外面杂沓纷乱的脚步声。 少女吓得抖抖瑟瑟,男人忙将她圈进怀里,薄唇贴她耳畔,恋恋地说,“曼曼,别怕,我一直在。” 言毕,便将她搂得更紧,似要刻进骨血般用力。 “报告李副官,这里山洞太多,一个个找过去,恐怕天都要亮了。届时杨安兴肯定已经带人寻过来了。” “滚些大石头过来。将这些洞堵死。到时候就算杨逼崽子找过来,他家少帅也早冻成僵尸了。” 不消片刻,洞口漫进来的光线被彻底堵上。 洞里瞬间变得愈加黯黑幽冷。 意识渐渐苏醒,曼卿意识到自己正被赫连澈抱在怀中,遂立刻将他推开。 “对不起……”男人眸光涌着失落星茫,“我只是……怕你害怕。” 苏曼卿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急速转弯。 不过因为之前发生的事,两个人之间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山洞寂静,唯闻钟乳石淅沥沥的滴水声。 黑暗中,曼卿借着一角微光,发现赫连澈的肩胛受伤了,立刻低声道,“你肩膀……” “小事。”男人瞥了眼鲜血淋漓的右肩,神色淡漠。 曼卿咬咬唇,“还是包扎一下吧,不然会一直流血的。” 赫连澈点了点头,从衬衫扯了截布料,就往肩胛上裹,可能是从不亲自做这些小事,显得动作有些笨拙,忙活半日,也没搞定。 “我来吧。” 少女只得侧过脸,伸出小手,帮他仔仔仔细细包扎。 不算太紧的距离,她都能闻到男人身上浓烈的血腥气。 他应该是流了很多血。 “好了。”少女低垂眉眼,包扎完,就想往旁边挪,却没想到被男人一把抱住。 苏曼卿本能的大叫,“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她后悔! 为什么她要这么好心?让他流血流死算了。 男人两条长臂牢牢圈住她,将她紧锢怀中,下颔抵着她秀发,哑声道,“曼曼,对不起。” “你快放开我!” “你乖了,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男人无限爱怜吻她额头,“只是有些话要说给你听。” 苏曼卿不管不顾,还是拼命挣扎,甚至低下头,用小嘴撕咬男人虎口,可男人横在她纤腰上的大掌,却越收越紧。 这个禽兽! 她急得简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曼曼,我喜欢你,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么?要是不喜欢你,我会大晚上在裁缝铺门口等你?结果看到你和风子说说笑笑回来。你们多开心,成双成对的看电影。我回去后呢?一个人在孤单单、冷冰冰的行辕看了整晚电影,那时候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就能抱着你一起看了。” “你做的桂圆水和茶叶蛋特别好吃,我只是嫉妒风子才那样说的。后来,我一个人都给吃完了。以后你再给我做好不好?” “我知道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很过分。可是你总是想着风子,我气急了才会那样的。知道你被大狗咬,我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下去找你。连幕僚长都笑我,说从没有见过我这么失态的样子。” 苏曼卿脸上的害怕逐渐变成了迷惑,男人却还絮絮说着。 “是,我混蛋。欺负了你,可是那天我真的心情很不好,都跟你说了,乖一点,结果你还要闹腾得这么厉害。我事后也特别后悔,把你伤着了。回去我就抽了自己两耳光。” 男人的话,点点滴滴,如雨落芭蕉,敲在苏曼卿心底,竟说不出的寒凉。 她不知道这里有几句真,几句假。 不过无论真假她皆不在乎,只希望他能够不要再来骚扰侵犯自己。 “你放开我!”她冷着气又吼了遍。 男人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皱,只得乖乖松开手,如同做错事的稚童般,羽睫低垂,悄悄塞给少女一个软东东的物什。 曼卿低头一瞧,正是自己的小钱包。 “我亲自捡了回来,找了很久。”男人笑了起来,双眸像皎洁的下弦月,真诚而明亮。 “钱包上的海棠花很漂亮。”见曼卿不吭声,他又补了句。 少女仿佛没听见般,兀自朝旁挪得极远,低头,默然不语,等待救援。 已觉春心动(2) 洞穴钟乳如林,不远处似有暗泉,水流正哗哗轻响。 少女冷得贝齿乱咯,全身血液近乎凝固不动,不消顷刻,两条细细柳叶眉也染上一层薄霜。 男人发现她的异常,忙朝她靠拢,低眸关怀,“曼曼,要是觉得冷,可以来我怀里。” “你……走开!”少女捏紧小拳头,呼出一口白白雾气。 洞口虽被大石块堵住,但从缝隙漫进来的泠泠月华中,依旧可以看清面前少女的娇媚动人。 她今日穿身素白绉布旗袍,说话间,胸口两团圆乎乎饱乳,如波浪般起伏绵延。 整个人像是庙里供着的佛娘子,这便愈发激起男人的兽欲,令他想将她压在胯下拼命亵渎。 只是不知为何小女人还是这般,拒他于千里之外。 赫连澈眸光微黯,简直怀疑那群幕僚的计划是否成效。说什么在危险密闭空间独处,可以增进彼此关系,取得相互信任。 他不愿自己的第一次在粗暴中完成,便想借着除掉李长贵的功夫,来和眼前少女做一场戏。 既然她爱温柔翩翩郎,那他也可以这一晚尽显柔情蜜意。 毕竟他……只想要她的身子。 “哐啷……” 利刃砸落于地,发出刺耳声鸣。 只见男人将一把锋利的美式匕首施施然丢在地上。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冻死,你要是觉得被侮辱了,事后可以杀了我。”男人一字一句,沉声道,“我赫连澈绝无怨言。” 言毕,他就开始脱自己上衣,露出壁垒分明的八块肌肉,鼓鼓涨涨,结实有力。 昏暗的光束更是给粟色锃亮的肌肉,镀上层冷厉暗影,宛如希腊铜铸般性感迷人。 “你……” 少女气得小脸通红,抱住膝盖,就往旁边挪,尽量跟他扯开距离。 男人已然伸出魔掌,开始脱她的绉布旗袍,指骨熟练捻开一溜细碎盘扣,柔光莹莹,如水磨豆腐般鲜嫩的大片玉肌赤裸裸袒露出来。 “赫连澈,你无耻!” 少女气得血色上涌,浑身乱颤。 男人麻利地将她剥干净,只余了件杏花黄的缠枝肚兜给她蔽体。 洞穴寒气阵阵,砭人肌骨,曼卿又处在几乎全裸的状态,她只觉自己简直快要冷到失去意识。 “唔……” 突如其来炙热有力的怀抱,让曼卿下意识往男人胸膛移去。 她竟觉得很舒服,就像抱着一个燃得极旺的小暖炉。 “乖,我抱着你,守着你。”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吹在她耳畔,酥酥痒痒的。 少女觉得自己意识正在一点一点涣散。 “还冷不冷?”男人吻她眼角,眸光眷恋。 曼卿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愣在那里,瓷白小脸硬生生罩上一层绯红。 赫连澈笑了,指骨刮着她秀气鼻尖,宠溺道,“你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可爱么?” 说完,他没待少女回应,便猛地咬住她粉糯唇瓣,大力吮进嘴里缠绵,直吻得怀中少女呜呜咽咽喘粗气。 “赫连澈,你滚!” 桃花样儿的唇瓣被咬碎,疼痛感让曼卿恢复一丝清明。 “怎么滚?身子都被我看了,摸了,这辈子除了跟着我,还能怎么办?” 他可以感觉说完这句话,少女反抗的动作明显一滞。 有大颗大颗湿润微咸的泪珠从曼卿眼尾滑落,流进嘴角,又灌进心尖,冰凉而苦涩。 就在她兀自伤神时,赫连澈已解开军裤皮带,热腾腾肉棒“啪”一声,大力弹跳出来,气势汹汹打在曼卿手臂。 本寒意森森的洞穴,此刻说不清的淫靡。 “风子那里我去解决。只要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男人一面说,一面将少女素手按在滚烫硕大的肉棒之上。 他蛊惑道,“摸摸,它很想你。” 曼卿脸庞烧红,细腿乱踢,一双柔荑拼命往后缩,万分的不配合。 男人嫌烦地勾了下唇角,耐心几乎消失殆尽,他猛力抓住她小手,就往肉棒上按。 “苏曼卿,我要是想欺负你,想要你的身子,上次在琴室就那样做了。” 男人呼吸愈来愈沉,握着少女的手也逐渐加速,“可是我舍不得……你知道的,我这样喜欢你。” 已觉春心动(3)h 青筋虬结,缠缠绕绕,盘旋整根怒意昂然的粗长肉棍。 曼卿想要挣开手去,然而力量悬殊,根本不是赫连澈对手。 “我不要碰这个……”她凭借仅剩的思绪同男人叫嚷,“赫连澈,你放开我!” 男人不理,依旧压紧她小手,在滚热肉棒上前前后后滑动,爽得尾椎骨麻意层层往上堆迭。 就在他处于爆发边缘时,忽见少女眼尾泛红,温热的泪珠子一颗颗沁了出来。 他蓦然没来由得一阵心疼,忙松开她小手,啄吻她娇嫩的杏眸,暗哑问,“哭什么?当我的女人不好?” 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光是沛州,就有多少二八少女想爬他的床,当他赫连澈的玩物? 他完全可以找间大宅安置她,锦衣玉食,奴仆环绕,从此不让她再受半分生活的困苦。 只不过永远都不能被凌子风和凌静宜发现。 毕竟一个是他曾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个是他将相濡以沫的未婚妻。 而他…… 绝不愿让这两人受到星点伤害。 曼卿摇头,抽搭幽泣,“我不想当谁的女人……赫连澈,你能不能放了我?我并没有招惹你。” 她不懂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要这样对她! 明明他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世家公子般知礼,但在自己面前却像是满月下长嚎的野狼。 “你长着这张脸,就已经招惹我了!” 男人耐心已全然消殆,眸间狠厉尽显,“不要以为风子真的喜欢你,喜欢到会为了你跟我翻脸。他是一个相当有原则的人,要是知道你引诱他最好的兄弟上床,是绝对不可能再要你的。” “我没有引诱你。”少女懵了,拼劲全力大吼。 这个禽兽欺负了她,还要将罪名归结在她头上。 “怎么没有?”男人黑瞳恶狠狠打量她,气势汹汹道,“要是没有,你给我量尺寸的时候为什么靠我这么近?苏曼卿,你就是故意的!” 他还记得,逼仄的裁缝铺,她拿着皮尺,挨蹭他硬实的胸膛,明亮光线中,她玉白颈后的每根细小绒毛,都闪闪发亮,如同芬芳多汁的蜜桃。 从那时起,他将想一口将她卷进腹内,生生世世都压在床上肏干,吮尽她每一滴纯美的汁水。 “可是……”少女竭力解释,希望可以打消男人误会,“我也是为了尺寸测量正确,才会稍稍靠近你。无论男客女客,我都是这样做的。姨妈说过,尺寸不准,做出来的衣裳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男人脸色沉到极点,不屑凛她一眼,愠怒道,“所以苏曼卿,你对每个男人都在发浪发骚。” “我没有!” 她急得不知该如何辩解,滚滚泪水狰狞划过脸庞每一寸肌肤,终是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粉霞缎般的小脸,泪光斑驳,浑圆挺翘的大奶摇摇晃晃,就……相当欠肏。 赫连澈只觉胯部赤着的大肉棒,变得愈加硬挺茁壮,这个女人,总能轻而易举激发起他身体最原始的欲望。 他低头睨了眼自己粉净的长鸡巴,听说只有未经人事的性器才是这般颜色,次数多了,就会变成沉沉的紫黑色。 二十一年……从出生起,便是被无数丫鬟婆子捧凤凰般捧大的。 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家中置数房姬妾,更遑论没名没分的通房,来伺候他逐渐充满男性力量的身体。 可他从未这般做过,本以为是自己对凌静宜的忠诚。 可是,直到这个小女人出现。 她不需说什么,做什么,便能让他肉棒硬得跟钢铁般矗立。 他不得不承认,压抑多年的欲望,在见到她的瞬间便汹涌爆发。 曼卿被男人直接粗暴推倒在地,冰凉凹凸的洞面,碎石粼粼,割裂着她柔嫩如雪的脊背。 “啊——” 男人大手一扬,用来蔽体的杏花黄缠枝肚兜,也被剥落下来。 少女嫩生生的娇乳,被迫暴露在冰凉湿润的空气中。 男人两只大掌,轮流揉捏她的乳房,时不时低眸,叼住樱粉圆润的奶尖添咬。 果然是天生的骚浪身体,上次将她奶子欺负得青青紫紫,结果现在又如白玉般凝脂光滑。 “你放开我,你刚还说喜欢我的,赫连澈,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 每一次动弹,背部都会被地面的小石子划破,可是她不管,依旧肆力挣扎,即使身后早已鲜血淋漓。 “苏曼卿。”男人冷笑着叫她名字,充满嘲弄道,“我是喜欢你,但也只是你的身体罢了。” 下一秒,他直接分开少女腿心,从未示人的处子穴,亮晃晃呈现在眼前。 少女的小穴长得极美,黑黝黝森林,掩着两瓣粉嫩蚌肉,最上面的小珍珠流光透亮。 见状,赫连澈的性器硬得发痛,他没有丝毫惜玉怜香,直接劲腰一沉,将肉棒捅进少女花穴。 少女惨叫一声,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要不要离开风子,当我的女人?” 男人肉棒一寸寸往处女穴逼进,紧致嫣红的穴肉缠得他极爽,恨不得直接抽插起来。 这么好这么软的穴,只能他一个人狂肏乱干,他要拥有她身体的绝对控制权。 “我好痛……” 曼卿疼得不敢呼吸,只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人大力扯碎的布料,隐隐之间,甚至可以听到每根纺线断裂的轻响。 无尽的疼痛如潮汐般起伏,将她死死拍在沙滩上,反复鞭挞凌辱。 “要不要离开风子,当我的女人?”男人眸?浮着嗜血的光,冷声威胁,“只要我再插入一点,你的童贞就没了。” 童贞…… 这两个字对苏曼卿威力巨大,她向来是位传统的姑娘,怎可忍受自己不洁? “我数叁,一、二、……” 男人扳住少女肩膀,在数到叁时,他便要悍腰深挺,完全贯穿她如花似玉的娇躯。 “我……我当你的女人……你出去,你拔出去,赫连澈,求求你了……” 少女闭起双眸,任由泪水肆虐脸庞,娇音混合颤抖,不断在男人胯下迭声求饶。 已觉春心动(4) 花穴紧致温暖的触感让赫连澈享用不尽,但他并不想在这个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完成自己的第一次。 “出去……快出去……” 少女软糯的哭泣,箍得男人龟头又涨大一圈,牢牢卡在穴口,半分都挪动不了。 “你咬得我太紧,拔不出去。” 男人低眸,薄唇含住她充血的小耳珠,压在舌尖细细啃噬,肉棒微挺,沿着嫣粉花穴轻轻抽插。 苏曼卿扭动身体,大哭,“赫连澈,你不守信用,你说过只要我答应你,就不会继续欺负我……” 她不懂为何堂堂一军之帅,行事竟如此卑劣。 “我就在外面蹭蹭,射了就放过你。你要是乱动乱扭,让我鸡巴滑进去,把你逼破了,那也是你自找的。” 很不要脸的威胁,但足以让少女停止反抗,面如死灰躺在那里任他蹂躏,宛如抽干魂灵的艳尸。 一动不动。 粗喘从男人喉咙漫出,汗水不断从他额角滚落,滴在少女白皙光洁的肩胛。 曼卿只觉无力极了,她记得小时候被狼狗追,那狗也是扑倒在她身上,利齿划过她皮肉,一寸寸啃咬,咔兹咔兹。 这是她的噩梦,可是如今才知有些人竟连狗都不如。 “呃……” 男人龟头酥麻难当,仅仅是穴口软肉,就让他欲罢不能,恨不得直接泻在上面,日日用浓精灌溉她的骚逼。 “凌校尉,少帅他们应该不可能在这里,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洞外传来的声音,让苏曼卿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洞口脚印都是马靴新踩出来的,快,把山那边的兄弟叫过来,一起把大石头搬开。” 是……凌子风的声音! 这对曼卿而言,宛如悬崖峭壁之中抓到一根结实牢固的藤蔓,意味着全部的希望。 “风子……” 赫连澈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沛州,而且这么快就寻了过来。 胯下粗长肉棒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动而瞬间疲软,抽插小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少女趁男人怔愣之际,费劲全力将他推开。 “呃……” 赫连澈一个不留神,右手手掌按在地面刀刃,顷刻裂出一道深口子,殷红鲜血喷涌而出。 他扭头去看小女人,见她已哆哆嗦嗦,将肚兜和旗袍,一件件穿起来。 大石块发出搬动的哐啷声响,白亮光线顺着缝隙照射进来,他便也顾不得流血的右手,直将军装穿戴整齐。 不消片刻,伴随一整道刺眼强光,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疾步走进,他边走边问,“小曼曼,澈,你们在不在这里?” 此时的曼卿顾不得矜持,直如见到救世主般,猛扑进男人怀抱。 凌子风望着面前衣着凌乱的男女,并未多想什么,只是不断柔声安慰怀中小人儿,“好了,乖了,不哭了,知道我家小曼曼受委屈了。” 苏曼卿哪里肯依,仍旧抱着他精腰,嚎啕大哭。 “坏人都被打跑了,不怕了哦,乖。” 凌子风心疼极了,只得紧紧搂住她,百般哄劝。 “我来了,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了。若不信你咬我一口,看是不是真的?” 男人说着,横出一条胳膊在她眼前。 少女闪着泪光莹莹的杏眸,犹豫片刻,果真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咬,直把身后成群打着手电筒的侍卫都逗笑了。 赫连澈孤零零站在一角,像是被人遗忘的稚童般可怜,他凝望面前打情骂俏的一幕,只觉心里似有什么地方被猛地撕开,踩上几脚,又撒上一大把粗盐,简直疼得能生生沁出血水来。 明明这个小女人方才还在他胯下承欢,她的温度与气息,真实烙印迭加于他身体。 可现在她却躲进另一个男人怀里,乞求爱怜。 赫连澈垂下头,眸光一点点黯淡。 直劝了好半日,少女的哭声才渐渐隐了下去。 “澈,你右手没事吧?” 注意到男人不断滴血的右手,凌子风刚想走过去查看情况,却被怀中少女死死拽住衣角,因此只能远远问了一句。 右手? 赫连澈这才记起,原来他的右手受伤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凌子风问随行看护要来两床毛毯,一床替曼卿盖在身上。 又将另一床丢给角落里的男人,提议道,“澈,我们得找个地方先待几日,沛州城现在还不太平。” 已觉春心动(5) 山路崎岖,汽车开不上来,只得远远停在山脚候着。 侍卫在前遥照手电筒,一盏盏暖黄的光,迎着苏曼卿等一路往山下走去。 曼卿还没走几步,便痛得冷汗淋淋,她都忘记上山时自己脚扭了。 凌子风敏锐捕捉到少女异样,立刻蹲下身,同随行医生一起查看她的脚伤,又接过看护递来的喷雾剂,亲自给她喷在肿起的脚踝处,希冀能暂时消肿止痛。 这一幕看得侍卫侍从面面相觑,纷纷诧异,向来只见过女人伺候男人,何曾见过有军衔的男人,卑躬屈膝,为一个女人劳心劳力? “来,我背你下山。” 凌子风完全不顾旁人眸光,直接转过身,示意苏曼卿爬上他背部。 少女咬紧唇瓣,没有过多思忖,便乖乖爬上男人宽厚硬实的后背。 山间,夜雾微笼,空气中夹杂土壤与野草的湿润。 苏曼卿一想到方才在洞穴,赫连澈对自己做的禽兽事,就忍不住靠在男人肩膀低低哭泣。 “小曼曼,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凌子风以为背上少女着实是被吓着了,才会直哭了这一路。 “再哭,我衣服就湿透了,大晚上肯定得冻伤风。我要是病着了,你不心疼?”他逗她,心里却是舍不得她再哭。 每次听到她的哭声,他的心就会刮过一阵剧痛,简直比被敌人击中飞机发动机还要难受。 曼卿想了想,将身上的小毯子朝男人裹了去,眼里的泪水也慢慢止住。 “我不冷,你自己盖好,乖。” 曼卿摇摇头,抽抽搭搭问,“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音乐学院的面试要提前,我怕你买不到车票,想着回来带你一起去宛城。” 男人声线沉着,“结果一到沛州,发现全城都乱了,司令部说少帅丢了,急得团团转,又排查当时在市政厅的女学生名单,发现你也不见了。” 少女沉默,愈发觉得这是个阴谋。 “小曼曼,要是再找不到你,我肯定得疯。” 男人的话像是一抹暖风,在苏曼卿心尖荡过,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将男人脖子搂得更紧些。 “一路上,都是少帅保护你的么?” 保护? 他都差点把她整个吃掉了。 “风子。”苏曼卿低低叫男人名字,“等回沛州,我有话……有话要和你说。” 她不敢在这里说,虽然这些侍卫都是凌子风带来的,但完全听命的是赫连澈。 要是现在就说,她一定会害了他们两个人。 男人眉毛微皱,“什么话,现在不能说?” 苏曼卿悄悄回头看了眼,只见后面是被侍卫团团守住的赫连澈,遂愈加小声道,“不……不能,只有和你两个人的时候,我才敢说。” “好吧,我们小曼曼都有小情话要和我说了。”男人邪气地笑着,“看来古人说的小别胜新婚,所言非虚。” 少女泣涕如雨的脸庞骤然发窘起来,“凌子风,你……又瞎说。” 男人笑出声,伸手将她背得更牢些,生怕她掉了下去。 长长队伍如一条盘旋在山间的青龙,于漆黑深夜中,慢慢往前蠕动。 杨安兴压低嗓门,凑在男人耳畔,“少帅,凌校尉军事能力太强,直接带着兄弟们锁定了这座山。我怕一昧过多拦阻会让他起疑。” 赫连澈神色一凛,面色不霁,“回沛州后,自己去监军处领五十鞭。” “是,少帅。”杨安兴松了口气,反正他皮糙肉厚,五十鞭不过挠痒罢了。 想了想,又将沉泽言嘱咐他的话说了出来,“沉参谋等会留守沛州,他让少帅无需多忧。” 赫连澈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神只顾粘在前面不远处的男女身上。 女人发丝在晚风中纷扬,绞得两个人暧昧而又缱绻,仿佛已融为一体。 赫连澈不顾右手伤口,硬生生捏紧成拳,直接将刚包好的绷带又染上一层鲜血。 明明上山时,是他背着她的! 车队直从半夜繁星满穹,开到天边鱼肚泛白,足足开了几个钟,方驶达目的地。 他们来到的小镇,因楚大夫伍举曾在此受封,故得名椒举,汉代简称椒,至今沿用。 虽属沛州十叁郡境内,但却是个极小的乡镇,因此连土生土长的苏曼卿,都不知沛州还有此等与世隔绝的佳境。 街上男女老幼仍是前清装扮,果真有陶公当年所述的桃花源般神奇。 他们入住的宅子,乃是侍从官紧急整理出来的,千重万落,碧瓦朱甍,直占去两条大街,听说从前亦是乡绅府第。 “苏小姐,我叫暖雪,侍从官派我来伺候您。” 曼卿刚经垂花门,便有穿戴得体的丫鬟上前扶住她小臂。 “谢谢。”曼卿惊慌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需人照顾。” 暖雪脸庞浮起微微的笑,“小姐腿脚不便,还是让我来伺候您吧,如若嫌弃伺候不周,苏小姐再拒绝也不迟。” 说毕,她便搀着曼卿走进卧房。 房内一派中西合璧的富丽陈设,梨木雕花的落地罩,垂着玫瑰粉的帷幔,床品全是缎子绣花,重重瓣瓣,开得锦簇缤纷。 小茶几围着一圈丁香紫绒沙发,屋角两侧还立着暖气管子,熏得朱漆架上的那盆贵品墨兰,愈加香味深远。 “水热着,苏小姐要不要先沐浴?” 待曼卿梳洗完毕,走出屏风后,暖雪已为她备好全新的衣裳鞋袜。 “临时买来的衣物,恐不完全符合小姐身形,侍从官说万请苏小姐体谅,暂且忍耐几日。”暖雪将衣裳捧到苏曼卿面前。 深月白的如意圆领氅衣,绲黛蓝云纹绦条,两侧挽绣乃是柔风拂柳,清溪穿石的纹样,极是雅致灵动。 曼卿还没有摸布料,单从那平齐光顺的苏绣来看,便知这件衣裳价值高昂。 要是弄污了,决计是她赔不起的。 她刚欲摇头拒绝,暖雪已将氅衣披在她身上,伺候完她更衣,又笑问,“苏小姐喜欢什么发髻,我的蝴蝶髻倒还拿得出手。” 曼卿哪里敢梳那样华艳出挑的发髻,只是低语道,“麻烦替我梳个简单方便的就好。” 暖雪微微怔愣,也忙笑回好,扎完髻,又替曼卿别了个低调的珊瑚枝珍珠发饰。 “苏小姐,可还满意?” 暖雪拿着一面小铜镜,替曼卿照着后面发型。 “谢谢,很好看。”少女颔首,又忙问,“你知道凌校尉在哪里吗?” 现在只要一见不到凌子风,她心就跟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门口传来轻轻敲门声,只听侍从官热情周到又不失分寸感的声音赫然响起。 “苏小姐,少帅和凌校尉在餐厅等您共进晚餐。”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6) 晚餐? 虽然过了午点,但明明天光大亮,远没有到晚上。 “奔波大半日,少帅嫌麻烦,便照从前留洋的习惯,吃午晚餐。”侍从官客气解释,“没关系,稍晚些时刻,要是苏小姐饿了,吩咐厨房准备宵夜便好。” 少女懵懵点头,“我在房里吃就好,劳烦你替我和凌校尉说一声。” 要与赫连澈同桌吃饭,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属下不敢贸然传话,还请苏小姐亲自告知。不过属下想,如今民风开放,太太小姐同男子共餐实在算不了什么新鲜事。苏小姐稳妥,思虑再叁,这本极好,但一昧推辞,倒会让旁人说您拿矫拿大,如此便违背苏小姐本意了。” 曼卿对这个侍从官向来没什么好感,只觉是会笑的老虎,然而偏偏他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站你角度,为你考虑,让你什么错都挑不出。 穿过抄手游廊,便可遥望万竿修竹,冷风吹过,正沙沙响着。 一进餐厅,只见两侧玻璃橱柜放满整套的细瓷餐具,早已是光彩耀目。 凌子风与赫连澈也一改往日行头,纷纷穿起长衫,少了几分硬朗,倒愈显清俊儒雅。 特别是赫连澈,一袭雪青罗缎长衫,看上去竟如古代世家公子般,闲逸自得。 餐桌上点着熏香蜡烛,又摆满刀叉,乃是吃西餐。 凌子风上前给她拉弹簧椅,待她坐下后,遂笑道,“我家小曼曼果真穿什么都好看。” 少女垂眸,脸色涨得通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见过女人。” 冷漠嫌恶的声音,越过凌子风,直接在少女头顶炸开。 凌子风睨他一眼,“情人眼里出西施。”又低头安慰曼卿,“他幼时在北平呆过两年,整日同那群八旗子弟厮混,嘴贫得很,小曼曼乖,咱不搭理他。” 曼卿点点头,想伸手拿刀叉。 男人眼尖,瞬间注意到她掌心上的划痕,忙追问,“怎么回事?” 少女缩回手,轻声道,“我在家不小心打破花瓶,划伤的。已经结痂,没事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对面坐着的赫连澈,眸光倏然一冷。 “以后当心点。”凌子风摸摸她脑袋,无限爱怜。 说完,他便将牛排切成小方块,递给少女,方便她叉着吃。 他见曼卿吃得郁郁寡欢,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又道,“少帅对中餐要求极高,向来只吃相熟厨子做的。所以这几日,我们只得陪着他吃西餐了。” 少女点点头,“没事,我只是很少吃,不太习惯罢了。” 她想了想,又问,“能不能托人回沛州,报个信,我怕姨妈担心我。” 夜不归宿,姨妈肯定急坏了。 “你以为我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行踪,还要派炮灰回去递消息,把李长贵那群人引来,我们一个个被灭完,你就称心如意了?” 赫连澈骂完苏曼卿,扭脸对凌子风说,“风子,我希望你以后找女人除了脸外,还能注重脑子,不然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接着,便将高脚细杯往地面一砸,怒气冲冲走了。 紫红色葡萄酒液,凌乱泼了满地。 凌子风见少女委屈得直掉金豆,忙接过暖雪递来的帕子,替她轻轻抹眼泪,“小曼曼乖,看我面子,不要同他多计较。他也是最近事多,脑袋里弦绷得太紧,才会朝你乱发脾气,并不是故意针对你。我待会回去,就帮你揍他,给你出气,怎么样?” 苏曼卿不说话,兀自揉了揉眼角,努力不让泪珠滚落。 “姨妈那里,我早派女校老师通知过了,只说你是跟着教员去外地采风,要过几日才回。放心,没事的,乖。” 曼卿抬头,朝男人感激地点头。 “餐后甜点是樱桃蜜蛋糕。”凌子风将小银叉重新递回她手心,笑道,“我们把坏少帅那份也给吃了,消消气,好不好?” 书房里,空气跟掺了胶般沉重。 赫连澈手里拿本古兵书,坐在桌前已有两个钟,却连半字也入不了眼。 侍从官见他这副模样,早吓得在一旁胆战心惊,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便将这个哑炮点燃。 忽地,只听男人问道,“凌校尉和那女人,饭还没吃好?” 侍从官抿嘴回,“已经吃好了,只不过凌校尉找了位中医跌打师傅,正在帮苏小姐治疗脚伤。” 男人“哦”了声,低头瞪了半晌书,又抬眸问,“她后来吃的时候,是不是边哭边吃的?” 侍从官当然知道少帅指的是谁,斟酌片刻,只好道出实情,“据底下人回,少帅走后苏小姐确实哭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就被凌校尉哄好了。他们后来还将少帅的那份樱桃蜜蛋糕一起分食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悔得肠子都青了,因为只见男人脸色一分分沉下来,简直比外面的天还要黑。 赫连澈气得直接将兵书丢到墙壁,便听“啪”一声,书本掉落地面,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已觉春心动(7)『po1⒏mobi』 黑森森洞穴,钟乳石滴答滴答轻响,突然捅进下体的硬物,疼痛瞬间袭遍全身,男人动情的粗喘与威胁…… 这些画面不断在苏曼卿脑海回旋,吓得她尖叫着从床榻惊醒,额头早已冷汗涔涔,浑身止不住发颤。 守在屋外的暖雪闻声推门,迭声问,“苏小姐,您这是做噩梦了?” 曼卿抱着柔软的缎面被子,双眸呆滞,泪珠颗颗从泛红眼尾沁出,滴滴落落,晕湿被面的凤穿牡丹。 “苏小姐,喝些热茶。”暖雪见少女魂不守舍,似受了极大惊吓,便将暖炉里温着的安神茶,端了过来。 茶盏玲珑,是粉彩描金莲瓣纹式样,渐变色的莲花瓣,由浅至秾,片片细腻盛开在洁净光润的瓷器之上。 这样大红大绿的配色,深夜看来竟不觉艳俗,反倒有种莫大的熟悉感,令她想起从前姨妈用的茶具,也是这般浓炙的撞色调。 她将茶水慢慢吃尽,暖流滚过心尖,只觉好受上许多,复又将空茶盏递回去,轻声道,“谢谢你,暖雪。” 暖雪脸庞仍是流吟吟的浅笑,“是凌校尉送来的龙须菖蒲茶,他怕苏小姐夜半多梦,说喝了可以宁神安心。”半晌,又喃喃一句,“凌校尉对您真好呀。” 月照庭阶,星斗漫天。 杨安兴本坐在廊上吸烟,见到远处渐渐走来一高峻黑影,急忙站起身,尴尬地问了声好。 “少帅呢?” “在书房看书,刚还说饿,命侍从官去厨房叫蛋糕了。” “蛋糕?”男人皱眉,印象中澈是很讨厌吃这种外国糕点的。 他推门进来时,赫连澈正在紫檀书柜前流连,不时挑出一本书静静翻读。 “我让人熬了点菖蒲茶,你也喝点。” 男人不理,兀自捧着古书坐下,薄唇淡道,“我没有吃别人剩物的习惯。” 想都不用想,苏曼卿那小骚货肯定也喝了,说不定还是两个人甜甜蜜蜜一起喝的。 喝完后,再打包残羹剩饭来给他,他才不要。 “为什么总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家小曼曼。”凌子风若有所思道。 他记忆中,赫连澈除对自己长姐凌静宜格外温柔外,对其他姑娘虽冷冷淡淡,但也算进退有礼,绝不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狂浪子。 毕竟多年的礼仪教养,并非浪得虚名,但现今他对苏曼卿的敌意,简直掩都掩不住。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样的女人。”赫连澈没有抬头,语气却极为冰冷,“是宛城梁城都没人了么?居然要你和那样的的女人来往!风子,你也太饥不择食了。” 凌子风眼里夹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他一字一句反问,“什么叫那样的女人?” “家里穷困,却不懂安分守己,还一心要读书,不就是想仗着女学生的身份,胡乱勾搭?”男人轻蔑地挑了下眉,“玩玩算了,这样的女人难道还真要叁茶六礼娶回家,让我和静宜认她做弟妹,以后天天同桌吃饭?你大概是想把你家老太太气死。” 凌子风硬实的胸膛剧烈起伏,脸庞一阵白,一阵红,两只铁锤般的拳头攥得咔嚓直响,他抬手给自己猛灌两大杯菖蒲茶,方勉勉压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如若不是看在这个男人最近事多,够烦心的份上,暂且作罢,否则自己这拳头,绝对已经结结实实往他身上招呼了。 “澈,我不准你这样说她。”凌子风深邃的眸?,溢满认真,“你可以不认同她,但你不能这样羞辱她。我不想听到你再说这样的话,或者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我没有羞辱,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狂妄的弧度,邪气问,“怎么,你是觉得我伤害了她?” 凌子风眸色一暗。 “澈,让我跟你说实话。”他的眼神里甚至涌出一丝哀求,“我真的很喜欢她。你可以不对她笑,甚至无视她,但请你不要伤害她。不然……她若是受到任何半点伤害,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凌子风。”赫连澈嘴角浮起冷笑,“你是为了那样的女人在和我宣战?” 直过了很久,凌子风才缓道,“你知道我的,向来先小人后君子。” 赫连澈放下手中古籍,黑瞳望向面前气场强大的男人,熟悉的五官,却仿佛陌生人般遥远。 记得五年前,自己被手下亲信军官偷走印鉴,打着他赫连澈名义起兵造反,并炸毁宛梁数条铁道主干线,气得叔父卧床昏迷不醒。 那时的他,如丧家之犬,带着堪堪几十人的卫队东躲西藏,而早对他有怨言的老将领则欲趁机除掉他,到处埋着预备轰炸他的炮兵团。 他绝望到甚至允许侍卫书写遗信。 在他万念俱灰时,是凌子风,是他得知消息后,凭借一己之力,带领编队轰炸起兵造反的军团,活捉首领军官带去宛城,冒着被乱枪射死的危险,替他站在众多将领面前,一字一句的解释。 从那时起,他便知,自己可以永远信任他。 这个男人并不因他叔父是赫连钺,他姓赫连而亲近他。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亲兄弟看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论自己陷入任何困境,都会义无反顾帮助自己的好兄弟,现在竟为了个小女人来给他发最后通牒。 侍从官拎着雕漆食盒走进时,见到的正是两个男人针锋相立,冷冷对峙的画面,吓得他几乎要掩门逃跑。 凌子风瞥了眼食盒,对赫连澈笑笑,“我也饿了,是什么好吃的?” 说着,便走过去,想要揭开食盒盖子。 “面食,你不喜的。”男人又将书捧起,神色疏离。 凌子风手一滞,站在门前,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他道,“那你吃了早些休息,记得喝了菖蒲茶,安神的。” 廊下的灯光自罩了镂雪纱的窗棂漫进,室内寂寂无声。 男人望着小银叉上丝绒红的樱桃蜜蛋糕,面无表情吞下,只觉喉咙口甜到发腻。 可是他再不喜吃,也不愿让别人吃了。 对西洋蛋糕如此。 对苏曼卿亦如此……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已觉春心动(8)「po1⒏υip」 接下来的时日,曼卿都是在古宅里度过的。 白天凌子风总是同赫连澈在书房商谈要事,只有在吃晚餐时,才能见到他。 也只有见到他,自己一天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才可以生出足够的安全感,支撑到第二日这个时辰再见到他。 每次同赫连澈同桌吃饭,她也都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饭菜上,努力忘却那如噩梦般可怕的记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暖雪见她实在无聊得很,便给她设了架花绷,两人窝在庭院里晒着碎金色的暖阳,静静做针黹。 曼卿今日穿件蕉红的兰草竹叶圆领氅衣,周遭绲圈白绒绒貂毛,愈发衬得明眸灿然,面颊如玉。 耳畔戴着的镂空藤蔓流苏金坠子,正随着她的一低眸,微微摇映在素白花绷上,叶叶翩然,富贵生姿。 “苏小姐绣工真好,我表姐几十年的老绣娘,这小鸟都不及您绣得灵动。”暖雪一面为曼卿理丝线,一面夸她。 少女脸颊晕起两团砣红,忙低语,“你谬赞了,我只是随便绣绣,远比不上绣娘的功力。” 日光绵绵,两位少女不时交头说话,一副岁月静好之意。 “这个是什么呀?为什么有的圆圈圈涂墨了,有的却是空白的?”暖雪突然指着小鸟嘴边黑溜溜的物什问道。 “这是音符,记录乐音的符号。”少女笑容甜净,耐心解释,“他们长相不同就代表在一首曲子里的作用不同。你看像这个八分音符,是一个实心小椭圆加上一条小旗帜样的小尾巴,而它旁边的四分音符就没有这条小尾巴。” 暖雪乖巧点头,她很爱听苏曼卿说话,总觉得她虽非大家闺秀,却温婉可爱,总让人不免愈加亲近几分。 “那盆是何花,前几日还不曾见到。” 少女春笋细长,指着庭院角落委卧的一盆粉莹莹奇葩,只见茎弱花媚,大有杨妃醉酒之态,虽是远远一瞥,但已晓名贵殊常。 “这花名唤鱼沉娇,花房刚送来的宝贝,满府统共这一盆。说是极难养活,春天避风,夏天避阳,秋天保湿,冬天干润。根部又容易长小虫子,常常得用碧螺春浇洗。所以凑近了,除了花香,还有股淡淡茶香,特别雅致。花匠说从前西太后在时,便最爱此花了,是上供的珍品呢。” 暖雪说着,见少女腿脚不便,遂主动道,“我捧来让苏小姐细看看。” 苏曼卿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别致,欹红醉露的花卉,这便发自内心道了句,“这花真好。” “能不好么?钱银子堆起来的,五六个花匠伺候它一个,纵使不好也好了。”暖雪咂舌,“我看呀,比戏台子上演的公主还要金贵几分呢。” 曼卿忍不住用小手触碰凝绿舒展的叶片,抬眸对暖雪道,“你送去给凌校尉看看。” 不知为何,见到了好东西,就想让他也瞧瞧。 暖雪抿着嘴儿悄悄地笑,心若明镜,抱着花盆径直去了凌子风居住的院落。 她走了一遭,结果连人影子都没有见到。不过这可是苏小姐头次派活,绝不能完不成,这便往少帅书房走,料想凌校尉应在这里议事。 “哪里来的?” 还没走近,她便被穿绿呢子制服的侍卫伸手拦下。 暖雪笑盈盈叫了声军爷,阐明来意,“苏小姐让我来送盆花给凌校尉,劳烦军爷通报一声。” 两人说话时,恰巧凌子风同赫连澈双双走出书房,正预备去后院射箭。 凌子风认出抱着花盆的小丫鬟是苏曼卿身边的,便朝她扬了扬手,露出一排白哚哚净齿,“是我家小曼曼托你传话吗?” 暖雪忙抱着花盆,挤过重重守卫,小跑到男人面前,学着旧时礼仪,分别朝他们行了个福礼。 “苏小姐得了盆极好的花儿,便想着与凌校尉同享,特命我送来。” 凌子风见那花确实非比寻常,还有一股幽幽茶香,遂弯起嘴角笑,“还是我家小曼曼念着我。”又侧头对男人道,“澈,你也瞧瞧。” 赫连澈睨了眼暖雪,又看了眼冷风里娇弱打摆子的花朵,脸色愈来愈黑,不耐烦问,“还去不去射箭了?” 凌子风朝他一点头,转身对暖雪道,“把花搬回去吧,稍晚些时候我去你们院里赏。” 夜风无情碾过,房檐下悬着的小铜铃,叮叮当当,直吵得人心绪不宁。 “请少帅责罚。属下见少帅整日为军情担忧,无暇赏花,便擅自做主让花房将那盆贵品送去苏小姐院落。” 侍从官瑟瑟发抖,本以为讨好苏曼卿,等同于讨好少帅,结果这马屁着实拍在了马腿上。 男人嘴角不悦抿起,侧目往窗外望去,只见冰盘大的一轮婵娟,月色迷醉撩人,仿佛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两人正欢笑晏晏,手牵手赏花。 他气! “我……我当你的女人……你出去,你拔出去,赫连澈,求求你了……” 言犹在耳。 结果她就是这样当他女人的? 曼卿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听院子里传来砰砰摔砸声,夹杂暖雪小声的质问。 她忙披上衣服,踱到门口,只见十几个侍卫,举着大榔头,正在乱敲乱砸,满地碎瓷残花,映着泠泠月色,说不出的慎人可怖。 “惊醒苏小姐了,属下真是罪该万死。” 侍从官见少女小脸发青,半边身子还躲在门后,忙上前道,“百请苏小姐体谅,我们少帅下午见了这花,晚上便精神不振,到现在都无法安眠,属下恐此花有诈,只得将它们悉数焚毁。以后也请苏小姐不要再赏花了。” 闻言,苏曼卿本净嫩如雪的巴掌脸,愈加皱成小小一团,两丸黑水银似的杏眸,愣愣看着他。 侍从官见状,又补道,“未免徒生嫌隙,还望苏小姐海涵,勿要将此事告知凌校尉。想来少帅的身体安康,兄弟和睦,也是苏小姐希冀的。” 渐渐地,曼卿只觉眼尾湿润,咬着唇瓣,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床上,将被子拉高,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9)「po1⒏υip」 第二日,吃毕早餐,曼卿眼圈还是红红的。 凌子风瞧了她半晌,又见本繁花似锦的庭院,现已空空荡荡,遂疑惑问,“出什么事了?” 少女摇摇头,低眸继续做针黹。 白绫子上面,绣着松鼠葡萄纹样,憨态可掬的小松鼠在葡萄间嬉戏穿行,虽只绣了一半,但已栩栩如生。 “那些花香气太重,我闻着不舒服,便叫花匠悉数搬走了。大冷天还开得这般妖娆的花,总是不吉利的。”少女轻轻说着,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男人闻言,哈哈大笑,揉着她脑袋,直说她迷信。 曼卿努力敛住眉眼间的起伏,她不想让凌子风看出丝毫破绽。 “晚上带你去放灯?”男人轻抿薄唇,笑道,“这里的传统,从年前就开始点灯,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花灯全挂出来,整条街比白天还要亮堂,很是热闹。” 曼卿已经被赫连澈骂怕了,下意识问,“我们出去玩没关系吗?那样坏人不是就会发现我们,再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凌子风捏捏她左脸颊,“沛州乱成一锅粥,赫连司令特地乘专机前来处理,这会子有那座如来佛坐镇,自然什么危机都解除了。” “既然没有危险了,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曼卿急忙追问,她是一日都不想再和赫连澈呆下去了。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凌子风笑笑,转了个话题,“晚上出去玩么?整日呆在这里,脑袋都要长豆芽了。” 曼卿瞧着不远处,暖雪正拿一把小铜勺子,站在廊下雀鸟架旁,细细向彩瓷蝙蝠纹罐里添豌豆面。 她想了想,自己被关在这古宅六七日,着实有些烦,这便点点头,低眸绣了会松鼠尾巴,半晌,又眨了眨眼,好奇问,“听说那个赫连司令除了打仗厉害,还很疼爱妻子,是真的么?” 曼卿心知,哪怕已经推翻裹脚布的前清,到了民国,依旧是男权至上,女卑男尊的现状,更遑论这种军阀世家,哪一个不是十几房姨太太如陀螺般伺候旋绕。 男人微仰起下巴,视线凝向远方,淡道,“他是永军的急先锋,每场仗身先士卒,很得军心,也确实非常疼爱妻子。赫连夫妇是情比金坚的典范,不止是他们,包括少帅的父母也感情极好。他们赫连家的男人啊,都是情种。等你到了宛城,随便找个茶馆,坐上一下午,听到的故事,七七八八,都是关于他们赫连家的。” 情种? 苏曼卿脑海里浮现出赫连澈的脸庞,以及他对自己做的禽兽事,反胃的感觉瞬间从喉咙口涌出,几乎一低头,就要呕出来。 “为什么每次提到少帅,你的反应都这么大?”凌子风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愈加疑惑。 少女握着绣针的手微微一滞,“我只是不太习惯和那样的人来往。” “哪样的人?” 凌子风来了兴趣,这两个人的说辞还惊人的一致。 少女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声线微冷,“仗着自己出身好,就目中无人,胡乱用权势欺压他人。” “小曼曼,少帅不是那样的人。”男人为赫连澈解释,“旁人见他生在赫连家,只觉光鲜亮丽,样样都好。但你知不知道他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小时候他见到我娘来学堂接我,总是偷偷躲在一旁,呆呆看上许久。” “赫连司令终究不是他父亲。古今中外,就算亲父子争权夺利也是凶残之极,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情形。澈在赫连家真的很难,因此他才养成不太容易相信别人,警备心极重的性格。” 他难,就可以随便凌辱别人? 曼卿不回话,只顾低眸绣葡萄。 庭院角落兀自长着一株盘枝松树,枝梢高高探过粉墙,冬阳映在树叶上,片片如澄沙般发亮,一切寂静无声。 “小曼曼。”男人忽地握起她手,郑重其事说,“我知道少帅对你说的话很难听,但他也是为了我,才会对你充满敌意。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他多计较。曼卿,我不想看你们彼此生厌……你们两个人对我而言,真的都非常重要。” 少女张了张嘴,“其实……” “其实什么?”男人凝着她的瞳孔,追问道。 曼卿咬了下唇瓣,摇摇头,“没什么。” 晚霞四倾,曼卿本以为只有她和凌子风两人同去放灯,结果一直走到朱漆大门口,看到一长溜黑色小汽车,才骤觉赫连澈居然也去,便当场想往回走。 凌子风忙拉住她手,“怎么不想去了,身体不舒服?” “算了,风子。”赫连澈坐在车里,睨着窗外拉拉扯扯的两人,“人家女学生不愿意和我们同去,你还死缠烂打,小心别人说你不够绅士。” 男人穿件矜贵的雨过天青色锦云葛长衫,一派丰姿洒落,说出的话却字字刻薄。 凌子风拨了拨少女耳畔凌乱的碎发,柔声哄道,“去逛逛吧,我很想和你一起放灯。” 苏曼卿想了想,拉着他衣角,带丝撒娇的口吻央求,“那我们一起坐后面那辆车,好不好?” “行,都依你。” 闻言,车里的男人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只见他抬手,将车窗哐啷一声关闭。 汽车驶过街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口悬着碗大的各色花灯,星火争辉,一片琉璃锦绣的盛世景。 月亮从东边升起,照得山岭草木莹莹生光。 曼卿拿过毛笔,在孔明灯的白结纸面,写下“平安顺遂”四个小字。 本想写平安喜乐四字,可如今她这个样子,哪还敢奢求喜乐,只求顺遂两字便已足够。 她往旁轻轻瞥了一眼,便是凌子风的心愿。 “希望小曼曼,早日喜欢上我。” 霎时,她脸庞烧得通红,含羞带怯,只得装作没有看到。 “澈,你不过来写心愿么?”凌子风冲男人挥挥手。 男人遥遥地站在草木深处,见少女披领晶莹胜雪的白狐斗篷,小脑袋罩着风帽,茸茸一圈软毛围住粉雕玉琢的净脸,愈发衬得鲜眸玉齿,明艳动人。 尖尖素手执起毛笔,似低头在认真写着些什么,仿佛真的希冀这世上存在神灵,能实现她小小的心愿。 呵……乞求虚无的鬼魂佛祖护佑,当真是可笑! 男人收回视线,喉结微动,慢慢地,薄唇勾起一抹深意,沉步朝小女人和孔明灯走了过去。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10) 男人刚接过侍从官递来的毛笔,便见身旁少女宛如受惊小鸟般,“咻”一声飞到凌子风身边,拉紧他衣角,寻求庇护。 唯剩她方才站过的位置,萦绕着一抹清甜的幽香。 他白了少女一眼,低眸,瞧着灯面上“平安顺遂”四个大字,字迹刚劲,浑不似女儿家的绵软无力。 只不过…… 她是觉得自己现在不够平安,不够顺遂?还是遇见他之后才变得诸事不顺,要乞求这般可笑的心愿。 一抹凉意渐渐掠过他的眸?。 “澈,你写好了么?”凌子风问。 他颔首,将毛笔递还给侍从官,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冷冷与宛如燕侣般恩爱的两人拉开一道有形的距离。 只见两人脸庞都弥漫喜悦笑容,少女双眸在暗地里更是宛如星辰般,闪着细细碎碎的光,甚是潋滟妩媚。 她拿着孔明灯一侧,男人则用赛银打火机,将浸透酒精的棉花点燃。 没过一会子,热意传来,孔明灯摇摇欲飞,大有冲天之势,少女微一松手,橙黄的孔明灯,便摇摇曳曳,往上飘去。 看着孔明灯慢慢飞高,曼卿只觉自己写心愿的位置,好像变成了一团墨,模模糊糊的。 她揉了揉杏眸,想看得再清楚些,但孔明灯愈飞愈远,只余晕晕的一小黄点。 曼卿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哪有人这么无聊,会将她的心愿涂污。 街巷光亮如昼,经过卖杂物的小摊前,凌子风停住脚步,认真给苏曼卿选了把木梳,塞进她手心,“以后早上梳头要用我送的梳子,这样才能每天记起我来。” 闻言,少女羞得一抹红痕从耳朵根生起,很快晕满整张脸,像极处暑盛开的芙蓉花,缕缕瓣瓣,娇艳欲滴,右手柔荑攥紧小木梳,生怕它会不见似的。 有点霸道强势的话,她却莫名觉得很受用,心尖竟还泛起微微的甜。 这副画面被赫连澈尽收眼底,他轻蔑侧过头去,只觉这小女人欲拒还迎,惺惺作态。 他们没有着急回府,而是顺着青石板街巷,悠悠闲逛,没走几步,遇到一卖肉饼的小摊,人头攒动,铁锅里菜籽油翻滚,白胖肉饼起伏间,周遭充斥油炸面粉的香气。 老板见他们人数众多,忙热情招呼,“先生小姐,尝尝咱家肉饼不?咱家这肉饼又麻又香又脆,每个饼里都塞了二两肉,管吃得饱饱的。” “小曼曼,想不想吃?”凌子风捏捏她脸问。 曼卿瞧着油滋滋的肉饼,吃了这几日冷冰冰的西餐,确实想吃些热乎脆生的,便点了点脑壳。 凌子风见老板说的花好稻好,便给跟来的每个人买了两份肉饼,又一人买了杯雪梨红糖水祛寒。 “澈,你吃吗?”凌子风将肉饼递过去。 “风子,你真是越来越饥不择食了,我去车里等你。”赫连澈瞥了眼黑魆魆油锅,丢下这句话,兀自回车坐着。 跟来的侍从侍卫皆眉飞眼笑,一面嘻嘻哈哈说话,一面站着啃肉饼。 男人两道深邃的眸子顺音望去,只见小女人双手捧着一个刚出锅喷香香的肉饼,樱唇微张,低头小口小口咬着。 风子站在她旁边,手里替她端着糖水,又怕她吃起来不便,细心将她斗篷的帽子翻下来,一张俏生生小脸整个露了出来。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少女唇角上弯,眼眸晶晶亮,笑得很是开心。 吃个烧饼还在这里勾人魂,真是天生的骚浪,赫连澈瞳孔紧缩,不屑地哼了声。 坐在副驾的杨安兴,只觉车内气氛压抑到极点 ,拼命忍住想要摸烟盒的右手。 不消片刻,侍从侍卫吃完肉饼,纷纷回到各自车内。 司机一上车,刚启动发动机,便对杨安兴笑道,“杨长官您真应该下车尝尝,这肉饼里还放了花椒油,听老板说是从重庆带来的,味道再正宗不过了,属下记得您不是最喜吃辣了吗?” 杨安兴还没开口接话,便听后座一道矜贵冷漠的男音传来,“你这么喜欢吃,那就滚下去,接着吃好了。”3 司机傻眼,握方向盘的双手不住打颤,反应过来后,连连道歉,“对不起少帅,是属下多嘴了。” 男人眸色微深,依旧沉沉吐出一个字,“滚。” 司机只得熄火,从车上离开,静静站在路旁,任由北风无情吹成雪人。 杨安兴移到司机位,重新启动发动机,但心里着实不安,他甚少见少帅这般苛待下属,但自从苏曼卿出现后,少帅脾气便和以往大相径庭,竟变得喜怒无常起来。 他一面默默开车,一面想着沉泽言警戒他的话,愈发不敢多言。 夜风敲得车窗格格乱响,冷白月光从破碎枝隙间,斜斜照射下来,凄惨映在后座男人脸庞。 只见他从口袋掏出一枚木梳,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拂过上面每一根密齿,眉眼间的居高临下渐渐被一抹失落替代。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11)免费加更 许是肉饼太咸,曼卿半夜起床,喝光壶里茶水,仍只觉得渴,冰天雪地,又实在不愿劳烦暖雪,便自己提个番莲纹瓷壶,往水房慢慢走去。 屋外,北风呜咽,吹得她衣袂四飘,微雪璀璀如白帘般悬挂天壤,小池边,衰草飞舞,凝绿如玉的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她生怕滑到,正小心翼翼踱着,前方却冷不防出现一英挺的男子身影,清冷雪光映着他的雨过天青色锦云葛长衫,暗花尽现,绞夹着蜜银珠丝,矜贵而别致。 少女吓得顿住脚步,小手一松,只闻瓷壶哐啷,碎了满地。 男人睨着她,嗓音如寒风撼壁,“苏曼卿,你是不是把答应过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少女脸色如瓦面凝结的初霜,她哆嗦着唇瓣,“你……不要乱来,风子……风子也在这里,他会保护我的。” 男人剑眉微挑,重复道,“说当我的女人,是骗我的?” 曼卿惊恐睁眸望着他,大脑早被吓得茫茫空白,只想抬腿往凌子风居住的院落跑。 “跑什么?”男人一把拽住她纤细小臂,“这么想见风子,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告诉他你已经被我肏过,看他还拿不拿你当宝贝!失去贞操的女人,你以为还会有旁的男人要你么?” 闻言,苏曼卿的小脸一寸寸白了下来。 男人眉宇间拢上嘲讽,“我猜你之所以没有告诉风子我对你做的事,不是怕他和我闹翻,而是怕他不要你吧?” 他将少女甩到一边,兀自抱起双臂,潇洒身姿斜靠在池塘旁的假山石上,深邃狭长的眸子,淡淡凝望面前抖如枯叶的小女人。 曼卿咬住唇瓣,竭力否认,“不,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风子,跟他挑明我们的关系。说你的身子已经被我破了,看他还要不要你。”男人上前,拽住她胳膊就要往凌子风院落走。 然而此时,少女双腿却如同绑缚秤砣般,半步都挪动不了。 “看,不敢了吧。”男人邪气一笑,冷冷道,“苏曼卿,你浑身上下除了你的骚浪身体,还有哪一点能吸引得了风子。结果现在连这身子都没了,风子不会要你了,死了这条心吧。” 她抬眸,温润的泪漫了出来,蠕动唇瓣,哽咽问,“赫连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十六年的人生,好不容易出现一点点光亮,让她窥探到世间上一点点美好。 结果这个男人却出现,完全将其毁灭,把她重新推入阿鼻地狱。 “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男人揪住少女乌黑亮丽的青丝,恶狠狠打量她,“你明明答应做我的女人,结果现在却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当我赫连澈死的?” 少女泪如雨下,“那是你逼迫我的,根本不算数。” “不算数。”赫连澈被气笑,“那我们去问下风子,看他认为算不算数,走,现在就走。” 苏曼卿犹豫。 没错,刚开始她是慌乱得想告诉凌子风一切,可是冷静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赫连澈说中了她的担忧。 她怕凌子风知道她不洁后,会嫌弃她,再也不会这般对她了。 她贪恋他对她的好,享受他的保护与温存,并不愿意失去这一切。 赫连澈望着面前少女,只觉皑皑雪光中,她浓密纤长的眼睫,仿佛蝴蝶的一双羽翅,微微轻触,便有晶莹剔透的泪花簌簌滚落,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不告诉也行。”他微微动了恻隐之心,喉结轻动,“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苏曼卿抬眸,与男人对视,只见他身姿挺立,薄唇微勾,正静静瞧着她,仿佛在瞧一只失足跌进陷阱的小猎物,满脸诡异的兴致勃勃,瞧着她无论如何扑腾,都逃不过被他宰杀的命运。 喉咙口霎时涌起阵阵酸意,恶心得她直想吐。 “苏小姐,苏小姐……”是暖雪寻不见她,提着灯笼往这里走。 曼卿看了眼男人得逞的表情,拼尽全身力气,大嚷了句,“暖雪,我在这里!” 然后“砰”一声,在男人震惊之中,转身一头跳进了结着寒冰的水塘。 已觉春心动(12)「po1⒏υip」 卧房里暖气管子燃得极烫,又移来叁四个炭盆,里面红萝炭早烧得宝石般炽烈浓润,不时发出哔剥哔剥轻响。 赫连澈只觉热,额角不断滚落涔涔汗珠,方才湿漉漉的衣裳,也几乎快要被烘干,裹在身上,愈发透不过气来。 雕花铜床前,琉璃灯幽幽暗暗,藕色的珍珠罗帐子,四围放下,少女小小一团躲在里面,影影绰绰,什么都瞧不真切。 “少帅。”侍从官已经引了医生看护,疾步走来。 女医生姓赵,身材高挑,鼻尖架副金丝细边的眼镜,乃刚从瑞士留洋归来,小看护乖乖跟在身后,替她拎着标有红十字的医药箱。 赵医生见面前男人衣裳凌乱,与往常的高贵疏离很是不同,竟有种不羁的性感,免不了小鹿乱撞,脸颊晕上几分砣红。 她朝赫连澈问好后,便想拿出水银计为他测温,却被男人一摆手,“先去看她。” “是,少帅。”赵医生应声,走到铜床前。 候在床榻前的暖雪,悄悄瞥了眼不远处的赫连澈,见他还笔直站在那里,并无丝毫避嫌之意,便只得将珍珠罗帐浅浅掀开一角,扶起少女半边身子,给医生察看。 侍从官见男人长衫糅着几根墨绿水草,大片肮脏水渍,随意弥漫名贵布料,遂劝道,“少帅,赵医生来了,想必苏小姐应无大碍,您要不要先回去换件衣裳?” 床上少女一张尖尖的小脸惨白,乌发凌乱披散,微微启着的樱唇含着水银计,眼尾泛起红晕,桃羞杏让,妩媚撩人。 “你出去。” 很显然,他并不想其他男人来觊觎这份柔弱娇羞。 侍从官心下了然,忙低垂眉眼,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门外传来一阵橐橐声,竟是闻讯赶来的凌子风。 “风子……” 赫连澈见到本气若游丝的小女人,如同回光返照般从床上弹起,连跑好几步,直接扑进男人怀抱。 吓得暖雪拎着绣鞋跟在身后,惊慌失措喊,“苏小姐,苏小姐,小心着凉。” “好了,没事了。”凌子风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又问了一旁的赵医生,得到并不大碍的回答后,俊脸紧张的神色才兀自隐去几分。 他将苏曼卿扶至桌边落坐,弯下腰,亲自替她将绣鞋,一只只穿上。 “怎么回事?”他问,“好好走路,也会摔进池子里?” 暖雪已经拿来披风,给少女披在肩上。 曼卿不回答,依旧只顾低头抹泪。 凌子风得不到答案,便转身问赫连澈,“澈,是你救的曼曼么,当时发生了何事?” 赫连澈睇了眼苏曼卿,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很明显是想将这个难题推给他来回答。 据实相告? 说早在山上开始,他们便有了肌肤之亲,方才不过是鸳梦重温? 若真这样说,眼前小女人一定会咬死是他强迫她,她实在不愿,为了守节只得选择冰天雪地跳水。 如此一来,按照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风子非但不会嫌弃她的不贞,相反还会愈加怜爱她。 而自己,动了兄弟女人,风子还会原谅他吗?只怕兄弟隔阂,再也消除不了。 这一招,着着实实把他停在杠头上,再也不能拿贞操二字去威胁她。 面对凌子风质疑的眼神,他抬手,抿了口温茶,“本想去你院落找你议事,路过池塘,见有人呼救,没想到是她。” 冷冷淡淡的回应,仿佛他只是见义勇为,任谁落了水,都会去救一样。 “是这样吗?”凌子风追问苏曼卿。 少女点头,渐渐止住哭声,“我去水房倒水,谁料下了雪,地面太过湿滑,天色又暗,我踩了个空,便跌进了水里。你看,我还把茶壶打碎了。” 她说着,撩起袖口,露出凝玉般的皓腕,上面一道鲜红血印,正是被茶壶碎片所划伤。 “以后小心点,都把我急坏了。”凌子风松了口气,摸摸她头发,又逗她,“走个路都会摔倒,简直像个小孩子。” 赫连澈望着眼前小女人眸都不眨地说着谎话,突然觉得以前真是小看她了,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来不过是鬼面画皮,故意演出来博男人欢心。 他不由薄唇微勾,冷笑出声。 这一笑,房内众人不免都看向了他。 苏曼卿咬了咬唇,风吹柳絮般,轻声道,“谢谢少帅救我。” 雪光凄清,满地流波。 赫连澈没走几步,忽见身旁男人停下脚步,嗓音低沉,“来我院落,无需经过那个池塘。” 他当即骇得骨血僵冷,任由砭人肌骨的寒风,侧侧往心里吹去。 他竟忘记凌子风对于方位向来了若指掌,哪怕这座宅子再大,也只需小半日功夫便能摸熟,画出准确的数条路线图来。 毕竟飞行员除了空战战术和射击技巧外,对于空间方位的感知更需有极高的质素要求。 “你们为什么骗我?” 晚风渐大,远远近近卷着雪花,茫茫间,他只见男人凌厉的眉眼向他射来,一字一句朗声质问。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13)「po1⒏υip」 男人站在那里,劲雪回旋眸?,说不出的冷意潺潺。 赫连澈甚至能从那冷意中窥见一丝慌乱与害怕。 他震惊,这是从不会在凌子风身上出现的神色。 纵使有一次,他被敌军围殴,右侧机翼炸出一个足够人钻过去的大洞,起落架轮胎更是被无数弹片击穿。 整架“喷火”在距离海面不到四百米的高度,往下迅速直坠,僚机长在无线电里拼命哭喊,请求他弃机跳伞。 然而这个男人也只是淡定地关闭无线电,在战机几乎碰触海面的同时,将它重新拉回天空。 最后他开着受损严重的“喷火”返回空港,用瘪了的轮胎安全着陆。 他被地勤从支离破碎的座舱拖出来后,也只是靠在机身,静静喝完一罐伏特加,然后重新加入战斗。 就是这样把胆量与镇定刻进生命的男人,现在眼眸里居然会流露出慌乱与害怕,而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小女人。 赫连澈张了张嘴,第一次感觉到无言以对四字的含义。 为什么骗他? 难道据实以告,风子,我看上你女人了,把她借我玩玩,肏完再还给你? “说话。” 见他长久没有开口,男人又问了遍。 赫连澈眉宇微拧,“我……” “风子。” 雪声簌簌,混合少女娇音。 “你不要怪少帅,是我乞求他帮我圆谎的。” 曼卿提着一盏小小灯笼,映得脸色愈加惨白,朝这里慢慢走来。 “你怎么出来了?不怕冻坏了!” 赫连澈见状,一颗心似被人猛地攥紧,他突然意识到凌子风是真喜欢这个女人。 他向来是个原则性极强的男人,生平最厌恶欺骗,可是现在,就算这个女人红口白牙亲口承认自己说了谎。 他非但不生气,第一个想法,却是害怕她着凉。 灯笼光影往前轻移,少女拉住男人衣角,“风子,你走后,少帅找我谈过话。他苦苦相劝,说我与你不适,让我离开你。” 闻言,凌子风侧眸,狠狠剜了眼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 “你一直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 少女颔首,“可是我怕影响你和少帅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知道怎么同你说。来到椒县后,我更是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少帅好像对我颇有微词。” “思来想去,我便想找个机会和他解释。因此假托了你的名义,将少帅约到池塘边。然而无论我怎么说,少帅都坚持让我离开你。是我太激动太幼稚,便想着跳河明志,同少帅证明我对你的情谊。” “傻不傻呀?”男人感动得无以复加,用指骨抚着她雨溅梨花的小脸,“我们俩的事,你管别人说什么?” 少女抹抹眼泪,重重点了头。 男人将她搂进怀里,同赫连澈冷冷对视,半晌,方沉声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伤害我爱的人,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雪花扯絮般落,赫连澈望着渐渐远去的男女身影,只觉自己如蚕缚丝,如蛾扑火,不知何时,早已是万劫不复。 炭盆微曦的红光,熏着腾腾酒气,弥漫了整间书房。 忽听门口骚乱,赫连澈握着杯盏,倚在门框边,遥遥睇着被侍卫拦阻的少女。 “让她进来。” “是,少帅。” 少女走进房间,撩开斗篷的风帽,露出娇媚清丽的脸蛋。 “怎么?大晚上来,又想勾引我睡你?”男人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抵在墙壁,笑得孟浪,“贞操?我真是高看了你,像你这种女人应该早被肏烂了,哪还有什么贞操可言?” 他是个傻子,才会拿贞操二字去威胁她,才会天真地以为她的第一次属于自己。 少女反感地侧过头去,不想与他四目相触。 “苏曼卿,你怎么不去当戏子呀,读个女校,真是糟蹋了你的两副面孔和骚浪身体。”他捏住她下颔,将她整张小脸硬生生扭转过来,酒气肆虐喷薄娇嫩如花的肌肤。 少女咬着唇,朝他认真道,“赫连澈,我是来同你议和的。” “议和?苏曼卿,你到底有什么脸和我说这些?你的小逼和奶子都已经被我玩坏了。” 苏曼卿深吸一口气,“我永远不会告诉风子,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承认你说得没错,我是不想毁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可是我更怕他会难过,难过自己从小到大视为亲哥们的兄弟,是怎么对待他的。” “赫连澈,你可以不在乎我,视我为草芥。可是你真的忍心让风子寒心吗?他告诉过我,你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是他想永远守护的人。” 男人瞳孔微凝,他想起方才一幕,想起凌子风看这个女人的眼神。 他是真的喜欢她。 而自己做的这一切,无疑是拿着刀在割自己兄弟的心。 见男人茫然失措,少女深深看了他一眼,方推开他,往门外走去。 蓦地,她的皓腕竟被大力扯住。 “苏曼卿,你就这么讨厌我?”男人高挺的鼻梁硌着她的脸,鹰眸间红丝毕显。 “你知不知道我不会水性。”少女嗓音泛着层冬雾,阴冷潮湿,她一字一字顿道,“可是赫连澈……我宁愿死,都不想被你继续侮辱。” 廊下橙色的暖光自罩着镂雪纱的窗棂漫进,他却只觉冷,仿佛身上所有血液都已流尽一般。 “你最好牢牢抱紧你的王牌。” 他哑然失笑,像是负伤的野兽,维护着最后的骄傲。 “不然等风子不要你那一日,我敢保证,苏曼卿,你会死得尸骨无存。” 之后几日,凌子风白天几乎寸步不理照顾苏曼卿,甚少再去赫连澈那里。 “多喝点,不然嗓子病坏了,还怎么参加音乐学院的面试。”男人一瓷勺一瓷勺将温热的药汁喂给她。 “风子,过年你会陪我呆在沛州吗?” “你想我呆着么?” “嗯。”少女重重点头。 “好,我不会拒绝我家小曼曼对我的任何要求。” 离开椒县这天,曼卿已然完全康复。 她换上来时穿的素白旗袍,执着暖雪手,“谢谢你照顾我。我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这块手帕送给你,就当留个念想。” 她将自己绣得小雀唱歌的帕子递给暖雪。 两人依依不舍说了会悄悄话。 日光渐盛,侍从几次来催,曼卿方恋恋地朝暖雪道了声珍重,同凌子风往队伍后面的小汽车走去。 “风子,来我车里。”赫连澈突然摇下车窗,对凌子风道,“我有要事和你商讨。” 凌子风犹豫。 苏曼卿咬了下唇,害怕赫连澈故意支开凌子风,又是有什么阴谋,小手忙拉住男人。 “风子。” 赫连澈瞥了眼他们十指交扣的双手,不悦地又唤了遍。 少女抬眸,笑容甜净,“我们还是一起坐后面那辆车,好不好。”说着,便拉起男人径直往后走去。 赫连澈眉眼骤沉,直接推开车门,颀长高大的身影往他们面前一挡。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已觉春心动(14) “你算什么货色?我兄弟不过看在你有几分颜色,给你衣裳穿,地方住,权拿你当个粉头取乐。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竟敢插手我们之间……” 赫连澈话还没说完,便觉左脸颊迎来重重一拳,齿间酸麻,有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滴答流淌,落在墨绿戎装上,一片滟滟的红光。 四周侍卫早已反应过来,纷纷拉动枪栓,二十几个黑魆魆枪口,皆对准凌子风和苏曼卿。 凌子风将少女紧紧掩在背后,狭长双眸冒起腾腾怒火。 “赫连澈,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 明明他屡次叁番警告过,不准伤害他家小曼曼,可这男人偏偏视若耳旁风。 “凌子风……”男人咧开嘴角,笑得失魂落魄,“好……凌子风,好啊,真是我的好兄弟,竟然为了这样的女人同我动手。凌子风,你他妈为了个不值钱的婊子和我动手!” “道歉。” 凌子风不顾男人眸间流露出的痛苦神色,嗓音咄咄,要求他给苏曼卿道歉。 少女躲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衣角,小声唤了句,“风子……” 她怕要是把赫连澈逼疯,还不知他会做出怎么丧尽天良的举动。 更何况这个男人对自己所做的事,又岂是“对不起”叁个字可以一笔勾销的? 赫连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那样望着凌子风,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这个自己可以完全信任的男人,这个自己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都义无反顾会来救自己的男人。 现在竟为了个小小娼妓,同他动手。 不顾他们之间数十年的兄弟情,不顾未来他即将成为他亲姐夫的身份。 就这么堂而皇之,在众多卫戍近侍面前,向他挥动拳头。 他冷冷逼视男人双眸,伸手,慢慢将嘴角鲜血抹尽,转身拉开车门,背影落寞。 “凌子风,从今天起,我赫连澈再没有你这个兄弟。” 十几辆小汽车疯了般,唰唰唰在路上疾速驶过。 美丽的女医生,拿着冰袋,替男人敷在肿胀的左脸颊,动作轻柔,宛如和风拂柳。 冷意从脸颊传来。 赫连澈望向后视镜,那站在古宅门口,越来越小的两个芝麻人影,只觉脸颊冰凉竟一丝丝往胸膛心脏漫去。 “滚……” 男人嫌烦地将女医生一把推倒在车窗玻璃。 赵医生咬着唇,不敢多言什么,柔荑紧绞冰袋,安静坐在那里。 方才那一幕她也看到了,只觉从心底里羡慕那位姑娘,居然可以被人这般舍命保护。 回到沛州司令部,已然灯火璀璨。 沉泽言凝着脸颊紫紫青青的少帅,虽满肚子疑惑,却也不敢贸然提问,只得老老实实禀报。 “赫连司令亲自下的军令,将李长贵等人就地正法,并带走了几位高级将领,共同返回梁城。” 赫连澈明白,叔父带走的皆是一干素日仗着资历深厚,便对他横眉竖眼的老将。 此举一出,留下的将领,哪怕再不服他,也需兀自收敛几分。 “不过李长贵受刑前到处乱嚷,说是少帅串通他的亲信副官,故意做计陷害他。”沉泽言见赫连澈面色不悦,又道,“好在赫连司令不信,命人将他嘴里塞了麻核,绑在汽车后面,活活给拖死了。” 赫连澈冷笑,“若真不信,就不会连我的面都不见,就匆匆坐专机走了。” “少帅的意思,是赫连司令已经起疑了?”沉泽言惊讶。 “就算他有铁证在手,亦不会冒天下悠悠之口,揭穿我们这出好戏。”赫连澈推开窗棂,外面是淅沥沥冰雨,“否则旁人只会说他苛待兄长遗孤。” 雨水溅落手腕,凉得男人一激灵。 他想起站在古宅门口,交织缠绵的暧昧身影,这样冷的夜,干脆冻死那对野鸳鸯好了。 沉泽言从指挥室出来后,心里是万般疑惑,总觉得不过区区十几日,少帅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找到杨安兴,一五一十问了个明白。 在得知今日少帅竟和凌校尉大打出手后,他便知道这里面问题可大了。 他当即决定将整件事报知给幕僚长,纪华阳。 纪华阳年近不惑,是少帅留洋时的伴读,平常两人关系亦师亦友,少帅对他不同于旁人。 沉泽言忧心忡忡,“纪先生,您可一定要拿出个方法来,古来多少帝王将相毁于红颜祸水,我们少帅万不能步此后尘。” 纪华阳穿着金酱夹绸马褂,眉头深锁,其实关于苏曼卿这件事,他是略有耳闻的。 底下几个年轻幕僚为了讨少帅的好,便想了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连台词都设计的与好莱坞电影一般无二。 他之所以不出声阻止,实在是因为人不风流枉少年,况且在这种极端的危险情况,有佳人相伴左右,也能定一定少帅的心。 本以为是露水情缘,少帅玩过便作数,可曾想竟会伤害他和凌校尉之间的情分? 凌子风,凌校尉是可以随便得罪的人吗? 他背后代表着整个凌家,而凌家商业早已是遍布全国,富贵无敌。 统军这件事向来最耗费钱财,少帅若欲有朝一日问鼎永军总司令的位置,身后就必须有可靠的庞大财力支撑,方能对内对外,令人信服。 思及此,纪华阳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已有决策。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已觉春心动(15)「po1⒏υip」 因叔父赫连钺带走一批老将,整个沛州城空下不少实权位置,赫连澈这几日皆在忙碌思忖,究竟要替换上去哪些心腹。 如若风子没有同自己闹掰,那么他必定是最可靠的人选。 “少帅。”沉泽言敲门进入。 男人眸光粘着军事文件,“何事?” “凌校尉喝醉了,正在休息室说胡话,您要不要去看望下?”沉泽言小心试探。 男人翻文件的手一滞,但嘴上还是冷冷道,“他喝醉了与我何干?” 风子与那小婊子比他晚了好几日才回的沛州。 因为小地方没有汽车,他们乘了马车离开椒县,才换上的火车。 估摸着这一路互相照顾,感情愈加深厚不少。 所以现在,他都有那个小婊子相伴左右,还要他看望做什么? 沉泽言嘴角微微往下沉,转身想走,却被男人叫住。 “他怎么会喝醉?” 他知道,凌子风是千杯不醉,甚少会发生这种情形。 “是属下不好。”沉泽言眼见瞒不过去,只得从容解释,“属下知道少帅与凌校尉近日生了嫌隙,便想着请凌校尉来喝壶暖酒,当个和事佬,从中调和。兴许是凌校尉心情太过不好,有心事在身,一杯杯的灌,就把自己醉倒了。” 休息室里,酒气弥漫,男人躺在缠枝丝绒沙发上,英俊凌厉的五官蒙上一层绯红。 赫连澈屏退侍从,亲自去洋瓷盆里,绞了块凉手帕,覆在他额头。 “小曼曼……小曼曼……”男人薄唇微启,嘴里喃喃唤着这个名字。 赫连澈脸色不霁,兀自在旁边沙发入座,长腿迭起,默不作声看着他。 “澈……曼曼……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男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嘴里依旧说着胡话。 赫连澈冷笑一声,让自己和那个小婊子好好的? 他究竟知不知道,苏曼卿那个小女人到底在他身后玩了多少手段? 她的骚浪身体都已经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碰过了。就他傻,才会揣在怀里当宝贝宠着。 “凌子风,你究竟喜欢那女人什么?”赫连澈不悦推了把沙发上的男人,“要是喜欢她的脸,我现在就让人去毁了。” “喜欢……”男人迷迷糊糊说,“喜欢她……弹钢琴的样子……” “那我把她手给砍了!” “不要……”男人在醉梦之中依旧双眉蹙起,挣扎着起身,仿佛真的有人要伤害他家小曼曼。 赫连澈静静凝视这一幕,良久,薄唇微启,似是问他,又似在问自己,“她对你就这么重要?比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要重要?” “重要……”男人含糊不清说,“有……有她在……我永远不会……迷航……” 迷航。 这两个字如同对飞行员最狠毒的诅咒。 无论多老练的飞行员,最害怕的便是飞不回原点,飞不回家人所在的位置。 赫连澈凝视沙发上醉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只觉胸口支心搅腹般难受。 …… 指挥室,冷风吹得结子纱窗帘,翻飞起舞。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拂过木梳上每一根密齿,一根根,都仿佛是最尖细的刺,直往心底深处扎去,不见半滴血,却疼得人生不如死。 木梳上刻着蝶恋花纹样,略显粗糙的雕刻,却不知为何令他心旌摇摇,就很想买下来送给那个小女人。 从小国文课老师告诉他,在古代,蝴蝶象征男人,花朵象征女人,缠缠绵绵的蝶恋花,便是才郞共淑女,是对于爱情最美好的想象与期盼。 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数次警戒自己忘了那个小女人,可……就是做不到。 他对自己的感情,向来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力,可在这一刻,他对自己感到巨大的失望。 “少帅,这是凌静宜小姐托专人带给您的。” 纪华阳将一件包裹洋文香水纸的礼物置在桌面,末了不忘补道,“凌小姐对您可真是好。前段时间知道您失踪了,吵着要来沛州寻您。这等深情与气魄,寻常女子哪里会有?” “嗯。” 纪华阳见赫连澈反应冷淡,心底不免沉了几分。 “少帅,属下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赫连澈抬眸,走到沙发旁,向他侧了侧目,示意他坐下。 “我与华阳之间,但说无妨。” 纪华阳觑了男人一眼,不疾不徐道,“请少帅为了大义,与凌校尉重修旧好。” 话落,男人神色微凝。 “少帅应知,凌府唯有凌校尉一独子,无论凌校尉与其父关系再如何恶劣,日后势必会由他接管凌府万贯家财。眼下赫连浔虽在国外,但其母为桐洲首富千金,在他背后,乃是整个桐洲财力的支撑。少帅若为此等风月女子,一昧同凌校尉争风吃醋,导致兄弟不睦,难保凌子风会倒戈相向,加入赫连浔的阵营。” “风子……”男人瞳孔微瑟,肯定道,“他不会!” “如何不会?”纪华阳反问,“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如若少帅有失势一日,想那凌子风或许比谁都更会见风使舵。” 见男人低头不语,他只得又道,“况且少帅也需为凌小姐着想,她若知晓自己亲弟弟与未婚夫共争一女,又该如何伤心自处?” 赫连澈视线,蓦地停落在桌面。 小小的礼物,包装得却很是精美别致。 慢慢地,凌静宜天真无邪的小圆脸浮现在他脑海,梨涡深陷,甜美可人。 “以少帅之年,之力,之才,之志,正应乘风破浪,扫除万险,成就大业。岂能为区区一妇人,折戟沉沙,乌呼哀哉。” 闻言,男人眸中夜霭沉沉,混沌而又迷茫。 他想到醉梦中的凌子风,还喃喃呼唤那小女人的名字,垂在身侧的指骨便倏然攥紧。 疼…… 他望向手中几乎要被自己捏碎的木梳,松开手,指间早已留下密齿的深深印迹。 自打离开椒县,这段时日来,他何尝没有思念过她? 如若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那他为什么要对着这把破木梳发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与其两败俱伤,让第叁人占了便宜。倒不如请少帅忍痛割爱,将此女彻底解决,方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纪华阳声情并茂,“少帅天人之姿,光是梁宛两城倾倒于您的贵女便不计其数。属下想,容颜再娇媚,纵有逝去的一天。但大权在握,又何须担忧不能品尽天下名花。” 夜色苍茫,星光淡薄。 看到幕僚长走出指挥室,沉泽言忙迎上去,压低嗓问,“成了没?” “少帅没有表态。”纪华阳道。 话落,沉泽言却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对于他们这种政治动物而言,可太明白,没有表态四个字的含义。 没有表态在另一种意义上,就是默认,就是同意。 “那我现在派人解决掉那女的?”沉泽言将右手往脖子上一比划,眸间杀气毕露。 纪华阳点头,“时间倒不急,但要做的干净点。你知道的,凌子风可不是好糊弄的种。” “放心。” 沉泽言拍拍他肩膀,胸口大石轰然落地。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1)「po1⒏υip」 除夕夜这天恰好是苏曼卿生日。 陈母给她做了热腾腾长寿面,细白面条,盖着巴掌大色泽嫣红的排骨肉,又洒满碧绿葱花,还没端到眼前,便已是香气绕鼻。 少女将排骨夹到妇人碗里,脸庞是流吟吟的笑,“姨妈吃。” “好孩子,今天你过生日,还是你吃。”妇人依旧将排骨夹回给少女。 曼卿知晓姨妈脾性,没有再坚持,兀自扶起筷箸,挑了几根细面往嘴里送。 “今年十七岁小生日,委屈委屈,咱就在家里过,等咱家小曼卿二十岁大生日,姨妈肯定给你去酒楼里好好操办。” 妇人眼波微转,俨然一副对生活的美好期盼,“到那时候你哥也早从邮政学堂毕业了,说不定还能在军队里谋个一官半职,吃上皇粮,咱家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姨妈,我不委屈,我也不要去什么酒楼过生日。”少女抬头,眼眶通红,“这些年,我已经够连累您了。” 如果不是要供养她生活和学习,每天低头做旗袍,姨妈才不会累到生病,连腰都直不起来。 “傻孩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都是一家人。”陈母爱怜地抚摸少女额角,“姨妈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只盼你有个好归宿。等过完年,你去宛城前,把凌校尉请来家里,让姨妈见见,安安心。” 话落,少女脸颊倏然飞上两朵小红云,咬着筷头不说话。 “呦,还害羞上了。” 陈母打趣她,“快和姨妈说说,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这便罢了。总不能图他官大,就把这一生都搭上。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要是嫁给不喜欢的男人,天天四目相对,那才真是凄惨。老古话说,宁喝开眉粥,莫吃愁眉饭,就是这个理。” “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少女轻声道,“只知道他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见不到他,会想他……” “傻孩子,这就是喜欢。”陈母拍拍少女脑门,“既然喜欢就不要错过。这年头,好男孩是越来越少了。” 苏曼卿想了想,眸色认真,“我现在只想考上音乐学院,等毕业以后找份好工作,接您去宛城过几天舒心的好日子。” “姨妈有你这份心就够了。”陈母微笑,鬓边几缕白丝在煤气灯下泛着年岁的光。 苏曼卿望着姨妈慈祥温暖的笑容,想起自己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时,便是眼前妇人将她领回了裁缝铺。 那时姨妈笑得也是这般温暖,指着裁缝铺,对她道,“曼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她心底竟泛起酸涩的苦,情不自禁走过去,双手搂住姨妈脖颈,小声哭泣。 “这孩子,过生日还哭?”陈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把她拉到面前,掏出绣帕子给她抹眼泪,安抚道,“姨妈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没过一会儿,妇人便端出一小碟米黄色的鸡蛋糕,上面插了根红蜡烛。 “听别人说,现在流行过生日许愿。”陈母将鸡蛋糕捧到她面前,略带歉意,“姨妈没用,买不起西洋的奶油栗子蛋糕。” 曼卿一听这话,瞬间泪如雨下,“姨妈,您别这样说,要不是您,我早饿死在街头了,哪还有什么生日过,蛋糕吃。” 在姨妈的温存怜爱中,少女吸吸鼻子,虔诚许下心愿:“希望上苍保佑姨妈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厨房桌面摆着一盆水仙花,每一枝都裹了艳艳红纸,混着窗外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极是喜庆。 苏曼卿偷偷在灶前给凌子风下面条,又特地将余下的排骨,藏在他的粗瓷碗里。 “你家年夜饭是吃面条的么?”凌子风捧着面碗,故作疑惑地问。 少女抿嘴笑儿,也不回话,只顾低眸给他剥蜜柚,一瓣瓣,粉滋滋,放在小碟子里。 男人拣了片袖子,塞她嘴里,“小曼曼,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带你去个地方。” “不……”少女咽下酸酸的柚子,“我答应姨妈,今晚守岁,哪儿都不去。” “真不去?” “不去!啊……” 少女刚叫出声,便害怕惊到二楼的姨妈,立刻伸手将小嘴捂住,对男人怒竖眉毛,“凌子风,你放我下来!” 男人充耳不闻,依旧将她扛在肩上,于月色婆娑中,离开了沛州四街。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2) 沛州城自古便有守岁传统,因此街上叁叁两两,除了手拿毡条,包月待命的人力车夫,其他的几乎连半只雀影都见不到。 凌子风亲自开车,载苏曼卿来到郊外湖边。 群山怀抱间,一扁小舟从两棵柳树下悠悠荡开,银色蟾光照亮河水,倒映漫天星辰,凉风拂来,水上略略漾起轻微的一点波纹,惹得灿灿星辰,竞相曼舞。 岸边树木参天丛生,男人身姿利落,一跃抓住树干,伸手,再温柔将少女拉上岸。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苏曼卿声音很小地问。 如若是别人,半夜叁更带她来这种鬼地方,她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想办法开溜了。 可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凌子风。 即使再漆黑幽冷,鬼气幡摇的夜,只要他在身侧,都只觉和风沉静,湖山明澈,从心底生出无尽心安。 “去了就知道了。” 男人故作神秘,只是牵着她手往森林深处走。 寒风侧侧,飘落的枯叶在两人脚下沙沙作响,正走着,男人却倏然松开她手。 “小曼曼,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啊?” 没等曼卿反应过来,男人便已大步离开,徒留一个颀长潇洒的背影,远远瞧去,一如劲风青竹般挺拔玉立。 北风凶猛,咆哮从少女身边刮过,闪电碎乌云般疯狂撕掠树上残叶,密麻虬结的枝干,如条条怒意昂然马鞭,在寒冬中摇旋抽打。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雪末儿,曼卿站在原地,冷得直搓手手,然而站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耳畔竟依稀传来细碎伶仃的乐音,飘飘渺渺间,似有人在弹奏钢琴。 她大着胆子顺着琴音往前走,没走几分钟,便见树梢两侧皆挂着一盏盏冰蓝色的琉璃灯,光芒晕晕,映落半空簌簌飞旋的小雪。 每盏琉璃灯上,都印有清晰可见的罗马数字。 Ⅰ、 Ⅱ、 Ⅲ 、Ⅳ、Ⅴ 、Ⅵ…… 在浓稠夜幕中,宛如两串蓝玛瑙宝石,熠熠夺目向远方逶迤蜿蜒。 琴声游弋,落在清清亮亮的白雪间,整座森林便显得愈发寂然。 经过的树木越多,钢琴曲的乐音也听得更加清晰。 直至走过第十六盏悬着琉璃灯的树木时,苏曼卿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 只见男人坐在一架原棕色的叁角钢琴前,侧影修长深邃,手指在琴键上不住翩飞起舞。 夜风吹动他头顶枝叶,白雪黄叶萧萧而落,映着他肩胛的战鹰徽章,竟如欧洲油画般唯美。 月光摇摇下,一切这般令人心动。 男人按下最后一个琴键,结束整首钢琴曲后,方走到苏曼卿面前,一口齐哚哚净牙,闪在星光之下,英俊恍如谪仙。 “有听出是什么曲子没?” 为了给她准备这份生日礼物,他日夜不停练习了很久。不过他才接触钢琴不久,弹得依旧很是生疏。 望着男人有点羞涩的小表情,苏曼卿心尖的感动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她重重点了点头,“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 “听教我钢琴的老头说,作这首曲子的男人本想把它当作求婚曲,可等他从战场归来时,他喜欢的姑娘已经自杀了。”男人鹰眸如铁钉般,深深凝视她。 “我不想像他那么傻,喜欢一个人要等到失去了才意识到珍贵。小曼曼,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欢很喜欢你。” 少女粉颈低垂,小声咕哝,“我知道啊,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可是我怕你不知道。”男人眸光真挚而明亮,他搂着她肩转身,在少女面前,呈现的是她来时走过的小路。 一共十六棵悬着冰蓝色琉璃灯的连理树。 “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早一些出现在你的生命中,让你受了这般多的心酸,独自走过孤零零的十六年。但我也感谢上苍,让我从今往后可以伴你度过人生的每一个瞬间。如果小曼曼,你能给我机会,我想,我必会用整个生命来温暖你,守护你。” “听说这首曲子还有一个别名叫the song of love,一个声部自始至终追寻另一个声部,直至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旋,方交织相融在一起。小曼曼,让我追寻你,让我跟随你,今后我凌子风势会以你的快乐而快乐,为你的悲伤而悲伤。” 少女只觉眼眶有温热的泪水漫出,流进嘴角,甜得如同刚酿好的花蜜,暖洋洋往胸口,一丝丝渗进。 “可是……”她想到赫连澈说的话,喃喃道,“和我在一起,我并不能为你提供任何助力。无论你是从军从政从……” 如果和他在一起,会连累他,那她一定不愿意。 少女话还没说话,便见眼前英俊的男人,伏下身,掌心捧住她小脸,轻柔封住她唇瓣,将她想说的一切话,悉数封在这个缠绵悱恻的吻里。 雪停了,叶却还在飘。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松开她樱肿微红的唇瓣,伸手惩戒般刮了刮她鼻梁,“我爱你,只因你是苏曼卿。” 说完,他又爱怜地在她脸颊每一寸所在地拂过,眼尾,睫毛,嘴角,轮廓……像是在触摸世上最珍奇异常的瑰宝。 少女的脸庞有从男人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这个充满不羁,充满傲气的男人,竟这般深深爱着她。 他坦荡柔情的目光,如同一池浸透红胭脂的温泉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溺毙在里。 可是……她愿意! 她愿意溺毙在他的缱绻温情里,从此沉沦一生。 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轻轻踮起脚尖,搂过男人脖颈,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3)「po1⒏υip」 市政府,金碧辉煌的大厅,枝形水晶灯烨然炫目。 今晚这里宴开叁十叁席,款待城内一干大小将领及各职能领导班子。 武将文官坐在一起,相互总是不对付的,因此各自寻了阵营,坐得如楚河汉界般壁垒分明。 “每位桌上有两条小黄鱼,乃是少帅给各位同仁的压岁钱。”秘书长站在麦克风前,笑盈盈说道。 话落,无论清高的文官,还是粗狂的武将,皆是恭维感谢,声音喤喤,此起彼伏。 毕竟这世上,有谁不爱金子呢? 赫连澈坐在主位,眸光幽幽从众人脸上扫过,冷声问杨安兴,“泽言呢?” 杨安兴神色微顿,只得老老实实答,“他说替您办事去了。” 办事? 男人脸庞表情有些僵。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苏曼卿那件事。 夜色沉沉,屋外炮竹声渐渐隐去,室内各将领却愈喝愈尽兴,一片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 不少人干脆直接站在椅子上,满面通红,开始划拳,骂骂咧咧灌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晚宴还未过半,赫连澈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回了司令部。 他眺望窗外,只见今晚沛州城,璀璨竟如白昼,遂想起在椒县放孔明灯祈福的那夜,似也这般剔透光明,迤逦映亮大半个苍穹。 还记得在孔明灯的白结纸面上,那小小的四个字。 平安顺遂…… 不知为何,他竟有点后悔把小女人的心愿涂污。 因为她现在真的不平安,不顺遂了。 可他又能如何? 如若让这个小女人继续存活于世,那他对她的思念与喜爱势必会如蠢蠢欲动的种子,迟早有一日会冲破土壤,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然而这个结局是他无法承受的,况且他也并不愿意为了她,失去自己的好兄弟与未婚妻。 男人这样想着,长腿一迈,走到酒柜旁给自己斟了杯洋酒。 淡金色的酒液,顺着杯壁,如丝绸般往下滑落,空气中氤氲着蜂蜜果仁的浓郁香甜。 他将凌子风和凌静宜放在天平的一端,再将苏曼卿放在天平的另一端。 孰轻孰重,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如同世人皆爱金子,这是一道无须思虑的选择题。 想到这里,赫连澈的心情似乎放松了点,摇着杯脚,品尝佳酿。 “少帅。”侍从官恭敬敲了敲门,“赵医生来了。” 男人薄唇浅啜,顺音望去,只见立在门口的女人,玉容柳黛,白大褂裹着姿形绝佳的酮体,右手拎有一标示红十字的医药箱,光线迷蒙映在她吹弹可破的脸庞,风致嫣然。 女人走到他身边,礼貌向他问了好,遂开始查看他脸庞伤势。 “少帅脸上的伤口已经大好了。”赵医生瞥了眼男人手中酒杯,轻声道,“不过虽是好了,还望少帅忌口,饮食最好清淡,也尽量避免饮酒。” 赫连澈望着她瓷白如玉的小脸,眼角勾起一抹逗弄邪气的笑。 他暧昧将酒杯递到女人唇边,“既不让喝,那你替我喝了?” 赵医生抬眸,惊讶瞧着他,心里如雷击鼓,怦怦乱跳,她并不懂男人这突如其来的示好,究竟何意。 “知道这是什么酒么?”男人轻笑起来,眼角弯弯,像是一钩皎洁的下弦月。 赵医生摇头,春笋绞着药箱背带,脸庞绯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匈牙利贵腐酒,用腐烂的白葡萄酿成。可正因这样,它才醇厚得如此香甜。”男人食指修长,轻轻挑起她下颔,“但……我觉得你会比它更甜。” 室内暖气管子烧得极旺,有莹莹汗珠,顺着女人额角滚落,如同早晨刚染上朝露的野花。 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开得赏心悦目,那便暂且采摘下来,赏玩片刻。 “上次在车上吓着你了?”男人指骨抚过赵医生细长眼尾,薄唇抿得性感,“才发现你的眼睛很漂亮,一闪一闪的,像星星。” 话落,男人掌心便往她纤细腰肢落去,然后是浑圆胸部,最后又抬起她下颔,在上轻轻啄了口,“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像我小时候吃的药丸,很特别。” 赵医生终于明白眼前男人是何意。 她在瑞士留洋时,身边紊乱的男女关系,亦耳濡目染,见过不少。 不过她向来洁身自好,并不愿放纵自己。 可眼前的男人是赫连澈,光是他一身笔挺戎装,挺拔英俊的外表,就足以令万千少女倾倒。 更遑论他背后代表的滔滔权势,又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抗? “唔……” 正当她恍惚之际,男人已撬开她涂抹蜜丝佛陀的娇艳唇瓣,将一大口洋酒硬生生灌给她,甜腻的酒味在两人齿间流荡,缠绵而暧昧。 吊灯映着男人风仪秀整的面容,她只觉整个身子都酥了,腿一软,任由他搂着亲吻。 “今晚别走了,留下来,我们一起过除夕。”男人舔着她粉嫩圆润的耳垂,嗓音低沉,“过会让人放烟花给你看,好不好?” “唔……你不看?” “小坏蛋,我只看你。” 男人说着,吻得越来越激烈,薄唇直接往她丰盈两乳滑去,右手撩开白大褂,顺着大腿侵犯私密的叁角地带。 “少帅,别……别在这里……” 赵医生脑海仅存的清明,让她不想随便在沙发上与男人发生关系,更何况这是她的第一次。 “可我想在这里就要了你。”男人滚烫的唇印在她细嫩锁骨,赵医生便完全沦陷情欲之中。 男人眸色微凝,他只是怕,怕离开了这间房,自己就会彻底崩溃,会意识到任何女人都替代不了她,会忍不住飞奔去救她。 他将瑟瑟发抖的小医生压在绒布沙发上,性感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如花般绵嫩的肌肤。 “乖,我会很温柔的。”他一面道,一面伸手粗暴扯下她外衣,露出蕾丝蔷薇边的乳罩肩带。 修长且充满力量感的手指,勾起蕾丝带子,轻轻亵玩,然后一路往下深入,很软很软。 呵……女人,脱了衣服不都一样? 他就不信,还没人替代的了那个苏曼卿! 赫连澈玩够了,抬起沾满口红印的俊脸,伸手解开军裤皮带。 赵医生只觉有滚烫硕大的物什,隔着丝绸内裤,往前轻点,她因为惊恐开始挣扎,不小心伸手打破了茶几上的花盆。 花盆里的水罂粟开得如繁如绣,散落一地,从侧面看就像一朵朵圆圆的小白杯。 白得如此晃眼…… 赫连澈突觉胸口剧痛起来,连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他想起那个小女人曾坐在这里,出神凝视过这盆水罂粟,傻乎乎的样子,似是在发呆,又似在想心事。 那个安静得仿佛是沙发布料绣花的女人…… 不! 他绝不能让她出事,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赵医生睁大双眸,委屈的泪珠纷纷扬落,在杨安兴推门的瞬间,匆匆忙忙披上外衣,窝在沙发角落揉眼睛。 “沉泽言在哪里?” 她听着眼前男人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般狂吼。 杨安兴也被震住,很快反应过来,“沛州四街,带着几个汽油兵同去的。” “备车!” 男人如疾疾旋风,飞一般离开了指挥室。 房间静谧,静得赵医生以为自己在做梦。 只是好疼…… 她低眸望去,只见手腕被碎片割裂,沁出了断断续续的血珠子,悄无声息,落入脚下的绒花地毯。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4)「po1⒏υip」 苏曼卿和凌子风打打闹闹,回到沛州四街。 汽车还没有开进街口,便见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苏曼卿只觉浑身骨血都在战栗倒流,疯了般跑过去,就要往大火熊熊的裁缝铺里冲。 凌子风急忙拽住她,将她死死按在怀里。 黑烟滚滚,火舌舔空,借着风势直往屋顶猛窜,愈烧愈烈,简直要将半条街巷燃为灰烬。 苏曼卿望着冲霄红火,大声哭嚷,“我姨妈还在里面,我姨妈还在里面!我要去救我的姨妈!” 凌子风看了一眼愈加凶猛的火势,立刻冷静下来对少女道,“在这里等我。” 说完,又让身旁围观妇女拉住苏曼卿,自己拎了一桶水从头往下浇透,义无反顾冲进了火场。 凌子风在一片火海中见到妇人晕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件旗袍。 他立刻将她抱起,经过大门口时,燃烧的木头肆虐砸落他大腿,灼伤阵阵,也顾不上疼,只是咬牙往外冲。 妇人嘴里喃喃不清唤着,“曼卿……曼卿……” “姨姨!姨妈,我在这里呀!”少女见到凌子风将姨妈抱在怀里,连忙扑了过去。 妇人艰难睁开眼,将手中旗袍递到少女面前,气若游丝道,“曼卿……你考试要穿的……不能……不能坏了……” 少女望着姨妈手里紧紧攥着的旗袍,是为自己去宛城音乐学院面试所特地做的。 藕荷色的真丝面料,精致绣着喜鹊登梅的纹案,现在看来却如烈血般触目惊心。 她再也忍不住,终是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可现在伴随熊熊大火,转眼一切化为乌有。 周围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一字一句,如钉子般敲进她的心。 “真可怜啊,听说本来都已经逃出来了,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所以又跑了回去。” “就为了一件旗袍,这也太可惜了!” “她怎知会逃不出来了呢,要是没把旗袍抢出来,说不定倒要懊悔上许久。” “这就是穷人啊,认为一件旗袍比自己命还重要。” “不管怎么说,除夕夜,大团圆的日子发生这种事情,真是太可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收养的外甥女有关系,听说那个外甥女命可硬了,小小年纪便克死自己父母。” “嗨,这种事可别瞎说。” …… 赫连澈千辛万苦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小的无助的少女,跪倒在长街尽头,周遭狼藉遍地,满是灰烬。 她手里死死拥着一妇人,绝望悲鸣,痛哭流泪的声音不由令人潸然泪下。 赫连澈忽觉身边一切竟都安静下来,眼中唯剩这幅画面和少女萦绕于耳的哀哀哭泣。 本见少女无事时的那一丝喜悦,也变得酸涩起来。 向来对亲情淡漠的他,因着少女的痛苦,硬如磐石的心竟有了一丝微微牵动。 在这个时刻,他仿佛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问自己,究竟有什么权利将眼前少女视若生命般的亲情摧毁掉? 没过多久,消防员抬着水管急急过来,将余火完全扑灭,但裁缝铺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直至天光大亮,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们都好奇张望着,这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抱着尸体痛哭的少女,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侃侃攘攘。 因时至冬日,害怕会有疫症蔓延,上来几个拖尸体的人,便要将苏曼卿怀中的姨妈给拖走。 苏曼卿疯了般朝他们怒吼,低头死死抱住姨妈,如同在捍护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请凌校尉体谅,属下我们也是照规章办事。” 几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神情尴尬地朝守在少女身侧的凌子风道。 凌子风点点头,忘记自己大腿烧伤一片,只顾蹲下身子,柔声劝她,“曼曼,让姨妈走吧。” 曼卿拼了命摇头,脑袋牢牢抵着尸体,泪水滚滚流淌,“不要……不要……我只有姨妈了……我要和姨妈在一起……” 她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多年前父母双亡,被姨妈好心收留的小女孩。 见状,向来坚毅果敢的凌子风,也忍不住眼眶泛酸,像哄小孩子般安抚,“不是让你和姨妈分开。只是你现在身上很脏,我们回屋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去见她。不然姨妈看到你脏脏的样子,会不高兴的。” 话落,少女怔愣迷茫,只是抬眸空洞地望向裁缝铺。 趁此功夫,凌子风立刻向工作人员示意,将尸体抬走。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5) “是属下办事不力。因沛州城向来有守岁传统。属下看到晚上那女人还和她姨妈在灶房吃年夜饭,便以为万事大吉。谁曾想等点了火才知晓,那女人根本不在。” 跪在地上的汽油兵瑟瑟发抖,梗着脖子道,“是属下一时疏忽,恳请长官责罚。” 闻言,沉泽言与纪华阳皆扼腕叹息。 “纪先生,我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我们再派人将那女人杀死。”沉泽言提议。 为了少帅的千秋大业,即使再次行动没有得到首肯,他也愿意兵行险招,先斩后奏。 “难啊。”纪华阳长叹一口气,对着墙上郭熙的早春图沉思。 “少帅亲自赶了过去,证明那女人在少帅心里还是有地位的。我们若贸然行事,恐怕最后折损的会是我们自己。” “那依纪先生的意思?” “先按兵不动吧。”纪华阳眸间掠过一抹担心,幽幽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少帅尽快对那女人厌烦,若动了情,那才真是大麻烦。” 闻言,沉泽言点头,但他心里明白,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要是苏曼卿真影响到少帅,那他必除之而后快,就算牺牲掉自己性命,又有何妨。 接下来几日,凌子风简直忙得团团转,裁缝铺烧之殆尽,苏曼卿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不便带她回空军宿舍,便亲自选地点,为她租了间公寓。 又给远在梁城邮电学堂的陈朗拍了电报,同政府卫生科的工作人员周旋,让他们出具同意书,暂时不要火化遗体。 总得等陈朗回来,见见最后一面。 大火烧毁近半条街巷,然而这场火灾又因裁缝铺而起,所以凌子风不得不一家家铺子去商谈赔偿。 然而再忙再累都没关系,他只是担心苏曼卿。 他觉得她好像完全将自己封闭起来,把自己当做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 她嘴里不再念叨姨妈,也不再哭泣,只是兀自缩在角落,不吃也不喝,如同蜗牛般将自己隐蔽在重重躯壳里,与世隔绝。 仿佛这样封闭起来,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你看这粥,我可是第一次熬。”凌子风将热乎乎的黑米粥,喂到少女唇前,“怎么样,小曼曼,给个面子,尝两口?” 少女侧过脸,下颔抵住膝盖,不愿搭理他。 盛满热粥的瓷勺,尴尬悬在半空。 房间里窗帘四拉,永远都是暗的,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啪嗒”又被人推开。 少女如受到惊吓的兔子,拼命往角落里躲。 “是我错了,黏糊糊的东西,我们家小曼曼肯定不喜欢吃。” 男人满身烟火气,手里端了碗香腾腾南瓜汤,竭力笑得灿烂,“乖,来喝这个南瓜汤。听军医说,多吃南瓜不仅心情会好,还能变聪明。” 少女置若罔闻,只是右手机械扣着窗帘布上酸凉凉的水钻。 “就喝一口,好不好?”男人柔声哄劝,眸光晕开一圈心疼,“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结果小瓷勺刚碰到少女唇瓣,便被“哐啷”推开,汤水洒了满地,勺子在实木地板滴溜溜打转。 “我说了不喝!” 少女夺过男人手中瓷碗,朝他劈头盖脸泼了过去。 滚烫汁水肆意淋在男人脸颊,脖颈,胸膛…… 向来潇洒闲适的凌子风,第一次这般狼狈不堪。 曼卿见男人漆黑明亮的瞳孔里,映着不可理喻的自己。 她以为他会爆发,可是……没有。 他只是拿过一条帕子,为她轻轻擦手,涩着嗓子问,“烫着没?” 利落野性的五官,非但没有怒气,相反布满了深深的心疼。 少女不回答,他就执着她手腕,仔仔细细检查,半晌,见只有指尖红了点,才轻轻放回她身侧。 “凌校尉,我来吧。” 房里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年轻女佣,是凌子风特地安排在此,专职陪伴苏曼卿。 没办法,他怕她会想不开,会做出什么傻事。 女佣见男人又拿起块毛巾擦地,连忙上前说道。 凌子风摇摇头,擦完地后,便安静阖门离开。 街口高高挂着路灯,一片耀眼雪白,与屋内沉沉黧黑,泾界分明。 房间静得落针可闻,女佣亦不敢擅自开灯,只是小声问,“苏小姐,您要不要喝点东西?凌校尉刚亲自端进来的。他说不吃东西没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喝,这样身体会扛不住的。” 少女黯淡无光的双眸顺音望去,只见桌子上琳琅满目,摆着大小碗碟。 “您要是实在什么都用不下,凌校尉说那只能让医生给您挂营养液了。”女佣抿嘴道。 苏曼卿咬着唇瓣,依旧蜷缩在角落,仿佛只要再等片刻,姨妈便会来接她回家。 过了会儿,有温暖的触感从手腕传来。 “我知道自己很烦。”男人讪笑,硬朗轮廓竟变得柔软起来。 无论她怎么动弹,男人还是牢牢抓住她手,让医生往里扎吊针。 “乖,一会儿就好了。” 冰凉液体顺着细细透明管,滴滴进入她的身体。 不知是不是药物作用,她累得慢慢闭上眼。 在梦中,一切恍若平常。 裁缝铺里布料陈旧的味道,工作台上冰冷的曲尺,划粉,刮浆刀,小镊子…… 暖黄色光影里,姨妈穿身柔蓝棉麻旗袍,弯腰坐在小竹椅上,戴着顶针的指关节晶莹发白,尺、线、刀在十指间翩飞起舞,眸光专注而虔诚。 只听她细声同她道,“曼卿呀,只有用心,针和剪子才会听你的话,做出来的旗袍才能纤秾合度,真正的活过来。不然,再好看的旗袍也只是一件死物。” 说着,她就将手中旗袍递给她,站起身,朝她笑笑,整个人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中。 “姨妈……姨妈……”少女哭着从梦中惊醒。 “小曼曼,我在呢。”凌子风本就守在她身边,见她梦魇,立刻出声安抚。 少女瞧他眼眶布满红血丝,哑声问,“你一直在这里?” “我要守着你。” 少女撒气般大喊,“别管我!” 男人不语,只是摸了摸她头发,“小曼曼,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就这样哄着她,直至她累得又睡了过去。 凌子风不眨眼地守在那里,待少女输完液,方轻手轻脚,替她把吊针拔了出来。首-发:po18.vip「po1⒏υip」 酒意诗情谁与共(6) “听说没有,沛州四街起了火,活生生烧死一个老女人。” “好像是为了回去拿旗袍才死的。” “这就是正宗穷命,为了一件旗袍搭上一条命。不然也不至于死。” “穷人嘛都这样。我小时候家里穷的想吃发面馒头,都只能在梦里吃。” …… 赫连澈推开窗棂吸烟,底楼守卫谈话顺着寒凉夜风,缥缥缈缈传来。 他紧皱的眉峰不由自主加深。 原来那女人姨妈竟是这样死的。 他自小被叔父丢在军队磨炼,向来将生死看得很淡很淡,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更是刻进骨血般深重。 打仗向来得牺牲,而这一牺牲就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当年淮南一战,守城督军在郊外挖了叁条又长又深的壕沟。 最后破城那日,叁条壕沟满是永军子弟,他是踩着他们尸首进城的。 然而纵使像他这般,见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军人,都无法理解竟会有人会为了一件旗袍而死。 “那女人怎样了?” 沉泽言望着皑皑烟雾后的脸庞,装傻问了句,“少帅指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不怒自威的嗓音,又沉沉加重几分。 沉泽言只得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来苏小姐应该会节哀,珍重自身,少帅无需过多担忧。” 一番话,将苏曼卿与他的距离彻底拉远。 赫连澈不悦抿唇,“他起疑了没?” 这个他,自然是指凌子风。 沉泽言心领神会,“凌校尉原是怀疑的,但天干物燥,炮竹星火从窗户掉进家中,又加上裁缝铺堆满易燃品,火势迅猛,这才一发不可收拾。这件事,属下们做的很干净,还请少帅放心。” “泽言……”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悲戚唤了声,脸上尽是哀默的声色。 “属下在。”沉泽言立刻答道。 “替我拿水红色的西洋信笺来,我想给静宜写信。写完后你派专人即刻送达。” 他家凌静宜喜欢水红色的印花信笺,来沛州多日,他还没有给她写过信。 从前他曾许诺过她,每到一个新城市都会给她写信,不让任何秘书代劳。 或许早日同静宜完婚,便不会生出这些枝枝节节,弄得他心情如此沉郁。 现在……他需要从凌静宜纯真热情的身上,汲取片刻愉悦与温暖。 沉泽言心砰砰乱跳,以为赫连澈是要写信同凌静宜宣告破除关系,只得大着胆子问,“少帅是有何急事吗?” “没什么,只是今夜月色这般好,很是挂念她。” 话落,沉泽言是大喜,觉得少帅总算恢复心性,便立刻去门口,吩咐侍从拿信笺过来。 陈朗回电报说,最晚礼拜五赶回来。 凌子风便将落葬仪式安排在礼拜天,苏曼卿还是如同前几日般,躲在小房间里,万事不理。 做法事的老道士悄悄拉住凌子风,压低声同他道,“凌校尉,您常年在天上飞,最是忌火。更何况这被烧死的人啊,怨气颇大,又加上死在除夕夜,更是不吉利呐。依贫道看,您这样事事出头,忙里忙外,俨然如同半子般张罗,不但会对您气运有损,严重点,还会折寿。” 凌子风恶狠狠瞪他一眼,冷声道,“她是曼曼姨妈,便也是我姨妈。我替自己姨妈料理后事,要你多言什么。” 一番话,唬得老道士不敢再张嘴,只顾低头念咒。 房间灯光昏暗,少女窝在角落,手背布满吊水针眼,凌子风看在眼里,痛在心底。 他摸摸她脸,哽咽道,“小曼曼,沛州城有几个郡都在闹疫症,姨妈必须得火化后方能入土为安。这礼拜天,我们一起去送她最后一程,好不好?” “我不要!”少女猛地推开他,冲他大吵大吼,“姨妈不会丢下我的!她还活着,我要去找她!” 说完,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锤着男人胸口哭嚷,“你骗我,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凌子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姨妈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丢我的……” 少女绝望的痛哭声,萦绕在凌子风耳畔。 他第一次竟觉这般无力,失魂地松开握住少女的手。 “砰——” 苏曼卿趁他不备,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了天台。 凌子风心跳到嗓子眼,对站在高地的少女扬声,“你干什么?快回来!” 少女摇头,晚风拂过她的满脸泪痕,“我要去找姨妈。” 只要跳下去,便能见到姨妈了。 凌子风眼眸黯了黯,很快又有光在里流淌。 他走到她身侧,轻轻拉住她手,嗓音坚定,“我陪你。” 如果她选择纵身一跃,那么他便陪她一起。 苏曼卿错愕抬眸看向他。 “曼曼,其实比起你跳下去,姨妈……姨妈她会更希望看见你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相信我,她没有走,只是化成一股风,一道光,一颗星,只是换了种形式陪在你身旁。只要你不遗忘她,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勇敢点,接受这个现实,你已经长大了。” 夜色琼琼,男人神色憔悴,黑色碎发下,一双眼眸却如风吹稻田,金灿灿地闪着光,里面满是关切。 曼卿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扑进他怀里,蹭着他胸膛,放声大哭。 屋外落了雨,噼噼啪啪打在树梢上。 少女低眸,其实眼睛早已哭得昏花,看不清手中物什,但她还是一针一线,用心缝制,指尖戳出的疼疼鲜血,滴滴滚落布料。 镶、嵌、滚、宕、盘、绣、绘、钉…… 这是姨妈教她的旗袍八法。 她想亲手为姨妈制作一件旗袍,黄泉路上不让她再受半分寒冷。 “只要你不遗忘她,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 她不会忘记姨妈,永远不会…… 到了火化落葬那日,前来告别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卖凌子风面子来的大小军官,其他亲朋友邻几近于无。 见状,凌子风倒想起自己母亲走的那日,达官贵人,世家亲友的路祭席筵,几乎遍满宛城大小街巷。 这一刻,方深深明白何为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少女穿一袭深黑素布旗袍,右侧佩戴白菊,小脸净净,双眸绯红。 她慢慢走上前,只见姨妈躺在那里,如同往常入觉一般,平静安详,只是面颊子灰灰的。 她记得她还很小时,裁缝铺生意又不好,姨妈便常去酒楼后厨帮工烧火,每天晚上归来,脸颊便是这般颜色。 可是姨妈就算再辛苦,发了工钱还是会给她买上一个小巧的竹蜻蜓,捏在手心,穿过浓浓黑夜,递给站在巷子口,探着脑袋张望的她。 “姨妈……” 少女吸了吸鼻子,竭力不让泪珠滚落,她将亲手做好的旗袍,轻轻放在妇人身侧,喃喃道,“姨妈……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 然话没说完,终是忍不住扶棺,放声痛哭,“姨妈……我乖……我乖乖的……你不要……不要丢下我……我会很听你话的……很听很听话的……你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寒风卷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得在场众人皆红了眼眶。 “曼曼,时间到了。”凌子风上前,搂住她肩膀,将她强拉回自己身侧。 火焰点燃,熊熊火光中,苏曼卿知道,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 对她最疼爱的姨妈永远的走了。 酒意诗情谁与共(7)『po1⒏mobi』 送走姨妈后,苏曼卿重病一场,几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待她完全好转时,早已到了春风似剪刀的二月。 “既然病好了,带你去参加宛城音乐学院的面试。” 曼卿刚喝完黑魆魆中药,凌子风便连忙往她嘴里喂进一个蜜饯,甜滋滋的。 “可明天就是面试的日子,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少女嘴含蜜饯,微微低着头。 “小曼曼,你都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男人伸手揉揉她发,唇角漫出几分不羁的笑。 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男人直接拉她来到沛州空港。 只见这里停着大大小小飞机,德国产的轻型轰炸机,Ju系列侦察机,军用教练机…… 不少战机的整流罩颜色涂得五花八门,有的甚至在上面绘着外国金发女郎。 “这样做,是为了让队友更易识别。有的人一到天上就眼瞎,专打自己人。” 凌子风见苏曼卿不解,朝她耐心解释,又让地勤把一架意大利产的“角马”双翼飞机拉到跑道。 地勤照章办事,“少帅现今不在沛州,凌校尉要不等少帅回来,得到他的许可,拿到飞行令再飞。” “许不许可是他的事,但现在要不要飞是我的事。” 一句话将地勤堵得哑口无言。 这是苏曼卿第一次乘飞机,激动中难掩新奇。 只见凌子风细心地将氧气面罩盖在她脸上,又替她整理了下鬓角碎发,关闭座舱盖,轻拉操纵杆。 两侧机轮遂在跑道开始徐徐滑行。 男人如低音炮般的嗓音,张扬且愉悦,悠悠拂过她耳畔。 “小曼曼,同大地告别吧。” 霎时,飞机陡然升高,曼卿只觉有无数光影在脚下汇聚成河,机舱外自己的故乡正逐渐远去,变成一颗记忆中微微发亮的珍珠。 他们是凌晨时分,抵达宛城空港的。 摘下氧气面罩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凌子风问她饿不饿,然后牵她手来到空军餐厅。 一到餐厅,所有就餐的飞行员都站起立正,朝凌子风问好,眼睛则不时向苏曼卿瞥去。 他们还从没有见过凌校尉身边带着一个女人。更意外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宛城空港。自从五年前凌夫人过世后,就再没有见他回过宛城。 甚至有一次他油箱只剩下叁加仑汽油,都没有选择就近的宛城空港降落,硬是飞去稍远的城市进行临时迫降。 凌子风向大家微微颔首,便去窗口打了两份早餐回来。 他替曼卿将面包片上涂满蓝莓果酱,递到她手边,弯了弯嘴角,柔声安抚,“别担心,我们吃完早餐再去也来得及。” 音乐学院位于宛城中心腹地,英美学院式的方格布局,一排排红尖尖屋顶,时不时有成群白鸽从里扑棱飞出,于碧蓝苍穹划出一道抛物线,灵动而唯美。 考完乐理后方是面试,折衷主义风格的教学楼外已然排起浩浩长队。 凌子风站在少女身侧,替她拎着包,捧着书。 “等会面试要是紧张的话,就把那群教授当成萝卜茄子。要是有人敢凶你,记下名字,回头我替你揍他。” 少女瞪他一眼,那群教授都七老八十,那经得起他的拳脚。不过虽知这是男人宽慰逗弄她的话,心里却觉莫名心安。 男人肩宽腿长,五官迷人,光站在那里便吸引无数目光,更遑论他夹克上的战鹰标识,有排队的女生甚至在轻声讨论他是不是永空军的凌子风呀。 没想到被誉为“绝命独狼”的凌子风凌校尉,私下竟如此细心体贴,疼爱女友。 …… 悠扬的琴音从少女双手淅淅流淌,令人想起日暮炊烟的温馨与宁静。 可以听出演奏人对于家的渴望。 赫连澈一身戎装,站在窗外,隔着五光十色的玻璃望向她,多日不见,她仿佛整整瘦了一圈,如被暴雨摧残过的花枝。 而这一切苦难,皆是他带给她的。 考完试,曼卿走出考场,准备下楼去找凌子风,结果远远便被一个军官叫住。 只见军官上前,朝她敬了个礼,伸手递给她一把木梳,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曼卿望着手中木梳,上面刻着缠缠绵绵的蝶恋花。 她眸光黯了黯,经过楼梯拐角时,随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泪融残粉花钿重(1) 时值饭点,音乐学院餐厅人声鼎沸。 不远处一声尖叫,让场面瞬间变得安静。 “要死啊?”许丝琪冲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大声嚷嚷,“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袋可是刚从法国拍卖行买回来的。” 少女柔柔弱弱,身体拼命发颤,连带手里端的饭盒也愈加摇晃,淋漓汁水更是不断往许丝琪乳白色的手提袋溅去。 “你就是故意的!”许丝琪气得指着少女鼻尖,扬手就要一巴掌扇她脸上。 少女微微侧过脸,只得硬生生忍受这份侮辱。 许丝琪巴掌还未落下,便被人猛地拽住,僵滞在半空。 一只细白嫩滑的皓腕,十指纤纤,却极有力量,捏得她右手骨痛欲裂。 她向手的主人望去,只见她穿着一袭粉米洒绣织锦缎旗袍,亭亭落落,左手抱两本书,正瞧着她流吟吟的笑。 这……是当年被她作弄,早她两年考进音乐学院的苏曼卿。 许丝琪尴尬,如打了霜的茄子,话在喉咙口滚了两圈,只得蔫了吧唧喊了句,“学姐。” 苏曼卿松开她手,眸光在她手提袋上划过,浅笑道,“这么漂亮的手袋,弄脏了真可惜。我家里有个香奈儿的手袋,倒很衬你今日的衣裳。下次我去你们班上课时,带给你呀。” 由于曼卿成绩优秀,早已在学校担任助教。 许丝琪抿唇,尴尬道,“不用了。这手袋反正我也不喜欢,弄脏就弄脏吧。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啊,学姐。” 说完,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周围小学妹的议论声四起。 “哇塞,这姐姐家里什么条件啊?就是上海城的名媛都不能香奈儿手提袋说送就送。” “凌府的少奶奶,你说送不送得起?” “凌府?她是凌子风凌校尉的夫人?” “废话,明媒正娶!你看她手上戴的绿宝石钻石戒指,那可是在国外定做的,据说能买下十座我们的学校。” “啧啧啧,看来音乐学院果然是钓金龟婿的好地方。” …… 曼卿不去理会旁人议论,现在的她早不是从前别人瞥她一眼,就会害羞的小姑娘了。 两年来,在凌子风的保护与宠溺下,她的心早被满满爱意所包围。 更何况她还跟着他学了防身术、拳击、射箭、放枪…… 无论何时,处以何种境地,她都拥有保护自身的绝对能力。 少女还是捧着饭盒,躲在那里默默流眼泪。 苏曼卿看了眼她的菜色,免费的菜汁泡白饭,很显然是为了省钱。 “给你。”她塞进少女手心两张饭票。 少女惊讶。 曼卿莞尔,“我正好要去找我先生,留着也是浪费。你别客气,拿着用吧。” 日过午后,曼卿方乘黄包车来到宛城飞行学校。 漫步在石径小路,穿藏青制服的学员一见到她,都笑嘻嘻师母长、师母短的打招呼。 曼卿停下脚步问,“凌校尉呢?” “机坪。在进行飞行训练。” 炽热的阳光下,一架架军用训练机停靠机坪,整装待发,机翼与地面,齐齐整整捆扎着用来固定位置的深棕色麻绳。 这里温度几乎窜到了一百六十华氏度,站着的学员皆是满头大汗,怨声四起。 长长跑道画着引导降落的白色方块。 伴随巨大破空声,只见一架Ju437D教练机,正往白色方块俯冲,几分钟后,极不完美地降落了。 螺旋桨渐止,飞机缓缓滑回机坪。 男人从机舱翻下,肩宽腿长,气场极强。 随他一同下机的少年,则是满脸慌张痛苦。 “所有人停飞两周。”男人走到众学员面前,嗓音沉得可怕。 有不服气的少年站出来质疑,“凌校尉,你这样动不动停飞,我们还怎么按时毕业?” “我需要对我的飞机负责。”男人摘下墨镜,极富压迫感的眸光朝他冷冷射去。 少年气炸,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技术太烂,随时都可能连人带机从天上掉下来。 “你就是不公平,隔壁班的印学海,为了追女孩子都跑去女校上空,进行超低空特技飞行,你知道了,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少年咕哝。 男人黑眸笑意森森掠过,“我只对技术好的人特别优待。” “可我的父亲是立法院的院长,凌校尉,如果我不能按时毕业,你置我父亲面子于何地?” “那是你的事。”男人浓眉不悦拧起,转身朝众人道。 “我不想再听到有人喊你们空军少爷兵,打球可以,打仗不行。或许之前的校长可以容忍你们不学无术,仍准允你们按时毕业。但在我这里,我只看你们的空战战术和射击技巧。有意见,大可以去和赫连司令的侍从室提。” “在傍晚上课以前,我要看到你们每人已经完成五十个旋梯,五十个滚轮。” 话音坠地,众少年便争先恐后往操场跑去。 人影散散,凌子风方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娉娉少女,连忙小跑过去,细心伸手遮在她额前。 “大夏天的不会找个阴凉地,想站在这里晒成包公?” 漆黑瞳孔里满是怜爱,心疼,和刚才的强势冷酷完全判若两人。 “凌校尉铁面无私,我怕站远了,你瞧不见我。” 少女杏眼微扬,唇角弯弯。 男人捏捏她脸颊,“你呀,就爱惹我着急。” 回到校长室。 “去不去喝下午茶?” 凌子风以为苏曼卿是吃过饭来的,便想着陪她去用些茶点。 “不要,我还得赶回去给天天喂奶呢。” 喂奶…… 男人眸光幽幽在少女胸部一转,掌心勾着她纤腰拉到身前,低沉笑道,“小曼曼,怎么办,我也想喝。”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泪融残粉花钿重(2)h免费加更 薄纱窗帘掩着室内片片春光,旖旎而撩人。 少女盈盈细腰被死死抵在硬实宽厚的办公桌之上,绵密热吻自她修长脖颈缠绕往上,素白玉肌因情欲,沾染了一层淡淡的琥珀色光晕。 他深情吻过她每一抹五官,顶礼膜拜般虔诚。 “唔……” 樱咛阵阵从少女嘴里泻出,两条玉腿难捱地动了下,花穴里早已有潺潺露水流淌。 男人抬起左手,熟稔解下旗袍的如意盘扣,露出欺霜赛雪的大片胸部肌肤,连带肚兜往下一扯,整个曼妙胴体便展露无疑。 “别……”少女惊呼,媚眼如丝地斜他,“你把旗袍撕坏了,我穿什么回去。” “把你揣兜里,哪里都不让你去。”低沉的嗓音充满欲望的颗粒感。 凌子风简直恨不得用胯下肉棒将她一口吞噬,可是她家小曼曼娇得很,不做足前戏,便会糯着嗓子喊疼。 两团饱乳嫩白光莹,粉滴滴奶尖挺翘,仿佛枝梢摇摇欲坠的两颗相思豆。 “怎么奶子又长大了。”男人使坏地揪了揪少女乳头,嗓音低沉而磁性。 少女倏然脸一红,软着声道,“胡说,那是涨奶。” 男人捏起一团绵乳,将樱红色果实含进薄唇,啧啧有声吸吮起来。 “啊……别吃!” 男人不顾,垂着眼眸,吃够这侧,便换另一侧吸吮,舌尖大口往她嫩胸寸寸碾去,淫糜的吸吮声响遍不大的校长室。 曼卿甚至可以听到门外,有人走来走去的声响,紧张得脸庞如火延烧。 她难捱地舔了舔唇瓣,粉艳艳的,闪着愈加诱人的光泽,“别……别吸了……我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男人停下吃奶的动作,薄唇压在她耳边问。 少女委屈得直掉眼泪,“要……要喷奶了……” “喷吧,我喝着。”男人大掌开始揉捏她的两团乳肉。 少女伸腿踢他,小嘴鼓成松鼠,“你走开,你喝了,天天吃什么?” “让他饿着。” 一句话气得身下少女气呼呼的,两团如雪白乳上上下下的起伏。 男人眸?烈烈一热,胯下早已涨大硕挺,低下头,粗沉呼吸喷薄在她微微发颤的睫毛。 “不给喝奶,那给操穴?”平常好歹为人师表的男人,说起骚话来,竟然一点不带脸红。 少女伸手拼命推搡她,脸漫红晕,“不行,不能在这里。” 外面脚步纷杂,人来人往,要在这里做那种事,简直是羞死人了。 虽然自己被男人这样揉捏亲吻,身体早就酸涩难耐,特别是下体流出的暖水,早打湿办公桌上厚厚的黄色文件。 男人拉起她小手,按在粗壮可怖的性器上,委委屈屈道,“你摸摸,都硬成什么样了。” 接着,强硬分开少女大腿,将青筋虬结的肉棒抵在嫩穴上磨蹭,带出淅淅沥沥一阵香甜花蜜。 “曼曼,你都这么湿了。” 男人劲腰一挺,粗粝的龟头便猛地塞入少女花穴,他以极磨人的速度,慢慢抽插。 “呜呜……”少女下体受到巨物捅入,涨得她紧咬唇瓣,唯剩鼻尖哼哼唧唧,如猫咪般叫唤。 “乖乖,不疼了。” 男人一面安抚,一面亲吻她细长的眼睛,肉棒渐缓深入,直往花穴最深处有力捅去。 泪融残粉花钿重(3)h 凌子风怕苏曼卿吃痛,炙热粗长肉棒,只得一寸寸缓缓深入,再一寸寸往外姗姗拔去。 动作之轻柔,宛如在对待一件刚烧好的珍贵汝瓷。 曼卿被男人弄得有些受不了,春笋绞着男人衬衫,娇喘一声比一声香艳。 听得男人双眸简直要滴出血来。 “是不是想要了?” 男人凝着少女颤颤悠悠的乳波,喉咙发紧,硬朗古铜色的胸膛蹭着她饱满雪乳直往下压,两人腿间的性器遂紧贴得愈加严丝合缝。 少女浑身酸痒难耐,情不自禁将小腿夹住男人腰肢,小屁股寻求动力般往前挪动。 “是不是想要了?”凌子风见她这副贪吃的模样,拍拍她绯红小脸,又问了一遍。 “凌子风!” 少女唇瓣微咬,隐有怒色,明明是他先来招惹自己的,现在居然还问她想不想要。 “想要的话,求求我。”男人抓起她右手,放在唇边亲吻啃噬。 电流感从指尖嘶嘶传来,苏曼卿整个人更是痒意难耐,只得自己挪动小屁股轻轻抽动起来。 蜜穴裹着粗长肉棒,磨蹭得嫣红小穴漾起涟涟快感,爽得她脚趾瓣紧绷,嘴中哼咛愈发急促。 “贪吃鬼,都不求我,自己倒偷吃起来了。” 男人强忍下体舒畅,伸手点点她被汗水濡湿发亮的脑门,语带威胁道,“不求我,我就抽出去了。” 凌子风欲将肉棒往外抽离,然而刚拔出一点点,穴里媚肉就不要命地绞上来,紧得他倒吸口凉气。 少女眸?一汪春色流淌,眼巴巴瞧着他,哀婉地要滴出水来,伸手往下体两人连接处乱摸,死活不让男人将性器抽离出去。 “结婚的时候,你明明答应过我,一辈子都不欺负我的。” 男人哑声失笑,“前面插进去你说我欺负你,现在拔出来也成欺负你了?” “就是欺负了。”少女嘟了下嘴,愈加得惹人怜爱。 男人黑眸满满情欲,捏着她奶子问,“那你现在要不要?” “要!”少女张嘴一口咬住男人肩膀,双手更是紧紧搂住他背,似要同他融为一体。 男人发狠地将肉棒在里炙炙一绞,揉着白皙圆润的奶子,开始大力肏弄,火热酥麻感遂蔓延少女四肢百骸。 粗长沉实的肉棒,次次尽根入穴,粗粝龟头碾磨柔嫩花心,捣得曼卿身体酥软不堪,亦如暴风雨下的秋千,摇摇摆摆,害怕的搂住男人脖子呜咽。 她穴软,水也流的多,咕叽咕叽的声音,听得男人更似不要命般猛烈撞击,欲博个魂飞魄散的酣畅淋漓。 伴随肉棒的猛烈抽插,时不时翻出几片水滋滋嫩肉,磨得曼卿娇着嗓子哭。 结婚这么久,她每次还是会被这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弄得欲罢不能。 “水怎么这么多,真是水做的小曼曼。”男人呼吸也随性器抽插,而变得愈加粗重,话也越来越浑,“流那么多水,这么喜欢给我干?” 曼卿斜他一眼,咬唇不回答。 “嗯?”凌子风咬住她唇瓣,下体肉棒依旧快速在少女花穴进进出出,穴口早被操得泛起点点白沫,“快说,是不是喜欢被我干?” 他肏弄得激烈,浑身肌肉都往外偾张,整个人充满征服欲。 少女求饶似的哭了两声,只得搂住他脖子,微微抬起战栗的上半身,从鼻尖哼出娇吟。 “喜欢……特别喜欢……被你干……” 泪融残粉花钿重(4)h 少女如白云浮空,轻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软穴里的肉棒硬到极致。 “小坏蛋,老说骚话勾引我。” 男人粗暴吻着她唇瓣,纤纤一截如玉般的脖颈被吻得拼命往后倾,盘髻松散,黑发丝丝飞扬。 “谁勾引你了?”少女气得咬他肩膀,呜呜咽咽叫唤,“明明是你让我说的。” 这个破男人一做那种事,就喜欢颠倒黑白。 凌子风将肉棒猛地抽出,带出一阵温甜淫水,滴落在两人浓密黑黝黝的耻毛,放荡而又缠绵。 “不要……”曼卿开始求饶,“不要拿出去。” 一离开肉棒的充填爱抚,如蚁啃噬的痛苦瞬间从软粉腿心蔓延,难受得她拼命用嫩穴往肉棒上蹭。 “受不了,快点插进来。”少女眼波流转,如夜间光影碎落瞳孔,纯粹而迷人。 明明清纯之极的脸庞,但说出的话却毫不避羞,“你要是再不插进来,我就去找野男人了。” 说完,抓起男人大掌就往皑白白的奶子上揉按,红唇呢喃,发出勾人心魄的破碎呻吟。 “野男人?”男人“啪”一声打在她奶子上,粉白乳波圈圈摇晃,晕出无数缕诱惑,“你想找哪个野男人?我现在就拿枪把他毙了!” 男人英俊桀骜的脸庞,扬起一抹焚焚怒意。 曼卿忍不住扑哧一笑,强忍穴内酸痒,百般逗弄他,“外面这不都是么。凌校尉还罚他们去做运动,现在啊,肯定都满头大汗,我呀,就喜欢带露珠儿的,新鲜。” “小浪货!”男人咬牙骂了一句。 “那你还要不要插小浪货的逼了?”少女说着,两腿大开,将暖粉花穴整个暴露在男人眼前。 刚被男人千抽万插的花穴,如风雨过后的蔷薇花,红肿泥泞,潺潺流着露水。 光是看一眼,便能让凌子风浑身紧绷到爆炸。 “给我趴好!”男人发狠劲,直接将少女翻了个面。 曼卿惊呼一声,两团饱乳已经贴着冰凉桌面。 “我今天非把你干死,看你还敢不敢去找野男人!” 他扣住她纤细柳腰,精腰一挺,直接将整根冒着蒸腾热气的肉棒送入小穴,捣着她骚芯,开始死死肏干。 少女略带痛苦地叫唤一声,“疼……呜呜……” 男人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肆意而张扬。 他知道他家小曼曼最害怕后入这个姿势,因为入得太深太紧,但只要抽动上百次之后,将穴口肏开,便食髓知味,怎么都不肯再让他拔出去,一晚上能高潮五六次。 “慢……慢些弄……” 粗烫肉棒深埋穴内,男人抽动得又快,每一次插进都又酸又涨,小嘴闷声不断。 “小曼曼,你那么骚,我怕一慢下来,你就会去找野男人!” 男人揉搓她两团浑圆挺翘的臀肉,如同驾驶战机,握着两腿间的操纵杆,极有韵律的大抽大插起来。 肏了几千下后,快感涌上曼卿大脑,胸前绵乳也被桌面挤得湿漉漉,有乳黄色液体往外漫溢。 “呜呜呜……不要再弄了……要喷奶了!” 肉棒又硬又烫,慎人可怖的尺寸直接将穴口撑得饱满圆润,龟头反复碾压花心。 她真的快受不住了! 曼卿浑身酸软到极致,两条细细白腿绷紧酥麻,她知道自己已然快被肏上高潮。 “凌子风,不要弄了,我难受死了,要喷奶了。回头把你桌上考试卷弄湿……啊……” 曼卿看了眼那迭文件,是关于航空气象的小考。 “喷吧,你不是还想让那群狗日的肏你么?”男人五官舒展,嗓音从容不迫,“先让他们提前熟悉熟悉你骚唧唧的奶味。” 窄穴裹得他肉棒极紧,里面媚肉层层迭迭,温柔相缠。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停止。 “你滚!”曼卿简直被气哭,伸手随便抓住桌上物什,就往后丢。 男人大掌捆住她不老实的小手,眉眼狠厉问,“小骚货,还让不让别人肏你了?” “呜呜呜……不让了,只让你一个人肏!” 话音刚落,曼卿便觉大脑一片空白,乳头激麻,喷出两道白色弧线,腥甜奶味弥漫鼻息。 泪融残粉花钿重(5)h 奶水滴滴答答,溅落实木办公桌,淫糜不堪。 凌子风却还是不放过她,仍将她霸道压在强壮的身躯底下,重重地肏她穴。 他将她整个人如小鸡仔般拎了起来,胸膛贴着她纤细光滑的背部,昂扬滚烫的肉棒,顺着淫水往里湿入狂插。 青筋虬结的柱身爽得少女娇喘不已,每次抽插都能翻落出滚滚蜜水。 “曼曼,揉揉自己小花蒂。”男人粗沉磁性的声音,撩拨咬住她耳朵,“那样会更舒服。” 少女摇头,如云发丝拂在男人结实胸膛,“我不要,我奶子上都是奶水,好痒!” 男人哑笑一声,伸手替她捏了会花蒂,肉棒在穴里狠命抽插,大掌搂住她细腰,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 面面相视挨操。 “你要干什么?”曼卿已经被男人折腾到没有力气,软着嗓子娇嗔。 一做这种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嫁了个精力多么旺盛的男人,不在床上折腾到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白花花的奶子被肏得上下摇晃。 男人眼眸红得如月林独狼。 “不是奶子痒么?”他薄唇扬起情欲的弧度,“我帮我家小曼曼舔舔。” 乳汁在男人嘴里荡漾,丝丝甜味灌进喉咙口。 少女气得两只小手肆力推他,“你走开呀,给你儿子留一点。” “嗯……”男人眼角弯起,嘴里叼着乳尖不放,“我是他爹,他得让着我。” 幼稚! 苏曼卿刚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给他,男人插在粉穴里的肉棒便又大力抽动开来。 曼卿被肏得站不住身体,只得将柔荑堪堪搭在男人脖子上,忍受他的激烈肏干,酥麻感不住从腿心迭加传来。 珐琅钟滴答摇摆,男人粗重喘息与女人柔软樱咛,丝丝缕缕,与窗外灿灿光线缠绕,如蝶翩飞。 “呜……我真的不行了……”本来就高潮过一次的曼卿,脚尖绷紧,就要丢第二次。 往日在床榻便是这样,通常都是她被肏得晕过去数次,这个男人却还是不知疲倦,半点射意都无。 “呜呜……我要死了……!”曼卿伸出小舌尖,在男人喉结轻刮。 她知道这是他的死穴。 果然没几分钟,男人便浑身绷紧,处在爆发边缘。 “小浪货,你故意的。” 少女两张嘴都带给他极致爽感,爽得他头皮麻意阵阵。 凌子风强忍射精冲动,掰着她屁股,肉棒深挺,又狂抽几百下后,方将浓浓精液射进子宫深处。 曼卿意识迷乱,双腿勾住男人精腰,如同树袋熊般娇娇挂在他身上。 男人取过宽大衬衫,温柔披在她身上,长腿一迈,抱她去浴室洗澡。 泪融残粉花钿重(6) 曼卿下了黄包车,脸颊高潮依旧没有退去,仍是绯红一片,白里透红,像是枝梢没有晕透的杏花。 刚过凌府二道门,便有无数小丫鬟吱吱呀呀围拢上来,少奶奶长少奶奶短的。 这个说花房新培育了盆兰花,那个说厨房新来个俄国厨子,还有的直嚷嚷府里的小戏子新排了出戏…… 曼卿一一笑着应下来,说得了空就去瞧。 府里的丫鬟婆子对于这位不拿腔做派的少奶奶,都甚为喜爱,平素犯了什么错,只要去求求她,便没有解决不了的。 曼卿一路迤逦过了抄手游廊,穿花度柳,直往自己院落走去。 没过多久,她就换上一身家常衣裳,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是凌子风的祖母,今年已是古来稀的年龄,从前亦是翰林家的嫡出小姐。 一见到曼卿,老太太便朝她招手,笑说,“来。” 老太太把她拉到软塌前,慈爱地问今天读书累不累,是不是从空军学校回来的,见到风子没有。 少女含笑一一回答了。 其实曼卿知道,老太太嫌弃她命数不好,父母双亡,从小带她到大的姨妈又走得古怪。 不过是拗不过自己宝贝孙子,才勉强接受了她。 可是这两年来,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也渐渐友善,至如今,简直拿她当半个亲孙女疼惜。 现在的她有风子的守护,长辈的爱戴,还有可爱的儿子,简直每一件事都十分顺心。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现在居然会有一个如斯温暖幸福的家。 夜色浓稠,星辰微微。 曼卿伺候完老太太用饭,回到自己院落时,满院已经点上灯火。 小丫鬟打起金丝藤红漆竹帘,迎她进去。 “少奶奶,现在摆饭吗?” 曼卿望了眼漆黑食盒,摇了摇头。 丫鬟眼见少奶奶去了趟老太太屋,便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敢过多打扰,兀自退了出去。 曼卿想着方才老太太对她说的话,神色逐渐凝重。 “累着了?”男人骤然发声问,“我就说不要住在这个府里,规矩多。” 曼卿想得太入迷,都没有意识到他从后突如其来的拥抱。 他将下颔搁在她肩窝,贪婪吸吮,清浅呼吸喷得她浑身酥麻。 “要不我们搬出去吧,干什么都方便些。” 满满蛊惑。 毕竟当初也是她竭力要留在府里,不然自己也不用与那男人朝夕相对。 “长姐要从国外回来了。”曼卿道。 凌子风当然知道她指的长姐是凌静宜。 当年凌静宜跟赫连澈完婚后,便去了国外进修导演系。 “两年没见,不知道有没有吃成小肥猪。本来就脸圆。” 听到男人打趣,少女扭头嗔他,“她是你姐姐。” “凌静宜也就比我早出来五分钟。”凌子风抗议,又缓道,“他……应该也要回宛城了。” 自从上次椒县事件后,凌子风甚少再和苏曼卿提起赫连澈,逼不得已提到也只是用“他”来代替。 即使当年凌静宜同赫连澈轰动全城的大婚,他都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所幸这两年,赫连澈在外东征西讨,几乎不来宛城,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几近为零。 “少爷,少奶奶。”门外传来乳娘的声音,“我把小少爷抱来吃奶了。” 曼卿慌张去打开房门,小脸一红,下午在飞行学校折腾得那么厉害,她还哪有奶水。 凉风习习,襁褓里的婴孩玉雪可爱,两丸葡萄似的黑眼珠,笑弯弯凝着旁边赤身交缠的男女。 他觉得床榻被他们弄得摇来晃去,好有意思。 “凌子风,我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 曼卿刚一张口,男人便挺动悍腰,将沉沉肉棒插入她水滟滟粉穴。 两个人都舒畅的发出一声呻吟。 没动几下,少女紧窄的小穴便似雨后秋塘,漫涌起层层湿甜潮水。 “不在这里,去哪里?”男人充满胶粒感的嗓音,揉碎在她耳朵。 少女欲哭无泪,“天天会看到!” “嗯,还看得很开心。”男人哑笑一声,两只大掌开始肆意揉搓她的奶子,嫩白乳肉在手心变换形状。 曼卿侧头瞧去,果然见到天天好奇望着他们,小手还朝她兴奋地挥舞,腕上戴的金手镯叮叮当当乱响。 “乖,别看。”她伸出手遮盖儿子眼睛。 凌子风吃醋,将她素手硬拉回来,搁在自己汗水淋漓的胸膛。 “不准碰其他男人!” “他是你儿子。” 男人一记深顶,红着眼咬牙道,“我儿子也不行。” 曼卿被撞得娇躯乱颠,只得将两条细细小腿夹住男人精腰,固定位置。 “没想到我家小曼曼都学会这么主动了。”男人吻着她脖子,“怎么,是嫌插得还不够深?” 曼卿早被操得浑身发软,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搂着男人,小嘴呜呜咽咽叫唤,忍受着下体传来的阵阵酸爽。 逐渐意识迷乱…… 泪融残粉花钿重(7)「ωoо1⒏υip」 守在宅前的士兵本东倒西歪,一见到赫连少帅的司徒贝克驶近,瞬间齐展展立正问好。 男人过兽头大门,过垂花门,过抄手游廊,一路穿亭绕池,只见偌大宅子,依旧朱栏屈曲,百花妩媚。 看院子的丫鬟本捧着脑袋在石桌上打瞌睡,杏眼朦胧中,忽见面前挺立一男子,戎装英发,武装带上别着两叁个真皮枪套,满脸凌厉的侵略感。 这便连忙站起身,红着脸支支吾吾喊,“少帅。” 正午光线穿透冰裂纹窗棂,落在地面暗花方砖,一片岁月的凝黄与斑驳。 屋子乃是旧式的布置,甚为温暖淡雅,桌面玛瑙色的小玻璃花瓶,插着一捧影青色的洋梗桔,生气盎然。 他记得小婶说过,母亲在世时便最爱这种颜色。 墙壁除了置着焦尾琴与凡啊玲,还挂着一精美银制堆花相框。 照片被人细心着了色。 女子穿西式乳白婚纱,男人深墨绿军装,左手拿军帽,峭立她身侧,两人面上都悬着极恩爱甜蜜的笑。 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赫连澈怅然。 他父母也曾是这世上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如若不是那个弑父灭弟的疯男人,那么自己便会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 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回廊曲折,院落重迭,绕过桃花杨柳,却愈走愈僻静,这地方似乎被人荒废,连房前栽的几株茶树都早已枯死。 赫连澈伸手推开门,一线幽光闪进室内。 只见房间角落躲着一男人,头发斑白,满脸皱纹,身上衬衣肮脏凌乱,沾满血迹菜渍,指尖正捏着一撮鱼肉往猫咪嘴里喂。 男人睁着双眸,但似乎瞳孔感受不到光亮,听到突如其来的声响,便立刻抱着怀中猫咪不断往角落里缩,眉眼间尽是慌张恐惧。 猫咪毛发透亮,冷蓝色的眼珠如夜光宝石般,亮晃晃瞅着门口。 赫连澈瞥了眼地面,只见猫碗里摆满鲜嫩鱼肉。 “我竟不知现在连猫的伙食也这般好了。”他冷冷质问随行丫鬟。 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答,“管家爷爷都是照少帅意思做的,但前段时间他病得实在厉害。医生说要吃些有营养的食物,管家爷爷怕真的把他折磨死了,无法同司令交代。但谁知……他一有点好吃的就都留给这只猫吃。” 呵…… 将自己食物留给猫咪吃,怪不得这猫养得比人还好。 人都走了,现在对一只猫装深情,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这猫还没死?” 赫连澈有些不耐烦,他生平最厌恶自欺欺人的懦夫。 “原本的那只猫已经死了,为此他……他还绝食了好一阵,整日疯疯癫癫。”小丫鬟轻声回,“我们没办法,只得又给他找来只差不多的。左右他双眼几近全瞎,也辨不太清。” 一丝冷笑缓缓勾在赫连澈唇角。 他拔出手枪,卸下弹匣,子弹叮叮滚落紫檀桌面,惊得小猫咪喵喵乱叫。 “敏嫣,敏嫣,不怕。”男人立刻将猫咪紧紧掩在怀里,“我会保护你的,不怕。” 真是个傻子。 赫连澈瞧着这副光景,只觉好笑,拿只野猫当爱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满室都是呛人灰尘,唯有床头一盏鎏金掐丝珐琅玻璃座灯,玲珑剔透,洁净得仿佛不属于这里。 “他整日除了抱这只猫咪,就是擦拭这盏灯。”丫鬟立刻出声解释,生怕赫连澈误会她们有帮忙打扫屋子。 赫连澈走过去,二话不说拿起座灯,狠力摔在地上。 “啊——”男人惨叫,如同没命般扑了过来,嘴里喃喃,“我的灯,我的灯……” 他的手指按在碎片上,留下一地触目惊心的红,却不知痛,依旧在那里嚷,“敏嫣最喜欢的灯,怎么办,碎了,碎了……” “咔嚓……” 只闻指骨断裂之响。 赫连澈没有收力,军靴依旧猛力踩在那双红血淋淋的手上。 男人脸颊早已痛得变形,喉咙呻吟嘶鸣。 他也会觉得痛么? 赫连澈冷笑,浓浓恨意在眸里如火燃烧。 这男人当初为了那个叫敏嫣的前清格格,不惜弑父杀弟。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一出生就无父无母,被人嘲讽为丧门星。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受的。 …… 与破败古宅相比,梁城司令部依旧金煌璀璨,与自己儿时记忆一般清晰。 赫连澈同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汇报军情。 这场仗即使打了大半年多,伤亡再惨烈,他也总算凭一己之力拿下葛州,距离北平又近一步。 至此,支援他的外国势力希望他能领军冲进北平,而南北政府又发来委任状,授予他莫大的政治身份,希望永军能承认政府的合法地位,两方和平共处。 为此,他不得不走过场,来找叔父赫连钺商讨。 军务正议至一半,忽听门外侍从官敲门,快步进来压低声道,“司令,旧宅递话,说是那位受惊了,现在发高热,闹得厉害。” 赫连澈感觉到叔父眸光,骤然朝自己冷冷射来。 “每次你一回来,他都会出事。” 赫连澈抿唇,懒得解释,只是凝神望着面前愈渐沧桑的男人。 他突然意识到曾经叱咤风云,百战余威的叔父竟垂垂老矣。 他手臂的肌肉再也不会硬实的鼓出来,他的形象,再不似幼时般高大不可撼动。 那个强壮到可以将自己单手抱在怀中,指着树上黄澄澄果子说“叔父驼澈儿摘枇杷”的男人,竟苍老得这般迅速。 时光果然不曾为任何英雄豪杰停留。 然而在他老去的岁月中,自己却羽翼已成,再难动也。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取而代之,成为永军名副其实的总司令。 “澈儿。”男人唤他小名,“其实你小时候,你大伯他也甚为疼爱你。你的名字亦是……” 赫连澈冷漠截断男人话,“叔父,若没事,我想去拜见小婶。过会子我还要动身回宛城。” 男人望向他,眸里有分明凄楚的神色,半晌,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 宛城马场,绿草如茵。 远处有男女在赛马,红旗飞舞,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咻”一声飞了出去。 赫连澈打马追上前,冲着前面颀长身影喊,“风子。” “吁——” 凌子风掉马转身,见唤自己的正是两年未见的赫连澈。 他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要纵马往前追赶。他怕曼卿一人骑马会出事。 “风子,来赛场马么?”男人朝他主动示好,“如果我赢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只听他又顿住声音,诚恳解释,“我不想静宜回来,见我们不和。” “你觉得你能赢我?”凌子风朝他挑眉,侧过脸,眸光依旧笔直往女人骑马的地方射去,满眼担忧。 男人神色笃定,“为了静宜,你会输。” 他说话时,瞥了眼凌子风战马,疑惑道,“你怎么没骑回头望月?” 回头望月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名驹,传闻为赤兔马后代,浑身毛发金黄,可日行一千二百里。 因马尾处有一块碗大圆形白毛,近似婵娟,故得雅名回头望月。 不远处女人纵马策策往这里前来,马尾处的白毛,甚为醒目。 赫连澈收回目光,淡漠道,“你也未免太疼爱她了,这样的名驹何曾载过女人?” “一匹马而已,有何骑不得。”他见曼卿无事,心中担忧渐消,板起脸说,“如果你还是这样看不起我家小曼曼,那我们应该也没有赛马议和的必要。” 上次在椒县,他当众侮辱苏曼卿的话语,即使过去两年多,依旧言犹在耳。 赫连澈怕他离去,急忙伸手扯住他缰绳,再叁恳切,“风子,我……早已接受她成为我的弟媳,相信我,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凌子风抬眸,半信半疑望着他。 “前面有片梅林,谁先穿过那片林子,谁便拔得头筹。”赫连澈提议。 凌子风颔首。 两抹年轻潇洒的身影遂跃动在马场。 赫连澈想到年少时他们在宛城打马御街,肆意青春。 ——风子,我绝不会容许自己再伤害你。 这是回宛城前,他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 ====== 首-发:win10.men「ωoо1⒏υip」 泪融残粉花钿重(8) 当年曼卿是在凌静宜走后,才嫁给凌子风。 所以这次凌静宜归家,等于是妯娌俩人第一次相见,曼卿自然是万事上心,亲自督促管家奴仆装扮院落,愈发忙得脚不沾地。 “少奶奶,咱家大小姐出国前就喜欢王雪斯的画。现在要是有副真迹摆在房里,她一准喜欢。”从前伺候凌静宜的丫鬟忙向曼卿讨好道。 苏曼卿倒是听别人提过王雪斯,听说此人擅长画花鸟,风格灵动活泼,极富笔墨情趣。 这便侧眸问管家,“库房可有?” “这王雪斯孤僻古怪得很,向来不将画作轻易示人。不过倒是听说,前段时间送了副葡萄图给司令府。”管家斟酌提议,“少奶奶要不去问问少帅。向他匀副过来,也显得咱奶奶重视大小姐。” 一听到赫连澈的名字,曼卿当即秀容微沉,冷声拒绝,“不必了。” 即使凌静宜回来,她也不想再同那个男人扯上任何关系。 雨后馀清,佳木葱茏酥润,绿梢间叁两乳燕并头低喃,池塘里红莲吐艳,几尾浅黄秋翠锦鲤游过,漾开圈圈涟漪。 曼卿正同丫鬟絮絮说话,再抬眸时,赫然见到前方九曲桥,迎面走来一道男子身影。 她慌得立刻顿住脚步。 这是一张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脸。 男人应是特地来给老太太请安,脱下素日常穿的戎装,换了身竹青色素绉缎长衫,立在庭院深深中,温润清雅。 若搁平常曼卿一定找小径偷偷溜走,可眼下身后跟着丫鬟婆子一大堆,避都避不开,只得硬着头皮上去问好。 “少帅。”她盈盈上前,朝男人低了低头。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上似乎又落起毛毛细雨,恍惚间,方听见男人如雨滴般湿冷的声音,泠泠流进耳畔。 “嗯,弟妹。” 赫连澈望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小女人,上次在马场她也只是敷衍同自己问了声好,便拉着凌子风远远地走了。 他明白,这个小女人还是无时无刻不防着他,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同他好好说话。 这次,也只是因为迎头撞上,躲不过去罢了。 两年未见,第一次同她这般挨近,连她身上熏得栀子露香气,都嗅闻得一清二楚。 “我还要赶着回去照顾天天,请少帅见谅。”曼卿极力掩饰厌恶,扯了个由头便匆匆往前走。 然而没走两步,便觉一阵炙热粗粝,擦过她莹润皓腕。 大庭广众,他居然拽住了她的手。 曼卿脸庞顿觉火辣辣的痒,立刻甩开他,双拳握得咔嚓乱响,准备这个男人再敢做什么越矩行为,就一巴掌呼上去。 “耳坠子掉了。” 男人宽厚滚烫的掌心,横在她眸前,只见上面赫然托着一枚点翠细花珍珠蕊耳坠。 赫连澈等了许久,记忆中那双软绵绵的小手,都没有从他掌心糯糯滑过。 不远处,粉蝶绕着凤仙花轻舞,熏风吹过,撼落缤缤花心。 曼卿无法,只得朝身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多谢少帅。”丫鬟上前,从赫连澈掌心接过耳坠,用帕子包好,捏在手里。 赫连澈眸光骤然如流星陨落,黯淡一片。 他想起当年自己胸口中了叁枪,在支撑回驻地的汽车上,就是靠报刊上她的照片度过。 那是她和风子的婚礼照,两人手挽手走过飞行员用银剑搭起的拱廊。 相片上的她,笑靥如花。 而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却疏离冷淡,判若两人。 赫连澈只觉心尖本已愈合的伤口被猛烈撕开,硬生生往上撒着粗盐,疼得他几乎可以吐出浓稠鲜血来。 “这里见到少帅可巧了。我们奶奶本想问少帅要一副什么葡萄画,摆在大小姐卧房……”有婆子不知是想讨曼卿好,还是想缓解尴尬,讪着老脸朝赫连澈笑道。 “闭嘴。”曼卿难得声色俱厉,呵斥住滔滔不绝的婆子。 婆子只得阖上嘴,羞着老脸站在那里。 “派人来取便是。” “不用。” “是我给你的都不要?” 话一出口,赫连澈便后悔了。 可是他忍不住。 他真的想问问她,就这么讨厌自己么? 这两年来,他并没有再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 日光微淡,芭蕉轻卷,女人踩着细高跟,步履如飞,越走越快,仿佛庭院里有什么庞然可怖的怪物在追赶她一般。 赫连澈望着那抹娇小的丁香紫身影,久久流连,直至她融入苍苍绿意中,仍舍不得离去。 夜色深沉。 杨安兴刚用过晚饭来接班,便被沉泽言悄悄拉到一侧。 “少帅把王雪斯那副图给撕了烧了。” “什么图,就那副画着一嘟噜一嘟噜葡萄的?”杨安兴不以为意,“烧了就烧了,回头再找人给少帅画上几嘟噜不就成了。” “那画本是送去给凌少奶奶的,结果却又被她派人给送了回来。”沉泽言忧心忡忡。 “你意思少帅又起那个心了?”杨安兴面色也跟着微变,他挠挠脑袋,“不能吧,现在凌少奶奶是少帅弟妹。他要再有那个心,岂不是乱伦了?” “少帅这分明是恼羞成怒。眼瞅着两年来,少帅性子平和不少,一般可不会轻易干出这种沉不住气的事。”沉泽言皱眉。 “可凌大小姐不是马上要回来了么?”杨安兴思忖,“她回来,想来应该就没事了。” “她回来顶什么用?”沉泽言朝杨安兴一瞪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洞房那晚少帅喝得酩酊大醉,连房都没回。” “再看看吧。”杨安兴自我安慰,“他俩现在总是隔着层亲戚关系,少帅再有色心,也不敢做这种违背伦常的事。” “但愿如此。”沉泽言长叹一口气,“不然少帅要是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谁也拦不住。” 他心里门清,如果说从前的少帅还有所忌惮。 那么现在的赫连澈,早已无所畏惧。 一切只看他想不想,愿不愿。 ====== 狗少帅没有碰静宜。放心。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泪融残粉花钿重(9) 圆形餐桌铺着米黄色斜格纹布,中间元洒蓝釉玉壶春瓶里,新红淡翠,布置得甚为锦绣团团。 女人乖巧坐在男人身旁,正和乳娘两人哄孩子喝南瓜糊,柔媚脸庞被细纱闪金穗子灯罩暖黄光影笼着,完全是一派初为人母的喜悦。 “喂,在看什么?” 赫连澈回过神来,发现凌静宜晃着他手臂,正对他弯起嘴角,甜甜的笑。 她今日穿件豆绿印花法式茶歇裙,满头蓬松的小烫卷,圆圆脸儿一层薄薄红晕,愈发衬得整个人娇俏可爱。 小姑娘望向他时,羽睫轻扇,眸间如无数流星曳曳划过。 见状,赫连澈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她发丝。 “没有规矩!”凌父咳嗽一声,板起脸训斥女儿,“都结婚几年的人,还这样没大没小称呼自家夫君。难道留洋一趟,女德女训都忘光了不成?” “女德女训?”餐桌上的凌子风咬牙冷笑,“现在是民国,又不是前清。只有老古董才会抱着程朱理学那套腐臭玩意当宝贝。再说了,时代在发展,说不定以后讲究男德男训也未可知。” “你……” 凌父穿着极正统的长袍马褂,听了自家儿子这番高论,自然气得胡子都歪了。 “你非要唱反调是不是?自古男为天女为地,地永远翻不了天。这是无论过多久,都不可能更改的。” 闻言,凌子风还想同他理论,却被曼卿在桌底下悄悄扯住了手。 “少帅,真是让您见笑了。”凌父朝赫连澈讪笑,唉声叹气说,“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都说龙凤胎是吉兆,可我们家……诶,都是被他们娘给惯坏了。” 听到男人提到他娘,凌子风脸色顷刻大变。 “父亲,风子多喝了几杯酒,正说糊话呢,您别往心里去。”苏曼卿娉娉站起,端着酒杯,“我代他敬您一杯,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言毕,曼卿仰头饮尽,见凌父毫无反应,正要再斟第二杯,却被男人展手捂住杯口。 “自己什么酒量不清楚?回头醉了,我可不理你。” “那你替我喝?”苏曼卿顺坡下驴,笑眯眯将酒杯推了过去。 凌子风明知这是她的计,却依旧握起酒杯,一仰而尽。 凌父见向来如仇人般不对付的儿子,现在居然主动朝自己赔酒道歉,也立刻浅抿两口作为回应。 “这才对喽。今天呀,是给小宜接风,都要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才好。”坐在首位的老太太含笑出来打圆场,“谁要是再吵,我就拿拐棍给他两下!” 凌静宜“扑哧”一笑,好奇的目光在曼卿身上绕了绕,“真没想到弟妹这般厉害。能让风子乖乖向爹敬酒。我就说风子怎么会愿意回府来住,看来其中是少不了弟妹的调和。” 曼卿被说得红了脸,不知该回什么才好,只得朝凌静宜笑笑,兀自伸筷夹了片芙蓉鸡。 只是还没送进嘴里,就被凌子风报复性地抢走。 气得她只能干瞪眼。 这副恩爱甜蜜的小动作,连四周伺候的丫鬟见了,都忍不住抿唇偷笑。 然而落在赫连澈眼里,他却如入冰窖,浑身冻得骨血僵硬。 这个女人简直把他当做空气,就这样大张挞伐地同别人调情,半点顾及都无。 是了,他为她守身如玉两年。 而她呢? 赫连澈情不自禁将目光移到乳娘怀里抱着的婴儿脸上。 而她,却连孩子都有了…… 天天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瞧自己,连忙眨了眨葡萄眼,笑得如铃铛般欢快。 “小宜,这次回来可要努力了。”老太太朝她发话。 凌静宜赶忙给祖母舀了一勺凤凰八宝羹,笑道,“我自然会努力,到时请您去电影院看我拍的电影。” “我说的可不是拍电影。”老太太嗔她,“风子都有儿子了,你这个当姐姐的万不能落后,最好叁年抱俩,可别让少帅等急了。” 一番话,说得凌静宜双颊红透。 卧房里,青花莲纹瓷盆镇着大堆晶莹剔透的冰块,却依旧抵不过腾腾暑热。 赫连澈借酒消愁,喝得半醉,扯开衬衫领子,露出深邃性感的锁骨。 凌静宜绞了凉帕子,一面给他擦脸降温,一面歪头笑道,“没想到弟妹这般温柔漂亮,倘若我是男人,也得娶她回来做老婆。” 她说着说着,不由放慢擦脸的动作。 眼前男人虽两年未见,却依旧英俊迷人,是记忆中不变的他。 墨黑苍穹悬着轮盘大的明月,一丝丝热风,顺着窗纸缝隙,往里轻吹,粘在身上,腻腻地泛起焦意。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握住她手,眸光如落日般深沉。 “静宜。” “嗯?” “我有话同你说。” 泪融残粉花钿重(10) 晚风拂过条条枝叶,簌簌坠落一地紫莹莹花瓣。 赫连澈的心也跟着满地残花,乱了起来。 从方才吃饭时,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现在竟不知该如何挑头去说。 冰块渐渐消融,青花瓷盆外沁出细密微凉的水珠,亦如男人胸臆间缠缠无尽的心事。 凌静宜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开口,遂好奇道,“什么事呀?怎么说个话还吞吞吐吐的。” 男人挺拔的轮廓融在光影里,唯看得清一双浓眉紧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没什么,就是想好好瞧瞧你。”男人松开她手,粗粝的指腹从她五官缓缓拂过,语带心疼,“好像瘦了,是读书太辛苦,还是在外吃得不好?” 凌静宜委屈巴巴,撅着小嘴,“不是面包就是沙律,凉冰冰的,当然瘦了。” “说了让人跟着你去,你又不要。”他反手将小姑娘圈在怀里,下颔搁在她肩窝轻轻摩挲。 “赫连少帅,我留洋是为了念书,又不是去当公主。再说了,要是身后跟着几条小尾巴,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想吃什么?”男人短茸茸的额发抵着她侧脸,“过两日我专门空出一天时间来,带你将宛城吃个遍。” “想吃呀……”凌静宜转过身,顺手搂住男人精腰,小脑壳磨蹭他滚烫的胸膛,“想吃你做的红菜汤。要放很多很多牛肉的那种。” 赫连澈以前在俄国留过洋,回来后,就常给她做这道菜。 她喜欢看他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只为了讨她欢心。 谁又能知,向来高高在上,统帅千军万马的少帅,只要她一句话,便愿意为她洗手作汤羹。 “好。” 月华凝白如霜,透过窗棂温柔洒入,缠绵照亮地面的合欢花方砖。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仿佛时光停止,地老天荒。 “我们是不是还有件事没有完成?”凌静宜忍不住将男人抱得更紧些,“我可不想成天都被老太太催。” 赫连澈明白凌静宜指的是什么。 “天天真的好可爱哦。下午弟妹抱他来给我瞧,那么小那么软一团,挠挠他小脚丫,他还会皱眉朝你吐泡泡。你不知道呀,他生气的时候简直和风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看来遗传真是件神奇的事,怪不得我爹这么看重传宗接代四个字。” 男人心倏地往下一沉,找借口道,“你以前不是最烦小孩子了么?再说,怀孕了你还怎么拍电影?” “拍电影重要,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也重要。”小姑娘眉眼弯弯,“以前是我太任性,总让你迁就我。说出国就出国,害你独守空闺。诶,你不会怪我吧?” 赫连澈摇头。 凌静宜红着脸睨了他一眼,只见深色衬衣绷在他结实有力的身躯上,性感而又撩人。 “我们去洗澡吧。”她扯扯男人袖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静宜,要不下次,你才回来,要是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出乎意料,男人竟然拒绝了她。 凌静宜眸间划过一抹深深失落。 “不是想喝红菜汤么?”男人如若无事般,迅速换了个话题,“我现在去厨房做。给你当夜宵吃,好不好?” “红菜汤……”凌静宜磨磨蹭蹭,还是问了出来,“那个……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做给别的女人吃过?”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番话。 明明他们之间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她绝不应该起任何疑心,可是潜意识总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奇怪。 “没有。” 信誓坦坦的回答。 男人低眸,在她额间烙上一吻,嗓音低沉而宠溺。 “只做给你吃。” 他立在她面前,高大英挺,如暗夜中穿透层层乌云的一轮皎月。 而这月华,永远只会轻柔洒落在她身上。 笑容重新绽在凌静宜脸庞。 她丢下一句“别迷路了”,便蹦蹦跳跳跑去收拾行李。 凌静宜的话是有道理的。 凌府建宅时,为防外人偷盗,特请了风水大师,在整座园林的布置中融进了八卦阵。 对此地不熟的人,很容易陷进阵里而走不出来。 赫连澈孤身走着,只觉白日间的山光潭影,亭榭轩廊,到了夜间,竟似鬼魅般可怖。 远处树林间的万竿凤尾竹子,在晚风中,像是孔雀羽翎般沙沙摇晃。 一切如烟似雾。 赫连澈就这样,听着竹声,鬼使神差走到苏曼卿和凌子风的院落。 他站在廊下,天气炎热,不知守夜的丫鬟都跑去哪躲懒。 细碎呻吟从房里幽幽漫出,男女缠绵身影,被幢幢映在门扇上,随着庭院花草,一起摇曳生姿。 “唔……太重了……”女人娇软软哭。 “口是心非!”肉体撞击的啪啪声混着男人粗重喘息,“嫌重,小穴怎还夹这般紧。分明是嫌肏得还不够深。” “凌子风……呜呜……”女人嗔怒,接着又是被肏得哼哼唧唧,樱唇吐不出完整的字句来。 一阵暴雨撕裂万物的疯狂撞击。 许是肏出白汁来,咕叽咕叽的水声,响彻廊道。 赫连澈站在那里,眉眼低沉,刚想转身就走,却见窗户被人硬生生从里推开。 他连忙匿在黑暗之中,只见女人大半个身体堂而皇之暴露在眼前,两团白奶,如刚蒸出来的半钵糯米饭,腾腾冒着热气,坠着的红樱果,正随男人悍腰抽挺,来回轻晃。 女人两丸水眸舒服得半眯起来,浓黑睫毛映在瓷白肌肤,妩媚动人。 撞击太过猛烈,小女人头上簪子哐啷掉在地上,一把青丝在半空飞扬。 男人欺身而下。 顺着房间明亮光线,赫连澈可以瞧见男人乌紫的肉棒,在女人粉嫣嫣的小穴里狠命抽插。 每次插进去,女人柔荑便会捏住男人手臂,脸颊是痛苦而又爽利的神色。 然而当肉棒带着沥沥淫水抽出时,她的脸庞则又会被失落掩盖,直至再一次全根进入,那如桃瓣美丽的面容方呈现出满满餍足。 女人含羞带怯地望着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神情虔诚,宛如朝圣。 此情此景像是密密针刺般,从眼里扎进心底,疼得赫连澈满腔血液,都在汹涌翻滚。 “不行了,要丢了。呜呜呜……” 如银铃般清亮的呻吟,重重敲打他的耳鼓。 赫连澈觉得自己呼吸骤然停止,几乎要当场猝死。 一道乳白色抛物线涌出,滴滴答答的奶香味氤氲整座院落。 如同最致命的毒药。 “又喷奶了,都喷几次了?”男人笑她,身下肉棒还是奋力进出,“晌午就喷了一会儿,害得晚上天天都没奶喝,只能吃南瓜糊。” “还不都怪你。”女人爽得泪水连连,“都说不要了,非压着我在库房做。” “谁让你故意攀梯子,翘着小屁股勾引我?” “谁勾引你了?我那是找东西!” “嗯……啧啧……我家小曼曼的奶好甜。” 一道闪电霹过赫连澈脑海。 怪不得中午时分,他俩姗姗来迟,小女人脸颊还红得滴血,原来是在做那种事。 “嗯啊……你还要做多久,每天做都不嫌腻,以前怀天天时,你也是这样!”女人娇喘着气儿控诉。 每天都做。 怀孕也做。 赫连澈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字字句句,都如擂鼓撞击胸腔,撞得五脏六腑碎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失魂落魄立在那里。 凄惨月光下,落寞而又可怜。 泪融残粉花钿重(11)免费加更 “不要……” 苏曼卿身体抖如瑟瑟秋叶。 男人却不理会她的求饶,两手直接掰开她白皙滑嫩的大腿根,灵巧舌尖酥酥在她花蒂舔弄,拨弄得少女娇躯如虾子般白里透红。 “凌子风,够了,不要舔了!”少女糯着嗓子叫嚷,只觉自己仿佛踩在悬崖之上,随时都会摔下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种感觉实在刺激而又可怕。 男人不理,还是边伸手拨弄她挺立的乳尖,边继续舔她的小花蒂,并且舌尖还使坏地往穴口滑去,吮尽那里如蜜桃般香甜的汁水。 “呜呜……我都说不要了!难受哇……” 她本来就喷过一次,再被这样搞,现在是爽了,但明天肯定腰酸腿软,下不了床,搞不好又要请假。 “凌子风,你起来,不准碰我了,我明天还要上课。” 男人脑袋从她两腿间钻出,唇角弯起一抹性感湿润的弧度,“小混蛋,我伺候你,结果还被你嫌弃。” 少女冷哼一声,“谁让你伺候我了,我才不稀罕。” “真是把你宠坏了,以后离了我,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男人说着,便将她搂进怀里,昂扬硕挺的肉棒,蹭着她娇嫩柔滑的臀部。 既然她不想再做,那他也舍不得继续,只能这样,慢慢将性欲逼退回去。 一滴温热的水珠砸落他手背。 男人吃惊,将少女转过身来,发现她早已眼眶湿润,哭得泪流满面。 “怎么了?好端端哭什么。”望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凌子风委实慌了神。 “凌子风,你还说要陪我一辈子,结果现在却说这种话!”苏曼卿说着,一口咬住男人肩胛骨,疼得他龇牙。 “我才不会嫁给别的男人!” 男人皱眉,郑重其事道,“我哪天要是从天上掉下来,你不再嫁,难道是想做小寡妇不成?” “你要是出事,我就跟你一块去。”神色坚定,不带一丝戏谑。 凌子风怔愣许久,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小曼曼,你那么啰嗦,还想跟着我一块去。我才不准。” “你准不准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有他在自己身旁遮风挡雨,今后漫长人生该如何度过。 “不准学我说话。”男人捏她脸。 “你还说我口是心非,明明你才是。是谁连天天的醋都吃?” 她不明白凌子风为什么要让她嫁给别人,明明他对自己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如果我在,当然是这样。”他将她小手笼在自己掌心,“可是小曼曼,如果我不在了,我有什么权利让你为我守寡,让你为我蹉跎一辈子?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希望你快乐,希望你今后的岁月,有人能陪伴你,爱护你,如同我一样。” “我不听!”苏曼卿捂脑袋,“凌子风,如果你嫌我烦,那么我会养大天天后,再去找你。” “你必须听。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更不是为了天天,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曼曼,我要你幸福的生活着,这样我才能安心。” “你管不了我,决定权在我手上。” 男人没了脾气,揉揉她脑袋,“冥顽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炙热缠绵的吻悉数堵住。 她勾着他脖子,吻得深沉用力,喃喃中,他听到她混着眼泪的乞求。 “永远不要丢下我……” 房间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幽幽。 苏曼卿翻身坐在男人大腿,柔荑握着滚烫粗长的肉棒。 鸡蛋般大的龟头在软穴口轻轻磨蹭,流出一阵香甜淫蜜。 少女脸颊桃羞杏让,娇得简直能滴下水来。 “不是累了要休息么?把你肏哭了,明天还怎么上课?”男人扯扯嘴角逗她。 曼卿不理,只是兀自将肉棒一寸一寸往小穴里塞,以便堵住那潺潺不尽的淫水。 小穴的水要是再这样流下去,她真觉自己会虚脱。 凌子风伸手,箍紧她细腰,带动她的身体在坚挺性器上起伏。 “累不累?要是累的话,你躺在下面,我来动?” 没办法,他可舍不得他家小曼曼辛劳。 “唔……我还能支持。” 少女气喘吁吁,额间滚烫汗珠顺着缕缕青丝往下滴淌,整张小脸香雪缤纷,我见犹怜。 然而她还没有动几下,便没有力气,整个身体软软趴在男人胸膛。 男人扣住她纤腰,领她直接转了个身,将她压在床上,开始疯狂抽插。 “唔……慢……慢一点……太……太快了。”少女哑着嗓子哭。 “不快一点,怎么能满足我家贪吃的小曼曼。” 男人更加用力地撞击,青筋虬结的肉棒占领穴内每一寸软嫩蜜肉。 曼卿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只觉浑身肌肉痉挛收缩,下体愈来愈酸麻。 “啊——” 下一秒,她不可控地扭动身体,小穴死死夹住男人粗长肉棒,喷射出一股淋漓热汁。 “小坏蛋,绞得我好紧。” 男人呼吸愈加粗重,性器在粉穴狠狠抽插,快感阵阵涌来,迅速占据他的身心。 “呃……” 他猛然捏住少女奶子,俯冲,将肉棒抵在她甬道深处,喷射汩汩浓精。 许是射的太多,乳白色精液顺着穴口往外滴滴流淌,沾湿了黑黝黝阴毛。 他没有将肉棒立即从少女媚穴取出,而是依旧将它抵在那儿,舌尖舔着她敏感的耳垂,小声说。 “曼曼,我爱你。” 泪融残粉花钿重(12) 没过几日,曼卿除上学以外,还去一家小学堂实习音乐教员,从早到晚,愈发忙得团团转。 直至凌静宜拦住她,拉她去玻璃房喝下午茶,笑盈盈将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递了过来。 曼卿打开盒子,只见是一架纯白色的钢琴摆件,扭动发条,琴盖上的长发小姑娘便会随着优美悦耳的钢琴曲,翩翩起舞。 “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带礼物。”凌静宜含笑解释,“这个……我在百货公司挑了很久,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少女柔荑缓缓拂过黑白琴键,眉眼弯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谢谢长姐,我很喜欢这件礼物,也很喜欢这首曲子。” 她柔声道,“听说贝多芬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姑娘。那位姑娘为了帮助盲人实现他想看到森林和大海的愿望,四处求人。贝多芬见到后,非常感动,便在圣诞夜为老人演奏了这首曲子。老人也在这首音乐里,仿佛看到了雪峰,海水,海鸥,森林和阳光。” “呀,我总算知道风子为什么会喜欢你了。”凌静宜用小银勺搅了搅黑咖啡,眨眨眼睛,“你说到音乐时的那种神情,就和风子谈到飞机时一样,都特别的专注向往。” 曼卿羞涩一笑,换了个话题,“听风子说,长姐准备拍电影?” “嗯,我准备拍一部爱情电影。”凌静宜抿了口咖啡,“对了,可能会去你实习的小学堂取景。因为我想拍的是一对恋人从青梅竹马到黄昏暮年,互相扶持甜蜜地走完这一生。” 说完后,她不禁感慨一句,“真希望我同少帅也能这样。” 听到少帅两个字时,曼卿蛾眉微蹙。 她觉得像赫连澈那样的男人,才配不上眼前女人纯真炽烈的喜爱。 “我第一次见少帅,还以为他是个女孩,头上戴顶粉色绣花帽,说话轻声细语,跟我一起躲在房间里玩洋娃娃。直到司令府丢了人,我爹气冲冲跑进我房里。我才知道这个被风子偷偷领回家的小人,居然是赫连司令的侄子。” 女人眸里流动着缱绻温情的光。 “为了这事,风子被打得躺在床上半个月。结果伤好了后,又偷偷将少帅带回来,让娘亲给他包翡翠饺子吃。” 苏曼卿对关于赫连澈的事兴致缺缺,但听到凌子风挨揍,心尖还是不可抑制的刺疼。 “读小学时,乳娘弄丢了我的毛绒兔,我生气得要离家出走去找它。少帅知道了就陪我一起,两个傻孩子走了一天,还以为走了很远,结果却连城都没出,就被卫兵抓回去了。” 再后来。 他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领她来到一座蔷薇园,里面堆满从中外收集来的各式毛绒兔子。 想起幼时糗事,凌静宜忍不住笑出声。 曼卿怔愣望着她,发现她在提到赫连澈时,脸上总是光彩熠熠,充满崇拜与爱意。 …… 赫连澈思绪还沉浸于他走迷失的那夜。 女人雪白身体和孟浪呻吟,如幽灵般,不时从他面前一晃而过,而后无影无踪。 他向来最讨厌懦夫,可自己现在却为了躲她,落荒而逃,宁愿和凌静宜说谎,孤身来到千里之外的沛州。 至少在这里,他可以独自舔舐伤口。 “少帅,对于南北政府的任命,考虑得如何?听闻政府已派专人携带特任状与印鉴前往宛城。” 赫连澈不语。 纪华阳劝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眼下南北政府开出的条件虽优越,但也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少帅若正看中眼前这点芝麻利益,说不定以后倒会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见男人沉默,他又补道,“少帅何不听从那群洋人建议,领军冲进北平,重设政府,取而代之。” “洋鬼子这般上心,也不过是想趁我们内乱,从中谋取利益。兄弟阋墙,外御其侮,这件事容我再虑。”赫连澈神色淡淡。 纪华阳掀了掀嘴皮子,见男人似有决策,遂不便再说什么,只得讪讪离开房间。 刚推开门,便正好撞上拎着医药箱的赵医生。 自从上次事件后,赵医生便被调去伤兵营。 两年来,她偶尔在人群中,见过神色匆匆的赫连澈。 然而像今日这般,距离甚近,是她想都不敢再想的。 刚开始她确实恨这个男人,恨她玷污了自己身体,但更多的则是在午夜梦回,念起他英俊的脸庞以及压在她身上的力度。 思及此,她脸庞微微发烫,握着听诊器的手都在颤抖。 “你同凌静宜说过什么?” 男人突然抓住她手腕,眸光如利剑般笔直射向她。 赵医生战栗,“我……我什么都没说,前天在伤兵营遇见。夫人只是向我询问伤兵的情况,以及药物是否齐备。” “你没和她提我们之间的事?”男人挑眉,很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他不愿意让凌静宜知道,他曾对她不贞过。 他不愿有任何肮脏之事,破坏她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 “没有……”赵医生简直要哭了,拼命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少帅,我真的没有。” 男人冷冷瞧她一会儿,方松开手,面无表情命令,“出去。” 女人拎着药箱,夺门而出。 湿润晚风吹散浓浓血腥,几命侍卫将尸体拖走,声音诡异,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赫连澈站在窗台上,冷睇这一幕。 比起活人承诺,他更相信死人的嘴。 泪融残粉花钿重(13) 少女素手按着冰凉战机,咬唇忍受身后男人的揉奶摸穴。 她本是来给进行夜航训练的男人送宵夜,谁知他竞趁学员散去,把她压在战斗机后面做这种事。 真是太羞耻了。 机坪空旷,夜风呼啸,几缕发丝粘在少女光滑额间,混着碎在喉咙口的细微呻吟,画面说不出的孟浪勾魂。 她穿的鹅黄长裙直接被男人撩起,粗长蒸腾肉棒,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沉腰捅入她紧窄窄的花穴。 “呃……” 少女发出痛苦而又满足的一声哼咛。 实在太大太涨。 即使他们结婚这么久,她的身体对于男人尺寸依旧不能完全承受。 蟾光如银,紫乌乌肉棒在花穴里出出进进,龟头硕大粗粝,磨蹭着粉嫩蜜肉,酸酸酥麻的感觉,让曼卿忍不住绞紧双腿。 “别咬那么紧。” 男人锢住她纤腰,沉沉粗喘,身上清列的薄荷烟草味,不住向她幽幽袭来。 少女握住男人按在她臀部的掌,眼尾湿润泛红,“慢……慢点……” “嗯。” 男人难得听话,放缓速度,悍腰微挺。 然而每一下虽慢,却次次尽根入穴,撞得曼卿整个人直往前倾去。 男人两手轮流在她浑圆挺翘的奶子蹂躏,白皙嫩滑的乳肉从掌心溢出,滢滢似玉。 “我家小曼曼的奶子真好揉,怎么揉都揉不够。转过身来,我帮你舔舔。” 寂寂夜里,再浑的话经他嗓子说出,也如风穿竹林般清雅悦耳。 “胡说!呃,走开。” 不顾肉棒还直挺挺插在穴里。 曼卿便被男人抱着转了个圈,被迫对上他漆黑双眸,与他四目相望。 男人身姿挺拔,轮廓深邃,月华为他镀上一层淡淡柔光,愈发衬得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即使是在做这种情事,他的桃花眼也不沾染半分欲望,纯粹如南天星斗。 他低眸,就要拉下她上衣,舔舐她小荷微露的乳尖。 曼卿连忙伸手推他,却只摸到胸膛紧绷弹实的肌肉,小穴口骤觉酥痒,当即喷出一股温热淫水。 纤细背部抵在金属战机外壳。 她挺动花穴,百般迎合肏弄。 绯红晕染在眼尾。 她半阖上眸,羽翼般的黑睫被干得颤颤儿乱晃,春笋指尖深陷,在男人热汗淋漓的背部,划出无数道艳艳血痕。 “唔……” 她踮起脚尖,咬着红唇,伴随男人剧烈抽插,一起律动攀顶。 “凌校尉,您还没回去么?”少年充满稚气感的嗓音忽地响起。 说着,他便往曼卿这里走来。 少年见凌子风怀里还有一个长裙飘飘的女人时,遂下意识笑道,“原来师母也在这里。” 虽看不见脸,但宛城人皆知,凌校尉对妻子的忠贞不二。 至于旁的姑娘,那是看都不看一眼。 苏曼卿羞得恨不得当即挖地叁尺,如小地鼠般躲起来。 居然被人撞上他们在干那种事。 凌子风立刻将少女脑袋朝自己怀里按,颀长英挺的身躯,结结实实护住她。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少年挠挠头,好奇道,“我刚听见这里好像有猫叫,真奇怪了,机坪哪里来的小猫?” 凌子风低沉一笑,刚准备将他打发走,却感觉胸口一阵酥痒。 怀里的小人儿正用爪子挠他胸膛,气呼呼的。 这一挠,他埋在少女体内的肉棒,也情不自禁微微跳动,使坏勾起一圈敏感蜜肉。 曼卿簌簌战栗,差点叫出声。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泪融残粉花钿重(14) 眼瞧少年走远,凌子风方将曼卿小脑壳从怀里掏出。 然而少女哇呜一口,恶狠狠咬住他耳垂,留下一排弯弯牙齿印。 “小混蛋,我掩护你,你还咬我。”男人桃花眼微凝。 曼卿动了动小屁股,“谁要你掩护了!这又不是在天上。” “没心肝的小曼曼,不掩护你,你就要被人当野猫抓走了。” 说着,他趁少女不注意,将炽热肉棒猛地往外一抽,再迅速挺入,涨得她鼻尖发出一声闷哼。 昂扬性器将蜜道填充极满,抽插间,曼卿可以感觉男人龟头硕大有力的形状,正销魂碾过穴内每一寸湿滑嫩肉。 伴随男人横冲直撞,酥麻快感渐渐累积,如汹汹波浪,朝四肢百骸散去。 “好舒服……呜呜……要深一些……” 许是因为在外面太过刺激,没插几下,她便觉浑身燥热,整个人仿佛悬在半空,只想男人更深更快的占有她。 “这还不深?”男人捏了把她奶子,“再深就要把你的小宫口肏爆了。” 少女嗓音软得如云似雪,“嗯……肏爆我……凌子风……我要你肏爆我……” 男人挺动悍腰,一记比一记入得深,“每天肏都不够?白天夜里嚷嚷着要,就这么馋?” “嗯啊……我……我才不馋。” “你不馋?那是谁怀孕时候还让我帮她舔穴?”男人咬着她耳朵低喘。 “你……混蛋……居然还记着……” 男人坏笑。 小花穴又骚又软,牢牢锢着他粗长肉棒,爽得他尾椎骨阵阵发麻,直接将怀里香香小人儿搂得愈加紧密。 夜色苍茫,飞行学校门口立着的“蓝天之鹰”雕塑,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少帅?您从沛州回来了?” 赫连澈抬眸,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学员制服,眉清目秀的少年。 “凌校尉回去了么?”他声音冷淡。 少年朝他颔首,“凌校尉还在机坪。” 赫连城“嗯”了声,便准备抬步往机坪走去。 “那个……师母也在。”少年犹犹豫豫,还是说出了口,“他们两个好像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到苏曼卿名字,赫连澈下意识眉宇微蹙。 机坪里,霓虹微微,两侧停靠数架战斗机与训练机。 “都怪你……嗯……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起疑。” “肯定起疑了。” “啊?嗯啊……” “你叫得那么浪,他又不是傻子。” “呃,还不是怪……你……嗯啊……慢些……你哪玩意儿……干嘛突然动?” “谁让你先用爪子挠我的。” 晚风起起伏伏,即使前方有物遮挡,他也能瞧见抵在机舱外壳,肆意欢爱的男女。 赫连澈垂在墨绿军裤的指骨死死攥起,又慢慢松开。 他失魂落魄凝视眼前景象,膝盖打颤,几乎要当场摔倒。 女人软软挂在男人胸前,两条细腿夹紧他的腰肢,整个人宛如树袋熊般乖巧温顺。 咕叽咕叽的肏穴声,细微却直往他心里狠命撞去。 女人舒服得微扬起脸颊,瓷白肌肤泛出瑰红,眸光晶亮,仿佛盛满潋滟星辉。 只需瞥上一眼,便能轻易被她勾去魂魄。 “小曼曼,肏得你爽不爽,嗯?” “不爽……呜呜……” “口是心非。” “唔……慢……慢一些……太重了……” 伴随数千下抽插,女人脚尖瞬间绷直,整个人伏在男人肩膀,堵着喉咙,想要压抑这极致欢快的呻吟。 天地安澜。 半晌,两人方从高潮余韵中清醒,女人红潮晕颊,搂紧男人脖颈,吐出小舌尖与他亲吻。 只有真的深爱,才会在满足情欲后,彼此缠绵的热吻。 赫连澈失神地想。 女人撒娇咬男人脖子,“抱我回去,我要回家给天天讲故事,哄天天睡觉。” “自己下来走。”男人拍拍她翘起的小屁股,“都抱着操你一个多小时了。” “不要。” “为什么不要?被干得腿软了?” “凌子风!”女人气势汹汹吼他。 “好啦,逗你呢。”男人微微一笑,“背你好不好?” 男人背着女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野,晚风摇曳那抹鹅黄色裙摆,娉婷美丽,好像一朵盛开的黄玫瑰。 只是开得再娇艳,也早已被人摘走。 “给天天讲到哪个故事了?”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怪不得早上见他嘀嘀咕咕,原来是在念咒语……” 说话声愈来愈轻,如同漆黑苍穹间,逐渐黯淡的落落星光。 直至他们身影变成模糊的黄色圆点。 赫连澈方慢慢走到他们刚才缠绵过的地方,伸手摸着尚有温度的战机外壳。 女人余留的浅浅体香,萦绕周遭。 他只觉胸口如密密银针扎过,疼痛钻心。 泪水迷蒙眼眶。 他也……好想有一个家。 乍试夹衫金缕缝(1) 时近七夕,赫连澈回宛城也是为了陪凌静宜过节。 这天下午又特地抽空,去宛城六小看她拍电影。 毕竟这是她执导的第一部作品。 他领卫戍近侍来到学校礼堂时,只见凌静宜穿一袭西式碎花格纹连衫裙,烫卷过的秀发高高束在脑后,圆脸布满晶莹剔透的汗珠。 她将报纸卷成喇叭的形状,比在嘴前,正冲学生们声嘶力竭喊话。 然而小学生们只顾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完全没人理睬她,急得他家静宜原地跺脚。 “去。” 赫连澈朝杨安兴使个眼色。 杨安兴便领着卫队,凶巴巴围住这群小布点,朝他们扬扬手中黑黝黝的勃朗宁手枪。 “小兔崽子们,再不安静,把你们一枪毙了。” “都关上嘴,听咱夫人训话。” “操你二大爷,怎么还在嚷嚷,我要开枪了……” 杨安兴见怎么说都没用,便真的扣响扳机,朝着礼堂红黄色的马赛克玻璃窗,“砰砰砰”连开叁枪。 窗户霎时咧开一个大窟窿,玻璃渣碎了满地。 空气凝结,大礼堂如死般沉寂。 下一秒,哭声猛烈,如惊涛拍岸,汹涌咆哮,简直要将屋顶掀翻。 杨安兴灰溜溜滚回来。 沉泽言本抿唇偷笑,结果被他丢来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后,也只得乖乖闭上嘴。 凌静宜望着一个个哭成泪人的小布点,急得都快要跟着哭了,没想到第一组镜头就这么不配合,接下去还怎么拍。 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对这群奶娃娃一筹莫展,想遍法子,却怎么哄都哄不好。 “苏老师!” 扎俩小辫子,胖乎乎的小女孩,哭得眼泪婆娑间,忽看到苏曼卿从礼堂门口经过,便立刻“噔噔噔”小跑过去,抱住她大腿呜呜乱蹭。 “怎么了?” 曼卿蹲下身,拿出绣帕子温柔给她抹眼泪。 “苏老师……苏老师……”小女孩哭得泣不成声,摇着圆不溜秋的脑袋,“有好多怪叔叔,好凶好凶。他们还开枪!” 苏曼卿牵着女孩小手,走进礼堂,只见满屋子小学生哭得东倒西歪,不由柳眉微蹙。 她安顿好小女孩,便径直走向舞台,在纯黑叁角钢琴前入座,掀开琴盖,十指翩飞,弹了首《土耳其进行曲》。 乐曲轻松活泼,节奏感极强,向来是孩子们喜欢的。 果然没一会儿,大家便像约好似的,用手背擦擦鼻涕眼泪,争先恐后跑上舞台,围在钢琴旁,乖乖听老师弹琴。 赫连澈站在远处,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是那样静静听着。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弹琴。 从她指尖流淌出的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具有魔力,可以穿透厚重云层,穿越重峦山峰,掠过所有繁华与萧凉,直达内心最柔软之地。 他贪婪望着高台上的女人,凝酥堆雪的肌肤罩着一件琥珀色的凤仙领织锦旗袍,袅袅婷婷,霞光滟滟。 美丽的脸庞始终悬着自信从容的笑,远不是两年前在沛州驻军仪式上,那个只敢低头瞧视地面,胆小如鼠的女学生。 她似乎在风子身边真的过得很好,很幸福。 舞台上的琴音戛然而止。 “苏老师,好好听,我还想听。” “我要听苏老师唱歌。” “苏老师,唱《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 听小婶说过,这是自己父母最钟爱的歌,每次父亲出征前,母亲便会唱这首歌相送,为的是盼君平安归来。 “……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女人歌声婉转清丽,被孩子们团团围在舞台中央,疏疏金光映落她细嫩脸庞,宛如中世纪油画上的安琪儿,恬静而圣洁。 他想起初见时,逼仄昏暗的裁缝铺里,她一低眸那如水般的温柔。 他想起司令台上,烈烈风声中,她说自己名唤苏曼卿。 他想起她被大狗吓得惊慌失措,哭着将绵绵小手塞进他滚烫掌心。 他想起呵气成霜的山洞里,她浑身的柔软和小穴里逼人的紧致。 他也想起,她说他厌恶他,憎恨他,宁愿冰天雪地,投湖自尽,也不想被他玷污,却扭头给凌子风生儿育女,百般温顺小意。 自己无怨无悔,为她做这般多事,付出这般多情…… 她却视他为豺狼虎豹,连半句话都不愿同他说。 赫连澈眸里的光,渐渐地,如流星坠入深海,冰冷而黯淡。 “曼曼,太感谢你了!居然能对付得了这群小魔头。” 凌静宜待曼卿唱完歌,赶紧跑过来握住她手,摇撼道,“回去一定好好谢谢你。” 曼卿脸庞是流吟吟的笑,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又伸手在孩子们的小脑袋上,一个个摸过去,嗓音如春雨般,温和蒙蒙。 “大家现在先乖乖配合导演姐姐拍戏。等拍完戏来音乐教室,苏老师请你们吃朱古力曲奇饼,好不好?” “好!!!” 霎时,小布点们各个跑回原地,站得齐齐整整,等待凌静宜指示。 见状,苏曼卿方从礼堂前门安静离开。 赫连澈眼巴巴望着,眸光始终恋恋黏在她身上,直至那抹娇小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日落余晖尽头。 …… 月色朦胧,微云淡抹。 指挥室前,蔵青英式呢军装的侍卫,持枪带刀,重重把守。 “您老可是稀客,这会怎么来了?”几个相熟的侍从一眼认出来者是卜官应康盛。 应康盛摸摸花白胡子,焦黄的脸庞泛出星星笑意,“少帅刚特派沉参谋长来请我,说是有要事商谈。” 闻言,众人咂舌。 这应康盛是赫连震朝的老人,精通风水易理,号称鬼眼断龙脉。 当年赫连震军饷不够,还是应康盛找到前朝老佛爷的墓。 赫连震便直接让卫戍队长领着两个营的士兵,用上百斤军用炸药直接将墓体炸开,盗取走大量稀世珍宝,这才将永军发展到现今规模。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至如今当家的赫连澈,自幼接触西洋文化,崇尚科学,早已不信这些,也早不做盗墓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因此卜官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今不如昔。 应康盛进来时,只见赫连澈左肩正架着一把凡啊玲,剑眉舒展,眸光淡淡射向桌上米黄色的琴谱,右手轻拉琴弓,弦歌缕缕,如诉如泣。 他低眸安静退在一侧,垂耳倾听,竟是《何日君再来》的曲调。 不由想起从前四少四少夫人在世时,便经常合奏这首曲子。他偶去赫连府中做客,每次听闻,都赞叹不绝。 那当真是鸾凤和鸣,如神仙眷侣的一对。 “少帅。” 曲终,应康盛上前一步,朝男人恭敬唤道。 赫连澈没搭理他,长腿轻迈,从桌面酒红色的雪松木雕花烟盒中,抽出一根古巴雪茄。 他将雪茄轻凑耳畔,捏转两圈,倒是弹性颇佳,无半点龟裂之音。 杉木片燃起微茫的红光。 男人用它点燃雪茄,烟雾腾腾中,冷厉面容如黑云蔽月,愈渐模糊。 英挺身姿随意靠在暗花墙面,修长分明的指骨夹着那卷深棕色雪茄,薄唇微抿,默默吸着。 不消片刻,整间屋子便充溢烟草香,甜津津的。 “我看了你去年呈上的文书,说战机未到,劝我延后。可我军还是大获全胜,顺利入驻葛州,可见你学艺不精,全然弄虚作假之流,从前诓骗我祖父,现在还想来欺我。” 男人朝他轻抬下巴,黑眸上挑,满是质疑。 “回少帅话,当时为少帅卜的乃是坤卦上六爻,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六爻皆阴,阴气极盛。证明少帅会遇血光之灾,所以属下特上文书,请少帅叁思。不过又念少帅乃当世第一大吉大利之人,自有朗朗乾坤庇佑,因此便未再上书多加阻拦。” 赫连澈瞳孔微滞,他确实在葛州一役,胸口中了叁枪,不过死里逃生,还是活了过来。 他默默抽完一支雪茄,嗓音有些沙哑,“想让你为我占卜一事。” 应康盛瞥了一眼窗外浓稠黧黑的夜,“现已迫近子时,两日交接之时,天地混沌未明,并不适宜占卜。” 男人冷冷睇他,未发一言,应康盛却不由浑身打颤,冷汗湿衣。 即使他精通玄学,也不得不被眼前男人身为高位者的强势所压迫,因此只得低下头,应了个“是”。 “请问少帅要占卜何事?” 见赫连澈不回答,只好又大着胆子问了遍,“请少帅坦诚相告,占卜乞求神灵,虔诚是第一紧要的。” 男人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顿道,“我同凌家少奶奶苏曼卿,今后会不会在一起?” “少帅,这……” 料是见惯大场面的应康盛也吓傻了。 他倒是知道苏曼卿,可整个宛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姑娘和凌校尉恩爱异常。 少帅怎么就起了这个心呢? 更遑论她还是少帅的弟妹,这不就等于乱伦! 心里虽这样想,但他还是乖乖拿出卜具,揲蓍起卦,分二挂一,落笔画爻…… 很快纸面上显出一幅完整的卦象。 “如何?”赫连澈神色焦急。 应康盛踌躇片刻,“此乃易经第叁十九卦水山蹇。象曰君子以反身修德。少帅目前所遇困境,只要静心反思自身,便能找到出路,柳暗花明,一切迎刃而解。” “反身修德?”赫连澈眉眼骤冷,“我是问你,我同曼曼到底能不能在一起,修成正果?能还是不能?” 应康盛硬着舌头,实话实说,“不能。这是天意!” 赫连澈只觉心脏骤然收缩成团,“天意”两个字像是一根带刺的利鞭,抽得他皮开肉绽,浑身彻头彻尾的疼。 天意为什么总是要和他作对! 从小无父无母,长大后又不让他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他赫连澈到底做错了什么? 老天竟要这样玩他! “天意……” 男人俊脸阴云密布,眸光狠厉,“那我偏要逆天而行。” 应康盛竭力劝说,“君子以厚德载物,请少帅增厚善德,以一颗明君之心容载万物。倘若非要插足他人婚姻,即便最后开花结果,结下的也只是令人悔恨的苦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少帅又何必伤人害己?” 伤人害己…… 那凭什么别人快快乐乐,就活该他孤苦伶仃,备受伤害。 这公平吗? 半晌,他唇角方勾出一抹弧度,凄楚而决绝。 “我只信人定胜天。” 乍试夹衫金缕缝(2) 夜色幽静,残辉四笼。 赫连澈歪斜靠坐在绒布沙发,俊容黯淡无光,颓废疲倦。 青色胡茬遍布下颔,硬黑衬衫领口被用力扯掉几颗银质纽扣,露出分明锁骨,深邃而性感。 他整个人像极负伤的雄狮,虽暂处下风,却仍旧威慑力十足。 茶几圆形水晶烟灰缸,掐满长长短短,乳白色烟头。 男人望着指尖那截细长香烟,只见烟蒂红光微芒,一缕白雾雾的烟,正蒙蒙于眼前消散。 他终于下定决心,拿起靠壁衣架挂起的墨绿戎装外套,大步流星离开司令部。 房间拉着厚重金丝绒窗帘,朦胧昏暗。 他望向熟睡中的小姑娘,即使睡梦中,也是一派纯真与可爱。 乌丝披散满枕,圆圆苹果脸儿依偎在肘间,鼻尖轻轻呼着气,像是小猫儿在打哈欠。 赫连澈情不自禁用手背,搁在她脸庞细细摩挲。 凌静宜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见床边坐一男子,她揉揉惺忪小鹿眼,方辨清是赫连澈。 “你怎么不开灯呀?” 她伸手扭开床头垂着红珠璎珞的小玻璃座灯。 顷刻,满室幽光。 赫连澈总用晚归做借口,因此两人长期以来都分房睡觉。 “害怕光线太亮,会闹醒你。” 他温和地笑着,眼眸微弯,像是深夜苍穹悬着的一弯下弦月,皎洁而明亮。 “我才不信,赫连少帅什么时候这般细心了?”小姑娘朝他冷哼一声,“肯定是想趁我睡着了,在我额头画乌龟!” 她穿着水绿印小雏菊的睡衣,垂着一肩凌乱卷发,正坐起身子,朝他嘟嘴抱怨。 红光幢幢地将她身影映落墙面,很是惹人怜爱。 男人伸出骨节修长的指,将她垂在额前的一绺鬈发,细心别在耳后,微喃道,“我怎么舍得。” 他眸光里有令人心碎的柔情,“只是想守着你睡觉。好好看看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小姑娘朝他扮个鬼脸,就要从床上爬起,却被男人死死摁住,环过她纤腰,牢牢搂在怀中。 “不再多睡一会儿?”他语带心疼,“这几日拍电影都累瘦了。” 凌静宜脸颊被男人胡茬蹭着,有些不舒服,她皱皱眉,问,“你一夜没睡?” 男人嗯了声,“一直在指挥室看文件。” “我又没查你岗。”凌静宜说着,转过身来,和他四目相望。 她伸手捧住他脸,唇角笑意愈深,“干嘛,做贼心虚?” “就会胡说。” 赫连澈屏退所有侍从,和凌静宜手牵手来街上吃早饭。 早餐摊生意极好,杉木大桶滚着浓醇黄豆浆。 赫连澈挤过重重人群,端了俩青花粗瓷碗回来。 “我记得你陪我离家出走那日,我们吃的好像就是甜豆浆哎。” 赫连澈颔首,舀着粗瓷勺的手,僵滞在那,似有无限沉思。 “我还问你,为什么只买给我吃,你不吃。”她一面将金黄脆香的油条浸在豆浆,一面笑道,“赫连少帅,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是大罗神仙托世,不吃饭也不会肚子饿。” 事实是当时的他口袋只有两块钱,唯舍得买一碗给她吃。 他怕她再饿了,自己没有钱去买。 “没想到当时我还傻乎乎信了。”凌静宜扑哧一笑,“不过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会永远对我好的,是不是?” “静宜,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事情。谁都会变的。”男人语气忽尔变得寒凉,黑眸透着认真,凝视她,逐字逐句说道。 “我知道呀,但谁变了,你都不会变!” 只见她小鹿般的双眸浮起一层坚定的亮光,像是天边五彩斑斓的朝霞。 赫连澈怔愣。 她朝他笑笑,低下头,继续喝暖暖的甜豆浆。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乍试夹衫金缕缝(3) 叁日后,赫连澈在市政厅接见空海军优秀学员。 他立于红绸四悬的高台,激情澎湃发表勉励讲话。 然而在麦克风的滋滋声中,他看向台下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竟恍惚地连自己声音都快辩不清楚,总觉在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市长室。 刘市长见赫连澈等人似有要事商谈,遂主动离开办公室,轻轻阖掩房门。 “你就是印学海?” 纪华阳望向面前穿藏青学员制服的少年,老谋深算的枣核脸浮出一丁点意味深长的笑。 “我们少帅刚看了你的飞行表演,觉得你技术很不错。所以特地叫你到市长办公室,想要单独嘉奖你。” 纪华阳说着,推过来一个黑色手提箱,“啪嗒”一声打开,只见里面是成捆成捆绿油油的美钞。 印学海苦娃娃出身,能踏进遍是权贵二代的飞行学校,也是侥幸得到凌子风赏识。 这亦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炫烨瞠目的财富。 他看了眼纪华阳,眉头微笼,并不敢贸然接受。 “明日司令部会下达一道命令,派你去担任凌校尉的僚机,随他同编队一道完成运输任务。” 印学海思忖片刻,回道,“可是我的飞行时数并不足够,凌校尉说我还不能执行任何任务。” “无妨,少帅认为你可以,你就可以。”纪华阳直视少年人双眼,嗓音笃定,“现今整个永军都是少帅说了算。听谁的话,你应当心里有数。” 印学海抬眸看了眼,站在窗棂边不住吸烟的男人,戎装英挺,矜贵超然。 他知晓他便是少帅赫连澈,但他不明白少帅为何亲自来向他下达命令。 纪华阳从米黄文件袋抽出一张手绘路线图,置在他眼面,又用墨蓝自来水笔在上画了个小圈。 “待你们完成任务,返航飞到这个位置时,你要脱离编队,往东驾驶,然后将携带的叁枚炸弹全部丢弃在这里。”纪华阳道。 印学海震惊,朗声质疑,“这是北平的闹市区,根据《各空军联合守约》,我们不可对平民区进行轰炸。” “你无需顾虑这些。” 纪华阳眸色骤深,沉沉道,“按照凌校尉性格,一旦你脱离队伍,他一定会驾机追回你。届时你投完炸弹,就将他引去公海,耗尽他汽油,让他坠海而亡。当然这样你也会死。所以孩子,聪明点,可以在返航时提前在他喷火上动些手脚。” 即使房间冷气嘶嘶,印学海额角依旧滚落大滴汗珠。 “放心,好孩子,少帅绝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足够机灵,待你回来,还怕赶不上凌子风现今在永军的地位吗?” 纪华阳站起身,走到他身侧,拍着他左肩蛊惑,“我观你之资,绝非池中物,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好孩子,你可万不能错过了。” 印学海脸色惨白,半晌,方摇头坚定道,“敢问这是少帅的意思?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做,凌校尉对我有恩,况且我有身为飞行员的职业操守。” 他说完,便转身想走,却被一道低沉男音斥住。 “听说你有个女朋友,在宛城女校读书。” 他大骇,顺音望去,只见立在窗棂旁的男人正淡淡瞧视他,冷峻的脸庞布满腾腾杀气。 …… 清夜无尘,蟾光如银。 “风子。” 赫连澈叫住操场上正在抢篮板的男人,只见他穿着黑色空军连体工装,挺拔身影几乎要与浓稠夜色融为一体。 晚风淡荡,男人坐在他身侧,浑身热汗蒸腾,正扬起脖颈,往喉咙里咕咚咕咚灌水,额前碎发微曳,张扬且肆意。 赫连澈只觉无论年华如何荏苒,他似仍是这般青葱纯粹的少年模样。 意气炽烈,分毫未改。 “大晚上怎么不回家,你和弟妹不是向来称不离砣么?” 男人嘴角咧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曼曼啊,她忙着帮学生会筹备七夕晚会,不在家,我回去左右也是一个人。天天还是个奶娃娃,又不能和我打篮球。” 赫连澈“哦”了一声,试探道,“收到任命了?” 凌子风微颔首,问,“为什么派印学海去?他都没有成年。” “十五岁不小了。你十五岁时已经打下叁架惠特利。”赫连澈淡道,“他跟在你身后磨炼磨炼也好,更何况是担任你的僚机。” 他知道,对于凌子风而言,即使空战得胜,若没有带着僚机一同返回,那便等同于失败。这个男人从不会允许他的僚机出现任何意外。 凌子风没有说话,往后仰躺在草坪,随手揪了根青草咬在唇角,黑眸澄莹,宛如星辰般明净纯粹。 “风子,有件事一直想问你。”赫连澈跟着他躺在草地,仰望漫天星河。 “那次,你没有得到叔父手令,便擅自带领编队轰炸起兵造反的军团。为了这事,叔父一直对你有所提防,不准你晋升,多年来只是个校尉,你后悔么?” 男人咬着青草,笑得满脸孩子气,“我从前就和曼曼说过,她和你都是我凌子风毕生想守护的人。现在还是这样说,虽然很矫情,但……澈,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什么狗屁少校将军的官职重要多了。” 绚烂星光凝落他脸庞,熠熠闪着光芒,仿佛在诉说最至诚的信仰。 赫连澈闭上眼,羽睫微润,任由夜风拂过,流下不动声色的泪。 风子,永远不要怪我,只因我比你更爱她。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乍试夹衫金缕缝(4) 凌子风打起金丝竹帘,长腿刚迈进屋,便被少女旋风般扑进怀里。 “带了好东西给你。”曼卿朝他扬起下颔,笑得一脸神秘。 凌子风任由她不撒手抱着,淡笑问,“什么好东西?” “你闭起眼。” 男人遂乖乖闭上双眸,羽翼般鸦睫在下眼睑投落一圈暗暗阴影。 下一秒,他便觉自己薄唇被少女小手硬生生撬开,塞进一块甜滋滋物什。 舌尖轻舔,原来是巧克力。 “好了,睁开眼吧。”少女瞧着他,脸庞含着微微的笑,“王教授回国送给我们的,我揣在兜里一路上都没舍得吃,硬是给你带了回来。凌子风,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男人啄了下她额头,“嗯,真甜,还是我家小曼曼心里想着我。” “你以后也要将巧克力留给我吃。”曼卿叮咛,她听说洋人都把巧克力看作传情达意的礼物。 “其他都可以。”男人黑眸深深,“唯独这件不行。” “为什么?”曼卿嗓音骤然扬高,脸庞隐有怒色。 不把巧克力留给她,难不成还想留给其他姑娘? “因为我答应过澈,我的巧克力都是他的。每次空军口粮罐里的巧克力,一定是留给他的。” 听到赫连澈名字时,曼卿下意识蛾眉微蹙,嘀咕道,“那种变态,干嘛对他这么好。” “你说什么?”凌子风诧异,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曼卿连忙摇头,“没什么呀。我只是说他那么大人还喜欢吃巧克力,像个小孩子。” “有件事要同你说。”男人搂她坐在凳子上,“我接到任务,要护送一批运输机去葛州。之后会在那里稍作停留,顺利的话大概半个月就回来了。” 闻言,苏曼卿本笑靥灿灿的脸庞,顿时僵滞在那儿,眼眶微红,强忍眼泪,淡淡回了叁个字“知道了”。 凌子风瞧在眼里,疼在心里,遂轻声安抚,“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么多飞行员,为什么非要派你去。”少女靠在他胸膛,听着男人沉着有力的心跳,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是我的职责。” “可是照顾我和天天也是你的职责。凌子风,你只对永军负责,不对我和天天负责么?” 面对少女的朗声质疑,凌子风脸色微僵,一时没有答话。 翌日,他带曼卿来湖边草坪放风筝,提前庆祝七夕佳节。 风筝是他缠着曼卿一块儿扎的,白纸绢绘饰叁只缠缠绵绵彩蝶,尾部绑竹笛,熏风一吹,声驰碧穹。 晴空万里,绿草苍翠,天天戴着曼卿亲自绣的虎头帽,坐在小推车里,正向父母亲摇晃圆乎乎手臂,咯吱乱笑。 凌子风让曼卿拿着木把儿站在原地,自己则拿着风筝往前奔走,不一会儿,叁只蝴蝶儿便凌空飞翔。 曼卿自从知道他要走后,便郁郁寡欢,因此只是站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半分兴致。 “怎么了,风筝都要坠下来了。”凌子风见她不拉扯风筝线,浓眉微扬。 谁料,少女突然暴跳起身,气鼓鼓吼他,“不许说坠字!” “迷信。”他拧了记她粉腮,笑道,“说什么就应什么,那岂不是比菩萨还灵?那你不如替我在庙里找个地方供起来,倒还能挣些香火钱。” “凌子风!” 苏曼卿大怒,在庙里供起来的除了菩萨,可不就只剩下牌位了。 男人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绕到她身后,双手握住她柔荑,开始操控风筝线。 浮云浩浩,风声棱棱,风筝本在太虚高高低低飞。 男人却咔嚓一声,绞断手中麻线。 “你干什么?”望着逐渐飞远的风筝,曼卿惊诧。 “风筝会飞走,而我不会。” 只见男人扯下一截风筝线,绕于她皓腕,“小曼曼,无论我飞多远多高,你永远掌着那根线。” 曼卿看了眼自己手腕,抬眸,咬着唇,眼泪汪汪,“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完整无缺的回来。” 男人颔首,眸光认真。 “你要是说谎怎么办。”她不依不饶。 “我要是说谎,便罚我站在奈何桥上,生生世世等着你,可好?” 她告诉过他,根据沛州民间风俗,相爱的夫妻如果谁先下了黄泉,一方便要站在奈何桥上等候另一方。两人投胎转世时,相约不饮孟婆汤,来世便依旧是恩爱眷侣。 “凌子风,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平安归来,将来百年过后,我会牵着别的男人手再度轮回。等不到我的你,只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曼卿吓他。 “即使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可我还是要等你。” 男人望向她,眸光灼热却温柔。 闻言,曼卿终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搂住他腰。 离开前夕,曼卿忙着为凌子风整理行装,虽然永空军都会打点好,但她就是不放心,总要亲自来做,才觉没有这般焦躁。 凌子风拿着一串紫贝壳风铃,逗弄摇篮里的天天玩,“爹走了,可不许欺负你娘。要帮爹好好照顾娘亲。” 小天天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一把抓住贝壳,脸庞还是哧哧地笑。 绣着鸳鸯戏水的碧纱屏风后,白烟袅袅,水汽蒸腾。 两人赤身相对。 曼卿望向男人,宽肩窄腰,背部线条顺畅饱满,下体绵绵一团紫红色软肉,盛开在黑黝黝耻毛当中,珊珊可爱,青筋狰狞缠绕棒身,浑圆粗粝龟头往上微翘,马眼汩汩,流着透明黏液。 只需瞥上一眼,便能让她情不自禁绞紧双腿。 她真是爱惨这个温温糯糯的大物什,勃起时,每寸昂扬的硕大,每痕凸起的青筋,都曾让她欲仙欲死的快乐过。 “干什么?” 她膝盖还未碰触地面,便被男人拽住小臂拉进宽阔怀抱。 暖气打湿他浓黑柔密的眼睫,翕动轻扇间,掩不住那一波如水般潋滟深情。 “我……”少女脸庞微红,嗫嚅道,“我想为你做那个事,让你舒服。” 凌子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哑声低语,“那里脏。” “我不嫌弃。我就想为你做那个,想伺候你让你开心。”曼卿浑身发热,害羞地垂下头。 男人轻刮她鼻尖,“舍不得你伺候我,这辈子只能我伺候你。” 他按住少女白皙滑嫩的肩膀,令她整个人坐在澡凳上,刺啦啦分开她腿心,露出两瓣丰润蚌肉,自己屈膝及地,跪于她面前。 纵然男儿膝下有黄金又如何,他心甘情愿向她低头臣服。 “唔……别舔……”少女媚着嗓子呻吟,只觉浑身骨头几近酥软。 温热泪珠顺着她眼角往外淅淅流淌,渐开一片撩人炙热的缠绵。 男人灵巧舌尖绕在她充血珍珠上来回舔弄,有时使坏地含在舌尖轻轻抿着,松开,再抿,再松开。 “风……唔……我快……受不了了……” 曼卿闭起眼,血色涌上她羊脂玉般白嫩的脸庞,她蹙起眉,一捻儿杨柳纤腰,酸酸爽爽,如小鱼尾般轻摆,嘴里浪叫也愈加大声。 不消几分钟,她便觉花穴口拼命收缩,颤抖射出一波腥甜花蜜。 男人捧住她小穴,啧啧有声,将那淅淅沥沥蜜水如数吮进嘴里。 曼卿被他舔得浑身又酸又麻,如小蚯蚓般扭动身体,娇滴滴道,“别舔了,呜呜呜,好难过……” “怎么难过了?”男人哑笑,性感低沉的声音揉进她耳朵,“是不是想吃大肉棒了?” “你少来,我才不是。” 少女本想将他脑袋从腿心挪开,结果整个人却被他扛在肩膀,来到雾蒙蒙玻璃镜前。 “在镜子面前肏你好不好?”男人坏笑,“让你看看自己挨操的样子。” 他说着,不待少女同意,便握住粗长炙热棒身,挺腰,性器猛然捅进娇嫩细软的小花穴。 性器熨贴,舒服得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滚烫龟头研磨穴口,不消片刻,花穴便被肏得咕叽咕叽响了起来,粗粝棒身被穴内软肉绞得极紧,疼得男人额间漾起一层薄汗。 “曼曼,小骚穴别咬那么紧。” 男人掌心攀上少女白嘟嘟奶子,咬牙挺动悍腰,粗长肉棒在逼仄小穴,暗力抽插,捣出沥沥白沫。 曼卿望向玻璃镜面,只见里面男女身影交织缠绵,一根通红昂扬的肉棒子正在她穴内快速抽动,时不时翻出两片殷红嫩肉。 自己脸庞表情是痛苦而愉悦的,一波波酥麻快感随着男人抽插,由莹白腿心往全身蔓延。 “欠肏的小曼曼,还咬这般紧,就那么欠肏。” 澡房暖气烘得少女耳尖红艳滴血,她哼哼唧唧,将两条细白长腿,绞在男人悍腰间,整个人被干得酸软无力,只得虚虚挂在他身上。 “嗯啊……呜呜……轻一点……要被大鸡巴肏死了……” 男人核心力量极佳,即使少女整个人悬挂他腰,他亦能挺动肉棒,次次尽根入穴,肏得她死去活来。 少女鼻尖泛酸,亲着男人脸庞娇唤,“凌子风……去……去床上……这样好累……” 男人几乎要笑出声来,指骨捏起她白腻臀肉,“被我抱着肏还嫌累,真是个小娇娇。” 少女呻吟不住从樱红唇角漫出,两条细细小臂宛如藤蔓般缠住男人脖颈。 男人性器深埋她小穴,边走便肏干,两团奶子随抽插起伏乱晃,浪得男人恨不得直接扳住她小屁股,狠狠射在里面。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乍试夹衫金缕缝(5) 夜色澄鲜,廊下暖光悠悠射进冰裂纹窗棂。 男人将肉棒抽出,带出滴滴温热淫水,小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少女难受,春笋绞紧藕荷洒绣被面,上面的凤穿牡丹花样直被她捏得褶皱粼粼。 她糯着嗓子媚叫,“唔……不要拔出去,快点插进来。” 凌子风哑笑,有力分明的指腹,在她粉嫩乳晕拨弄绕圈,问,“小曼曼,要插进哪里?” 曼卿脸庞凝红,轻不可闻说,“插我下面,我的……我的小花穴里。” 她讲这话时,眼尾泛光,香泪滢滢,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自己插进去。” 男人将她小手拉过来,搁在那团烈烈物什前。 曼卿扭动下小身子,有点扛不住腿心传来的绵绵酸痒,只得羞红脸,右手捏住那一根滚烫如火的赤紫肉棒。 性器涨挺凶猛地戳着她掌心,只觉似握住一长根淬火过后的钢棍,坚硬无比,上面湿哒粘稠,沾着他俩方才交合的腥甜体液。 她用龟头在自己敏感的小花蒂上磨蹭了一会儿,才咬着唇,将它抵在充血深红的穴口,哼着音儿,慢慢往里塞。 一寸寸粗大占据她身体最娇嫩脆弱的部分,但是大脑深处却恨不得这根肉棒直接将自己捅烂,方能一慰这满身如蚁啃噬的痛苦。 凌子风强忍快感,任由她握着肉棒慢慢塞,他只觉穴内无数层层层迭迭媚肉,如不要命般吸涌上来,疼得他微微喘气。 “唔,塞不进去了。”少女杏眼斜飞,娇滴滴道,“你自己进来。” 男人红着眼揉了把她奶子,劲腰微沉,噗呲一声,整根粗长性器贯挺深入,经过一片湿漉泥泞的嫣红,直接顶到了宫口。 雕花铜床嘎吱摇晃,帷幔横飞,少女白皙大腿肆意张开,男人压着她纤软腰肢,一根粗长紫沉沉肉棒狠力肏干。 奶子闪着湿漉漉水光,男人俯身,将上面每一滴体液都卷进唇内。 曼卿在男人肏弄下,濒临高潮边缘,白肤显出团团红晕,如蒸锅上的虾子,不停扭动身体,哼哼唧唧地哭。 “我要丢了……呜呜呜……” 凌子风只觉紧窄甬道夹着性器,拼命收缩抖动,龟头一麻,是她喷涌而出的花精,灌溉爱抚了整根肉棒。 少女搂住男人,闭紧眼,同他一道攀上快感的顶峰。 离别那日,宛城空港烈风肆虐。 待飞的战斗机和运输机统一刷上咖啡色任务涂鸦。地勤密密麻麻,忙着给主副油箱灌满机油和子弹。 周围大批飞行员妻子拖孩带娃,正和自己夫君离别,时不时掏出手帕在红肿的眼圈上按压,放下帕子后,又立刻绽出绚烂笑容。 即使在离别这样凄惨的时刻,身为飞行员的女人,也要保持绝对的优雅与美丽。 她们知道,自己是男人在地面的寄托。 曼卿抱着天天,站在那里,素面朝天,秀气的脸庞皱成一团。 无论凌子风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只是那样傻傻望着他,生怕他下一秒便会凭空消失。 男人见她这样,忍不住笑话,“你瞧瞧人家,比你小这么多岁都不慌。你呢,居然什么话都不知道和我说?” 曼卿顺他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梳童花头穿蓝色布衣的女孩,正在同一少年说话。 那少年,她从前在飞行学院是常见的,名字叫印学海,平素很得凌子风照顾与赏识。 她收回视线,硬生生从贝齿缝隙挤出一句,“我等你回来。” 男人伸出手,大拇指摩挲她脸颊,认真道,“小曼曼,我只让你等我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曼卿怔愣,不可置信望着他。 “我同少帅说过了,这将是我出的最后一个任务。”男人逐字逐句道,“以后绝命独狼让别人做去,我只要守着你和天天。” 曼卿惊讶,这个男人居然为她放弃向来最引以为豪的飞行员身份,放弃那纯粹与自由的蓝天。 晶莹剔透的泪,渐渐涌湿她的眼眶。 “我已经答应风子的申请。弟妹,你不用担心了。” 不知何时,赫连澈一身墨绿军装,剑眉星目,正领大批卫戍侍从,沉沉朝他们走来。 他凝视她,薄唇抿笑,“再言,小别胜新婚。凭风子的技术,弟妹,你实在无需有任何顾虑。” 曼卿垂着头,只是紧紧拉着凌子风的手,斜阳投落,将他俩身影拉得极缱绻缠绵。 男人眸色渐暗,朝凌子风示意,“到点了,该启航了。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弟妹和天天的。” 凌子风点头,又拉过曼卿,在她唇畔附上深情一吻,“不要告诉祖母我出任务了,就说我去葛州有事。” 少女哽咽嗓子,强迫不让眼泪扬落,嘴角勉勉挤出叁个字,“知道了。” 伴随螺旋桨巨大破空声,发动机轰隆嘶鸣,无数架飞机开始在跑道滑翔,后面是女人们挥动五颜六色绣帕,撕心裂肺的呼喊。 曼卿抱着天天,跟着凌子风的喷火往前跑了许久,直至它陡然升高,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成为苍穹深处微茫的圆点。 “凌子风,我们等你回家。” 她将天天紧紧搂在胸前,低头磨蹭他小脸,泪珠儿噼里啪啦砸落他的虎头帽。 赫连澈张开两臂,斜靠在一架战斗机上,眼风凛冽,直望向站在跑道尽头的小女人。 洒银丝绣海棠旗袍掐着她盈盈一握软腰,落日残霞中,柔姿媚态,楚楚动人。 他舌尖顶了顶腮,情不自禁走至她身侧。 “曼曼,我送你回去吧。空港风大,会冻感冒的。” 乍试夹衫金缕缝(6) 曼卿避开男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抱着天天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确定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安全距离,方张嘴浅浅道,“不必劳烦少帅,司机已在外等我。” 赫连澈见她适才还哭哭啼啼,一见自己便变得神色淡定,处变不惊。 果真不是两年前那一遇到风吹草动,便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学生了。 不过这又如何? 他想到战神拿破仑的名言,对待敌人,必须集中火力攻在一个点上,以求轰开他的缺口,方能将其彻底击溃。届时他所有抵抗都将是徒劳,你将彻底占有他的领地。 他知道,凌子风便是苏曼卿最坚固的防线,只有敲开这个缺口,才能摧毁她赖以生存的一切。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这个小女人在得知风子遇难后,会怎样匍匐在他脚下,泪涕横流,苦苦乞求他的施舍与怜爱。 黄昏朦朦地沉淀下来,天光鲜亮,远处嗡嗡嘈杂声正逐渐小去,整个空港愈发显得空旷萧瑟。 出乎曼卿意料,赫连澈并没有苦苦纠缠,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便领着大批人马离开空港。 她看向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害怕他会趁凌子风不在,做出什么可怖的举动。但转念一想,又是否自己想多了,毕竟他已经同凌静宜结婚,且婚后恩爱异常。 就算他真的想找女人,也不会来找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她。毕竟宛城这么多二八名媛佳丽,他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曼卿这样想着,觉得着实是自己多虑了。 纪华阳前脚刚踏进司令部,就被沉泽言默默拉到一边。 “纪先生,在那女人事上,您怎么也同少帅一条心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纪华阳也会帮助少帅支开凌子风,更不理解为什么那女人都结婚了,少帅还对她念念不忘,简直和曹孟德一个德行,专挑别人家小媳妇下手。 纪华阳老狐狸般笑,“泽言,我问你,当年诸葛亮为何要六出祁山?” “《出师表》有云:不伐贼,惟坐而待亡。”沉泽言思忖,“料想孔明认为乱世之中唯有激流勇进,万不可偏安一隅,图一时太平。” 纪华阳朝他颔首,喁喁道,“现今搁永军面前只剩两个选择,往南推进,或朝北出兵。眼下江南物阜民丰,各督军唇亡齿寒,辅车相依。在他们联合兵力抗敌之下,我们根本打不过去,就算侥幸打过去了,届时永军损失惨重,江南各督军誓死抵抗,留下一片千疮百孔的土地,又有何意?倒不如趁现在南北政府只是个空壳,率兵入主北平,占稳这个位置来得划算安心。” “自古须出师有名,而投落在北平闹市区的叁枚炸弹,便将是我们最好的理由。皆时我们既可将死人凌子风推出去顶罪,顺便缴获凌府万贯家财,又可与南北政府就赔偿问题大作文章。料想他们断不肯轻易吃这个明亏,定会狮子大张口,甚至武力相逼,那么到时这场仗不打也得打。至于那个苏曼卿,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还能迷惑少帅几年?恐怕到时不待你我出手,少帅便秋扇见捐,早厌恶极她了。” 沉泽言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纪先生真不愧为当世孙武,泽言叹服。” “但是夫人那里……”想到现今少帅夫人凌静宜,当她知晓真相后,又可愿轻易善罢甘休? “没有凌府这棵大树,凌静宜便是一片没有根基的枯叶,随便她怎样,也断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纪华阳拍拍沉泽言的肩膀,笑得如沐春风,“泽言,做好我们要进驻北平的准备吧。到时候,从龙之功,还怕不属于你我兄弟二人吗?” 乍试夹衫金缕缝(7)「po1⒏υip」 曼卿一到办公室。便见桌面摆放一束红玫瑰,花瓣泛着密密水珠,极是新鲜俏丽。 “苏老师,你先生都去外地了,还想着天天给你送花,当真心里时刻牵挂你。好羡慕哦!”数学女老师鼻尖架副金丝眼镜,朝她不住微笑。 曼卿唇角扯出一抹上扬的弧度,蜜融融地将玫瑰花插在玻璃瓶中,手托腮,凝视了好一会儿。 这些日子,天天有人往宛城六小送玫瑰花,一连叁四日。苏曼卿便以为这是凌子风走前,吩咐花店安排的。 直至预备铃大响,她才捧起教案,急急忙忙往音乐教室赶。 一推开教室木门,曼卿当即怔愣,只见教室后排坐着许许多多教育局官员,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正中央穿墨绿戎装的男人。 曼卿脑袋轰隆一声,她不明白赫连澈为何会出现在此。 她怔怔立在门口,尴尬犹豫。 校长匆匆走到她身边,神色郑重,“苏老师,今天赫连少帅来我们学校听课。你没问题吧?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去喊王老师来。” 虽然苏曼卿平日里表现不错,但很显然这种重大时刻,校长不想出任何意外,还是觉得老教师愈加稳妥保险。 曼卿望了一眼座位上求知若渴的小朋友,坚定摇了摇头,“我没问题,现在可以开始上课了。” 在学生琅琅问好声中,她笑容灿烂地开始上课。 “亲爱的同学们,上课前,我们先来猜个谜语,好不好?” 台下小布点们纷纷跃跃欲试,小嘴巴乱嚷“好”。 “身穿电光衣,夜行青草里,暗里发亮光,日里看不见,是什么小昆虫呀?” 坐在倒数第二排胖嘟嘟的男生,猛得站起身来,“老师,我知道!” 曼卿笑眯眯问,“是什么?” “猫头鹰!” 男生刚答完,一个梳双髻的小女生掀拉下眼皮,朝他翻了个利落白眼,“笨蛋!你家猫头鹰会发光?这分明是萤火虫!” “你才笨,女孩子最笨了。” “才没有,男孩子才是最笨的!” 眼看两个小朋友互不相让,曼卿赶紧蹲下身来,拉起他们小手臂,想让他们握手言和,不许再吵架。 正当她还在好好劝说时,面前一道颀长暗影冷冷落下。 只见赫连澈抓起两个小布点,一手一个,悬在半空,然后“砰”一声将他们丢到门外。 他关上教室门,沉步走来,黑着俊脸对讲台上的小女人道,“可以继续上课了。” “呜哇——” 外面两只小布点的呼喊声,哭天抢地。 曼卿垂在身侧素手倏然攥住,哀怨地瞥了眼面前人模狗样的赫连澈,忙跑去把门打开,又将学生哄了进来。 坐在台下的校长面色挂不住,这不是打少帅的脸么! 少帅要将不听话的学生丢出去,那就让他丢啊。 “不好意思,赫连少帅,这位是实习教员。”校长讪笑着朝赫连澈赔礼道歉。 谁料赫连澈理都不理他,眸光笔直射向讲台,一直黏在苏曼卿脸庞。 曼卿很快调整好情绪,笑靥重新绽放在双颊,“谜底的答案就是萤火虫,也是我们今天要来学习的儿歌。” 她边说边将一只只可爱的萤火虫画片,贴在黑板上。 阳光穿透教室,在地面投落疏疏光影,空气中有金色尘埃,轻缓浮动。 曼卿坐在黑色钢琴边,正教孩子们逐字逐句跟唱儿歌。 “看点点萤火虫,每个提着小灯笼,仿佛更夫巡黑夜,来也匆匆去匆匆……候仙子上天宫,要请求他发一点风,好让闷热松一松……” 赫连澈望向这一幕,真是觉得他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微微上挑的黑眸顿时漫出一抹柔情的笑。 下课后,教育局官员和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只剩曼卿在教室里,整理学生们弄乱的课桌椅,顺便拿了把扫帚,在扫地面留下的纸屑。 然而当她抬眸时,发现偌大的教室除了她,还有赫连澈。 这个男人居然没有走。 他双手反撑窗棂,肩膀平平整整展开,英挺立在那里,眸光微敛,淡淡望向她。 曼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不能丢下扫帚,一跑了之,因此只得走到半开的教室门前,将另半扇门也推开。 她记得凌子风说过,男女体力悬殊,真遇到危险,逃跑才是最优方略。 走道里学生们的说话声,飘飘渺渺传来。 她才觉心里安稳几分。 赫连澈眼波横掠,只见小女人半翘着臀部在扫地,上身浑圆两团饱乳,汁水充沛,形状极佳。 他喘息微重,胯下性器汹涌彭拜,简直恨不得掰开小女人大腿,就在这里把她办了。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乍试夹衫金缕缝(8) 曼卿只觉后背焚焚欲燃,回过头去,竟发现赫连澈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她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纸屑倒进垃圾桶,将扫帚归位,抬步往外走去。 “静宜一直喊你回来吃饭,怎么不来?” 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渐次响起。 曼卿背影蓦地一僵。 她只好尴尬转过身,脸色有些白,“最近很忙,祖母身体也不太好。” 自打凌子风走后,凌静宜经常喊她去司令府吃饭。不过她不想看到赫连澈,因此都找借口推辞。 男人“哦”一声,眉眼低垂,自嘲问,“难道不是因为我?” 日晖从窗棂漫进,曼卿立在晌午金堂堂的光影里,不动声色。 她并不想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眼皮朝他微微一横,极客套回,“少帅多虑了。” 赫连澈静静看向她,只见光线萦绕在她周身,美得如诗如画。 他眸光微寒,“多虑?怎么多虑?曼曼,这两年来,你就当真一点都没有牵挂过我么?”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牵挂她,他就不信自己在她心里会连丁点地位都无。 牵挂? 曼卿蛾眉微蹙,她又不是受虐狂,会牵挂一个曾对自己百般羞辱的男人。 她侧头瞥向别处,完全不想搭理他,像是打发野狗般说道,“我下午还有课,恕不多陪。” “别走。” 男人猛地扯住她皓腕,硬生生拽到自己面前,同她四目相望。 曼卿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压着嗓子质问,“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我是你弟妹!” 她万万想不到,在大庭广众的学校,赫连澈就敢对她动手动脚。 男人常年握枪,手掌布满薄茧,摩擦着她细嫩手腕,不消片刻,绯红一片。 可无论她如何挣扎,男人都没有放手的意思,指间力量寸寸加强,浓烈硝味窜涌鼻尖,难受得她直想吐。 “曼曼,我打葛州那一仗,胸口中了叁枪,军医说我命悬一线,很可能会死。我是靠报纸上你的照片硬撑过来的。可……那居然是你和风子的结婚照。你知道我当时心有多痛吗?真恨不得死了干脆。” 他瞳孔里盛满她的模样,深情如落日般的目光,足以将任何女人溺毙。 曼卿却只觉一阵阵恶寒,顿从心起。 “玫瑰花喜欢么?” “那花是你送的?” “不是只有凌子风会送你玫瑰花。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整个保加利亚的玫瑰,原封不动搬到你面前。” “赫连澈,你到底想干什么?” 曼卿忍不住加重语气,声音惊得门外小学生频频往里探头张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两年后,这个男人还要来纠缠自己。 明明他都结婚了! 他这样做是要将凌静宜置于何地,将凌子风置于何地! “我只想知道,你当真一点点都没有想起过我?”赫连澈不依不饶,向来坚毅的他,第一次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曼卿眼珠瞪得滚圆,垂下头,无力道,“想起过。” 闻言,男人竟如暗得灯,方才脑海中昏沉沉世界,瞬间变得光彩熠熠。 曼卿望着男人倏然扬起的唇角,面无表情解释,“每次想起你都是在噩梦中。赫连澈,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笑容僵滞在男人双颊,连带脸庞肌肉都在微微痉挛。 “男女有别,风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你别再来找我。否则我必会告知祖母和长姐,请求她们替我做主。” 曼卿一想到他今日来宛城六小,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后背就骤然激起密密麻麻冷汗珠子。说完这番话,立刻拿起教案,快步离开音乐教室。 赫连澈站在那里,想到小女人宛如刺猬般向他竖起全身刺宣战,她厌恶到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同他多呆,便惊慌失措地跑掉了。 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罪大恶极一样……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的话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将他的五脏六腑剜上一刀又一刀,痛得生不如死。 曼卿回到家后,左思右想,觉得现在处境十分不安全。 她吩咐管家将全府小厮奴仆分班排列,轮流在各门口和园内守夜,又让乳娘将天天抱来自己房间。她要亲自守着他。 这一番操作吓得管家连连咂舌,追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山上有什么土匪下山了,竟要这样大张旗鼓防狼般警惕? 曼卿摇头,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凌子风不在家的日子,她要肩负起保护全家的重责。 她还在绣花枕头下藏了把左轮手枪,若真发生意外,那她宁死也不愿受到侮辱。 所幸,过后的一连几日,赫连澈都没有再来找过他。甚至连凌静宜来看老太太和天天,都是独自来的,未见他有所陪同。 曼卿想,大抵是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 毕竟凌子风说过,凌静宜是赫连澈死穴。从小到大,他都不愿做任何让她难过之事。 于是她把赫连澈上次在音乐教室所作所为,看作是天气炎热,低等动物的发情。 没错,在她眼里,赫连澈和动物禽兽没有两样。 七夕夜,音乐学院张灯结彩,履舃杂陈,台上浪漫唯美的淡蓝色纱幔,正遂爵士乐队节拍,低低高高,翩飞起舞。 男女生皆盛装打扮,希冀能沾一沾牛郎织女的情意绵绵,在此寻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曼卿本不想来,但因她有相帮学生会筹办晚会,学生会会长便强硬让她来参加。 她一袭霁青色真丝素缎旗袍,淡软秀雅,仿佛月华般虚笼在身,满头青丝低垂颈后,愈发衬得脸蛋净白,风致菲菲。 胸前别着去年七夕凌子风送她的蓝宝石镶钻胸针,经礼堂灯光一耀,灿然夺目。 她和几位相熟的同学打完招呼,便走至冷餐桌,随手端起一杯鲜榨橙汁,抿嘴小口啜饮。 “学姐……” 醉醺醺男音倏然拦住苏曼卿去路。 她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冬瓜形的大胖子,正朝她呼呼喘气,仿佛刚耕过叁亩地的老牛。 “学姐……学姐和我跳支舞吧。”胖子满身酒气,大声嚷嚷。 曼卿摇摇头,粉瓣上的蜜丝佛陀泛起清冷冷的光,“我不会跳舞,你还是找别人。” “学姐……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呀!我知道……你男人……最近……最近不在宛城……” 胖子冲曼卿打着酒嗝,顺手脱下上衣,露出白花花胸膛,”学姐……长夜漫漫漫……就不能……给别人……一个机会吗?我告诉你……我那啥……不……比……开飞机的差!”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乍试夹衫金缕缝(9)免费加更 曼卿望着面前白斩鸡般肥耷耷的男生,忍不住抿嘴微笑。 她倒是不慌,凌子风说过像这种胖子看起来外表唬人,但基本都是绣花枕头,平日里缺乏训练,攻准要害,几下就倒了。 不过毕竟是她学弟,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曼卿不愿和他过多冲突,因此并未多说什么,兀自立在原地,等他知难而退。 “几位校董就在不远处,孙同学这般乱耍酒疯,是要将他们请来吗?” 蓦地,一痕清挺如竹的少年身影,快步走来,施施然挡在曼卿面前。 “高……高向轩……” 胖子大着舌头,额间青筋暴起,脸红脖子粗地乱嚷,“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乖乖……滚……回去做你的……小戏子!竟来破坏我的好事!” 少年不卑不亢,淡淡道,“多谢提醒。下次我去贵府唱堂会时,定会将孙公子今日所作所为,逐一告知令尊。” 胖子一听到高向轩提到自己父亲,顿时如霜打茄子,气势蔫了大半。 他打个哈哈,“至于么,我不就……想请学姐……跳支舞嘛!怎么……难道这也……违反校纪校纲?” “学姐。”他说着,递给曼卿一杯烈酒,“学姐不赏光……跳舞……难道连酒……都不愿意……喝一杯吗?” 曼卿瞥了眼酒杯,刚想伸手接过,眼前却骤然被一片暗影遮盖,紧接着修长分明的大掌,霸道夺走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男人身高颀长,单单站在这里,便压迫感重得令人窒息。 礼堂灯光昏暗,曼卿还直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但不是赫连澈,谁又能周身散发出这种讨人厌的气息呢? 他今日未穿军装,硬朗身躯裹了件竖条纹奶油色衬衫,五官出众,很带有几分校园青涩之感。 “你口渴?”胖子朝他吐舌头,顺手拿过一个红棕棕酒瓶,“有种……把这瓶干了。” 曼卿悄悄睇了眼酒标,居然是爱尔兰烈酒。 在爱尔兰历史长河中,这种酒因浓度与提醇度甚高,具有强烈刺激性。向来被当作酷刑手段,用来惩罚极端罪孽深重之人。 赫连澈没有丝毫犹豫,拎起酒瓶猛往喉咙里灌,没几秒钟,便将整瓶酒喝得一干二净。 他捏住瓶口,倒悬于半空,果真一滴不剩。 两条浓黑眉棱轻蹙,隐有不耐,朝胖子冷声问,“可以了?” 胖子早惊得瞠目结舌,酒意吓醒大半,呆呆杵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又隐隐约约觉这人眼熟之极,似是赫连少帅,这便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赫连澈强忍胃部腾腾而起的灼烧感,酒气微喷,朝苏曼卿低声下气笑道,“曼曼,我们去跳舞。” 高向轩见状,自觉离开,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甜净净嗓音。 “高同学,可以请你跳支华尔兹么?” 不待他回应,少女便慌张跑上前,匆匆拉起他手,滑入人头攒动的舞池。 在他们身后,是满脸震惊错愕的赫连澈。 他望着舞池里,苏曼卿与那少年挽手搭肩,简直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从腰间拔出手枪,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当场射杀。 比不上凌子风在她心中地位也就罢了,难道现在连个毛都没长齐的青瓜蛋子都比不上吗? 他为了她,七夕夜放掉凌静宜鸽子,巴巴甩掉所有侍卫侍从,跑来参加这个破晚会。 结果就让他看到这副画面? 他只觉胃部如火燃烧,此刻周围欢声笑语,皆像是许许多多锋利针尖,密密朝心上慢慢刺下来,痛得他几乎要吐出大口鲜血。 礼堂衫木地板洒着云母粉,极是顺畅丝滑。为免炎热,舞池中央缠枝瓷缸镇着冰块,寒意沁人。 高向轩满脸羞红,将右手轻轻环在曼卿腰间,大气都不敢出,任由她领着舞步。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曼卿抬眸对高向轩道歉,她觉自己方才动作实在太过粗鲁,别人还未应她,就将他强拉到舞池跳舞。 高向轩摇头,嗓音微颤回,“没关系。” 他想了想,又问,“你很讨厌方才那个男人么?” 乍试夹衫金缕缝(10) 这个他…… 曼卿会意,自然指的是赫连澈。 她绕过这个话题,兀自低头沉思,春笋握住高向轩手,往左旋转。 不知何时,唱片机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戛然而止,五彩光束射落舞台。 男人手握银质麦克风,衬衫慵懒松开几颗纽扣,锁骨性感,正朝曼卿所站位置,深情凝望,磁性嗓音幽幽弥漫整间礼堂。 “……别说我的付出/没有你想象中完美/幸福靠体会/不是我给的不够……” 伴随周围口哨尖叫声,苏曼卿尴尬怔愣原地,虽厌恶到极致,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音准极佳,比在音乐学院受过几年视唱练耳的专业生还要优越不少。 不过这样的天赋,在他身上,真是一种浪费。 她向来认为唯有真情实感的歌声才能穿越灵魂,打动人心。 然而,像赫连澈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有真心的。 高向轩瞥了台上男人几眼,扭头对少女道,“他好像一直在看着你。” 曼卿“嗯”了一声,语带抱歉,“对不起,我要先回家了。” “我送你吧。”高向轩涨红脸庞,“感觉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听闻为庆祝七夕,今夜大街通宵点燃牛郎织女花灯,曼卿便未让司机在校门口等自己,准备在街上闲逛一会儿后,独自走回家。 可眼下遇到赫连澈,她并不想途生枝节,遭遇什么意外,这便向高向轩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不再多情/不再守着你冷冷的心/不在每个夜里/看着星星/想你的眼睛……” 赫连澈强忍酒精撕裂喉咙的灼烧感,在台上忘我献唱,可是他看向台下,苏曼卿那小女人居然和青瓜蛋子,一前一后穿过重重人群,正往大门外走去。 路两旁挂着霓虹灯,微微烁烁闪。 “不……记得我了么?”高向轩两手捏着衣角踌躇,终是大着胆子问出声。 曼卿怔愣,微侧过头,仔仔细细打量起他来。方才礼堂灯光不算敞亮,这会子借着路灯,方将他看清。 尖尖瓜子脸,十分目秀眉清,大约小小年纪便开了脸,面皮子雪白精光,微晕灯光下,竟携点少女妩媚之感,只是身上这件旧褂子,黄蜡蜡的,衬不太起这份姿色。 曼卿瞧着瞧着,莞尔一笑,问,“难不成我们以前见过?” 高向轩颔首,嗓音如流水淙淙,清雅细润,“去年凌老太太做寿,我去贵府唱过戏,四郎探母,我扮铁镜公主,少奶……” 他本想说少奶奶叁字,但又觉这样会拉开两人距离。 高向轩并不愿这样,思忖片刻,方缓道,“你夸我扮相好唱得也好,还特让小丫鬟送了两盒鸳鸯馅的奶卷到后台,只说是单赏我的。” 逢年过节来凌府唱戏的班子不少,曼卿努力在脑海寻了许久,方想起那个梳旗头、戴红花、光艳致致的美伶人。 她不禁弯唇浅笑,“原来是你。好巧,没想到我们竟成了校友。” 高向轩垂眸,当年他在凌府听丫鬟们谈天,说少奶奶在音乐学院读书。为此,求了师傅许久,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考上,然而学杂费昂贵,他不得不日日夜夜继续唱戏赚钱,为此倒把学校课程拉下许多。 面前传来细细碎碎的叮铃铃声。 “小心——” 高向轩忙拉开苏曼卿,避开迎面撞来的脚踏车。 少女身上芬芳暖香,顿时涌了他满怀,高向轩不免心旌摇摇,面色砣红,像极上台前脸颊上涂的两片长长浓胭脂。 “谢谢。”曼卿站稳身子,礼貌朝他点点头。 夜色皎然,他们走的小路因不是主街区。虽是七夕佳节,倒十分幽静。 “别人都说谭派阴阳怪气,难得你愿意欣赏。”高向轩道。 他唱的谭派推崇古简,与传统京剧诸多不同,这种大胆革新,许多票友并不买账,因此他们演出时,总是屡屡碰壁。 曼卿轻眨杏眸,“我倒不懂这些,只觉你们唱得柔美委婉,很是雅致。” 高向轩唇角牵出一抹笑,若有所思,“我六岁时被卖进戏班当童伶,师傅调朱傅粉,直把我当小娇娥养活,专令我学习旦行。现在想来,一个男子唱旦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艺术无高低,你不要这样想。”曼卿安慰他,还想说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快到凌府时,她见府门口已围拢许多奴仆,皆提着暖煌煌灯笼东张西望,原是见她大晚上没回来,专程出门来寻。 曼卿顿觉心安不少,正想快步走过去,手里却骤然被赛进一个娃娃。 她定睛一看,是憨态可爱的磨喝乐。 磨喝乐是七夕节庆品,亦是稚童们最欢喜的小玩具。 “送给你,七夕快乐。”少年眼眸闪烁真挚的光。 曼卿犹豫,没有立刻伸手接过。 高向轩想了想,后退一步,主动拉开二人之间距离,“送给令公子的,万请少奶奶不要嫌弃。” “谢谢。”曼卿接过磨喝乐,朝他微笑,“我要回家了,再见。” “其实……”少年涨红脸叫住曼卿,话在喉咙里滚了几遭,都没有说出口。 就算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爱慕又如何。 他有什么资格去爱慕她,自己不过是个在戏台子上给胡须冉冉老生,粉面红唇小生充当老婆的假女人。 有何资格去谈爱? 再者他可以给她这样稳定富足的生活吗? 他可以代替那个飞行员陪伴她今后的人生吗? 如果什么都不能,说出来不过徒增她的烦扰。 或许能和她在夜间,这样子静静说会话,对他已是莫大满足。 高向轩摇头,换了副淡淡神色,“没什么。再见!” 曼卿微蹙眉,觉得无缘无故收人家礼物不太好,双手在身上翻了一圈,方找到参加七夕晚会,门口发给每人一块的巧克力。 她将巧克力递给他,“七夕快乐。” 高向轩望着白腻掌心托着的那块小小巧克力,心里如蜜般香甜。 漆黑苍穹一道惨惨惊雷劈闪而过,曼卿皱眉,朝他道,“要下雨了,我回府拿把伞给你。” 不远处,赫连澈站在枝干虬结榕树底,瓢泼大雨疯狂袭打他身躯,由头到脚,猛烈汹涌。 他不得不微眯起双眸,扁窄视线里,小女人撑伞从府里跑出,含笑将另一把伞递给男人。 冰雨滂沱砸在皮肤,冷彻骨髓。 他慢慢转过身,冒雨往前走,眸光阴鸷可怖,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魔。 乍试夹衫金缕缝(11) 噼里啪啦雨点子顺着翠绿暗花织绸伞面,滴滴滚落,溅开无数圈涟漪。 高向轩左手擎伞,右手捏巧克力,许是捏得太紧,汗意丝丝,濡湿了金澄澄锡纸外壳。 他只道糟糕,怕是巧克力化了,便将巧克力塞进口袋,没几秒钟不放心,仍旧取出,牢牢攥在掌心。 唇红齿白的秀脸即使在缠绵雨幕中,亦能看出是微微笑着的。 回到家中,他将伞细细收好,隔着窗户,轻着嗓子唤了两声师傅,却未见有人应答,索性“嘎吱”一声推开房门。 这一推,吓得他当即魂飞魄散,只见背枪挎刀的士兵,挨挨挤挤,黑压压立满整间屋子。 通常这个点躺在烟塌吞云吐雾,抽福寿膏的师傅,现却被人丢在角落,嘴巴塞满白布,双手捆扎麻绳,抖着肩膀,冲他不住摇头。 高向轩大骇,立在门口,不知发生何事。 屋外白色雷电劈闪而过,映亮乌油油圈椅,只见上面端坐一男人,容貌绝佳,正凝着眸冷冷瞪向他。 风仪秀整,矜贵超然,就算全国二十八省世家子弟搁一块儿,亦不可相比半分。 其实他方才在礼堂就把男人认出来了,却没想到他竟会找到家里。 高向轩诧异,毕竟宛城人皆知,少帅素日待人虽算不上宽厚仁慈,却也绝不会无缘无故找平民麻烦。 “我们少帅想听你唱出戏,孝女寻父,要是唱的好,不但放了你师傅,额外还会有许多嘉赏。” 侍从官朝他抬抬眼皮,眼神轻蔑,像是在打量一条落水狗。 高向轩脸色发青,什么都没说,启唇就要念白,却硬生生被一旁侍从官打断。 “哎,把衣裳脱了,跪在地上唱,每唱一句对白喊一声爹。有人应了方可继续往下。” 少年浑身发烫颤抖,瞪圆眸子愤怒望向他。 即使自己是戏子,又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听说这唱小花旦的男人,各个娇养的细皮嫩肉,比真姑娘还要真。高老板发发善心,也让咱兄弟几个见识见识。”早有眼尖的士兵觉察出少帅此行目的,便挤眉弄眼跟着乱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一群大男人面前,让他赤条条跪在地上唱戏,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高向轩满脸羞愤,步到赫连澈面前,背脊挺得笔直,哽着嗓子问,“敢问少帅,向轩做错何事?” 他猜到多半同苏曼卿有关,可只是同她跳了曲舞,护送她回家,就要受到这般侮辱吗? 男人一双黑眸,尽是阴冷,“凌校尉不在,我需替他肃正门风。” “我对凌少奶奶并无非分之想,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请少帅明鉴。”高向轩神情激动。 赫连澈冷笑,身为上位者的霸道强势,在这一刻展露无疑,“你要是敢有非分之想,我还会允许你站在这里?早拖去乱葬岗喂狗了。” 少年无力垂眸,只见角落里的师傅,正被人用黑洞洞手枪顶住脑门,浑身吓得瑟瑟发抖。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他不能连累师傅…… 屋外暴雨如注,在兵油子的起笑哄闹中,高向轩面白如纸,伸手慢慢捻开扣子,将身上浆洗多次,旧陈软塌的衣物逐一解下。 瓷滑玉嫩,充满曲线美感的少年肌体,在污浊不堪的房间,徐徐绽放,如娇花般鲜媚透亮。 他双膝跪地,似失了魂的木偶人,每念一句对白,喊一声亲爹。 “来,来,钻过我裤裆,我就认下你这个儿子。” 周围士兵纷纷跨开两腿,招呼着,让他从自己裤裆处钻过。 高向轩低头,钻过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裤裆,喊了数不清声数的爹。 他忆起小时候,师傅逼他练功,拿藤条抽打他背,声色俱厉道,“要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 可是再受罪,再努力,在绝对强权威势面前,亦毫无作用。 他们是最卑贱的蝼蚁,生来便是被踩踏的。 士兵欢声笑语充盈房间。 角落里的中年男人,眼见徒弟遭遇这般羞辱,嘴里呜呜咽咽叫唤,泪珠大滴大滴从刻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朝着赫连澈砰砰砰的磕头,直磕得脑袋都破了,鲜血汩汩,涌了满地。 赫连澈抿唇,淡淡看向这一幕,心底的愤怒和妒忌,仍灼灼燃烧。 这个下贱的戏子,他居然可以搂着她跳舞,他的脏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他输给凌子风不够,眼下难道竟连个戏子都比不上吗? 杨安兴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他是个武将,向来崇尚真刀真枪的较量,格外见不得欺凌弱小。 “少帅,如若厌恶他,何不给他一枪,来得干净爽利!”他双手攥拳,侧身朝赫连澈道。 侍从官赶紧上前,将他拉到一边,振振有词,“杨长官,您何必为这种人说话。自古戏子都是下九流,何况是这种唱旦角的男人,更是腌臜不堪。从前都是专门送进宫,供老太监狎玩取乐。” 赫连澈瞥了杨安兴一眼,薄唇微抿,“罢了。” 霎时,方才嘻嘻哈哈的士兵,清一色挺身立正,房间鸦雀无声。 高向轩跪在那里,映着凄惨月光,佝偻着背,如额间贴了镇邪黄纸符的僵尸,半声不吭,一动不动。 男人站起身,轻扯微皱衬衫,他向来最重视仪表。 待他身姿楚楚走到门口时,方厉声下达命令,“砍断他整条右臂。” 十几辆汽车引擎轰隆隆作响,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伴随滴答残雨,浓郁血腥气漫布了整条长街。 西式乳白长餐桌前,凌静宜捧着一本电影杂志,正垂着脑壳,昏昏欲睡。 丫鬟上前,摸摸盘沿,低语道,“夫人,这些菜都快搁凉了。” 她骤然惊醒,揉了揉小鹿眼,望向桌上几个菜,翡翠蛋羹、松子桂鱼、白汁鱼肚、罗汉上素……皆是往常赫连澈最爱。 又抬眸瞥了眼壁上水晶钟,已是晚上十一点叁刻,可他却仍未归家。 “要不您先吃吧,饿坏了胃,可怎么是好?”丫鬟递过筷箸,苦苦劝说。 凌静宜摸摸饿得扁扁的小肚子,摇摇头,翻过一页电影杂志,继续默默等着。 今夜是七夕,连牛郎织女都能在鹊桥相聚,他们俩可万不能连面都见不上。 雨势渐大,门口传来汽车呜咽声,凌静宜兴冲冲跑到门口,只见几个侍卫架着酩酊大醉的赫连澈,正从司徒贝克下来。 “怎么喝得这般醉?”凌静宜赶紧让他们将男人暂放在鹅绒沙发上,又让小丫鬟去端八珍醒酒汤。 男人颀长身姿深陷沙发,醉得神志不清,拉起她手不住道,“你别走……你别走……” “好啦,我不走。”凌静宜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男人声音哑得不行,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我知道自己过分……一开始……不该……不该那样对你……” 小姑娘蹙眉,柔软掌心轻轻覆盖他额头,喃喃自语,“没发烧呀,怎么会说胡话。” “夫人,醒酒汤。”丫鬟跑过来,忙将青花瓷碗递给她。 醒酒汤里搁了陈山楂,酸唧唧的气味,扑面袭来。 “不喝……”男人将碗推开,双手捧住她小圆脸,“我不喝……我要和你……和你……说说我的心里话……” 凌静宜无奈,只得乖乖任由他捧着脸。 他低眸,在她唇瓣落下深情的吻,委屈得像个小孩子,“大坏蛋……我……第一次给人唱歌……你……你居然不听完……就走了……” 话音落地,凌静宜脸色勃然大变。 乍试夹衫金缕缝(12) 凌静宜目瞪口呆瞧视面前男人。 她知道赫连澈向来最厌恶唱歌,往常自己过生日,让他给自己唱首生日歌都万般不愿意。 然而今日过七夕,他是给谁唱歌去了? 她张嘴想问个清楚,男人却一歪脖子,倒在鹅绒沙发酣然入梦。 杨安兴斜靠侍从室门口,愁眉深陷,一支接一支抽烟,身侧侍卫偶尔寻话头跟他聊天,他也爱答不理。 “杨长官。”凌静宜站在璇花楼梯,遥遥喊了一声杨安兴。 夏夜,凉月满庭。 宛城赫连府乃是一座偏中式风格的六层洋楼,从前住着赫连震的五房姨太太。自赫连震死后,各方姨太太有的改嫁,有的跟赫连钺去了梁城。 从前热闹纷繁的大屋,如今便只剩下人烟荒芜。 赫连澈又因公事,常常逗留司令部,因此凌静宜独守空房,总觉这屋子黑洞阴森,特别是这一片欧式的大花园。 蟾光落在喷水池坦胸露乳的女神雕塑,惨白中竟带丝鬼魅。 杨安兴站在喷水池旁,低眸,一语不发,只顾凝视波纹平静的水面,隐隐绰绰,倒映着小姑娘娇俏玲珑的身姿。 她垂着脑袋,似在思忖该如何开口。 “夫人找我什么事?”杨安兴眸光射向远处一棵怪异狂野的银杉树,糙着嗓子问。 凌静宜想了想,干脆单刀直入,“少帅今日去哪里了?是不是去见别的女人了?” 面对凌静宜的直截了当,杨安兴微微一怔,侧过头回,“我不清楚。” 月色迷蒙,她穿件荷红细斜纹桃心连衫裙,手里揪朵米白蔷薇花,小鹿眼清纯灵动,正一面气呼呼瞪视他,一面伸手揪花瓣。 杨安兴记得,上次她把自己错认成少帅,披着漫天璀璨星光,猛然扑进他怀里时,穿得就是这样一件娇艳艳的西式连衫裙。 自打那一扑后,他方懂得那些文官整日酸溜溜挂在嘴边“魂牵梦萦”四字的含义。 “杨安兴!” 凌静宜不悦唤他名字,圆脸皱成小肉包,“回国后,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心腹。哪次托你帮忙,事后没有打点好?如果你嫌给的不够,那明天叫方九霞掌柜过来,任何金饰金器随你挑,就当是提前送你的新婚贺礼。” “什么新婚贺礼?”男人神色骤然变冷,紧接着喉咙也响了几分,直把凌静宜吓了一大跳。 他是个粗人,向来不懂如何跟那些饱读诗书的老狐狸一般,隐藏自己情绪。 “你不是要和纪华阳侄女……” 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纪华阳要将自己侄女嫁给杨安兴。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跟谁结婚?纪华阳那事我根本没同意。” 凌静宜碰了他个钉子,深吸一口气,“杨长官,你到底要多少好处,才能告诉我少帅今晚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无论他狮子大开口要多少钱,身为凌府长女,都照样给得起。 “凌大小姐,你是觉得我平日里帮你做事,都是贪你好处,是吗?即便事后被少帅骂得脸红脖子粗,也只是为了你那点赏赐。我杨安兴在你凌大小姐心里就这么眼皮子浅?” 这些年跟在少帅身边,给他送金银古玩,甚至女人的皆不计其数,他可都没有动摇过。如果不是喜欢她,他才不会背着少帅,偷偷帮她做事,时不时给少帅惊喜和惊吓。 杨安兴怒火中烧,气得硬朗胸膛如山峦般起伏,晚风拂过额前黑色碎发,微微摇曳。 他薄唇紧抿,不顾凌静宜还站在那里,兀自转身离开花园。 银晖映亮半边藕荷色雪花帷幔,上面绣着的双双金鹧鸪,精巧繁复,栩栩如生。 曼卿本躺在床上,依稀被缥缈哭声扰醒。 她合衣走至门口,发现竟是廊下守夜的小丫鬟,一面嘤嘤哭泣,一面伸手往小臂上乱抓,两条细白胳膊弄得满是红痕。 小丫鬟见一缕橙色暖光缓落,少奶奶站在门前,正朝她温柔招手。 她扭捏挪到跟前,哽咽道,“少奶奶。对不起,大晚上把您吵醒了。我刚来宛城,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蚊子。” 曼卿凑近才发现,丫鬟两条胳膊已被蚊子咬得布满肿包,密密麻麻。 她将小丫鬟牵进房间,用帕子将她两条手臂血迹擦净,又从柜子拿出双妹牌花露水,往上轻轻涂抹。 “好了。”曼卿朝她微笑,“宛城的花脚蚊子确实很毒。” 她刚来也不适应,不过好在一到夏天,就有人觉也不睡的守在她身边,手打蒲扇,整日整夜为她驱赶蚊虫。 “我这里不用人看着了,你回去休息吧。” 丫鬟走后,曼卿兀自去摇篮旁,瞧了会熟睡中的天天。 他张着红嘟嘟小圆嘴,睡得很香很甜。 曼卿俯身,情不自禁在孩子嘴角落下轻轻的吻。 凭窗而立,夜风吹摇发丝,少女遥睇苍穹皎月,真心期盼凌子风能尽快归家。 因为……她真的好想他。 烈日当空,曼卿匆匆赶来时,凌静宜已在西餐厅等候她许久。 “对不起。”她一坐下来就急急道歉,“有个小朋友忘记带雨伞了,我送她回家后再赶来,因此耽误了时间。” 曼卿只觉静宜心情似乎十分不好,往日粉嫩圆润苹果脸,早应笑得眉眼弯弯,现在却是静静的,坐在那儿,抿唇不语。 “长姐有空怎么不和我回府,倒把我约在这里了?几日不见,老太太很是挂念你呢。”苏曼卿用刀叉切了一整块伯爵红茶瑞士卷,移到她的描金白餐碟。 她记得长姐是最爱吃瑞士卷的,或者说她爱吃一切甜蜜蜜糕点。每次吃到好吃的,便会乐得眉花眼笑,双颊显出两点深深的小梨涡。 “我来找你,是因为少帅。” 听到“少帅”两字,曼卿心中一阵咯噔,紧握刀叉的双手,不由自主轻轻打颤。 乍试夹衫金缕缝(13) 西餐厅外,风驰云涌,雨水渐盛,哗啦啦抽打沥青路面,如激起无数道箭矢,冰冷而锋利。 “我打听到七夕那夜,少帅为了一个女人去了音乐学院,还在台上给她唱了一首歌。” 凌静宜脸庞匿在雨意昏沉中,辨不清神色,唯听得出那抹声音是低落的,消沉的。 曼卿将刀叉重新置在蛋糕盘上,指腹不安地捋了记发丝,然后迅速转移到桌底,紧紧绞着餐布垂落的波西米亚流苏。 小姑娘吸了吸泛红鼻尖,声息愈来愈轻,“曼卿,你七夕那夜应该也在学校吧,有见到少帅和那个女人吗?” 说完,她抬起双眸看向苏曼卿,恰好这时,柜台西崽“啪”一声打开日光灯。 宛城电力向来不是很充足,暗光浮影,整个咖啡厅缓缓流动一种秾炙的菊红调。 借着这份不算敞亮的光线,曼卿方辨清凌静宜此时神色,往日灵动纯净的小鹿眼,现在竟满是凄楚与哀怨。 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般伤心。 曼卿想到初见凌静宜时,是凌静宜回到宛城那日。 白星公司的越洋轮船早已停靠码头,自己却因临时有事姗姗来迟。 等她赶到时,整个码头的人早都散光了,本以为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铁定会大发脾气。 谁料,甲板上一个圆圆脸儿姑娘朝她不住挥手。 黄昏流动,彩霞满天,如定格的电影镜头般唯美。 小姑娘提着行李箱,蹦蹦跳跳从轮船舷梯一路跑下,亲昵拉起她手,脸庞没有半点不悦。 “好怕你找不到我,所以特地站在甲板上。这样你第一眼就能看见我,不用费心费力地找来找去。” 这是凌静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以后,经过更深入相处,曼卿越发觉得她像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公主,未曾见过世间险恶,永远欢欢喜喜,对他人抱有最大的善意。 凌静宜见曼卿迟迟没有回答,双颊肌肉微微痉挛,垂眸道,“其实……我和少帅结婚这么久,他都……没有碰过我,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心疼我。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大概外面早就认识其他女人了。曼卿,是我不在的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有,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她想知道她离开的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来问苏曼卿,没有其他办法。 别说凌子风不在宛城,就算在宛城,他也不会告诉她,从小到大,只要有任何会让她难受的事情,他都不会说,情愿当个哑巴。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这种过度保护,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雨势骤弱,雨帘变成雨雾,朦朦笼在彼此脸庞。 苏曼卿震惊,没想到凌静宜同赫连澈成亲许久,竟还无夫妻之实。那赫连澈明明是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的禽兽。 怎会这样? 她思忖片刻,准备据实相告,说不定还能劝静宜早日离开那个人渣,长痛不如短痛,再说接下去赫连澈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有违天理,背弃人伦的事情。 就算把以前那些事挖出来,公布于众,她也不怕。 因为……那并不是她的错! 况且,现在的她更了解凌子风,他爱她,绝对不会嫌弃她的婚前不贞,知道真相后,只会愈加心疼她。 “我不知道该问谁,所以只能来问你。如果可以,请你告诉我。”凌静宜继续喃喃请求。 苏曼卿舌尖舔了下唇瓣,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我确实在学校礼堂遇见少帅了,那首歌他是对……” “静宜!” 曼卿只觉身边骤然刮起一股湿冷旋风,映进眼帘的是男人武装带上的棕色真皮枪套。 男人戎装笔挺,在曼卿对面入座,高大身躯投下一片落落深灰。 他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搂进怀里,笑着问,“是在和弟妹说我么?怀疑我七夕夜背着你去约会其他女人?” 凌静宜圆脸微愣,旋即反应过来,“杨安兴告诉你的?” “ 你看你,我要是不来解释,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想我。这不马上要到你生日,我想准备一首歌送给你,偷偷请弟妹给我谱了曲,填了词。七夕夜在司令部忙完后,去学校拿歌,顺便进行试唱。不过之后我多喝了几杯烈酒,醉得迷迷糊糊,回家净说胡话,就害得你误会了。” 男人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如同方才天上胡乱倾泻的雨水。 凌静宜听得一愣一愣,眼巴巴问曼卿,“是这样吗?” “我……” 曼卿刚张口,男人冰冷眸光便径直朝她射过来。 他在警告她。 背脊一凛。 她可以无视赫连澈的警告,但她不能无视凌静宜的眼神,那里面充满期盼,期盼她点头说是。 “少帅说要给你惊喜,所以我刚刚一直没说。”曼卿竭力让自己笑靥灿烂。 小姑娘长呼一口气,霎时像变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回头把我深情献唱这段加进你拍的电影里,观众肯定会大受感动。” 男人很温柔地凝视她,眸间像是闪着两簇火花,炽烈而又坚定。 “你少臭美了。”凌静宜斜睨他一眼,“再说我的电影都快拍完了。” “傻瓜,那就下部戏再加,哪有只拍一部戏就收山的导演。我可是等着以后陪你去外国电影节拿奖。” 曼卿抿了口茉莉香片,实在瞧不下去这份虚情假意,便随意扯了个借口去餐厅盥洗室。 盥洗室。 冰冷自来水顺着金属浮雕龙头淅淅沥沥往下流,滴滴溅落曼卿心头。 她立在那儿,心里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帮助赫连澈欺骗凌静宜对不对。 可是她受不了静宜那么纯洁无辜的眼神,要是知道真相后,她的整个世界应该都会崩塌吧? 要不还是先等风子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他。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一切事情都会得到妥善解决。 曼卿想着,伸手旋上水笼头。 一股清凉薄荷烟草气混着淡淡硝味,却由背后渐渐绕来。 她来不及惊呼,便被男人“砰”一声,粗暴抵在蓝白色的冰凉马赛克瓷砖。 “我要是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准备在静宜面前诋毁我?” 男人瞋目怒视,挺拔宽阔的身形如同一张惊天大网,将她罩得无处可逃。 “诋毁?”曼卿强忍反胃作呕,冷声回,“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就是诋毁?叁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帅当初做的时候怎不考虑清楚后果?” 男人低下头,语带威胁,“苏曼卿,我警告你,我不准你伤害静宜!” 只要还没到那一刻,他就要好好守护静宜心目中的理想爱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赫连澈,伤害静宜的是你。如果你真为了静宜考虑,就不要再来骚扰我,好好对待她。做个对婚姻忠诚的丈夫。” 男人眸间是心碎的痛楚,哑着嗓问,“骚扰?呵呵……苏曼卿,我为你做这么多事,你居然一点都不感动?还说它是骚扰!” “你到底喜欢风子什么?我不是也送你花,为你唱歌了吗?风子做了你就不知廉耻地接受,我做了你就说是骚扰。苏曼卿,你觉得这样子对我公平么?” 曼卿宛如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她奋力推开他,迈开双腿,就要夺门而逃,却被男人伸手一把拽住长发,力气大得简直要将她头皮扯裂。 他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俊庞压着她瓷脸,粗沉沉喘气。 他冷厉的声音软了下来,甚至涌现出一丝乞求。 “曼曼,到底怎样,你到底怎样才能心甘情愿爱上我?比爱风子更加地爱我。” 乍试夹衫金缕缝(14) 没错,是爱,不是喜欢。 他要的是这个女人对他的绝对臣服,绝对挚爱。 盥洗室里,两个人皆默然无语,只是这样冷冷僵持对望。 落满蛛丝的小白炽灯泡悬在天花板中央,暖光昏茫,幢幢将女人纤秾羽睫,一丝丝映在微颤的苍白颊腮。 她抬起小脸望向他,两丸水盈盈星眸,美得好似会说话。 赫连澈忍不住伸手,缓慢拂过女人细长眼尾。 他只觉每次她微眨眼眸,长睫曳曳时,都似在他心尖轻轻呵气,酥酥痒痒,让他忍不住将这个小女人紧紧搂在怀里,百般怜爱。 “曼曼,其实我真的好……” 他话还未说完,便只听干脆利落的“啪啪”两声,然后左右脸颊分别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女人小小身影立在那儿,素日娇媚的嗓音,现在却沉如千钧,字字句句如枪子般往他胸口扫荡。 “赫连澈,你给我听清楚了,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不可能爱上你,像你这样的畜生禽兽,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爱。我要把你做过的坏事告诉静宜,让她立刻离开你。我还要告诉风子,让他认清楚你是个……啊……呃……” 纤细玉白的脖颈被人猛得一把掐住。 曼卿瞬间吃痛,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睁大双眼,惊恐望向面前挺拔英俊的男人,他深邃的五官,正在逐渐扭曲变形…… 渐渐地,模糊变成一片漆黑,迷蒙中只感觉男人掐于脖间指骨,在寸寸收力。 他如邪灵撒旦般恶狠狠低语,“说啊,继续说啊,不是很能说的吗?” “呃……” “我赫连澈是二傻子,才会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苏曼卿,你根本不配收我的玫瑰花,听我为你唱歌!你这个浪货!” 曼卿发出唉唉痛苦呻吟,男人似还在不停说话,但她双耳像是被冰凉海水浸透,此刻什么都听不清。 胸间一颗心脏,迟缓而深沉地跳动,连带身体中温热鲜血,都随男人动作,渐渐凝固。 大颗泪珠无声从她眼角滑落。 无论怎样挣扎,她都是砧板上待人宰杀的活鱼,没有任何逃脱的希望。 赫连澈眼见小女人脸色白到发青,几乎是快要死了,方骤然松开手掌,将她整个人“砰”一声,摔回墙壁。 曼卿虽得到自由,两条腿却支撑不住,纤瘦身体顺着墙壁颤颤往下倒去,眼前依旧是沉沉漆黑,唯留鼻尖一丁点微弱呼吸。 她下意识伸手护住自己喉咙,扬起脖颈,涨红着一张小脸,咳咳不停,像极垂死浮在水面,奄奄吐气的凤尾鱼。 “苏曼卿,你总有一天会跪在地上,求着我来爱你!” 赫连澈凝视软倒在地,不停抽搐的小女人,冷冷丢下这句话后,利落抬起长腿,离开盥洗室。 军靴踩踏方砖,铿锵远去。 曼卿意识逐渐涣散,迷迷糊糊阖上眼,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梦里,也是这般的暗,唯有耳畔依稀传来细碎伶仃乐音。 飘飘渺渺,似有人在弹奏钢琴。 她顺琴音往前走,只见小径两旁是许许多多悬挂冰蓝琉璃灯的连理树,黑夜中,仿佛两串熠熠闪光的蓝玛瑙宝石。 秾密深沉的森林尽处,男人坐在叁角钢琴前,映着漫天白雪,十指翩飞,深情弹奏。 “风子……”她喜不自胜,跑过去就要拥住男人。 然而只是片刻间,大地剧烈颤动,一切景象陡然消失,重新将她扯入空无一人的苍茫地狱。 “风子……你去哪里了?快回来,不要丢下我……” 她孤零零站在黑暗中,力竭声嘶地大喊,回应她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风声。 “小姐,醒醒。醒醒。”脸颊传来微沉拍打。 曼卿睁开眸,映入眼底的是一名女服务生,穿黑白制服,正急得柳眉微蹙。 “这位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整个宛城戒严,街上所有店肆都打烊了。您还是赶紧回家吧。”女服务生伸手将苏曼卿慢慢扶起。 她立起身,只觉两条腿一阵阵发软,像踩了棉花般,跄跄踉踉,站都站不稳。 “为什么戒严?”她抖着唇问,心里有十分不好的预感。 女服务生摇头,为难道,“不清楚,只知道是北平出事了。您还是快回家,省得家里人担心。” 曼卿走出西餐厅,见往常夜间最闹热缤纷的商店街,现在黑咕隆咚,连个鬼影都无,更遑论拉车的黄包车夫。 往北走了一会儿,靠近主大街位置,皆站满持枪带刀士兵,举着亮晃晃手电筒,正在搬扛沙袋,搭建掩体,显然一副即将开仗的备战状态。 曼卿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勉励撑着身体,往家赶去。 遥遥地,便见整个凌府兽头大门前站着各等奴仆。 管家疾步迎上前,满面担忧,“少奶奶您去哪里了?我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 “我……”曼卿摇摇头,张嘴问,“是要打仗了吗?” 管家虎着脸,“少奶奶,出大事了!” 大事…… 曼卿吓得眼冒金星,幸好有小丫鬟赶紧上前,搀住她小臂。 黑夜中,她声音惊慌不已,“出什么大事了!” “北平闹市区被人投落叁颗炸弹,死了两千多人。”管家脸色愈来愈沉,“有人认出那投炸弹的飞机是……” 曼卿着急追问,“是什么?快说。” “是永空军的战机。”管家只好实话实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就是咱家少爷的喷火机,是他收受外国人好处,往北平闹市区丢了炸弹,诚心想把北平夷为平地,让国家亡国灭种。” “不可能。”曼卿睁大双眸,不可置信吼道,“风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管家连忙出声安慰,“老爷也是这样说。所以立刻去了司令部,想要找少帅澄清整件事。少奶奶,您别担心,少帅是咱府里的姑爷,又加上从小和少爷相熟,所以肯定会……” 曼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待管家说完,扭头便往司令部跑,然而没跑几步,便体力不支,双眼一擦黑,晕倒在地。 乍试夹衫金缕缝(15) 廊下电灯昏黄,映着墙角两盆垂死的千叶白槿花,瓣子枯枯萎了满地,夜风一吹,如有人在墓前横洒大把纸钱元宝。 曼卿醒来时,只觉外面密密麻麻似挤着许多暗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少奶奶。”小丫鬟见她醒了,忙用帕子胡乱抹了泪,伸手轻按她肩,“您身子不好,还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眼下凌府被封,医生进不来,要是少奶奶再晕倒,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曼卿微斜身子,尖尖脸儿惨白,迭声问,“怎么样了……” “不知道。”小丫鬟垂下眸,呜咽回,“来了好多士兵,把咱们府都围起来了,说是少爷的事没有下结论前,无论主子奴才都不准离开府里一步。老爷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太太那里又派婆子来问了好几回话,可能瞒不过去了。” 听了小丫鬟的话,曼卿愈加悲痛,不管不顾,就要起身冲出门去。 她要去救他,她不能眼睁睁看他成为众矢之的,蒙上不白之冤。 可刚走至门口,背长枪的士兵,就将她粗暴一把推倒在地,亮起寒光凛冽的军刀,大声呵斥。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以为自己是身娇玉贵的少奶奶呢?少帅有令,谁要是敢强闯出府,一律杀无赦!” 曼卿望着士兵手中军刀,大有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的冲动。可下午在西餐厅经过赫连澈的百般凌辱,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从未这样恨过自己,恨自己竟这般不争气。 夜色深沉,宛城司令部灯火通明。 “爹,您别在这苦等了。女儿见了少帅,自会替风子解释清楚。” 凌静宜耷拉小圆脸,急得都快哭了。 自己父亲站在司令部门口,已然几个钟头,再站下去,莫说身体,就这两条腿都得受不住。 她见父亲无动于衷,只好哽着嗓子再劝。 “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风子什么为人,少帅还能不清楚么?再说他又是当人姐夫,现在肯定忙着想办法解决这事。您别担心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如今出了这事,府里可万不能没有顶梁柱,祖母和弟妹都还得依仗您呢。” 凌父不肯,依旧直挺挺立在那儿,凭借多年从商的机敏嗅觉,他知晓这件事决计没有这般简单。他必须第一时间见到赫连澈,探知他的想法,方能采取进一步行动。 这是他的儿子,无论他们之间关系再恶劣,他都不能眼瞧着他背上卖国求荣,祸国殃民的大罪,百年之后,被人钉在耻辱柱上,戳着脊梁骨唾骂。 直待天光大亮,司令部门口守卫进行新一轮换防。 侍从官疾步从里走出,方见到立在门口,苦苦等了大半宿的一老一幼。 真是从前有多洋洋富贵,现今就有多楚楚凄惨。 不过事发突然,在凌子风还未定罪前,他并不愿十分得罪这两人,这便主动朝他们作了个揖。 “怎样,少帅可愿见我们了?”凌静宜脱口而问。 侍从官沉稳道,“少帅请夫人进去。” “那我爹呢?” 侍从官抬头,飞快瞥了眼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少帅未曾提及凌老先生。” “不行,我爹站着等他这么久,他必须得见!” 凌静宜当场叫嚷起来,不明白赫连澈为何不愿见她父亲。 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吗?这样才能尽快洗刷风子的冤屈。 “小宜,你先进去吧。” 凌父朝她点了下头,苍老脸庞依旧是坚定不屈的神色。 “你同少帅说。请他看在我们凌府叁代为永军鞠躬尽瘁的份上。乞求少帅怜我爱子情切,见上我一面,让我一尽人父之责。” 话落,只见他撩起长袍,噗通一声,当场跪在水门汀上。 “爹,您这是做什么?” 眼见自己年迈父亲当众跪地,凌静宜眼眶骤红,立刻跟着跪倒在身旁,哭哭啼啼劝他起来。 见状,侍从官清了两声嗓子,勉励笑道,“夫人还是快进去吧,有什么话您同少帅说也是一样的。可别让少帅久候了。” 指挥室比任何时候都要闹热,手捧文件来汇报军情的官员络绎不绝,乌压压在外排起长队。 杨安兴领大批卫兵坚守在楼梯口,视线却忍不住悄悄往凌静宜站的位置挪去。 小姑娘孤零零蜷缩在墙角,正可怜巴巴等待少帅召见,时不时用手背揉揉眼睛,仰起头,努力不让金豆子坠落下来。 从前对她前呼后拥的这些官员,现在各个如看到瘟神般,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烧身。 竟连一个主动上前关心的人都无。 “你带帕子了吗?”杨安兴朝沉泽言问道。 沉泽言怔愣,他还不知道向来糙汉的杨安兴,居然会用手帕。 像他这种男人,糙起来,即使在战场上被人打得稀巴烂,也只是用针缝补缝补,纱布都不贴,就又冲上去。 这样的人,居然还会用帕子。 凌静宜刚放下湿漉漉手背,手心便蓦然多了一方雪白帕子,抬眸望去,居然是脸又臭又黑的杨安兴。 自从上次他不肯告诉自己,赫连澈七夕时见了谁,自己就没再搭理过他。 然而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却主动来向自己示好。 “夫人应当了解少帅,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女人。若再哭下去,凌府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他说完便走,徒留下傻愣愣肿着两枚核桃眼的小姑娘。 回到当值处,沉泽言惊得仿佛不认识他般,眸光在他脸上绕了好几圈,低声问,“你疯了?” 这种时候,任谁都在千方百计同凌家摆脱关系,他倒好,大庭广众,主动送上门,这是脑子有包吗? 杨安兴没有回答,只是抿了抿唇,转眸望向窗外明亮的天空,心里只觉没滋味透了。 秘书长刚推开指挥室房门,凌静宜便火急火燎奔进去。 只见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正低眸阅读文件,修长指骨如蜻蜓点水般,轻扣桌面,在他右手边是雕花镂空小金盒,里面满盒子细长烟卷,一根未动。 玻璃烟灰缸也是干干净净。 许是嫌晚上白天接见的人太多,弄污了空气,紫檀小几上还燃着香薰,清雅芬芳。 男人脸部神情更是闲适淡定,甚至还带有一种异样的华彩。 这跟凌静宜想象中,赫连澈应蓬头苟面,和她一样满是焦虑的状态,完全大相径庭。 赫连澈将文件合拢,发现眼前小姑娘乌油油发髻松脱,一张小脸熬得雪青,眼睛又红又肿,似乎马上就要落下两行热泪。 她上前拽住他小臂,连声问,“风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他?那些造谣的人到底有没有被抓起来!还有你为什么不见爹?” 面对小姑娘连珠炮似的提问,赫连澈握住她手,将她按在沙发椅上,又亲自倒了杯热滚滚浓茶,放在茶几。 “待会让杨安兴送你回家,好好睡一会儿。” “你告诉我,事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和幕僚们有没有商讨出救风子的计划?” “别着急,事情还在调查。” 凌静宜不解,朗声质问,“调查?调查什么?风子不可能做这种事,赫连澈,你难道也认为那炸弹是他投的?” “众目睽睽,由不得不信。”男人声音冷漠,像是凄清夜色,不带半分温度。 凌静宜不可思议睁大双眸,仿佛不认识他般大吼,“你在说什么呀,风子是你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是我亲弟弟,你居然不信他。” “静宜……” 赫连澈抚着她肩,刚要说话,侍从官便敲门进入,手捧一纸米黄色信封。 “空军部发来的密电,请少帅亲译。” 男人接过信封,取出密电纸,没有避嫌,当着凌静宜面从抽屉拿出小册子,开始解译。 凌静宜看着男人逐渐圈出的几个字,惊得当即叁魂失了七魄,大脑茫茫然一片空白。 泪水肆意滑过脸庞,只听她疯了般大叫,“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我弟弟他不会死!” 赫连澈神色平静,淡淡地将那张密电纸递给她,一语未发。 山枕斜欹(1) 凌静宜被几个士兵从司令部架出来时,已近晚霞烂漫的薄暮。 她见父亲依旧跪在水门汀上,向来宽阔硬挺的身躯,此刻佝偻成一团,仿佛肩上压着汹汹风雪。 可怜的父亲……他还不知道风子遇难的噩耗。 静宜咬着颤抖的双唇,刚想往父亲身边走去,却只听纪华阳冰冷无情的嗓音传来,“少帅有令,请夫人速回司令府。” 赫连澈方才向她郑重承诺过,他会好好处理此事,但需她乖乖回府,不准徒生枝节,惹他担忧。 他说,无论是否能为风子洗刷冤屈,自己都会用最盛大的军礼厚葬于他,定让他死后哀荣,走得风光体面。 凌静宜深深凝望父亲,在纪华阳百般催促中,方两腿无力,被人搀扶着,上了停靠在路旁的奥斯汀汽车。 纪华阳送走凌静宜后,沉步走到凌父面前。 “有劳纪先生,可是少帅愿意召见?”男人方才黯淡浑浊的瞳孔,瞬间迸射一缕希冀的光。 纪华阳皮笑肉不笑,“少帅请您先回去,待后日飞行编队回城。少帅会亲自去府上,给凌老爷一个交代。” “后日……”男人呢喃,“我儿等不到后日。纪先生,如若凌某没有猜错,恐怕今晚永军就要对全国通电此事。” 纪华阳神色微凝,昨日秘书部连夜起草文件,现已在发往全国各大报馆路上,为寻得舆论支持,甚至还发予不少同永军关系颇亲的当地政客。 自是照原计划将整件事推在凌子风身上,全然是他个人行为,同永军没有半分关系。 当然永军对此事,除了震怒,亦悲怆万分,主动请求南北政府原谅,愿意拿出钱银安抚北平民众,以避免两军交锋,生灵涂炭。 “乞纪先生怜我年迈,膝下唯有这一独子,姑且让我跪在此地等候少帅,尽一尽人父之情,为我儿辩白几分。百年之后魂归九泉,不至无颜面对发妻。” 他知晓,自己只要一回府,凌子风便彻底没有了指望。 毕竟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世间无,人情炎凉,自古皆然。 除却他,再没有人可以相救。 “凌老爷的拳拳慈父心,当真令在下动容。可也请凌老爷别忘了,您除却是凌校尉父亲,更是少帅岳父。普天之下,岂有岳父跪女婿的理?凌老爷这般一意孤行,是想将少帅置于大逆不道,不仁不孝的境地吗?那么少帅向来拯万民于水火,奠国家于磐石的光华形象,便将彻底毁之殆尽,难道这就是凌老爷所希冀看到的?” 话音儿坠地,凌父当即背后一凛,再不敢说什么,只是抖着虚弱身体,颤巍巍从地上爬起,默然离开。 叶声如雨,月色似霜。 “听到消息没?听说凌老爷在司令部跪了一天一夜,少帅都不肯见他。” “我要是少帅,我也不见他。这种出卖永军的家伙,就应该拖出去吃花生米,挨枪子。亏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直拿他当英雄看待。” “诶,我看这凌府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喽。” 小丫鬟听到廊下士兵纷纭议论声,忙皱眉将合欢花窗棂掩上,她生怕少奶奶听到,心里愈加难受。 曼卿翻箱倒柜,将凌子风所有衣裳寻了出来,正拿起针线流着泪往里绣花,丝丝缕缕,密密匝匝,皆是竹报平安的样式。 一丛丛碧绿盎然翠竹,蓬蓬插在白瓷瓶里,瓶面上用银红丝线绣着小小的“安”字。 平安…… 她只想他平安归来。 自永军通电全国后,各方反响猛烈,尤其是南北政府。他们拒绝和谈,狮子大开口,提出天文数字的赔偿。 这一切都遂了赫连澈等人心意,他们等的就是南北政府坐不住,主动发动战争,便能顺势而为,一举攻到北平去。 正中午金阳炽烈,凌府厅堂挤满宛城耆老,然而哪怕再多的人,这里依旧是一派沉沉死气。 男人站在一轴马远的柳岸远山图前,身姿挺拔峭立,似是在赏画,又似在想心事。 光线明亮射落他紧绷的俊脸,眸光幽暗,不怒自威。 为了让自己显得状态欠佳,他甚至来时特地没有刮胡子,线条冷硬的下颔,青青布着一圈胡茬,带着几分悲切的颓废。 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他转过身,抬眸望去,是白着脸,心急火燎赶来的少女。不过几日未见,竟憔悴得宛如一个待亡之人。 不过没关系,他会激情烈烈地将她压在床上鞭挞抽插,他健硕的身躯会重新滋润她的花蕊,让她再度潋滟娇媚。 苏曼卿不顾他人纷纷射来的惊异目光,只是紧攥掌心,慢慢往前走去,紧张得连呼吸都快滞住。 许是攥得太紧,她被绣花针戳伤的指尖,沁出了颗颗血珠,一滴滴坠溅地面,宛若森罗地狱里徐徐盛开的曼陀罗花。 印学海跪在正堂中央,满脸黑灰,两颊深深凹陷,整个人疲惫无力,似刚从飞机上下来,连飞行服都没来得及更换。 曼卿知道这次任务,便是他担任凌子风僚机,遂轻步走到他身边,甚至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问,“凌校尉呢。” 僚机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印学海抬眸望向她,稚嫩的脸庞满是愧疚歉然,他朝她重重磕了个头,哽咽回,“师母,凌校尉死了。” 这话如一记重棍,劈头盖脸砸在女人头上,她僵僵地站在那儿,美丽的瞳孔霎时止住转动,脸颊血色全无,仿佛一具即将被人打破的泥水雕塑。 印学海见她这样子,忍不住潸然泪下,又朝她磕了个头,张嘴回道。 “返航时,凌校尉擅自脱离编队,我身为他的僚机,奉命保护他,便立刻一路紧随,只见他将携带的叁颗炸弹,全部投入了北平的闹市区,之后驾机逃往公海。可是刚到公海,他左侧发动机便起火燃烧,有许许多多黑烟从里面冒了出来。我看到凌校尉打开座舱盖,摘下飞行头盔,试图跳伞,但战机坠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他说完闭上眼睛,蔚蓝色的天空,那架被他动过手脚的喷火,在熊熊火光中,翻滚着筋斗,沉沉坠入大海。 黑魆魆机油,随着涌动的波浪,在海平面慢慢扩散。 这副画面将是他永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凌父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只是无力坐在红木椅上,两只手深深插入发间,肩膀微颤,无声哭泣。 “我不信……你在说谎……风子……风子……他答应过我……他明明答应过我……要生生世世守着我……怎么可能会死……” 曼卿向来甜润的嗓音,此时却像是网了一把乱丝,听得人支心搅腹般疼。不少小丫鬟都红着眼,在静悄悄抹泪。 “师母,我并未说半字谎话。一切皆是我亲眼所见。” 面对印学海的凿凿言辞,曼卿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呆滞着眼眸,无力跌倒在地。 ——“小曼曼,我只让你等我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绝命独狼让别人做去,我只要守着你和天天。” ——“风筝会飞走,而我不会,无论我飞多远多高,你永远掌着那根线。”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出了这趟任务,就再也不会离开她和天天。 他明明说过,自己永远掌着他的风筝线。 可是现在! 曼卿疯了一般跑出厅堂,直往自己院落奔去。 她将柜子里的烟灰色呢子空军制服找出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就往门外奔,嘴里念叨着,“风子……等我……” 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便被人猛地大力拽住手腕。 赫连澈望着小女人泪流满面的脸,粗暴斥责,“你发什么疯?” 她撕心裂肺地冲他大吼,“我要去找他……给他收尸……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在冰冷的海底……孤零零的……我不能……” “你知道海有多大么?”男人浓眉微皱,叹了口气,“风子向来志在四方,最向往的就是无拘无束,说不定自由的大海,反倒是他最好的归宿。” “我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曼卿不顾赫连澈阻拦,硬生生要闯出门去。 男人不让,她就发狂般,在他手上又掐又咬,凶狠得简直像是一头小母狼。 “啪——” 赫连澈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狠狠抽打在她左脸颊。 曼卿直被打得头往右偏转,坠鸦髻上的紫玉钗,也跟着“嗒”一声落在地上,满头青丝在金光中摇曳轻舞。 她脑袋嗡嗡地乱响,双眼擦黑,唯感觉有温热粘稠的血,正从嘴角蜿蜒滴答。 “清醒了么?” 男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冷声问道。 山枕斜欹(2) “人死如灯灭,你再哭再闹也是没有用的。” 赫连澈难得耐住性子劝慰,“死了就是死了,又不是戏台子上唱的神话演绎,还能吃什么大罗仙丹,死而复生。所以苏曼卿,我兄弟,你男人,凌子风他死了,乖乖接受这个现实。” 也就对象是苏曼卿,他还愿多费口舌,劝导两句。 换个旁人试试? 早被他一枪毙了,最烦别人为生死之事哭。 如他,对生还是死向来看得极淡。没办法,统兵打仗的人,身上背负的人命早就不计其数。 从那次在宛城六小,听她唱“何日君再来”时,他就下定决心,哪怕杀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兄弟,都一定要将她夺过来。 只要把她抢过来,自己便有家了,于这苍茫浊世,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要同她生儿育女,生生世世,恩爱至老。 赫连澈斜倚门框,随手擦起根外国烟,猛吸一口,暖白烟雾大咧咧喷在小女人脸上。 “左右你还年轻,再找个好人家便是了。苏曼卿,凭你的骚浪身体,这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男人嘴角噙出一抹微微的笑,继续说道。 “你也不用想着什么守贞。反正你嫁给我兄弟的时候,贞操早就被我破了,烂女人一个,同整日出堂会的戏子娼妓,没有什么差别。不要以为自己扭着屁股在学堂上了两堂音乐课,就是纯洁的小老师了。你做的那些丑事,桩桩件件搬出来,还有哪个学校敢聘用你?就连音乐学院都得将你开除,到时候你一没丈夫二没工作叁没学历,又带着个拖油瓶,啧,苏曼卿,我倒真想看看你有多大魔力,到时候能找到什么样的男人要你。” 他说完,畅意抽了一大口烟,胸间快感油然而生。 本想安慰她,但一想到她上次在西餐厅同自己声嘶力竭大吼,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还骂他是畜生禽兽。 他就不可遏制地生气。 他这般深深爱她,为了他不惜除掉自己多年来的好兄弟,伤害青梅竹马的凌静宜。 结果换来的却是她对自己发的那一番高论! 他放下身段地位,讨好她,承欢她,送她玫瑰花,听她上课,为她挡酒,给她唱歌……他付出这般多,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她的不屑一顾,是她的冷漠决绝。 男人薄唇微抿,透过袅袅烟雾打量失魂落魄的小女人,本以为能看到她再度失狂的模样。 可谁料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然后慢慢蹲下身体,无助地搂住膝盖,哭得肩膀一颤一颤,几近昏死过去。 这种从五脏六腑迸发出的哀嚎,凄厉阴沉,简直像是从阿鼻地狱伸出的白森森鬼手,一下便可揪住人的脖子,硬生生喀嚓碎裂成两半。 赫连澈抬起左手,只见劲腕上一排齐整猩红的牙齿印。 妈的,这女人下嘴可真狠。 不过再狠也没用,迟早她会乖乖跪在自己面前,乞求他的爱情。 离开院子前,赫连澈用驳壳枪抵着一个小丫鬟脑袋,让她好好看住她家少奶奶。 向来德高望重的宛城耆老们,也没有走,纷纷在纪华阳带领下,围在凌府书房,见证士兵挖地窖。 虽然此时政府早已换用纸币多年,但因国人吃过“马克票”和“卢布票”的苦头,所以都喜在家密藏银元。 对于凌府这种大户人家更是如此。 负责挖掘的士兵们各个摩拳擦掌,脱衣大干起来。 在众人奋战下,几个钟头后,几百缸银元金宝,便被一缸缸从黄土里掘了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五彩霞光落在上面,耀眼夺目。 莫说没见过世面的兵卒,就连即将翘辫子的耆老们,都各个摸着花白胡子,红着眼贪婪这巨大财富。 凌父站在远处,一声不发,只是漠然看着这群强盗土匪,将祖宗先人留下的东西悉数搬空。 因担心还有其他地方遗漏,纪华阳代替赫连澈下达命令,将整座凌府禁闭,待负责挖掘的士兵确定地下再无半块银元金宝后,方可作罢。 夜色深沉。乳娘抱着天天来找曼卿时,只见她一身缟素,如木偶般坐在床沿,怀里还紧紧攥着那件烟灰色的呢子空军制服,正在往上面绣花。 她左脸颊浮着淡淡的赭红,像是之前挨过谁的巴掌,看起来可怜极了。 乳娘将蜡烛包里的小婴孩,捧到苏曼卿面前,急得如铁锅上的蚂蚁,“少奶奶,不知怎么回事,小少爷喝了奶后,一直在发烧,还总是伸手扯自己耳朵。您快看看吧,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谁料女人连头都不抬,只顾低眸绣花,一针一线,皆是竹报平安的样式。 “少奶奶……” 乳娘疑惑唤了声。 往日少奶奶是最疼爱小少爷的,现在是怎么了,就算是少爷不在了,也不能不管不顾小少爷啊。再这样烧下去,脑袋都给烧傻了。 “自从少爷出了事,少奶奶就这样不吃不喝,坐在这里绣花。任谁同她说话都不理。”小丫鬟一面流泪,一面在那里整理衣裳。 蜡烛包里的小天天或许是烧得难受,呜着嗓子哭了起来。然而即使哭得再大声,亦不能得到母亲的半点关爱。 乳娘只得连哄带劝,默默跟着流泪,“那可怎么办?小少爷可不能一直这样烧下去。” “去找过老爷,或者老太太没?记得老太太房里有西药。”小丫鬟着急问。 “挖地窖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把老太太给气病倒了,又怎么敢去惊扰?” 乳娘抱着怀里婴孩摇哄,眼泪珠子噼里啪啦流,语带怨恨,“老爷的院子更是进不得,里叁层,外叁层,围得像个铁桶。你说,少帅怎么会这样狠心,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府里的姑爷。” 小丫鬟也陪着默默流泪,少奶奶素日对她极好,简直是当半个妹子疼惜。 可为什么好人偏偏得不到好报。 老天爷真的没有眼吗? 山枕斜欹(3) 从指挥室楼层窗口望去,只见狂风暴雨中,一女子苍白身影,伶仃立在秾夜中,凄楚而又可怜。 凌静宜本以赫连澈会为自己胞弟洗脱冤屈,然后风光大葬。 可现在才知道远不是那回事,各大报刊轮番唾骂凌子风,永军也随之登报将其除名,不承认他的任何军衔。 甚至有人咬牙切齿,发誓要将凌家祖坟给刨了,一慰北平数千惨死亡魂。 她每天都在家中等候,等着赫连澈回来跟她解释清楚。然而这个男人却一次没有回来过,仿佛骤然人间消失。 晌午时分,府里一个小丫鬟拼死递出来消息,说是天天高热不退,急需医生来看。 身为长姐,怎可幼弟不在,自己却连他唯一骨血都保存不住? 可万万没想到,即使她站在风雨交杂的司令部门口苦苦等候,赫连澈都不愿出来见她。 站在窗棂前的杨安兴呆不住了,当即就要往楼下冲。 沉泽言一把拉住他,压低声叱责,“你要干什么?” “我去跟她说……” “说什么?”沉泽言不悦剪断他话,“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别去招惹她,省得湿手沾上面粉,甩都甩不掉。雪中送炭也得看对方值不值得。秘书部已经在起草离婚告示了。” 再怎么说,沉泽言和杨安兴也是同期毕业,两人虽成长环境不同,但他和这个乡下来的汉子,多年搭班作战,早已感情深厚,因此并不愿见他弥足深陷。 “你们在聊什么呢?” 雨天微寒,纪华阳手捧一青灰段泥紫砂壶,抿了口铁观音,笑吟吟朝他们问道。 沉泽言见是纪华阳,连忙说,“没什么。”又问,“士兵呈上的凌老爷血书,纪先生可读了?” 纪华阳略一点头,“他愿意用凌府全部家财,换凌子风清白入葬。我就说挖地窖那日,这老货怎么这般风平浪静,原来财产早就转移到国外了。所以说这做生意的人就是精明,古人将他们归为下叁品,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想到平日里这俩父子吵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刻到底舐犊情深。”沉泽言试探问,“不过,按纪先生的意思是……” “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这厢答应他了,少帅那厢还巴巴指望抱得美人归呢。” 纪华阳嘿嘿笑了两声,“身为少帅幕僚长,少帅的方方面面,自然都需顾及。到了少帅这个年纪,总是精力旺盛的,前段时间远洋货船运到的印度神油,我还替少帅留了两瓶呢。” 他说着,抿了口茶水,眼眸滴溜溜往窗外一转,蓦然发现站在那里,随风雨摇晃的凌静宜。 “杨长官,你去哪里?” 纪华阳发现杨安兴正抬起两条腿往楼梯口走,神态不对劲,当即叫住他。 杨安兴背影蓦然一僵,站在那里没说话。 纪华阳老狐狸般一笑,捧着紫砂壶走到他面前,“没想到呀,杨长官这般怜香惜玉。看来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没错了。怪不得看不上纪某的侄女,原道是另有新欢。也是,我纪家的姑娘又怎么能和卖国贼的姐姐相比?” 他前段时间本想将侄女介绍给杨安兴,想着等少帅入主北平,杨安兴少不了分一杯羹。如此,即可拉拢杨安兴,又可稳固自己在少帅身边的地位。 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居然一口回绝他,简直是不识抬举。 “卖国贼的姐姐?” 杨安兴冷笑,“如果我没记错,以前是你纪华阳成日像只绿头苍蝇,围着少帅夫人身边乱转吧?现在就立刻改口称卖国贼的姐姐。不是常说读书人要有忠义和气节么?你狗日的忠义和气节去哪里了?再怎么说,人家以前也是你主子。” 纪华阳被气得脸色发窘,很快平复过来,皮笑肉不笑,“我只需对少帅一人尽忠。不像某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纪先生说到哪里去了?他哪有那个胆子。” 沉泽言赶忙上前打圆场,拉着纪华阳就往侍从室走,“昨日有人送我两壶好酒,被我藏在……” 杨安兴本想继续往楼下走,转念一想,就算自己下去了,凌静宜也不会离开,毕竟她要见的人是少帅。 索性干脆转身,直接往指挥室走去。 赫连澈刚开完军事会议,下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桌面上堆着几本巴黎婚纱店送来的烫金相册薄子,皆是眼下最摩登流行的款式。 他唇角上弯,想着那小女人穿哪件好看呢? 不能太过暴露,他可不愿其他男人来觊觎他的战利品。 拍结婚照时,自己当然得穿军装。然后再拍一张同他爹娘一模一样的照片,婚后挂在墙上,方算圆满。 想到这里,男人唇角笑意愈深。 再过几日,在珠宝店订做的对戒应该也快好了,一人一枚,绕在无名指,不许她再离开自己半步。 他要她永远守着他,爱着他。 “少帅……”杨安兴慌忙走进房间,却见到男人满面春风,洋洋得意。 “我说不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男人手依旧在翻阅相册,只是俊脸扬起一抹不耐。 他正在给他家曼曼选婚纱呢。 杨安兴将视线从满桌婚纱照收回,“少帅,夫人在楼下等您,已经等了很久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没人告诉我!” 说着,一阵风似地冲出门。 室外,暴雨如注。 凌静宜站在那里,只觉被雨珠子砸得生疼的脸,渐渐变得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 直至一道劲瘦颀长的墨绿身影从里快步走出。 “谁让你等在这里的!” 男人将一把深棕色雨伞撑在她头顶,殷殷关切。 静宜鼻尖泛酸,拉着他军装袖子,“天天病了,病好久了。快找医生去府里给他看。” “知道了。”赫连澈看着她淋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让杨安兴先送你回去。” 凌静宜摇头,“还有风子,不能让他做孤魂野鬼,一定要尽快下葬。澈,算我求你了,不要开除他的军衔,让他以校尉的身份,在凌家祖坟落土为安,好不好?” 赫连澈抿唇不语,只是朝杨安兴使了个眼色,让他带她回府。 夜阑更深,雨渐渐止了,唯余一股初秋寒凉,飘旋天地间。 杨安兴了解自家少帅,他是不会搭理凌家小少爷的病况,遂悄悄带了一名西医进入凌府。 不过更深层的原因是凌静宜在回程车上,一直迷迷糊糊哼胡话,字字句句,都是关于天天和凌校尉。 他能力虽有限,但也很想为她做点事。 谁料在垂花门便被士兵拦下,强硬要他出具文书。 “睁开你的狗眼!”他冲士兵吼嚷,“我是少帅身边的卫戍队长杨安兴。” 士兵尽忠职守,大声回,“对不起,杨长官,我们奉命行事。请拿出少帅亲笔文书,属下方可放行。” “不长眼的狗东西,我奉少帅口令,带医生来给凌小少爷看病。若是耽误病情,你摸摸自己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能负得起这责?”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一窝心脚踹翻在地,当即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奉我军令,我何时吩咐过你?” 杨安兴抬眸望去,正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俊脸。 男人怒不可遏,朝他吼道,“自己滚去监军处领两百鞭。这段时间,我不想再看到你。给我滚。” 泼泼洒洒月色中,赫连澈戎装英挺,俊美如俦,沉步往曼卿院落走去。 他透过窗棂缝隙,往里一瞧,只见小女人幽魂般坐在床沿攥着烟灰色制服绣花。 孩子在摇篮里哭得震天响,她却理都不理。 他让乳娘将天天抱到旁边隔间诊治。 “小少爷是高热引起的耳朵发炎,得需尽快用盘尼西林,不然拖久了,耳朵都得聋了。”医生战战兢兢回。 盘尼西林向来矜贵的,加之快要打仗,现在早归属于战略物资,一般人根本搞不到。 不过对于赫连少帅来言,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医生站在那里,本以为少帅会大笔一挥让他去领西药,谁料他只是坐在那里默然不语。 赫连澈望向乳娘怀中婴孩。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同其他男人所生,小小一团,哭哭啼啼,真是令人厌恶。 乳娘抱着天天回来时,脚步沉如千钧。 她一想到方才赫连澈同她说的话,就浑身战栗不止,她不知世上怎还会有这种禽兽,弟弟尸骨未寒,便不知廉耻想……强占弟妹。 可是,她又看了眼怀中婴孩,半晌,只得泪流满面同苏曼卿说道。 “少奶奶,小少爷的病必须得用什么西药。少帅说……他说……”乳娘踌躇,索性一咬牙将话整个说出口,“他说必须得您亲自去找他,他才肯给我们那药。” 她以为苏曼卿会勃然大怒,毕竟当女人的,谁可忍受此般等奇耻大辱。然而她依旧坐在那里,默默往空军制服上绣花,似完全没听到般。 “少奶奶,您看看小少爷,他好难受,都快把自己耳朵扯裂了,医生说再不用药,两只耳朵都会聋。您看看呀,这可是您亲生的儿子,他还这么小……”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女人都充耳不闻,最后甚至走到门口,靠着门柱继续绣花,一心一意绣着那代表平安归来的翠竹。 山枕斜欹(4) 教室光线明媚,他独自躲在角落里搭积木,不同形状的几何方块,经由小手垒砌高高低低房屋。 深粉色方块是起居室,姜黄圆柱体是会客厅,绕过海蓝色灶房过去,则是一片宽阔亮敞的阳台。 五颜六色,温暖的,独属于他的家。 他又将两个小人放在屋子里,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哗啦——” 积木瞬间被推倒在地,几个调皮鬼趾高气扬望着他,眸里布满挑衅。 他还没来得及哭出声,身侧便飞来一道小小身影,猛力将那些调皮鬼扑倒在地,与他们厮打成团。 喊声吼声响彻云霄,直至万物寂静。 “你……”他喃喃指了指小男生的脸。 他脸庞青青紫紫,简直像是打翻了的西洋调色盘。 应该会很疼吧…… 谁料小男生只是朝自己笑笑,一口齐哚哚净白牙齿,晃在明媚太阳光里,灿烂夺目。 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满身伤口,蹲在地上,将那些推乱的积木重新一块块搭好。 “我叫凌子风。”他站起身,小嗓音笃定定的,“以后我来保护你。” 倏地,眼前画面骤变,小男孩变成卡在战斗机驾驶座里的男人。 一张脸烧得面目全非,浑身黑如焦炭,尸体周遭散发着刺鼻气味。 “风子……” 赫连澈满头大汗从梦里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吓得两瓣薄唇发白,整个人如脱了骨的泥肉,深深陷进丝绒沙发。 他颤着手从桌沿摸到香烟盒子和打火机。 烟卷儿衔在嘴里,打火机咔嚓好几次,嘴角方燃起一抹橙色的火光,亮了亮,又灭了。 他将香烟掐送进玻璃烟灰缸,揿着桌角红点按铃。 “那女人来了没有?”有些不耐烦的询问。 侍从官心领神会,知晓少帅问的是凌家少奶奶苏曼卿,忙低垂眉眼,“回少帅的话,还没有。” 男人浓黑眉宇微蹙,照他所料,那小女人早就应该哭哭啼啼跑过来求他了。 为人母的,谁会不管不顾自己孩子,特别还是这么小的襁褓婴儿。 侍从官见男人疑窦丛生,遂小心翼翼回,“据底下士兵回报,凌少奶奶现下只顾沉浸在伤痛中,除却对着衣裳绣花,其他是诸事不理,活像个……活像个死人。” 闻言,赫连澈猛地抄起桌面烟灰缸,朝墙面愤愤一砸。 没想到,风子在这个小女人心里,竟会比亲生儿子还重要。 他嫉妒,发疯一般嫉妒。 “将凌府断电断火断粮,看他们还能支撑几日。” 命令下达后,整个凌府愈加愁云惨雾,仿佛被一只大手灰蒙蒙掐住脖子。 乳娘抱着天天去曼卿那里乞求,可是无论她说什么,女人都不以理会。 现在莫说西药,府里连生火的木柴都没有,奶汁粥水皆是冰冰冷。 小天天今日已经不吵不闹,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几乎处于濒死状态。 “少奶奶,现在不仅是我们这里,连老太太院子里也什么都没有,丫鬟们想要熬碗药都不行。眼瞅着老太太也快支撑不下去了,您真的不管不顾吗?少爷不在了,您才更应该为全家着想,就算不去找少帅,咱也得拿出一个法子来,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呀。” 苏曼卿仍旧不理,坐在那里只顾绣她的衣裳,直至绣完最后一个“安”字,方低眸,含泪用牙齿咬断那根银红丝线,泪珠纷落在空军制服,洇湿团团怆然墨色。 她将凌子风所有衣裳整理妥当,整整齐齐放在檀木衣柜,方面无表情说了一句。 “带我去见他。” 待苏曼卿走进房间时,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唯有屏幕冷冷白光,衬着他刀刻斧斫的脸庞,当真朗眉星目,英姿不凡。 男人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不丢给她,只是静静看着电影,仿佛完全被电影情节所吸引。 “少帅。” 曼卿走到男人身边,忍住心中所有悲切,轻轻唤了句。 “啪嗒——” 电灯按钮不知被谁揿亮,房间紫粲水晶吊灯赫然明辉四射,一切肮脏都坦亮在通彻光明里。 “少帅?”男人抿唇冷笑,“凌少奶奶远不必叫得这般尊敬亲热,我在你心里不是向来等同于禽兽畜生一流么?” “我……从未这般想过。” 曼卿咬唇,她出门前涂了极艳红的蜜丝佛陀,现下粘于惨白脸庞,宛如一具待人凌辱的艳尸。 赫连澈抑住胸口即将澎湃涌出的欢欣,黑着脸将两长条腿翘在茶几。 无声宣战。 曼卿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男人脚上的黧黑长筒马靴,马刺雪亮,晃得她几乎要阖闭起眼。 半晌,终是垂下头,认命般跪在地上。 地面铺着寸来厚的缠枝绒花地毯,本是极温暖的,她却只觉寒意浸浸,仿佛跪倒在冰雪终年不化的山峰,鲜血滚过的五脏六腑,骤然凝结成冰。 她跪在地上,伸手,替男人脱下马靴,又拿来棉布拖鞋,替他一只脚,一只脚地换上。 赫连澈性感的脸庞,浮出星点笑意,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看到小女人跪在地上,浑圆的两团绵乳从绸缎旗袍里凸出。 他没有客气,大掌覆在奶子上用力一搓,力度极大。 曼卿吃痛地蹙起眉,害怕惹他不悦,半声都不敢吱,硬生生忍下这份痛楚与耻辱。 “找我什么事?嗯?” 他明知故问地张嘴,嗓音低沉性感,宛如于耳畔揉了把灿黄的金属胶粒。 “我来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赫连澈眸光凌厉,本以为她只是用自己的骚浪身体来换盘尼西林,结果却是来谈判的。 这个小女人,没有凌子风庇护,都落魄成什么样了,居然还胆敢和他做交易。 “一,我要你替风子洗脱罪名,让他平安落葬。二,我要天天平安康复。叁,我要凌府所有人平安无事。” 声音虽轻,然字字清晰。 房间里安静极了,唯闻彼此浅浅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猛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小巧下颔,红着眸冷笑。 “苏曼卿,你以为自己是谁?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吗?身子都被人压扁了的小浪货,居然还敢大言不惭来和我谈交易。” 他生气,生气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事事以凌子风为先。 想来后面两个条件,也皆因为他们是凌子风的儿子和亲人。 这个女人,满腹心思都他妈在凌子风身上。 愤恨如琼琼夜色,将男人不动声色包裹。 他不发一言,冷冷与她对视。 一片柔软香甜猛地覆盖过来。 她伸手搂住他悍腰,舌尖撬开他齿关,似拼尽全身力气般,激荡着,朝他索吻…… —— 迟到了……这章免费 山枕斜欹(5) 赫连澈怔忪立在那儿,向来狂佞冷毅的脸竟变得木然,漆黑瞳孔倏然睁大,似有万千星辉在里光华闪烁。 女人的吻很有技巧,小舌尖如饥似渴在他舌上舔吮,啧啧有声,贪婪得像只不知餍足的猫儿,轻易挑起他下腹最原始的蓬蓬欲念。 他没有进行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瞧着她闭紧双眸取悦自己,长长睫毛泛出晶莹剔透泪珠,一滴滴,顺着细长眼尾往下滴落。 绵密乳房是那般柔软,嵌在自己硬朗的胸膛,随着拥吻,不知羞地来回晃动。 他简直恨不得立刻掰开她腿,将粗长炙热一插而进。 可是他又不愿,他想让这个吻长一些,再长些。 这般眷恋。 小茶几上摆的温热茶水已渐渐冰凉。房间紫檀架子的鱼藻牡丹纹穿衣镜映着女人熟稔热情的动作。 她踮着脚,正费尽神思地讨要他的吻。 他终是忍不住,将她一把推倒在墙边,低下头,张嘴暴烈吸吮她的唇,两只手开始大力撕扯她身上穿着的旗袍,喘息粗沉深重。 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因她,而天崩地裂。 “呃——” 浓郁血腥气弥漫在嘴角。 他诧异望向女人。 女人睁着珠灰黯淡双眸,“赫连少帅,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赫连澈抬手拭掉唇角血迹,两条手臂却依旧环住她纤腰,舍不得松开半分。 “那我的条件呢。”他问。 他的条件? 曼卿自嘲勾唇一笑,这笑极凄楚可怜。 ——“你最好牢牢抱紧你的王牌。” ——“不然等风子不要你那一日,我敢保证,苏曼卿,你会死得尸骨无存。” 她知晓他的条件,定是把自己当作玩物野鸡百般羞辱,然后眼睁睁瞧着她慢慢痛苦死去,尸骨无存。 呵…… 既然她选择来到这里,就了然后果。 更何况现今的她如行尸走肉,早已没有灵魂,这些皮肉上的折磨,又有何惧? 想起风子曾费力教过她该如何保护自己,但在绝对强权下,这些技能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顷刻,潋滟水眸里便是坦然接受一切的哀默。 “嫁给我。” 几乎是瞬间,这个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男人竟变得如春风拂柳般温存和软。 他从军裤右侧口袋摸出小桃心的深蓝色首饰盒,打开,只见黑丝绒布赫然托着一枚银戒。 “曼曼,我不信你对我一点点感觉都没有。”男人眸间闪簇着两抹真挚火苗,“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心。” 她一定是爱他的,所以才愿意主动吻他。 这个傻女人,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可是她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 他在国外留洋时,有读过行为心理学。对此,他深信不疑,因为人的动作会出卖他的感情。 不过……他恨自己这张贱嘴,刚居然又拿话羞辱她。 苏曼卿冷着眼觑向他。 “没关系,以后……我会帮助你认清自己的心。曼曼,我们的以后会很长很长。” 他从首饰盒取出银戒,拉过她如玉冰凉的小手,将戒指温柔套在她左手无名指。 按照他画的设计图,专门订做的戒指,此时戴在了她手上。 尺寸极合适。 纤长手指衬得这枚小巧银戒,愈发烨然炫目。 她终于是他的了! 男人俊庞浮出孩子气般的笑,他将她小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胸膛紧紧按着,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会长着翅膀扑棱飞走。 “你看,这是我的。曼曼,我们以后有家了。我和你的家,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 他朝小女人亮出自己左手,只见无名指上亦戴着一枚戒指,同她的款式一模一样。 苏曼卿冷着眼觑向他。 “曼曼,说爱我。” “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说我爱,快。” “……我爱你。” “乖。” 他的吻密密覆过来,半晌,方恋恋松开她柔软的唇。 “我的条件。” 女人仍冷冷睨向他,不动声色提醒。 赫连澈牵起她手,走到隔壁侍从室,如炫耀天下至宝般介绍,“这是我的夫人,我们刚刚订婚了。” 望着喜上眉梢的男人和面容僵白游魂似的女人,连向来最会溜须拍马的侍从们,此刻皆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少帅只是吩咐他们将纪华阳和沉泽言寻来,让他们立刻应允处理凌府提出的一切要求,便喜滋滋牵着新夫人的手离开了。 “乖,我们来看电影。” 男人“啪嗒”捻熄电灯,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寂深黑。 无声电影依旧幢幢在屏幕上播放。 男人搂着曼卿坐在沙发,两只手老老实实环住她腰,只是鼻尖蹭着她的脖颈,嗅着缕缕让他安心的清雅香气。 她是他的了,终于是他的了。 “我一直都想这样抱着你看电影。”男人有些埋怨地说道。 可是她都只会和凌子风看。 曼卿挪了挪身体,不愿自己臀部碰触他凸起的昂扬性器。 她觉得恶心。 电影屏幕上,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正按照主人命令,将手指缓缓探入自己下体,脸庞表情痛苦而又欢畅。 “曼曼,站起来,自渎给我看。” 男人蛊惑的声音悄然漫进她耳鼓。 山枕斜欹(6)微h 曼卿没有拒绝,站起身,平静的脸庞不见丝毫涟漪。 她坐在小桌几上,在岔开两条细腿前,甚至很乖巧地拧开旁边一盏石榴红的百褶绸罩壁灯,以便男人能欣赏得愈加清楚。 细指将丝绸内裤剥到一侧,正欲伸进花心,便听男人朗声要求,“乖,把衣服脱光,我想看你光着身子在我面前自渎。” 她今日穿了件碧云黄叶的双绲翠色旗袍,烛火煌煌映落,像极浮着碎冰的绿薄荷酒,丝丝缕缕,甜润而辛呛。 曼卿听话地脱掉旗袍,里面是一件素缎杏色吊带衬裙,裙角四遭勾着大片蕾丝玫瑰花,银茫茫酸凉小粒珠坠在上面,一闪一闪。 “内衣也脱了。”男人沉声命令。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所有即将纷纷坠落的泪花,如同接客的娼妓般,在几分钟内,将自己身体剥得一干二净。 白腻细滑的胴体整个暴露在赫连澈眼前。 许是生过孩子,两团奶子沉甸甸,乳水充沛的似要即将从里炸裂,小樱果还是这般珊珊娇艳,如暮春时节被风拂过的桃花瓣,醺醺摇落,软红欲滴。 男人喉结微动,拼尽全力,方能忍住下体逐渐蓬勃硕大的欲望。 女人细长白指拂过黑魆魆森林,抵达红潺潺小珍珠,流光潋滟中,只是用指尖轻轻碰触,便震得她身体微颤,痛苦地咬住粉艳唇瓣,发出激人心魂的缕缕呻吟,可她怕男人不开心,指腹依旧按在珍珠上,加快速度,来回拨弄。 空闲之下另一只自由的手,缓缓在淡粉乳晕上画圈,小樱果在手指触碰中,逐渐变得硬实挺立。 这是一副任何男人看了,都会为之发狂的画面。 赫连澈站起身,红着眼走过去,大掌情不自禁捧起她另一团饱满绵实的奶子,轻轻揉搓,白皙乳肉在他滚烫掌心,肆意变换形状。 “唔……不要……” 男人不顾她拒绝,猛地低头含咬住她圆润的红果实,啧啧有声,开始品鉴。 渐渐地,曼卿只觉有温润水意从里漫出,苍白颊腮显出两道春意朝红,娇嫩喉咙口泛出咿咿呀呀呻吟,媚甜撩拨。 她痛恨自己,居然不知羞地被赫连澈吸奶吸得情动了。 可这是身体最原始本能的反应,她无力控制。 赫连澈望着面前小女人,只见她微仰脖颈,素脸朝天,两团饱乳往上挺翘,青丝翩飞,衬着一张雪白净透的小脸愈加霞光灿灿,樱咛虽极力被她克制,但光凭唇角流泻的几声,亦能轻轻松松撩拨起他的性欲。 他觉得藏在军裤里的肉棒简直硬得要爆炸。 “嗯啊……” 呻吟肆无忌惮渐响,曼卿脸庞愈加红润,小花穴不断抽搐,如蚁啃噬的酸麻快感层层漫上脊背。 女人两条细腿拼命绞紧,白玉无瑕的身体轻轻弓了起来,呼吸加快,微咸湿润泪珠儿从眼角沁出,扬扬落落,飘散在空气里。 “贪吃鬼。” 耳畔依稀传来凌子风的声音,他总是这样说她,笑她是喂不饱的小野猫,但舌尖却会灵活地在她小珍珠上舔弄,以便让她快速抵达巅峰。 最后她一定会按着他肩,魂飞魄散攀上顶点,花穴剧烈收缩,喷涌出一团蜜水,悉数射进他的口腔。 “呜唔……嗯啊……操我……” 她将对凌子风的深深思念倾泻在汹涌而来的高潮中。 闭起眼,幻想此时的自己依旧沉醉在他有力的怀抱,一切变故都不曾来到。 她还是那个生活宁静而幸福的苏曼卿。 望着抖成一团的小女人,赫连澈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线条流畅近乎锋利的下颔,温柔摩挲她发丝。 他拍着她背,柔声哄劝,“乖,好啦,舒服了?真是个小馋猫,摸摸自己都会这样。” 然后俯下身,一寸寸,温柔啄吻她仍沉浸在高潮余韵中的小脸。 山枕斜欹(7) 曼卿躲在男人怀抱,紧咬贝齿,忍受着逼仄花心不断涌来的汩汩酸爽,小娇躯战栗不已。 男人热吻密密倾覆下来,喘息拂过耳畔,粗沉撩拨。 曼卿意识紊乱,奶猫似的哼咛两声,便懵懵伸出小舌尖与男人天雷勾地火,绞吻成团。 赫连澈贪婪吮吸女人甜蜜唇肉,右掌在她纤背抚摸游弋,满手滑腻腻馨香,简直恨不得与她拥着,抱着,天长地久死在一块方好。 他开始理解古往今来,那些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君王。 也是,即使锦绣山河唾手可得,又何及她妩媚间半分销魂。 “今晚不会轻易放过你。” “小手乖乖搂紧。” 男人声音低沉性感,听得曼卿下意识夹紧双腿,然而在阖闭腿心前,粗长硬挺的肉棒,便猛地嵌了进来。 两条丰腴白嫩大腿,正正好好,夹住男人昂扬欲念。 “呃……” 绵软最隐私的地方受到侵犯,曼卿不知是痛苦,还是舒畅,紧抿唇角发出一声娇喘。 即使隔着挺括呢子军裤,她亦能感受到他的滚烫,他的硕大。他吻自己时,汹汹不顾一切的狂热。 赫连澈受不了,左手抚她背,右手穿过膝窝,将她整个公主抱送到沙发。 桌几徒留一滩晶澈淫水,清清亮亮闪着琥珀色波纹。 他一面走,一面缠绵悱恻吻她,待挨到沙发,硬朗强壮的胸膛便将她死死压在沙发角隅,舌尖愈加放肆,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深吻。 真是奇怪,明明性器涨得要爆炸,他却这般迷恋亲吻她的感觉。 仿佛只要她的一个吻,便能抚平身上所有伤口,让自己身心得到巨大满足。 女人瓷实两团白乳,被他欺压在胸膛之下,软得不可思议。 右手往她花心探去,还没摸到穴口,淋淋漓漓便都是淫水,欢欢畅畅流满整个掌心。 他却不嫌弃,那只向来握枪与签发最高军令的手,此刻讨好般为她服务,且永远都只会……为她一人服务。 “唔……不要……” 曼卿有感觉男人细长手指,顺着泥泞湿漉穴口往里轻钻,使坏扣着她凸起的嫣红软肉。 许是技巧生疏,曼卿吃痛,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瞪大双眸,方发现面前的男人是赫连澈,脸颊所有潮红骤然退散,变成一抹生无可恋的苍白。 她抬手用力推开他,起身跑到地上,将蕾丝衬裙与旗袍捡回来,一件件穿在身上。 男人疑惑,走到她身旁,拉起小手问,“怎么了?不舒服?” 曼卿睨了眼男人下身隆起的一团巨物,心里无限后怕,摇头说,“你让我自渎,我已经自渎了。” “什么意思?” 是只愿意自读,不愿意和他发生更亲密的关系? 曼卿可以感觉到男人语气里骤然出现的冰凉,思忖着回,“你不是要娶我吗?我不想那么随便。有些事只能结婚后做。” 赫连澈想了想,自己和她之前关系僵裂,也皆因自己屡屡强迫伤害她,这才给了凌子风可乘之机。 他不愿意再勉强她,再破坏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 “可是我很难受。”他拉过女人小手,按在军裤凸起的一团硬物上,“曼曼,你让我抱一会儿,等它消下去就好了。” 房间里水晶钟滴答滴答走着,与窗外深草里的虫吟,唧唧啾啾,遥相呼应。 赫连澈果真没有强迫,只是拥着她静静坐在沙发。 她浑圆臀部置坐在他紧绷大腿,男人将下颔压在她玉白色的肩窝,鼻尖热气酥麻喷薄,双手钳住她一柳纤腰,像是抱着天下最珍重的宝贝般用力。 他呵斥她,不准她乱动一丁点。 “曼曼,以后我们两个就有家了,你开不开心?” 曼卿心里正担忧天天病况,听了他话,不由低垂眼帘。 家? 她本来是有家的,可现在没有了。老天几乎在一夜之间收回了他全部恩赏。 而她,竟不知自己犯了何错,会得到此等天怒人怨的惩罚。 “说话。” 男人不满咬了口她圆润粉嫩的耳垂,留下一痕深深月牙印。 曼卿瞧着旗袍上的萧萧黄叶,酸涩笑道,“嗯,开心。” “我也开心。”赫连澈咧开嘴角,眼神如孩童般明亮纯粹,“曼曼,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从小无父无母,最大希望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他说着,便将怀中小女人转了个圈,眸光直直凝向她,专注而深情,“今后,我们一起用心守护我们的家,好么?” 曼卿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望间,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骨相优绝,皮相完美,整张脸无懈可击。 即使身上制服被她方才揉得再皱褶凌乱,这张俊脸仍是矜贵的,气派的,是自小用无数钱银教养堆砌出来的光华炫目。 在他身上有世家翩公子的雍容,亦有军阀手握重兵的杀伐决断。 “怎么了?”男人揉了揉她脑袋,哑声轻笑,“不认得自家夫君了,竟看得这般痴迷?” 曼卿抿唇强忍下所有恶心,轻声回,“我担心天天,想回去陪着他。还有,风子的事什么时候能办好?” 她忍不住,又在赫连澈面前提起凌子风。可是如果不是为了风子,即使将她五马分尸,她都不愿来这里,把自己当做货物般待价而沽。 “这是最后一次。”男人漫不经心把玩她耳朵上坠着的翡翠秋叶,“以后不准再提他们名字。今后你的生命里,只有我赫连澈,曼曼,你只准记住我的名字。” “天天是我儿子。”曼卿忍不住申辩。 “乖,把它当作是意外的产物。今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曼曼,你只准爱我和你生的孩子。” 男人拉过她左手,细细密密吻她光滑白皙的手背,无限眷恋。 瞧着女人怔愣模样,他又忍不住微笑,“最好是女儿,要是儿子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冷汗涔涔爬满苏曼卿背脊,惊得她牙齿都在打颤,不知男人说的这话是真还是假。 不过,她绝不会给他生孩子,她的身体并不是厂里隆隆作响的工业机器。 她爱凌子风,才会为他生儿育女。而对于赫连澈,她只剩满满仇恨,恨他的多番凌辱,恨他的巧取豪夺,恨他的虚情假意。 “乖,张嘴。” 待她回过神,不知何时,男人手上已捧着一青花小瓷碗,腾腾热烟正顺碗沿往上轻送。 甜秾酒酿汤里,浮着小白糯米丸子,颗颗莹润饱满,五六粒红枸杞点缀其间,香气四溢,颜色更是十分的和谐美丽。 “以后不准不吃饭,我会心疼的。”男人舀起一勺圆子,轻轻吹了吹,强硬喂进她嘴里。 曼卿已许久都未进食,猛有食物进入喉咙,第一反应便是吐出来。但她生怕赫连澈会不开心,只得一勺一勺勉强自己悉数吞咽。 喂完食物,他又扯过来一条绸手帕,替曼卿擦拭嘴角,一面擦,一面笑话她,“真是只小馋猫,上下两张嘴居然都这么馋。” 曼卿如同扯线木偶般,任他摆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曼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喜欢吃酒酿圆子?” 他搂着她,似有无穷无尽的话要同她说。 女人木然张口,“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吃酒酿圆子?” “一直知道。”他低眸吻她的小鼻尖,“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机会表达。 不过从今以后不会了,从今以后她只属于他。 “曼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般喜欢你?” 男人依旧拉着她叽叽喳喳,耳鬓厮磨。 曼卿蹙眉,轻轻叹了口气,无力问,“你为什么这般喜欢我?” “不告诉你。” 他伸出手,仔仔细细摩挲记忆她每一道五官,“百年之后,等我们都老了,一起躺在摇椅上,手牵手赏落日黄昏。那时的苏曼卿,肯定就知道答案了。所以,这个问题,我要用一辈子的行动来回答你。” 一辈子…… 他都会对她很好很好,付出整条性命的好。 这是这辈子他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是对她一生爱的承诺。 山枕斜欹(8) 翌日清晨,曼卿带着满小汽车的米粮与药品,回到凌府。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走过垂花门,整座园林景致远没盛夏时争奇斗艳,此刻落叶狼藉,尽是荒凉。 曼卿沿着向南的小鹅卵石路,迤逦回到自己院落,步履匆匆,推门便去看望天天。 昨夜医生就给他注射了盘尼西林,晚上睡得很是安稳。方才,乳娘又喂了他些热乳,至现在精神已大好,正睁着漆黑小眼珠,乖乖坐在摇篮里玩木马。 曼卿弯腰将孩子抱在怀里,右手拿起小木马,举在他眼前,一面柔声哄他玩,一面听乳娘絮絮说话。 “少奶奶,医生说小少爷无大碍,不过这损伤的听力……或不可逆了。” 乳娘说完,瞥了眼苏曼卿红肿不堪的双唇,转过身,再不忍去看。 有温热泪水慢慢蓄在眼眶,曼卿仰起脖子,深吸几口气,方低眸用面颊子磨蹭天天小脸,泣不成声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不会了。 再不会让她爱的人受到半点伤害。 临近晌午,她命灶房将她带回的米粮菜肉煮了,让整府丫鬟小厮轮流交替去吃饭。 她知晓,这些日子,全府上下不仅心思哀戚,就连肚子都是空的。 灶房炊烟袅袅,曼卿净了手,细细用小银针挑去燕窝黑丝,同鲜鸡火腿一道炖在炉火上,直至熬成玉色莹润的燕窝羹。 她来到老太太院落,从鎏金八角食盒端出玻璃盏,舀了一汤匙燕窝,尖起嘴吹温,方不疾不徐送到妇人嘴前。 老太太坐在床榻上,光光梳了一个把子头,扭脸说,“我不吃,你们都哄着我罢!我知道的,肯定是小风出事了……” 说着,揪着手帕呜咽起来,帕子上丝线红飞翠舞,绞着拖长尾的凤凰鸟,泼泼洒洒金芒从窗外洒入,覆落上面,波光粼粼。 曼卿瞧着那尾凤凰,只觉异常刺眼,半晌,方稳住心绪,竭力笑道,“老太天这是说的那里话。风子现在好端端呆葛州办事,这燕窝就是他派人捎回来的。” 老太太将信将疑,“小风若是没出事,为什么那些当兵的要来挖我们府里地窖?你休要瞒我!明明这些日子,连小宜都不来看我了。她是在我膝下养大的,向来和我最是亲厚。” 眼下虽说皇帝被赶下了台,可这些军阀就是土霸王,他们比起皇帝还要狠,皇帝暂且还有言官劝着拦着。 然而这些土霸王为所欲为,多年来,凌府不是没经历过风雨。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活到这把年纪可太明白了。 “没有的事。我要知道是哪些人在您面前嚼舌根,回头定要惩戒他们一番。” 曼卿莞尔,趁机将一匙燕窝羹喂进妇人嘴里,“不过是略动了几间房屋,挪了些桌椅板凳,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常言道,越动越兴旺不是?至于咱家的大小姐,昨儿我还在咖啡厅遇见她,说最近忙着拍电影,待过两日得了空就来看您。” 见老太太神色略有和缓,她又笑道,“正想让您拿个主意,眼瞅要过中秋,老太太预备怎么过?想叫哪个馆子的吃食,听哪个班子的戏?李家班的承应戏向来不错,让他们来演出《唐王游月宫》给您看可好?” “不看!” 老太太怒哼哼将眉眼一展,“那唐王当老公公的,天天觊觎自己儿子老婆,那女的也是个娼妇,若不是娼妇,怎男人一勾她就不要魂地贴上去?两个不要脸的王八孙,背弃人伦,冒天下大不韪,赤条条滚在一张床上,竟还传为千古佳话。这样的腌臜戏文,我听了就来气。” 曼卿顿觉五脏六腑针扎般疼,淡淡道,“那唐王权势滔天,她不依又能如何?” “她若真想守贞,当节妇,为何不一头撞死?”老太太冷言冷语,“可见骨子里是个淫荡不堪的。这样的脏女人到了地下,阎王爷必是要命小鬼将她腰斩,一切为二。想必,她原先的男人也断不会要她了。” 凌老太太出生诗礼簪缨之族,从小熟读烈女传,眼里揉不得沙,对这些乱七八搞的男女关系,向来最看不惯。 曼卿右手捏紧汤匙,怔在那儿,面色僵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身旁大丫鬟见气氛有些尴尬,忙伶俐上来打圆场,“老太太前还说身体不适,现见少奶奶来,欢喜的话都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我寻思这下连药都不用吃了。看来咱少奶奶真是比从前宫里的太医都要强上几分呢。” 一番话,说得凌老太太歪在榻上笑了起来。 曼卿也忙弯起唇陪笑,一颗心却似落进黄连汤,涟漪微旋间,冰凉而苦涩。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山枕斜欹(9) 印学海颤颤巍巍坐在鹅绒沙发,脸庞早不复先前意气风华。 “吃咖啡。” 纪华阳端起描金杯碟,朝他微笑,“这咖啡豆还是专机从加尔各答运来,少帅知我今日约你前来,特让我拿来待你。” 见少年并不举杯,只是避猫鼠般抖晃身子,纪华阳便知他算是彻底废了,以后莫说开战斗机,就是当个汽车夫开运输车,都再不能够了。 这一旦把胆子吓破,终生也只能堪堪活在恐惧与阴影之中。 纪华阳浅抿几口咖啡,将杯子“叮”一声置落瓷碟,“儿时痴钝,读叁国总不喜诸葛亮,只觉他恃才傲物,让刘玄德巴巴请了叁回,方肯出山相辅。然而至今为人下属,才略算明晓卧龙深虑,百费心思,所求也不过一明君罢了。” 印学海仍是颤着身子,勉励让自己集中精神,听男人说话。 “我们几个幕僚参谋私底下常说,比起孔明,大家是幸福的多了,不必隐居深山,苦苦相待。上苍便把少帅送到诸君面前,要说这少帅,委实千百年来第一英雄豪杰,宅心仁厚,礼贤下士。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有什么话好说?有这样英明的主公,当真是肝脑涂地,死一万次都愿意。” 室外斜阳树影淡淡映落一方方彩色玻璃窗,攲斜生姿,无声摇晃。 印学海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舔着毫无血色的下唇肉,抖抖霍霍问,“纪……先生,我全部都是照你和少帅意思做的。” 他们让他投炸弹,他投。他们让他害死凌子风,他害。 他们让他做什么,自己都听话乖乖照办,然而为何这些权贵仍不愿放过他?毕竟害死凌子风后,自己每晚都做噩梦,愧疚悔恨像座大山般猛压心头,早已是痛苦不堪。 纪华阳见他竟胆有质问之意,紫堂堂面容当即一沉,正欲发作。 恰巧此时摆在卷草纹方桌上的电话机,铃音大振。 “我警告你们,莫要吓着含烟小姐,人家可是正经的女学生,最见不得你们这种流氓作态……传我话下去,把兵油子脾性都给我收起来,过会子要是秦小姐向我告状,我绝对不轻饶。” 含烟…… 听到女朋友名字,印学海只觉浑身血液被人抽干,僵着身体,朝纪华阳发问,“你们抓了含烟?” 言语间满是恐惧。 “只是请秦小姐来司令部做客,待你签下伏罪文书。我自可担保她平安无事,否则……” 印学海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伏罪文书?什么伏罪文书?” 纪华阳从容解释,“你好生见忘呀!前不久,你亲自在北平闹市区投落叁枚炸弹,后又处心积虑嫁祸给凌校尉。这件事,怎敢忘得一清二楚?” “可这明明是你们逼我做的。” 当初要不是他们拿秦含烟来威胁自己,任说什么,他都不会害死对自己有恩的凌子风校尉。 纪华阳不回话,只是端起咖啡杯朝他微微一笑,拿起摆在桌面的大公报,后背往沙发一靠,哗啦哗啦翻着。 “纪先生,难道赫连少帅是此等言而无信之徒吗?他明明对我有过承诺!”印学海站起身,愤怒大吼,情绪十分不平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居然相信赫连澈,才会现在又被他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纪华阳抬眸朝他冷笑,“此话差矣。与朋友相交,方需言而有信。然而少帅非你我之朋友,乃你我之君主。事君,能致其身,方为大忠。好孩子,眼下正是你向少帅尽忠的大好时机。这种福分,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会客厅正面墙壁的黄铜框子裱着一副《赏菊图》,黄澄澄虎爪菊开满整张素白熟宣。 他记起含烟最是喜爱菊花,常夸它们是花中隐士。思至此,印学海怔愣片刻,便默认垂下脑袋,认清他蝼蚁般卑贱的宿命。 然而再卑贱,他都要竭尽所能,保全他深爱之人。 夜色怅然。 凌静宜双手环膝,坐在璇花楼梯,瞧着壁上水晶钟滴答滴答,已然快要走到十二点。 今日他又没来。 赫连澈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自从她上次擅自跑出去在雨中等他,再回来时,赫连府守卫兵力就增了几倍之多,对她看守也愈加严厉。 她站起身,蹑手蹑脚下了楼,绕过红豆木雕花屏风,悄悄挪到门口,两眼无神望向远方。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门口是深夜依然站岗的成群守卫。 “欸,我烟抽完了,来支烟,过两日管还你两包骆驼牌。” “去去去,每次借你烟,都他奶奶肉包子打狗。你老兄哪次还给我过?” “嘿嘿,这次不同了,咱少帅同凌府少奶奶的花边新闻想不想听?想听,快来孝敬我根烟。” 门口传来士兵议论声,凌静宜刚想往回走,却被凌府少奶奶五个字牢牢钉在原地。 指尖捏着火柴咔擦划过,墨色深深间燃起一朵橙红微曳的火花。 “我哥哥在司令部当差,他说这几晚,天天看到凌府少奶奶半夜去司令部,穿的衣裳那领口,一件比一件低。每次都第二早上才出来。你说孤男寡女呆一晚,啥事都没做,这可能么?” “不会吧,少帅不是登报替凌校尉洗脱冤屈,说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吗?眼下凌校尉都没入土为安。少帅他怎么敢碰自家弟弟的女人?传出去,可是乱伦的大丑闻。” “乱伦算个鸟,男人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自家弟妹的感觉肯定更好,要不然少帅能跟抽大烟一样上瘾?听我哥说,那女的可浪可骚了,半夜还哑着嗓直叫唤呢。你说要没点手腕,能把少帅迷成这样?所以别以为是少帅来硬的,八成是这女人水性杨花,死了男人,逼就痒了,两腿一叉,主动送货上门。” “啧啧,怪不得少帅急着登报要和……离婚。看来是眼瞅着要娶新夫人进门了。” “我啊,就担心少帅把我们打发在这儿,一辈子守着这位。到时别人都去北平吃香喝辣,咱兄弟们陪着这位冷宫娘娘,可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说得也是,希望菩萨保佑这位能啥时候上吊抹脖子,省得平白耽误咋们奔前程。” 一番话说得其他士兵也忙点头应和。 凌静宜躲在门后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敢相信,赫连澈不来找自己的这些日子,居然是在同其他女人耳鬓厮磨,而这个女人还是她的弟妹,苏曼卿! 他将自己关在这个如牢笼般的赫连府,不许她见客,不许她出门,不许她看报,自己却温香软玉,潇洒快活。 她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落,提起裙摆,不顾赤着双脚,就往门外冲。 门口守卫都未来得及反应,她便一道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她一面狂哭,一面双脚不知痛往前奔跑,直到两道刺眼雪亮的车灯,闪打在脸庞。 男人戎装利落,笔直长腿从司徒贝克迈下,走至凌静宜面前,却见她穿着薄薄睡裙,赤着双脚站在沥青马路,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浓眉微皱,二话不说,将军装上衣脱下,披在凌静宜肩胛,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拥在怀里往赫连府走去。 门口守卫早吓得魂不守舍,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然而下一秒,便悉数被他下令推出去毙了。 屋外子弹砰砰砰响彻云霄,凌静宜却如失聪般,只是坐在那里怔愣出神。 丫鬟端上木盆,想为夫人洗脚。 男人沉声阻拦,“放着,我来。” 只见向来高高在上的赫连澈,此时已卷起衬衫袖口,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半蹲在地,握起小姑娘脚,轻柔送进木盆。 热水瞬间从四面八方包涌过来,凌静宜只觉痛彻心扉的寒凉。 赫连澈垂下眼眸,一面往她脚上打玫瑰洋胰子,一面轻声说,“风子的事解决了,确有人成心加害他,我已在中外各大报刊,登报恢复他的军衔,于此,静宜你无需再担心。” 他见凌静宜一声不吭,遂又继续道,“请了卜官根据风子生辰八字进行推算,下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很适宜他落葬。不过眼下找不到尸首,只能建衣冠冢。你要是想去送送他,那日我可以带你去。” “嗯。” 小姑娘声音冷得像是从雪山顶簌簌飘来。 赫连澈拿起毛巾将她左脚擦净,送进拖鞋,头低得不能再低。 “还有……静宜,我要结婚了,是同曼曼。婚礼……就定在下月初八。” 山枕斜欹(10) 一瞬间,空气凝结,仿佛天长地久般僵滞而绵远。 赫连澈将小姑娘另一只脚,从木盆轻轻捞起,正欲用毛巾擦尽,却被她猛力一挣。 水花飞溅,洇湿他上身的白色衬衫,高支挺括的纯亚麻面料在煌煌灯光照耀下,浮动起幽幽暗暗,瘆人可怖的光。 男人侧脸深邃,单腿利落跪在地面,半声都不吭。 “抬头。”小姑娘声音赫然传来,远没有平日欢欣活泼。 赫连澈低着头,手里攥着那块极柔软的蔷薇粉毛巾,薄唇紧抿,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赫连澈微微吸了口气,扬起脸,与凌静宜四目相对。 半晌。 一巴掌劈头盖脸,清脆脆朝他右脸砸来,火辣辣疼痛感霎时袭遍全身。 凌静宜显然濒临崩溃边缘。 “赫连澈,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是风子的妻子,是你从小到大最好兄弟的女人,是我们的弟妹,是天天的母亲!你居然卑鄙无耻,下贱到去觊觎自己的亲人!” 男人眼皮子微微一掀,嗓音低哑暗沉,“感情的事,我无法做主。静宜,我不是没有克制过自己这份纯情的爱慕,可是越克制,它就越炽烈,我,真的受不了……我必须娶她,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人说我赫连澈背离人伦,乘人之危,我都必须同曼曼共度今后的每一日,否则就算死,我都死不瞑目。” “呵呵……” 凌静宜简直被气笑,笑着笑着,便有大片泪花飞旋在湿咸空气。 “纯情,炽烈,不惜一切代价同她结婚!赫连澈,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哈哈……那我问你,我呢?我算什么?我不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赫连府的妻子?我不是你从小到大口口声声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女人?还是我不够纯情,不够炽烈,不够你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完,气得一脚踢翻木盆,冰凉凉的水哗啦淌了满地。 “静宜。”赫连澈收回视线,侧过脸,瞧着满地水迹,神情悲切。 “小时候看到风子这般保护你,一有人欺负你,他就将他们堵在巷子里打,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你,努力让你活在五光十色的童话世界。后来,不知为何,我变得和他一样,也见不得你受到任何伤害,任谁欺负了你,我都会不要命的反击。我……以为这是爱,然而其实,这可能只是一种习惯性守护,那应该并不是爱情。静宜,我想我们都误解了。” 习惯性守护。 并不是爱情。 都误解了…… 凌静宜只觉鼻尖呼吸停滞,从小到大她最引以为傲,青梅竹马的深厚感情,居然在他嘴里说得如此不堪。 “是不是你逼迫曼曼?是不是你拿风子的事威胁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曼曼和风子感情向来很好,怎么又会愿意同赫连澈在一起。 男人摇头否认,“我和曼曼早在两年前就相恋了。如果不是风子的横刀夺爱,曼曼年纪太小,认不清自己对我的感情。我想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我和她之间没有逼迫,有的只是心心相印,至死不渝。” 小姑娘听后,眼瞳如失了色泽的深灰玻璃珠,黯淡无光,只是愣愣坐在那里。 赫连澈站起身,向来坚毅果敢的脸庞,此刻浮着些许愧疚。他从军裤口袋慢慢摸出一张瑞士银行的支票,垂着眼放在桌面。 “这是收缴的凌府财产和我名下所有可动用的资金。你不是一直很崇拜山姆·伍德吗?我写了信给他。他已经答应愿意收你为学生。静宜,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没有伤害到你,但人生总是要往前看。或许活着最重要的便是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我知道拍电影是你从小的梦想,不要让它成为遗憾。浴火重生,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女导演。” 良久,都没有人发出声音,安静得如同荒草连天的坟场。 终于听到有轻微哭泣声,从五脏六腑碾压而过。 凌静宜无助地捂起脸,温热泪水从指缝淋漓流淌,滴滴答答,琉璃脆珠般往桌面落去,顷刻间,一地哀伤碎片。 “赫连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这么爱你,这么拼劲全力的爱你……” 她含糊不清地问,哭声愈加汹涌,仿佛垂死之人最后的呻吟。 听着小姑娘痛苦呢喃,赫连澈眸光愈加黯淡,他抿唇,沙哑道,“你曾经对我说过,西方教堂墙壁上有一句格言,内容是‘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静宜,我想去做那个神,我想为爱而爱。所以,请你原谅我。” 凌静宜因这话,愤怒抬起眸,眼里充满不可思议,最后疯了般将桌子上所有物什,通通砸向面前玉树临风的男人。 “你给我滚!”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滚啊,你滚不滚……” 她泪涕肆流将男人往门口推搡,直至司徒贝克的引擎声咆哮离开赫连府,不带丝毫眷恋。 “赫连澈,我恨死你了。” 凌静宜哭得双眸红肿,靠着门板,身体如无骨泥肉般往下滑,狠狠跌落在地上。 没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曼卿知道这是凌府最后一个团圆的日子。 过了今晚,待凌子风发丧时,老太太便会得知噩耗。 白头人送黑头人,到时还不知老太太能否撑得过这一劫。 即便凌父推病不出席,她仍费尽心力操办,命人将席宴设在水榭,陪着老太太临湖赏月,想让她开开心心度过这一晚。 一盘冰轮圆月悬挂黧黑苍穹,幽静而透亮,府里梧桐树遍布五色棱角灯,争妍斗丽,锦绣辉明。 水光拥着凄清月华,如万点星辰坠落荡漾碧波,粼粼美丽。 花梨嵌螺钿圆桌摆满各色节令吃食,圆桌前,亦有女先儿抱着琵琶,弹词助兴,吴侬软语娓娓动听。 戏文感人,旁边大丫鬟不住拿起花绸手帕,替凌老太太抹眼泪,又拍着她后背帮忙顺气。 曼卿见状,便拨了碗清汤鸭面,恭敬递给妇人,脸庞是流吟吟的笑,“老太太尝尝这面条,用的鸭子不是我们本地鸭,是从昆山四乡养鸭人手里专门采购过来的。听说昆山小溪纵横,鱼虾充沛,水质轻柔而绵软,很适宜鸭子生长。所以这鸭肉吃起来酥而不烂,腴满清香。” 小丫鬟接过面碗,老太太就着金镶玉乌木筷箸胡乱吃了两口,便命人送去给凌父,而后仍是抬起眼,一面哭得抽抽搭搭,一面听品戏文。 曼卿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侧过脸时,竟发现对岸嶙峋假山石前,赫然站着一道颀长瘦削的男子身影。 山枕斜欹(11) 凉月满宵,丝竹袅袅,台上女先儿正在唱白蛇传赏中秋一回。 “……好比那得水的鱼儿有精神,我是暮暮朝朝忘不了你白素贞……” 湖面荷背翻黄,曼卿望向对岸那道英挺身影,心中不由警铃大振,别转身来,轻轻瞥眼老太太,见她眸眶泛湿,全然沉浸在戏文当中,遂悄悄起身,离开水榭,往假山石走去。 迤逦一路,流水淙淙,残柳丝丝,粉墙前黄石大假山堆得参参差差,秀巧奇峰。 曼卿黑着脸立在那儿,果然下一秒便闪出黑影,将她拖进假山小径,浓郁酒气扑面袭来,薄唇在她脸上肆意乱啃。 “赫连澈,大晚上发什么疯,你怎么会来?” 曼卿任由男人掌心将自己压在石头上摸了个遍,训狗般问道。 这里是凌府,他漏夜前来,是想将他们的事公布于众么!他明明承诺过自己,待风子发丧后,才宣布他们婚事。 男人不管,摸够她臀和乳,便锢紧女人柳腰,把她圈在怀中,疯狂掠吻。 曼卿两腮潮红,被吻得直喘不过气,哑声抗议,“唔……你放开我。” 然而越抗议,男人却搂抱越紧,似要将她整个人融进骨血,方可善罢甘休。 曼卿实在受不了,一口咬在他唇上,鲜甜血气弥漫彼此齿颊。 她本以男人会动怒,没想到他却笑了,这笑靥奕奕动人,足以使月色失辉。 男人右手捏起她耳珠,细细摩挲,直揉搓得莹润滴血,方轻笑出声,“属野猫儿的?动不动就咬人。” 夜色稠密,男人嘴角血迹微染,倒让他此刻显得愈发性感。 “你回去,我正陪老太太过中秋。”曼卿愤愤瞪他一眼,想将他撵走。 男人低眸,舔着她滴溜溜耳珠,“不回去,我想死你了。再说今日中秋,你必须和我一起过。” 口吻霸道。 人月两团圆,他好不容易有家了,才不愿意独守空房。 曼卿收回厌恶眸光,轻声细语,“我明明同你说过,中秋我要和家人一起过。” 家人? 男人神色倏冷,板起脸问,“苏曼卿,难道我不是你家人?” 曼卿垂下眸,只得想方设法圆回去,一字一字回,“你是我郎君。” 郎君…… 只是轻轻淡淡两个字,男人脸庞却浮出孩童般欢畅的笑,仿佛得到了人世间最甜美的糖果。 他哼了声,狠狠捏了记曼卿右脸颊,“这次就饶了你,以后每个中秋都得和我过。听到没有?” 说完,他又将曼卿搂进怀里,耳鬓厮磨。 男人下身硬挺性器,滚烫插在苏曼卿腿间,刺激得她花心蜜水,不争气一波波往外流。 即使隔着厚实军裤,她亦能感受到那里尺寸硕大,握在手里沉甸甸一团。 曼卿为了掩住自己情动,尴尬在男人怀中扭捏,没想到越发将男人兽欲挑逗起来。 他喘息声一声比一声粗重,握住她饱乳力度也加重几分,直将她身上旗袍蹂躏得皱皱巴巴。 “曼曼,别乱动,不然我非得在这里把你办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苏曼卿在司令部百般厮守,但最后关头,因她不准,自己都止步了。 不知是否因今夜月色分外撩人,他汹汹情欲再也忍不住,只想将小女人狠狠压在身下肏弄。 “别……”女人红唇泻出几声哼咛,“你放我回去,我再不回去,老太太要起疑心了。” 男人深深吸了口气,方听话松开她腰上大掌,但仍执她手,俊脸布满痴狂宠爱。 蟾光泠泠,映着女人一身桃花襟素白旗袍,又因夜间露重,云鬟微湿,整个人更是清水出芙蓉般秀雅芬芳。 “曼曼,你好美。”男人情不自禁吻着她嘴角,“快把玻璃丝袜脱给我。” “什么?”苏曼卿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腿上穿的玻璃丝袜脱给我。”男人拉起她手,可怜巴巴,“你今晚不陪我,难道还不准我自己弄出来?要不你帮我用嘴。” 面对男人的理直气壮,苏曼卿简直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赫连澈,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我出来一趟穿着的丝袜没了,你让老太太怎么想我?” 就在两人互不相让时,只听“啪啦”,一片瓷盘碎裂之声。 他们寻声望去,只见几枚苏式月饼凌乱洒落地面,草木萧疏间小丫鬟背影仓惶离去。 “……但愿月长明,人长寿,松长青,但愿千秋百岁长相亲,地久天长永不分。” 琵琶音止,女先儿悠悠唱完最后一句戏词。 凌老太太眼泪婆娑,转过身,发现苏曼卿不在位上,忙问左右,“少奶奶去哪儿了?” 左右皆回不知,恰此时,先前被凌老太太支使去给凌父送月饼的小丫鬟,提着一盏明角灯,惊惊恐恐跑回来。 老太太见状,长眉微蹙,“怎么这般冒失,月饼可送过去了?” 小丫鬟脸色苍白,嘴里支支吾吾什么话都答不出,只是一个劲儿打摆子乱晃, “好不伶俐的丫头。”早有大丫鬟迎上前啐骂,“老太太问话,岂有不回的理?你方才到底撞尸还是游魂去了,指给你的差事究竟办妥没?” “我……我走到假山石那里,不小心把盘子砸了,月饼,月饼都洒了。” 大丫鬟气恼,嘴里嚷着大喜大吉的日子,居然胆敢砸了盘子,倒是凌老太太知事不简单,忙将小丫鬟拉到身侧,柔声问她可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 “可怜见儿,吓成这样,好孩子,别怕,有什么事同我说,我替你做主。”老太太拍拍她手背,年迈苍老的嗓音不怒自威。 作为凌府多年当家主事人,恩威并施那套,早就玩得炉火纯青,不然平日里那能镇压那群张牙舞爪的管事媳妇。 小丫鬟犹豫,素日少奶奶待她极好,不仅从不打骂,还常赏她果仁蛋糕卷吃,空闲下来更是准允她和小姐妹去院子里玩秋千。 那可是少爷专门为少奶奶扎的秋千。 这便当下犹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难道嘴里有茄子塞着不成?再不说,拿刀子来割你嘴,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大丫鬟站在旁边扬声吓唬。 小丫鬟不经吓,立刻扑通跪倒在地,竹筒倒豆,将方才所见所闻,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交代得一清二楚。 “……最后少帅问少奶奶要腿上穿的丝袜,少奶奶不肯,少帅就说什么让少奶奶用嘴帮他弄出来,也不知是弄什么出来。老太太,千万不要割我的嘴。我就听到看到这些。” 说完,一股脑砰砰砰给老妇人磕头,直磕得头都破了。 一番话听得周围侍立之人皆大气不敢出,凌老太太脸庞皱纹抽搐,僵直脖颈,几近气死过去。 凌府祠堂,长案供奉着黑乎乎祖宗牌位,内里挂满各种匾额,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写有“志坚金石”的四字匾额。 这是凌老太太一生的骄傲,多年守贞换来的朝廷嘉奖,皇帝的御笔亲书。死了后,要和她一起打包送进棺材,深埋黄土之下。 凌父得知消息,也强撑身体从病榻爬起,焦急赶到,站在一旁,垂手默然不语。 “不要脸的娼妇,小风才不在家几日,你就到处发浪勾搭男人,竟还没皮没脸勾搭到自家爷们身上。怪不得小宜近日都不来看我,中秋节也不来,原道都是你这个娼妇在背地里使的坏!” 一想到苏曼卿抢了自家孙女的男人,凌老太太愈加气不过,更是准备替不争不抢的乖孙女讨回公道。 曼卿跪在地上,垂下头,眼泪珠子一颗颗往外流,无声接受老太太谩骂。 “看命的都说你命格低贱,要不是小风冰天雪地跪在院里,铁了心娶你为妻。我就算闭了眼,被人抬进棺材,都万不能让你这种娼妇进府,败坏门风。快说,你勾引少帅到底多久了?除了他,还和谁有过苟且之事!黑了心肝的小娼妇,快说!” 曼卿并不打算为自己分辨,从委身赫连澈那一刻起,她便决定为整个凌府牺牲自己。 然而她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从未想过言语的力量竟这般大,向来疼惜她的老太太竟会把她说得如此不堪。 “老太太,我……” 曼卿扬起素颈,小脸早哭得满面泪痕,泣不成声。 “装出这副浪荡样给谁看!好好的爷们都被你勾引坏了。我今天就要把你打死在祖宗牌位前,看小风回来还要不要你这个骚狐媚子。” 凌老太太愈发见不得这副楚楚可怜的下作样子,手里竹鞭,“啪”一声,直朝女人脸上甩去。 苏曼卿认命跪在那儿,不躲不闪,一颗心早已死过千百回,这点子外伤又算得了什么。 她闭起眼,静静等待竹鞭落下,却没想到身子骤轻,竟被人猛地拦腰提起,拥进一个硬实滚热的胸膛。 山枕斜欹(12) 妇人突见面前闪出一戎装男子,竹鞭未收,仍狠厉抽去。 男人伸手,替曼卿挡住那一鞭,结实小臂划开一道长口,血珠儿争先恐后漫涌。 见赫连澈如此维护苏曼卿,凌老太太气得浑身冰凉,一张慈眉善目富态脸,此时竟怒腾腾潮红。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曼卿见老太太气成这样,连忙推开男人,她明明让他回去,不知他怎又折回来,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么! 男人眉毛微扬,“我不来,眼看她将你打死?” 他知道像凌府这种百年大家,最是礼教森严,小时候凌静宜偷溜出来,只是同他去街上看花灯,回去后还被罚跪半宿祠堂。 更遑论,对于不守妇道的小媳妇,严重点,说不定会命她上吊自尽,以保全家族名声。 虽然他方才在假山与她啵啵时,早发现不远处有丫鬟偷听偷看。 领兵统战的人,若连这点警惕侦查都无,还不知在战场死过多少回。 不过他倒是巴不得别人将他们之事捅出来,这样今晚她就能和自己一块赏婵娟,吃月饼。 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赫连少帅。” 凌老太太到底久经风浪,睨了眼面前戎装挺括的男人,语气很快制静。 “我知是这小淫妇长了八条腿使坏勾引你。爷们家若是有些蜂蜂蝶蝶往身上乱浪,经不住也是常理。你且往旁稍站,待我处理完自家媳妇,再同你话事。” 说完,她将竹鞭在空气中“啪”一甩,冷声朝苏曼卿呵斥,“跪下!” 曼卿闻言便想跪倒在地,她不想将老太太气生病,不然待她魂归阴曹,遇到站在奈何桥上的凌子风,又有何面目同他解释。 “跪什么跪?” 男人将苏曼卿拉到自己身后,黑眸望向妇人,铿锵质问,“这世道,难道就不能给真爱留条活路?你是希望所有人都像你守寡守一辈子才行?曼曼特别爱我,想和我生同衾,死同穴,她有什么错?” 闻言,凌老太太抬手,指尖戳着赫连澈脸,嘴里连句完整话都讲不出,只是“你你你……”念个不停。 虽说赫连澈贵为永军少帅,但对她向来算得上尊重,如今却粗着喉咙同她说话。 “少帅,老身斗胆问一声,你这般行事,究竟对不对得起我家小宜,对不对得起我家小风!” 男人左掌紧攥曼卿小手,朝老太太脱口而回,“我已同静宜登报离婚,至于风子,他早就……” “赫连澈!” 苏曼卿忙出声制止男人,生怕他将风子遇难之事说出来。 今夕中秋,老太太已然承受太多,绝不能再遭受此等重击。 “小风,小风她怎么了?” 老妇人吓得手中竹鞭摔落地上,巴巴上前问赫连澈,见他不回,又走过去,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凌父。 凌父垂着头,依旧什么话都未说,只是大喘气望着面前闹剧般男女。 赫连澈以防自己脾气会汹涌爆发,伸手将曼卿打横抱在怀中,大步离开祠堂。 “少帅。” 破锣般沙哑嗓音,在他身后骤然响起。 凌父跪在碎石小径,朝他重重一磕头,“小风葬礼后,请少帅允我可携全家离开宛城,此生再不复回国。” 赫连澈望向他苍老痛苦的脸庞,未多思忖,便颔首同意。 曼卿一路被男人抱在怀里,来到司令部。 “傻乎乎的,别人打你,都不知躲,我看干脆把你送到战场,当盾牌使算了。” 赫连澈手拿红药水,正一点点洇在她细瓷小脸。 要是他不及时赶到,真不知她还会受到多少伤害。 想到这里,他心就止不住痛,竟敢欺负他女人。要不是看在静宜和风子面上,非得把老太婆拉出去凌迟处死。 “曼曼,你别把那老太婆说的话放心上。虽然我是第一次,但我绝不嫌弃你,只要你今后乖乖呆在我身边,只准念我想我爱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深怕苏曼卿会觉自己不洁,配不上他,忙连声安抚。 曼卿抬起眼,见男人眸光柔情万种,她瞧着瞧着,只觉阵阵恶心从腹部酸楚上涌,头一歪,趴在床沿,止不住干呕。 因她好几日都未进食,淅淅沥沥,只吐了些酸水,却把身侧男人急坏,连忙按铃唤侍从官,让他叫医生过来。 曼卿迷迷瞪瞪,摇头拒绝,“别理我,让我自己呆会就好。” “苏曼卿,你成神仙了?什么病自己呆会就好了?不行,必须让医生来给你看病。” 男人一张俊脸布满焦急,立刻提高声贝,朝她乱吼。 这一吼直把曼卿脾气也吼出来。 今晚要不是他,怎会发生这么多事? 为什么连让她好好同家人过个中秋节都不行? 世上怎会有这般自私自利的人! 她背过身去,忍不住委屈抹起眼泪,只是想撑到凌子风落葬那天,可她发现日子竟这般难熬,她已然快撑不下去。 下一秒,男人两条长臂不知羞环过她肩,丧生丧气,憋屈兮兮。 “我不就是想你,难受得慌才去找你么。以后不敢了,曼曼,你别不理我。”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山枕斜欹(13) 曼卿闭上眸,泪珠打湿眼睫,她抬起手背揉了揉,一片温湿触感。 赫连澈见怎么哄劝都无效,干脆扳转女人肩胛,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曼曼,你看看我,为了救你,手臂都被划破了。” 男人神色黯淡,努力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然而很快便被风吹干。 “欸,痛死了,也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心疼。” “这么难受,可能整条手臂都会被截断。” 男人尾音微微上挑,黑眸偷偷朝苏曼卿瞥去,正等她心急如焚从床上跃起,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曼卿不语,几根手指烦乱绞在一块,若不是方才五脏六腑都差点被呕出,这次肯定也得恶心吐了。 她真的对赫连澈从心底感到厌恶,觉得他好像有西洋人常挂嘴边的精神疾病。 他应该去医院接受电击治疗。 见小女人望向自己的眼神,不仅毫无半点温柔缱绻,反而俨如防备猎人般警惕。 赫连澈便准备将事态说得更严重些,眸间泪光闪烁,“曼曼,我可能会流血流死。” 他都不知,永远高仰头颅,目空万物的自己,今夜竟会这般乞求一个小女人的关怀。 他想看她急急忙忙将自己手臂拉过去,软糯素手抵在他硬实小臂,翻过来,覆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他伤口。 小肩膀哭得一颤一颤,清澈明亮双眸,落下滚滚泪珠。 是……只为他一人的流泪。 他这般想着,遂垂下头,竭力装出一副受伤极重的惨样,乖乖坐在床沿等待。 然而过了半晌,都没有想象中软糯小手伸来。 他不禁抬头望去,发现这个死女人早阖紧双眸,抱着小小身子,蜷缩在床角睡着了,鼻尖轻微翕动,像极缺乏安全感的奶猫。 他怒,伸手,毫不犹豫将她大力摇醒。 “苏曼卿!” 曼卿是真的想睡觉,她好累,如果可以,她真想直接睡死过去,再也不用醒来,再也不用面对赫连澈,再也不用面对凌府众人,再也不用面对外界风言风语。 为什么仅仅只是支撑到凌子风下葬,没有几日的时间,却连这般都熬不过去。 或许她从前真的被他保护太好,才会轻易被击倒,举手投降。 面对赫连澈盛怒俊庞,她勉笑道,“我有点子累,如果你又想做那种事,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找别的女人。” 按照他的权势与财富,找任何女人来满足欲念,都不会是件难事。 赫连澈气炸,找别的女人?她就这么嫌弃他,心急火燎要把他往别人怀里推! 他瞧着她说完后又躺下,眼睛像死人般闭起,还下意识扯了扯缎面绣花被子,将曼妙胴体牢牢裹紧,生怕露出一丝艳丽让他窃去。 男人额间青筋突起,两只手攥得咔嚓作响。 生气了! “苏曼卿,你还睡得着觉,发生这样的事,你居然还睡得着觉!现在你男人为了保护你受了伤,你究竟知不知道?” 他扯着她耳朵吼完,立刻将手臂横在她面前,就差掰开她眼,让她好生瞧瞧。 曼卿神色如常,似还沉浸在梦乡,只是心里悄悄念着凌子风名字。 赫连澈抄起沙发上青缎鸭绒垫,就往墙壁泄愤砸去。 “他妈的,我早就发现了,苏曼卿,你根本不爱我,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编谎话骗着我玩罢了!” 坏女人,明明几个钟头前,她还说自己是她郎君。 现在她郎君受伤了,她倒头就睡,睡得还这么香。 侍从室皆知,作为世家公子,少帅平素不说脏话,一旦说了,就证明他现下心情很不好,随时可能会动大怒,而他动怒的最直接后果,便是会死人。 苏曼卿背后一凛,叹口气,从床上爬起,拉过他小臂看了会,轻声道,“对不起,连带你受累了,我帮你上药水。” “你隔着衣服上药水?”气鼓鼓的嗓音,似仍在生气。 曼卿知他何意,只得跪在床上,伸手将他武装带解下,又拧开银质纽扣,将墨绿外套与白衬衫一一脱去。 男人肩膀平整,八块腹肌壁垒分明,只是胸膛上赫然叁个酒盅大圆形伤疤。 曼卿轻轻别转眼去。 “乖,别难过,我当时一点不疼。”赫连澈忙出声安慰她。 他知道的,她这是心疼他。 曼卿勾了勾嘴角,她只是害怕那蜈蚣样儿的针脚伤口,才不是心疼他。 她拉过他手臂,刚要往上涂药水,却被男人猛拽住手,直往下腹按去。 “这里更难受,先弄这里。” 彩色屏风上,绣着一尾尾繁复的孔雀翠翎。 绕过这扇屏风,只见女人柔弱跪在地面,掌心托起一团肉粉软物,春葱细腻般的手指在上轻轻揉搓,只几下,那软物便汹涌涨大,变成硬挺挺一根昂扬肉棍。 “先用奶子帮我弄一下。”男人哑声命令。 曼卿手中动作微滞,抿了抿唇,也只得将身上旗袍和衬裙脱掉,将藕荷色地平针绣竹叶肚兜往下轻扯,两团白乳立即颤巍巍晃了出来,香腻细滑,含春绰约。 两粒嫣红小花蕾暴露在空气中,很快挺立。 她翘着奶子,用花蕾轮流刺激男人龟头。 赫连澈只觉头皮骤麻,闭起眼,大掌按住她玉白纤肩,发出压抑的低喘。 他只觉两团绵乳正紧夹自己肉棒,乳肉从粗长柱身划过,挤在龟头,反复揉搓,爽得他魂魄骀荡。 “唔,曼曼奶子好大好软,不愧是浪货的奶。” 赫连澈马眼酸麻,快感不住在脑海堆迭,呻吟亦逐渐粗沉,似随时要射出汩汩浓稠浊精。 他睁开眼,心满意足瞧着小女人手捧两团圆乳,为他服务的骚浪样子。 很是性感。 就在濒临高潮边缘时,他伸手抵住女人肩,低沉道,“乖,用嘴。” 闻言,曼卿捧着挺翘双乳,眼眶红红,无助跪在地上。 ——“那里脏。” ——“我不嫌弃。我就想为你做那个,想伺候你让你开心。” ——“舍不得你伺候我,这辈子只能我伺候你。” 从前同凌子风的闺房私话,此刻倏然涌上心尖。 她从未想过自己此生竟要委身屈服另一男人,还要给他做从前都不曾给自己夫君做过的事。 不过为了凌子风能平安落葬,这一切,她认了。 曼卿左手握起肉棒,小嘴屈辱张开,慢慢将圆润粗粝龟头含进。 忽听赫连澈道,“等下。”便见他赤着那物,长腿迈在绒毛地毯远去,翻箱倒柜,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支叁花牌口红。 男人俯身,将口红温柔涂抹在她苍白唇瓣,霞光潋滟。 曼卿心里一阵寒凉,只觉自己是待客的娼妓。 “嗯,这样好看。”赫连澈瞧着自己这番匠心独运,倒是十分满意。 曼卿重新张开唇,一口咬住那团炙热性器。 “小嘴夹紧些。”他拍拍她脸。 她便只得咬着桃腮里肉,逼仄空间,爽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嫣红舌肉在性器马眼来回舔弄,咸滋滋液体往外轻流。 赫连澈低眸看向苏曼卿,只见云髻微松,秀润玉颈轻扬,自成一道凝白曲线,湿红小嘴鼓得饱饱满满,自己的大肉棒正在里冲锋陷阵,插得女人脑袋前后乱摇,呜呜啼啼,浪唤不停。 “叫的真骚,是不是把你插爽了?下面的小逼欠肏,没想到上面这张小嘴也欠肏。真是个浪货。” 说着,他两手按住女人脑袋,肉棒愈加快速抽插,恨不得直接泻里方好。 曼卿扬起脖颈,翘着白乳,小嘴早被肏得麻木,男人那物又烫又大,每一下都往喉咙深处捅去,难受得她直想吐。 “呜唔……不要……痛……” 泪水从她眼角缠绵滴落,哑声乞求男人能够放过自己。 然而哭声非但没有换取怜惜,男人动作却愈加猛力,喘着沉沉粗气,“口是心非的淫娃,明明是把你肏舒服了,还嚷着不要。” 曼卿扭了两下身子,想要挣脱男人肏弄,却被他按着脑袋,狂插数下,白精一瞬间,汪洋恣肆喷涌而出。 量极大,温热而秾腥,她侧脸低眸,想悉数吐出来。 “不准吐,曼曼,咽下去,那样我才信你真的爱我。”他低笑。 曼卿扬起小脸,眸中含泪,尽是屈辱,深吸一口气,方强忍恶心,将男人万子千孙悉数吞咽进喉咙。 男人抿唇淡笑,伸出舌尖与她热吻。她嘴里满是自己的气息,真是怎么亲都亲不够。 半晌,他总算舍得松开她,修长指尖怜爱抚过她红肿唇肉,笑得邪气,“以后上下两张嘴都得乖乖给我肏,不然我就不喂饱你这只馋猫,让你生生饿着。” 一霎微风,圆蟾当空。 赫连澈抱着曼卿坐在窗边赏月,咬着她微凉耳垂,细细诉说熨帖情话。 “曼曼,自从遇见你的那一日起,我的心就不属于自己了。” “坏,把人家小心心都偷走了,还不承认。” “曼曼,给我时间,我会将整个燕都繁华,拱手送上。” …… 男人絮絮叨叨个不停,曼卿只觉耳朵好痒,伸手不耐烦揉了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苍穹那轮婵娟。 不知奈何桥上,是否也能赏到这般清雅月华。 “看得这么着迷?”赫连澈下颔摩挲女人头顶,哑声问,“小时候中秋节你怎么过的?是不是拖着兔子灯,到处野玩?” 曼卿收回视线,低下头,似触及到童年心事,淡淡言,“家里穷,买不起灯。” 她小时候也曾羡慕那些女孩子各色各异的兔子灯,五颜六色,精精巧巧,可是她知姨妈手头不宽裕,从来只是偷偷瞧上两眼,并不敢提要求。 赫连澈听后,心里不知怎么竟这般难受,双臂用力,忙将她搂抱得愈紧。 山枕斜欹(14) 凌子风落葬那日,宛城所有政要军官皆携眷出席,亦有不少人从其他省城匆匆赶来。 身为发妻的苏曼卿,却只得呆在远处,遥遥望向这一幕。 凌老太太知晓亲孙儿遇难后,几番哭得死去活来,更是从心底厌恶苏曼卿,认为是她命中带煞,把她宝贝孙子给克死了。 不仅不想看到她,前几日更是把她送去的白参鸡汤给摔在地上,下了死命不准她出席凌子风葬礼。 曼卿不想惹老太太再次动怒,即使再想上前送夫君最后一程,也只得悄悄躲在榕树后,默默流泪看着。 不过幸而,再过一会儿,他们便能相见,天上地下永团圆,再不分离。 天低云垂,黄叶萧萧,新坟前祭奠花圈白簇簇于左右展翅排开。 几个大丫鬟紧紧搀扶住凌老太太,生怕一松手她便会轰然倒下,皆抹着泪不住哭劝,“老太太,您要保重身子,不然少爷在天上也心不安呐。” 凌静宜站在祖母右侧,一身黑衣黑裙,愁绪茫茫,布满红丝的双眸尽是晶莹泪花,再不复大家千金的雍容华丽。 凌父一如往常,垂首默然不语,几位素日与他有所往来的亲友,皆纷纷震惊,只觉他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赫连澈穿一身极庄重深灰军礼服,上衣开领,露出墨色衬衫及领带,气宇轩昂,威风凛凛。 他看向墓碑上的黑白小照,那是凌子风在德国汉萨飞行学校的毕业照,穿着空军连体工装,笑容满面,挺拔身姿斜倚战斗机前。 如此鲜活美好,张扬肆意。 “风子……” 他情不自禁攥紧双拳,眼眶蓦然泛酸,唇角肌肉一阵阵轻搐,这才恍惚意识到他人生中最好的兄弟,似乎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带着一脸桀骜与明媚阳光,闯进他生命中的小男孩,永远被埋葬在冰冷大海,成为记忆深处中一堆累累白骨。 黑白照片之下,是浑穆峻厚的凌子风校尉几个大字。 这个为自己搏杀过数场战役,一路相助自己问鼎高位的好兄弟,至死,也不过是一校尉罢了。 他欠他的着实太多,太多。 往后岁月,也只能替他好好爱护曼卿,希冀能偿还一二。 纪华阳在人群中央,发表告别致辞,屡次中断讲话,摘下玳瑁眼镜,捂住双眸哀痛嘶鸣,泣不成声。 当真闻者悲伤,见者陨泪,都道他生前定和凌校尉关系极好,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 纪华阳声音于萧瑟秋风中,绵绵远远吹散四方,“……有关凌子风校尉生前提出建立空军幼年学堂的宏伟大计,吾等立誓定会在赫连少帅引领下,将其完善发扬,企盼届时能让愈多孩童实现展翅翱翔的蓝天梦,为永军繁荣贡献一己之力。长风浩浩,不尽哀伤,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天上人间,大家安好!” 话落,乌云压顶,苍穹突然落起瓢泼大雨。 侍从官赶紧小跑上前为赫连澈撑伞。 “滚开!” 赫连澈朝他怒吼,任由暴雨疯狂袭击自身,颀长英挺身姿立在那儿,巍然不屈,一动不动。 各政要军官眼见赫连少帅都不打伞,也都纷纷喝令奴仆丢掉雨伞,一起陪同站在疾风骤雨当中。 赫连澈手捧晶莹剔透白菊,一步一趋,迈着沉重步伐,走至碑前,俯身,为挚友献上第一束鲜花。 “风子,你我有幸相识一场,我赫连澈今生无悔。愿有来世,我们仍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大雨冲散他声音,一个惊雷白晃晃劈闪而过,叁两乌鸦嘶嘶盘桓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止,拨云见日,方才热闹闹人烟悉数散尽,坟前唯剩一男一女。 “苏曼卿,你不要太过分了。” 赫连澈早已脱下外套,披在小女人身上,又烦躁扯了扯衬衫领口。 他就不应该心软同意她跟着来,现在这个女人就像死人一样,跪在墓前焚烧纸锞冥镪,哭得小肩膀一颤一颤,滚滚热泪,如断线珍珠般扬落。 一看到他为别的男人哭,他就恨不得伸手掐死她,可是又舍不得,只能独自站在旁边生闷气。 不知她今天发什么疯,深秋时节居然穿件法式抹胸礼裙,裹得两只骚奶简直要爆炸。 一把青丝松松挽在脑后,哭得双眼红如核桃,但……就说不出得性感可爱。 “你要是冻坏了,两天后我们还怎么完婚?” 男人恶言咄咄,丝毫不顾及这是在亡者坟前,“苏曼卿,我告诉你,你休想借病拖延,我是不会再让你轻易用手和嘴打发过去的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将婚礼定在今晚,已是莫大仁慈。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看到她穿得那么浪,真恨不能立刻就和她洞房,成为名副其实恩爱鸳鸯。 曼卿完全不理他,只是将一架木雕训练机模型,轻轻放在坟前,手指拂过碑上照片,含笑说,“不会让你迷航,不会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淅淅沥沥,天空又落起微寒小雨。 “走吧。”曼卿朝赫连澈道。 只见她把两叁沓未燃纸钱,放在坟前,又将身上这件军装外套还给男人,取出绣帕子,仔仔细细,掸着手臂和肩膀。 她嫌脏,哪怕他衣服只是略披自己身上,都觉无比恶心。 毕竟她要自己干干净净去见凌子风,也幸好,她并没有让赫连澈进入过自己身体。 她仍是无瑕的。 赫连澈见小女人随手将外套丢给自己后,便冷冷转身往前走,立刻慌忙跟上,走至她身侧,等着她乖乖将软糯小手塞进他掌心。 然而等了半晌,都无回应,他正要动怒,身旁却倏然旋起一道阴恻恻寒风。 他惊恐转身,只见漫天黄叶间,女人如离弦之箭,一头狠狠撞死在汉白玉墓碑前,血色如花,凄然绽放。 山枕斜欹(15) 曼卿只觉额间剧痛,殷红腥甜的血珠儿顺着脸颊滴滴流淌,眼前一片血红。 她意识到自己没死,站起身,往后退几步,准备再撞。 “苏曼卿,你疯了!” 男人赶来,猛力拽住她手腕,眸间怒火四燃,简直恨不得将这个不知道珍惜自己生命的女人打死。 方一撞,已用尽浑身大半力气,曼卿此刻根本不是赫连澈对手,只得拼命推搡嘶喊。 “你放开我,放开我,风子在下面已经等我很久了。” 赫连澈薄唇紧闭,胸膛剧烈起伏,瞧着她满脸血,忍住一巴掌呼上去的冲动。 他将女人拦腰抱起,快步走至停在山路口的司徒贝克。 一上车,赫连澈忙吩咐司机全速驶去最近医院,自己则在车里东翻西找,找出一个银色医药箱。 他拿出纱布和药水,按着苏曼卿脑袋,想要给她止血。 谁料女人死命反抗,还张嘴狠狠咬住他小臂,死都不松手,像是要活生生咬下一口肉来,疼得赫连澈嘴唇发白,浑身冷汗直冒。 然而即使再疼,他都没有停下手中动作,依旧快速给她包扎伤口。 “先这样,等会让医生再重新给你包扎。” 望着纱布里不断涌出的鲜血,赫连澈心如刀绞。 恨不能这伤口是撞在自己身上。 他舍不得,舍不得她受一点点伤害。 曼卿精疲力竭,终于松开嘴,留在男人手臂的是深深牙齿印,一片血肉模糊。 她伸手,快速将额头那块纱布扯下,血珠立刻泉涌。 赫连澈气得恨不能一枪毙了她,但还是将她死死搂进怀里,不准她乱动,重新给她包扎伤口。 “曼曼,算我求你,别闹了行不行,一直流血会死的。” 不知何时,他声音早已哽咽沙哑。 “赫连澈……”曼卿犹如呆亡之人,眸光涣散,“我死都不要嫁给你。风子还在下面等我,已经等很久了。” 车厢如死般寂静,司机把自己当聋子,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双手握着方向盘,往最近医院飞速开去。 赫连澈这才仿佛意识到什么,神情骤然变得阴狠,“什么意思?你从前说爱我,要嫁给我那些话都是假的?苏曼卿,在你心里,我赫连澈竟还不如一个死人!” 他右手依旧替她按住伤口,无论她方才怎样伤害自己,他都舍不得动她动手。 曼卿苦笑,她知道凌子风葬礼后,凌父便会带着全家老小登上远洋游轮,离开宛城,去往国外。 于此,自己再没任何顾虑。 赫连澈再也不能拿任何东西来要挟自己,她可以穿着与凌子风初见时的衣衫,奔赴黄土九泉,拉起站在奈何桥上痴痴久候的他,一起再度轮回。 “我问你话!”男人嗓音不悦,又追问了一遍。 她笑了,斑斓霞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素净脸庞,艳丽如画。 “如果你是我,你会喜欢上一个强奸犯吗?”她声音虽轻,却足以让赫连澈心尖猛然一震。 他朝她怒吼,“我喜欢你,才愿意碰你。苏曼卿,你觉得我就那么脏,什么女人都要沾都要摸?” “赫连澈,你根本不懂爱。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配得到爱。” 曼卿冷笑,知道自己四肢都被男人狠狠压住,无力逃脱,再不能寻求一死。 罢了,大不了就是受尽屈辱而亡。 她明白,赫连澈这种人,是决计不会给自己速死,给自己一个爽快利落的死法。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哪出戏么?” 他怒腾腾瞧着面前视死如归的女人,瞧着瞧着,突然笑出声,“梁山伯与祝英台。尤其是祝英台,靠着自己骚浪身子,女扮男装到处勾搭男人,惹得别人争风吃醋,害死梁山伯。最后还有脸一头碰死在梁山伯墓前,我要是梁山伯,都嫌她脏了我轮回的路。” “苏曼卿,你和祝英台一样,都是骚婊子,被男人玩够了,还想着以死明志,证明自己清白。你还有清白吗?风子要是知道你全身从上到下都是我的精液,就算做鬼也不会要你了。” 曼卿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话,唇角上弯,笑得如秋雨落后的傍晚,平静之极。 “笑什么,你笑什么?” 曼卿不答,仍是那样笑着。 赫连澈忍不住了,双手握住她白嫩肩膀,把她当沙包一样,疯狂摇晃,“我问你,你笑什么,你在浪笑什么。” “我笑你,呵,笑你这辈子都没有人爱,可怜儿,小时候没有父母,长大后没有爱人。在这个世界上,你才是最可怜的。没有人会爱你,赫连澈,你真可怜,死了都没人会挂念你,可怜虫,哈哈,可怜,真可怜……” “啪——” 一巴掌重重用力甩了过去。 曼卿被男人扇得眼冒金星,头部重重撞在车窗玻璃,迷迷糊糊,只觉魂魄正渐渐脱离身体。 死吧,求求了,让她死吧。 “苏曼卿,我让你这辈子都后悔你今天说的这番话。” 男人气得竖起眉毛,恶狠狠说完后,又转过身冲司机大嚷,“把车开回去!” 一路颠簸,曼卿气若游丝,处在临死状态,却被男人拽着身子下了司徒贝克,直往前拖去。 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被便赫连澈一把推倒在地,她费力睁开眼眸,居然是凌子风墓前。 “你要干什么,赫连澈,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意识到赫连澈可能要对她做的事,曼卿立即泪流满满,拼尽全力乞求男人。 “求我?刚不是骂我骂得很开心?” 男人捏住她下颔,大怒道,“今日我将让风子在这里看着,我是怎么替他教训你这淫娃荡妇的!让他看着你是怎样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流水浪叫!苏曼卿,你就是个婊子!” 说完,大手利落一挥,将女人身上那件抹胸礼裙,剥得干干净净,朝天扬去。 曼卿茫然扭过脸,墓碑上的凌子风,正微笑看着她,斜阳细雨中,一口齐哚哚净白牙齿,迷人异常。 ——“对不起,我输了扑克,这是惩罚。” ——“好了。” 音乐学院操场,男人手捧红玫瑰,单膝跪在围满桃心的烛火中。 “嫁给我,好不好?” 她故意摇头,“不好。” “为什么?” “你当年强吻我,谁知以后会不会强吻别的姑娘。那件事,绝不原谅!”说着,还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 男人似陷入愁思,拧着眉说,“我只是怕别人输了扑克。” 见男人站在烛火中,愁眉不展,她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环住他腰,扬起脸看他。 “凌子风,罚你一辈子对我好,等我们百年之前,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回忆如浪潮般在她脑海翻滚。 她抬手,用指腹缓缓拭过嘴角,轻声喃喃,“凌子风,我原谅你了。” 闭起眼,流尽最后一滴泪。 枕损钗头凤(1) 疾风骤起,墓碑前纸钱飞旋起舞,碎琼乱玉,颇为壮观。 赫连澈立在漫天风雪间,伸手“啪嗒”解开劲腰上扣着的金属皮带。 他准备在这里就要了她,以惩罚她方才的出言不逊。 然而手上动作却突然一滞。 他望着地上女人,形如枯槁,单薄胴体竟比送葬纸钱还要白些,一张尖脸血泪混合,两只眼睛灰扑扑往上吊送,小嘴微微张开,嘶嘶费力地吸着气。 似乎随时都能昏死过去。 赫连澈突觉胸口钻心般痛,仿佛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被人碾成齑粉,扬在天地间,一点点随风飘逝。 他在干什么? 难道非要把最心爱的女人活活折磨死,他才甘心吗? “曼曼,对不起,是我坏,是我禽兽,求求你为了我撑住,给我机会让我补偿……” 赫连澈立马脱下衬衫,裹在苏曼卿身上,抱起她就往外跑。 司机还没见过赫连少帅这般惊恐害怕的神色,仿佛要即将失去性命一般! 他刚要下车拉车门,却被少帅一脚踹了下去,只见她将女人放在副驾,亲自开车,飞速往前驶去。 病房里,四处是呛鼻的消毒水气味,几个医生在角落讨论病情,看护小姐拿着纱布,细心给苏曼卿包扎伤口。 眼见小女人即使昏迷中,也迷迷糊糊嚷着疼,赫连澈二话不说拔出勃朗宁手枪,怼在看护脑门,发狠道,“你到底会不会包扎?她喊疼你知不知道!” 看护吓得当场泪珠子噼里啪啦乱掉,两只手都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一位稍年长些的老医生上前,作了个揖,朝赫连澈恭敬道,“请少帅安心,所幸这位小姐连日进食过少,体力不支,撞击的力度不大,休养数日,应无大碍。” “什么小姐,她是我夫人!” 仍是那般疾言厉色,但说“夫人”二字时,却情不自禁放柔了声。 老医生赶紧顺他话说,“是是是,少帅,夫人暂无大碍,请少帅安心。” 听医生这样说,赫连澈方收回手枪,半颗心落了下来,但仍不放心,命人去宛城医院请医生过来。 这种郊区小医院,他实在不放心。 “回少帅,童春堂的老板上山采草药去了,至于宛城医院的张医生和钱医生,现都在手术中,恐怕分身乏术,无法及时赶来。” 底下人抖抖霍霍,朝赫连澈报告。 “派一个营的士兵上山去找,至于其他两个给我绑过来。再不依,当面杀了他们老婆孩子。”男人冷声下达命令。 他只要自己的曼曼完好无事,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不屑理会。 如果曼曼真的走了,他余生都不会快乐。 那么届时,即使大权在握,珠钗环绕,又有何意? 毕竟哪怕弱水叁千,他也只取这一瓢饮。 只因他赫连澈绝非薄情寡义之徒! 朦胧月色透过水蓝结子纱窗帘,幽幽漫进。 赫连澈已经不吃不喝在这里守候了一天一夜,仿佛是个铁人,不觉半分累。 望着病榻上女人苍白小脸,忍不住抬手啪啪两声,甩在自己左右脸颊,直打得嘴角流下一线红血。 他又伸出左掌,紧紧握住她软糯小手,双眸猩红,却不敢闭,生怕趁自己睡着功夫,就会有小鬼将她命索走。 “曼曼,快醒过来,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 他深情吻着女人手背,真恨不得自己能替她躺在病床,代她受这份苦。 童春堂老板亲熬了中药送过来,乃是补血益气的良方。赫连澈怕她疼,舍不得给她吊水,觉得还是中药稳妥,可以从内里调养身子。 他亲自接过药碗,用小勺慢慢喂给女人,可无论怎么喂都喂不进,药汁都顺着嘴角流光,急得他将碗沿送至自己嘴边,想要以嘴渡药,喂给女人。 “少帅,不可呀,是药叁分毒。您身子矜贵,千万不能冒险。”童春堂老板连忙出声阻止。 赫连澈冷脸呵斥让他滚,不要说叁分毒,哪怕是百分百的毒。为了她,自己都会尝试,甘愿无悔。 他抿上一口苦涩药汁,左手扣住女人后脑勺,扬起她秀白脖颈,将药慢慢渡到她嘴里,一小口一小口,每喂完一口,便用帕子细心擦拭她嘴角残液。 曼卿神思恍惚,迷迷糊糊,只觉有温柔削薄的唇,清清凉凉覆落在唇瓣。 她忍不住吮吸,呢喃抽泣,问,“风……风子,是你么?” 赫连澈身子一冷,胸膛滚烫心脏,犹如跌进冰窖。 若搁以前,定是勃然大怒,可现在看着心爱之人这般憔悴不堪。 他第一次放下自己多年骄傲,轻声说,“嗯,是我,你乖了,把药吃了。” 这句话似有神效,曼卿果不挣扎,樱唇微启,顺从吞下男人口舌渡过来的药汁。 “真乖。” 夜深人静。 凌静宜坐在喷水池边,冰凉泉水漫过小腿,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忽听一路靴子脚响,窸窸窣窣,踩着枯黄草丛过来。 她晃了晃水里自己白嫩嫩小脚,溅起小片晶莹水花,没有抬眸,便知来者是谁。 倏然,一盘子乳油蛋糕横在眼前。 “许愿,吃蛋糕。”很粗狂的声音,远不如赫连澈清雅。 “把信给他了?”凌静宜问。 她本决定乘船同祖母父亲天天一同离开宛城,然而出发时,她却后悔,执意留下,为自己青梅竹马的感情而努力。 她不相信赫连澈当真对自己这般无情无义。 杨安兴没有回答,仍是糙着嗓子说,“许愿,吃蛋糕。” 月辉如玻璃光,寒浸浸笼在两人之间。 凌静宜突然跳起,拿出大小姐做派,冲男人发泄骂道,“杨安兴,你脑子有病?我让你递给少帅的信,你究竟递了没有?少帅让你奉命保护我,不是让你戳在这里,给我找堵的。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你分不清?” 说完,瞧着杨安兴面色一怔,似有些受伤的模样,不由羽睫轻眨,流下两串晶莹剔透热泪。 自凌子风死后,凌家翻天覆地,赫连澈同她登报离婚,连拍的电影都不准公开上映,又还有谁乐意把她当大小姐看待? 在宛城众名媛眼里,她凌静宜早已是丧家之犬,着实该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去国外,以免留在这里,徒增笑耳。 现在的她,不过是仗着杨安兴喜欢自己,才敢这般对他大呼小叫。 她知道,眼神从不会欺骗一个人,这个男人他喜欢自己。 杨安兴仍双手捧蛋糕,立在她面前说,“许愿,吃蛋糕。” “神经病。” “今儿你生日。” “把信给他了没?” “你吹了蜡烛我就告诉你。” 一阵瑟瑟秋风袭来,蜡烛晃了两下,灭了,男人从军裤口袋掏出打火机,重新将蜡烛点燃,煌煌微光,亮在小姑娘眸前。 凌静宜鼓着腮帮子,低头一口气吹灭。 “可以说了?” “还没有许愿。” “神经病。”凌静宜又双手合掌,闭眼随意许了个愿,“好了。” 杨安兴抿唇,“在厨房给你煮了长寿面,过来吃。” “你耍我?” 男人捧着蛋糕,头也不回往前走,淡道,“你可以选择不来。” 赫连府偏厅。 杨安兴将自己煮好的面条端上桌。 黄澄澄鸡汤作底,雪白细长面条上,撒着一把碧绿小葱花,颜色和谐,香气四溢。 凌静宜微微怔愣,没想到杨安兴瞧着粗鲁,居然还会下厨煮饭。 待她吃面条时,男人将切好的乳油蛋糕递给她,香甜黄奶油夹着晶红内陷。 “杨安兴,你买的蛋糕和你一样糟糕。” 凌静宜尝了一口,忍不住蹙眉,味道太过古怪。 “这是陈山楂。”他道,“尝起来的味道,就像是人生,有甜有酸,还狗日的有些苦。” 他从前的家乡漫山遍野,全部都是山楂,小时候自己娘亲常常会把陈山楂,炒来给他吃。 凌静宜听着这话,默默无言,嘴里酸甜味渐渐消去,余留一抹苦涩。 从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由小到大,她都是泡在蜜罐里的公主。 她有时刻愿意豁出性命保护她的亲弟弟,还有少帅赫连澈温柔的宠爱。 祖母说她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注定是来人间享福。 苦是什么?没人告诉过她。 “少帅同你说了什么?” 杨安兴望着壁面金钟,指针堪堪划过十二点,她的生日已经过了。 “少帅说他不会看你递上来的任何东西,不然就是对不起苏小姐。他还吩咐侍从官,为你重新买了船票,希望你能离开宛城。” 闻言,凌静宜手里紧握的甜品勺“叮”一声,落在瓷碟,五脏六腑涌上一股酸楚,僵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 枕损钗头凤(2) 寂静病房,骤然响起一阵男人爆呵之音。 “苏曼卿,你到底要耍性子,闹脾气到什么时候?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望着满地淋漓黑魆药汁,赫连澈怒不可遏,指着躺在病榻,用背影对着自己的苏曼卿乱骂。 自从她醒来后,不仅抗拒吃东西,更抗拒用药,就会躺在床上装死人。 无论他软磨硬泡,还是狠厉威胁,皆没有半分用处,仿佛她魂灵已经归天,留在人世间的只是一具干瘪躯壳。 “好,你要跟我玩是不是?苏曼卿,那我陪你玩!” 男人说完就冲门口大吼,命侍从官滚进来。 “马上派船去追,将凌天给我绑回来。苏曼卿,我倒要看看你骨头是不是真那么硬,连亲儿子死活都不管了!” 侍从官唯唯应是,立刻退出病房。 曼卿听了这话,当即从床上爬起,胸口气得如山峦般起伏,一双翦水秋瞳满是哀怨,就那么直直望着他。 这个男人,即使在发火时,仍是俊朗谦谦,人模狗样,然而胸膛里的五脏六腑,脏得却连猪狗都不吃。 不是每个魔鬼都是丑陋不堪的,有些人比起魔鬼还要可怖上百倍,千倍,万倍。 看着看着,她就笑了起来,仍是躺回床上,闭起眼。 只要闭起眼,她就会看到风子的脸庞。 一连几天,皆是这样,赫连澈简直快疯了。 除了中西医,他甚至接受卜官建议,请了专人来病房跳大神,跟着所谓仙人一起装疯卖傻,神叨叨嘴里反复念着咒语。 向来崇尚科学的他,为了这个死女人,一而再,再而叁,像个愚昧农村妇人般,寻求神灵帮助。 这一刻方明白,小时候连环画册子上,商纣王抱着妲己,跪在摘星台乞求上苍的心情。 明知是狐狸精又如何? 就是喜欢,就是无可自拔。宁愿背上千秋万代昏君名号,都要同她在一起。 “曼曼,算我求求你了,哪怕不吃药,也得喝点水。” 他用指腹将热水,温柔洇在女人龟裂唇瓣。 苏曼卿不理,他敢将手指伸过来,她就张嘴死死咬住。 赫连澈见状,不得不屈服,倒不是怕疼,而是怕她将身上这点子力气也耗尽。 “曼曼,你到底怎样才能乖乖吃饭吃药?”他跟着受罪这些日子,嗓子哑到不行,“我知道那天自己混蛋,不该对你动手。等你好了,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嗯?” 他强硬将曼卿抱在怀里,伏在她耳畔,一字一句请求。 见怎么劝说都无果,他一冲动,直接弹开枪套,将油光水滑,黑沉沉手枪往曼卿怀里一塞。 “你一枪打死我吧!如果我死了,你就愿意吃饭吃药,那你一枪打死我!我赫连澈无怨无悔。” 曼卿看着怀里那把勃朗宁手枪,双手颤抖,毫不犹豫子弹上膛,冲着男人胸口举了起来。 赫连澈被她这熟稔动作,唬了一跳,不可思议问,“你居然会放枪?” 女人冷笑,凄美决绝,“赫连澈,我终于可以给自己报仇了。本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想取你狗命,因为风子……风子说过,他把你看得珍若生命。可是你居然想在他坟前强奸我,赫连澈,你不配做风子的兄弟。你……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赫连澈怔愣,很快反应过来,在女人欲要按动扳机时,飞快夺过手枪,卸下弹匣,子弹一颗颗叮叮滚落地面,然后方将空枪往墙壁砸去。 曼卿仿佛料到这个结果,讥讽嘲笑,“赫连澈,你真是个懦夫,还号称将门虎子,我看简直是替你祖上丢人。” 男人听了这话,勃然失态,眼眶发红朝她怒吼,“你以为我不想死么?曼曼,没有你的爱,我活着生不如死!但我死了,你又该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没有男人庇护,你该如何生活?” 蟾光凄清,照着这间极精巧周全的病房,仿佛世上最华美的牢笼。 “曼卿。” 病房里传来熟悉男音,激得苏曼卿身子一僵,费力从床上爬起,睁开奄奄一息的眸望去。 男人站在床前,脸庞全然是生活的风霜,但精致的眉眼,却与她有叁分相像。 是表哥,陈朗! “哥……” 曼卿虚弱地唤他,忙从床上翻落下来,跌跌撞撞想拉起他手。 一瞬间,泪水止不住汹涌流淌。 几乎忘记有多久,都没有见过血浓于水的亲人了。 特别是她同赫连澈之间的事,被各大报刊传得渲渲染染,闹得是满城风雨,凌老太太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出言不仅夹枪带棒,还将她视若淫娃荡妇。 这里又有几多心酸,而这心酸万不可向外人提,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 她从没想过临死前,竟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哥,你……怎么来了,”曼卿使尽最后一缕力气,向陈朗问道。 “曼卿,你别动,听哥跟你说。”男人握住她手,眸里泪花肆意,“哥是来求你一件事的。” “凌校尉死了,哥也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少帅不嫌你嫁过人,生过孩子,仍愿用正妻之礼,迎你过门,你还有什么不满?方才我进来时,人家长官都同我说了,只要你点头,立马举办婚礼,登报昭告天下。曼卿,这吃人的世道能有几个女人像你这么幸福?你听话,好好伺候赫连少帅,届时不但你活得好,哥哥嫂嫂也都能沾你的光。” 听了这话,苏曼卿脸色骤冷,一言不发,扶着床,慢慢站了起来。 “哥知道你,跟娘一样老古板,男人死了,就想着守他一辈子,这又何必呢?两只眼睛长在前面,总要往前看的。你呀,这是以前在凌府,金奴银婢的好日子过惯了,哪里还能再回去吃糠咽菜?哥听说了,眼下大家都传少帅要领兵打到北平去,若是成了,曼卿你以后岂不是国母?俗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们老陈家想想啊。” 曼卿低眸,忍住不让眼泪落下,冷冷道,“滚。” 没想到自己亲哥,几年未见,非但没有半分安慰不提,居然还把她当货物一般,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 “你若实在放不下凌校尉,以后不过生祭死祭,多烧两沓子纸钱便是了。万不能跟眼前的好日子过不去,你说说人赫连少帅,论人才,论样貌,有哪里配不上你?心气太高,总不是件好事。哥不怕跟你说实话,小时候娘就托人给你算过命,算准了你是狐仙入体,这辈子得伺候两个男人……” 曼卿气息奄奄,歪坐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小声哭泣,哽着嗓打断他,“滚。” 叁两枯枝欹斜映窗棂,房间如浸透胶水般沉重。 “扑通——” 只见堂堂七尺男儿,跪倒在苏曼卿眼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哭。 “曼卿,你嫂嫂有了。我和你嫂嫂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你也知道你嫂嫂那人,心眼小又泼辣,要是这一胎掉了,还不得要把家给拆了。你要是不嫁给少帅,我和你嫂嫂断没有好日子过,更别提要连累你未出世的小侄子。” 曼卿用帕子止住眼泪,没有答话,伸出右手,轻轻在肚子上摩挲。 “你就算再狠心,不看哥嫂面子,总得看在我娘的面上。娘为了供你读书,给你凑学费,成日间做旗袍,熬得身体那样差,眼花了,腰弯了,一句怨言都没有,直拿你当亲闺女看待。最后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了给你抢那件劳什子旗袍被大火生生烧死的!曼卿,做人不能无情无义,娘对你那么好,眼下你却要害死她亲孙子!” 病房外,士兵背着长枪来回走动,像是窗外枯枝敲打窗玻璃,惹人心烦。 曼卿低下头,含泪喃喃唤了句,“姨妈……” 枕损钗头凤(3) 见曼卿愿意喝药吃饭,伤势逐渐康愈,精神也大安起来。 陈朗目的达到,遂准备动身离开宛城,临行前嘱咐自家妹子不要胡思乱想,只安心做她少帅夫人便可,说完,便拉着半车厢金宝古玩,头也不回走了。 赫连澈恐其他人照顾不周,见苏曼卿从前在椒县同一小丫鬟相处还不错,便特命侍从官派车将她接来。 时间恍惚,转眼到了隆冬时节,冷风整日间呜呜乱吹,宛城又向来多雪,因此地上直压了二叁尺深积雪,莫说开汽车,就连走路都万分不便。 赫连澈进来时,只见女人坐在床上,纤细身体胡乱套了件月白长袖衬裙,青丝松挽,歪靠在一靛蓝洒花软缎枕,模样十足惹人怜爱。小丫鬟半坐床沿,手捧一碗莹黄小米粥,尖着嘴吹凉。 主仆俩见这个点儿赫连澈居然来了,不免有些诧异,曼卿什么话都没说,倒是暖雪立刻起身,向男人问了声好,双手接过军装外套,走至门口,将外套挂在柚木衣帽架。 待她回去想接着伺候曼卿用餐时,却见男人早已端起瓷碗,眸间柔情万种,正一勺一勺将米粥,喂进女人嘴里。 青花矾红描金小碟盛着佐粥清菜,赫连澈低头望去,乃是一碟子松豆腐,一碟子云腿拌荠菜,一碟子腌蛇蛋,一碟子金针脆丝,皆不过略动几分。 他夹了些荠菜,混着粥喂她,只粗喂几口,女人便摇头,轻声说吃饱了,他也不恼,就着那瓷勺将余下半碗吃尽,抬头笑道,“曼曼,你这里的粥真好喝。” 暖雪立在一旁,见少帅吃得香甜,忙要伸手替他再盛一碗。他却摆手拒绝,不是这粥滋味好,是他爱吃这女人剩下的。 “医生说了,再过一星期便可出院。”他摸摸曼卿头发安抚,想必住这么久医院,早就腻烦了。 曼卿没接话,床头柜左右堆着新旧几十本音乐杂志,这便随手拣起一本翻着。 暖雪眼瞧他们许有私房话要谈,立刻轻手轻脚打开房门,静静退了出去。 “等什么时候雪化了,带你去赏梅花可好?” 虽说白雪红梅才算得上雅致,可下雪寒气重,他可舍不得她在外冻着。 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搂进怀里,眸光不由朝她看的音乐杂志望去,这页乃是介绍一架德国产,用紫檀象牙作琴键的叁角钢琴,右下还被她折了角。 她仍是不理,合上杂志,便想倒头睡觉,却冷不防被男人按住肩,往她左脸蛋轻啄一口,喉咙沙哑,“曼曼,你身上好香。”又道,“明日让乳娘将天天带来陪你玩,好不好?” 曼卿因这话,不由停住挣扎,任由男人按在怀里撕咬亲吻。 男人薄唇含住她舌尖,慢慢缠绵吸吮,喘息一声比一声粗重,下腹那物也愈来愈硬实,曼卿知他情动,脸一红,赶忙伸手推他。 赫连澈这才回过神,努力压抑住下腹灼灼欲念,紧抱女人平复呼吸。 “叔父小婶都想见你,待你病好,陪我回趟梁城。曼曼,你也该随我拜祭下父母了。” 曼卿眸光微黯,落在床头那张大公报,上面用整版刊登赫连澈婚讯,并附上两张结婚证书,其中证婚人,主婚人皆是宛城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女方签字,表哥陈朗托词她病中,遂代她签了字。 消息一出,人人夸赞少帅赫连澈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哪怕女友病中,亦不嫌弃,仍迎娶过门。 至此,她同赫连澈,哪怕她再多不愿,却已然是合法夫妻,以后荣辱祸福共栓一体。 见女人发愣,赫连澈以为她是害怕见家长,揉了揉她发,“我小婶虽是富家千金,却很好相处,从小读的洋书,人又开明,肯定不会嫌弃你的出生和二婚经历。至于我叔父,向来不会搭理这些小事。曼曼,你放心,只要我认准了你,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哪怕说了什么,我也不会去听。” 曼卿思忖片刻,略带乞求,“天天一个人在宛城,我不放心,能不能带他一起去?” 赫连澈正欲回话,门口传来砰砰两记敲门声,士兵推门喊报告,说是秘书部急电,请少帅速回。 “只偷溜出来半会儿,就被发现了,倘或被华阳他们知道,非来拿我不可。” 男人微笑,走至门口,取下军外套穿上,一双眼眶红丝微凝。 曼卿抿唇,“你一夜没睡?” “开了一宿会,上午又批了许多文件,午饭也顾不上吃,只一心挂念你,所以偷偷开车来的。想着能多陪你会,谁知路上积雪多,平白耽误不少功夫。” 他回得真诚,眸光还是紧紧追随面前女人,争分夺秒,仿佛多看上两眼也是好的。 曼卿闻言,微侧过身,在床头铁皮洋罐子翻出两小块夹心面包,用印有蔷薇花纹的白笺纸裹了,递到男人手心,细声细语又说了一遍,“我舍不下天天,就让他跟我们一道去吧。” 赫连澈也不知是不是没听见,只是站起身,弯腰,在她左右脸庞反复啵了几下,一推门走了。 第二天傍晚,曼卿正和暖雪,拿着几只毛绒玩偶,哄天天,教他喊妈妈。 母子俩正玩得开心,赫连澈骤然进房,只说要同曼卿议事,便让乳娘将天天抱走。 “曼曼,因你许久没去上课,音乐学院不少老师同学都在抱怨,院长没法子,只得注销了你的学籍。” 闻言,苏曼卿猛然睁大双眸,她好不容易考进音乐学院,眼看毕业在即,可是…… 赫连澈竭力不去看她小脸,淡道,“你知道的,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我不方便过问太多。” 其实这乃是他授意院长如此行事,毕竟有了宛城音乐学院的烫金学历,在全国找份同音乐相关的工作,简直易如反掌。 他害怕小女人有了学历,便会整天谋划如何飞离自己身边,倒不如彻底剪断她双翼,方能安心留下,陪伴他左右。 曼卿敛住所有悲戚神色,只小声说了叁个字,“知道了。” “夫人,我姓陈。” 一位约莫二十多岁的女人上前,朝曼卿道,“我之前在纽约修读教育学,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少爷,敬请夫人放心。” 曼卿听得一愣一愣,忙问,“什么意思?” 原来是赫连澈打算让人带天天去葛州的寄宿学堂,以后在那里读书生活。 曼卿急得抓住男人手,“天天还这么小,他不能离开我。自从上次他大病一场,身子就很弱了。赫连澈,你别让他离开我。” “慈母多败儿。这都是为了他好,叁岁定老,能不能成气候,也就看这几年。从小叔父把我丢去北大营历练,你看,我不照样健康平安长大?你乖了,我这样做,也是希冀他能成为一块好钢,以后能接手我们赫连家基业。” 曼卿拼命摇头,就差给他跪下,“不要,我不能没有天天,赫连澈,当我求你了,就让天天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教育他,不让他去烦你的。” 她都为了保护哥哥嫂嫂,保护未出生的小侄子,认命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将天天从她身边夺走。 赫连澈不理,翘起两条长腿,端起杯碟,闲适吃咖啡,倒是那位陈小姐忙上前,堆笑劝慰。 “请夫人放心。其实早在古希腊,斯巴达训练战士就是从出生起便离开父母,交给国家统一抚养。这个法子是得到历史验证的,您大可以安心,再说又不是从此不再相见,逢年过节,我都会带小少爷回宛城,让少帅和您一家共享天伦之乐。” 曼卿见无论怎样乞求都不起作用,只得静坐床上抹泪,直至又把眼泪哭干。 这日雪后初晴,金灿暖阳难得从厚重云层迸射投落,不少病人都起了兴致,去医院花园子闲坐。 “夫人小心着凉。”暖雪弯下腰,替曼卿整理身上的几何珠灰羊绒披肩。 曼卿望着远处守卫叁叁两两,似在闲聊,没有注意到她们这里,方轻轻压在暖雪耳畔说话。 闻言,暖雪神色大变,连声问,“夫人可考虑好了?” 曼卿神色坚定,“我一人做囚犯便罢了,怎可那么自私,白白连累他,还是让这孩子寻个好人家托生,这样,也不枉他待我肚里几月。” 她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过是同天天一样,还不会说话,就得离开她身边。 适夜,暖雪找个借口光明正大离开医院,只说夫人想吃许记饼铺的万年青。 待回来时,黄花梨浮雕龙纹提盒最下层,暗暗藏着一碗黑魆魆打胎药。 枕损钗头凤(4) 暖雪将一盘子万年青从食盒取出,摆在玻璃小几。 稳妥后,又朝榻上的曼卿点头,“夫人,饼干买回来了。没想到大冬天的,想和夫人一样吃糕点的人倒不少。好家伙,竟排了这般久的队。许老板说呀,这葱油都是两个钟头前现熬出来的,要趁鲜,吃口才会好。” 至于旁的,一概不敢多言,主仆俩皆心知墙壁四周布有窃听器,时刻有专人注意房内一言一行。 说完,暖雪轻脚离开病房,在外立候。 曼卿俯身,从小盘捻了块万年青,细齿抿得齐整,慢慢儿吃,静悄悄半分声音都无。 吃完饼干,她用帕子洁了手,抽出食盒暗格,仔细端出那碗尚有余温的黧黑中药,浓郁西红花味,阵阵扑面而来。 她摸了摸肚子,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杀人,杀的居然还是孩子,她同挚爱的孩子。 柔荑纤纤,攀着碗沿,正备举起饮尽,却倏然听到窗外传来缥缈歌声。 曼卿走到窗旁,推开玻璃窗,窗户用粗银链子锁着,只能推开微微一角,但这已然足够。 寒气伴随歌声一起涌入房间…… “……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摇篮轻摆动啊……” 曼卿不顾汹汹寒风,倚在窗前,右手摸着肚子,红着眼跟着轻哼。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微微地露了笑容……” 这是沛州家家户户都会唱的摇篮曲。 记得小时候,她怕黑不敢睡觉,娘亲常拍她背,唱歌哄她入睡,其中最常唱的便是这首曲子。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方渐渐止了。 分离那日,曼卿搂着天天,将脸偎在他小脸,反复揉擦,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万般不舍。 侍从官见苏曼卿死都不想放手,只得嘴里念叨火车要晚点了,遂硬将孩子抢了过去。 “天天听觉不敏,身子又孱弱,乍离了熟悉的乳娘,晚上可能会闹夜,一切有劳你多费心。”曼卿轻声细语嘱咐。 陈小姐穿一身黑斗篷,微笑立在那儿,不住点头,“夫人放心。” 曼卿恋恋不舍凝着天天小脸,低头将玉镯里掖着的葱白绣帕抽出,又将镯子褪下,置在帕上,一同递给陈小姐。 “我身上只有这物,还望你不要嫌弃。” 陈小姐在外留学多年,早已是洋妞做派,只爱美刀和钻石,因此对这土气沉沉的玉镯子,很是看不上。 然而这乃少帅夫人亲赏,自然不能打了她脸,这便忙接过,嘴里翻来覆去感谢。 “夫人,时间不早了,属下还得奉命护送小少爷去火车站。” 侍从官一发话,陈小姐抱起孩子便走,后面呼啦涌上许多人,曼卿跄踉跟着追出去几步,却被守卫持枪拦在病房门口。 天天或感知要同娘亲分离,憋着紫红小脸,哭得震天响,陈小姐嫌烦,捂紧他嘴走远了。 出院这晚,赫连澈亲自接曼卿回赫连府。 虽然凌静宜已经出国,但毕竟曾在这里住过,他怕苏曼卿会多心。 因此本想另外找宅安顿曼卿,但又怕临时寻的屋子不合意,心里想着左不过一年半载,就要进驻北平,只在这里暂住段时日,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曼曼,欢迎回家。” 男人亲自替她开了车门,牵她手下了车。 曼卿一进客厅,便注意到那架显眼的叁角钢琴,是刊在杂志上那架。 “本以为得从德国定,肯定赶不上,幸好南京有现货。怎么样,喜欢么?”他说完,邀功似瞧着面前女人。 “你怎知我喜欢这钢琴?” “不喜欢,会在杂志折角做记号?曼曼,我对关于你的每一件事都特别上心。” 曼卿不愿惹他不悦,本想走到琴旁,装出欢欣的模样,却被他一把拽住手,“今晚不准弹,得好好休息。” 说着,拉起她小手去餐厅吃夜饭。 西式长餐桌,菜色丰富,道道皆是曼卿素日喜爱。 “你这样,我还怎么吃饭?” 曼卿微嗔,放下筷子,强忍脖后传来的温热酥麻。 赫连澈从旁环住女人纤腰,一只手伸进她衣服,捏起嫩白乳肉把玩,薄唇在她肩窝脖颈,反复吸吮流连。 喘息粗重,下腹硬得简直要爆炸,恨不能将小女人压在餐桌上办了。 “一看见你就受不了,曼曼你吃饭,我吃你。”男人嗓音沙哑。 曼卿一推碗,“那我不吃了。” “别……”男人忙松开手,迭声求饶,“别,我错了,我不惹你了,你乖乖的,快点吃,不然待会饭菜凉了,胃吃了不舒服。” 曼卿这才重新捧起碗吃饭,睨了眼身侧男人,给他夹了一个八宝蛋卷。 “吃完饭我想洗澡。”她道。 男人喜滋滋咬了口蛋卷,果然她给他夹的东西都好吃不少。 “好,我等会帮你放水。”不知为何,他很乐意为她做这些杂事。 浴室里,水汽氤氲。 曼卿赤裸身子,站在男人面前。 即使屋外冰封千里,这里依旧温暖如春,经过热水洗礼,曼卿只觉浑身毛孔,瞬间张开。 她粉嫩指尖从胸前两团绵软处滑过,轻轻地,在上面两颗红樱桃处,挑逗捻拢,然后滑过平坦小腹,直往花穴漫去。 女人微微张着嘴,神情痛苦又快活。 “赫连澈……” 呻吟绞着男人名字,撕心裂肺,每喊一声,花心便暖液肆流。 忍不住柳腰往前倾去,扭动着,挂在男人身上,手指模仿性交,在花穴内反复抽插 。 “这么爽?” 男人衣冠楚楚,些许水汽打湿白衬衫,肌肉凸出,愈发性感。 曼卿分身乏术,没法顾及男人逗趣,手指在穴儿里,加快速度与力度。 然后“哗啦”一声,所有快感如流星般炸裂。 “操我……狠狠操死我……啊……” 赫连澈望着女人双颊潮红,浑身战栗,整个身体不可控地乱抖,手臂紧搂他腰,黑森林贪婪蹭着他肉棒。 终于,再也压不住内心那股子情欲。 他让小女人扶住墙,翘起屁股,哑声说,“曼曼,我要操你了。” 枕损钗头凤(5)h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赫连澈不知小女人今晚为何这般热情,但面对两瓣翘起浑圆的白屁股,大脑立刻停止工作,满心欲火只想掐着她细腰,将硬得发痛肉棒,狠狠插进她逼里。 “趴好了!扭来扭去,还怎么肏你?” “啪——” 男人重重打了她臀部一巴掌,骤然浮出鲜红五指印。 曼卿百般顺从,乖乖压低腰,稳住平衡,整个花穴大喇喇暴露在男人眼前。 因方前高潮过,此刻小穴早已是白汁横流,晶亮亮打湿黑森林,细软阴毛滴着白浊,瞧得男人几乎要发疯。 赫连澈伸手,修长指腹在女人软穴口轻揉一把,似滚了电般,激得曼卿身子一阵乱抖乱晃。 他抿唇浅笑,这笑极温和性感,只见他将沾了白液的手指搁在嘴边呷弄,方咬着苏曼卿耳朵,“你的骚汁真甜。” 说着,将指腹送到曼卿红唇旁,蛊惑问,“尝尝?” 曼卿哪敢拒绝,像猫咪儿舔牛乳,尖着嫣红小舌,胡乱地舔,舒服得男人鸡巴简直要爆炸。 “骚货,不准舔了。”男人硬生生下达命令。 曼卿只得乖乖闭上嘴,朝他摇了摇屁股,糯声招呼,“快插进来。” 她显然不想太浪费时间,弄了这半日,他居然连衣裳都没脱。 “不急。” 赫连澈两条有力结实的手臂,环住女人细腰,性器将墨绿军裤隆起好大一团。 他隔着军裤,将那物牢牢实实卡在她腿心,却不乱动,只是那样静静拥着她,仿佛天长地久。 “曼曼,我爱抱着你,也不知为什么,可能只有在抱着你时,才觉你是真的,是独属于我的。” 男人声音不带一丝情欲,让曼卿方还情欲高炽的身体瞬间冷如碎冰。 屋子里布着整套布鲁克斯卫浴,皆是远涉重洋原装从英国运来,富丽新奇的设计,此刻却黯然销魂。 曼卿有些不耐烦,身体在他怀里扭了一下,问,“你还做不做了?” “做。”很沙哑很沙哑的回应。 赫连澈脱下军裤,粗长肉棒整个弹出,他那物什很大,比西洋小电影里男主角的尺寸,还要可观。 他撸动了记性器,硕挺粗长,干净莹粉柱身,上面青筋缠绕,鸡蛋大龟头,圆润饱满,马眼处缕缕雪亮黏液,分泌滴落。 整个肉棒微微向上扬,映在孔雀绿琉璃灯下,光芒四炫,听说这是最容易让女人高潮的性器形状。 他没有直接插入,仍将肉棒挤在女人腿心,借着未干透的淫水,轻轻抽动起来。 “唔……别……” 曼卿方压抑下去的情欲立刻被挑逗起来,只觉整个阴部似挤满酸透的青杏汁,难捱得很,极希望有男人那物什来狠狠捣弄爱抚。 但她不愿乞求赫连澈。 这只是动物之间的交配,而不是男女之间水乳交融的性爱。 她对此很清楚,自己不过是需要这个男人的精水,来保全腹中骨肉罢了。 “曼曼,是不是受不住了?” 赫连澈低眸,瞧着她咬唇死忍的小动作,肉棒不由加快抽插力度,一下下,重重的。 女人果然抵不住,细腰软了下去,嘴里不成调乱哼,“啊……别这样……” “别这样什么?你男人大鸡巴还没有肏进你骚逼,只是在外面磨磨,就受不住了?真不愧是小骚货一个。” 赫连澈说着,劲腰还是没有减频,粗长肉棒从女人穴口热热碾过,龟头往花蒂狠狠一压。 偶尔几次使坏戳进她洞里,爽得她发颤惊呼,正想夹住穴,却又被男人飞快将肉棒拔了出来。 食髓知味。 小穴尝到了肉味,淫水流得更欢,一滴滴,将男人阴毛打得尽湿,乌油油发亮。 “酸,别闹了。” 曼卿终于扛不住身体最原始的召唤,开始朝男人娇喘。 “怎么流那么多水?嗯?” 热腾腾肉棒仍顺着淫汁,肆无忌惮抽动,咕叽咕叽水声,响彻不停。 受不住,太想要了。 她帮赫连澈舔过肉棒,帮他乳交过,她知道他那物有多么硕大庞然,有多么持久。 哪怕她嘴麻了,手酸了,他依旧雄风硬挺,没有半分要射之意。 那根东西,一旦插进,便可熨帖她所有空虚,所有欲望,带领她攀登魂飞魄散的高潮。 曼卿想,只这一次,我只这一次,屈服于身体本能,以后的她定会离他远远的,定不会像今天这般发浪发贱。 他在自己眼里不是赫连澈,不是男人,只是一工具罢了。 她相信风子泉下有知,不会怪她的,会理解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保护他们孩子。 “想要什么?”男人喘着粗气问她。 他已然快受不住,肉棒和小穴两两相磨,愈来愈烫,几乎要生生燃起火来。 “嗯,想要什么?” 他停下动作,将女人翻了个身,四目对视,黑眸灼灼,又问了一遍。 曼卿抿唇,低低说,“想要你。” 赫连澈因这叁字,大脑一片空白,空白之后,是狂喜。 他疯狂吻着她。 下一秒,他扳起曼卿右腿,让她将细腿缠在自己悍腰,右手扶着硬鸡巴,噗嗤插进小湿穴。 酸胀感传来,曼卿战栗闷哼,几乎晕死过去。 男人甫一捅进,便开始用力抽动,他插得又快又重,腥甜淫水随着抽插肆意乱溅,偌大浴室满是淋漓水声和女人压着嗓的呻吟。 曼卿被操得两只奶子乱抖,白晃晃,羞耻而淫荡, 她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可男人那物硬得像棍子,捅得她身子都酥了,花心一波波流水,又热又麻。 即使嘴上再不说,身体也是实诚的,每次男人肉棒离穴,小屁股便不可及待往上挺,咬着它,不让它走。 惹得男人不由低笑,凑她耳畔笑话她是小馋猫。 “去浴缸,好不好?想在水里肏你骚逼。” 赫连澈一把抱起小女人,肉棒仍直挺挺插她穴里,边操边往浴缸走去。 枕损钗头凤(6)h 曼卿两条雪白藕臂,紧环男人脖颈,身子软如天空飘然柳絮。 即使抱着她走路,男人亦没有停止抽插,粗长性器仍戳在湿软小穴,一挺一挺,还未走到浴缸,便挂在男人身上喷了一回,将他上身衬衫喷得精湿。 一浴缸热水早已变凉,两人肉体交缠跌落,溅起大片晶莹水花,霎时白烟沸腾。 曼卿脑袋往后仰,小脸高潮红晕弥漫,软穴紧致媚肉咬着男人肉棒,有规律翕张,死活都不愿松口。 “都没全插进去,就浪成这样,真是个小骚货。” 曼卿听了这话,忙羞得伸手去推他硬实胸膛,却没想到被他反掌将手一攥,下身骤挺,整根肉棒噗嗤插入,精囊袋打着花穴口,啪啪大力抽插起来。 “大肉棒好不好吃,以后要不要天天吃?嗯?” 赫连澈两只手轮流在她奶子上揉搓,性器入得又深,狂肏烂干,简直要将小穴顶破。 曼卿整个花穴涨涨满满,被插得支支吾吾,连呼吸都快停滞,指尖在男人胸膛乱划,划得道道出血。 “快说,喜不喜欢我的大肉棒?以后要不要天天吃?”男人不知痛,只一心等她回答。 等待的时候,肉棒抽插愈发凶猛,直翻出两片血红蜜肉,白浊肆流。 曼卿望着男人,下颏锋利流畅,一双瞳仁柔情瞧着自己,乌黑凝亮。 水汽氤氲,只听他边操边说,“曼曼,你都不知我有多爱你。” 明明是情欲中的话,却分明听出一丝心酸。 她转过眸去,男人手臂撑在浴缸边沿,肌肉分明,小穴忍不住又分泌出一波花液。 “不说,那不肏你了。” 赫连澈威胁,将肉棒猛地往外抽,长腿跨出浴缸,气鼓鼓在地上捞起军裤。 没了肉棒,穴口仍洞开,浴缸里的凉水疯狂涌入,激得曼卿一个激灵,想起自己今夜目的,岂能轻易放他走。 背后响起一阵哗啦水声。 赫连澈停住脚步,薄唇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两只素白小手软嫩攀上他劲腰, 小小的脑袋贴紧他背部,妩媚娇唤,“不让你走。” “你都不说喜欢我,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他挑眉,“惹人嫌?” 曼卿绕到他眼前,素净小脸淌着流吟吟笑,“喜欢你。” “真的?”他睨了他一眼,仍是不放心地问。 她踮起脚尖,细细吻着他每一抹五官,喃喃,“我喜欢……喜欢你的眼……你的唇……你的鼻子……你的喉结……” “更喜欢你的这个……来插我……” 她咬着他喉结,柔荑在他性器流连爱抚,“赫连澈,肏我吧,求你让我填满,用你的肉棒来填满。” 琉璃光落在男人脸庞,舒展如羽翅的两道浓眉微松,嘴角勾起稚童般满足的笑。 他将曼卿放在拼花瓷砖地,整个人欺身而上,最传统的男上女下,亦是最传统的征服姿势。 身下的女人在他发狠冲击之下,战栗,痉挛,骚浪地喊破喉咙。 他不知这一刻她的心是否属于自己,但他知道她的身子是一定的。 甚至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只要求她的身体永远属于自己,那颗心是否牵挂一个死人,又何须在意? 人鬼殊途。 他还能像自己这样干她么? 想到这里,赫连澈洋洋地笑了,他吮住女人丁香小舌,疯了般在里攻城略地,强迫她吞咽一切属于自己的气息。 “上面下面都都被我堵住的感觉,喜不喜欢?”男人喘息粗沉,性感撩拨她的耳畔。 她两只白嫩小脚夹在男人腰上,随着男人肏弄,晃来晃去,几次掉下来,又被男人扯住,拽回去,放在悍腰。 “喜欢,特别喜欢……” 曼卿意识涣散,大脑空白,只知道男人每一次撞击都让小穴又酥又麻。 她知道他可能很厉害,可没想到竟会这么厉害。 肉棒莹粉净洁,是比女人媚肉还要微浅的颜色,在花穴进进出出,伴着白浊星星,十分诱人。 “曼曼,我的第一次属于你,以后每一次都属于你。你将会是我唯一的女人。” 他庆幸自己过去没有放浪形骸,没有同其他女人做过此等销魂蚀骨的事。 他这般干净。 高频率抽插,让赫连澈处于爆发边缘,额头汗珠滚落,马眼紧得发疼,随时快要射精。 “想射你嘴里。” 她身子刚康复,他不想让她受孕。 曼卿拼命绞紧双腿,夹着他性器,“不行,射我穴里,我要你,不准走。” “好。”赫连澈浓眉紧蹙,捏着女人嫩乳,死命插了几次,终将浓精泻在她阴道深处。 射了精的肉棒,仍半软蔫在穴里,绞着媚肉,一吞一吸。 快感如潮水退离身体,可耻与空虚感骤然涌上心头,她咬着唇,有水汽从眼角滑落。 赫连澈以为她是爽哭了,赶忙吻着她眼角。 “不哭,我在呢。” 身下穴儿仿佛有感应似的,听了男人这话,冷不防抽缩一下,夹得男人更紧了。 桃木梳在曼卿乌发间缓缓垂落。 男人像对待天下最珍贵的宝物般,亲自替她洗过身上每一寸肌肤,又用毛巾将她秀发慢慢擦干。 他一双手向来握惯枪支,虎口、食指处皆长了薄茧,但掌心却异常宽厚细软,轻轻慢慢拂过她脸颊,酥酥麻麻。 曼卿竟有点陶醉,想起从前凌子风亦是这样待她。 “曼曼,你是我的,不许离开我。这辈子,死也死在一处。” 苏曼卿垂着秀白脖颈,没有作答。 “不答应?”男人试探,嗓音突然冷了几分。 曼卿深吸一口气,慌得抬起头,露出极甜腻笑靥,重重点了头。 “这才乖。” 赫连澈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他不想去猜测此刻的她,是虚情还是假意。 哪怕是虚情假意,只要她愿意呆在自己身边,这便足够了。 枕损钗头凤(7) 去梁城前,曼卿特意回了趟宛城六小,她之前在这里留下的实习工作,还没有进行交接。 校长早请了新的实习教员,因此见到她时,倒有些吃惊。 不过虽心下鄙夷,脸上亦是很给她面子,不停夸赞挽留。 经过音乐教室时,年轻美丽的女老师,正坐在钢琴前,给小朋友合唱伴奏。 清脆童声透过窗玻璃,悠悠传出,每个小朋友皆沉浸在音乐中,笑靥盈庞。 曼卿恋恋望着那位音乐老师,神态活似几个月前的她,幸福而恬静。 酸气从眼角泛出,渐成滢滢泪花。 离开宛城六小后,她又去了音乐学院。 跟着她的侍卫已不太乐意,生怕她领着他们逛花园,想要借机逃跑,但碍于少帅最近对这女人态度十分友善,因此并不敢惹恼她,只得暗地里多加留心。 宛城音乐学院银装素裹,一排排英美式红尖屋顶被皑皑白雪覆盖,远处,有清道夫在往青石板路成筐成筐倾倒粗盐。 曼卿虽不常住学校,但在寄宿舍有自己一张小床铺。 她拿过纸箱,将杂物慢慢装进箱子,又把压在写字桌玻璃台面下的照片,轻轻抽出,指腹不断在上摩挲。 是她和凌子风、天天的家庭合照。 相片上,凌子风搂着她,而她怀里拥着天天。那时天天才刚出生,除了喝奶,白天晚上总爱睡觉。 那天把他哄起来拍照,他闹得很厉害,拍照时,小肉脸哭成一团,丑丑的,却可爱极了。 毕竟这是她同凌子风生的孩子。 然而现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死在冰冷大海,一个离她千里之外。 世事到底无常。 曼卿收置妥当,抱着纸箱走到门口,最后看了眼悬在书柜边那盆四季兰,多日无人打理,依旧嫩绿湛然。 她犹记当初自己来宿舍报道,是凌子风鞍前马后,为她奔上跑下搬行李,排长队填登记表,领钥匙,打水清扫屋子。 一切妥当,方在霞光澄澈的傍晚,牵她手去学院门口餐馆吃晚饭,安慰她到了新地方不要害怕,他时刻都会陪在她身旁。 翌日又怕她认生睡不安稳,早早来到学院铁门外等她,手里除了拎着早饭,就是这盆长青的四季兰。 曼卿抱着纸箱,走出宿舍时,猛不然与一女同学撞了满怀。 许丝琪刚要发痴,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种,见是孤孤零零苏曼卿,遂向下撇了撇嘴角,忍住火气没当场说什么,仍走回去,同刚刚那班女学生站在一起。 “现在的人真是什么脸皮都不要,公然和自家姐夫搞在一起,被学院开除后,居然还有脸回来乱晃。我们音乐学院的名声,真是生生让这种人给毁了。” 许丝琪左右打探圈,见苏曼卿周围并没有侍从侍卫陪同。 想必这里是女生寄宿舍,外人进不来,定是极安全的,索性阴阳怪气,开始嘲弄。 她讨厌苏曼卿,讨厌她二婚,带着个拖油瓶都能嫁给赫连少帅。 至今都记得,报纸上占了整幅版面的结婚启示,少帅甚至心疼她体弱,连婚礼都愿一并取消。 她喜欢赫连少帅这般久,蹉跎青春,考了两年才堪堪考上音乐学院,追随他来到宛城。 来到后,才方知赫连少帅已有一关系极亲密的青梅竹马,乃是凌家大小姐。 若是将她同凌静宜相比较,无论出身还是同少帅关系亲近,那她确实比不上,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眼下,这个苏曼卿成了寡妇没几个月,居然就能重新觅得新夫君,还是大权在握的永军少帅,是她朝朝暮暮的赫连澈。 那她可太不服气了。 凭什么呀!不过是个裁缝铺的穷丫头,以前给自己作衣量体,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为少帅夫人。老天还长不长眼睛了?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这样的女人,啧,为了攀高爬上,听说连自己亲儿子都不要,被她远远丢到其他地方去了。” 其他几个女同学跟着点头应和,直骂苏曼卿背弃伦常,蛇蝎妇人。 曼卿知道她们在嚼自己舌根,并不想多做理会,仍抱着箱子往外走。 “出了这种事,我和她同为沛州人,真是羞也羞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沛州风俗败坏,小弟媳爬姐夫床,千古奇谈。也就这种娼妓粉头之流的贱货,能干出此等龌龊事。” 许丝琪眉飞色舞,正得意间,赫然发现面前一群姑娘脸色惨白,噤若寒蝉,仿佛自己身后站着什么可怖的妖魔鬼怪。 她心若擂鼓,半惊半疑转身,吓得几乎身子都站不住,直往地上跌去。 眼前男人戎装利落,眼眸微眯凝着一层冷雾。 “少……少帅……” 许丝琪抖抖霍霍问好,从没想过得到赫连少帅注意,竟是在此等场合之下。 想当初,她为了在少帅面前露脸,没少整幺蛾子,但每次还未近身,就被侍卫举枪拦住。 男人朝她挑眉,淡淡问,“你刚在说什么?”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若搁素日,许丝琪早就幸福得晕过去,可是此刻……除了发颤,浑身僵硬,嗫嚅着唇瓣,连半个字都发不出。 赫连澈没那么好耐心,见她不开口,便向身侧杨安兴命令,“拖出去毙了。” 说话间,眸光又在许丝琪校服铭牌微掠。 哦,是学声乐专业的。 “毙之前,先把舌头拔了。” 字字云淡风轻,却可轻易摧毁她珍若异常的美妙歌喉。 许丝琪慌得跪下,哭哭啼啼请求,“少帅,不要,千万不要,我知道错了,家父是,家父是……” 她很想把父亲名讳报出,但自己父亲只在沛州颇有名望,现在这里是寸土寸金,名门贵士遍地走的宛城,纵然报出,少帅也定不相识。 没有用的老头。 许丝琪恨自己父亲蹉跎大半辈子,居然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护自身周全。 就在她求饶之时,几个五大叁粗侍卫,不由分说上前拽着她细胳膊细腿,对猪仔一般往外死拖。 拖到门口时,许丝琪瞧见安静站那儿的苏曼卿,急忙嘶吼,“学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快救我!”喊完,哭得比杀猪还惨。 苏曼卿抿唇,将手里抱着的那箱杂物放在小桌上,走到赫连澈身边,轻轻扯了扯他衣袖。 半晌,方听男人不疾不徐,“慢着。” 侍卫拖猪的动作停住,许丝琪立刻挣脱,狗一般爬到曼卿面前,泪涕肆流,“学姐,求您和少帅说说情,我真知道错了。曼卿学姐,我们可都是沛州人,身为同乡,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父亲母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曼卿想着许夫人以前没有为难过自己,又眼见她哭成这样,只得看着赫连澈,小声说,“算了,她也是无心之失。” 赫连澈将曼卿搂进怀里,向来不愿同外人多语的他,此时冷声道,“看在我夫人面上,暂且饶过你,以后管好你的嘴。” 说完,一手牵着苏曼卿,一手替她抱着方才纸箱,身后是大批侍从侍卫,两人于落日熔金中,遥遥远去。 司徒贝克前,赫连澈用手遮车顶,护送曼卿进车,自己却没有马上跟进。 他关闭车门,压低声朝侍从官说,“那女人全家以及亲友,无论亲疏,都给我毙了。” 敢欺负他家曼曼,哪怕是逞口舌之快,都绝不能饶恕! 侍从官当即会意,连应叁个“是”,遂立刻派人前往沛州。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枕损钗头凤(8) 几天后,曼卿随赫连澈乘坐专列,抵达梁城。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只见十里长街人烟稠密,商号荟萃。 正赶上有老汉牵着几匹白骆驼,施施然于马路中央走过,道路两侧无论穿学生装的女学生,还是缠脚老妇人,都指着骆驼嘻嘻哈哈,足可见民风开放。 可是环境再新奇,亦激不起苏曼卿半分兴致,她只顾垂眸暗中掐算日子,什么时候可向赫连澈宣布自己有孕一事。 毕竟肚子一日日隆起,眼瞅就要瞒不住。 两扇沉沉缠枝铁门大敞,门口守卫穿着美式藏青制服,持枪佩刀,训练有素分站两列。 一见赫连澈司徒贝克驶近,领头守卫便举起银光闪亮的指挥刀,霎时间敬礼问好声震天动地,络绎不绝。 汽车一路沿水泥砌路面往里开,只见周遭密密植着金钱松,苍葱立在雪地,优美寂然,又不知哪里载了梅花,纵然曼卿坐在车里,亦能透过窗缝隙,闻到淡淡梅香。 约莫绕着花园开了一刻钟,视线沿着主干路愈渐开阔,新式小洋房精精巧巧,赫然出现在面前。 早有成群女佣恭敬立在那儿,见车停稳,忙上前拉门问好,搬抬行李,殷勤领他们去客房休憩。 曼卿甫到房里,便命暖雪和同来丫鬟将礼物打点出来,自己又去衣帽间换了件素净的旗袍,补了妆容,准备去拜见司令夫人。 待她出门时,赫连澈猛将她拉进怀里,咬着她耳朵,嚷着说要同去。 “你不是要先去司令部?” 早听来接的几个幕僚路上嘀咕,说是赫连司令急等见他。 屋外茫茫落着白雪,屋内光线自然幽暗,男人锢在她腰上大掌骤然收紧,生怕她会不见似的。 他蹭着她脸颊,唇角弧度微勾,“不放心你呀,胆子这么小,吓坏了可怎么办?” 虽说他小婶极平易近人,可他到底不安心,生怕小婶不喜欢她,给她脸色瞧,又怕她觉得委屈。 庭院深深,曼卿遥遥只见一个葱黄身影,婷婷立在那里,两手正捏着木凿,在大冰块上,叮叮砸砸。冰块逐渐有轮廓凸显,却辨不清所雕为何物。 身侧男人难得展露笑颜,抓起她右手,朝前方挥舞,“小婶!” 偏厅里马赛克壁炉暖气熏熏,几案上搁着白瓷花瓶,里面斜插几支刚摘下的红梅。 棠枝穿着一袭樱草白丝绒旗袍,襟上一排锈绿色如意盘扣,横爱斯髻乌光水滑盘在左侧,耳上一对鎏金翡翠叶子荡荡悠悠。 曼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个女人居然会是赫连澈小婶。 明明同自己姨妈年纪相仿,却保养得这般鲜眉亮眼,年轻细嫩,特别是这两丸秋水明眸,黑白分明,不掺半分世俗杂质。 她知道,这是一对绝不会长在穷人脸上的眼睛。 女佣捧来银红蒲团,弯腰垫在地上,又用填漆茶盘托着蓝边青花瓷盖钟。 曼卿忙甩开男人手,毕恭毕敬,跪在蒲团上,接过盖钟,给妇人磕头奉茶。 棠枝吃了茶,便慌让她起身,只说地上寒凉,又拉过她手,细细打量她,半晌,方粲然一笑,“长得真好,怪不得澈儿这么喜欢。” “夫人谬赞。”曼卿赶紧谦辞,指着桌上大大小小数十件礼物,轻声语,“希望夫人不要嫌弃,还有这个……” 说着,她打开玻璃描金小匣,“听少帅说您喜欢白茉莉花,这是我自己勾的手炉套子,功夫不到家,让夫人见笑了。” 金黄缎面盛开簇簇白茉莉,右下角还用蜜合色丝线,勾了一个小小的枝字。 棠枝愈看愈喜欢,令春杏好生收下,笑应,“颜色好看,线条子也细腻,我看绣得比宫里出来的老师傅还要好,当真有心了。” 苏曼卿知晓这是场面话,即使她绣工再好,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从前专职伺候皇帝皇后的绣娘。不过也算暂缓一口气。 毕竟这是赫连澈小婶,她并不愿得罪她。 “我前几日绣的鸳鸯怎么都绣不好。”棠枝将绣绷递了过来,脸上颇有苦恼之色。 曼卿低头一瞧,说是鸳鸯,还不如说是两只小野鸡。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оbi』 枕损钗头凤(9) 曼卿知晓这是棠枝绣给司令的帕子后,略尴尬,斟酌回,“我姨妈在世时常说,做手艺活,最重要的是心。料想夫人的真心,司令定能感受得到,那么至于成品如何,夫人又何须过度介怀。” “可是总绣得那么乱糟糟,我倒不太好意思。” 棠枝垂下脑壳,虽然每次赫连钺收到她亲手绣的帕子,都爱得跟什么似的,但时间久了,自己也会不好意思的嘛。 正当曼卿礼貌微笑时,棠枝已命人迅速取来柳编的小针线笸箩,想着请她指点一二。 曼卿见笸箩里各色工具齐全,镂空雕黄杨木绕线板缠着的缕缕丝线,竟是价值不菲的真丝线。 她知此绣线乃是南方特有,制作工艺极其复杂,要经打拈、并合、炼染等数十道工序方可成,不过成品艳丽夺目,光泽鲜亮,很适宜用来绣小动物的皮毛。 她也只有从前替富家小姐代绣香囊袋子时,堪堪见过、用过几次。 曼卿没有推辞,相反倒有些技痒,她捻着绣线穿过花针,十指如春风般灵巧,一会儿接针,一会儿铺针,动作纯熟自如。 棠枝倏然睁大双眸,竟不知一根小小绣花针会有这般多学问,像她,只会巴巴地将针穿过布去,再从布的另一面穿回来。 赫连澈微侧头,只见光线明灭落在女人小脸,映着那缕自额间垂落的青丝,温柔娴静,与世无争。 恬然得简直像是莫兰迪笔下的静物画,只区区几个瓶子,却能令人心甘情愿赔上时间,驻足欣赏一辈子。 他瞧着瞧着,忍不住抿唇,这女人怎么会绣个花都这般好看? 真想把她关在房里,锁在床上,给自己绣一辈子花,绝不让旁人觊觎她半分。 不过略添几线,便轻松化腐朽为神奇,整个画面骤然活泼。方才无精打采的两只野鸡,眨眼间,变成恩爱悠哉于浮萍间的一对翠羽鸳鸯。 棠枝惊叹之余,又着实夸奖一番。 曼卿脸红了红,仍将绣绷递还回去,“熟能生巧罢了,其实刺绣和作画是一样的,不过是以绣针代笔,以绢素代纸,以丝线代墨,一笔笔的画总能画好,一针针的绣也总能绣好。夫人之前是绣得太过急躁,只要静下心来便可,再或者听说西洋有种十字绣,那个更简单些,夫人不妨下次试试。” 闻言,棠枝频频朝她点头,又笑着接过绣绷,按她所说,试绣两针,好像果真觉得有所不同,想到赫连钺收到帕子时欣喜惊讶的模样,嘴角也不禁弯起甜甜的弧度。 黄连怎知相思苦,万线千针寄鸳鸯。 曼卿见棠枝这般认真绣那方鸳鸯帕子,忽觉鼻尖微酸,打从心底觉得艳羡。 别人有心心念念的鸳,而自己的鸳却死了,独留她孤零一人,苟活于世。 赫连澈听小婶这般夸苏曼卿,简直比小时候自己得到夸奖还要开心,俊庞得意洋洋,悄然在桌底牵起她手。 力度微疼的灼热感,朝曼卿白嫩小手心袭来,她下意识想甩掉,谁料男人却握得更紧。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竟对女儿家的事感了兴趣。”棠枝见自家侄子居然一本正经坐在这里看她们做针黹,不免觉得好奇。 男人在桌下用小拇指勾曼卿手心,九浅一深,面上仍淡笑,“许久没见小婶,想多陪陪您。” 曼卿脸色骤红,连身子都颤了起来。 棠枝睨了赫连澈一眼,倒是难得见他这般开心。 “行了,你叔父还等你去司令部,去晚了,小心他罚你。” 她说着,放下手中针线,很显然,是想将他打发走,另外有话同苏曼卿道。 男人在桌下握着女人手不肯松,曼卿无奈,只得推搡他,“你快去吧,我陪着小婶。” 他犹豫,俯下身向她嘱咐几句,又朝棠枝微笑,“小婶不要聊太久,小心累着了。” “是怕我累着,还是怕曼卿累着?行了,我还不了解你,快去吧!晚上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翡翠蛋羹。” 赫连澈走后,女佣上前,重新给曼卿换了盏热茶。 “澈儿跟你在一起后,好像变了许多。”棠枝捏起茶盖,轻刮几下茶叶沫子,“看得出,他是打心底喜欢你。” 一番话说得曼卿如鲠在喉,只得微垂头,纤细脖颈在光线中,玉般凝白润滑。 “你不要害怕,你们的事我和他叔父都知道了。自然不会怪你,我们知道他是什么脾性。你也不要怨他,要知道爱确实会让人丧失理智,他是太爱你了,才会做出那些事情。如果伤害到你,小婶代他对你道声歉。不过你还年轻,夫君逝世,自然得再嫁,澈儿会是一个好的如意郎君。” 曼卿咬唇,咽下肚里所有委屈,勉励笑得灿烂,“夫人多虑,少帅对我极好,从未做对不住我之事。我以后,也会尽心竭力,安守本分,好好做他的贤内助。” 棠枝笑着点头,推过一个牡丹花漆盒子,“这是大太太留下的龙凤镯,龙是百鳞之长,凤是百鸟之王,这镯子不仅寓意龙凤呈祥,更代表缔结良缘,从此恩爱百年。现在我把它传给你,望你今后同澈儿夫妻同心,为赫连家开枝散叶。” 说完,便拉过她左手,把镯子套在她皓腕。 圆润的黄金镯细细雕刻着龙凤花纹。 曼卿右手拨弄镯子,鎏光鳞鳞,刺眼得她胸口一阵阵发痛。 枕损钗头凤(10) 梁城司令部。 指挥室地面铺着赤金团花细叶毛毯,落脚温软,绵静无声。 赫连澈念着曼卿,再回过神时,侍从官已不知何时替他端上咖啡,桌面亦多了叁四碟点心。 有一碟子盛着比利时焦糖饼干,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 高位上的男人两鬓添了白霜,一张与他五六分相似的俊脸,不动声色,冷冷翻看他带来的机密文件。 半晌,室内传来一道淡漠男音。 “可都考虑稳妥?” 自北平闹市区被投落炸弹一事后,永军和南北政府虽没有直接开仗,但这些日子,电报战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赫连澈可不想再在这些笔墨文字上纠缠,兵贵神速,把握战机,杀个南北政府措手不及,方是正道。 “之前一直没有动兵也是考虑到江南诸军系,然而现在他们作壁上观这般久,精神早就颓唐松懈,只会以为永军不敢打,防备之心远不胜之前。” 赫连澈深知江南富庶,各督军都是实干派,枪械粮饷无不精备,又喜抱团。 因此不得不有所顾及,深怕他们会借机听令南北政府,齐心协力,团团围困永军。 “万请叔父放心,此仗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届时进驻北平,定亲自来接您和小婶入住西苑。”见男人没有表态,赫连澈站起身,神情郑重。 他凝视高位上坐着的男人,哪怕容颜老去,背脊依旧笔挺,不输年轻小伙。他就不信,唾手可得的肥肉,叔父他会不动心。 戎马一生,为的也不过是问鼎梦寐以求的权利王冠。 “老了,不爱迁挪。” 赫连澈一时捉摸不透男人言下之意,正细细揣测时,侍从官敲门而入。 “司令,少爷从德国寄回的家信。”侍从官捧着一份雪白西洋长信封,上面木棕色邮戳显眼异常,“估摸着应是中秋问候,最近海上不太平,所以晚了。” 室内气氛立刻变得诡异僵硬,赫连澈瞥了眼信封,自顾重新在沙发入座,抬手,啜了口冷透的黑咖啡。 “澈儿,我有些乏了,你读给我听。” 赫连澈颔首,接过信封,拆开,略扫几眼,佯装震惊,“洵弟说他想留在德国,继续攻读学位。叔父,这可如何使得?” 话落,赫连钺意味深长,只静静望着他。 “叔父,不如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德国,将洵弟接回。偌大的永军,总是要洵弟回来接手,方名正言顺。再者他日入驻北平,纵使叔父嫌麻烦,不愿迁挪,也亟需洵弟坐镇中央。” 向来谨言慎行的侍从官,此刻看向赫连澈,面比黄连苦,恭恭敬敬说,“哎,您不在梁城不知道,早在半年多前,少爷就透露想要留在德国。为这件事,司令同夫人不知吵了多少回,又写了多少封信去劝,都不行。” “叔父,我看……” “罢了!”男人利落打断他话,愤愤道,“权当我赫连钺没有这个儿子,只当他死在德国了。” 对着自家叔父演了十几年对手戏,赫连澈当然知晓此时该说些什么,就连该配合的面部表情,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直至霞光四落,叔侄俩皆未回府,只是派人传话说要和几位心腹将军,在共和餐厅吃饭议事。 苏曼卿是同棠枝等吃的晚饭,顺便拜见了几位老姨奶奶,将各色礼物奉给她们。 赫连震死后,她们便跟着赫连钺生活,衣食倒无忧,只是精神大多贫瘠,吃晚饭便是搭桌子,玩麻雀牌。 曼卿被拉着坐下,好在从前是陪凌老太太打惯的,纵使输,也不过多费几个钱。然而谁曾想到,一场酣战之下,牌风顺得异常,竟大赢。 她搂着小洋瓷罐,走在回房路上,罐子里五颜六色筹码,就待抽空去账房先生那里兑换成现金或支票簿子。 客房里,黑洞幽静,暖气管子熏得极温适,曼卿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 “唔——” 下一秒,携着酒气,铺天盖地的热吻密密袭来。 曼卿不由睁大双眸,这房间竟有人,也不知是不是专猫在角落,一等她出现,就猛扑过来。 男人没有开灯,在澄鲜黑暗中咬她唇,吻得又急又乱,腥甜血气充盈齿间,痛得她扬着脖子,小声求不要。 可是无论怎么央求,男人都似得了嘴的恶狼,霸道不肯松嘴。 曼卿索性闭起眼,不再挣扎,如扯线木偶般任由他啃咬。 想着,闹够了,他也便散了。却不曾知,即使这般消极,毫无回应的吻,都能令他欲罢不能,硬挺军裤支起好大一团,抵在她腿心,没有规律地乱蹭。 “嗳……” 听到女人失声惊呼,赫连澈略微止住动作,发现她怀里拥着一小洋瓷罐,动作过于激烈,方才差点将它挤碎。 他睨了眼罐里密匝匝筹码,酥热气息拂过她耳畔,“赢这么多钱,明日可该请客了。” 曼卿才不想和他过多往来,巴不得他天天呆在司令部,连面都不想碰,更遑论同他吃饭。 “你怎喝得这么醉,几位老姨奶奶,你都还没有见过。” 她随意扯了个话头子,挣脱他桎梏,便想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被便男人伸手抓了回去,粗暴抵在墙上。 他恶作剧般将她发髻散开,指骨卷着一绺青丝把玩,微挑眉,“那些不过是祖父妾室,懒得费心思。” 龙凤镯在夜色中,亦是光亮鲜明。 男人抬起她软得像棉花的小手,啄了一口,“定是小婶给你的,说不定还嘱咐你什么,绵延子嗣,开枝散叶。” 曼卿没有回答,只是僵冷站在那里。 “不知要孩子干嘛,生个孩子来和我抢你?我才不要!“他像个顽童般,自言自语,“曼曼,我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 曼卿心中打颤,脸色阵阵发白,“赫连澈,我喜欢孩子。你已经将天天送走了,如果我身边再没有孩子陪伴,孤孤零零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他被她这副神态唬了一跳,灌下去的洋酒也醒了大半,疑惑地瞧着她,瞧着瞧着又笑出声来。 没想到小女人平日冷脸冷面,心底却这么想和他生孩子。 “好吧,那……只准生一个。”他温声,似是妥协。 曼卿捋了捋被男人弄乱的额发,心中愈加烦躁,不知他为什么动不动就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连头发丝都不愿放过。 壁上水晶钟铛铛敲了数记,她方得到自由,顺手捻开玻璃灯,逃走至衣帽间,同男人保持安全距离。 赫连澈双臂反撑桌面,颀长身躯投落大片暗影,眸色微敛,凝着远处蹲在地上的苏曼卿。 她正打开行李箱,将衣服一件件挂在柜里,有她嫩色的旗袍,也有自己黑色的衬衫。 蹲下时,浑圆的小屁股朝天翘了起来。 站起时,两团奶子高耸着,晃得人眼晕。 赫连澈看着看着,只觉口干舌燥,舔了舔唇珠,沉步向她走了过去。 枕损钗头凤(11)h 赫连澈走到女人身后,搂住她纤腰,哐一声,两人齐齐滚到地上。 即使有男人给她当肉垫子,苏曼卿还是受到惊吓,低叫一声,下意识护住自己腹部。 她生气,“你发什么神经病?”心里无限后怕,生怕肚子里宝宝有个轻重好歹。 “翘着个屁股,不是等我来肏你?” 男人将下颏搁在她肩窝里,流连磨蹭,下体肉棒硬得发痛。 曼卿咬唇,找了个借口推辞,“我没有,你少排揎我。别动我,今晚已经很累了。” 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男人大手一按,压倒在地,半分动弹不了。 赫连澈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撩开织锦缎旗袍,修长指骨沿着大腿缝,往里畅意滑去。 他将丝绸内裤拨到一侧,食指同中指,绞着小珍珠开始亵玩,没多久,便有湿润感浸在指腹。 女人身子一麻,两条细腿拼命乱蹬,喉咙也响起来,“赫连澈,你干什么?我说了不要!” 很言辞深重的拒绝。 “曼曼,不要逼我用手铐,将你铐在床上。”男人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嗓音如寒风恻恻,“前几日肚子痛,在车上忸怩着说不方便,现在又嫌累。苏曼卿,你是不是觉得一直吊着我,很有意思?” 曼卿听了这话这话,知他将要动怒,再不敢挣扎,耳朵上坠着的两只流苏点翠的长耳环,也停止摇荡。 她任由他两根手指压着小珍珠玩,脸颊也晕起丝丝潮红。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攥成拳,低着声哀求,“赫连澈,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嗯,过会子,会把你肏舒服的。” 男人讪笑,温热指腹滑过阴唇,往嫩穴口摸去,早已淅淅沥沥一片。 他将淫水抹在女人瓷实胸部,“曼曼,你都骚得流汁了,还嚷不舒服。哪个小骚货,不舒服还流这么多汁?” 曼卿巴掌脸红透,侧过脸去不说话,指尖抠着地毯缠花,只希盼他能快一些。 赫连澈望着她这副受刑模样,心里骤然有火苗在窜,手指插穴的速度,也逐渐加快,噗呲噗呲水声,弥漫在卧房。 嫣红穴肉阵阵痉挛,咬着男人手指,不让他出去。 曼卿黑发湿湿覆盖额头,愈发衬得一张小脸凝白光滑,浑身战栗着,抖动着,往高潮攀去,嘴角时不时泻出一两声樱咛。 “插得你舒不舒服,要不要吃大肉棒。”男人薄唇压在她唇瓣,污言秽语一句接一句,“逼水流成这样,不用大肉棒给你堵堵怎么行?” 曼卿难捱地动了下身体,穴里又酸又麻,细长手指已经满足不了欲念,整副身子此时很需要男人性器的大力爱抚。 见女人没有开口说话,赫连澈冷着脸将手指退了出来,小穴没了抽插,穴口翕动,一张一闭,有晶亮鲜甜蜜水,滴滴流出,打湿地毯上大团绒花。 曼卿眼神迷离涣散,浑身肌肤滚烫,灯光耀着,水晶虾子般粉润。 赫连澈见她即使再难受都不愿求他插进,遂低眸,叼着她奶子大口吃起来,灵巧舌尖在上来回拨弄,绵密香甜的乳肉,充盈口腔。 他不时用牙齿咬着她红红的樱果,惹得小女人不知是爽还是痛,柳眉蹙成一团,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低沉撩拨的声音,直接炸在曼卿耳畔,“真不听话,今晚非得把你肏乖了。” 他将女人粗暴挤在角落,褪下军裤,捏着她细腰,就要欺身而上,贯穿她的身子。 曼卿吓得慌了神,生怕他力气这么大,会伤到自己肚中孩子。 连忙止住他,“别,换个姿势……” 窗外刮起一阵寒风,梧桐树叶枯枯落着,月光青隐隐漫过玻璃窗,映在欧式雕花的席梦思双人床。 曼卿分跨在男人劲腰两端,手里握着那粗长滚烫的物什,上面青筋缠绕,马眼颤巍,吐出缕缕莹泽。 几下撸动,愈发在掌心涨挺,粗蓬蓬,裂开似的。 太大了,每次看到,她都惊慌害怕。 曼卿握住粉色茎身,在自己花穴口磨蹭几下,借着湿润水意,一点点往里塞。 只是堪堪塞进半个圆实龟头,便撑得她身体不住往后仰去。 枕损钗头凤(12)h 男人靠在床上,胸肌饱实鼓起,薄唇含笑,凝着小女人塞了半天,却连龟头都没有塞进。 “嗳,你到底行不行?”他将她几缕垂落发丝,温柔别在耳后,蛊惑问,“要不,还是我来?” 曼卿一想到他前几日将自己压在身下鞭挞的疯狂,潋滟水眸忙瞪他一眼,迭迭摇头。 他会把她宝宝做掉的。 见她拒绝,赫连澈没有强迫,即使他再不喜欢这个被人骑的姿势,但……只要她喜欢就好。 曼卿咬得唇瓣丝丝殷红,茎身在手心愈来愈烫,“咕叽”,好不容易将龟头塞了进去,圆润的涨实感将整个穴口撑得发白。 她扭动了下身子,想让小穴吃进更多的肉棒。 赫连澈爽得低喘,逼肉太暖太会吸,一圈圈咬上来,缠住性器,搞得他极想反客为主,直接将粗沉肉棒,立刻捅进她逼里。 “曼曼,再塞不进去,我就骑你身上,肏你了。”他粗声威胁,两只大掌也没闲着,捧着一团瓷乳,叼起奶尖,啧啧有声吸吮。 “别……” 曼卿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奶子被人吃着,穴肉一紧,逼仄的阴道深处,流出一波晶润花蜜。 男人舔着乳嘲讽,“逼水都快把我鸡巴浸透,还塞不进去,真没用。” 少女满头大汗,使尽招数,粗长肉棒也只堪堪进入一半,便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弄得她发痛。 “赫连澈……”她软声乞求,“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男人眉宇微扬。 “在身下垫个枕头?” 她脸庞爬上一阵酥痒,想起他前几次在自己小屁股下垫了东西,整根肉棒便骤然插得极深,简直要将花穴捅破。 “不行。”想都没想,便严词拒绝。 他一个大男人,屁股下面垫个枕头? 像什么话,绝对不能答应! “可是,可是……我塞不进去,卡着,好难受的……”曼卿眼眶泛着泪花,很委屈的样子。 “你难受?我看你玩得很开心。”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哑笑,指尖在她乳晕涟涟划圈,“你男人才难受,鸡巴硬得都快断了,想发狠肏你。” 她握着自己肉棒,小手在上面弄来弄去拨火,居然还好意思说难受。 坏曼曼。 难受得分明是他。 曼卿垂下头,眼眶红如白兔,可无论右手怎么努力,这么粗长硬挺的肉棒,都不能完全吃进去。 赫连澈一定会等不及,压在她身上,把她宝宝给做掉的。 “受不了你,怎么就这么娇气?不知道全天下女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吃个鸡巴都吃不进,没用。” 男人说着,似是屈服,左手锢住她腰,右手朝旁一捞,将紫缎绣鱼戏莲软枕,塞入自己臀下。 “唔……” 曼卿微叹,有了助力,肉棒挺得更高,果然方便插入。 她正努力慢慢塞着,男人右手却扳着她肩膀,“噗嗤”猛力往下一按,整个性器瞬间将小穴填充饱满。 “骚穴好烫好紧,曼曼,再不动,就肏死你了。” 男人瞳孔暗得不行,似乎随时都会将她吃干抹尽。 “别,我动,你别乱弄……” 曼卿难捱扭着柳腰,肉棒上青筋缠绕,碾着充血媚肉,似携了电流般,爽得她开始坐在男人鸡巴上,整个身体微微摇晃。 她两手撑在床上,细腰缓沉,粉莹莹长鸡巴在蜜穴里,一进一出,时不时翻带出两片淫水泡透的软肉。 努力用小屁股夹住,不让大肉棒滑落。 没有支撑几分钟,曼卿便体力不支,动作大幅度慢了下来,白脸红透,闷哼不停。 小穴又馋着想吃,急得她快要落泪。 “又坏又没用。”很宠溺的语气,男人拉过她双手,放在自己胸膛,滚烫的温度,激得她一激灵,两条细白小腿乱颤。 男人挺动悍腰,肉棒一下子尽根入底,远比她方才小儿挠痒,过家家的动作,要来得爽利万分。 “这么坏,但我还是好喜欢你,怎么办?”他一面肏她穴,一面握紧她小手,“曼曼乖,给我肏一辈子,好不好?” 接着便是霸道地抽插,酥麻电流感,已将她拽到彩云之巅,随时都能绞着腿心高潮。 “肏得你爽不爽?嗯?想不想一辈子被我肏。”见女人不回答,男人放慢速度,龟头磨着她逼肉,等着她乖乖束手就擒。 少女娇喘微微,虽然穴心如万千蚂蚁啃噬,却死活不愿向他低头。 她不想这么下贱。她不愿承认这个恶魔般的男人,竟让自己很爽。更不想被他肏弄一辈子。 “把你当母狗肏,好不好?再不说话,鸡巴抽出来,不喂你了。” 曼卿下意识绞紧腿心,媚肉蹭着大肉棒,努力从樱唇挤出声音,泪汪汪唤他,“赫连澈……” 即使心里再不愿听这些浑话,穴里淫汁却似发大水般,流个不停。 好难受,好想他把自己肏透。 “看着我的眼睛。” 男人瞳仁很黑,里面映着她羞愤小脸,“告诉我,要不要当我的母狗?我只负责肏自家小母狗,让她舒服。其他野女人的骚逼,我可不碰。” “不是……不是野女人……”曼卿完全沉沦在情欲当中,两只小手也从男人胸膛,挪到他脖颈,搂得紧紧的。 她垂眸,懵懵懂懂吻他的眼角,“难受……肏我,里面痒痒,赫连澈,求你了,肏我。” “真骚!” 赫连澈忍不住,将女人反压在床,折起她细嫩长腿,滚烫肉棒次次尽根入穴,囊袋“啪啪”拍打穴口,白汁四处溅落,腥甜浓稠。 曼卿小脸蹭着男人硬实胸膛,一开始被顶弄得压着嗓闷哼,接着便忍不住,哭哭啼啼娇喘,涂着水晶亮片的蔻丹,深深插进他火般炽烈的后背。 少女两团瓷奶摇摇晃晃,腿心被干得发红发烫,小穴不知羞紧紧裹着肉棒,恨不得同男人融为一体。 赫连澈爱惨她现在这副模样,挺动腰腹,狠插数下,穴里就跟疯了般,涌出数波花蜜,将它紧紧包围。 床上的曼卿大脑空白,浑身抽搐,四肢酸软得不行。 “舒服了?”男人望着她高潮后的媚样,埋在她穴里的肉棒,又忍不住轻轻抽动。 他还没射呢。 “不要。难受。拿出去。”刚泄过的小穴何其敏感,怎能承受他这样拨弄。 曼卿抖着身体,小声求男人拔出去。 赫连澈捏了记她脸,想到她方才说过今天自己很累了,到底不忍心,将肉棒“啵”一声,全然退出她身体。 曼卿费力睁开眸,生怕他又胡来,努力保持一丝清明,却见男人下了床,弯腰,从地上捞起她的织锦缎旗袍,压在粗挺性器,开始前后撸动。 气得她想出声阻止,可嗓子早就叫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自己旗袍打手枪。 没过多久,男人喉结微动,手指速度加快,粗喘着,一道乳白色抛物线射了出来,量极多极浓,整间卧室霎时充盈男人荷尔蒙的味道。 “怎么了?不是很累了?”赫连澈刚射完,便见小女人挣扎从床上爬起。 曼卿小脸羞红,勉勉出声,“洗衣裳。” 这件旗袍明日若是被女佣发现,这又是住在司令府的第一晚,她还有什么脸见人! 赫连澈讪笑,明白她言下之意,拉过被子,细心掖好,又低眸,含着她唇珠玩弄了会。 “小祖宗,一会儿我帮你洗,行了么?听话,乖乖睡觉。” 枕损钗头凤(13) 屋子里大灯都闭着,只开了床边一盏描铃兰花玻璃灯,盖着冰蓝结穗的小细纱罩子,清光幽幽。 赫连澈躺在曼卿身旁,左手支撑下颏,右手食指卷起她发丝,缠住,松开,再缠住,再松开…… 玩着,玩着,唇角又勾起淡笑。 只见她侧着身,粉颈纤细,玉肤瓷白,睡梦中,眉毛亦微微蹙起,乌发漫卷,浮云拱月衬着巴掌大素净小脸,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都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有妖法,纵然睡着,亦能轻易将他魂魄勾了去。 门口传来极轻敲门声,男人皱眉,瞧了眼床上躺着的小女人,见她没有被吵醒,方下床,趿着棉布拖鞋去开门。 原是女佣来送皂粉,她望着面前赤裸上身,露出结实肌肉的男人,脸红道,“少帅,如若有东西要洗,可以交付给我们。” 他微抬下颔,冷漠拒绝。 盥洗室,细小冰凉水流从金属管子涓涓流出。 他低头,认认真真给女人搓洗旗袍和内衣,绸料柔软的触感从手心滑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女人洗衣服,竟破天荒感觉很不错。 之后的日子,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全程都在梁城司令部度过,但每天晚上哪怕议事再晚,都会回府,仿佛只有瞧上她一眼,今天才算过去,胸膛里这颗心方坠坠落进肚子。 曼卿开始胸闷呕吐,吃得越来越少。 她见凤穿牡丹雕花落衣镜中的自己,四肢依旧苗条,只是小腹微微隆起,皮肤也愈加白皙光滑。 从前听姨妈说,如果怀的是女孩,孕妇皮肤就会变好。 她猜想,这胎应该是女儿吧。 风子要是知道他们有了女儿,还不知会开心成什么样。 离开梁城前一天,赫连澈特地抽出整日的时间,不顾她拒绝与否,强硬带她去郊外游玩。 浊云灰黄,平原无垠。他们刚下车,侍从官便领着穿大襟深灰弯毛旗服的把式过来。 把式拎着架子,细长金链条锁着一只苍劲座山雕,两羽翅膀乌黑发光。 他伸手将座山雕戴着的红皮小帽取下,露出精秃秃头颈,面容倒是训得斯文,不过眼神依旧寒光四射。 “训了二叁百雏鹰,这只是唯一熬下来的。少帅看可还满意,若是瞧不上,我兄弟那里还有两只细熊和燕松,都是个顶个的出挑。” 玩鹰原是八旗子弟的爱好,随着清廷破败,这些子弟流离失所,不少沦为权贵玩物,有一技之长的倒还可为主人养鱼训鹰。 赫连澈年少时在北平,同那些八旗子弟很是厮混过一段时间,坊曲游手,调鹰纵犬,都是熟稔惯的。 锦绣繁华堆起来的哥儿,什么不会玩,什么玩不好。 “松开它。”男人沉声。 把式听令,将座山雕锁链解开,只见它振着翅膀,倏一下飞到男人右肩。 侍从官见状,忙狗颠儿似的上前谄媚,“这顽意儿向来只听训鹰人的话,现在却对少帅如此亲昵,可见纵是畜生,也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王者。” 话音落地,一群人跟着赞美附和。 赫连澈选完鹰,便又有无数把式左手搭着自家训的苍鹰、黄鹰、鹞鹰等给其他长官挑选。 一时人头攒动,欢笑晏晏。 赫连澈褪下墨绿军装,白衬衫裹着精壮身躯,右臂立着那只座山雕,威风凛凛。 他朝站在车旁的女人道,“曼曼,我给你捕只兔子,过会烤兔腿给你吃。” 苏曼卿郁郁寡欢,纤纤指尖扣着汽车外壳,只是冷睇他一眼,遂后飞快低眸,什么话都不愿说。 郊野苍茫,一望无际。 有野兔从田间窜出,男人直飞追上前,扯帽放鹰,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的利落好看。 半空中,座山雕两翅伸展成线,倏得,两爪朝下凶猛一扣,那只猎物便已然昏迷。 他将那只鲜血淋漓的兔子捧到苏曼卿面前,像稚童讨要奖赏似说,“曼曼,你看我猎到了第一只兔子。” 高大英挺身姿巴巴立在寒风中,就等着她开口夸他。 曼卿侧眸去瞧男人手里抓着的野兔,肚子凸隆,胸腹毛发几近全无。她知道只有怀孕的母兔,才会用嘴拔掉自己毛发,给即将出生的小兔宝宝做窝。 她咬着唇,哀怨说,“这只兔子怀孕了。” 赫连澈怔愣,心想,这兔子怀不怀孕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女人还不夸自己? 他可是捕到了今日的第一只兔子。 第一只诶。 “你连怀孕的兔子都不愿意放过么?”曼卿没等他开口,直接从他手上夺过小兔子,摸了摸它脑袋,似是安抚。 暖雪迅速取来帕子和创伤膏,主仆俩便站在那儿,细心为兔子包扎伤口。 母兔睁开疲惫双眼,朝他们“格嗤格嗤”叫着,似乎在表示着感激。 “没事的,你和宝宝都会没事的,不会再有坏人抓你了。”曼卿哄着兔子,小声说。 然而即使说得再小声,也清清楚楚传进他耳朵。 赫连澈脸色骤然如雷霆滚过,又舍不得朝她发脾气,只是呆站在那里,独自生闷气。 过一会儿,见她还不愿搭理自己,更是如同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霞光四倾,天畔金芒淹没团团厚重云翳。 其他军官笑逐颜开归来,皆手提几只猎物,收获颇丰。厉害的,如杨安兴,腹部缠了累累一圈野兔,黄的,白的,灰的……应接不暇。 杨安兴见赫连澈两手空空,只是黑着脸陪在苏曼卿身旁,不由惊讶问,“少帅,您的猎物呢?” 他记得少帅向来是玩鹰好手,怎么会连半只兔子都抓不到。 赫连澈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悄悄伸手,勾起小女人如玉冰凉的手指,攥在掌心焐热。 算了,只要她喜欢就好。 枕损钗头凤(14) 月色皎然。赫连澈屏退左右,非要带苏曼卿去逛梁城夜市。 曼卿不愿意赫连澈牵她手,便让暖雪给自己烧个暖炉,揣在怀里兜着。 两人绕着护城河毫无目的散步,北风烈烈,将曼卿的蔷薇粉织金羽缎斗篷,吹得飘然起舞。 时光凝滞,彼此静默无语。 赫连澈努力想从脑海里挖出些关于梁城的童年记忆,说给身边小女人听,可是绞尽脑汁,却只剩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然而这些片段中没有欢乐,没有温暖,并不适宜告诉她。 “去吃饭么?”他想了半日,提议道。 曼卿摇头,她不愿同赫连澈共处一室,倒不如两个人在外面逛着,路上有这么多人,心底终归还安些,因此只是说肚子不饿。 两人又默然走了一会儿,遇到迎面走来的小孩,欢天喜地,各个手上提着一盏花灯。 赫连澈想到以前小女人说过,因为家里穷,买不起兔子花灯玩,便拉着她斗篷,七弯八拐,找到卖花灯的小摊。 准备将功赎罪,让她忘记他在郊野抓兔子残暴一幕,买个小灯哄她开心。 摊上各色灯盏琳琅满目,年轻的后生老板,忙笑着招呼他们。 “先生太太要兔子花灯啊?实在不好意思,最后一盏刚被这个小妹妹买走了。”老板颇为遗憾。 赫连澈看向旁边,果见一约莫七八岁,梳着双髻的小女孩,手上提着一盏兔子灯,正笑盈盈同她父亲说,还要去买银丝糖吃。 “我要你女儿手上这盏灯。”他看了眼穿长袍马褂的中年男子,发布军令般说。 男子连忙伸手护住女儿,立起眼朗声怒骂,“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是哪里来的神经病?” “我出一百块。”十分笃定的语气。 “这……”男子震惊,站在那里说不出话。一百块可以买一千盏花灯了。 “一千块。”见对方没有同意,赫连澈加码。 周围渐渐聚拢起人群,都像看傻子一样瞧着赫连澈,绝不相信他真的会拿出一千块来买一盏普普通通的花灯。 中年男子护着小女孩的手垂落下来,惊得说不出话。 “一万块。” 赫连澈面无表情,继续加码,只要是曼曼喜欢的,无论花多少钱,他都要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哪怕是再普通的一盏灯,只要她钟意,都可以瞬间成为无价之宝。 就是这么宠她,这么爱她! 人群喧嚷中,间杂小女孩凌厉哭喊,她滚在地上撒泼大喊,“爸爸,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兔子灯呀。” “你听话,一万块,都够送你哥哥出洋留学。快放手,爸爸下次再给你买新的。” 中年男人从女儿手上粗暴抢过花灯,慌忙递给眼前这位举止豪华的男人,生怕他会反悔。 小女孩满脸涨红,双腿乱蹬大哭,“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灯!爸爸坏!” “曼曼,兔子灯。” 男人沉步向苏曼卿走来,又将花灯举到她眼前,煌煌烛火映着两人精致的脸庞。 曼卿本站得极远,故意同赫连澈拉开距离,并不愿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现在…… “赫连澈你这么大个人,还要同小孩子抢东西么?”她冷声训斥,眸底是深深厌恶。 面对小女人炸毛的态度,赫连澈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她喜欢兔子灯,他买来送给她,有什么错? “小妹妹,别哭了,花灯很漂亮,姐姐还给你。” 曼卿将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替她拍着身上灰,不住柔声安抚,又把那盏灯递还给她,还去隔壁摊贩买了两串甜豆干送给她吃。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赫连澈站在原地,冷哼一声,薄唇不悦抿起。 曼卿见男人满脸黑,生怕他事后会找这对父女麻烦,只好对他说,“前面桥上有卖艺的,我想看。” 赫连澈点头,拉起她斗篷往前走,担心人群将她冲散。 戴红毡帽的卖艺人,正指挥着,让小黑熊踩车轮,翻跟头,转圈圈,还让它跪在地上朝人作揖,惹得大家捧腹大笑,看得目不转睛。 曼卿瞧着瞧着,脸却一阵发白,仿佛见到什么极恐怖的事情。 “怎么了?”赫连澈敏锐捕捉到身侧女人异样,连忙关切问。 看个熊戏,都能吓成这样? “熊皮里可能是小孩。”她抖抖霍霍说。 从小姨妈就跟她说过,不准随便乱走,否则会被拐子抓走,缝在黑熊皮里,当小笨熊,卖一辈子艺。 因此每次见到卖艺的黑熊,她都在想里面会不会是一个活生生孩子? 长大后,明明知晓这是姨妈吓唬她的话,可心里阴影仍挥之不去,见到后,晚上回家总是会做噩梦。 她以为说出来,按照赫连澈性格一定会嗤之以鼻,谁料,只见他长腿一迈,不顾卖艺人惊呼,抱起正在吃玉米棒的小黑熊,翩翩走到她面前。 “看仔细了,是真的小熊,曼曼,不要害怕。”男人嗓音在黑夜里竟是难得温柔。 苏曼卿望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黑熊,小眼睛、圆耳朵、灵活四肢,憨憨肉敦敦的身板,直瞧上许久,又大着胆子摸摸它脑袋。 确是真熊无疑。 “梁城治安很好,是不会发生你所说的事情。曼曼,相信我,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东西任何人,吓到或伤害你。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天畔挂轮残月,有些偏西,周围点缀几颗星子,正暖融融亮着,水岸边不知栽了什么花,夜风荡来,冬日里竟也秾香四溢。 曼卿抱着暖炉,站在桥尾,看着男人挤在人群中,给她买烫粉吃。 “好了,趁热吃。” 他将缺了口的粗白瓷碗放在石狮子桥面,又将筷箸用笺纸擦了擦,讨好主子般递给她。 怕她吃着不便,伸手接过她手里暖炉,颀长身躯站在桥右侧,替她挡着呼呼吹来的寒风。 曼卿看着他衬衣上全是油渍,想必是方才为她买食物沾染上的。 她知道赫连澈平日里最注重仪表,因此倒是有些惊讶他今夜的此番举动。 即使滴米未进,她因孕吐也没甚胃口,不过用来佐粉的居然是沛州特产,虾米小鱼酱。 曼卿眼眶瞬间微红,用筷尖沾着酱送进嘴里,微辣鲜香,是久违的故乡味。 终于咬唇,慢慢吃着那碗烫粉。 赫连澈瞧着小女人吃东西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低眸,时不时用帕子给她擦拭嘴角,心中总算能理会当年桀骜不驯的凌子风,在椒县那一晚,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站在她身旁,替她端着糖水,伺候她。 曼卿不愿男人靠自己这般近,便有些忸怩地侧了下身体,却恰好发现他手臂上的抓痕,不深,但是渗出了血。 应该是方才小黑熊挣扎中,无意抓伤的。 “你的手……”她问。 赫连澈瞧了眼自己手臂,满不在乎,“一点小伤没什么,曼曼,你快吃,不然粉就凉了。” 曼卿如鲠在喉,愈发没了滋味,将筷箸比得齐齐的,搁在碗沿,只说自己吃饱了。 “那曼曼,我吃你剩下的。” 他笑着,毫不嫌弃拿起筷子,将女人剩下的细滑米粉送进嘴里,吃得很是香甜。 枕损钗头凤(15) 过了几日,母兔伤势差不多大愈,肚中宝宝却没有动静。 到了归期,曼卿即使再放心不下,也不得不动身离开梁城。 好在赫连震原有一位五姨太,一辈子未曾生养,笑嘻嘻主动揽下此活,只说让她放心,定会照顾好这只兔子,让它们得以母子平安。 冬日午后,阳光绵静,侍从脚不沾地,正忙着将行李搬抬上车厢。 赫连澈牵曼卿手,立在花厅,同自己叔父小婶告别。 每次离开梁城,离开叔父小婶,他心里总是一半松弛,一半凄然。 到底养育他二十多载,又怎可能连半丝感情都无? 他戎装笔挺,左臂替曼卿搭着领淡金斗篷,英姿勃发立在那里,眉眼低垂,安静听叔父赫连钺训话。如同幼时第一次远行般。 “那个外国佬侃侃而谈的所谓新式兵法,不过是玻璃瓶里装白酒,表面花招。澈儿,你可以用他,但需审慎斟酌。” 男人神色郑重,继续道,“时势造英雄,倘若天命不在我们这儿,绝不可强求,更不可要求士兵血战至最后一秒。妥善安排好撤退路线,能够带领泰半永军顺利返程,便已是大获全胜。” 对于这番话,赫连澈深不以为然。哪有还没打仗,就计划好先溜的? 看来时光荏苒,他的战神叔父,终究是老了。 见赫连澈满脸意气风发,只是胡乱应着他的话。赫连钺不知怎么,心中竟悲戚万分,锐利眼角悄然晕湿。 他抚着小侄儿比自己高半头的肩,怔忡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 遥遥地,汽车喇叭声轰然响起,棠枝拉起曼卿手,极不好意思,“本想做块天鹅交颈的冰雕,贺你同澈儿新婚之喜。可不知怎么,雕出来竟半分不像,也不好贸然请你去看了。” 曼卿想起庭院里,自己无意瞥见的那块冰雕,样子实在是…… 不过她立刻摇头,含笑周旋,“夫人怎么这样说,那冰雕我很是喜欢,只恨不能带回宛城。” 听了曼卿夸赞,棠枝两丸水眸瞬间明亮,拉着她手连连乱晃,笑着问,“是真的吗?你看到了,真的很喜欢吗?” 曼卿颔首之余,不仅怅然,对于这位不识人间疾苦的司令夫人而言,雕坏一块冰,绣坏一方帕子,便已是值得难过之事。然而只要别人稍哄两句,转眼,便又喜笑颜开起来。 这样的天真烂漫,真是足以羡煞一众苦命女子。 不知为何,今日赫连钺坚持要送自家侄儿出大门,站在大门口,目送他的车队远去。 曼卿透过车窗玻璃往后看,只见在逐渐倒退的景致中,向来待人冰冷的赫连司令搂着怀中妻子,正微低下头,神色温柔地听她说话。 光线将他们影子拉得缱绻而绵长。 曼卿想,这应该就是爱情吧。即使过了数十年,携手走过无数风雨,却仍能这样情投意合,一副温存的小儿女作态。 车队开至一半,前方早已大雪封路,侍从侍卫皆下车来想办法,急得是团团转。 旁边河面冰冻千里,有不少调皮稚童,穿着刀光刺刺的冰鞋在上肆意滑行,不时做出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嘻嘻哈哈,甚为闹热。 赫连澈以为身旁小女人看得眼热,揉着她发问,“我们也去滑冰吧?” 曼卿有孕在身,怎敢同意,几次拒绝后,赫连澈便以为她是想玩,但又躲懒,遂笑说,“那你坐在雪橇车里,我来拉你。” 他见国外杂志上是常画的,冰天雪地主人坐在雪橇里,前面是卖死力气,负责拉客的哈士奇犬。 曼卿稳住不耐情绪,她只想暖暖呆在车厢,并不想下车,冻坏腹中宝宝。 可还不待她再次张口,便见赫连澈已兴冲冲跳下车,没过多久,便有侍从就地取材,扛来木料和齿轮。 赫连澈取下白手套,递给一旁侍从官,举起榔头,叮叮当当开始做雪橇。 他一壁不停忙活,一壁扬起俊脸,朝车里女人絮道,“曼曼,听说住在地球北边的土着民族一般都会养狗,用来拉雪橇。过会子,待雪橇做好,我就来拉你。” 没过多久,雪橇做好,赫连澈确认坐在雪橇里的女人已经全部武装,风帽,围巾,绒线手套,暖炉,各色都齐全,不会受冻。 他方将绳子套在腹部,两只红肿的手拽着粗麻绳,往前慢慢拖动。 见到此情此景,不少小朋友都兴奋站在旁边,拍着手大喊,“拉雪橇,拉雪橇,狗拉雪橇啦!” 话音阵阵,吓得曼卿霎时白了脸,生怕赫连澈会找这些小孩子算账。 所幸不知是不是他拉得太过全情投入,仍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曼曼,你知道这条河就是洛水么?”赫连澈怕苏曼卿觉得无聊,想着办法同她说话。 曼卿遥遥看着岸边大石块,上面是草书朱红“洺河”二字,遂嫌恶蹙眉道,“这儿明明唤洺河。” “那是它的现今名,古名就是叫洛河,曹子建便是溺毙在这条河。” “乱说,史书记载,曹子建明明是郁郁而亡。” 曼卿本不想搭理他,但见他说得无稽,忍不住扬声反驳。 “曼曼,我并没有骗你。当年曹子建站在岸边,对水悲吟《洛神赋》,后见河中央甄宓踏水而来,直以为她是来接引自己,便笑着说‘再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遂走上前去,同她一道沉水而亡。” 无数嘈杂在这一刻化作袅袅炊烟,曼卿睁大双眸,有分明酸楚的泪从里涌出。 她垂下头,良久,方哽咽说,“胡编,我不信。” “真的。” 男人微侧过身,凌厉深邃的五官被暖色余晖镀上一抹柔情,“以前总觉曹子建愚不可及,方将大位拱手相让。现在想来,我竟有点羡慕他,至少是和心爱之人死在了一处。” 说完,他笑了笑,继续拉着雪橇,行在冰寒雪冷的河面。 独抱浓愁无好梦(1) 侍卫领童春堂老板进屋时,曼卿正捧着红绸布,坐在暖光融融的窗棂旁绣花,身侧放了本注过释的《金刚经》。 她在绣天天的寄名袋,绣完后会将庚帖、米粒和万年青叶一起储存于红绸袋内,然后挂在寺庙悬橱之上,乞求孩子此生无病无灾。 “夫人,听闻您身体不适,我特来给您请脉。”童春堂老板拎着药箱,恭敬说道。 曼卿微微点头,伸出纤手搁在脉枕。 暖雪赶紧上前,往她皓腕处盖上一块湖水色花洋纱手绢,以便掩住这冰肌玉骨。 “你去厨房看看我今早做的灯盏粿好了没,若是好了,端过来给童先生尝尝。” 暖雪应着声去了。 童春堂老板慌得起身作揖,嘴里连说几个不敢。 “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近日爱食酸,左右闲着,便做了一小碟子青梅馅的粿子。” 童春堂老板心里七七八八,料想少帅夫人莫是怀孕了,正待要仔细诊脉时,忽听她又道,“总是低着头做针线,脖子酸得很,不知童先生有何良方?” 少帅夫人主动问话,自是不敢搪塞,他絮絮说了几个法子,又生怕对方听不懂,便简明扼要解释了一番。 曼卿淡笑,“我是榆木脑袋,先生告诉我也是白费,没过一会儿,便忘个精光。” 童春堂老板讪笑说是自己疏忽了,赶着取来笔墨,写下数张保养的方子,有食疗,也有药疗,更有日常的康健动作,详详细细,如数家珍。 这一写,时间足足又过去叁刻钟。 曼卿接过药方,折起搁在一旁,抬头看向背长枪的侍卫。 “劳你驾,帮我去厨房寻下暖雪,这个毛丫头,真不知她又躲去哪里偷懒了。” 见侍卫面色犹豫,又笑道,“童先生是常来府里走动的,少帅回来若是责罚,你放心,自是我一力承担。” 侍卫走后,屋里便只剩他们俩人。 “夫人已有四个月身孕,少帅和您竟不知么?”童春堂老板诊脉完毕,颇为惊讶。 “或许是夫人身量纤纤,没有显怀,不过经期长久未至,平日喜酸,应也是孕中之象。” 曼卿没有回话,只是站起身,走到一架紫檀木玻璃橱旁,捧出一个精致八宝匣。 她打开匣子,推到对方面前,里面自是珠宝琳琅,耀人夺目。 “一点小心意,望童先生不要嫌弃。” 对方连忙婉拒,“夫人太过客气,一应出诊相关费用,自是有府上管家与我对洽。” 女人脸庞是从容的神色,“这不算什么,只是我私下赏给童先生的。” 童春堂老板尴尬,不得不斟酌回,“在下来之前,已有长官将要事提点一二,委实不敢收,还请夫人体谅。” 曼卿冷着脸将小匣子收回,踮起脚尖,重新送入橱柜。 童春堂老板也慌忙整理好杂物,拎起药箱,准备告辞。 “童先生是准备去告知少帅,我有孕一事?” “不瞒夫人,少帅对您身体安康紧张得很,嘱咐在下,请完脉即刻去司令部复命。” 曼卿抿口桌上冷透的佛茶,又用手掠了掠两侧鬓发,思忖说,“劳烦童先生只说我怀孕一月有余便可。” 话落,童春堂老板如受五雷轰顶,浑身僵硬立在原地,药箱子也跟着“啪嗒”一声,摔翻在地。 “我知道那些金银珠宝,童先生很瞧不上眼,但请童先生怜悯我爱子情深,稍费神思,替我遮掩一二吧。” 她站起身,纤纤春笋勉撑桌面,笑靥凄清,“童先生应知少帅为人,若晓我怀有异子,必不会容我。倒不如我现求一死,落个清净。只是我死不足惜,却白白拖累童先生。” 话落,男人两只胳膊仿佛叁九天挨了冻般,自顾抖个不停,豆大汗珠摇摇从他额间滚落。 他颤着指尖,从口袋摸出帕子去擦拭。 如今在宛城,谁人不知这女人是赫连少帅心尖上的珍宝,不然又岂会罔顾人伦,娶她为妻? 现在,他给她诊完病,她便横死。少帅岂会不牵怒于自己? 然而自己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稚子,这个后果是他可以承担的吗? 一听闻童春堂老板来了,即便赫连澈在开极重要的军事会议,也当即停下,离开作战室。 “恭喜少帅,夫人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 身……身孕? 赫连澈初听有些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苏曼卿怀孕了,挠着头问了句,“那她身体没事吧?” 童春堂老板笑,“夫人一切无虞。不过怀孕之人,难免有些体虚,最好夫妻俩可以分房而卧。” 这是苏曼卿要求他说的,因为她并不愿再同赫连澈同床共枕,哪怕他出征在即,只有短短几日,她也不想忍受了。 赫连澈很快从迷茫中清醒,唇角竟然还浮出一丝笑意。 她居然怀孕了,是怀的他的孩子。他们俩不仅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自己的宝宝。 简直是狂喜! “恭贺少帅,我看不如叫玛利亚妇婴医院的孙院长前来,中西医联壁,想必夫人此胎定会安稳。”侍从官提议。 赫连澈闻言,立即准备派人叫他过来,却被童春堂老板拦住。 “自古中西医各有辩论,少帅要是请中西医共同照料夫人,怕是会弄巧成拙。在下有一兄长,乃是远近闻名的千金圣手,只不过现今在外游侠。少帅若有意,不如召他回来,同在下一齐为夫人看胎。” 赫连澈想了想,觉得大有道理,他可不想把曼曼当作医学试验品,遂允可童春堂老板提议。 夜色稠密,屋外冷风呼啸,连带屋角暖气管子也罢工,偌大卧室颇有些寒凉。 曼卿听到门房“咯吱”一声响,便立刻背转过身,低头继续刺绣。 “曼曼。” 赫连澈腆着脸,往她身上凑。 “别动手动脚的。”曼卿扬声呵斥他,又嗔道,“桌上有红豆沙和粿子,是留给你的,去吃吧。”就像是在招呼一条狗。 他不肯,下颏搁在女人香暖肩窝蹭来蹭去,柔声问,“曼曼,你吃了没?” “太甜了,吃不下。” 她从锭胜形的黄杨木绕线板上取下绣线,正在那里分股数。 赫连澈听说她没吃,自己也不肯去吃,仍是抱着她,笑得像个痴汉。 抱了会儿,见她绣的居然是自己衬衣,一针一线,工工整整绣着他的名字。 “曼曼,你在干什么?”他疑惑。 “怕你战死后,成了无主冤魂,有了名字,那些士兵也能认清你是谁,好给你收尸。” 赫连澈面色微沉,用力锢住她腰,仿佛丝毫不介意她说自己死不死,只是略带责备道,“怀孕了,不准这么操劳。” 女人没有停下手中动作,故意激他,“你又不喜孩子,累掉了正合你心意。” “谁说的!” 他急了,扳过她身体,就在唇角猛啄一口,“那是我以前说的混账话,曼曼,你都不知我今日下午在司令部,有多欢喜。” 曼卿冷眼睇他,不动声色。 “回来这路我都在想,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男孩,一定要把他丢去军营磨炼,长大后,才能好好保护他娘。要是女孩,曼曼,肯定和你一样漂亮。” 对她腹中之子无限憧憬,他是真的开心。 见女人不答话,又抿唇说,“我知道以前是我混蛋,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但曼曼,求你现在看着孩子份上,别记恨他爹了。我们好好的,也给孩子一个温暖和睦的家。” 曼卿垂下眼眸,声音淡淡的,“我自然不会记恨孩子他爹。” “再过几日,我要领兵出城,不能陪着你。怎么办,真想把你带在身边,但又不忍你随军。”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曼卿生怕他真的要将自己带走,只好摸着他脸哄道,“你安心打仗吧,我和孩子等你回家。” 赫连澈听后,喜不自胜,忙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独抱浓愁无好梦(2)h 明天礼拜叁,便是赫连澈离城之日。 苏曼卿躺在床上,掰着指头算了算,心中不由舒口大气,总算好不容易将他盼走了。 正待她堪堪入睡时,忽听门外传来“砰砰”敲门声,伴随暗哑男音。 “曼曼,曼曼……” 不用脑子想,也知是谁。 她随手拿过一枚菊红绣蔓草纹软缎枕,紧紧遮在耳畔。 料想他在门外呆上半日,进不来,应该就会识趣离开。反正左右房门已被自己反锁,钥匙也藏在她枕头底下。 刚开始,赫连澈还遵医嘱,与她分房而眠,但这两日不知又发哪门子神经病,天天晚上从司令部回来后,就杵在她门口叫春。 桌上小金钟铛铛敲了好几下,夜已然很深,就算她不休息,宝宝也要休息。 曼卿阖上眼眸,手抚腹部,强迫自己入眠。 梦里,道路两侧树木悬着冰蓝色琉璃灯,秾密森林尽头,男人坐在深棕叁角钢琴前,琴音袅袅…… “曼曼,曼曼……” 一阵近距离脚步声,瞬间将曼卿惊醒。 自从同赫连澈在一起后,晚上睡觉她便不再关灯。因此借着雪亮灯光,很容易辩清这声音的主人。 男人向来挺括的军装,此时褶皱粼粼,想必外面雪下得极大,竟连武装带上挂着的枪套,亦落满厚厚一层白。 他却浑不知冷似的,俊庞仍笑得洋洋开怀,身上酒气浓郁。 很明显,他吃醉酒了。 曼卿忙用被衾将自己裹得严实,雪桃似的小脸扬起薄怒,训狗般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曼曼,你窗户忘关了。” 男人肩宽腿长,站在那里,便投下一片暗影,压迫人心。 “赫连澈,你真的是大家公子吗?半夜爬窗,小偷小摸这种行径,你竟也做得出!” 不知是不是被冷不丁吵醒,曼卿态度恶劣,连表面客套都不愿敷衍。 她本以为男人听后必勃然大怒,谁料他只是巴巴笑了笑,走过来搂她肩,可怜兮兮说,“我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实在想见你一面。再者,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曼卿侧过身,才不愿让他碰自己。 他倒也不强求,兀自从军裤口袋掏出一只长嘴长脚的翡翠鸟,通身碧绿,如玉石打造一般。 献宝似捧到她面前,“曼曼,你看。” 苏曼卿不耐烦瞥了眼他掌心,只见赫然托着一尾僵死小鸟,身上还绑着灰白麻线。 她柳眉蹙得愈加深,怒问,“你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听了女人话,赫连澈方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瞧,傍晚还生龙活虎的雀鸟,现今却如同死了般。 他忙走到暖气管子旁,借着热气想将它身子烘暖,又用食指不停戳弄它。 须臾,小鸟果真苏醒,立在他掌心,吱吱叫唤。 “开完誓师大会,在市政厅门口见到的,料想你喜欢,就派侍卫抓了来。我待会就让人找个鸟笼子,把它关在里面给你作伴。” 他扯着那根灰白麻线,以确保小鸟仍死死掌控在自己掌心。 曼卿剜他一眼,二话不说,从他手心接过小鸟,走到窗旁将它放生。 “怎么了,不喜欢?” 那只鸟绿得雅致,他以为带回来一定可以讨她欢心,谁料竟被她放走了。 曼卿懒得同他解释,胡乱应了几声,便给他下逐客令。 “曼曼,我明天就要走了。” 言下之意,就是今晚想赖在这里,跟她暖一个香被窝。 见赫连澈打定主意不挪步,曼卿黑着脸披上外套,面无表情往门口走。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 然而右手刚搭在门把,整个人便被一股极大力气裹挟着,紧压在墙壁。 男人身上炽烈进攻的荷尔蒙混合着酒气,让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双眸愤然瞪向他。 她刚要张口呵斥,却见男人猛地低下头,霸道咬住她柔软香甜的唇瓣,不顾她反抗,强硬将自己气息拼命灌给她。 涎水在彼此嘴间缠绵成丝。 赫连澈只觉比蜂蜜还甜,下身性器硬得简直要破裤而出。 他拦腰将她打横抱起,一壁深吻,一壁迈着长腿往床榻走去。 所有娇软樱咛都被悉数堵在唇内,唯有女人挣扎摇摆的纤弱四肢。 男人滚烫硬实的胸膛,猛压在她雪白双乳。她使劲用脚去踢踹他,可这个怪物纹丝不动。 “你干什么,我怀着孕!” 过了半日,她方意识到赫连澈力气太大,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只能含糊哼喊,“赫连澈,你快放开我!难道你连孩子都不顾了吗?” “嗯。”男人喉结起伏,应答得很是性感,“乖,让他感觉下,爸爸是怎样爱妈妈的。” 曼卿今日穿了件杏仁白的真丝睡裙,轻而易举便被剥个干净,两团沉甸甸饱乳展露在湿凉空气中,上面颤巍巍小红豆受惊挺立。 男人没有犹豫,捧起一团绵乳便塞进嘴里,啧啧有声,大口吸吮。 “你快放开我!”女人嗓音缀着哭泣,趁他不备,右手长指甲挠了他一脸。 赫连澈倒也不觉痛,只是小女人扭来扭去,看着烦! 他随意扯过她的真丝睡裙,将她两只手捆着高举过头顶,同冰冷金属床柱绑在一起。 曼卿挣扎得愈加厉害,以前是为了腹中孩子被迫同他做那种事。现在目的达到,她再也不能接受这个男人碰自己! 然而她越动,两团白奶便摇晃得更加厉害,乳晕如波,看得男人眸?暗红成血。 他呼吸沉重,开始自顾卸武装带,脱军装,露出线条流畅的大块饱满肌肉,水晶灯照耀下,年轻而又硕壮。 “你乖了,我尽量轻一点,不打扰宝宝睡觉。”他这话似带叁分清醒,哄着曼卿让他肏穴。 “滚……赫连澈,我不准你碰我!” 曼卿双脚乱踢,凌子风告诉过她,只要踢中男人下体那物,杀伤力百分百。 赫连澈望着她小母狼的狠劲儿,不由叹口气,舍不得她累着自己,便从枪套拔出手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抵住她脑袋。 “别动,再动毙了你。” 冰冷枪管子紧抵太阳穴,曼卿吓得果真不敢再动,她可以死,但是孩子不能! 赫连澈见小女人嘴唇发白,似乎真的被吓住了,又连忙吻她颊腮,揉她奶子安抚,“傻瓜,我怎么舍得!” 湿咸的泪,从曼卿眼角滑落。 她认命闭上眼睛。 男人昂扬莹粉的性器抵在她花心,蹭了蹭穴口,便往里插,也不顾有没有出水。 “小逼好软!” 他赞叹,整根肉棒挤着嫣红媚肉一捅到底,舒服得大脑如夏季惊雷劈闪而过,什么都顾不得,立刻开始狂插烂干。 曼卿的泪一滴一滴开始流,冰凉的,无声的,划过嘴角,流进心底。 他吮着她眼角泪水,热腾腾肉棒往外抽了点,又猛地往里一捅,温声道,“不哭,肏开就好了。” 独抱浓愁无好梦(3) 曼卿闭着眼,可以听到外面雪声簌簌。 温情的,绵密的,一片片飞旋下来。 男人埋在她体内的粗长硬物,却与这份柔软不同,它凶猛,残暴……如同死地盛开出硕大茎叶的食人花,流着秾白毒汁,将她整个人一寸寸啃噬,直至血肉无存。 “睁开眼,我命令你睁开眼,看着我。” 赫连澈不愿与她交欢时,她总是闭起眼睛。 这样他会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他要她睁着眼,时时刻刻睁着眼,时时刻刻知道现在骑在她身上,肏她小逼的人是谁! 曼卿缓慢睁开眸,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骨相皮相皆优的脸。 他双眸猩红,鸦睫浓密,无数滚烫汗珠滴答滚落,于她白皙乳沟深处,蜿蜒成溪。 她动了下手臂,却怎么都挣脱不开,男人系的是战场上专门用来捆扎俘虏的结扣。 越挣扎,捆得越牢。 逼仄小穴被粗长肉棒塞得满满实实,上面青筋虬结,将穴内每寸淫荡的细小褶皱一一抚平,不争气的穴肉被肏得酥麻酸软,蜜液汩汩流着。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啊唔……” 她不要这种被迫的快乐,可是声嘶力竭的呼喊,很快被啪嗒啪嗒肏逼声掩盖。 男人不顾一切在她穴内冲锋陷阵,快感征服感,两相交夹,爽得让他几乎想要立刻射精。 曼卿极力挣扎,被绑缚的手腕红痕累累。 “曼曼,我松开你。但你要听话,别乱动,下面小逼流那么多水,不止止是不行的了。” 赫连澈满脸心疼,终是舍不得她受罪,指骨轻松一扭,将活结大喇喇扯开。 一没了桎梏,曼卿如入了水的游鱼,也不顾下体两人还紧紧相连,便扭着身子作势要推开他。 “曼曼!”男人生气了,搂过她小脸,“啪叽”亲了口,神志不清威胁,“再不听话,给你喂药了。” 曼卿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春药,气得张嘴吐他一脸唾沫星子,“赫连澈,我怀着孩子,你还要这般作践我!” 一番话将男人彻底激醒,残存酒意也跟着消失殆尽。 床上小女人双脸绯红,潋滟杏眸水光粼粼,眨一下眼,便能流下两串晶莹泪珠。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居然又欺负了她! “对不起,曼曼,是我混账,喝醉了胡来。你千万别生气。” 他说着,不顾肉棒还硬挺难受着,“噗”一声,便从湿漉漉小花穴拔了出来,石榴红媚肉朝外浊浊翻着,已然被肏出鲜嫩白汁。 曼卿胸脯起伏剧烈,默默转过身去。赫连澈忙抚她后背求饶。 直至第二日他离城,曼卿都没有送他,问管家,只说夫人还没有起床。 赫连澈走后,整间赫连府由苏曼卿拍板做主,除却暖雪,她将其余仆人从内至外清理了个遍。 不过收效甚微,毕竟负责看守工作的侍卫,都是赫连澈亲自任命,她动弹不了。 腹部一日日隆起,童春堂老板教她用绑带遮盖孕肚。 她焦急问,“会不会伤到孩子?” 幸而被告知只要绑法得当,是不会伤害腹中宝宝的。 她这才轻微松口气,在如炼狱般的人间,她也唯剩两个血浓于水的亲生孩子。 近段时间,南北政府腹背受敌,不仅对外无法镇压虎视眈眈的外国人,对内财政也早已支撑不了各职能部门日常开销。 承诺各军官的粮饷也是一拖再拖,最后干脆摊着两手分文不出,全让他们自行解决。 不少军队和官员纷纷递上联名辞呈,宣布全体辞职,赶着去投奔最有独立希望,狼子野心的永军,并口口声声要求南北政府退位让贤。 相对其他人闹得轰轰烈烈,赫连澈等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天天变着法子发电报,希望能同南北政府讲和,共为国家效力。 甚至扬言称,万民凋敝,不堪再战,解铃系铃全在政府一念之间。 北平城百姓听了这话,自然不愿打仗,游街抗议要求政府接受议和。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讲和岂会需要千里迢迢率领大批人马驻扎在郊外,还美名其曰练兵? 不过是在静待时机,等一个领兵冲进北平城的借口。 毕竟唯有师出有名,方能得民心,一统天下。 “昨日北平城有旗人聚集在朝阳门东岳庙发生动乱,抢劫了不少首饰店洋杂货铺,现在城内人人自危,民心不稳。”沉泽言朝赫连澈汇报军情。 其实这场动乱,亦是永军授意,他们正巴不得城内越乱越好,至于百姓死活,又与他们何关? “祝贺少帅,不用多久便可以独立。”说话的人叫雷奥,他提供的新式兵法让永军兵力增猛迅速。 赫连澈朝他微微一笑,“雷奥先生,要知道在我们中国,自立为帝没有圈养皇帝来得便宜。推翻政府也远远没有架空一个政府来得划算。” 什么皇帝,什么总统,临时制,终身制,不过都是些称谓不同罢了。 他从来也看不上这些虚名,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实打实的绝对权利。 开完军事会议,赫连澈刚走出作战室,便被人从后笑着唤住。 只见纪华阳领着一位糙实的军装汉子走上前来,恭敬介绍,“少帅,这是辛建义旅长。” “久闻少帅英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辛某现今有幸为少帅效力,当万死不辞。” 辛建义神情激昂,恨不得即刻冲出去为面前男人卖命。 纪华阳也忙在旁敲边鼓,“建义虽是秀才出身,但作战勇猛无敌……” 赫连澈没说什么,长腿迈着往前走,纯粹卖纪华阳面子,没有喊停这番毛遂自荐。 走至半路,纪华阳慌扯扯一边男人袖口。 辛建义遂笑道,“少帅,我妹妹来给我送宵夜,您赏脸一块儿尝尝?这小妮子之前在巴黎学习过西餐,些许口味还能入您法眼!” 走廊尽头,锈红色光线迷迷蒙蒙,二八少女娉婷立在那儿,削肩膀,水蛇腰,穿着掐鸡心领奶油色蕾丝长裙,怀中抱一雕漆黑食盒子,正扬着纤纤脖颈,杏眸弯弯,好奇张望墙壁上贴着的军事文件。 赫连澈右手夹着根细长外国烟,抽空瞥了她一眼,五官虽看不真切,但光看身形也足可打九十分以上。 他将一截长长烟蒂灭在墙壁,薄唇勾起,笑了笑。 独抱浓愁无好梦(4) 女佣将书信搁在餐桌边,水红色信封上一派龙飞凤舞,自然是赫连澈字迹。 自他去前线打仗后,日日都会写家信回来,每封编上数码,生怕她会因少收到信而焦急万分。 有了数字,她就知道缺少哪封信,回信告诉后,那么他就会重新再写一封补上。 比起赫连澈的温存小心,苏曼卿却瞧都不瞧那信一眼,仍专心致志吃她的水果燕麦粥,吃完后,暖雪又给她端来一小碟子临安核桃肉。 餐毕,她通常会练上半个小时钢琴,然后趁着阳光正好,静静去园内散会步。 赫连澈惦记着她,她惦记着天天。 每周总是抽出两大天功夫,亲自整理些衣裳鞋袜,画本玩具,派人给天天送去。连照顾他的陈小姐,亦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是顶时髦可心的款儿。 可陈小姐对她送过去的东西置若罔闻,通常只是淡淡道一声谢。 至小年夜这日,曼卿已整整怀有六个月身孕,起坐是相当的不方便,但仍支撑身体,率领佣人奴仆将整座赫连府张灯结彩,各处都挂上吉祥的生肖小猪和贝壳风铃。 天天除了最喜欢凌子风做的飞机模型外,剩下的便是贝壳了。 连暖雪都笑她,好久没见过她这般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难得赫连澈说因战事吃紧,他要留在前线,便提议送天天回宛城陪她过新年。 年夜饭菜谱也是早些日子便准备好,曼卿一道道过问,即使天天吃不了什么,但娘俩的团圆年,说什么也要过得喜滋滋,热闹闹。 她亲手用面粉捏了叁条小金鱼,准备大年夜时放在笼屉蒸熟,代表年年有余,岁岁平安,亦象征天天、她、还有肚子里的宝宝。 可还没等到朝思暮想的天天,赫连澈便派来一架小飞机,说是天天在他那儿,要让他从小见见大场面,长些见识,就不回来陪她过新年了。 曼卿当然不肯,将叁条小金鱼装在食盒子里,跟着侍从上了飞机,准备去前线找赫连澈。 无论如何,她要带天天回家过年。 指挥室里,长餐桌齐整摆着两份西餐,绯色烛火摇曳生姿,空气中除却食物香气,亦飘盈大马士革玫瑰的清甜,此乃专机从保加利亚空运而来。 东面墙角黧黑色手摇百代唱片机,正悠悠播放周旋的《知音何处寻》…… “少帅,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年夜饭,上次您说我做的拿破仑蛋糕好吃,今儿我又特地做了一份。” 辛芷珊见赫连澈对桌上食物兴致缺缺,忙将甜品盘往男人眼前送送,又顺手将自己肩两侧吊带往下用力一扯,明晃晃露出深刻白皙的半圆乳肉,春光乍泄。 她用小银匙舀起一角层次分明的蛋糕,柔柔递至男人唇边,“做了一下午呢,少帅若是不给个面子尝尝,芷珊会很伤心的。” 赫连澈微仰头瞧她,只见一双狐狸眼勾人心魄,莹莹流彩,面上是极清纯无辜的表情。 这份清纯无辜倒是和某人很像呢。 辛芷珊见男人俊庞恍惚,久不张嘴,遂歪了歪头,笑问,“怎么了?少帅是在担心军务么?” 他们虽说是在前线,但到底没有和南北政府真正交锋打起来。 一切仍是暴雨前的风平浪静,这对于辛芷珊而言,非但不感害怕,相反倒还觉隐隐刺激。 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她都从来没见过像赫连澈这样的男人。 不仅英武帅气,身上还有一种权势堆积起来的野性,十分令人着迷。 辛芷珊微笑,将小银匙更往男人唇角送送,眸?是显而易见讨好之媚。 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不介意伺候他。 赫连澈见眼前女人这副模样,倒也觉好笑起来,全天下女人都上赶着来勾引奉承他。 只要他愿意,夜夜可以睡十六岁的花骨朵。 可这些他都不要,那些女人长得再年轻,再娇艳,那又如何?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要他的曼曼,哪怕她立刻变得七老八十,缺胳膊断腿毁容,自己都只要她一人。 出来打仗,时时惦记远在宛城的她,每日亲笔给她写信,绝不假借秘书之手,却从不见她回,收到的永远是管家的机械回复。 他曾试探问她要不要过来陪自己过年,结果这个小女人装聋作哑,直至他又说要送凌天去宛城,她才喜得随便敷衍他几字。 果真,在她心里,她的儿子比他重要! “少帅……”辛芷珊娇滴滴唤他。 赫连澈忍住不耐,接过小银匙将那角蛋糕送进嘴里。 他是世家子弟,向来最注重礼仪风范,并不愿十分拂了她面子。 辛芷珊有些微微受挫,红唇烈焰遂含起一颗刚从蛋糕上揪下的水灵灵樱桃,身子一软倒在男人怀抱,作势就要喂进他嘴里。 赫连澈怔愣,想到某人那个冷冰冰样子,又见面前少女热情似火,黑眸黯淡间,思绪万千。 唱片机里流莺般清丽歌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寂静而又暧昧。 曼卿颠沛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时,见到的便是指挥室里赫连澈搂着一明艳姑娘,那姑娘流吟吟的笑着,正要将嘴里樱桃喂到他嘴里。 赫连澈听到门口动静,抬眼发现居然是苏曼卿,愣了几秒,马上将怀里女人猛地推倒在地,略带惊讶,“曼曼,你怎么来了?” 他想不到苏曼卿一听到凌天在自己这儿,居然真的会乘飞机赶来。 毕竟他听管家说,她现在生活饮食很规律,为了肚中孩子,想必绝不会允许自己这般舟车劳顿。 曼卿睇着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墨绿军装外套扯落几颗银质纽扣,想必她再晚来一会子,这儿就要上演活春宫了。 纵然她不在乎,心里也觉十分恶心。 男人与男人之间果真是不同的。 “天天呢?我来带他回家。”曼卿单刀直入,不想同他打哈哈。 赫连澈直以为是她吃醋了,心里难受之余,竟有点小小开心,没想到曼曼也会为他和别的女人吃醋。 “曼曼,你别生气,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把她毙了。” 赫连澈上来拉曼卿手,却被她嫌恶丢开,侧过脸去,再不愿看他。 跪倒在地的辛芷珊,酥胸半露,水晶玳瑁发卡不知掉在哪了,满头青丝凌乱披散着,愈发显出一双红慎慎双眸。 她不可思议瞧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明明他方才还同自己坐在这里吃年夜饭。可是现在,少帅夫人一出现,他就要把自己打入地狱,还扬言要把她毙了。 辛芷珊是大哭,然而没用,上来几个背长枪侍卫蛮力就要把她拖出去,就地正法。 恰逢辛建义在前方刚和士兵加建完掩体归来,浑身尘土满面,黑魆魆。 在门外,便听到自家妹子哭喊声,顾不得报告,连忙冲进去,一脚踹倒几个对芷珊拉拉扯扯的侍卫,慌忙将自己军装外套脱下,罩盖住妹妹几近赤裸的身体。 他红着眼向赫连澈发问,“不知舍妹做错何事?少帅竟要她受此等羞辱。” 此情此景,他真是悔得肠子都乌了,居然会听信纪华阳话,说什么少帅同夫人名存实亡,早晚是要离婚的,所以巴巴将自己妹妹奉给赫连澈。 想着他有权有势,样貌亦配得上,若真成了,自己也能跟着得些好处,但没想到这男人骨子里竟这般不堪。 “刚接秘书部报告,已有足够证据证实令妹乃南北政府派来的间谍,为了整个永军,还望你割恩全义。” 本来被人看到方才一幕就有些尴尬,赫连澈自然不能让辛建义拂了面子,更何况曼卿还在这里,辛芷珊不死,只会成为两人之间永远的钉子。 辛建义如石头般僵在原地,铁黑的糙脸没有半分表情,任由几个侍卫将怀中妹妹拖走。 女人是大哭大闹,踢着双腿不愿走,口里“哥哥救我”的嘶喊声响彻廊道。 “天天呢?” 曼卿已经很累了,实在分不出功夫去理会他这些腌臜事,间谍也好,出轨也罢,都跟她没有关系。 “曼曼,你刚来好好休息会吧。我让侍从给你端桌新饭菜来。” 赫连澈是真的心疼,滚烫掌心抚着她素白小脸。 “我问你,天天呢!” 男人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讪笑说在楼上房间呢,有专人陪他顽,无需担心云云。 赫连澈所指专人便是陈小姐,可这陈小姐随意喂了天天两勺冷粥,便浓妆艳抹,跑到娱乐室同几个洋军官跳贴身舞去了。 曼卿刚上楼道,便听到孩子嘶哑哭喊,一进门打开电灯,只见大冬天他裹着件珠灰色单薄小衣,左手孤零零捏着窗帘布站在那儿,活似被父母抛弃一般。 曼卿踩着满地狼藉玩具走过去,鼻尖窜涌的刺鼻臭气越来越明显。 走近一瞧,原来天天裤裆上全是尿液和粪便,他捂得难受才会又哭又叫。 曼卿眼圈泛红,盯着那糊满屎尿的黄裤裆,心如刀绞。 赫连澈也震惊,站在一旁配合女人给孩子换衣裳,嘴里不住为自己辩解,“曼曼,我也不知道怎会这样,我明明有吩咐让人好好照顾他的。毕竟天天也是我儿子……” 说着,他将拧好的热毛巾递过去,曼卿睬也不睬,将那块毛巾兜头兜脸朝他原样摔了过去。 赫连澈也不躲,想着只要她能解气就好。 曼卿给天天换完衣服,又亲自去厨房煮了玉米虾泥粥,流着泪,一口口喂进孩子嘴里。 新年过后,赫连澈没有再等,而是借口永军两个高级军官不见,要求进北平城寻找。南北政府当然不肯,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只不过出乎赫连澈意料,出乎所有军事家意料,竟有少数民族得知消息后,特意领着骑兵赶来勤王。 导致战事一时胶着不下,永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独抱浓愁无好梦(5) 朱明时节樱桃熟,展眼便到斗指东南的立夏。 曼卿临盆在即,除却童春堂老板外,亦给自己预先找好两个日本产婆。 所幸赫连澈不在宛城,届时伪装成提前早产,料他回来也是一年半载之后,木已成舟,不由他不信。 “夫人,这是今日的信。”管家又捧着信匣进来。 自从她上次在指挥室见到赫连澈同一姑娘亲热后,他的信就送得更勤了,从每日一封,变成雷打不动早午晚叁次问候。 她都怀疑他到底是去行军打仗,还是去参加了京师大学堂举办的文学进修班。 “不看,烧了。” 曼卿手里哗啦翻着一本西欧出的育婴杂志,瞥都不瞥那匣子半眼。 管家早已经习惯夫人对少帅这般冷漠的态度,不过如今府里一切皆由她拍板做主,因此只得应着声离去,不敢多言。 “怎么回事?这只脏兮兮野猫是从哪里来的?”暖雪站在院子里骂小丫鬟。 小丫鬟穿身偏大的阴丹士林蓝布褂子,怀里哆嗦抱着一猫咪,垂着脑袋,很小声说,“我出去买东西时捡的,暖雪姐姐,我们能不能留下它。它好可怜的,没有家了。” “不可以!”暖雪呵斥她,“夫人正怀着身孕,这只野猫要是挠着伤着她了,怎么是好?快点处理了它,不然告诉管家,让他找人撵你走。” 今因搂着猫咪,躲在墙角,委委屈屈的,过了会子不知又想到何事,眼泪忍不住噼里啪啦往下直坠,滚进茸茸虎斑条纹猫毛,难受得猫咪将尖耳朵背在脑后,呜咽叫唤。 直至,她眸前倏然被片阴影轻柔覆盖。 今因抬眸,居然是深居简出的少帅夫人。 她穿袭质地极好的冷青色织锦缎旗袍,外面拢着珍珠流苏披肩,小腹微隆,足上是软缎素面的绣花鞋,立在正午光线之下,皮肤瓷白,吹弹可破。 今因每次见到她都觉她长得很漂亮,然而从前的漂亮里有份自由的灵动,而如今,美则美矣,却是白缎子上绷着的繁花,只是一团死物罢了。 “夫人,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撵我,我长得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活计。您要是赶我走,我就没饭吃了。” 说完,她便慌得给曼卿跪下,清脆的磕了记额头,怀中猫咪瞅准时机,奋力挣脱她怀抱,翘起长尾,茸茸掠过曼卿脚边,飞一般跑开,霎时无影无踪。 曼卿懒得理会那只逃之夭夭的野猫,她向来没有这么娇气。 “暖雪也是为了我,口气才会这么坏的。你不要怪她。” 她将她扶起来,抽出胸襟下掖着的细绢帕子,给她揩眼泪。 “谢谢夫人。”今因抬眸,支支吾吾道谢。 曼卿悚然,这才发现少女脸蛋子上好大一块褐色伤疤,从眼尾覆落左边面颊,要是离眼睛再近点,非瞎了不成。 今因见少帅夫人这般神色,只得又立刻垂下脑袋,春笋绞着那方淡绿色帕儿,不敢说话。 曼卿略平复心情,见她手指白嫩纤细,全然不是做粗活的样子,便好奇问,“你叫什么名字?” “今因。” “真雅致。”曼卿朝她点头,又问,“你念过书么?” “……没有。”她摇头。 曼卿觉这姑娘虽被毁容,但神态异常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想了会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朝她笑道,“等下次童先生来,让他给你瞧瞧脸,看能不能把疤祛了。” 礼拜六,童春堂老板照例提着药箱,来给苏曼卿诊脉。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日总是睡不安稳,感觉身子很累。” 曼卿让暖雪将佛龛前供着的立夏茶端来,素手纤纤,亲自给他斟了杯。 童春堂老板接过茶盏,站起身毕恭毕敬道了谢,落座后也顾不上喝,便立刻焦虑问她近几日吃过什么用过什么,以确保是否饮食上出现的相克问题。 他现在同苏曼卿是一条藤上栓着的俩蚂蚱,她要是出半点事,自己也难逃活命。 学医数载,悬壶济世,又有何用?在绝对强权强势之下,屁都不是。 “这样说来,倒和饮食无关。” 童春堂老板略放下心,劝慰道,“若搁平素倒可以给夫人开几个安神镇静的方子。然而夫人现今腹中有孕,是药叁分毒,恐怕不妥。古人常言,‘先睡心,后睡眼’,夫人如此,也是平日思虑过甚之由。不如今晚安寝时,曲足侧卧,敛起形神,其次让周边伺候的小丫头子们也静静的,不要发出声响。回去后,我再让内子给夫人做几个助眠的香袋送来,悬在床头,想来便应无虞了。” 闻言,曼卿微微点头,对于童春堂老板医术她还是信得过的,不然当初自己病在医院时,赫连澈也不会巴巴派人把他从山上寻来。 “对了,还得求童先生一件事。”苏曼卿派人将今因喊来。 童春堂老板见了今因,倒是唬了一大跳。 他凑近距离,捏着她下颏,仔仔细细左右端详,又让她伸出右手,按着寸口给她把脉,一息四十五动,肺脾健壮,并不是体内毒素积发而成。 “运气倒不赖,这疤并不是什么积年累月的老疤。我祖上传下秘方,早晚用白蒺藜,山栀各一两,放在石臼里舂九九八十一次,磨为粉末,加之半小茶盅川蜀产的保宁醋,调匀后,藏在旧瓷坛,每日从里挖出龙眼大一丸,涂在患处,再用蘸了水的纱巾子遮覆,起床洗去,连续叁月,没有不好的。” 童春堂老板一面开药方,一面蹙眉问,“只是你这伤是怎么来得,倒留下这么大一块疤?” 今因扯着衣襟,诺诺道,“坏人伤的。” “坏人?宛城治安这几年在少帅庇护下,愈发淳朴安定,还有坏人吗?”童春堂老板笑着打圆场。 今因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不是坏人,只是我也记不清了。” 曼卿疑惑地瞥她一眼,这伤左不过是新添的,怎么会记不清呢? 然而眼下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暖雪给她换个室内的活计,省得在院外风吹日晒,影响面容恢复。 独抱浓愁无好梦(6) 春光柔媚,男人含笑躺在方格纹野餐垫,眉眼舒展,左边小竹篮子高低堆着各色水果和面包。 曼卿小手揪着男人银灰衬衫领口,双腿分跪在他劲腰两侧,正低垂脑袋同他说些什么。 男人笑了,一口齐哚哚净白牙齿晃在暖烟落花间,优雅迷人。 他左掌心扶住她纤细腰肢,略微用力,女人白馥馥乳肉便软软抵住他硬朗胸膛。 距离这般近,她身上栀子味的洗发香波,他身上凉薄荷的淡淡烟味,彼此交织缠绵。 “哪里来的兔子?”男人问她。 茵茵绿草地,大白兔旁窝着六只小白兔,一家七口正其乐融融啃着胡萝卜。 曼卿脸颊洋洋有得色,“是我救的它们,从坏人手上救下来的哦。” “这么厉害!”男人轻笑,右手也跟着攀上她腰,“我家小曼曼这么厉害,想要什么奖励呢?” 少女歪头,很认真地想,可还没待她想好,男人便搂住她身子,倏然将她反压在地,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想太久,飞行员都要坠机了。”他下腹支起的粗棍子,百般撩拨她腿心。 曼卿嗔他,“胡说,什么坠机。” 她今日穿件姜黄的薄衫儿,下身是与男人衬衫同色的半裙,很轻易就被他剥落干净。 男人伸手将她绸缎内裤往旁轻推,指骨顺着穴缝轻滑,须臾,便是蜜水淋漓,点点滴滴打在他指腹,亮泽莹润。 “怎么那么湿了,要不给喷火加加油?” “不要,才没湿呢。” “口是心非……” 他说着,将她两条细腿分得再开些,脱去她内裤,露出鼓蓬蓬小馒头穴,薄唇轻启,毫不犹豫含住那颗血珍珠。 柔软舌尖,在上挑逗亵玩,曼卿只觉浑身酥痒,夹着腿心儿,又想让他舔,又不想让他舔,一时间,唯有蜜水汩汩的流,止都止不住。 不知何时,那件姜黄薄衫儿亦被褪落,鸳鸯戏水肚兜明晃晃遮住两团饱乳,鸳鸯眼睛还是成亲那晚,男人亲自用针线点上。 她春笋摩挲男人线条冷厉的脸,羞涩之余,难得主动解开身上肚兜,握着一团香甜奶肉,喂到他唇前。 “吃我的乳儿,只给你吃。” 春风骀荡,花瓣雨纷纷扬扬,落了俩人满头满身。 眸色迷离,曼卿只觉男人劲腰微沉,滚烫性器磨蹭穴口,硬生生捅了进来。 方才还酸软软的小穴,瞬间变得充实安泰,所有瘙痒在此刻消失殆尽。 蜜肉裹着肉棒,不知累地吞吐,曼卿两条细长白腿也情不自禁搭在男人腰间,随着他的抽插,摇摇摆摆,尖尖脚趾如未开尽的嫣粉蓓蕾,一会子缩着,一会子张开。 “肏得我家小曼曼舒不舒服?” “唔……”少女爽利得低吟,“舒服,喜欢……喜欢你弄我……深些……再深些……” 男人听了这话,血气上涌,肉棒入得更加深刻,简直要捅进穴心方能作罢。 曼卿星眼朦胧,呼吸炙热,正待魂飞魄散时,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不见了,连带草地上正在啃胡萝卜的兔子们也不见了。 她挣扎起身,将衣裳穿好,叫了几声凌子风的名字,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无尽风声。 长路漫漫,她大着胆往前走,经过开了花的万竿修竹,冷风吹过,龙吟细细,直至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冰冷雕花墓门,门前一头镇墓兽,张牙舞爪,凶相毕露,倒同赫连澈有七八分相像。 “风子,你在里面么?” 她狠狠踢了镇墓兽一脚,然后奋力推开墓门。 墓内光线阴沉,左右两侧支着大铁锅,里面炙油烈烈翻滚,中间摆着一堂黑漆漆卍子纹长案,鬼气森森。 阎王爷正坐案后,竖起眼睛,朝她朗声怒骂。 她听了许久,方听清是骂她背离人伦,要把她丢到油锅里炸。 “我没有!!” 曼卿奋力为自己辩解,远远地,又见前方绰约有一男子身影,她连忙追上前去,料想定是凌子风。 她不怕被丢下油锅,只怕他不信她,当真以为自己移情别恋。 “风子,我没有,我没有,你相信我……” 她哭着从床上惊醒,却发现哪里有什么墓室,自己分明在卧室中,肚子里的宝宝亦被她惊扰,隔着肚皮轻轻踹了她一脚。 暖雪见苏曼卿夜间又做噩梦,连忙让今因端热茶来。 她将茶盏递给苏曼卿,苦劝,“夫人总这样梦魇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请童先生开个方子。” 最近虽是多梦,但她也因此常常梦到同凌子风在一起的旧日时光,那样鲜活美好,实在舍不得。 因此,她只是摇头,拒绝了暖雪的提议,重新阖上眼。 也仅仅在梦里,方能一尽相思。 独抱浓愁无好梦(7) 卧室充满刚生产完毕的血腥气,两个穿白衣的日本矮妇人,手脚麻利,正用棉布将宝宝裹好。 暖雪从她们手里接过蜡烛包,小心翼翼捧到苏曼卿面前,“夫人,是位小小姐呢。” 曼卿精疲力尽,几缕刘海湿漉分明黏在额间,苍白似雪,洇黑如墨。 她费力睁开眸,只见一团粉物儿映入眼帘,皱巴巴的,那样小,连五官都挤在一处。 她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 “风子,这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到了么?是我为你生的女儿。” 她在心里悄悄地说,又不错眼的望了孩子许久,方累得阖上眼睡死过去。 有了新生命的加入,曼卿顿觉日子变得充实而忙碌,每一日孩子都会带给她新的惊喜与欢乐。 古井无波的心,开始渐渐漾起丝丝涟漪。 她难得主动给赫连澈去了信,要求孩子同自己姓,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她生的孩子自然要和她姓。 赫连澈缠绵在战事中,知道苏曼卿早产,但自己却不能回去照顾她,已是满心愧疚。因此曼卿提出这个要求后,并未多想,便立刻答应。 只是答应完,细想想,还是有些醋。 你生的孩子和要你姓,那为什么凌天姓凌呢? 赫连澈不愿深究,有些东西深究起来,就是同自己作对,没意思。 倒是沉泽言把此事告诉了纪华阳。 纪华阳惊得说不出话,即使是女儿,也绝没有同母亲一姓之说,现在又不是母系社会,少帅更不是上门女婿。以后面见外国领事,当如何介绍? 因此很是劝过赫连澈几回,却总碰他钉子,只说曼曼开心便好,跟谁姓都是自己女儿。 定下姓苏后,曼卿很快给孩子起好了大名,苏北北。 北代表北极星,靠近北天极的一颗亮星,古往今来,帮助无数人辨清方向,找到归家之路。 她记得有人同她说过,飞行时最害怕的便是迷航,害怕飞不回原点。 “不会迷航,我和北北永远会在原点等你。” 她将脸庞偎着孩子小脸,想起天天刚出生时,屋外风雨大作,她却和凌子风歪在睡榻上,偎着孩子左右脸颊,一家叁口,紧紧拥着。 那样幸福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是被太阳映射,鎏着热腾腾的金光。 “我反对!少帅身为一军主帅怎可如此儿女情长?” 作战室里,纪华阳难得公开呛声反驳赫连澈。 即使私下亦师亦友,但在众人面前,他向来都是规规矩矩守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然而现在不行,都说妖女殃国,红颜祸水,这话是没错的了。 马上要到战事的关键节点,身为永军少帅却提出要将老婆孩子送去国外暂避,等时局平稳,再将她们接回。 “少帅如若真这样做,军心必将大乱。底下士兵得知此事后,当如何猜想?定会觉得少帅攻不进北平,一时又没有后退之路,所以着急将老婆孩子送走。于此,他们还会安心替少帅冲锋陷阵么?” 男人抿唇,言辞凿凿,“她们是女人,留下也无益。再者,赫连家并没有撤退,我在,叔父亦在。” 他想了想,还是将赫连钺搬了出来,希冀能压制纪华阳,让他同意自己的想法。谁料纪华阳根本不吃那一套。 “少帅,此言差矣。行军打仗固然可以靠军律军纪约束,但更讲求君臣辑睦,上下同心。少帅现在大喇喇要将老婆孩子送走,可是士兵们的老婆孩子呢,少帅能不能一起送走?如若不能,那么夫人和小小姐,就有必要留下来,同永军所有子弟共进退。这是她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纪华阳说得慷慨激昂,第一次同赫连澈面对面拍了桌子,吓得其他在座军官诺诺不敢言。然而他们心里门清,纪先生说得没错,字字句句,皆是为永军考虑,为赫连澈考虑。 这事要是渲渲染染,被南北政府知晓,肯定会大肆报道,那么到时候不仅是永军军心大乱,很多观战的军系,免不了来踩上一脚,分走一杯羹。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少帅这做法属实不智不仁,被温柔乡冲昏了头。 “永军不会输,至多叁个月,澈一定会领诸位攻进北平。届时枫林晚霞,是欣赏颐和园的好时节。” 赫连澈鹰隼般锐利眸光,从众人面前幽幽扫过,“但是现下澈心意已决,绝不可更改! ” 他对这场仗自始至终都有把握,更遑论打到这个节骨点,南北政府军队战斗力早已丧失殆尽,城中粮食也纷纷告急,不须多少时日,便能等到他们的自溃投降。 虽说除了赶来勤王的少数民族,其他军系都呈作壁上观的黄雀心态,但保不准他们就会来个偷袭。 如果自己当真万分之一的几率战败,苏曼卿当如何自处? 他绝不允许他挚爱的女人受到任何伤害! 纪华阳见赫连澈这般坚定,不由眸光涣散,失魂落魄跌回座位,心如死灰,当下冷了大半。 独抱浓愁无好梦(8) 近日,赫连澈几次叁番要求苏曼卿带苏北北乘游轮出国,甚至还派专人来劝她,然而都被她拒绝。 她舍不得天天一个人留在国内,而赫连澈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将凌天也带上的。 那是他的筹码,他的把柄,天天在他手上一日,自己就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乖乖呆在他身边。 过了晌午,她刚给北北洗完澡,正往她光溜溜小脸蛋上抹香香。 只见北北平躺在摇篮床上,白嫩嫩四肢很霸气地伸展着,两丸黑珍珠似的眼眸跟着妈妈移动的右手乱晃,小嘴张张合合,发出咿咿呀呀声响。 “不是好吃的,是香香啦!” 见自家女儿这么嘴馋,连抹脸的润肤乳都想吃,曼卿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抹完香,又给她穿上小衣服和小鞋子,抱着她去园子里看花花。 蝉鸣嘶嘶,今因执着宝蓝色大象鼻子水壶,魂飞魄散,正往红如火炬的扶桑花上浇水。 北北一见到那造型奇特的水壶,简直比见到花儿还要兴奋,瞪着双腿就要从曼卿怀里爬出,伸手要去抢来玩。 “不可以,那是姐姐的东西,不是北北的,我们不能抢。” 曼卿细心同她讲道理,她可不想自己女儿长大后,成为像赫连澈那样惹人厌恶的霸道鬼。 听到说话声,今因这才从神游中回过思绪,连忙向苏曼卿问了安。 “你的脸还没有好么?” 曼卿疑惑,这段时间她都忙着照顾苏北北,对其他事情愈发不上心。 明明童春堂老板对她的脸,拍胸膛打包票无虞,可几个月过去了,她脸颊的伤疤还是那样瘆人可怖,特别是在明亮的阳光之下。 “找童先生再给你看看,总是拖着也不是办法呀。”曼卿一面哄北北顽,一面朝她好心说道。 闻言,今因面容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整话,放下水壶,在暖黄的余晖中,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开。 曼卿瞧着她远去的身影,只觉她行为越来越古怪,却也没有多想。 赫连澈仗着后方枪械弹药充足,实力雄厚,表明决心要同南北政府周旋至底。 不少外国媒体纷纷报道此次战役,如美国时代杂志甚至将赫连澈作为封面人物刊出,发表长篇专题,盛赞他是这个国家最强大英勇的男人,极有可能会由他促成全国统一。 天蒙蒙亮,赫连澈便去松林店视察军务,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一个士兵灰头土脸,急匆匆跑过来,朝他立正敬礼,“少帅,宛城急电,说夫人从昨天晚上起就不见了。他们寻遍城内皆未果。” 赫连澈听后,如五雷轰顶,嘈杂喧嚷的环境之下,却清楚听闻自己胸膛那颗心,正扑通扑通乱跳。 苏曼卿不见了…… 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一闪而过,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南北政府出奇招将她抓走了。向来冷静自制的他,现在却慌得不行,连一丝头绪都抓不住,脑子越想越乱。 “让飞行员待命,我要即刻飞回宛城寻她。” 围在一旁的沉泽言和纪华阳听他这般说,简直吓坏了,纷纷架住他左右胳臂,嘴里震天嚷着“少帅万万不可”。 即将开打,哪有主帅临阵脱逃的! “夫人不见了,那小小姐呢?是否还在府里。” 纪华阳觉得面前男人简直是头雄狮,怎么拉都拉不住,只好朝小兵发问。 少帅这般心急火燎,想着赶回去,多半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亲生骨肉。 “小小姐还在府里,只是夫人不见了。” 纪华阳长舒口气,劝道,“小小姐安然无恙便可。至于夫人,自有人会去寻,少帅实在无需担忧,更不可为此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河山。” 沉泽言也跟着苦劝,他深明主帅对于一军的重要程度。少帅此种做法,实在太过儿戏。 “少帅,不如我亲自带人回城寻找。若是找不到夫人,愿受一切责罚。” 杨安兴上前请命,心里明白如若战争胜利,北平城当即告破,也诚需赫连澈领兵进城。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离开的。 “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放心。宛城,我是非回不可。”男人眸光坚定。 纪华阳整张脸抖得厉害,朗声质问,“少帅,难道为了那个二婚妇人,你当真就不要这个天下了?” “曼曼若有个叁长两短,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男人苦涩勾唇。 他当即脱去象征主帅的戎服,又将银光闪亮的指挥刀“哐啷”丢砸地上,俊庞是毅然决绝的神情。 月色凄清,苏曼卿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额发间鲜血粘稠,丝丝腥气弥漫鼻翼。 她勉励睁开双眸,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庙当中,稠密的蜘蛛丝结满枋梁柱子,须弥座上释迦摩尼佛像惨败不堪,几只乌油油小耗子,正“叽叽叽”在佛祖破了大洞的脚踝进进出出。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 曼卿下意识动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竟被牢牢绑在椅子上。 她想喊人,但喉咙腥甜一片,什么音都发不出。 独抱浓愁无好梦(9) 眸光被片暗影笼住,今因面无表情立在面前。 曼卿当即唬了一跳。 “夫人醒了?”她朱唇轻启,笑得如鬼魅般阴森。 曼卿惶惶,连忙问,“北北呢?” 她倒不怕今因会对她做什么,就怕她会伤害苏北北。 “夫人放心,小小姐在府里,她很好。” 她说着,蹲下身,像是不认识曼卿般,将她翻来覆去审视,缓笑道,“夫人长得真好。” 曼卿不搭话,只当她素日行为古怪,想必精神有疾,兀自偷偷捡起一块小碎片,悄悄割腕上缚着的麻绳。 “夫人看看我的脸,这么大一块伤疤,任谁见了都害怕。那些小朋友都朝我丢石子,吐口水,骂我是从海里爬出来的丑八怪。” 今因本笑着,但说着说着,眼角遂有分明酸楚泪儿滚落。 屋外一道惨白闪电劈闪而过,曼卿借着那道亮光,仔仔细细瞧视她的脸。 脑海中记忆翻滚,倏然忆起眼前之人是谁。 童花头,鹅蛋脸,站在空港同少年柔柔软软告别的小姑娘。 不就是印学海的小女朋友,秦含烟? “是你?”她诧异问,满脸不可思议,脑海里清秀可人的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今因抬手,甩袖子揩泪,“连夫人都记不起我来了,其实我也是,午夜梦醒时,见到镜子中的自己,都不知那怪物是谁。如若不是为了他,为了给他报仇,我早不想活下去了。” 曼卿听得一头雾水。 “为什么明明是凌校尉投的炸弹,却要冤枉是学海投的?” 她脸上显出一副气愤的砣红,“难道我们穷人就是权贵阶级的茅坑粪坑,有什么龌龊事都拿我们来顶包?” 曼卿一听到她污蔑凌子风,手里割麻绳动作立刻滞住,冲她大声回嚷,“不是风子做的,他绝不会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是凌校尉做的,还能有谁?明明学海将事实看得一清二楚,结果赫连少帅为了安抚你,为了给凌子风洗脱罪名,硬生生将罪名移到他头上。尊贵的夫人,您知道么,学海是受枪刑而死的,身体被子弹打穿几十个洞,肠子都拖在地上。” 曼卿咬牙,秀庞儿怒气毕显,眸光坚定道,“不是风子做的!” 明明方才即使被绑架,都淡定万分的她,现在却激动不已。 她不允许有任何人冤枉凌子风,绝不! 破庙间,须弥座上八风不动的释迦摩尼佛,拈花微笑,金光微露,静静注视着她们。 唯见梦幻红尘中,两个女人互不相让,各自为爱人辩驳。 倏得,门外传来窸窸窣窣声响,混着脚步与说话声。 今因背后一凛,她以为赫连府这么快就派人找了过来,赶忙蹑手蹑脚走至门口查勘。 “老大,跑了这些路,应该没人追我们了。”叁个披着永军制服的游兵散勇,灰头草面朝这里走来。 风尘仆仆,似是从极远的地方赶来。 领头的士兵,脖子和脑袋一样粗,瞪着两只鼓胀胀金鱼眼,开口就乱骂。 “狗日的狗屁的狗逼养的狗少帅,就会下令让我们往前冲,他大爷的他自己怎么不冲!肏他老子娘的烂污逼!” 右手小士兵也忙跟着日爹肏娘的骂,又战战兢兢问,“老大,我们乘半夜撒尿功夫逃跑,被抓回去肯定是要被砍死,我们何不走得远远的,还回这臭阎罗管着的宛城地狱做甚!” “老子婆娘女儿都在城里,不说一声,老子不放心。” 领头兵说着,倏然发现门口露出一抹纤瘦身影,顿时如冷水兜头,来了精神。 下一刻,今因便被几个兵油子,死死抓住头发,直接揿倒在破庙八字影壁前的茅草堆。 “皇天菩萨开眼,送个小女人来给我们兄弟几个尝尝。” “奶奶个熊,这女人怎么长那么丑!” “荒郊野岭还挑屁吃,脱了衣裳都一样,上吧!” 今因吓得面如白纸,还没动嗓子叫唤,便被一巴掌扇得头昏眼花,几近晕死过去。 “小脸长得是很吓人,不过这奶子比我婆娘的软,啧啧,好奶!” 领头兵脱掉今因碧绿小衣,露出两团浑圆乳肉。 他刚想咧嘴去咬,却只觉迎面洒来一把香炉灰,辣得当即闭起眼,嘴里骂骂咧咧嘶吼。 “我的天,老大,这个不仅条顺,脸盘子也靓,比报纸上骚唧唧的少帅夫人还他妈好看。” 曼卿立在那儿,稳静望着眸前叁头龇着利牙,目露绿光的饿狼。 领头兵听到此话,忙揉了揉眼睛,从眼缝子望去,只消一眼,骤然魂魄齐飞,当真是漂亮,连电影明星都比不上万分。 “兄弟们,咱几个有福了,把她玩烂,再把她卖到勾栏!” 曼卿不动声色,任由他们言语侮辱自己,直至几个男人纷纷摩拳擦掌,方笑吟吟问了一句,“你们谁先来?” 还问谁先来,这女人可真是浪啊! 两个小兵忙咽口水,掩着下体高涨的老二,违心说了句,“老大先来。” 曼卿便笑着走到领头兵身前,展开两条藕臂,乖巧搂住他脖子,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让男人浑身电击般酥麻,此刻万事不念,只想狠狠干她的逼。 她趁男人意志涣散,对着他左耳朵,狠狠一口咬下去,如同母狼般凶恶,疼得男人嘴里不住声哎呦啐骂,又身手敏捷拔出他腰间手枪。 这是凌子风从前教她的防身术,遇敌不能死拼,要沉住气,必要时可以顺从迷惑他们,再找机会反扑。 她刚仔细观察过,这叁个逃兵,只有领头的男人制服肩章上有星花,意味着也只有他佩枪。 其他两个小兵见状,慌上来扭打苏曼卿,曼卿连忙扣动扳机,射了一枪。 一个小兵应声倒地,血涂茅草。 曼卿还想放第二枪,却发现手枪里没子弹,幸好此刻,今因已从地上爬起,对着另个小兵便是一顿乱咬乱打。 “快走……” 趁几个男人歪歪倒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曼卿连忙拉着今因,撒开脚丫子往外跑。 风子说过,女子同男子到底体力悬殊,争取时间逃跑,方是上策。 独抱浓愁无好梦(10) 不能昭告天下少帅夫人不见,赫连府指挥使只得领着侍卫,在宛城逐家逐户暗暗摸查。时间紧,任务重,一时没有头绪。 石灰色墙壁糊着硃红“洗心革面”大字标语,长条桌上摆着各色刑具,美式手铐,皮鞭、烙铁、狼牙棒、竹筷子,右侧审讯室又断续传来鬼哭狼嚎叫唤,说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 赫连澈赶回宛城时,连眼睛都没有闭,便一间间审讯室解决过去,期盼从里找出些关于曼卿下落的蛛丝马迹。 脑袋同脖子一般粗的逃兵,被五花大绑缚在老虎凳上,杨安兴狠狠俩利鞭抽在他左右肩膀,疼得男人龇牙。 赫连澈军装衬衫上污迹斑斑,几滴滚热鲜血溅落眉骨,愈加阴沉可怖,压抑得令人大气不敢喘。 他见面前男人死都不张嘴,直接冷着脸拿过一块白毛巾,盖在他面孔,提着暖水壶往毛巾上不断滴水。 男人挣扎,发出痛苦呻吟,含糊地求饶,“少帅,我说,我说……” 杨安兴只见少帅额间青筋暴起,两只拳头握得咔嚓响,简直恨不得当场将这个逃兵五马分尸。 “我追上去开了两枪,她们便受伤滚下了山崖……” 赫连澈听后,当即就要去山崖下寻苏曼卿。 “少帅,还是我去吧,听说那里经常有野兽出没。”杨安兴提议。 赫连澈不理,毅然迈出审讯室。 他的女人,自然得他亲自去找。 月色溶溶,衬得赫连澈颀长挺拔的身影,竟似鬼魅般僵在那儿。 血意从他眼眶蔓延开来,他只觉如入冰窖,浑身痛彻心扉的凉,唯有眸子带着腾腾杀气。 他咬牙,双手捏得咔咔作响,顺着地上被拖拽地痕迹摸去。 找了半晌,果见到枝梢上挂着那件熟悉的珍珠流苏披肩,又听闻草丛中,有野兽啃噬猎物之声。 借着月光,赫连澈方看清是一头体格强壮的棕熊,草丛里隐隐有一架白骨森森的躯体。 他想都没想,立刻从身侧抽出瑞士军刀,用力掷过去。 军刀哐啷落地,在寂静的山间,久久回荡。 他不想用手枪,他要赤手空拳给他家曼曼报仇。 啃得正欢的棕熊,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忙丢下口中食物,立了起来,四处张望。 夜风吹来,叶子簌簌往下飘落,棕熊顺着气味,锁定了站在不远处的黑脸生物。 赫连澈冷眼瞧着,只见那只棕熊,蹲下身子,毛发竖起,红着眼睛向他发出阵阵怒吼。 他又淡定地从怀中掏出匕首,紧攥于右手心,双眼挑衅地直视它。 棕熊喘了几口粗气,便呼哧呼哧向赫连澈扑了过来,两只熊爪一把将他摁倒在地,咧着大嘴就要去啃他脖子。 赫连澈黑眸闪过一抹狠厉,没有丝毫犹豫,便将左臂喂到它嘴里。 趁着棕熊撕咬他手臂,赫连澈右手握着的匕首,立即狠狠朝它刺去。 发了疯般地一刀又一刀…… 棕熊大怒,死命咬着他的手臂,利齿在上面来来回回撕拽。 赫连澈仿佛不知痛,依旧红着眼,一刀刀狂刺,熊血汩汩,染红了他的黑袍。 妈的! 让它吃他家曼曼! 直到棕熊惨叫着,倒向一边,绝望闭起双眼。 熊的身体早已被赫连澈刺破,黑着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拖得老远。 赫连澈抬起右手,擦了擦布满鲜血的脸,黑眸里愤怒尽失,只是空洞洞地,如同死了般,不带半分情绪。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左臂,就支着身子爬起来,踉踉跄跄往草丛走去。 拨开草丛的一瞬,他觉得世间万物都瞬间静止,唯有胸口那颗心扑通扑通跳。 跳得那样快,快到随时都会停止。 漫天星辰,东一颗,西一颗,似有人捉了萤火虫,乱糟糟粘在夜空。 曼卿和重伤的今因躲在洞穴,因听闻人声响动,跑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男人跪倒在清冷草丛当中,满身满脸的红,整条左臂还不停往下淌血,脸庞却不住失魂笑着。 男人注意到远处突然出现的苏曼卿,骤然风一般扑来将她用力搂在怀中。 他将她翻来覆去的检查,见她并没有事,方又将她拥紧,下巴抵着她额,失而复得般喃喃唤着她名字,向来磁性的嗓子早已哽咽。 “曼曼,你要吓死我。” 独抱浓愁无好梦(11) 曼卿见赫连澈来了,不敢同他提及自己将今因藏在远处洞穴,只得安静跟他回去。 赫连澈让童春堂老板给她详详细细检查,见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擦伤,胸膛泼乱的心方略安。眼里竟全然是她,完全忘记自己受伤的左臂。 “曼曼,管家点遍府中众人,唯有一个唤今因的丫鬟不在,是不是她将你抓走的?”赫连澈用右手一壁给她喂药,一壁问她。 居然随随便便就被人将她抓走,气得赫连澈下令将全府侍卫都给毙了。 曼卿想了想,知道左右瞒不过去,只好说,“我想去葛州看天天,但是和那丫鬟出了城遇到坏人,才会滚下山去的。” 因为打仗,宛城向来戒严,可赫连澈没想到,即使这种情形,她都要拼命跑出去见她的宝贝儿子。 他脸色骤黑,但又见面前小女人梨花带雨,刚九死一生逃过大劫,只得软下嗓音哄着,“等打完仗,我让他们将天天带来给你看。曼曼,你不准乱跑了。” 曼卿支支吾吾应了。 赫连澈没有在宛城多呆,见女人没有大碍,也不顾自己臂上重伤,连苏北北都不曾见过,便急急忙忙飞回前线。 “暖雪,怎么样?”男人一走,苏曼卿立刻发问。 她悄悄吩咐暖雪让她派人去山崖洞穴将今因救出,再找房屋给她安置。 “子弹已经取出,人也清醒过来了。”暖雪回。 过了几日,苏曼卿抽了功夫去看今因,打算同她再次澄清,北平闹事区的炸弹绝非凌子风所投。 可整间屋子早已人去楼空,今因也不知去向。 辛建义走到窗棂前,将一杯浮着碎冰的绿薄荷酒递过去,“纪先生,我们明日便可进驻北平,怎么先生看上去倒神色郁郁。” 他是故作此问,自赫连澈丢下永军,回宛城找苏曼卿开始。他便知,纪华阳已对自己一路风雨相辅佐过来的赫连少帅灰了心。 男人朝他摆摆手,拒绝他递来的洋酒,“我只喜用紫砂壶吃铁观音。” 碰了纪华阳钉子,辛建义也不恼,笑嘻嘻说,“不尝试一下,怎知自己接受不了呢?纪先生未免太守旧了。” 纪华阳横他一眼,默不作声。 又见辛建义近日消瘦得厉害,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道,“你妹妹的事,我也很遗憾。当初并未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辛建义绕过这个话题,笑道,“少帅如今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延误战机,丢下数万永军不顾不理。将来有一日纪先生若与那女人利益有冲。纪先生想,少帅是会选你还是选她?” 纪华阳当即身躯一凛,赫连澈当日那句“曼曼若有个叁长两短,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霎时浮现在他脑海。 他是真想不到,赫连澈会变成这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浪荡儿。 这样的人,怎堪大用? 要知道爱情美人算什么!岂能和坐拥万里江河,问鼎权利中心相比? “纪先生,这世上英雄豪杰并非他赫连澈一人。先生又何必坐井观天,只将满腹心思扑在他身上?何不来助我,若成,建义当和先生中分天下,定视先生为再生父母。” 纪华阳久未说话,良久,只是接过男人手中高脚杯,一饮而尽。 宛城赫连府众人忙得如热锅蚂蚁,管家有条不紊安排丫鬟整理物什。 苏曼卿抱着苏北北,给童春堂老板看脉。 “恕夫人体谅,在下家眷皆在宛城,恐不能陪同夫人共去北平。”童春堂老板给苏北北检查完身体,朝苏曼卿道。 他是真害怕苏曼卿会逼他去北平,或者将他视为弃子,赶尽杀绝。毕竟谁都知道,活人的嘴远没有死人牢靠。 谁料,女人只是朝他微颔首,似乎很理解他说的话。 苏曼卿将北北放在摇篮椅,又拿了一小匣子,里面装满辉芒灿灿的金叶子。 “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谢谢童先生这段时间的费心。一切我定当铭记。”她说着,将小匣子置在男人手心。 童春堂老板瞬间泪目。 苏曼卿抵达北平,已是永军举办进城仪式的半月后。 赫连澈没有入住西苑,只是将后海北岸某位亲王府第顺手牵羊,移来当作司令府。 “夫人,咱屋顶上铺的可是绿琉璃瓦,您再看呀,连走兽都有五个呦。在北平,除了皇宫门脸气派,也就数我们这里了。您当心脚下……抱着小公主,可千万不能摔了……” 北平的新管家殷勤领着苏曼卿进府。 一连好几个大院子,走得曼卿头都晕了。 她望着千奢万华的府第,下意识紧紧拥着怀中的苏北北。 独抱浓愁无好梦(12) 北平的深秋,苍穹湛蓝而高远,四处草木摇落,金风肃杀。 赫连澈行至府门前,翻身利落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身后侍从,黧黑军靴包裹笔直长腿,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他走进布满竖七横九金门钉的兽头大门,绕过琉璃跨山影壁,刚穿垂花门,沿着廊子往前走,便见一团棕绒绒人影,朝他颠颠儿跑来,嘴里甜甜糯糯喊着“爸爸,爸爸”。 苏北北知晓今日赫连澈回家,兴奋不已,很是臭美了番,连苏曼卿给她做的预备过冬穿的熊耳朵绒外套,都让乳娘翻出来,喜孜孜裹在身上。 男人见到飞奔而来的小人儿,黑眸中笑意掩都掩不住,赶忙蹲下身,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又往她肉嘟嘟小脸连亲好几口。 两年了,他的小心肝长得愈发粉雕玉琢。 他揉揉她的羊角辫,问,“妈妈呢?” 苏北北低头玩着男人肩胛上的叁角肩章,嘴里几个字翻来覆去,叽叽喳喳,听得男人一头雾水。 “夫人去参加赵老太太寿宴了。”旁边乳娘笑道。 赫连澈揪着苏北北小脸,故意逗她,“怎么不带你去,肯定是你不乖。” “才不是呢,是我要留在家里等爸爸。”苏北北仰起头,嘟着小嘴为自己正色分辨。 区区几个字,说得赫连澈心花怒放,爽朗的笑声传遍一进院落。 “那我们一起去接妈妈回家,好不好?”他抱着小人儿,顺势转身往门外走。 “好。”北北应着,又附在他耳畔嘀咕,“爸爸,人家想去花苞苞街吃烤肉……” 苏北北给北平每条大街都起了绰号,名字五花八门,什么花苞苞街,叶蓬蓬巷……别人听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赫连澈可以迅速反应出她在说什么。 “你呀,真是小馋猫。”他情不自禁吻她鼻尖,又威胁,“不准告诉妈妈。” 他知晓曼曼不允许北北吃街边餐。 “好!”小人儿响亮地应着。 西风瑟瑟微凉,街头树梢橙黄橘绿,水果店门口竹箩筐堆满熟甸甸甜柿子,夹杂一两枚从半空簌簌飘落的银杏叶,鲜红金亮间,颜色十分的协调美丽。 赫连澈令卫戍侍从只在远处等候,自己则牵起北北小手,往路边白烟缭绕的浮摊走去。 浮摊不大,只四五张桌子,每桌架着一个碳红的小烤炉。 赫连澈向老板要了两碟切得细薄的腌牛肉,一盏温热甜梨汁,一杯最便宜的白酒。 现在的他已经很习惯吃这些廉价的街头食物,有时候他真的无法想象竟会有这样一个小人儿,可以轻易打碎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养成的所有习惯与原则。 然而他却这样享受,他享受和这小人儿奔跑在北平大街,一起吃微融掉渣的冰糖葫芦串,刚出炉热腾腾的藤萝饼,夹着小圆圈油鬼喝甜浆粥……仿佛伴着她重新活了一遭。 那些记忆深处灰魆魆的童年,因为有了她,而变得新生光亮。 嫩红肉片儿在烤炉里蜷缩,滋滋作响,赫连澈怕北北吃起不便,又问老板要来剪刀,将其剪小,送到她碗里。 北北眨着水汪汪葡萄眼,自己拿起勺子,安安静静舀着烤肉往嘴里送,小腮帮子一鼓一鼓,远没有平日里的闹腾。 赫连澈忍不揉她脑袋,真的是只有吃东西的时候才最乖巧。 “爸爸,你在喝什么呀?” “白酒。” “我也要喝!” 赫连澈对于女儿的要求向来没有抵抗能力,但此刻还是犹豫了,毕竟要是被曼曼知道他给北北喝酒,肯定又要半个月不理他。 然而当他望着北北期待的小眼神,心下老大不忍,转念一想,他的女儿就合该如梁山好汉般吃肉喝酒,豪爽纵横不数天下任何男子。 他遂用筷头蘸了点酒,喂进她嘴里。 北北吐着小舌头,直嚷辣,然而没过一会又问他要酒吃。 赫连澈便再用筷子往她嘴里点点,见女儿吃了,再自己笑着仰头抿一口。 如此,父女俩竟相互劝起了酒。 寒意森森的街头,其他食客都不由望着他们发笑。 曼卿穿身优雅的双绲白金细花旗袍,肩膀披件至小腿的轻便美人氅,云髻高梳,秀丽可人。 她从车上走下时,只见赵老太太难得出了二门,盛妆站在大门口,领合族女眷诺诺恭迎。 赵老太太是正儿八经王府格格出身,但不似那群遗老遗少还做着春秋美梦,心知大清气数已尽,便早早投靠了永军。 “夫人怎么没将小公主带来?”赵老太太去过司令府几回,知道苏曼卿是个好相与的。 曼卿随她迈过正门,莞尔,“她近日有些咳嗽,来了,怕是要给您添麻烦。” 赵老太太听后,脸庞骤然浮出焦急,赶忙招来叁四个婆子,让他们去取府里秘方过来,立刻给司令府送去。 曼卿不好意思推辞,只得笑着向她道了谢。 至正堂入座,刚上了几样清茶细果,便有叁四个少女穿着西式裙衫,娉婷出现在曼卿眼前。 “夫人,这是我几个小孙女儿,过了年十六咯,还没定下亲,她们老子娘都急坏了。” 赵老太太嘴里嗔怪着孙女,实际上却是在说亲。 曼卿自然知她意,毕竟现在无论北平哪户人家,都在动着脑筋想将女儿嫁给永军军官。 独抱浓愁无好梦(13) 见少女们依次上来行礼,曼卿身边跟着的人忙将携带的物什,打点出四份充作礼物。 曼卿把礼物派给几位少女,又拉起她们手,细细极夸一番,方朝赵老太太道了“放心”二字。 赵老太太自是欢喜。 茶毕后,赵老太太又请苏曼卿入首席,四角攒尖方亭小戏台上,美优伶正在参场。 曼卿低头吃玉兰茶,再抬眸时,赫然发现戏台子旁有个男杂役,断了整条右臂,蓬头垢面,咬牙艰辛地搬抬道具。 她遂对赵老太太寻了个借口,悄悄子绕到后台,只见戏班主正朝那男人骂骂咧咧。 “麻利点,怎么那么没有眼力见?要是这点活都做不了,就给我滚出班子,我这里不养闲人!” 说到“不养闲人”四字时,戏班主简直是切齿拊心。 男人卑微点头哈腰,扛着道具走出去时,骤然看见立在那里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花园里,金风起,木樨花清芬蕴藉。 “你的手臂?”曼卿蹙眉,她从未想过会在此地遇见高向轩,更没料到他竟成了残疾。 毕竟在她印象中,高向轩还是那个梳旗头、戴红花、光艳致致的小花旦。 她忍不住朝他走去,但高向轩却神色大惊,立刻往后倒退好几步,似故意要同她扯开距离。 “夫人别过来。” 曼卿怔愣在原地,她只是想帮助他而已。 见到苏曼卿这模样,高向轩又觉是不是自己太过分,毕竟之前那件事与她并无关。 他偷偷抬起眼帘去打量她,穿得华贵无比,眸中却少了份奕奕华彩。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自己在水面戏台子上咿咿呀呀扮着公主,底下叁两小舟荡漾其中,她笑着躺在男人怀抱,仰起脸同他温情说话,漫天星光凝落在她眸里,美得不可方物。 再后来,他去凌府唱戏,见她与那男人恩爱无比,方知她眸中华彩从何而来。 他从她身上得知爱情究竟是样什么东西,也是从她身上得知,人命贱如猪狗。 暮色四合,寒光淡荡,赵老太太亲送苏曼卿出大门。 曼卿脸庞勉强挂着笑,心里却揪着高向轩那事,她隐隐觉得他手臂残疾似与自己有关。 “妈妈——” 赫连澈抱着苏北北站在不远处,熔金落日将父女俩身影,投落在沥青地面。 曼卿一见北北脸庞砣红,忙厉声问她怎么了。 “爸爸喂我吃了白酒。”女儿脆生生的声音,如冷水溅油锅,瞬间将曼卿心里怒火点燃。 她不管赵老太太还在,周围奴仆侍从站了一堆,就仰脸朝男人骂道,“赫连澈,你要喝酒自己喝个够。北北这么小,还在咳嗽。你安得什么心,非又要见她去医院打针吃药,你才乐意?” 一番话说得赫连澈哑口无言,他并不知北北咳嗽。 赵老太太等看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向来温柔和顺,气质如兰的少帅夫人竟会发火,更没料到的是身为永军的最高指挥官,赫连少帅就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任由她骂。 “妈妈,不是爸爸,是我要……”苏北北急了,挥舞小肉手想替赫连澈辩解。 苏曼卿捂住女儿小嘴,“不许说话,回头又灌一肚子冷风。” 赵老太太见状,只得上来打圆场,又赶着吩咐人去取醒酒汤和酸楂糕来给北北吃。 回到司令府,已至晚餐时间。几个小丫鬟提着雕漆食盒,正忙着摆饭。 只见花梨木圆桌上,琳琅摆着一碟荷塘小炒,一钵糯米蟹,一碗虾仁滑蛋,并着中间粉彩梅鹊纹的深汤碗。 小人儿兴冲冲伸出手,就要去揭汤碗盖子,却被赫连澈柔声阻止,“当心烫着!”然后替她揭了盖,又拿过她的碗帮她舀着汤。 苏北北见是清淡的北菇菜心汤,不由嘟了下嘴,她还是更喜欢吃爸爸做的红菜汤,酸酸甜甜,甚合她意。 赫连澈细心喂苏北北喝汤,见她胸前围着饭兜,便笑道,“带着这个多麻烦,爸爸给你摘掉好不好?”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苏北北念着往日苏曼卿教习她的警言,认真道,“妈妈说这世上还有很多小朋友没有衣服穿,所以北北有漂亮衣服就要特别珍惜,带着小饭兜才不会把它弄脏。” 听着小人儿振振有词的话儿,男人脸庞笑意愈深,他的北北果然乖巧又懂事。 苏曼卿见女儿窝在男人怀里,便将她抱了过来,有点生气地问,“妈妈教你食不言寝不语,怎么就不记得呢?” 曼卿并不想让北北同赫连澈关系太好,毕竟他不是她的爸爸。 乳娘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便对小人儿说,“北北乖,跟乳娘下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我要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北北撅起小嘴拒绝。 乳娘哄她,“厨房里有大鸡腿子,乳娘给北北拌猫咪饭吃。” 听到猫咪饭,苏北北眼睛都亮了,忙将小手举高递给乳娘,颠颠儿地跑了。 房间霎时只剩赫连澈同苏曼卿,两个人都各自吃着饭,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终是赫连澈坐不住,走过去揽住女人肩,求饶道,“好了,曼曼,是我不对,不该给北北吃酒。” 曼卿嫌恶地躲闪开肩膀,嘴里冷道,“赫连澈,我有话问你。” 独抱浓愁无好梦(14) 赫连澈见小女人神色郑重,不免收起笑容,乖乖听她说话。 “我今天在赵老太太府见到一个戏班子杂役,他以前与我同在音乐学院求学,只是现在他竟变成残废,断了一条臂膀。” 曼卿凝着男人深邃狭长的黑眸,一字一句问,“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赫连澈勾了勾唇角,没想到曼曼难得同他说这么长一番话,为的竟是审问她。 也真是多亏她了,一见到什么破烂事。都能立刻想起他来。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当初是砍断过一个小鸡仔的手臂,因为那鸡仔搂着她跳过舞。 不过自然是不能说的,否则这个小女人还不知得发什么脾气呢。 “跟我没关系,除了你之外,我不认识什么音乐学院的人。曼曼,你知道的,我每天都很忙。” “真的?”曼卿半点都不信他说的话。 男人颔首,两条长腿交相翘起,脚尖微微朝地轻点,一派闲适自得,温谦润玉。 那作态,仿佛这件事真的同他无关。 “那你拿北北起誓,如果你说谎话,北北就会……”曼卿不依不饶。 赫连澈一听到小女人居然要让他拿苏北北赌咒发誓,顿时火气上涌,“哐”一声站起身,脸色气得铁青,“鬼神之事岂可胡说,苏曼卿,你有什么不爽冲我来,扯上北北算什么意思?” 因为北北是他和她的女儿,她一点不爱,所以就可以随便拿来赌咒发誓?她怎么不找凌天? 曼卿冷笑,她故意拿北北激他,果然这个男人又上套了。 “所以赫连澈,你承认高向轩那件事是你做的?” 赫连澈睇了她一眼,烦躁地扯开衬衣领口,声音也跟着响了几分,“是我做的,怎么了?谁让他抱着你跳舞了,我就是看不惯别的男人亲近你。” “赫连澈,你真是个疯子。” 曼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连眼圈儿都红了。怪不得今日在赵老太太府里,高向轩何以那样躲避自己。 原来他的灾难,竟是她带去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他成了残废!连戏都唱不了!” 男人不屑耸肩,抿唇淡道,“成王败寇,他要是比我厉害,自然也可以来砍我的手。” 曼卿扭过身,再也不愿看赫连澈一眼,只叹着气流泪。 “好啦,别哭了,是我错了。那都好早已经的事,现在我哪里还那样坏!”赫连澈抚着女人背安慰,就差磕头请罪。 苏曼卿仍是不理他。 “我去给他道歉行么,再给他在永军找份工作,以后养他一辈子,这总可以了吧?曼曼,我赫连澈长那么大,还从没给谁道过歉。” 他口气软了下来,“也就是为了你和北北,让我干什么都行。” 翌日,赫连澈果死活拉上苏曼卿,要登门拜访高向轩。 在北平城,无论大小院子都带点艺术性。可高向轩居住的院子实在糟糕,通道堆满破旧杂物,来往又皆是叁教九流之徒。 赫连澈牵着曼卿手,下意识蹙紧眉头,十分嫌弃这里的逼仄脏乱,想着速战速决,不能在此过多停留。 他“嘎吱”推开房门,只见梁上垂下粗长灰麻绳,一个断臂男人穿得破破烂烂,吐着舌头吊在上面,脸庞涨紫,嘴角还流着白沫。 “别看!会吓着你的。” 曼卿还未反应过来,双眼已被男人温热大掌,捂得结结实实。 原来早有侍从通知高向轩,少帅一早要来看望他,让他掂量掂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吓得高向轩连夜上吊自杀,从前在宛城备受耻辱那幕,他是宁死都不能再受的了。 这件事着实给曼卿留下了阴影,她没有想过会有人因自己成了残疾,最后还死了。 一切缘由,不过是她找他跳了曲舞。 为此,苏曼卿大病了半个月,病后又亲自抄写数篇往生咒送去寺院,她能为高向轩做的也只有这些。 苏北北见苏曼卿近日总是闷闷不乐,便央乳娘做了甜甜的雪梨大米粥,又亲自迈着小短腿端来给她吃,吃完后,还取下帕子给她擦拭唇角。 她将空碗勺放回食盒,跑出去递给乳娘,又蹬蹬蹬跑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人书,坐在床边给曼卿念小人书,陪她顽耍解闷。 苏曼卿拉过她小手,“北北,我们离开北平,好不好?” 这两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带着北北离开赫连澈,可是天天在他手上。这个桎梏,实在让她半分动弹不了。 北北歪了下脑壳,“好啊,是去吃烤叁文鱼鱼的那个地方嘛?爸爸答应过要带我去那里看极光。” “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能留在北平。” “好。”北北脆生生应着,又蹦下床去找她的小红皮鞋,“我这就去告诉爸爸。” 苏曼卿见状,将她一把扯了回来,“他不和我们一起,以后只有妈妈,北北,哥哥,叁个人一起生活。” “为什么呀?”苏北北哽着嗓子,当场就要哭出声来。 为什么不要爸爸?不要爸爸,那她不就没有爸爸了么! 苏曼卿神情严肃,“北北,他是坏人。” “爸爸不是坏人,他是大英雄。阅军仪式上,所有士兵哥哥都听他的话。” “北北,你不能这么不乖。你一定要他这个爸爸,那就没有妈妈了。” “为什么呀!”苏北北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金豆子顺着肉乎乎脸颊,直往绣花的衣襟上砸。 曼卿见她这么不懂事,非要认赫连澈当爹,忍不住含泪重重打了记她手背,推搡她道,“你去,你去找那坏人当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乳娘守在门外,听见里面闹得厉害,慌得走进去,只见小人儿举着两条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独抱浓愁无好梦(15) 即使苏北北再抗拒,苏曼卿也在悄悄策谋计划,准备离开赫连澈。 耳濡目染,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至关重要。她不愿北北长大后,会如同赫连澈那般残暴凶虐,面目可憎。 西风瑟瑟敲打枯黄树枝,于半空奏出壳壳轻响。 空军幼年学堂,沥青操场围拢着不少叽叽喳喳的小布点,凌天颤颤巍巍走在离地一尺高的平衡木上,只刚走几步,紧张的小脸便顷刻间冷汗淋漓。 “哐当——” 只见一个不小心,他从平衡木上狠狠摔了下来。 “哈,凌天真是没用,每次都摔跤,怪不得陈老师说聋子平衡不好。” 穿空军学堂制服,扎麻花辫的小女孩,拍着手笑话他,“陈老师还说你是小拖油瓶,如果不是拖油瓶,凭你是聋子,根本进不来我们学堂。” 凌天气得攥紧小拳头,冲她直嚷,“我不是聋子,我听得见!” “你就是聋子,聋子根本当不了飞行员。”小女孩朝他扮鬼脸,“你妈妈也嫌弃你不要你,所以才把你丢给陈老师带。陈老师说你最讨厌了。” 凌天嘴唇发白,眼尾滚落湿咸泪珠,喉咙嗤嗤骂着粗话,伸手就要去推小女孩,却被人猛地从身后拽住衣裳。 他回过头去,努力仰起脖颈,是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穿件棕黑皮夹克,脸庞匿在冬日温暖的太阳光里,看不太清楚。 小女孩见势不对,大嚷“聋子打人了”,便一溜烟逃跑。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揍她。”凌天挣扎,他受够没有妈妈在身旁,还要被同学欺负的日子。 男人松开他衣裳,蹲下身来,放缓声道,“天天,不能欺负女孩子。” “可是她笑话我,笑话我是聋子,还说我长大后当不了飞行员。” 男人沉默半晌,摸着他小脸,嗓音带点哽咽,问,“天天很想当飞行员么?” 凌天重重点着脑壳,浅棕色瞳孔迸射希冀的光亮,“赫连叔叔说只要我当上飞行员,就让我永远陪在妈妈和妹妹身边。” “可是……我连平衡木都走不好,我当不成飞行员了。”说完,眼里的光转瞬即逝,黯淡如夜。他抬起手,用脏兮兮袖口擦抹眼泪。 男人看了眼旁边的平衡木,牵起他手,毅然走了过去,“再试试,好么?我陪你一起。” “没用……我……我走了好多遍,每次都摔下来。” “相信我,这次一定可以。” 男人将凌天重新扶上平衡木,自己则站在地上,陪着他往前走。 “天天,闭起眼睛,展开双臂,想象自己是一只蓝色的小鸟……纯净的天空,云朵很柔软,阳光照在羽毛上,暖融融的,听,前面还有人在唱歌,你挥动着小翅膀,慢慢飞了过去……” 待凌天重新睁开眸时,对上的正是男人微笑的脸庞,只见他朝自己立正,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 “报告凌天长官,我们第五飞行编队顺利通过本次平衡木考验,圆满完成任务。” 天天激动地转过身去,只见长长的平衡木蜿蜒在自己身后,小脸骤然浮起不可思议又兴奋的神情。 红日虽未完全西沉,织金云朵却已然吐出疏落星光。 不远处,一架飞机正朝地面俯冲,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周遭。 “叔叔,这架是什么飞机?”凌天躺在草坪,学着男人将眼睛闭起。 “意大利产菲亚特CR32双翼战斗机。” 忽儿,又有一架飞机轰隆飞过。 “叔叔,那这架呢。” “斯蒂尔曼75型教练机。” 凌天不由发出赞叹,这个叔叔好厉害,只凭发动机声响,便能准确辨别出飞机型号。 他不由歪着头问,“叔叔,你是飞行员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一缕嫣红晚霞消泯天畔,男人只笑着伸手摸他脑袋,没有答话。 叁日后,赫连澈方得知照看天天的陈小姐出了事。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去查。”他不悦将钢笔往桌面一甩,浓黑眉宇紧皱。 众人皆知,近日因夫人总不理少帅缘故,所以少帅脾气愈发暴躁,连这钢笔都已不知摔坏多少支。 沉泽言思忖片刻,“回少帅话,听闻那陈小姐行为十分不检点,经常半夜叁更还泡在酒吧,同外国佬跳舞吃酒,将他们领回家恩爱厮缠。料想这次失踪,大概就是同那些外国佬有关。如今中外舆论紧张,少帅何必为这样一个女人,大张旗鼓。好不好,再换一个便是了。” 赫连澈微颔首,正欲派人再去胡乱寻个女老师来,却见杨安兴上前一步。 “眼下即将过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靠的人贴身照顾,少帅倒不如将凌天接回北平,夫人知道后肯定会很开心的。” 杨安兴知道这两年小天天过得很不好,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常常遭受陈小姐虐待。虽然他偷偷打点过幼年空军学堂的人,也暗中找黑帮恐吓过陈小姐,但皆不管用。 赫连澈正为苏曼卿不搭理自己烦心,想了想,便当下同意杨安兴提议。 夜阑犹剪灯花弄(1)h 赫连澈回府时,月华满地,更深人静。 他推门进入卧房,只见小女人已经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素白小脸匿在黑暗中,如温润珍珠般秀雅澄净,旁边床栏上垂着水红色肚兜,上面并蒂莲的刺绣显眼异常。 只看了半会儿,赫连澈下腹骤然硬得发痛。 他拿起肚兜折了折,放在一边,又伸手摩挲女人的小脸,柔嫩香滑。 “唔——” 曼卿被他的吻弄醒,正要发怒,却听男人低沉呢喃。 “杨安兴去接天天了,曼曼,等天天来北平,就能陪着你了。” 赫连澈可以感觉话落后,女人便立刻停止了反抗。每次都是这样,只有提到凌天时,她才会心甘情愿屈服。 他的手滑进锦被里,握住她绵软来回揉搓,薄唇吸吮舌尖,将浪荡呻吟悉数堵在喉咙口。 “曼曼,你就一点不想我?也不想它?”他松开女人唇,望着她泪光滢滢的杏眸。 他将她小手拉过来,按在自己下腹。 即使隔着硬实挺括的军裤,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昂扬硕大。 可即使结婚两年多,他与她同房的机会依旧屈指可数。望着自己肉粉色如处子的性器,他极为烦躁。 曼卿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将自己翻了个身,然后捏着她细腰粗暴进入。 即使做好了准备,但在肉棒冲进穴口时,细齿依旧忍不住咬住唇瓣,发生闷哼。 实在太大了。 男人没有立刻狂插乱干,纵使通过几次有限的交合,他亦知道小女人的敏感点在哪儿。 因此只是慢慢挺动劲腰,九浅一深。 粗长龟头带出些淅沥蜜水,洇湿了床单上的大朵牡丹花。 曼卿背对着男人,小脸砣红,正将大拇指伸进嘴里咬着,想要争气地不发出声音,可腿心酥麻欢畅的快感,正肆意冲击她仅存的理智。 快要忍不住了…… “曼曼,是不是想要了?”男人伏在她光滑如玉的背部,低头含住她圆润耳垂,热气喷薄,“小逼是不是很难受,很想吃大肉棒?求求我,我就喂你。” 男人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仍慢慢地在她身体内抽插,偶尔重重一击,捅得她花汁四溢,喉咙溢出几声破碎。 他知道苏曼卿不喜自渎,两人长久未做,她必定也是素了很久。 “骚水好多,都把你男人鸡巴打湿了。”他故意用荤话来逗小女人,果见到她脸上彤霞烂漫,羞答答得可爱。 他将肉棒往外略抽抽,两手揉搓她奶子,喘着粗气又问了遍,“要不要?说要就给你。嗯?” “唔……要……” 曼卿将脸压在枕头中间,神思涣散,鼻尖轻轻哼出一个字。没过几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樱唇微启,忙又嚷嚷“不要”。 听着小女人言不由衷的话,男人勾唇讪笑,将她整个人捞在怀里,抱着下了床。 突然被凌空抱起,曼卿惊呼,小手奋力拍打男人壮实肌肉,“干什么……你……” “去窗台操你,外面下雪了。” 他将小女人置在窗台,顺势推开半扇玻璃彩窗,夜风裹着雪沫子扑在身上,寒浸浸的。 “你做什么,要被人看见了。” 男人吻她,“我就喜欢让别人看见。”说着,扶着肉棒,重新入侵她的身体。 温热汁水伴随男人狠厉抽插,如雪珠般四处飞落,蜜穴里嫣红的软肉仿佛长了嘴,争先恐后紧紧咬着男人每一寸粗长肉棒。 “啊……轻一点……” 曼卿爽得都快哭了,腿心滚热火辣,敞在窗外的奶子却被雪花覆盖。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不重一点,怎么能满足你的小骚穴。” 她睁开眸,只见焦黄灯光下是男人深邃凌厉的脸庞,往下是鼓胀胸肌,两条修长手臂支在窗旁,力量感十足。 男人俯下身,捧起她奶子啧啧有声吸吮,涎水缠绵,肉棒依旧奋力在她穴内进进出出。 曼卿呜咽摇头,敏感的身子早被男人插得软烂多汁。 夜阑犹剪灯花弄(2)h 赫连澈害怕小女人会摔下窗去,遂扳起她两条细滑长腿,二话不说缠在腰间。 女人腿大开着,杏眼朦胧微湿,她不愿同赫连澈四目相对,便垂下眸去,烛火煌煌,可以瞧见丰腴雪白的大腿根,正抵着男人硬棕色悍腰回来摇晃。 交合甜腻的气息夹杂清冽雪光,这样熟悉的场景,竟如树脂般深埋地层,于岁月荒凉中孕成一抹琥珀色的流年。 “轻……轻一点……” “说谎,要轻一点,小屁股怎么还咬住我不放,分明是嫌肏得还不够深。”男人一壁勾唇坏笑,一壁用性器狠狠贯穿女人花穴。 粗烫肉棒搅得穴儿媚肉紧缩,蜜汁汩汩往外流淌,滴在男人子孙袋上,乱了一池嫣粉春水。 男人愈加发狂,肉棒退到软穴口使坏摩挲,再猛地嵌进甬道,将她身体填补得不留丝余缝隙。 曼卿被肏得双腿已然无力夹住,只得抖着小手攀上他宽阔的肩,嘴里呜呜咽咽呻吟,听得赫连澈恨不能当场泻在她穴里。 “怎么流那么多水,都快被你淹死了。嗯?”他抬起女人小脸,她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我……没有……” 曼卿羞涩,微侧过脸为自己辩解。她不愿承认自己居然又被眼前的坏男人弄出水了。 赫连澈捏着她绵软乳肉,挺动精腰,难得顺她话道,“好,你没有,是我流的骚水。我淫荡,行了吧?” 说完,又将她脑袋温柔揿在自己怀里拥着,黑眸掠过女人纤背,淡淡投落窗外,只见白雪飘飘而落,蒙蒙覆盖庭院花木,一切浴在冷蓝色月华中,极美。 他竟恍惚生出一种天长地久之感。 是的,与胯下小女人同生共死的天长地久。 见男人不动了,苏曼卿本能抬起臀部,去主动寻求那根肉棒的抽插。然而只一下,她便后悔了,忙将身子往后仰,却被男人发现,笑着抓住她奶子。 “还说自己不骚,曼曼,你就那么贪吃?” 男人舔着她小红鼻尖,磁性嗓音揉落她耳畔,精腰挺动,圆润龟头一下下碾压娇嫩花心。 曼卿被肏得身体摇摇摆摆,伴着男人加速,她可以感觉那物在穴内变得愈大,忙从迷乱中恢复一丝清明,咬着他肩膀要求,“拔出去射,别射里面!” 赫连澈浓眉微皱,很快又舒展开来,乖乖听话,拔出怒涨肉棒,一股脑射在女人黑魆魆耻毛之上。 射完精,男人将她抱回床上,赤着滴答乳白浊精的肉棒,俊脸凑向她,喃喃要求,“曼曼,给我舔干净。” 快感消退,是如浪潮般涌起的耻辱,曼卿背过身去,找衣裳穿上,冷声道,“我又不是娼妓。你想被伺候,找别的女人去。” “嗯。不是娼妓,所以也不想看到天天了?” “赫连澈!”曼卿大怒,瞪着眼看他。 在床头柜的橘黄幽光中,只见女人垂眸,一手扶住微软粗红肉棒,伸出舌尖仔细舔着,精液滚进嘴里,咸咸的。 赫连澈见她满脸不情愿的小娇样,到底舍不得,拍拍她脑袋,“好了,不舔了,抱你洗澡去。” 长腿一迈,便抱着她去盥洗室。 五日后,杨安兴将天天一路安全护送回北平。 曼卿得到消息,早牵着北北等在府门口。见到凌天从汽车后座跳下,一溜烟兴冲冲扑进她怀里。 她抚着孩子瘦黑干瘪的脸庞,心忍不住一阵阵疼。她对不起天天,她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好好照顾他。 北北自来熟,就算长久未见,也早就一口一个“哥哥”甜滋滋地叫了起来,还从兜里掏出奶油杏仁糖,剥给凌天吃。 “谢谢你,杨长官。”曼卿朝他颔首,知道这次天天能提前回北平过新年,也是有他在赫连澈面前说话。 杨安兴一改往日糙汉做派,低下声说,“夫人无需多谢,凌校尉在世时对我不错,再者……” 说到后面时,他坚硬的脸庞骤然浮出一抹子柔情。 曼卿有些不解,又想到什么般同他说,“你至今还未成婚,赵老太太家的孙女……” “不用了,我对其他女人没有兴趣。” 男人脸上又变成往素神色,冷冷拒绝曼卿后,乘上军车离去。 夜阑犹剪灯花弄(3) 新年将至,难得母子叁人能过个团圆年。 苏曼卿便将逃跑计划暂时搁浅,一心一意领天天北北迎新春。整日忙着在司令府做七菜羮,剪彩纸,还画了块桃木板想着挂在大门两侧,祛除邪气。 “为什么妈妈画的画这么好看!” 苏北北两只小手不停在曼卿刚作完画的桃木板上摩挲,仿佛见到什么稀释珍宝般惊喜。 曼卿都快被她这样子逗乐,她知道比起天天的少言寡语,苏北北的小嘴有多甜。 北北满脸都是五颜六色油彩,指着桃木板上小人问,“妈妈,这两个东东是什么呀?” 曼卿一壁拿帕子沾水给她揩脸,一壁柔声告诉她,“从前有棵大桃树,树下有两位神仙,手里拿着苇索,如果有恶鬼路过,就用苇索把它绑了,喂给老虎吃。这样世上就没有恶鬼,北北晚上睡觉也不会感到害怕了。” “苇索是什么呀?”苏北北奶声奶气地追问。 曼卿给她擦完脸又继续擦小胖手,“就是用苇草编成的绳索。” 苏北北听后,懵懵点头,趁曼卿不注意,悄悄跑出去央乳娘给她寻些苇草来。她要编成绳索,送给爸爸当新年礼物。 除却一根编得歪七扭八的绳索,北北还照猫画虎,弄了两块小木板充作桃符。不过她不会像妈妈那样画神仙,便画了两只最拿手的乌龟滥竽充数。 新年礼物送到司令部时,赫连澈正在接受《良友》画报的采访。本来负责采访工作的是位颇具风情的女记者,不过他生怕曼卿误解,便要求换个男性过来。 这两年,若非必要,他都竭力避免同女性来往,生怕自家小女人会起疑不悦。 感情需要两个人的细心守护,他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混蛋了。 “听说永军会在北平等地强制征粮征兵,请问此种做法有考虑到民众的境况吗?毕竟各军系连年战役,已给民众生活带来莫大困扰。” 面对记者刀刀见血的提问,男人淡定道,“谁都想做安闲散人,但眼下外辱日迫,欲爱国却不肯尽责,实乃自欺欺人。永军征兵绝不是为自身利益考虑,而是要救国救民。何况永军军校教育系统成熟,培养的都是文武兼备的新型士兵,‘好男不当兵’的错误观念,早已是过去式。当然了,若有不同意见和想法也欢迎来永军司令部,我的侍从室大门朝每一位进步人士敞开。” “所以按少帅的意思,永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民众,对吗?” 赫连澈冷睇他一眼,面上冷了几分,“自然。如果有朝一日国家统一,外无豺狼虎视眈眈,内里百姓安居乐业,永军可以马上裁军解散。” 男记者被赫连澈眼神吓到,只得讪讪换了个话题,“十日后,听闻会举办空军校阅式,自从永军王牌飞行员凌子风校尉牺牲后,少帅亲自兼任了各航空学院总校长和空军大队长,请问您对整个永空军发展的长远规划是什么?” 赫连澈正要回答,却见侍从官捧着两块木板和绳索走进,俊庞遂勾起一抹宠溺淡笑。他知道一定是北北。 他当即暂停采访。 “是北北送给我的么?”他对着两样小玩意儿爱不释手。 侍从官笑道,“小小姐说绳子是送给少帅当作武器使,那两块桃木板则可以挂在司令部门口辟邪。” 男人摸着木板上四仰八叉的乌龟,唇角笑意愈深,竟真的吩咐侍从官将其挂在大门口。 采访完毕后,自己又亲拿着那根称不上物什的东西,拍了好几张采访照。歪歪扭扭的绳索与一身戎装笔挺的他,十分不相称。 然而这可是宝贝女儿送他的东西,自然就想让全世界都看看。 到了空军校阅式那日,苏曼卿帮天天洗漱完毕后,便开始给北北穿小裙子小皮鞋。 “妈妈教你说的话,都记住了么?” 北北望着盛装打扮的苏曼卿,只觉得妈妈真漂亮,像小人书上画的披彩带的大仙女。 她遂朝她乖乖点头,“看到一半就和爸爸说无聊,想回家家。” “他要是不许呢?” 北北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鬼灵精道,“那就亲爸爸一口。” 说完又拉曼卿手问,“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会带我出城玩,给我买麦芽糖吃?” 得到肯定答复后,苏北北简直开心得原地转起了圈圈。 礼炮鸣了九响,空军校阅式正式开始。 司令台烈风威威,曼卿左手牵女儿,右手牵儿子,顺从立在赫连澈身旁。 她站在高处往下看,居然有种荒芜之感,仿佛一切繁华昳丽,在宇宙洪荒中只是蝼蚁般的存在,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这样熟悉的场景…… 她蓦地忆起当年沛州驻军仪式上,那个朝天高举钻石双银剑战功勋章,满脸张扬肆意的男人,不禁霎时视线迷蒙,凉泪落衣襟。 夜阑犹剪花灯弄(4) 蔚蓝苍穹,各编队掠过厚重浮云,按照原先计划展示飞行。 凌天骤然兴奋地嘟嚷,小手指天空,拉苏曼卿衣角喊她快看。 只见一架战斗机先是急速往地面俯冲,在差点要摩擦到跑道时,又迅速翻转拉起,重新在天空平稳飞行。 惊险刺激…… 这精湛的驾驶技巧,苏曼卿并不陌生。 从前凌子风为了哄她开心,也常常会在天空进行特技飞行表演,只为她一人表演。 苏曼卿牵着苏北北和天天下了司令台,准备按照之前设想,乘车前往郊外。 那里有暖雪等着。至于今日送她回府的司机也早已买通。 她知道空军校阅式结束后,便是庆功宴,赫连澈不会这么早归家。 “凌子风!” 背后霎时惊呼声阵阵,即使曼卿背对着人群,都能感觉到身后镁光灯闪个不停,镁粉燃烧的气味异常浓烈。 她的心因为这个名字蓦然漏跳两拍,浑身血液倒流,周遭一切变得寂静,只能听闻自己浅浅的呼吸。 凌子风。 曼卿在心里又默默叫了遍这个名字。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僵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地转过身。 只见男人穿身齐腰的深黑空军夹克衫,马皮的质感很是为他添了几分俊逸与不羁,臂膀处则绣着振翅欲飞的战鹰。 肩宽腿长,英气勃发,宛如一柄铸造过硬的上等利剑。 他摘下飞行镜,朝她笑着,一口齐哚哚净白牙齿晃在太阳光里,迷人异常。 一切宛如初见。 周围人群响起激烈的争论。 “他真的是凌子风吗?” “今日飞行名单里并没有他呀。” “凌子风不是死了么。” “永空军说校阅式要展示特别秘密武器,不会是他吧?” …… 曼卿如被雷电击中,只站在原地,眸光一动不动钉在男人身上。 她看到他踩着马靴,仿佛迎着千难万阻,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这个男人是她心头不可抹去的朱砂痣,是于她狼狈岁月里忽然映入床前的一束白月光。 苏北北见到苏曼卿这般失神,早吓坏了,忙晃她手喊妈妈,问她怎么了。 男人终于走到他面前。 时光停滞,仿佛此刻,苍茫宇宙只余他们二人。 “你……怎么才回来。” 曼卿嗫嚅着唇,热泪忍不住滔滔流下。 男人伸手,想为她擦拭眼泪。 他从来都舍不得她哭…… “风子,你没死?”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们硬生生割裂。 赫连澈将苏曼卿搂进怀中,另一只手牵住满面不知所措的苏北北。 凌子风望着面前一家叁口,即使早就知道,也曾在报刊上见过他们合照,可当一切真实出现在面前时,依旧无法接受。 他的妻子,正被他最好的兄弟搂着,他们还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日子,生了个孩子。 凌子风苦笑。 他朝赫连澈点头,嗓音平静,“赫连少帅,我没有死。” 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赫连澈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他,深邃黑眸没有一丝热意。 狂风呼啸,两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冷冷对峙。 终是凌子风先开口,一字一句沉声道,“我有话要同我家小曼曼单独说。” “不可以。” 赫连澈薄唇勉强挤出字来,怒意已从胸膛燃烧到脸颊,遮都遮不住。 方才他在司令台上见到苏曼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就够难受了,怎么还能让他们单独说话。 凌子风笑了,他的笑还是那般意气风发,不沾染半分世俗黑暗。 “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么,赫连少帅?” 赫连澈瞥了眼周围如山环绕的中外记者,垂在军裤两侧的手渐渐攥紧成拳。 夜阑犹剪灯花弄(5) 苏曼卿生怕赫连澈会做出什么可怖举动,忙侧脸对他央求,“给我一会儿时间,让我跟他谈谈。” “不可以。”男人眼眸红得滴血。 她把北北一把塞进他怀里,语气坚定,“你们在这里等我回家。” 赫连澈仍是不肯,然今日出席的皆是永军高官政要,中外记者成堆,当众僵持在此绝非良策。 见状,沉泽言果断上前,附他耳畔低语。 过了好一会儿,沉泽言方对男人道,“凌校尉,请注意您的言辞。” 用来会见的是间文档储藏室,五六排深漆书柜暗沉沉立在朦胧光影中,衬着两人脸庞这般不真切,如同穿越了千年时空,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早已全非。 凌子风阖上房门的一刹那,不顾室外荷枪实弹的看守官兵,转身以迅雷般速度将女人抵在墙上,低眸咬住她唇瓣,撬开细齿,不顾一切,疯狂掠夺。 曼卿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雪味,感觉口腔内逐渐漫涌鲜血的腥甜,热泪从眼角无声滚落。 她眼泪婆娑凝望面前男人,情不自禁用手攀上他脖子,与他一起缠绵跌倒在这个吻里。 “曼曼,跟我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不舍松开她唇,低沉嗓音哽咽吐出几个字。 跟他走…… 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苏曼卿脑海回旋。 她几乎想立刻牵起他手,飞奔离开这里,不要天天,不要北北,不管之后赫连澈会怎样发疯,只想他们两人永远在一起。 只要他们在一起,便足够了。 她望着他,抬手不住摩挲他消瘦的脸颊,方才他在阅兵场上还能强颜欢笑,现在却布满痛苦。 是啊,怎么会不难受。如果自己看见他同别的女人在一起,连孩子都有了,恐怕只会难受得肝肠寸断。 她紧咬唇瓣,想说“风子,我跟你走”,可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高向轩断掉的残臂,睁着眼吊死在房梁上一幕。那一切都只因自己找他跳了曲舞。 她知晓赫连澈脾性,如果自己当真又和风子在一起,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他没出现之前,自己准备逃跑,那是因为任何后果她都承担得起。大不了就是被赫连澈抓回去,百般羞辱。 可现在不同了,他出现了,她不得不为他的安全考虑。只有自己乖乖呆在赫连澈身边,他才会安全。 苏曼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万千决心,含泪朝他摇头。 “为什么?曼曼。”凌子风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被人剜了数道口子,血一滴一滴地往外流着。 他不怨她的另结新欢,他说过如果自己出事,绝不要她等自己。 可现在他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为什么她不愿意跟他走! 苏曼卿不敢看男人眼神,低下头,微不可闻说,“风子,我喜欢上少帅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对不起。” “你怎么可以喜欢上他,你知不知道……” 凌子风暴怒,他想质问她。 究竟她知不知道是赫连澈害死了姨妈,害死了她丈夫! 现在,她居然说自己喜欢上了他。 然而话堵在喉咙口,却发不出声。 曼卿瞧着他发狂的模样,眼泪直淌下来。 凌子风的心湿了,他伸出手,用指腹温柔替她擦拭眼泪。 “曼曼,我不信,一定是他逼你的,对不对?”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抱着丝期待喃喃追问。 曼卿脸颊浮出飘忽的红,“一开始是的,只是后来慢慢生出了感情。对不起,我没想过你还活着。” 凌子风失神地望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当年喷火坠海,他在水中找到一块漂浮物,身上没有吃的喝的,唯剩半包湿火柴。 海水疯狂袭击他的伤口,他忍痛将火柴一根根丢落水面,希冀辨别水流方向。 无论白日还是黑夜,他都竭力保持一丝清明。即使在昏迷绝望中,亦没有放弃上岸的可能性。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死,他的小曼曼还在等她归家。 后来他终于被艘外国军舰救了,病愈后,又一路艰辛从战火连天的国外回到军阀混战的国内。 终于找准机会,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时,她却告诉自己,她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赫连澈。 爱上那个在他战机上动手脚的男人。 爱上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男人。 良久,房间寂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风子,你走吧,长姐父亲他们都在国外,你去找他们。”曼卿扭过脸,泪水在阳光下落得晶莹剔透。 凌子风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找他们……” 他还有什么脸出国找他们?现在的凌府早被自己害得家破人亡。 “夫人。”门外侍从官已经焦急敲门,催她赶紧出来。 她狠下心挣脱开他怀抱,杏眼濛濛,“风子,对不起。” 凌子风眼见她跑出去,牵起等在外面多时男人的手,飞快消失在视野之中。 月朗星稀,篮球场上,赫连澈被男人一拳揍翻在地上。他一声都没哼,任由他拳脚如雪花般往身上招呼。 “喷火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赫连澈侧过脸,嘴角鲜血滴落,面对男人质问,没有吭声。 凌子风又一拳砸在他右脸,“曼曼姨妈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赫连澈望着面前盛怒的男人,逐渐视线模糊,他垂下头,夜风吹动他额头黑色碎发,活了二十多年,统帅过千军万马,第一次这般狼狈。 他站起身,用手背擦拭嘴角,冷睇他,“风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喜欢曼曼,想同她在一起。” “你喜欢曼曼?你的喜欢就是害死她的姨妈,除掉她的丈夫,虐待她的儿子,赫连少帅,这就是你喜欢一个女人的方式!” 凌子风目眦欲裂,如果愤怒可以撕碎一个人,赫连澈现在一定已经五马分尸。 “风子,你知道的。”男人嗓音沙哑,“我从小就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现在我,曼曼,北北叁个人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你只要不拆散我们,我什么都可以拿来补偿你,甚至可以和你共享天下。” 凌子风看着他,咬牙切齿,“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的破天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和曼曼不仅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了北北,风子,你就算现在告诉她真相,也只会让她难过。而且我知道,你不会愿意见到曼曼痛苦。” 赫连澈知道凌子风宁愿自己痛苦死,都舍不得让苏曼卿流半滴泪。 果然,男人眸里的光随着他的话,在呼啸北风中丝丝消无,成为浓夜里一座不复亮起的灯塔。 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过身离开。路灯伶仃拉长他身影,寂廖而凄楚。 夜阑犹剪灯花弄(6) 纪华阳命司机将汽车停在一栋临湖的西班牙小洋房前。 走进书房时,辛建义已在此久候多时,壁上挂着最新永军版图。 “没想到啊,还寄希望凌子风会闹出点什么动静,没想到他倒还沉得住气。”辛建义有些失落。 本以为故意让凌子风抓住漏洞,潜入永空军参加校阅式,大庭广众拆穿赫连澈杀害友人,强占友妻的事实。谁料他竟一言不吭,简直令人大失所望。 纪华阳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还是要做多手准备,建义,你训练的人怎么样了。” “辛某做事,纪先生大可以安心。”说毕,举起玻璃杯,两人笑着碰了个杯。 天上元宵,人间灯夕。 到了元宵那日,街上歌舞百戏,售药卖卦,鳞鳞相切,挤满整个北平城。 苏北北兴奋得不行,连晚饭都不肯吃,就把两只小胖手,一只递给苏曼卿,一只递给赫连澈,让他们牵着自己去看花灯。 北平大街小巷皆张灯结彩,有五色琉璃制成的苏灯,新安产的无骨灯,玳瑁饰之的鲩灯,新巧怪奇,林林总总,无所不有。伴着笙萧鼓乐,五色荧煌旋绕,街市便如耿耿星海般曲折绵延,锦绣交辉。 赫连澈抱起北北,站在浮摊前打灯谜。 “小小姐,您听好了。”浮摊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两片嘴皮翻得贼麻溜,“前面来只船,舵手在上边,来时下小雨,走后路已干,打一日常用品。” 苏北北水汪汪葡萄眼,滴溜溜一转儿,脆生生对老板说,“熨斗!” 听闻正确答案,旁边几名围观的长髯老者方恍然大悟,不由朝苏北北竖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爸爸的小聪明蛋,你怎么知道是熨斗?”赫连澈捏着女儿肉嘟嘟脸颊问。 “因为妈妈总是用熨斗给北北烫小裙子!”苏北北将猜对灯谜的奖赏,超大颗水果糖,剥开外壳,连着糯米纸喂进苏曼卿嘴里,拍马屁道,“如果不是妈妈,北北肯定猜不出来。” 一番话说得苏曼卿难得笑了,连日来的愁容满面,也雨后初霁。 “小小身儿不大,千两黄金无价,爱搽满面胭脂,常在花前月下,打一文房器物。” “凤仙花!”苏北北小嗓子叫得贼响。 赫连澈侧眸看她,提示道,“再想想,人家不是说了是文房器物么。” “凤仙花就是小小的,还可以当胭脂用,上次我还给爸爸涂了呢。”苏北北仰起脖颈,十分骄傲自己的答案。 赫连澈刮她鼻尖,“你还好意思说,害得爸爸好几天都出不了门。” 想起上次北北趁他午睡,将凤仙花捣出的绯红汁液抹他脸上,闹了好大一出乌龙。可这是自己亲闺女,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 又接连猜了几个灯谜,苏北北有答得上的,也有答不上的。 “小小姐,答案不是女将军,是岳飞啦。将军要辛苦作战,指挥万千兵马,女人是当不了的。”老板用袖子擦抹额头汗,笑得一脸无奈。 小人儿胸脯挺得直直的,嗓音铿锵,“怎么没有女将军,怎么当不了?爸爸说只要我愿意,长大后,可以当女将军,女建筑家,女飞行员,女科学家,可以和任何男子竞争。爸爸,你说是不是?” 赫连澈望着自家女儿亮光璀璨的小脸,欣然自喜,“是,我的北北比天下所有男子都要厉害,长大后肯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才不要苏北北如千百年来无数深闺妇人般,只懂躲在后宅蝇营狗苟,仰男人鼻息生存。 他的北北就该纵横天下,征服浩瀚无垠的大海,成为世间所有男子都不敢企及,苍穹中最明烁光辉的一颗星。 苏曼卿听着赫连澈说的话,又见到北北脸庞浮着喜滋滋的笑,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她侧过脸去,望着一盏走马灯发愣,灯上美人,或笑或嗔,或喜或怒,扇扇流转,栩栩如生。 “老板,我要这盏灯。”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赫然提起那盏灯。 苏曼卿抬眸望去,只觉胸膛间的心脏都停止跳动,周遭一切嘈杂,丝竹人声,都不复听见。 凌子风亦看到她,凉风吹散她浅绛色衣袂,娉娉婷婷,袅袅娜娜,映着满街流火,宛如树梢最后一剪未落的红梅。 陪在她身旁的,则是她的女儿,她的丈夫。 远处,艳如桃李的歌妓唱着落梅曲,踏步而来,所到之处,皆是狂欢。 明暗的光影在凌子风脸庞割裂流动,他轮廓紧紧绷着,处在一个随时会爆发的边缘。 “风子,你也来赏灯么?”赫连澈觉察到异样,忙牵起苏曼卿手,一道上前同男人打招呼。 凌子风冷冷扫视他一眼,狠厉的眸光在落于两人相缠的左右手时,酸涩骤然碎了满地。 “北北,快叫凌叔叔。”赫连澈哄着怀里的小人儿。 苏北北不顾男人黑得可怖的脸,自顾自说,“凌叔叔好,北北刚猜对了好多灯谜哦。” 话落,望着苏北北纯真可爱的模样,凌子风攥起的拳头松了开来,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摊贩连山排海般候于街边,入眼处,皆是缤纷可爱的饰物,惟妙惟肖的蛾儿,仿金丝捻成的雪柳,波光流彩,熠熠生辉。 赫连澈牵着苏曼卿手,在一盏又一盏暖黄灯火下走过,却只觉似握着一块寒冰,从掌心一直冷到心口。 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停步,低眸拣起一支粉须香翅的蛾儿,怜爱簪于她发髻。 “闹蛾儿,满城都是。最相宜,鬓云秋水。愿年年,伴星球、烂游灯市。” 他拉着苏曼卿手,仔细看了她半晌,一字一句极认真说,“满城蛾儿,只有你是我的。我只愿年年伴着你,曼曼,有你在,日日皆是璀灯环绕。” 苏曼卿伸手摸了摸那只蛾儿,满脑子都是凌子风方才的样子,杏眸一眨便会流出泪来,幸而鸦睫拦住了潋潋水光。 她面无表情对男人道,“我想回去了。” “曼曼,我们不是答应北北,要一起放祈愿花灯么。” “你们放吧,我累了。” “放完就走。”赫连澈拉住她手,仿佛这盏灯对他意义甚大。 灯亮如昼,连浮于半空中的团团灰尘,都瞧得如此真切。 赫连澈望着女人逐渐远去,融于斑斓灯火中的身影,视线却愈来愈模糊。 夜阑犹剪灯花弄(7) 苏曼卿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步入九曲灯阵。 这灯阵相传是上古的一种作战阵法。 她放眼望去,只见数百根木杆,排列得纵横有序,顶部皆悬彩灯,曲折蜿蜒,绵长叁四里路。 寒风骤起,烛光摇曳,花影斑驳,身旁摩登女郎们的脂粉气也愈散愈远。 不远处高地上,赫连澈望着九曲灯阵里那抹纤细绯红。 她走走停停,仿佛一个木偶被人扯着麻线,半分都不由自己做主。 在她面前投落的是一道颀长利落的身影。 那身影走一步,她便走一步。 那身影停下来,她便停下来。 赫连澈面如死灰,整个人僵在风中,五脏六腑宛如被锯片喀喀划过,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九曲阵的叁百六十盏灯火宛若繁星坠地,光亮绵绵不绝,延至天地尽头。 苏曼卿遥遥跟在凌子风身后,不停曲折萦绕。 华灯璀璨,走至灯阵中心,是一根高数十米的老杆,杆上挂着明晃喜庆的万年灯。 传说摸一下杆子,然后对着万年灯许愿,便能心想事成。 周围鱼贯而行的人们倏得停下脚步,各个皆把手掌贴在杆上,一面摸一面振振有词。 苏曼卿见凌子风将手贴在杆上,薄唇轻启,似在说着什么。 男人许完愿,继续往前走。 曼卿则停下来,学着他的样子,也将手贴了上去,那杆子或许被人摸多了,温温热热,竟一点都不凉。 万千灯火逐渐在身后远去,直至许久,他们才一前一后走至出口。 曼卿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远去,眼眶瞬间酸涩。 “去放花灯。” 赫连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眸色极深,拉起她手不由分说往前走去。 街口领取水灯的队伍又长又挤,他生怕她被人冲撞,温柔地将她圈在身体内侧。 队伍如蚯蚓般缓缓蠕动,时不时夹杂几声孩童的嬉戏声。 “这是花灯,这是花笺,那里有笔墨。” 负责发放水灯的小哥,机械地把物什儿一股脑塞给赫连澈。 写花笺的地方不大,只零散置着几张圆桌,人们纷纷围在那里,没有座椅,便拿着毛笔趴在墙上写。 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出乎曼卿意料,赫连澈什么都没写。 花笺纸在他手上翻来覆去。 他垂着眼眸,极耐心地将它慢慢折迭成一颗桃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水灯之内。 河岸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绕了许久,方找到一块空地。 只见男人蹲下,将灯落于水面。那盏并蒂莲花样的花灯,便摇曳着微芒,渐渐飘远。 “曼曼,明年我们再一起来放花灯,好不好?”赫连澈仍是蹲着,没有起身。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如同被夜风吹碎的玻璃灯,失意中又带着点乞求。 良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赫连澈望着地面上女人细长的倒影,哑然失笑。 河面花灯正随层层波浪往前摇曳,粉色花灯映着黧黑色河水,一边是无尽的亮,一边是永沉的暗。 雪虐风饕,曼卿回到司令府,立刻去天天院落看他。 他这几日总是感冒,曼卿不想让他出去吹风受凉,因此只留他在家中休养。 进屋时,天天正坐在床上,望着挂在床角的走马灯,咧着小嘴嘻嘻乱笑。 他指着它,奶呼呼说,“妈妈,妈妈。” 一双近似凌子风的黑眸在烛火映耀下,莹莹发亮。 “夫人,小少爷吃了药,身子好多了。”乳娘笑道。 曼卿点头,从床角摘下走马灯,提在手上逗天天玩,又问乳娘,“哪里来的灯?” “不是夫人买的么?”乳娘惊讶,“前会子二门递上来的,说是夫人命人送回来的。” 苏曼卿柳眉微蹙,再去瞧那灯,只见灯上美人,或笑或嗔,或喜或怒,扇扇流转,栩栩如生。 不就是凌子风买走的那一盏? “本来小少爷醒了瞧不见夫人还哭个不停,看到这灯,倒是乐到现在。”乳娘在旁解释。 苏曼卿只觉胸间的心像被人狠狠捏了起来,又酸又涩。 “天天,这灯是爸爸送给你的。”她忍住眼泪,轻声道。 凌天眨了眨眼睛,以为她指的是赫连澈,忙摇头说,“赫连叔叔是叔叔,不是爸爸。” 曼卿摸了摸他脑壳,泪珠子不受控地直往下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夜阑犹剪灯花弄(8) “我可不愿白发苍苍地死去,我觉得若是能死在人生最灿烂辉煌的时刻,那会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我在此代表同期宣誓,飞行学院第九期全体飞行员都已做好准备,我们将为永空军献出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锦绣辉煌的舞台,新一届飞行学院毕业生代表,英姿飒爽站在麦克风前,手捧演讲稿,说得慷慨激昂,连带他肩胛上的战鹰徽章亦在灯光照耀下,金光闪亮。 赫连澈坐在台下,眯起眼看向他,十七八的少年,连骨子里都充斥着意气风发,携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张狂肆意。 毕竟沙场建功,千古留名,是每个热血少年人的追求。 当年的他何曾不是这样? 当年的凌子风何曾不是这样? 只是看惯了血流成河,看惯了尸横遍野,方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苍凉。 再多的豪言壮志也成了过眼云烟。 掌声轰鸣,毕业生代表下台,司仪又请少帅赫连澈上台发表讲话。 赫连澈很快掩饰住自己情绪,迈着轻松的步子,薄唇含笑,发表了一番鼓舞士气的演讲,听得台下少年各个热血沸腾。 回司令部的路上,他靠在司徒贝克上闭目养神,绵软的光线映入车窗,勾勒出男人线条分明的俊庞。 “少帅。”纪华阳坐在他身旁,思忖道,“永空军那里向我多次反应,说凌校尉现在不守军纪,常常在天上进行演示飞行时,就把座舱盖打开,摘下氧气面罩,从身上掏出酒罐子来喝,活脱脱像个酒鬼。哪还有半点身为战斗机飞行员,永空军高级指挥官的样子?学生们对他也是怨声载道。” 赫连澈抬手揉了揉眉心,自从凌子风回来后,他便把他安排去北平飞行学院担任校长。 他害怕凌子风会离开北平,行动不受控制,因而看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是会放心一些。 见男人不说话,纪华阳只得又道,“学生都是些青年人,说话直接不客气,现在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很怀疑凌校尉的能力,害怕他会拖累整个永空军。” 能力不够? 拖累? 赫连澈不禁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凌子风也会被人质疑能力不够,拖累他人? 这个男人从小就热爱一切带引擎的玩意,永远以最优成绩通过各种类型的驾驶测试。 无论是新机的试验飞行,亦或者越野飞行,战斗巡逻,气象观测,海空救援,他的表现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除却这些驾驶技术和射击技巧,就连地勤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到他手上都是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赫连澈从在塔台第一次观看凌子风飞行表演时,便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为飞机而生的。 然而现在,天才飞行员凌子风居然会被人质疑。 纪华阳被赫连澈的冷笑弄糊涂了,小心翼翼说,“少帅,华阳知道您和凌子风交情甚笃,但是留着他终是个隐患。要是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赫连澈重新阖上疲倦的眸,懒得告诉他,凌子风早就知晓一切了。 可是知道又怎么样,他明白,凌子风是不会说出真相让曼曼伤心,让北北受到伤害。 木已成舟,自己已经和曼曼组建了家庭,他也该学着忘记过去。 纪华阳见男人不为所动,继续劝道,“少帅是个实诚人,眼热心热,总是为别人考虑太多。这本是件好事,可为人君主若是太过心慈手软,别人就会说……” “闭嘴!”赫连澈勃然大怒,扬声呵斥他,“我告诉你,没我的命令,谁要是敢动风子,我让他全家陪葬。” 纪华阳白了赫连澈一眼,不明白他什么时候这般重情重义了,只好使出杀手锏,“华阳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就别说了。” 男人没什么好气,侧过头去,掌心摩挲制服内袋刺绣,是曼曼给他一针一线缝的名字。 她说他要是战死了,自己也好辩认尸体,给他收尸。想到这里,他就难受,她以为他听不懂?不就是盼着自己早死么! 纪华阳不顾男人尖酸讥嘲,正色道,“华阳早晨经过南大街,看见夫人和凌校尉正在摊子前喝热红酒。” 言毕,赫连澈双眸瞬间睁开,如恶狼般冷冷盯向纪华阳。 纪华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勉勉道,“我看见夫人离开时,脖子上还披着凌校尉的黑色围巾。少帅若不信,大可回去查证一番,想必那条围巾还未来得及归还。” 赫连澈顿觉有一口粘稠鲜甜的液体自五脏六腑往喉咙口滚,仿佛只要一弯腰,便能吐出大口鲜血来。 他又想起元宵节那晚的九曲灯阵,小女人跟在凌子风身后。 他走一步,她便走一步。 他停下来,她便停下来。 “少帅也知道当初是如何得到夫人的。纵使凌子风不敢,也难免夫人春心萌动。” 听着纪华阳的话,赫连澈忍不住攥起拳头,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红血四溅。 夜阑犹剪灯花弄(9) 赫连澈回到院子,只见屋内空空落落,只有一堂影沉沉的家具摆设,那个小女人并不在。 穿衣镜旁的柚木衣架挂着一条黑色围巾,这般显眼,生怕他看不见。 那围巾好似寒光凛凛的刀枪,他只觉霎时肝肠寸断的疼。 “爸爸!” 苏北北听到铿锵脚步声,一抬头果然见到男人英挺的五官。 “嗯。”赫连澈沙哑地应了声,眼眶布满红血丝。 苏北北朝他咧开小嘴一笑,继续乖乖低头摆弄洋娃娃。 男人坐在床边,摸着她脑壳问,“妈妈呢?平常她不是都会给你讲故事的么?” “在哥哥房里。”小人儿嘟了下嘴,有些不开心。 她越来越觉得妈妈爱哥哥,不爱她,不要她了。 赫连澈换了个话题,“北北在干什么呢?” “给洋娃娃盖被子啊,不然晚上她会冻着的。” 男人往她身旁一看,果然洋娃娃身上也盖着条和她一模一样的碎花被,印象中还是苏曼卿给她做的。 “妈妈过几天会带北北去看表演,北北穿什么?”赫连澈难得问她这个。 小人儿抬眸,眨巴眨巴葡萄眼,跳下床,趿着棉拖鞋去衣柜翻出一条浅蓝色上面绣着喷水鲸鱼的连衫裙,旁边还镶着许多水晶珠,亮光闪闪。 “穿这个,北北喜欢这条大鲸鱼。” 赫连澈看了眼裙子,不吭声,径直去衣柜找了条藕荷色素条纹的连衫裙。 “穿这个好不好?妈妈喜欢这个颜色。” “不好!”苏北北吼得比谁都大声,“我才不喜欢这个图案呢,我就要穿大鲸鱼。” “北北乖了,穿这件妈妈会开心的。”赫连澈将裙子塞进她手心,软下声哄她。 “说了不要!北北不喜欢!” 见到女儿死活不肯,脑壳儿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欢,还将裙子丢到地上踩。 赫连澈近日积攒的怒火不悦,瞬间全部爆发,他摇着她肩膀狂吼,“苏北北,连你都要和我作对!” 小人儿被男人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傻了,她记忆中爸爸还从没有对她发过火,水汪汪葡萄眼睁得大大的,金豆子也忍不住一颗颗往下砸。 男人望着女儿惊慌失措的样子,害怕得连两只小胳膊都僵在那儿,不知怎么摆,只会低低叫着“爸爸,爸爸……” 夜色澄鲜,曼卿站在玻璃花窗前,见到的就是赫连澈紧紧拥着苏北北,哽咽得泣不成声。 “北北,妈妈不要我们了……” 苏北北听到这话,更是嚎啕大哭,止都止不住。 春色烂漫,街心哥特风格的天主教堂,尖塔高耸,直逼云端。 教堂内空阔,周遭是镶嵌彩色玻璃的长窗,凌子风站在那里静静听神父讲经,身后时不时有人群附和说着“阿门”,语气烦躁,都是些衣着褴褛的妇人孩子。 他们都在等。 等那顿仪式结束后的圣餐。 凌子风在国外养伤时,照顾她的老妇人信教,常常会同他讲些教义来宽慰他急切回国的心。 她帮他祈祷,帮他的曼曼祈祷,帮他的天天祈祷。她总对他说,“主会保佑你们,保佑你们一家尽快团圆。” 神父穿着黑色常服,手上捧本红封皮圣经。 “请跟我来。”他对他说。 凌子风跟着他绕到一间平日用来写信的小屋子,只见一位穿军装的外国人站在窗边。 一听到动静,便转过身向他打招呼,他亲切的称呼他为王牌飞行员。 凌子风在德国接受过高级飞行训练,对德语很是熟悉,但眼下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看着他。 “我在汉萨学院见过你的飞行演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出色的空中猎人。”男人仍是滔滔不绝恭维他。 凌子风不耐打断他,用熟练的德语质问他此行目的。 男人脸庞没有一丝不悦,仍是欣赏英雄般对他言,“我们元首希望组建一支喷气式战斗机联队。这支联队里将全部是世界上最出色的飞行员,你们会开上最新型最先进的战斗机,为帝国立功。你们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因为是你们让世界统一,让所有人民无需再生活在战争的恐惧当中。” 凌子风挑眉,嘴角扯出冷冷的笑。 他佩服这些政客除了将野心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外,还能做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见到他的反应,男人有些吃惊,连忙追问,“年轻人,你不动心么?加入我们的联队,你的名字将会长存在航空史中,会有无数的人知道你。你是天生的雄鹰,不该困在这里,不该困在这个落后破败的国家去伺候效忠那样野蛮的元首。” 凌子风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夜阑犹剪灯花弄(10) 临近傍晚,侍从官告知赫连澈,说是夫人打电话约他去玫瑰餐厅吃晚餐。 赫连澈不可置信,同曼曼生活这几年,她几乎从来不同他多语什么,更遑论主动请他吃饭。 玫瑰餐厅坐落于飞行学院旁的一条小胡同,食物不错,来此吃饭的也都是附近的飞行学员和教官。 赫连澈脱下军装,低调地换了件外套,独自开车前往,经过花店时买了一大捧香雪兰。 他记得曼曼最喜欢这种花香。 刚把车停在路口,长腿往前迈走了几步,便遥遥见到餐厅门口倚着的女人,手上搭件卡其色风衣,宝蓝旗袍下摆抵着膝盖,露出一截玉白纤细的小腿。 头上没有梳髻,微棕青丝堆泻右肩,随风摇曳,妩媚而撩人。 有年轻小伙子走到她面前,红着脸朝她打招呼。 他见到她笑着说了什么,然后举起手朝自己挥了挥。 “对不起,我先生来了。”小女人挽起他胳膊,朝小伙子笑了笑。 赫连澈突然就觉得自己整颗心幸福地炸开。 餐厅里,摆着十几张小圆桌,当中是光可鉴人的舞池。 绝大多数男人都穿着笔挺制服,这是永军军纪,若想佩戴飞行徽章,就必须身穿制服。 没有男人会拒绝佩戴那象征无尽魅力的飞行徽章,因此人人都穿制服。 不少穿文明新装的女学生,望着男人们金灿灿的飞行徽章,笑得含羞带怯,如荒年饿了好几日的小狐狸,伺机而动。 “北北呢?” 话一出口,赫连澈就后悔了,好不容易同曼曼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还老提苏北北。 曼卿没有回答,余光在周遭溜了一圈,然后看向他道,“下次不来这里了,这里每个姑娘都比我年轻。” 见到男人错愕的神情,又主动在桌上拉起他手,娇嗔说,“等会有人来请你跳舞,不许去!” 赫连澈方明白她是何意,反手将她紧紧攥住,薄唇抿出一抹含笑的弧度,“我想她们应该不会请一个没有飞行徽章的男人跳舞。” 曼卿听后,扑哧轻笑,红唇上弯,露出一口细洁的糯米牙齿。 他望着她,只觉光影中的小女人真好看,忍不住抬手婆娑她的脸。这段时日因凌子风产生的不悦,也几乎消去大半。 服务生端上餐前面包,女人咬了口,便将残留嫣红口脂印的面包递到他唇前,赫连澈想都没想,便就着她手吃完那个面包,最后甚至使坏地舔了舔她微冷的纤指。 这顿饭吃得实在快活,相识几载,他竟不知道小女人这样活泼多言。 她告诉他自己本来要去买电影票,可是排了半日队却发现没带钱包,又向他抱怨自己订的音乐杂志因为战争一直困在海上,还嘟着嘴气呼呼说坐在他右后面的女人一直在偷瞄他。 “怎么办,你不戴飞行徽章,也有人看你。” 苏曼卿索性坐在男人身边,搂住他脖颈,宣誓主权。 望着女人微怒砣红的脸庞,男人忍不住俯身吻她唇,嗓音低沉暗哑。 “乖,我只看你。” 饭后,乐手拉起悠扬的凡啊玲,灯光捻暗,舞池周遭银质雕花烛台上点满细长的白蜡烛,每过一会儿便会吹灭几根,直至蜡烛全部熄灭,音乐声也愈来愈轻柔。 苏曼卿搂着男人劲腰,将头埋在他硬朗的胸膛前,两人随节拍慢慢转圈。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斜着醉眼,濛濛地说。 男人低眸,下颏搁在她头顶摩挲。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你,还有北北。我们叁个人好好过,有北北在,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这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赫连澈只觉霎时身心舒畅,他双手紧紧环住女人纤腰,仍是不放心地确认,“曼曼,你说的是真的么?” 女人躲在他怀里点头。 一块大石头怦然落地,他停下脚步,神色郑重,“曼曼,我再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们好好过,一起慢慢变老,一起看北北长大,等百年之后,再一起走奈何桥,轮回投胎,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曼卿红着眼眶点头。 两人从玫瑰餐厅走出时,巷子寂静无人,唯有橙色的路灯伶仃挺立。 苏曼卿挽着赫连澈手走了几步,故意撞到一个酒鬼。 酒鬼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声,在寂寥深夜,清晰可闻。 她注意到不远处那抹颀长高大的男人身影,正循声望了过来。 眸光极冷,如同倒春寒的天。 赫连澈将酒鬼赶走,也注意到那道笔直冰冷如利箭般射过来的光。 他眯起狭长的眼,试探说,“好像是风子。我正好有一件事要交代他。”说完,牵着她手,欣然走到男人面前。 凌子风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身上穿了件黑色连体工装,袖口挽到胳膊肘,两只掌心满是机油。 “怎么手那么脏,刚在修飞机么?有些事让地勤做就可以了。术业有专攻,你什么都做了,他们可就没饭吃了。” 赫连澈牵着苏曼卿的手始终不肯松开,又朝她问,“你带帕子了么?” 曼卿看了眼凌子风,装出为难的样子,“只带了一条帕子,是你送我的,那色浅,怕弄污了洗不干净。” 闻言,赫连澈脸颊扬起一抹得色,拍拍男人肩膀, “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挽起身旁女人就想离开,却只听她柔柔地说,“等等,领带松了。” 曼卿伸手将男人领带解开,重新系了个半温莎结,月光下她的神色恬静而幸福。 凌子风低着头,望着地面上叁个人的影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阑犹剪灯花弄(11)微h 他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飞车一路去了近日北平最出名的旅店。 旅店坐落于宝钞胡同,这条胡同乃是前朝专门用来印刷纸钞的地方。前段时间因有一对才子佳人在这里入住,引发不小轰动,竟搞得小小一间旅店,顿时声名鹊起,亦有不少人满怀兴致前来探究。 “请出示一下结婚证书。”前台蓝眼睛的外国女服务生,操着一口半生国语。 男人浓黑的眉不解皱起,“结婚证书?” “根据少帅前几日签署的最新法令,一男一女入住旅店需要出示结婚证书。”大班走过来客气解释,说话时,眸光轻轻在他俩脸上掠过,嘴角勾起含义颇深的笑。 赫连澈这才想起,前几日自己似乎是下达了这纸文件,明面上是要净化北平风气,实际则是害怕小女人同凌子风干柴烈火。 苏曼卿细白手臂撑落桌面,杏眸水光潋滟凝着他,娇音酥软,“怎么办?少帅不让我们来这里偷情。” 他拧她腮,不顾几位服务生惊奇的眼神,笑得一脸匪气,“走,回家偷。”然而在牵起她手往前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捞起桌上房门钥匙,就往门口狂奔。 住宿区在宝钞胡同的另一侧,天空飘了点稀沙稀沙雨珠,空气格外清新湿润。 苏曼卿小手被男人宽阔干燥的大掌用力包裹着,溶溶月色之下,前方是崎岖看不到尽头的小道。她竟第一次觉得胸口心脏跳动得如此之快。 她侧过脸,只见凉风拂动男人额前碎发,他薄唇轻抿,向来冷峻的脸庞浮出孩子气般的闹热,深目高鼻,俊美无俦。 进了楼道,男人将她死死逼在墙角,一壁俯身吻她,一壁将钥匙插进锁眼开门,浓烈炙热的荷尔蒙气息将她压制得半分都不能动弹。 苏曼卿难得主动勾住他的舌尖吸吮轻咬,双手在他腹肌处不断往下滑落,直至碰到那滚烫隆起的一大团。 “赫连少帅,你好大的反应。”她舔着男人耳垂咯咯笑,“是不是常背着你夫人在外偷情?” 男人将她拖进房间,锢在她纤腰上的掌仍舍不得松开,“我只和你偷情,只喜欢肏你一个人怎么办?”说毕,又是绵长深吻,似要将她卷入腹内,方才甘心。 然而叁分钟后,他们就被旅馆安保人员请出房间。 男人衬衫凌乱,纽扣扯落两颗,露出凌厉精致的锁骨,如同两根银冷锁链,只需望一眼,便情不自禁酥软在他怀里,任由他蹂躏囚禁。 “请离开,不然我们要上报巡捕局了。”安保看着眼前面色潮红的一对野鸳鸯,脸色已然十分不好看。 赫连澈难得好脾气地没有跟他们争论,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小女人往门外走。 汽车后座,男人将衬衫脱下垫在女人身子底下,路灯昏光透过车窗,暖融融从他宽阔的肩胛映到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万分性感。 他解开女人如意盘扣,轻松剥落整件旗袍,水红色肚兜掩着欺霜赛雪的如花娇躯。 赫连澈只觉自己浑身硬得要炸开一般。 “曼曼,你好香。” 没有在旅店的狂乱野性,男人出乎意料的温柔,坚硬的下颏搁在曼卿细嫩的肩窝来回摩挲,深邃眸?充斥情欲的迷蒙。 修长手指分开两瓣充血蚌肉,里面潺潺淅淅花蜜如水帘洞般流个不停,他使坏地伸进一根指头,女人便紧咬贝壳轻哼,被汗水打湿的乌发湿漉漉黏在玉般光滑白皙的额间。 “轻一点,疼……”她忍不住叫出声。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嘲弄的笑,“那个都吃得下,一根手指倒叫疼了?” 曼卿因这话羞红了脸,侧过头去,柔荑抠着真皮座椅的纹路,涂了红蔻丹的指甲亮晶晶的。 “乖,抠痛了都。” 赫连澈心疼,抓过她手,将手指塞进自己嘴内吮吸,柔软的唇包裹她的指腹,每一下都极尽温柔,仿佛含着的是天下至宝。 他将她两条藕臂环在自己脖颈,小声吓唬她,“再乱动,把你手绑起来。” 曼卿顺从地盯着他,竟意外发现他的瞳孔很漂亮,纯黑莹亮,如同万千星光凝落。 车窗外雨声渐紧,男人下身巨物抵着她腿心,火辣辣的难受,她动了下身子,落在男人眼里,确像是一只贪吃的野猫,迫不及待讨要主人的安抚。 他垂眸褪下西装裤,又拉过她软嫩小手往性器上按,可怜兮兮说,“曼曼,你摸摸它,它每天都在想你,想得又硬又疼。” 夜阑犹剪灯花弄(12)h 嫩粉色的性器很烫很硬,硌得曼卿掌心疼。她揉了几下,便撇过手去,谁料男人却一把抓住她软白手背,强硬揿在粗挺肉棒上,来来回回起伏撸动。 “曼曼,不准不要它,它都饿了好久了。”男人说话时,羽睫轻颤,英俊的脸庞深邃迷人。 苏曼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未听过赫连澈这般软下声说话,像是一个担心自己会被随时抛弃的孩童。 她费力握住大半根肉棒,爆涨的青筋在手心层层缠绕,微微撸动,便能见到男人凸起的喉结滑动,低吼出声。 透明黏液从马眼处滚落,滴滴答答,溅湿她的手背,密闭车厢充满情欲腥甜的糜烂。 苏曼卿渐渐来了感觉,腿心蜜汁汩汩流着,眸光越来越迷离,她只觉自己此时此刻需要被人爱抚,被人极有力的爱抚。 两条细白长腿不知羞缠上男人劲腰,右手握着肉棒就往水淋淋花穴口送。 穴口太滑,她柳眉轻蹙塞了半日,都没有塞进去,急得水嘟嘟红唇向上翘了起来,满脸都是焦虑的神色。 “就那么馋?”男人哑声失笑,忍不住打趣她。 曼卿才不理他,只努力将肉棒塞进自己腿心,“难受,里面痒痒哇。” 赫连澈制住她乱动的小手,俯身紧贴她唇瓣,强势又霸道地下达命令,“不准动,让我来。” 他握着自己鸡蛋般大的龟头,抵在小女人蜜水淋漓嫣红的软穴口。她那处极敏感,只是轻轻触碰,便流着甜汁儿颤个不停,想要一口咬住肉棒。 “水做的小淫娃?把你男人衬衫都弄湿了。”他不疾不徐用龟头磨蹭她的穴口,却始终不肯进去。 曼卿呼吸渐渐凝重,鼻翼泛出细密汗珠,她搂着男人脖子,拱起纤腰,主动去寻求那根棒子的爱抚。 “唔……” 水声摇晃,赫连澈半个龟头硬生生滑了进去,爽得小女人全身瞬间被酥麻袭遍,绵软软柳腰直挺,已做好被男人暴风雨般狂插乱干的准备。 细雨斜织秾夜轻敲车窗,摆在前座的香雪兰,淡黄瓣子落了一地,花香微甜醉人。 男人在女人欢快的神情中,毫不犹豫将龟头“噗”一声拔了出去,只是往前轻移,重复碾压她充血的小珍珠。 “你……干什么?”穴里一没有了填充物,逼得曼卿霎时睁开眼,手心抵住男人鼓胀胸肌,气呼呼往上锤了一拳。 赫连澈在她唇角落下绵密的吻,字字句句沉声问,“曼曼,你爱的人是谁?” 曼卿看着男人,他的眸底是满怀期待的光。 “我爱……你。”她咬着唇,垂下头很小声地说。 “我是谁?” 面对男人的咄咄逼问,苏曼卿神思恍惚,想起在玫瑰餐厅外失魂落魄的凌子风,想起他盯着地面影子相看的寂寥无助。 她倏然很恨自己方才在他面前故意同赫连澈的恩爱作态,可是她又能怎么办?除却主动示好,出卖身体,让赫连澈疑心尽消,她还可以怎样去保护他? 她不愿意这个她挚爱的男人,会如同高向轩般受到伤害。 “赫连澈。”曼卿闭气眸,任由泪水濡湿长长睫毛,哑着嗓子重复,“我爱赫连澈。” “真的?” 男人熟悉的气息朝她涌来,几乎兴奋得下一秒就要吻上她的唇。 “真的。”有泪在心尖一滴滴坠落。 “曼曼,不要骗我。”男人指腹沿着她的下颔往上抚,无限深情,似是乞求般喃喃,“求求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苏曼卿睁开眸,竭力笑得璀璨,“我爱你,永远会和你在一起。肏我吧,我需要你。” “曼曼,我也爱你。”赫连澈动情吻着她的脸,“你不知道,你刚在风子面前替我打领带,我有多欢喜。曼曼,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可以不要北平,不要永军,不要这半壁江山,我……只要你。上苍可以收回他给我的一切,只要把你留给我就够了。” 说完,他挺动悍腰,圆润硕大的龟头直接撞进女人蜜穴口,性器摩擦嫩肉,淫液四溅,“啪啪啪”的声音响彻耳鼓。 曼卿闭起眼回应男人的吻,她细细碎碎地吻他,吻他的眼睛,吻他的睫毛,吻他的鼻尖,吻他的脸颊。 她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来吻,她把他当作另一个男人来承诺。 她纵容自己沉溺在这场性爱的欢愉中。 夜阑犹剪灯花弄(13)h 银钩高悬,院子里紫藤花飘飘落落,映着秋千架的男女,梦幻唯美。 女人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月光下白得耀眼,两团饱乳汁水充沛,上面两颗小红豆在男人手指挑逗刺激中,逐渐硕大挺立。 “呜呜……痛……” 她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贝齿紧咬唇瓣,痛苦呻吟。 圆润龟头撬开蚌肉,坚挺肉棒势如破竹一捅直入,霎时将软红甬道填得满满当当。 男人挺动腰腹,秋千伴随他动作慢慢摇晃,身上小女人也哼气,咿咿呀呀叫唤个不停。 他掰过她脸,猛地堵住香软的唇,舌尖滑进去攻城略地,只觉她的唇瓣比甘泉更甚,甜得他无法停止这个吻。 曼卿被迫承受他的掠夺,花穴里男人肉棒还在冲锋陷阵,每一次深入,她都情不自禁痉挛颤抖,温热蜜水不断从里涌出,却被男人粗长性器堵得严严密密,一滴都流不出来。 “赫连澈,小肚子好涨,要涨得裂开了……” 面对女人哭哭啼啼的娇吟,男人淡笑,性感撩拨,胯下肉棒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拼命进攻,双手也跟着攀上她的娇乳,掐着两颗小红豆亵玩。 “还没射精就涨,真是娇气。来,让你男人好好肏肏,把你宫口肏开,骚水流进去就不难受了。” 男人牙齿啃咬她脖子,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喷薄在她细白肌肤,激起密麻的疙瘩。 她被压在秋千架上,肏得双腿发软,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柔荑堪堪攥住麻绳,努力不让自己摔下去。 月色清亮,花枝欹斜,秋千架上两个交合的人影渐渐模糊。 洗完澡,男人把她圈在腿上,直嚷嚷肚子饿。 干净整齐的厨房,果蔬琳琅,角落一汪水缸几条活鱼正悠闲地游来游去。 曼卿用网子捞起条鲜鱼,丢在砧板上用菜刀拍晕,刮鳞去腮,又切了几个红番茄,准备做酸甜的柿子鱼汤。 油锅滋滋作响,赫连澈靠在门扉上,潇洒闲适,一双黑眸凝着身陷皑皑白雾中的小女人,只见她被热意打湿的发丝温顺贴在脸颊,黑白分明,美得这般不真实,就像儿时透过玻璃糖纸看太阳,如梦如幻。 曼卿正用勺子舀起汤汁尝味道,腰间却被股力量狠狠锢住。 不知何时,男人已走到她身后,低眸,凌厉的下颏抵在她肩窝摩挲,两条长臂如同藤蔓缠在她身,这般用力,深怕她会不见了一样。 “别闹,等会盐洒多了。”曼卿有些厌恶地撇了撇头,竭力同他保持距离。 “曼曼,只要你做的,哪怕搁毒药我都爱吃。” 听了男人话,苏曼卿冷着脸多加了几勺白盐,又洒了一大把碧绿的香菜。 赫连澈窥见女人的小心思,暗哑笑了两声,难得见到她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只觉有趣得紧。 曼卿将鱼汤端给赫连澈,出乎意料,他非但没有丝毫抱怨,还喝得一干二净。 宛城飞行学院设备先进,运动场、游泳池、体育馆、机库、机场、飞机,皆代表了目前国内最高水准。 凌子风牵着凌天在一架架不同型号的飞机前走过,耐心细致地同他讲解。 小天天抬起头,突然问,“凌叔叔,你真的能帮助我成为飞行员么?” “天天很想成为飞行员么?其实地勤,机械师也都非常重要。” 凌子风指着不远处爬上机翼正进行修补工作的人员,一字一句说,“没有他们,飞机便不能顺利地飞上天空,飞行员们也不能安全的落地归来。” 天天摇头,小脸庞满是凝重,“可是赫连叔叔说,我的父亲是位很出色的飞行员,如果我不能像他一样,他肯定会很失望。而且我只有成为优秀的飞行员,赫连叔叔才允许我永远和妈妈妹妹在一起。” 凌子风蹲在地上,同小天天四目交接,郑重道,“不会的,无论你是不是飞行员,只要你觉得快乐,你的父亲便会永远以你为荣。” 父亲,当这两个字划过凌子风脑海时,他的神色变得沉重。 记得幼年时,父亲也曾牵过自己手去广场看一架架腾空而起的飞机。他的掌心宽大厚实,里面是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想到这里,凌子风倏然有些泪目,当他得知父亲在全世界都指责他向平民投落炸弹时,是怎样倾全府全力为他洗脱罪名,是怎样放下颜面与尊严,在司令部外跪了整整一天。 而自己,因为母亲在世时,他的叁心二意,他的诸多外室,便与他水火不容为敌多年,竟不知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面对男人真诚的眸光,小天天歪了下脑袋,认真道,“我还是想成为飞行员,因为我喜欢蓝天,喜欢那些飞来飞去,无拘无束的小鸟。” “确定么?” “确定!” 思考了会,凌子风方向他重重颔首,手心朝上向他伸出,承诺道,“凌天,让我陪你一起征服天空。” 小天天只觉从未有过的快乐,他用小手在男人手心重重拍过,击掌为势。 凌子风望着他脸庞浮出的深深笑容,难得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即使他知道自己儿子耳疾并不适宜开飞机,平时训练也没有显示出卓越的飞行天赋,但他还是愿意尊重他的梦想。 只要他想,自己便心甘情愿做那架载他登天的云梯。 他已经想好要同赫连澈申请随凌天一起前往葛州的空军幼年学堂。无论如何,他都是他的父亲,理所应当肩负起照顾他的重责。 夜阑犹剪灯花弄(14) 赫连澈开会军事会议,走出司令部时,只见门口喧嚷嘈杂,身穿藏青制服的守卫,齐刷刷拉开枪栓,对准眼前纤细动人的少女。 “几位大哥,我真的认识赫连少帅,他还和我说过话,不骗你们呢!求求你们啦,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嘛。”温枝穿着白色芭蕾裙,半长乌发在脑后挽成圆髻,脖颈线条诱人,锁骨深邃。 杨安兴见状,忙上前向守卫询问情况,却只听身后男人冷冷下达指令,“让她过来。” 守卫“哗”一声,齐整收回枪支,少女从人群中探出脑袋,朝男人娇俏一笑,便如小鹿般轻快跑了过来。 待走近,杨安兴见到少女长相时,不由怔愣半晌,如果不是她更为年轻,眉间多了粒胭脂痣,他还以为眼前之人是少帅夫人苏曼卿。 不说完全一样,但这五官气质也有六七分相似,特别是笑起来柔媚的神韵。 温枝因跑得太快,捂着胸口直喘气,“少帅,吓死我了,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有事?” 很冷的声音,听得人寒意浸浸,同这烂漫春浓的好天气完全不符。 “谢谢你让我跳A角,我好开心,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十六岁少女的嗓音娇脆如出谷黄鹂,围着赫连澈叽叽喳喳不停。 前几日,他受邀去剧场观看演出,在后台意外发现环抱膝盖偷偷哭泣的少女。 他承认,因为这个女人长得酷似曼曼,爱屋及乌,自己居然见不得她哭,便命人给她换了角色。 “可以请你吃饭么?不过我没有什么钱,可能请不了你吃大餐。”少女垂下修长玉白的脖子,双颊晕红,十分不好意思。 然而下一秒,赫连澈只丢下“不必”两字后,便无视少女樱唇微启,一副失落委屈的小表情,径直往等候在路边的防弹车队走去。 侍从官上前恭敬拉开车门,男人却停在那里,转过身朝不远处少女言,“我知道你的意图,不要再来找我,我很爱我的太太。” “我没有什么意图呀,少帅,我是真的想来谢谢你……”温枝眨巴眨巴眼睛,泪珠子扑簌簌溅落芭蕾纱裙,楚楚可怜。 赫连澈理都不理,收回视线,转身上了车。 车队飞一般碾过沥青马路,两旁翠绿如盖的行道树齐整往后倒退,少女依旧站在原地,成为后视镜里落寞的小圆点。 从少年时期,他就知道女人接近自己都为了什么,更何况这个女人还长了张同曼曼如此肖似的脸。 春和景明,赫连澈带着妻子女儿和凌天出来踏青,只见园林树上缀满紫艳艳桑葚,密密匝匝压弯了枝梢。 苏北北右手挎着小竹篮,一跃跳上红砖垒砌的台矶,立起脚尖,左手勾着枝条颠颠儿地在采桑葚。 她拨开水滴状翠绿叶子,摘下紫里透红的桑葚,便迫不及待送进嘴里,香甜的汁液瞬间流进心坎,整张小脸连带身上裙子也都变得紫莹莹。 曼卿见到女儿两只小肉手还不停在身上擦来揉去,作出一幅幅紫色的儿童画,真是哭笑不得,抿着唇都不知该怎么说她。 “妈妈,好甜。” 苏北北朝苏曼卿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同爸爸妈妈哥哥来采桑葚,简直超级开心。 赫连澈领着天天,在桑葚园另一头摘桑葚。 他将两颗甜熟发黑的桑葚,托在掌心递给凌天。 “谢谢赫连叔叔。”小天天脆生生道谢,腰间别着一把乌油油手枪,威风凛凛。 天天将桑葚塞进嘴里,他觉得赫连叔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几天都对他很好。不仅送他玩具枪,还准许他和妈妈妹妹亲近,一起出来采桑葚,再去西餐厅吃喷火冰淇淋。 赫连澈掏出帕子慈爱给小天天擦手,俊毅脸庞浮出面对苏北北时才会露出的温暖。 他已经同意凌子风带着凌天一起前往葛州的空军幼年学堂。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自己同曼曼北北留在北平,他们父子俩去远隔好几省的葛州。凌天有了亲生父亲的照料,曼曼也不必再担心。 最重要的是,凌子风和苏曼卿两个人远隔山海,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除去心头大患,他近日心情是相当的好。至于对风子的愧疚,他会在凌天身上进行弥补,如果小天天愿意,他可以资助他成为飞行员,送他去德国继续学习飞行。 欢声笑语传遍小小的桑葚园,直至晚霞如血,一家四口已摘了沉甸甸好几大筐,又合力将战利品搬上汽车后备箱。 苏曼卿望着苏北北脏兮兮的小裙子直蹙眉,等会还要去西餐厅吃饭,弄成这样可怎么是好。 她让赫连澈将汽车停在百货大楼门口,“你们在车上等我,我带北北进去买件新衣裳。” 儿童店铺里,几位女销售围着苏北北转,殷勤帮她一起挑选裙子。 “妈妈,售货员姐姐说叁楼有卖太妃糖哦,哥哥最喜欢吃了。” 苏曼卿一眼瞧出苏北北的鬼主意,明明是她自己想吃,但也只得摸摸她脑壳,“那你乖乖在这里等妈妈。妈妈买完糖果就回来。” “还要美国夹心糖!是北北喜欢吃的,妈妈别忘了哦。” “知道了,你乖乖的。”曼卿说完又拜托女销售帮她照看女儿,便急匆匆往叁楼楼梯转角处跑去。 凌子风得到消息从航校赶到时,整座百货大楼都戒严了,杨安兴拦上来对他道,“凌校尉,您先别进去,里面拆弹师正在拆弹。” 男人蹙眉,忙追问,“夫人呢?” 他知道北北出了事,小曼曼肯定会急坏的,更何况那些人是趁她不在时,才在北北身上绑了炸弹。 “夫人哭得晕了过去,护士正在车里照顾她。” 话落,凌子风微微颔首,冷静吩咐,“别让她进去,看好她。”便不顾杨安兴阻拦,旋风般奔进百货大楼。 夜阑犹剪灯花弄(15) 百货大楼里,只见苏北北坐在玻璃柜台,腹部绑着炸弹,几位穿防爆背心的拆弹师围着她在分析情况,急得满头大汗。 “爸爸,爸爸……” 小人儿乱蹬双腿,哭得胖嘟嘟两团腮红湿透,喊叫声震天动地。 赫连澈忙牵住她手,不停安抚,“不怕,别乱动,爸爸在这里,爸爸陪着你,北北乖,马上就拆下来了。”然而俊庞是难得一见的慌乱。 “少帅,不行,这个炸弹拆除难度太大。”拆弹师望着密密匝匝,相互交错的电线,“如果强行剪短电线,那么会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能小小姐……” 说话的是在永军担任高级军职的拆弹师,经验丰富,拆卸过无数炸药炮弹,可眼下连他都束手无策,更别提旁人。 男人听后目眦欲裂,刚要开骂,侍从官却捧着手摇电话机疾速跑来。 “赫连少帅,炸弹拆除了么?再过半刻钟炸弹就会引爆。若是再不抓紧,你的宝贝心肝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电话那头陌生男人的声音,听得赫连澈心中骤然揪紧。 戎马倥惚,征战多年,就算被敌军逼入绝境,他都没有这般慌张害怕过。 可这是北北啊,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不能忍受她受到半点伤害,更遑论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她炸死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冲着电话机大嚷,愤怒得几乎要将听筒捏碎。 这个时候只要能解下定时炸弹,救出北北,哪怕让他拱手相让整个永军版图,他都愿意。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人淡笑出声,“想要你女儿的命,那就随机杀十个孩子,让我见见你赫连少帅的诚心,或许我会乐意放你女儿一马。” 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大楼对面的小学堂正奏响下课铃声,小学生们背着斜跨书包,兴冲冲从里奔出。 凌子风见男人几乎没有犹豫,便红着眼打开枪套对着楼下小学生准备开枪。 “你干什么?”他上前一把握住枪口,额角青筋直跳。 男人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推倒在地,“滚开,我不能让北北出事。” “北北不能出事,他们就活该出事么?他们都是孩子!”凌子风仍握住枪口不肯放,愤怒吼道。 赫连澈朝他大喊,神色扭曲痛苦,“凌子风,北北不是你的孩子,你说得当然轻松!” “即使换成天天,我也会这样做。”男人嗓音坚决。 马路上小学生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手挽手穿过马路,往家蹦蹦跳跳走去。 赫连澈望着他们天真快乐的脸庞,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力,举枪的手滑落裤缝,他蹲在地上,两手深深插进发间,哽咽呢喃,“你让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北北。风子,我不能没有北北……” “澈,相信我,我一定能救出北北。我担保她会安然无恙。”凌子风扶着男人肩,眸光坚定。 拆弹师闻言,知晓凌子风是想拆除雷管,当即劝他,“凌校尉,这个炸弹制作精密,根本找不到雷管的位置。” 凌子风没有理他,只是径直朝赫连澈说,“这里交给我,你出去照顾好曼曼,别让她进来。” 一旁的沉泽言等的就是这话,便立刻走上前,不顾赫连澈反抗,强硬派士兵将他拉走。 他知道,永军可以没有凌子风,没有苏北北,但绝不可没有赫连少帅。 “北北,会玩一二叁木头人的游戏么?”凌子风朝苏北北笑道。 小人儿点头,睁着通红葡萄眼,脆生生答,“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能说,不能笑,不能动,也不能叫,我们都是木头人,看谁做得最最好!” “北北真聪明,我们现在就来比赛做木头人,看谁坚持得久。要是北北赢了,叔叔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好。” 稳定住小人儿,凌子风立刻接过拆弹师递来的工具,面对纷杂繁乱的电线,脸庞是冷静专注的神情。 苏曼卿苏醒过来时,只见到身旁照顾的护士,车窗外是密密麻麻持枪带刀的守卫,还有不少士兵正肩扛沙袋,一袋袋堆砌在百货大楼门口。 她跌跌撞撞冲出车门,却被车外男人一把抱住,“曼曼,别去。” “是我害了北北,是我害了北北……”她嘴里重复着这句话,颊腮泪光闪闪。 如果不是她走开,坏人也不会有机会在北北身上绑缚炸弹。 “曼曼,风子在里面,他在德国修过弹药工程,一定会将北北救出来的。”即使赫连澈自己都心急如焚,但还是拼命安慰怀中的小女人。 他不愿看到她责怪自己。 “风子……” 曼卿喃喃叫唤这个名字,情绪愈加疯狂。她不可置信摇着头,身体在男人怀里百般挣扎。 她要进去,她爱的男人在里面,她不能再一次失去他。 “曼曼,曼曼!”赫连澈死死锢住女人腰,换来的却是她如母狼般的凶狠袭击, 她对着他又踢又踹,又啃又咬。 可无论女人怎样武力折磨自己,他都不肯松手,只是拖着她站在门口。 “赫连澈,你放我进去……”苏曼卿终是无力地软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倏然间,只听传来一声巨响,百货大楼红光冲天。 “凌子风!” 苏曼卿怔愣后,是撕心裂肺地大叫,不顾一切,抬腿就往楼里冲。 赫连澈不可思议僵在原地,浑身如抽干血肉的木乃伊,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那样呆呆望着火光冲天的大楼。 周围人群声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消防员抬起水管,冰凉的水珠纷纷扬扬,将他的身子打湿淋透,他却浑然不知。 ——“北北要在这里等爸爸啊,哪里都不去。” ——“爸爸,我给你涂腮红,北北做的腮红,用凤仙花做的哦。” ——“长大后,北北要给爸爸买糖麻花,扎小辫子,一辈子保护爸爸。” ——“如果每天都能看到爸爸就好了,我最爱最爱爸爸了。” …… 他的北北。 周遭黯然,只听“噗通”一声,赫连澈双腿发软,硬生生跪倒在灰冷的水泥地面。 夜阑犹剪灯花弄(16) “妈妈!” 浓烟滚滚夹杂小人儿甜脆脆呼喊。 满面黑灰的男人抱着苏北北,从猩红火光中冲出。 苏曼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风子,风子……我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她情不自禁扑进男人怀抱,双手紧搂他腰,深怕他会不见。 她抬头仔细审视男人的脸,又侧过头去瞧苏北北,似完全忘记周遭众人存在,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们两个。 “少帅,小小姐救出来了,她没有事。”沉泽言朝跪倒在地的赫连澈兴奋道,“拆弹师说炸弹拆下来了,只是柜台角落还藏着一枚,来不及拆,只得当场引爆……” 赫连澈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不可思议抬起眸,望着苏曼卿紧拥凌子风哭得泪涕连连,男人也神情动容,伸出右手想揽住她腰,却终是迟疑无力地垂下手臂,任由她环着自己哭泣。 “爸爸……” 苏北北发现不远处的男人,忙从凌子风怀里挣脱,哒哒哒朝赫连澈奔来。 小人儿抹着眼角直哭,“爸爸,北北好害怕。” “乖,没事了,爸爸在这里。” 他将她紧紧贴在怀中,然而视线却久久望着那对人影,心如刀搅。 云物凄清,残星几点。 凌子风随手走进一家闪烁霓虹招牌的酒吧,酒保递来杯亚历山大。 望着浅咖色的鸡尾酒,他想起带她第一次来酒吧约会,给她点的便是此款,加了鲜奶油的白可可利口酒,尝起来香甜醇厚,很适宜女子喝。果然,她低眸娇羞饮了口,满脸惊喜,还递过来硬要让他也试试。 “我是你的什么?”旁边桌位穿湖绿倒大袖旗袍的少女,一本正经朝少年发问。 少年笑得青涩,“你呀,是我胸膛永不停跳的心脏。” “俗气!”少女鼓着腮开始咯咯地笑。 凌子风听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淡笑,眸间湿润。 紫丁香盛开的夜,他和她躺在床上。 她将脑袋深埋他胸膛,轻柔蓬松的发丝如水披泻下来。 她含笑问他,“凌子风,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脚踝。” 话音落地,谁料她却气极,陡然从他身上爬起,雪白面腮扬起薄怒,两丸秋水眸子愤愤瞪着他。 他笑着将她脑袋重新揿回自己胸膛,掌心攀上她的纤腰。 “凌子风,我不是你的朱砂痣,不是你的白月光,居然只是一个脚踝。你分明是欺负我!”她委屈得嗓子都哽咽起来。 “这是我在德国时,听老机械师讲的希腊故事。” 男人捧过她小脸,深深印上一吻。 “据说海洋女神很爱他的儿子阿喀琉斯,希冀他长大后能成为无坚不摧的大英雄,便将他身体丢入冥河浸泡,以求刀枪不入,诸神难侵。小阿喀琉斯长大后,参加特洛伊战争,百战不殆,成为了希腊第一勇士。太阳神厌恶他,便偷偷将他死穴告诉特洛伊王子,说当年他母亲是提着他脚踝浸入冥河当中,因此脚踝就是他的死穴。最后阿喀琉斯惨死于特洛伊王子箭下,只因那支暗箭射中了他的脚踝。” 老机械师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为了告诫他们,再先进精密的飞机,再完善的起飞检查都存有未可料及的死穴。 航行万里高空,驾驶战机,能信任的永远只有自己,坐在驾驶舱时,必须打起百分百精神,方能避免被王子暗箭射中。 他起初对这番话嗤之以鼻,少年意气的睥睨天下,世间万物,茫茫宇宙,都不觉会有自己的任何牵挂与死穴。 直至他遇见了苏曼卿。 这个在飞行俱乐部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 在大家哄笑打赌谁输了就上去强吻她时,他第一次不想赢,只想输。 然而如若对象是她,输一生一世又何妨。 他记得向她求婚时,自己浑身肌肉都不可控制地紧张颤抖,比初次航飞还要剧烈数倍。 他记得红帘垂珠箔的洞房夜,当他进入她身体顶礼膜拜时,他竟无比感恩过去的自己,保有了男子贞操,干净得没有玷污她。 他记得她生育天天时,她的痛苦与无助,那一刻他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来受。 他记得那抹静静伫立在空港的纤细身影,她抱着天天为他流泪。 战机坠毁,她成为他在冰冷大海里唯一支撑活下去的信念。 异国他乡,当他无数次抬眸望见月光,便会想起她的泪,红黄的,湿晕的,一滴滴分明凄怆的泪。 然而当他历经荆棘回国,她却与他最好的兄弟孕育了女儿,重新组建家庭。 她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爱上了赫连澈。 她说得这般清楚,那么他除了祝福还可以做什么? 他永远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只要是她想做的。 她需要时,他愿意做她温暖而安稳的港湾。当她不再留恋时,他会收回注视她的目光,同她保持距离,不再为她添烦扰,只珍藏在心,默默怀念。 吱吱呀呀的拔步床上,他望着身下与自己四目相对泪光滢滢的少女,伏她耳畔,一字一字顿道,“小曼曼,你是我的死穴,我的脚踝,我的盔甲,亦是我的软肋。所以,请为了我好好照顾自己。” 月色冷凝,出了酒吧,路边有提着花篮卖红玫瑰的小女孩。 他掏钱买下她整篮玫瑰花。 温温湿湿的夜风,从江上吹来,寂寥拂动男人挺括的衬衫衣角。 他只静静站在那里眺望江景。 靴声橐橐,渐渐逼近。 他抿口酒罐里的伏特加,淡定言,“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穿军装的男人停住脚步,顺他视线望去,只见江面风平浪静。 “亲爱的王牌飞行员,我不能再为了你逗留北平。”男人蛊惑加码,“但是只要你答允我,同我一起回国加入我们的联队。我担保你可以顺利带走你的儿子,你的妻子,全家团圆。一切都将由我向你的元首进行交涉。” 凌子风没有答话,只是拿起酒罐,仰脖,一饮而尽。 “我在北平听说了你们的故事,你很爱她不是么?你们中国糟粕荒诞虽多,但有句话我深表认同,那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情人应当在一起。我的王牌,你说呢?” 闻言,凌子风将空了的酒罐朝江面奋力掷出,霎时砸起圈圈涟漪。 他操着纯熟的德语,又一次冷声拒绝他,“我不想再参加任何战争。如果你的元首不放心,不甘心,大可以来取我的性命。但现在,请你立刻离开北平,滚出我的国家。” 夜阑犹剪灯花弄(17) 男人闻言并不怒,只是郑重承诺,“亲爱的王牌,你可以随时更改你的决定。因为聪明人会做聪明的选择。我坚信,我和我强大的国家,将会是你唯一的朝圣地。” 说毕,他欣然吹着《艾莉卡》调子的口哨,卜笃离去。 赫连澈下令彻查苏北北被绑事件,不出半日便人证物证齐全,只说是弹药科的两叁个小吏怨恨长官物资分配不公,积怨长久,故意所为。 得到调查结果后,赫连澈甚为不信,继续下令彻查,但可以明显感受命令发布后,下面有层阻力反噬过来,如透明玻璃般水泼不进。 没过几日,便有甚者将他当时想要枪杀小学生的壮举捅到外媒那里,当下惹来舆论一片哗然。 可是比这些更令他焦虑的是那天,苏曼卿情不自禁冲上去与凌子风拥抱的画面,竞如同噩梦般萦绕不散。 幸而,凌子风已经带着凌天离开北平,令他稍稍松口气。 他不愿再对凌子风动手,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或者说不愿意苏曼卿再受到伤害。 因为他知道再伤害凌子风,就等于在伤害他的曼曼。 “应老先生,我家内子下个月就要生了,您帮我看看这胎是男是女。”应康盛刚拎着占卜工具走近,便被侍从嬉皮笑脸拦在指挥室门口。 应康盛瞥了眼他的叁阳卧蚕,笃定道,“姑娘。” 侍从烦躁叹气,“四胎了,居然还是赔钱货。” 其他人也好奇围拢上来,皆嚷嚷“应先生也给我瞧瞧吧”。 应康盛摆脱不了他们,又急着进去给赫连澈望气,只得笑道,“老夫将方法告诉你们。如果叁阳颜色明黄,就是生姑娘,暗青则是生小子。这是祖宗留下来的法子,包灵,包灵。” “那要是老婆怀孕,做丈夫的叁阳既不黄又不青,那算怎么回事?” 应康盛哈哈大笑,“既不黄又不青?那证明他头顶上有绿帽子,他老婆怀的孩子不是他的呀!” 侍卫侍从皆因他这话,哄堂大笑。 “唉,没有道理呀。”人群中倏然起了质疑,“夫人怀孕那阵子,少帅叁阳卧蚕同平时一样,难道小小姐不是少帅的?” 闻言,应康生是大惊,忙摆手示意他们闭嘴。 黄昏沉淀,赫连澈破天荒没有令卫戍侍从跟随,只是独自在北平大街走着,失魂落魄。 周围闹哄哄,他却只觉寂静得可怕,仿佛又回到幼年时期那个被人抛弃的自己。 世界之大,唯他一人而已。 脑海里不停充斥那张家事法庭出具的检验报告,苏北北居然不是他的孩子。 他那么爱着,发自真心爱着的北北,居然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真是可笑! “少帅……” 迎面传来一道娇甜软糯的声音。 温枝将手中太阳伞举高,撑在男人头顶,满脸不可思议问,“您怎么一个人?” 空空落落的舞台,少女调好暖黄束灯,舒展身姿,翩然起舞,如纯洁嬉戏于镜面湖的白天鹅。 赫连澈眯起眸,平静地瞧着她为自己旋转、舞蹈,一支又一支。 心里想的却是穿织锦旗袍,将腰身掐得窄窄,一低头如水秀柔的苏曼卿。 “不累么?”他终是走上舞台,向她伸出宽大平实的掌。 少女娇羞一笑,将手心搭在他掌心,摇头,“不累,我享受为您跳舞。” 赫连澈醉得晕乎,任由这个同苏曼卿有大半相像的少女搂着自己腰进屋。 视线模糊,她跑去墙角,将针尖搁在唱片机,金喇叭里缓缓流淌音符。 醉态朦胧的男女搂抱在一起,随着节拍慢慢暧昧摇晃身体。 少女的手如乐音般灵巧在他身上摩挲爱抚。 “为什么又骗我……” 温枝听到男人喃喃说着话,瞬间冷汗淋漓,手腕不可控地抖动。 “为什么又骗我,曼曼……” 直至男人完整吐出一句话,她才轻轻松口气。 她温声安抚,“没有人会骗您的,您是赫连少帅,您不知道在这世上有多少女子崇拜您,仰慕您,想要臣服于您。”说着,纤纤柔荑继续在他背部,胳臂、胸膛,腹肌流连…… 赫连澈任由自己沉醉在这不真实的梦幻里,放纵肉体沉沦,不去想苏北北究竟是谁的孩子,不去想苏曼卿到底为他编织了多少谎言。 然而…… 不,不能这样。 他不能再背叛曼曼! 他混沌的心骤然如冷水泼头,霎时清醒。 温枝惊讶望着将她推倒在地,强撑清明,醉得摇摇摆摆往门外走去的男人。 寂若死灰的夜,直至确定他消失在暗黑。 她方扶着凳角站起,雪白面腮洋溢红罂粟般甜毒的笑靥,然后慢慢从身上摸出那张钤了印的机密纸。 夜阑犹剪灯花弄(18) “爸爸,爸爸……” 赫连澈满身酒气没有被滂沱风雨浇醒,倒是因苏北北哭喊猛抽了个激灵,醉意骤消。 他急冲冲朝她院落奔去,推开房门,只见小人儿抱着花绸被哭得震天响,见他来了,慌得将两臂伸向他。 “爸爸,雷,雷……北北害怕……”小人儿哭得泪眼汪汪。 赫连澈瞬间心软,仿佛一切不堪在这秒不复存在,他走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 苏北北的小身体只刚靠在他胸膛,却仿佛具有魔力般,当真不哭了。 “忘记爸爸跟你说的了么?”这是与他素日在司令部杀伐决断完全不同的口吻,充满对女儿的怜爱。 苏北北小脑袋在他胸膛磨蹭,“爸爸说盘古爷爷死后,左眼变成太阳,右眼变成月亮,眼泪变成江河,怒吼变成雷声。所以每次打雷都是盘古爷爷的魂魄在惩罚坏人,保护我们,可……北北还是害怕。” “爸爸,不如你去跟盘古爷爷说以后打雷不要打那么响,好不好?” “算了,盘古爷爷那么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抓坏蛋了。”苏北北自顾自说话,又拿起床边的洋娃娃搂在怀中,胖嘟嘟手指头给娃娃理着乱发,“小豆豆乖,盘古爷爷在抓坏人。我陪着你,爸爸陪着我,我们都不要害怕哦。” 片刻后,窗外雷声渐隐,纤风细雨。 苏北北抱着洋娃娃,转身看向失意落寞的男人。 “爸爸,以后每个打雷天,你都来陪北北,好不好?” 面对女儿的撒娇,男人大掌缓抚她鬓角,眸间泪光滢滢。 指挥室紫檀木的办公桌,琳琅摆着几张银质相框。 有记者给他同苏曼卿拍的合影,女人站在他身边,挽他臂,玉梨花般纯美地笑着。有北北躲在小花园偷吃冻柿子被他随手按下的偷拍,亦有一家叁口在什刹海游玩的温馨全家福。 现在看来,竟讽刺异常。在他心里比江山生命都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处心积虑地骗他,一个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他恨,抬手便将那堆相框全部扫落地面。 “少帅,您找我?”沉泽言进门,见到的就是满屋狼藉与面如死灰的男人。 “你通知秘书部,拟文通电……” 赫连澈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视线却倏然落在地面,支离破碎的玻璃下,是牵着他手咧嘴笑得天真无比的苏北北。 “怎么没有女将军,怎么当不了?爸爸说只要我愿意,长大后,可以当女将军,女建筑家,女飞行员,女科学家,可以和任何男子竞争。” 璀璨元宵,苏北北在浮摊猜灯谜的话,字字浮显心头。 如若昭告天下,苏北北并不是自己女儿,那么她还能活得这般无忧无虑,肆意追求自己的梦想,与天底下任何男人较量竞争么? 打从记事起,他便知这是个十足的男权社会。 男人天然被大家接纳认可,可以顺理成章的读书参军,拥有逐鹿整个社会的入场券。 女人却绝非如此,她们甚至不能称之为独立的个体,而只是一个附属,一个需要靠男人来定义自己身份的挂件。 没有人会去看她是谁,只会去看她的父亲是谁,她的丈夫是谁,她未来的儿子又是谁。 他不愿意苏北北将来只是被人粗暴定义为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永远没有自己名字,只是可悲的X苏氏。然后终其一生,同其他女子为了男人争风吃醋,斗心勾角,将所有年华耗尽在尸横遍野的森森后宅。 这样的人生,何其悲凉! 他的北北应该受到最优质的教育,拥有最独立完善的人格,为了自己钟情的事业勇敢奋斗。她不需靠任何男子来定义,来指手画脚,永远都只为自己而活,活得张扬烂漫,如夜空北辰长明。 这是与千百年来深闺大宅里无数妇女迥然不同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他有把握在男权盘根错节的社会支撑于她。 只因他是赫连澈。 “罢了。”思忖良久,他终是收回决定,淡道,“派人回宛城,除尽童春堂一草一木。” 沉泽言掩住眸间惊愕,不敢多问,颔首匆匆离去。 夜阑犹剪灯花弄(19) 夜色稠密,北平司令部灯火通明,侍从室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脚步皆慌乱惊恐。 赫连澈一拳砸至桌面,手背青筋暴起。 他没有假借北平官吏之手,而是暗中调回安插在叔父赫连钺身边的多年心腹,从苏北北被绑炸弹事件中抽丝剥茧,连夜密查,竟万万没想到纪华阳会伙同外人背叛自己。 一切皆他所为。 当即派亲兵去捉拿,谁料外国人雷奥早已饮弹自尽,而纪华阳却狗急跳墙,躲入深山老林,同土匪为伍。昨日更伙同土匪劫持一列沿津浦线行驶的列车,里面有乘客二百零七名,并有二十叁名为外国旅客。 消息传至北平,被劫持的五国驻华公使纷纷向司令部抗议,更有甚者,准备直接绕过政府,采取必要的军事行动。 纪华阳那边也递来议和条件,扬言提出两个要求:一、永军少帅赫连澈下野,携士兵悉数退回宛城;二、权利交归南北政府,由南北政府将他们正式收编为旅。 “少帅,辛建义在司令部外请求面见。”杨安兴推门禀告。 辛建义…… 赫连澈眉宇微凝,当即朝杨安兴颔首,“准他进来。” “是。” “等等。”男人唤住转身即去的杨安兴,沉声言,“吩咐守卫,无需对他进行任何安全检查,准他即刻进指挥室。” 杨安兴稍犹豫,“似有不可,若他对少帅……” “按我说的做。” 辛建义神色憔悴,只单穿件深灰衬衫制服,连武装带都没挂,更遑论携带武器。 他一进门就“噗通”跪倒在地,朝高位上的男人连磕叁个响头,悲戚道,“建义罪该万死。早些时日便发现贼人纪华阳与那西人雷奥似有密谋。建义只以他们是在商讨训兵之事,一时疏忽,不想酿此大祸,陷少帅于绝境。今漏夜前来,特求少帅手令,允建义率本部兵马亲去剿匪,若成,救出一干民众将功折罪。若不成,建义当阵前自刎以谢少帅大恩大德。” 辛建义脸上绷得镇定,心中却擂鼓,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弃卒保帅,将所有罪名推在纪华阳和冤死鬼雷奥头上。可事情真相赫连澈早晚会发现,为今之计,只能舍弃两年多来的辛苦筹谋,立刻逃之夭夭,前去投奔南部系军阀。 所幸他有所安排,已雇船夫沿途等待,一路水路陆路交替进行,昼夜不息,奔赴江南。 杨安兴警惕守在门口,就等指挥室内传来异动,立刻率兵闯入,谁料却只见辛建义神色平静,亲捧赫连澈手令,堂而皇之步出。 “少帅,日本人登报要求组织国际救援联军,救出人质,并同永军共管中国铁路。” 赫连澈本在辛建义面前还算淡定的脸色,旋即勃然大怒,“有那群倭人什么事?轮得到他们来插手!” 他心里清楚,这次被挟持的侨民中,并无日本人。这分明是来乘火打劫,借着由头来干预中国内政,瓜分利益。 “如不想个妥善的推辞,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沉泽言说,“前线来电请示少帅,兵力有限,是否先救出外国侨民,再救出我国民众。” 沉泽言说这番话时,也觉自己相当无耻。然而各国领事馆步步紧逼,已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叁日内救出全部被挟持的外国侨民。 同是人命,不得不以他们为重。否则,就算顺利击退土匪,事后少帅这个位置也决计坐不安稳。 毕竟现在的中国太弱太弱,怎可同那些列强争长短,论高低?权衡之下,也只得牺牲苦命的国人。 赫连澈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从烟盒敲出根埃及烟,静静抽了半晌,暖白烟雾柔和了他锋利冷然的下颏线条。 “先救国人。” 他抬手将香烟灭在玻璃缸,心里已做好坦然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沉泽言骇然,竭力劝说,“少帅……” “先救国人!”男人再次沉声吩咐。 交代完全部事宜,只见室外明月如银盘高悬,他斜靠窗边,遥感蟾光清辉,第一次竟觉内心如此安宁。 夜阑犹剪灯花弄(20) “我照少帅吩咐,派狙击手埋伏在郊野,晚间辛建义及他兵马经过时,将其当场射杀,无一活口。” 杨安兴满面尘土,将手中硃红匣子打开,里面是一颗血迹干透的头颅。 赫连澈瞥都没别瞥那脏玩意儿一眼,只是萧瑟坐在办公桌上,双眸淡凝窗外朝霞破暝。 “少帅,他们还有一个女同党,是否就地正法。” 赫连澈明白他说的就是那个跳芭蕾的少女,那次醉酒被她偷走机密,泄露给纪华阳,才会造成此次列车被劫事件。 可是…… 一想到那女人同苏曼卿如此相像的脸庞,终是不忍。 过了夏,香山红叶烈秾如血,北平城没有素日平静,大街小巷的人皆拉长个脸,忧心忡忡。 司令府管家率领众人收拾行囊,苏北北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去隔壁巷子买烤红薯吃。 她踮起脚尖,将花花绿绿票子递给摊主,谁料西风一吹,几张票子迎风飞舞。 “给,北北要把钱攥紧,不然可就买不了烤红薯了。”男人蹲下身,揉揉她的羊角辫,朝她打趣。 苏北北眨巴了两下葡萄眼,只觉这个叔叔逆光而笑,浑身毛茸茸地绽着金光,帅气英武得像是外国小人书上画的大英雄。 她又瞧了好半晌,小脑袋总算记起这是在百货大楼同自己玩一二叁木头人的叔叔。 路边台矶上,苏北北晃着两条小肉腿,同男人分红薯。 “叔叔,你还欠我个秘密呢。”苏北北咬着甜滋滋红薯,“能不能用秘密换愿望呀,北北想许愿。爸爸说阿拉丁神灯就可以许愿。” “北北想许什么愿呢?” 苏北北歪头想了会,凑过身去,附在凌子风耳畔嘀嘀咕咕。 “叔叔,这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么?”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红薯剥了皮,露出红彤彤蜜肉,塞进她软乎乎手心,温柔的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 走进指挥室,浓郁酒气扑面袭来。 “风子……” 男人醉得一塌糊涂,手里拎着整瓶白兰地,往嘴里猛灌几口,方朝他摇头笑道,“不,不会是风子,他……恨死我了,我把曼曼从他身边夺走……他恨不能我死……” 凌子风从他手上夺过酒瓶,递给身侧侍从官,命他端醒酒汤来。 “是,凌校尉。”侍从官应声远去。 男人怔忪抬眸,从窗台跌跌撞撞走来,凑近端详他的脸,喃喃,“凌校尉……凌校尉……风子……是你……你居然来了……” 他眸间显出一抹柔和,仿佛恢复片刻清明,他将凌子风用力往门边推,“你走,走……别留在永军……走……快走……” 凌子风却仍站在那里,视线落于桌面报纸,他知晓这次拯救人质,因赫连澈先救国人的决策,导致有一侨民哮喘发作,死在前去救援的飞机上。 外国媒体新仇旧怨一起算,称赫连澈为“中国恶龙”。亦有不少军阀认为赫连澈破坏友邦情谊,正商讨与外国人结盟来讨伐他,将他赶下台。 墙倒众人推,从前赫赫扬扬永军少帅,即将沦为阶下囚。 “我给你开出城令,你马上走……” 他又抖晃着身子打开抽屉,从里拿出纸和笔,再从军装暗袋掏出小小的田黄石印章,钤在纸上。 他将纸递给他,如同往昔般诚挚,“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男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凌子风蹙眉,打断他,“那你呢?” “我留下来,接受我的失败。” 他薄唇扬起抹苦笑,“风子,原来从小到大,呵,我都这么失败。” 凌子风望向他,只见他伶仃倚靠窗旁,眉宇间无限失意萧瑟。 他有刹那恍惚,犹记得当年赫连澈第一次领兵出征,大捷而归,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华。 他邀他饮酒赏月,说自己定要手提叁尺长剑,令江山如画,百姓安居。那时的他,眸间星辰闪烁,充满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再不是当年被人推倒积木,无助害怕的小男孩。 而自己从来都愿意助他,助他登顶高位,助他实现抱负,无怨无悔。 苍穹澄净,夜风吹动窗棂乳白色帷幔,凌子风将醒酒汤轻轻置在桌边,又从口袋掏出两颗巧克力糖,搁在桌沿,然后义无反顾转身离去。 夜阑犹剪灯花弄(21) 秋日荒凉,空港烈风呼啸。 黑色飞行服裹住男人颀长有力的身躯,露出的眉眼桀骜褪尽,多了份看尽世事的沉稳与苍凉。 远处,脚步纷杂,赫连澈领卫戍侍从飞奔而来,他张着嘴,似在说些什么,然而发出的声音皆随风逝去。 “等我一下。”凌子风目视朝他疾速奔来的男人,笔直的眸光不曾偏移。 站于他身侧的德国军官冷声提醒,“凌,别忘记我们国家为了你所付出的代价。” 凌子风垂下眼眸,掩住所有情绪,再抬眸时,男人已然走至他面前。 “风子,为什么?” 凌子风盯着男人通红双眸,故作轻松,“什么为什么,赫连少帅不是一直想我离开么。” “风子,我……”男人声音低下去,一直低到尘埃去。 凌子风忽而弯起唇,笑得如同稚童,一口齐哚哚净白牙齿晃在太阳光里。 “澈,别忘记幼时说过的话,你的存在不会让百姓痛苦,只会让他们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日子。” 男人说的话字字句句在他胸膛敲打,赫连澈只觉心痛得几近无法呼吸,唇瓣蠕动,却什么音都发不出。 他知晓凌子风所付出的代价,他用自己成为杀人机器来交换他的政权安稳,交换北平数万民众的一方安宁。 “凌!” 身后德国军官面容已然十分不悦,在风声烈烈的空港,如一道催人奔赴黄泉的亡命令牌。 “我走了。”凌子风脸上非常平静,展平的眉宇只是在提起苏曼卿时微微蹙起,“……好好照顾小曼曼,再没有人会从你身边将她夺走,澈,请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来爱护她。” 听着男人的话,赫连澈抿唇,视线迷蒙中,是他沉步远去的黑色背影,恍恍惚惚,逐渐变成渺小的圆点,像极年幼自己受人欺负时,那挺身而出倔犟傲然的小小身影。 ——“我叫凌子风,以后我来保护你。” 当他被无数男生嘲笑,“喂,凌子风,你是赫连澈的小影子吗?总是跟着他,真没用!” 他却总会扬起脸,用成年人的语调,说得一脸郑重,“我要保护他。” 言犹在耳,那张稚气的小脸,那双一直护自己平安的双拳,终于彻底消失。 “风子!”他忍不住冲他背影声嘶力竭大吼,“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男人脚步略停,只见他举起右臂在半空微晃,似在向身后的男人告别,然后戴上墨镜,径直爬上战机,阖闭座舱盖。 一碧如洗的天空,几道白弧悠然划过,破空声逐渐远去,只余战机驶过的汹汹尾气。 孤灯照壁,琴音悠扬,女人疯了般在叁角钢琴弹奏《少女的祈祷》,直弹得十指痉挛。 泪水顺着脸颊蜿蜒,一颗颗划至心间。身体的痛苦终是抵不过他的离去,抵不过信念的轰然倒塌。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曼曼,跟我走。” 想起他哽咽吐出的这几个字,想起他拼命吻咬自己的力度。 如果当时她不顾一切跟他走,结局会不会不同。 想到这里,她终是撑不住,伏在钢琴嚎啕大哭。 …… 北平的冬日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白,鼓楼的绯红,钟楼的石青,皆无情掩在这片冰冷汪洋之中。 无人再有兴致去欣赏那金蕊琼花,雪色光韵,只是在储存一冬的白菜后,方有闲情靠在门扉,袖着两手望向空无一人的巷子,将脖颈瑟瑟缩进衣领,叹句“今年真冷啊”。 赫连澈已许久未回司令府,倒是管家总是每逢礼拜六,来向他报告府内事宜。 管家忧心忡忡朝他言,“近日北风刮得紧,雪又下得甚大,山路崎岖难走,夫人每次都过了黄昏才堪堪到家。” 男人从堆满文书的办公桌抬起眸,眼眶下微微的泛青,两腮瘦削得不成个样子,身上这件墨绿制服还是前两日去巡视陆军机械学校才换上的,整个人再不复从前那般注重仪表。 他知晓自凌子风走后,苏曼卿便常常去寺院求神拜佛,短短时日几乎将北平所有神仙道观一一拜过。 “她喜欢就让她去吧,多派些便衣在后悄悄跟着就是了。” 他明白她如此虔诚是为了谁,但……实在不愿下令阻止。 从前的他万分不喜这些庙宇里的菩萨金刚,因为无论他们雕塑得多威严,在他心里,不过泥塑罢了。 然而,现在他方明白,人在世间何其渺小,何其无力,浩瀚宇宙,不过蝼蚁般存在。 所以是在求神么,是在拜佛么?不过是找份寄托,寻个支撑。 暖雪捐完香油钱,将写有凌子风名字的功德递给女人。 苏曼卿小心将它藏在身上,牵紧苏北北小手往山下走去。 “妈妈,我不想再来了,每天都来……”苏北北撅起小嘴抱怨,“我想和爸爸去南海滑冰,妈妈,要不我们一起去司令部找爸爸,他都好多天没回家了。” “北北乖。”苏曼卿哄着女儿,即使自己很累了,还是将她抱起搂在怀中,“哥哥不在,北北要连他的那份一起向佛祖求了,佛祖才会保佑爸爸。” 苏北北搂住苏曼卿脖子,伏在她肩头问,“为什么要保佑爸爸?爸爸不是在司令部好好的么。” 听着女儿稚嫩的童音,苏曼卿眼眶霎时涌起酸意,不知如何答话,只是将她的观音兜往下扯了扯,遮得严严实实,不让冷风吹冻她。 夜阑犹剪灯花弄(22) 行至山脚,两行杨柳树掩着铺席林立,周遭人语喧哗。 因还要再去别的寺庙进香祈福,苏曼卿担心苏北北路上会肚饿,便在食肆买了两份罗汉面,要了叁四碟素点心。 杯盘争响中,年迈的堂倌肩上搭块白毛巾,颤颤巍巍端上两碗崩口的蓝边粗瓷碗。 曼卿将一碗递给暖雪,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坐在苏北北身旁,用木筷挑起面条子,细细地喂她。 小人儿含着酱油色面条,将咬未咬,奶声奶气地嚷,“妈妈,要加醋醋。” 苏曼卿看了眼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的堂倌,实在不愿劳烦他,遂站起身往店铺里厢走去,准备向老板娘讨要一碟佐餐的米醋。 漆黑逼仄的夹道尽头,晕着一灯如豆的昏光,老板娘背对着她,穿身竹蓝布衣。 约是听到动静,老板娘转过身望向她。 苏曼卿惊得倒抽口冷气,只见女人细白的脸庞好大一块褐色伤疤,直从眼尾覆落左边面颊,看上去瘆人可怖。 她站在原地半晌,方喃喃,“今因?” 女人面对她的诧异,不言不语,只是兀自笑着,嫣红唇瓣儿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如同地狱尽头坠着红汁的曼陀罗花,正徐徐盛开。 赫连澈赶回司令府时,整个府邸如惊弓之鸟,守卫足围了叁层之密,指挥使还在不断地调人过来。 他收到便衣报告,说是夫人在面店遇袭,女刺客已被当场击毙。好在夫人和小小姐都无恙,只是受到少许惊吓。 然而他到底不安,心急火燎推掉极重要的军事会议,立刻赶了回来。 一进府,他便急奔苏曼卿院落,以为她定是吓坏了,谁料整间院落空空荡荡,所有奴仆皆被她赶走。 室内烛火昏暗,女人跌坐在墙角,往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乱了,身上裹着浅杏色的缎纹羊绒旗袍如水墨画般沾满粘稠鲜血。 她将脸庞深埋进细长胳臂,肩胛微微抽动,空气里弥漫海水咸浸浸的湿意。 即使她没有抬眸,他亦知晓她在哭。 “曼曼。” 他轻声唤着,不敢贸然开灯惊吓她,只是慢慢走到她面前。 女人仰起头颅,冷白色的月华透过窗棂洒落在她瘦削的脸庞,精致的五官笼上一层无法言喻的哀怨死气,然而她的两个眸子却散发出幽幽的光,看上去竟如同笔记小说中走出的复仇女鬼。 赫连澈是大骇,即使征战多年,擒拿俘虏无数,亦未曾见过这般令人胆寒的神情,凶狠凌厉,简直是想直接在他脸上剜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生生活吞下他的皮肉,令他尸骨无存。 “曼曼,别害怕,坏人被击毙了。”他蹲下声,抚她脸柔声言,“以后你若再想去寺庙上香,我陪你去。” 女人张口,她的声音比夜色还要冷,丝丝缕缕渗透进他胸膛,击溃他心里最后的希冀。 “风子……他的喷火坠海,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闻言,男人高大挺立的身躯瞬间僵硬。 “赫连澈,我问你。是不是你做的!”苏曼卿等不及他回答,倏然站起身,双手奋力推搡着面前男人。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凌子风出事,竟会是因为自己。她心心念念不愿连累他,没想到却早已连累,是她害得他千夫所指,是她害得他家破人亡,是她害得他流落国外吃了这般多的苦。 如若不是今因拼却性命告知她一切,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赫连澈见小女人疯了般发狂,忙伸手,想将她拉进怀中安抚,却只见她从袖口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 通黑枪口笔直对准他心脏,她秀长明亮的眸子望向他,一字一字道,“赫连澈,你不配为人,不配活着。” 男人见状,认命般垂下眸,没有躲闪,亦没有为自己辩解。 枪声骤响,男人应声倒地,血流从他胸膛不断涌出,寂寂染红整间卧房。 …… 为了备年节的礼,整个司令府上至管家,下至刚进府的新丁,皆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苏曼卿居住的院落还是冷清异常,除了持枪带刀的侍卫守候在门口,榻前伺候的唯剩暖雪及叁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 “妈妈,吃饭。” 苏北北每日中午都央乳娘,领她来见苏曼卿。 她担心妈妈会像小豆豆一样,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苏曼卿再食不下咽,也不愿女儿担心,只是摸着她小脸哽咽,“雪化了,路不好走,北北明日别来了。” “不行。”苏北北摇头,羊角辫在空中直晃悠,“北北要看着妈妈吃完饭才安心。” 说毕,捧碗蛋羹递至她面前。 曼卿躺在床上,闻着那味,一低头忍不住阵阵干呕。 吓得苏北北小手乱抖,将整碗蛋羹翻倾过来,泼了一地。 暖雪提食盒走到灶房,见守值的厨娘正夹着那黑魆魆的腌墨鱼卵儿过粥吃,见她来了,忙放下碗筷,堆笑迎过来。 “姑娘今怎么贵脚踏贱地,随便指个小丫鬟来便是。不过倒是赶巧了,我这里正给小子烫甜牛乳,天寒地冻,姑娘若不嫌腌臜,赏脸吃一碗?” 厨娘心知,虽说夫人被少帅下令静闭院中,但在整个司令府,她仍是唯一的女主人,地位不可撼动。 因此不得不小心殷勤伺候,连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暖雪,也亟需客气笼络,轻易得罪不起。 暖雪将食盒递过去,讲了原由,命她重蒸一碗蛋羹端去。 厨娘拍了记脑门,忙说是自己昏了头,多添了两滴香油,没想到却将夫人冲着了。说毕,便净了手,颠颠儿地去炉灶前蒸蛋羹。 夜阑犹剪灯花弄(23) 几位穿白大褂的军医已在密室等候上许久,一见杨安兴护送赫连澈进来,忙起身问好。 “少帅伤口有些感染,日常生活与活动一定要万分小心。” 男人赤裸上身,胸膛结实宽阔,胸口覆着的白纱布早被鲜血浸透,刺眼异常。 军医小心替他更换新的纱布,虽是过了小半月,但每次见到这伤口,不仅是这些军医,就连杨安兴都愁得直皱眉。 这子弹真是只要再偏右一点点,便会击穿心脏,必死无疑。 赫连澈抿唇,强忍换药时胸腔传来的剧痛。他知晓自己侥幸逃过一死,不是小女人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她气得手颤打歪了子弹。 他现在闭眼都能忆起那女人当时的神情,愤怒决绝,简直恨不能他即刻下地狱。 密室阴寒,外面蓦地传来有节奏的轻扣。 杨安兴蹑手蹑脚至门后,警惕问,“谁?” 为了稳定军心,少帅中枪受伤乃是高度机密,除却他和少数心腹及几位军医外,其他人根本不知。 “我是沉泽言,有要事同少帅禀告。” 听到是沉泽言的声音,杨安兴方拨动密码锁。 “少帅,府里管家来报,夫人今日下午在房中晕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了身孕。”沉泽言巡睃周围,料想无碍,便当众说了出来。 话音落地,他见男人本还死灰的脸庞骤然璀璨,闪耀出莹莹光辉,简直连自己身上的枪伤都忘得一干二净,抬腿便要往门口走,吓得军医在后疾呼。 赫连澈喜不自胜,笑意漾满脸庞。 这个孩子终于是他的了,是由他和曼曼两人精血结合而成的孩子。 “夫人,总要吃些东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暖雪欲言又止,小瓷勺舀着银耳红枣羹往女人嘴里送。 “吃什么,不如死了干净。”苏曼卿侧过头去,连尝都不愿尝。 一想到那个恶人的骨肉在自己腹部生根发芽,她就恨不能亲手将这个孽种锤掉。 暖雪见苏曼卿实在不愿进食,只是默默流泪,也忍不住一壁叹气,一壁用帕子替她抹泪。 立在窗外,听了一耳朵话的赫连澈,只觉心底所有快活都因小女人的话,浇灭得彻彻底底。 他可以为了她,接受苏北北,仍当作亲生女儿养在膝下。 可这个女人现在却连为他生孩子都不愿,还恨不能一死了之,方遂了心愿。 他气得简直想冲进去,可是又听见她虚虚弱弱的声音,知道她整日缠绵病榻,到底舍不得。 从碧空洒下的光线那样暖融柔和,晒在赫连澈身上,他却只觉痛彻心扉的冰凉。 冬去春来,司令府因少帅夫人有孕,每个人都发了年底双饷,这个年自是过得喜气盈眉。 这日,苏曼卿扶暖雪手,几个月来破天荒头次走出卧室。她已显了肚,一步一歇,行动极为缓慢。 她知道赫连澈虽撤走一半守军,但却将她房内所有尖锐之物收起,连半根绣花针都没给她留。 他还命人去沛州请了一批厨娘,每日做好的饭菜汤水,都要四五个中医先尝后留样做记录,方可呈到她面前。 除此之外,他又让苏北北每日来陪她用餐,北北每次都要她吃一口,自己方愿吃一口。 日复一日,肚子竟这样大了起来,她甚至已经可以感受到腹部有明显的胎动。 自她怀孕,他虽没见过她,亦没有同她说过话,但她知道自己是他的禁脔,是他锁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要她给他生孩子,她就只得乖乖的生。 今生今世,挣脱不得。 天工之巧,至开绣球一花而止矣。 这季节,庭院里的绣球花已结出许多秀挺的花苞。 曼卿出了卧房在自己院里赏花,她微眯杏眸瞧着,虽离盛开有些时日,但亦可从这花苞数量,揣测今夏美景。 花光柳影,鸟鸣嘤嘤,穿桃红春衫儿的小丫鬟本拿剪子在修理枝叶,忽瞥苏曼卿在游廊栏杆上负暄闲坐,便忙上前磕头请安。 曼卿见她脸似中秋之月,便问她叫什么名儿。小丫鬟又慌脆生生磕个头,低头回说自己叫银月,这段时日因老花匠病了,她便接替她活计,来这里照管花花叶叶。 “你去厨房端些热糕来,待会我们坐在这里,掷着打雀儿顽。” 曼卿侧过脸朝暖雪吩咐,回头仍饶有兴致跟银月聊天,一会儿问她几岁了是哪里人,又一会儿问她家里还有谁。 “原来我这里的花都是你在打理,怪不得这样周正,几株海天霞开得像胭脂脸样儿红,绣球花苞也结得大结得挺。从前花匠不上心,可怜还没到日子,花苞就被虫蚀光了。” 银月笑回,“夫人院里的花贵重,那些花匠不敢轻易用药,怕坏了根。我用的除虫药乃是我爹传我的,我们祖祖辈辈都用这个,老家有株百年海棠,现在还年年开花呢,全都是靠这药。” 曼卿顺她话道,“我房里有盆檀心,根部长了小黑点,你可匀我半瓶除虫的药水?” 银月犹豫,想着这药虽不致死,但到底有毒。她又只是个等级低下的小丫鬟,管家再叁叮咛,是不能进主人房里伺候的。 “算了,我也只是随口说的。”曼卿笑笑,作出一副不为难她的模样。 看着少帅夫人苍白面颊浮出的笑容,银月咬了记唇,硬着头皮从袖里掏出一小绿玻璃瓶的药水递过去。 她万般叮嘱,“夫人小心,千万别误食了,您怀着身孕,可折腾不起。用的时候也只需晃半滴在清水中,再用那水儿浇花根便可。” 曼卿朝她颔首,轻轻将小玻璃瓶儿拢进袖内。 一时,暖雪回来,手里端盘刚出炉白馥馥的芸豆糕。苏曼卿拣了两块赏给银月,剩下的命暖雪喂雀儿去了。 夜阑犹剪灯花弄(24) 男人听着医生话怔在那儿,深邃的眸黯淡如夜。 “那么,孩子会怎么样?傻子?瘫子?” 他想若只是残疾,大不了躺在床上,他养他一辈子。 这是他和那女人的孩子,他怎舍得这孩子连看看这光明世界的机会都无,便成为一胞腥秾血水,冲进下水道,灰飞烟灭。 中西医聚在那里商讨,片刻,一位从前在太医院任职正堂的老者,朝他长长作了个揖。 “回少帅。那毒对胎儿的损伤是一定的,只是不知会不会连带伤害母体,对夫人凤体有损。” 话落,室内是长久的缄默。 “用药,把孩子拿掉。” 声音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身体寒意浸浸,她慢慢睁开眸,正对上男人黑沉的一张脸。 他手里端碗酸苦的汤汁,眸间两道泠泠的光朝她射来。 “吃药。” 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嘴角勾出抹笑意,歪过身去,瞧着纱幔上绣的双双金鹧鸪。 “我让你吃药,你聋了?” “孩子折腾没了,你称心如意了!”他勉勉压住火气,仍是呵斥,“吃药。” 说毕,便强硬捏住女人下颏,将一勺黧黑药汁灌进她嘴里。 曼卿不作声,含着那药,从床上坐起,朝他兜头兜脸啐去。 她见他浑身狼狈不堪,眸间似有怒火燃烧,整个人简直要被火光噬尽。 扬起的右手悬在半空,终是没落在她脸上。 “苏曼卿,是我犯贱!我给你养着苏北北,我给你当着这个剩王八,结果你却连我孩子都要杀!” 男人站起身,将桌几上几个粉彩花瓶通通扫落地面,摔个稀巴碎。 他的孩子,他那么无限期待的孩子,没有了…… 女人睨着他,唇角慢慢扯出一抹笑,嗓音在初夏时节听上去犹入冰窖。 “你的报应,赫连澈,这是你的报应,苍天有眼。” “报应……” 他颓然,嘴里翻来覆去念叨这两个字,失了魂魄般吼,“苏曼卿,你为什么不冲我来?有什么报应都冲我来。” 她强撑起床,形如枯槁,字字泣血。 “冲你来,赫连澈,那你为什么不能冲我来?为什么要去伤害风子!” 男人重重摇晃她肩,“凌子风,凌子风,你心里只有他么!” “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上风子,永远。” 门扉在夜风里訇訇作响,远处是男人决绝离去的背影。 …… 梁城老宅,盛夏燠热的光线穿透庭院古槐树的枝缝叶隙,碎银片似地筛落地面。 男人如千年雕塑般,依旧抱着猫咪蹲在房间角落。 赫连澈薄薄的唇勾起含义莫测的笑,他望向不停颤抖的男人,冷声朝女人下令,“唤他,唤他锋。” 女人果盈盈上前,用柔媚如水的声音朝他轻唤,“锋,锋……” 窗外乌云遮住金阳,淅沥落了缠绵雨丝,赫连城黄浊的眼似乎倏然恢复清明,他望向面前穿旗装的女人。 她笑得这样纯然,如同他们在书店初见般,像是山谷里叁月微润清冽的风,轻轻巧巧便拂上他的心头。 那时的天也是这样朦胧暗灰,点点滴滴的雨坠落在街巷。 他支开卫戍侍从,悄悄躲进一家书店避雨,那时她就穿这样一身旗装,立在书柜前静静翻动书页。 再然后,他央了父帅许久,方得他松口,可以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迎亲那日蓝莹莹的天亦飘着细雨,她乘着他命轿行新制的朱泥漆金的八抬大轿。 轿上和合二仙浮雕栩栩如生,小宫灯小铃铛摇曳清脆地响,绘了图的镜面玻璃,金银彩绣的轿衣,一切皆在光线中熠熠生辉。 下轿前需射箭,他害怕她会受伤,向来弓马娴熟的他,只虚虚弯弓将箭射在离花轿数步远之远。 她跨火盆时,又担心火舌会烧着她,叫停整个仪式,亲自去端了一铜盆的凉水,搁在一边,惹得在场所有亲眷师长哄笑不止。 洞房深处,龙凤烛高燃,他用玉如意挑起她的红盖头,牵起她的手,十指对扣,便有无数温热的缱绻的爱意流穿过彼此掌心。 那一刻,他以为是永生永世。 她抿着润红的水唇儿,轻轻挣开他,用小剪子剪下两人的发,一壁用红绳子束起,一壁小声地念,“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言犹在耳。 赫连锋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嘴里不停喃喃,“敏嫣,是你,你回来了,我知道的,你会回来的,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刻满皱纹的眸骤然涌出热泪,声音却是那般激动快活。 然而下一秒…… 女人太阳穴赫然被抵上一管手枪。 “锋,救我。” 赫连锋疯了般在地上磕头,他朝他的小侄子拼命求饶,“澈儿,是我错了,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你的母亲。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敏嫣。” “哐啷——” 男人从腰间抽出把瑞士军刀,丢在他面前。 …… “啪——” 脸庞骤然传来火辣辣的烧疼,面前的男人已泣不成声。 “为什么。”男人重重跌落在座椅,声音苍老而痛心,“澈儿,他是你的大伯!” 马靴沿着监狱黑暗潮湿的走廊橐橐响起,脑海里回荡的依旧是叔父沙哑的叱责,以及那剜遍他全身的泪。 “少帅。”狱卒打开牢门,恭敬请他进去。 牢房木门矮小,他不得不弯下腰进入,高大的身姿瞬间遮住里面所有暗黄的光影。 躺在茅草堆上的女人,一副破衣裳烂烂筋筋,本娇嫩柔白的肌肤被跳蚤臭虫毁之殆尽。 她听见军靴橐橐的响声,虚脱地抬眸望去,几尽不敢相信。 迷蒙的视线中,是男人板正齐楚的军装制服波起的绿。 他戴着矜贵的白手套,宽皮带将劲腰扎得硬挺,腰间别了把锃亮乌油的美式手枪。 他只是淡淡站在那里,无需言语,便割裂了暗与光,割裂了死与生,象征着绝对无上的权利,象征着主宰这个国土的一切力量。 女人脸颊一痕痕还未来得及凝痂的鲜红伤口,开始如蚯蚓般狰狞扭动。 她喘着气,竭力笑得灿烂,在令人作呕的牢房,费力地朝男人爬过去,如同一条母狗,一寸一寸地朝他爬过去,指甲沤满地面秽物,如此用力地,拼尽性命地朝他爬去…… “少帅。” 她将自己肮脏的手心在脸上拼命擦拭,然后小心翼翼托起他军裤一角,轻轻地,庄严地托起。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男人甚至没有低头看她,只是冷漠地注视墙壁,注视那上面一滩又一滩暗沉的血迹。 “你名字犯了我小婶的讳,以后你改叫温暖。” 终于,如天神般的声音沐浴在她头顶,璀璨着亮澄澄的金芒。 女人只觉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她不停地点头,嘴角咧出鲜血淋漓的笑。 夜阑犹剪灯花弄(25) 花梨木圆桌摆着许多小吃点心,女人蹲下身,将描金梅蕊的小盘儿一碟碟拿来给坐在凳子上的小人儿瞧。 她笑盈盈说道,“这些都是好吃的,会贤堂的什锦冰碗,枣泥方谱,同和堂的天梯鸭掌,双皮儿的淮城汤包,豌豆黄,驴打滚儿,叁不沾,北北要吃什么,我挟来喂你好不好?” 苏北北瞧着这个同自己妈妈长得很相像的女人,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疑惑,两条小短腿踢蹬着,就要跑出去找苏曼卿。 她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妈妈了,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妈妈有没有乖乖吃饭,乖乖喝药。 然而她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从外进来穿绿军装裤的男人一把揪住衣襟,拎起来搂在怀中,直往房里带。 赫连澈将她重新放在凳子上,沉着脸呵斥,“爸爸同你说过多少遍,不准随便乱跑!” 府里养得这些人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奶娃娃都看不住。从前都被她溜出去过好多次,买玩具买糖果。 要是再被坏人抓走,没了北北,他该怎么办? 苏北北抱着赫连澈腰,肉嘟嘟脸庞儿在他笔挺的军装制服上磨蹭,眼圈儿泛红,“爸爸,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去找妈妈。” “现在温暖就是你妈,你还要去哪里?那样蛇蝎心肠的坏女人,没有资格当你妈妈,全当她死了。”男人将她扶好坐正,厉声同她训话。 小人人眨巴眨巴葡萄眼儿,静静地掉了会金豆子,然后放声嚎啕大哭起来,用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捶砸男人胸膛。 “坏,爸爸坏,我要妈妈,我要我的妈妈……” 动静之大吓得门外守卫纷纷持枪进入,还以为里间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周围丫鬟婆子也忙上来拉扯,乳娘搂着苏北北,替她不住向赫连澈作揖道歉。 “苏北北,你给我听好了,爸爸再跟你说最后一遍。” 男人将她拉来自己怀里,又拿过丫鬟递来的帕子给她揩泪,一字一顿说,“以后你的妈妈就是温暖,不要再在爸爸面前提那个女人。听到没有?是她狠心不要我们父女俩的,她不配当你的母亲。” 苏北北委屈地含着眼泪儿,连哭都不敢哭了。 房间一众丫鬟婆子也都吓得静静的。 温枝忙上来打圆场,朝男人低眉顺语,“少帅,母女情深本就是上天注定的。温暖不求什么,北北若是愿意,叫我姐姐阿姨皆可。我有这福分能伺候少帅和北北小姐,已是我莫大的殊荣。” 说完,她又笑着去逗弄苏北北,指着床上堆着的各色毛绒玩具,中外绘本说道,“这些都是姐姐送给北北的。姐姐给北北讲故事,陪北北玩玩具做游戏好不好?北北要是不愿在屋里玩,我们就去院子里玩,和爸爸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 赫连澈望着这些日子来沮丧不悦的小人儿,心尖仿佛有根银针在那儿戳着,一阵疼似一阵。 他在她脸颊儿啄了口,软下声来,“爸爸陪北北玩游戏。捉小鸡,木头人,打野雀,北北要玩什么,爸爸就陪北北玩什么。” 小人儿还是愣愣的,往日最神采飞扬的葡萄眼,竟变得如木偶般呆滞无神。 “北北……” 赫连澈将她拥在怀里,父女俩彼此紧紧相依偎着,“别这样,爸爸现在就剩下你了,你是爸爸唯一的亲人。” ====== 赫连澈没有和这个女人发生任何肢体关系。 夜阑犹剪灯花弄(26) 芬恩睡意朦胧,直至那个临时上车的男人经过他身旁。 他的脑袋立刻像被敌军顶着卡宾枪一样清醒过来,还从未见过这般英武的外国男人。 黑皮夹克,黑发,黑眼睛,分明是东亚佬的样子,五官身姿却像极希腊神话中最俊朗的神祇阿波罗,精致完美,周遭散发着迷人而桀骜的金色光芒。 芬恩觉得可惜,心想这个男人为何不穿军服呢?要是德军战袍披于他身,一定帅气挺拔得令世界任何女子挪不开眼。 但他知晓他是德国军人,因为这列火车上挤满了运往前线的德国士兵。 不知为何,头等车厢的长官迅疾来到这破败的末等兵车厢。 高傲的长官弯下腰同坐在位上的男人说话,表情很是恭敬虔诚。他笑着上下抖动着他那硕大的红色的脑袋。 受训六个月来,他还从未见长官笑过。他总是义正言辞的,比如他说他们应该为德军效劳,他们应该感恩元首让他们有机会为可亲的国家做出伟大的贡献。 几分钟谈话过后,长官迈着轻快的步伐餍足离开,车厢很快恢复沉静,只有此起彼伏如秋雨般淅沥的鼾声。 他见到那被长官媚好的男人,寂寥地将视线投落窗外,黑色长睫在夕阳中镀上令人驻足的绒光。他淡淡看向那些被收割过的光秃秃农田,铺着稻草屋顶的小木屋,以及萎靡不振拿着铁锹站在轨道旁干活的俘虏。 火车在靠近车站的一股岔道上暂作停留,旁边有漂亮透明的桃心湖,很多士兵都下车四处溜达,芬恩跟着他们下车。 他脱去身上黏腻的衬衫,就着水源简略进行梳洗。 回来时,他见到那男人正弯腰在草堆里采摘野花,脸庞的寂寥敛起,在余晖中分明多了抹琥珀色的潋滟柔情。 倏然,他只觉耳膜震破,空中传来轰鸣的引擎咆哮,几架战机从不远处朝他们猛扑而来。 “袭击,隐蔽!”长官大声下达命令。 几乎所有士兵都抱紧钢盔,纷纷钻到车厢底。 人潮慌乱中,芬恩却见男人依旧站在那儿采摘花束,神情淡定,仿佛即将嗖嗖扫射的子弹同他没有半分关系。 “袭击,隐蔽——”他拼命用德语朝他吼叫,担忧他会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直到飞机驶近,尾翼在太阳光线下熠熠生辉,他们方注意到机翼下涂刷的铁十字徽记。原来是德军执行任务的轰炸机。 大家兴奋地从车厢爬出,站起身,举起钢盔朝飞行员挥手问好。 芬恩上车后,坐他身边的老兵同他说话。因为老兵肩章上有穗带,芬恩一路都称呼他为先生。 两个人很少交流,毕竟他们即将奔赴的前线,战斗相当残酷,死掉的尸体垒砌得一天比一天高。于此,大家都没有了谈话的兴致。 “你知道他是谁么?”老兵将嘴朝坐在窗旁的男人那儿呶了呶,压低声问他。 芬恩摇头,他其实对这个老兵敬重中又有点厌恶,因为他嘲笑过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新兵到了战场听到枪声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跟婴儿一样把热屎拉在裤裆。 老兵从上衣掏出半块陆军面包,用嘴大口嚼着,车厢稀薄的空气混着一股子陈霉的谷物味。 只听他缓缓说道,“他是喷气战斗机联队的凌,你知道的,那支联队是由元首直接负责指挥。” “凌?” 芬恩喃喃这个名字,想起自己曾在报纸上见过他的报道。 夜阑犹剪灯花弄(27) 芬恩知道凌这个人,虽然报纸上只堪堪刊登过他几张模糊的照片,但关于他的消息新闻,那些少女甚至家庭妇女总是津津乐道,如数家珍。 他所住的小镇流传一句谚语:“为上帝钟爱者,不得长寿。” 可那些女人们固执地相信这个名叫凌的外国男人,不但被上帝钟爱着,而且技术运气都十分好,不得长寿这件事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今日他见到这个男人的容貌与气度,方明白那些女人发狂的真正原因。 “他是个十足的怪人,战机的尾驼不标战果,不挂胜利条,对任何荣誉财富嗤之以鼻。不过即使这样荒唐,他都能在空战王牌榜里占据一席之地。连那最骄傲的王牌弗兰克都不得不公开承认,承认他是天生的雄鹰,生来便应展翅翱翔在蓝天。” 老兵声音嗡嗡的,像是装满炮弹的坦克柴油发动机的声响,芬恩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我还没有见过公然违抗元首命令,之后还能活下来的。” “违背元首命令?”芬恩震惊,视线不可思议射向凭窗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身上。 在这个国家,没有人会违背元首,违背他的命令,绝不! 老兵将军帽上的护耳拉扯下来,芬恩这才发现他的耳朵少了半只,像是被黑老鼠啃掉般可怕。 “他出任务,在海上击落了许多轰炸机,但之后却将折迭救生艇扔给他们。元首生气得几乎要拧掉他的脖子。” 在老兵得到话语声中,火车停站,芬恩见到那男人提着皮箱下了车。 …… 霓虹灯闪烁的夜,道路两侧站满各色女人。 在这里只需半个空军罐头或者一条丝袜,就能让任何女人陪你过夜。 凌子风站在那里,有女人牵着懵懵的小女孩,走上前来。 她心酸地笑着,请求他光顾她,让她可以给孩子买药和食物。 凌子风看向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很大却很空洞,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都能让她瞬间如惊弓之鸟,害怕地攥紧妈妈的手。 这里的孩子都被战斗炮火轰炸机吓怕了。 凌子风从夹克衫里掏出钱包,抽出所有钱递给女人,然后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下小女孩的脑袋,摊开掌心,里面是一颗小猪形状的巧克力。 在德国,猪代表幸运。 往临时屋所走时,只闻草丛中窸窸窣窣,传来女子的求饶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被一脚踹翻在地的德国士兵,痛得直不起腰,嘴里疯狂叫嚷咒骂。 “你疯了?我上的又不是你妻子,她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外国女俘虏。难道这也不行?” 德国士兵朝凌子风狂怒,如果不是认出他手里拿着高级别的通行证,他已经准备开枪了。 凌子风瞥了眼地上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女人,收起眸光,神色淡淡。 “在我面前不行,我看到不行!” 德国士兵低声骂了句东亚佬,摇头甩脑地走了。 月光凄清,女人无助地搂着肩膀哀哀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每个人都是战争的受害者,特别是妇女与儿童。 无力感充斥在他胸间。 他走过去,轻轻将外套披在女人肩膀,用英语同她道了声晚安。 夜阑犹剪灯花弄(28) 五千米的夜空,澄净空凉。 飞机在夜晚很难凭借无线电仪表来确定自己的高度和方位,对外联系也时常中断。 几乎所有飞行员都讨厌在深夜开飞机,因为那就像是闭着眼飞速开汽车,全凭驾驶经验和感觉。 可是凌子风却万分享受,他享受此刻独属于他的天空。 周遭群星闪烁,让他想起从前在宛城同曼曼坐在树墩上看星星的日子。 他告诉她怎样依靠牵牛星,在夜空中找到海豚座和小马座。 那时的她躺在他怀里,笑靥如花。 …… 元首制服威整显赫,唇上挂着两撇浓黑胡子,他摇撼他手,用拙劣的口音唤他名字。 凌子风恍然,虽然喷气式联队的飞行员来自全国各个国家,但他们被严格要求用德语进行交流,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他完整的中文名。 元首将骑士铁十字勋章递过来的刹那,凌子风蓦然想到那个被他击毙的飞行员, 当他推动操纵杆咬住他机尾时,男人脸庞所流露出来的惊恐。 表彰仪式结束,凌子风将那枚全德国男人梦羡的骑士铁十字勋章,挂在了一条斑点狗脖颈上。 外面积雪攒了厚厚二三尺,屋内却是春意盎然。 温枝抿着嘴儿嗑瓜子,抬眸瞧去,只见台上前穿黄帔,后穿鱼鳞甲的角儿,正流泪唱虞姬自刎那一折。 外面候着的婆子将螺钿漆器的食盒递至门口,小丫鬟接过,揭开食盒,是很正宗的淮扬菜。 一品蟹粉狮子头,芙蓉鲜鲫鱼,芽菜烧仔鸭。 温枝这些日子跟着赫连澈,很是过了一段富贵日子,各地菜系尝了不少,倒是最钟意淮扬菜。 她偷偷瞥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往喉咙灌酒,眉梢眼角全是伤楚。 “少帅,吃菜,还是趁热的鲜。” 她笑着拣了一筷子芽菜给男人,尽了责后,便闭了嘴,又嫌杯中酒味太浓,命丫鬟取茉莉香片来,用茶水冲淡后方适宜自己口味。 乐陶陶的赏戏吃菜喝酒,好不快活! 雪压了枝,温枝捧着小手炉,身后四个大丫鬟捧着各色补品玩意儿,静悄悄往别院走去。 一进了屋,她发现病病歪歪的大姐居然梳了妆,坐在花梨木椅上,唇上用了些口脂,看上去精气神很好。 “姐姐怎么起了?医生说还是静养的为是。”她在她旁坐下,将暖彤彤小手炉往妇人手心塞。 温大姐是温枝母亲改嫁后,那户男人家的长女,后来母亲和男人死后,便是温大姐当舞小姐来养活她,之后更是攒钱送她去芭蕾专科学校学习。 虽是异父异母,但俩人早已比亲姐妹还亲,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之前她为纪华阳等人所用,亦是为了给温大姐筹措医药费。 现在她进了司令府,便央赫连澈将姐姐接进府,由她亲自照料才算放心。平日里,也全都由北平顶好的医生,顶好的补品滋养着。 “我听说那小小姐又哭着要她母亲,这可怎么是好?都过了这许久,你也该拿出个办法来。”温大姐满面担忧。 温枝倒是神色淡淡,只顾低眸给温大姐轻扯起了皱纹的衣襟。 半晌,方嗤笑一声,“她要寻她的亲生母亲,我有什么法子?她又不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对她好,她也不领情。若有意冷落,少帅那里又过不了关,倒还不如就这样。我也懒得去她面前自讨没趣,怪犯贱的。” 温大姐跟着叹气,苦口婆心劝,“若是这样,你更应有个自己的孩子,终生方可有依靠。你也知道皆是因你容貌同……” 说到这里,她声音渐小下去,抽出帕子揾了揾湿润的眼角。 “说句不中听的,花无百日红,那少帅能对你有几分真心?若真有心,又岂会将你名字说改就改,什么温暖温柔,不过是唤猫猫狗狗罢了。伴君如伴虎,妹子,我是真为你担心。” “他又不碰我,我若怀了孩子,那才真是糟糕。”温枝仍是笑着,面容娇俏悄的。 温大姐压低声,“少帅不碰你,你就不会想主意?从前我在舞厅……” “姐姐错了。他赫连澈正在那伤春悲秋,装情圣呢,一百个烫心肝的女人连起来都比不上他多情。我若施计与他亲近,怀上孩子,生生毁了他这份‘痴情’,他还不得把我拆骨活剥,大概也就不是赫连少帅了。不如现在这样,他把我当盆花,当只雀,锦衣玉食,金奴银婢的豢养着。有名无实又如何?我倒落得个轻松自在。” 闻言,温大姐眼睛瞪得圆圆,好半晌都缓不过神。 “纵使你愿意为人替身,但若改天那女人心意转圜。妹子,你又当怎么办?倒不如不贪恋这份富贵,离了他,寻个好人家结婚,过正经日子去。” 看着大姐心急如焚的样子,温枝只得柔声安抚,“我知晓姐姐的意思。寻个机会,我把那女人处理了便是,只不过得等时机。到那时候少帅便只剩我一个儿,不怕府里位子不稳,姐姐也就无需担心了。” 听温枝如此说,温大姐方半颔首,心间微微松了口气。 夜阑犹剪灯花弄(29) 北平起了黄沙,风沙卷起指挥室乳白色结子纱窗帘。 窗台上棕色小盒子打开,里面除了一本日记,就是一块块的巧克力,外壳漆着德空军的符号。 赫连澈望着那小盒子,只觉肺部空气被悉数抽尽,沉沉地无法呼吸。 他取过一枚巧克力,入嘴是混合着眼泪的苦涩。 “你为什么哭呀?” “我叔父不让我当飞行员。” “飞行员有什么好的?” “他们的口粮罐里有巧克力。” “那我当上飞行员后,把口粮罐里的巧克力都留给你,好不好?” ……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曼卿倚着软枕,伏在小条案上抄观音心经,时不时抽出帕子捂在嘴前咳嗽几声,一双眸子红泛泛得可怜。 “夫人病才好些,还是等大安了再写吧。”暖雪在一旁给她顺气抚背。 曼卿摇头,“我抄完了,你替我拜托二门上的人,悄悄拿去寺庙烧了。” 说着,从皓腕解下玻璃种的翡翠镯子递给暖雪。这是她身上仅余的首饰。 “嘎吱——” 房门洞开,满面堆笑的厨娘走进门来,朝曼卿深深福礼。 “前两日暖雪姑娘来厨房,说要碗热粥给夫人吃,是我猪油蒙了心,竟给冲撞了。现连忙悟过来,赶忙煮了碗燕窝粥端来给夫人。还望夫人莫跟我这种糊涂鬼多计较。” 厨娘说着,揭开食盒,拿出那儿官窑甜白瓷碗,笑吟吟递到曼卿手心,又说道,“莫脏了夫人的小条案,让婆子我垫上张报纸吧。” 说着,从食盒拿出一份报纸,恭恭敬敬铺在案上。 曼卿捧着那碗燕窝粥,已是许久没吃过燕窝这等补品,只觉胃里腻腻的恶心,一低眸想吐,却瞥见那张外国报纸刊登的阵亡名单中,极为熟悉的名字。 霎时,碗碎粥流。 得到消息,赫连澈迅疾回府,见到的却是女人卧榻,高热不退。 他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不记得都有多久未曾踏足过这个院落。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冰帕子,轻轻给女人擦脸降温。 一壁擦,一壁忆起许多事。 他忆起凌子风临走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手上动作渐渐滞住。 高热中的曼卿晕晕乎乎,只觉有双手在温柔地抚摸她,像是小时候生病,姨妈陪在身边,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握住男人手,喃喃地唤了句,“姨妈。” “曼曼。” 男人锐利的眼角慢慢渗出泪来,湿在千疮百孔的心上。 …… 曼卿乘船离开那一日,连续阴了多日的天气,倏然晴好无云。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呀?”苏北北摇晃男人胳臂,葡萄眼眨巴眨巴。 赫连澈蹲下身,双眸定定看向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完全刻画在心底。 他温热的掌心不断在她小脸摩挲,半晌,方含泪笑道,“过几日,爸爸过几日就乘船来找北北。” “好。”苏北北重重点了下头,“我等爸爸,等爸爸一起看极光。” “乖乖的,坐船不要闹,要听妈妈和哥哥的话。”他接过侍从官接来的小布兜,里面是好几枚冻柿子。 从前每至冬天,他都会和北北躲起来吃冻柿子。父女俩吃得满脸红艳艳柿子汁,互相哈哈大笑。 “北北,记得答应过爸爸什么?” 小人儿歪着脑壳想了会,脆生生答,“永远为自己而活,活得张扬烂漫,如夜空北辰长明。” 她话刚说完,男人便倏然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拥着。 她的面颊子湿湿的,以为是落雨了,忙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低眸不解问,“爸爸,是你在哭么?” 同北北说完话后,赫连澈又将自己做的小手枪送给凌天,然后望向面前一身缟素的女人,抿唇,“曼曼,对不起。” 曼卿侧过脸去,凝视浩渺江面,默然不语。 “我知道自己做错很多事,给你带来了太多伤害。如果能够重来,我想我会选择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来爱你,比起强留你在身边,我会更乐意见到你生活幸福。” 他将那本日记递过去,真诚道。 “这是风子留下的日记。小时候风子跟我说过一个叫潘多拉魔盒的故事。魔盒打开了,但里面留下了希望。德军并没有找到风子的尸首,或许有朝一日他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曼曼,无论他是不是真的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你都应该勇敢地度过今后每一日。风子会希望看到你生活得快乐。我……亦是。” 曼卿伸手接过那本薄薄的日记本,轻轻在上面掸了掸,拥进怀里,转身牵起北北和天天上了船。 汽笛嘶鸣,那艘远洋游轮逐渐成为江面上苍茫渺小的圆点。 赫连澈望向那圆点,直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尾声 这个年,赫连澈是在梁城同叔父小婶一起度过的。 直到春暖花开,他方启程回北平,车队行至一半,前面遇上意外,侍从官来请他下车。 他遂屏退众人,漫无目的走,倏觉眼前开阔,面庞湿润,没想到竟走到洛水之旁。 ——“曼曼,你知道这条河就是洛水么?” ——“这儿明明唤洺河。” ——“那是它的现今名,古名就是叫洛河,曹子建便是溺毙在这条河。” 那日他生怕她无聊,想着办法同她说话,给她讲曹子建的典故。 他为她做雪橇车,拉着她往前走,回头看她,只觉她的脸在阳光下闪着光真好看。 那……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再抬眸时,只见波纹皱縠的河面,有一穿旗袍的姑娘摇橹踏水而来,声音飘飘渺渺,似在歌《何日君再来》。 “曼曼。” 男人大喜,眉梢眼角皆是笑,一步一趋,没有丝毫犹豫,便往河心深处渡去,直至冰凉的河水漫过他的脸。 …… 古老的教堂前,喷水池莹花四溅。 大胡子男人身穿塔士多礼服,摘下礼帽将它倒放在地,然后站在广场中心开始拉大提琴。 一位小女孩蹦跳着,弯下身,在礼帽前投入了一枚硬币。 倏然间,四周便有几位男女手拿提琴走来,再之后人群越聚越多,皆手持各色乐器,长笛,单簧管,巴松…… 直至整队交响乐团赫然出现。 激情澎湃地奏响欢乐颂。 长发飘飘的东方姑娘,满面笑容,手拿指挥棒,站在最前方。 在苦难中给予人们欢乐,在挫折中给予人们勇敢,或许这就是音乐真正的力量。 一曲毕,掌声滂沱。 大街上,苏北北蹲在小摊贩前,手里拿着一个八音盒,打开,乐声叮咚悠扬。 “妈妈,这是什么曲子?”苏北北将八音盒举高。 苏曼卿还沉浸在方才酣畅淋漓的表演之中,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这曲子名唤卡农,还有一个别名叫the song of love,一个声部自始至终追寻另一个声部,直至最后一个小节,最后一个和旋,方交织相融在一起,就像是恋人之间的追随,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肩宽腿长,英气勃发,宛如一柄铸造过硬的上等利剑。 他操着很纯熟的本地语朝苏北北解释。 曼卿错愕地抬眸,直直盯着他。 男人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朝她弯了下唇,露出一口齐哚哚的净齿。 人来人往的异国街头,望着男人的笑靥,曼卿含泪微笑。 —正文完— 完结感言: 让凌子风失去记忆,是舍不得他记得从前那些很坏很糟糕的事情。我也相信彼此相爱的人,重逢后依旧会堕入爱河。 一定会写番外,记录他们在那个有极光的地方过着的幸福日子。 谢谢看到这里的所有小伙伴~ 番外·北极星(1) 云霞绚烂,葡紫,蔚蓝,樱红……浓墨重华,如一副逶迤至天畔,充满奇幻色彩的北欧油画。 正值晚训结束,挑高的拱形体育场馆门口涌出许多雪肤金发青少年,背着偌大冰球装备包,三三两两,笑容纯真烂漫。 苏曼卿抬腕睨了眼表面,柔白指尖在方向盘急迫轻点。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方是教练们出来。 这是所职业冰球明星学校,在这里任职的教练不仅都取得过国际赛事荣誉,身形外貌也是一等一出挑。 男人穿件黑色夹克衫,里面是同色速干运动衣,宽肩窄腰,挺拔桀骜,行走间自带森森劲风。 即使在一群金发碧眼帅哥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苏曼卿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容,同这个男人注册结婚已经快两年,依旧非常害怕再度失去他。 男人朝她这里张望了下,薄唇勾起浅淡笑意,刚要走过来,门口倏然跑出来一位学校文员。 姑娘不知说了什么,男人低下头去听,背后是大片金辉落日,衬得如上周看的爱情电影片般唯美。 苏曼卿坐不住了,推开门下车。 她穿双棕灰麂皮过膝的长靴,双腿笔直匀称,细跟咔咔踩在落满的湿润地面。 “谢谢。”凌子风嘴上这样说着,视线却落在远处朝他慢慢走来的苏曼卿。 曼卿走近还未完全站稳,就被男人抓住右手,顺势扯到身边。 宽阔滚烫掌心将她小手牢牢包裹。 “再见。” 与同事告别后,两人上了车,曼卿敛着性子等待男人跟她的解释,可一路上他只是手肘撑在窗沿,支颔瞧沿途风景。 偶尔两人视线碰撞,他漆黑明亮眼眸浮出星星笑意,薄唇微扬,露出一口齐哚哚净齿。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曼卿朝右打方向盘,驶入回家小道,想了半路,终是忍不住问口。 “小曼曼,你想听我说什么?” 男人眉棱轻挑,嘴角弧度扬得愈上,似乎十分乐意见到她这副醋包包的模样。 “凌子风!” 方才还能忍住的小情绪,现在完全控制不住。 男人收回支在窗沿胳臂,侧过脸,笑着揉揉她发。 “乖,专心开车。” 车子一路驶回家,庭院两颗樱桃树正逢期,绽着一束一束雪色瓣子,再过不久,便会结满累累郁紫色的欧洲甜樱桃。 听到汽车引擎声,苏北北率先哒哒哒跑了出来。 凌子风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爱怜地吻了吻她脸颊。 “哥哥呢?”他问。 “哥哥去踢足球还没有回来。”苏北北脆生生答,“爸爸,你有给我带水果糖……” “没有啊。” 凌子风捏捏她肥嘟嘟脸颊,“上次身体检查,牙医哥哥说你长小黑牙了,不准再吃糖了。” “水果糖是水果,不是糖。”苏北北一本正经的强词夺理。 凌子风被她说的歪理逗乐,忍不住点了下她脑门,“小馋猫。”抱着她往屋里走。 番外·北极星(2) 吃完晚餐。 苏曼卿本在书房写乐谱,旁边儿小桌子上,摆着凌子风给泡得驱寒红茶,和刚从烤炉端出来的玛德琳蛋糕。 苏北北猫着腰,溜进书房,手里拿着几块彩色布头,来抱苏曼卿大腿。 左腿骤然传来沉甸甸,痒呼呼的触感。 “妈妈。”苏北北顺杆往上,钻进苏曼卿怀里,磨蹭了两下。 苏曼卿停下手中的笔,垂下眼,摸摸她的脑壳,“怎么了,功课做完了么?” 对于自己女儿调皮贪玩的个性,苏曼卿很是了解,所以几乎天天耳提面命,督促她要好好学习。 苏北北捂着小嘴,狡诈一笑,又将手里几块彩色布头往曼卿眼前挥了挥,“妈妈,你又会给北北做漂漂小裙子,又会刺绣,真的好厉害哦。” “你啊,又在想什么歪主意?”苏曼卿伸手戳了戳女儿的脑门。 苏北北忙搂住苏曼卿脖子,往她脸颊香了一口,“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只是见到妈妈给北北做的小裙子好漂亮,心里就有些难过。” 说着,小手真的揉了揉眼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坠下两颗金豆子。 “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难过?”曼卿捧起女儿的小圆脸。 苏北北继续道:“北北有衣服穿,可是北北的水杯没有衣服穿。所以,妈妈,你能不能帮北北的小水杯也做件衣服。” 她又从腰里翻出张设计图,米色画纸上用蜡笔涂得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勉强看出来杯套上画了一个白色兔子头。 “妈妈,设计图画好了,你照这个做就可以了。我要去看恐龙飞飞飞漫画书啦。”苏北北一股脑丢下东西,撒腿就想跑。 “苏北北!” 苏北北小身子一把被人从后面揪住,抓到眼前,“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的功课自己做。再不听话,罚你关小黑屋。” “啊呜……” 听到苏曼卿这样说,苏北北嘟着嘴,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可是无用,还是被苏曼卿赶回小房间,乖乖做功课。 谱完曲子,夜已经很深了,苏曼卿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凌子风,便径直上了天台。 星光落落,男人手上拿个水壶,低眸一盆花一盆花地浇过去,全都是她最喜欢的香雪兰。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伸手环住男人劲腰。 男人浇水的动作一滞,呼吸变得微微沉重。 “北北的杯套,是不是你给她做的?” 面对苏曼卿有点娇嗔的斥责,凌子风转过身,看着她,极轻地笑了声,“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后来都没有来缠着我。”苏曼卿搂得他更紧,“凌子风,你这样是女儿奴,会把她宠坏的。” 男人用手将她一缕碎发轻轻拂至耳后,道:“老师布置这个作业的目的也是为了提高小朋友的设计能力和动手能力。北北都将图纸设计出来,已经达到老师的一半要求。小曼曼,做妈妈的不能那么贪心。” “什么贪心,你就护着她吧。你这是要打算护她一辈子么?” 男人垂眸,薄唇在她鼻尖流连啄吻,“嗯,护一辈子。” 苏曼卿莫名心里酸酸的,扭过脸不理他。 “护她一辈子。”凌子风将女人小脸扳过来,贴着她唇道,“更要护着我家小曼曼一辈子。” 番外·北极星(3) 曼青穿着条杏色的睡裙,卡得腰肢纤软,往上浑圆皙白的乳儿,沉甸甸。 男人不老实掌控着她乳,他掌心宽厚,很轻易将这团可爱收入囊中,肆意揉捏。 酥麻感如细微电流,从曼卿乳儿蔓延至四肢百骸,腿心情不可控漫出汩汩春水。 黏黏哒哒,湿了半条裙子。 “唔……不要……” 苏曼卿被男人玩着奶子,撩拨得泣不成声,连拒绝都带着娇滴滴的颤音。 男人染着情欲的俊庞靠近她,眷恋吻她唇,嗓音很哑,“不要,怎么流那么多水?嗯?” 曼卿难捱地磨蹭着腿心,竭力否认,“没有……没有流水……” 声音愈小下去,媚庞绯红,只是低着头摆弄衣带。 “没有流水,那不想要了?” “不……不想……” 男人意味深长“嗯”了声,抱起苏曼卿,转了个身,将她整个人放在天台的栏杆上。 曼卿在栏杆上摇摇欲坠,吓得惊叫出。了声,立刻伸手勾住了男人脖子,两条细白长腿,如藤蔓般缠在男人劲腰。 男人掌心置在女人脑后,强制她仰颔,与他目光接触。 “说不要,那么主动?” 喷薄的呼吸滚烫,落在她的脸庞。 曼卿腿心又不争气地流着水,“我只是……怕掉下去。” 凌子风浓黑的眉棱舒展开来,使坏说:“怕掉下去,嗯,那连起来?” 连起来。 三个字让曼卿耳畔一阵潮红。 男人悍腰微挺。 硬长肉棒抵在她嫩滑腿心,显然忍受得很辛苦,汗珠从锐利额角滴滴流淌,溅落锁骨。 “硌着我了……”曼卿有些娇气地道。 “硌着哪了,昨天是谁在床上求我硌的?” 闻言,苏曼卿倏然睁大眼睛,携着怒意低低地吼他,“凌子风!” 昨晚如果不是他故意勾引她,怎么会那样……还说出那些羞人的骚话。 男人指骨将她内裤往旁拨了拨,在汁水淋漓的蚌肉外摩挲,指尖灵活往里钻,抠着她柔嫩的穴肉。 “唔,太重了。” 男人眼眸弯出迷人弧度,打趣她,“还没插进去,就嫌重。” 苏曼卿嘟着嘴,不理他。 “小曼曼,帮我解开皮带,已经很硬了。” 男人拉过她手,置在他劲腰之下,那里烫得如烈火焚烧。 龟头微跳,抵在她软绵绵掌心。 “咔哒——” 曼卿垂眸,水盈盈地羞涩,如春风般灵活的十指替他解开皮带扣,慢慢拉下。 板正的黑色四角内裤被性器撑得几乎要涨裂破开,龟头霸道地往上顶,濡湿顶端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