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情人》


 、壹

    某捷运站口，陈秋吉背了个黑色斜背包站在柱子旁边等人，离约定的上午十点还有五分鐘，他紧张得绷着脸紧盯手机萤幕，这是他头一回在线上接受出租委託。

    朵朵是个网路出租平台，无论人力、技术、时间都能出租，只要不违法的事都能在线上进行交易，也能线上初步交涉后再约出来面谈，讲好委託内容就能藉平台功能交易并存证。

    陈秋吉从没用过这种平台跟人做交易，原先他对这类平台印象也不算好，毕竟太多人利用这个在做违法或游走法律边缘的事，但有个网友分享了使用经验，说平台如果规范详细又能修正漏洞，那么问题多半还是出在使用者造成的风气。陈秋吉也认同这讲法，平台只是个媒介，是工具，无论打造它或使用它，会搞出问题的都是人，于是想买新游戏机的他也想透过朵朵这平台来赚钱。

    只不过他自认是个空有张大学文凭的废物，虽然念书时打工过，毕业后因为不少原因导致一直没有正职，后来乾脆废在家里，变得越来越不想接触人群。

    陈秋吉看时间离十点还有一分鐘，也不晓得恐惧社交的自己出来做什么，当初在网路面谈时明明觉得没问题，究竟是哪来的信心能应付这种事？他决定再多等三分鐘，要是对方没出现就立刻溜走算了。

    十点一到就有位穿灰西装的短发女人走来询问说：「请问你是海兔先生吗？」

    陈秋吉握着手机点头，海兔是他在朵朵註册的帐号暱称，先前和对方谈的时候没有互相报出真实姓名，因为对方说见了面再详谈。他回答：「对，是我，但你应该不是spring吧？」

    女人浅浅微笑回答：「我是他的秘书，敝姓程，这是我的名片。」

    陈秋吉两手接过名片，程女士接着讲：「因为老闆开会有些耽误了行程，所以特地让我过来接你，请海兔先生和我去搭车吧。」

    「啊、好，麻烦你了。」陈秋吉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思绪有点混乱，等回神后已经坐上一辆黑色高级轿车。他对车不熟，但就算是他也知道这是相当贵的名车，因此上车后他端坐着不敢乱摸乱碰。

    秘书小姐从后座中央放下置物小桌，再从前面小冰箱取出一瓶汽泡水搁桌上说：「海兔先生要喝水吗？冬天天气乾燥，多补充水分。」

    「好，谢谢。」陈秋吉看那瓶气泡水也是贵到他不会消费的品牌，到处都是看起来很贵的东西，让他实在有点不自在，不过他还是趁这机会喝看看，然后发出舒服的轻叹。

    程秘书在手机里交代了一些待办事项，馀光看海兔先生抓紧那瓶水面露感动，不禁觉得这青年有些可爱，她亲切笑问：「老闆说海兔先生是他的朋友，印象没见过老闆让朋友到公司去，你们一定认识很久了吧？」

    陈秋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曖昧微笑：「也还好啦。」根本不认识啊。

    「海兔先生看起来好年轻，该不会是老闆的学弟？」

    「不、不是。我也不年轻。」陈秋吉回答得非常心虚：「二十九岁不算年轻吧？」

    程秘书眨了眨眼说：「男生这年纪风华正盛啊，我都三十七岁了呢。」

    陈秋吉瞪大眼看她：「什么？」

    「那你以为我几岁？」

    「二十七。」

    这回答让程秘书非常开心，笑容里掩不住得意，她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探八卦的，算是我欧巴桑的坏习惯啦，有点时间就想聊聊。」

    车子开进某商办大楼的门口，程秘书带他搭电梯上楼，大厅里有不少人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或许是他的穿着跟这地方格格不入吧。陈秋吉有点心累，对方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柜檯那里也看不到这间公司的名字，陈秋吉忙着避开他人的视线也不想仔细打量这里，跟着程秘书进到半透明电梯里，隐约可见楼层飞速刷过眼前，电梯门打开后还有一道触控锁，程秘书按上手掌才开门。

    他们前方出现一条铺了暗红地毯的长廊，尽头是黑色镜面的墙，嵌了一幅精緻华丽的古风绘画，雾金鏤刻的框架里有璀璨银亮的各种四季花草，两旁各有一道看起来沉实的门。程秘书将左侧的门推开，陈秋吉尾随她走进去，室内有落地窗，採光非常好，他探头打量这宽敞的环境，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切，有个耀眼夺目的傢伙映入他眼中。

    「老闆，我把海兔先生带来了。」程秘书说完朝上司点头致意就退出去了。

    陈秋吉愣愣望着眼前彷彿会自体发光的高大男士，直到听见对方轻笑一声才回神说：「你好，我是海兔。」

    「你好，我是spring，本名赵逸春。」赵逸春留着一头中长捲发，嘴角好像天生就往上翘，眼形秀长，总之外型非常亮眼，整个人毫无瑕疵。陈秋吉匆匆瞥了眼赵逸春，心想能顶着这种大妈发型的发光体果然长得很好看，没想到他的委託者会这么帅！

    「海兔先生过来坐吧。」赵逸春请他到沙发区坐，看他愣愣站在那里又说：「太亮了是吗？」说完随手按着桌面触控版，将落地窗的玻璃调暗下来，过于眩目的亮光瞬间变得温和。他走到一旁吧台将刚煮好的咖啡倒给客人喝，然后坐到海兔先生对面微笑。

    「谢谢。」陈秋吉其实不怎么喝咖啡，尤其还是这样的黑咖啡。

    「抱歉，我没问你喝什么就擅自倒了咖啡。冰箱也有果汁跟其他饮料，你比较喜欢喝什么？」

    陈秋吉还紧紧抓着那瓶汽泡水，他尷尬把水搁桌上，端起黑咖啡客套道：「没关係，我都喝。」这黑咖啡比他所喝过的都还香醇温厚，很顺口，但他还是讨厌苦味，更讨厌它若有似无的酸，不自觉微微皱眉。

    赵逸春兴味观赏对方几秒微妙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们来确认交易内容吧。对了，这是我的名片。」

    「谢谢。」陈秋吉接过对方的名片，尷尬微笑了下，他没名片可递，只好又低头喝了口咖啡。

    赵逸春跟他说：「是这样的，我目前不打算结婚，也没空处理这种事，但是长辈们都为此操心，应付了几年我实在有点烦。尤其是母亲的朋友们一直想将自家的女儿介绍过来，母亲他们都脾气太好，也不想和亲友们撕破脸，于是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推掉。先前应酬时听过有人提朵朵这平台的事，无论是租人陪自己练球、跑步、徵伙伴参与活动都可以，也有人租借情人，所以我试着註册后就找到了你。我看过你的页面，也是新会员，目前只开放了帮忙蹓宠、宠物陪伴，还有出租恋人这样的服务。我希望你陪我演齣戏，充当我的情人，打发相亲对象。你有什么疑问或要求都能提出来。」

    陈秋吉听着对方说明，内心同时也冒出不少疑问和想法，他问：「我这样的人，假扮你的情人，没问题吗？」

    赵逸春微微挑眉回说：「嗯，是男的就行了。虽然现在同性可以结婚，不过我家那边的亲友多半没想过这些，吓他们一跳或许能让他们安静一阵子。」

    「这样啊，只要是男的，但是赵先生的公司感觉很大，员工这么多，从员工里找的话──」

    「我不希望私事和公司的事有太多牵扯，希望你能瞭解。正因为你跟我一点关係也没有，所以才找你啊。」赵逸春语调轻浅温柔，笑容也令人如沐春风，看在陈秋吉眼里真是人如其名，但再温和也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在。

    「呵呵。」陈秋吉尷尬微笑，点点头表示：「嗯，明白了。」

    赵逸春请陈秋吉登入朵朵，在通讯视窗里输入了一个数字问说：「时薪这样可以吗？还是你希望以一天计算，可以开个数字给我？」

    陈秋吉从没看过这么高的时薪，但想想这是介入他人感情生活的委託，难免有些风险及麻烦，因此短暂讶异后又坦然了。他回答：「可以，时薪就这样吧。不过我对你的事情完全不瞭解，也不清楚到时候怎样配合，如果有特殊需求的话，请你事先告知。」

    「特殊需求。」赵逸春食指在沙发椅臂上点了点，思索道：「暂时没想到，至于配合的默契，暂时没想到要和你说些什么，你今晚或是明后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保养跟修剪头发，到时再跟你聊聊，说不定会有新的想法，你觉得这样好吗？」

    陈秋吉问：「还要去做美容什么的吗？这个我……」

    「放心，一切都由我付费，你只要帮我演齣戏，然后收钱就好了。」赵逸春露出无害的微笑，他熟知自己的利器，这样微笑说话很少有人能保持清醒拒绝他的。

    陈秋吉想到钱的事就果断答应了。「好，没问题。」

    看吧，很简单的。赵逸春暗笑，继续跟青年聊道：「公司里除了老程，谁都没听说过你的事，也不知道你是谁，老程以为你是我朋友，所以要是有谁问起，你就说是我朋友，其他的我来应付就好。」

    陈秋吉点头后问他：「请问老程是哪位？」

    「就是刚送你来的那位秘书啊。」

    陈秋吉嘴角抽了下，说：「原来是她啊。」

    「别看她那样，她有五个孩子，两个是和前夫生的，三个是领养的，非常喜欢孩子的傢伙，如果你想追她的话要有心理准备要连带应付五个孩子。」

    「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呵呵呵，开个玩笑而已，她不喜欢你这型的男孩。」赵逸春笑了笑，又一次打量为了掩饰慌张而端起咖啡猛喝的青年。这个叫陈秋吉的男子左颊有个酒窝，直顺的黑发有点塌，不过发质很好，白肤非常白，打扮像个大学生，蓝白织纹的围巾和深蓝长版连帽外套，里面是宽松t桖，下身是合身长裤、球鞋，喝咖啡时皱紧眉心很纠结的模样，有很深的双眼皮，垂着眼眸时像没睡醒，要说是在学生也有人相信。

    「如果同意接受我的委託，就在朵朵上面交易吧，我先匯款过去，等一下你把地址给我，约个时间我去接你做头发。」

    陈秋吉搁下咖啡问：「真的确定要委託我偽装你的同性恋人？」他心想有钱人都这么乾脆吗？

    「是啊。这件事感觉有有意思，就试试吧。」

    「嗯，那……」陈秋吉用手机登入朵朵，确定spring拟好的契约内容后就签名，对方也签名提交，并即刻匯款过来他的帐户里，他看着那串数字有点开心，不过要做的事还没做。

    赵逸春看对方传来的陈宅地址说：「你住的地段不错啊。」

    陈秋吉摸摸鼻子说：「还好啦，我家是旧社区，你说不错的应该是周边开发的地方。」

    「都不错。那么今晚约七点可以吗？」

    「好。」

    「我让老程送你回去，晚点见。」赵逸春趁秘书来之前喊了他，补充道：「为免别人起疑心，你就喊我逸春，我喊你小秋？」

    「……好。」

    陈秋吉就这么被赵先生草草打发了，他知道对方应该非常忙碌，他还没离开前又拿起手机像在联络什么，乘车途中他忍不住问：「程小姐，你觉得赵、逸春的个性怎样？」

    程秘书想了想说：「平常个性不错，处事作风很明快，不太拖泥带水。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是对在意的事物意外的有耐心。喔，我最喜欢的一点是他再不开心也不会口出恶言。但就是有点太完美了，我很好奇老闆的黑暗面呢。」

    「黑暗面？」

    程秘书微笑解释：「就是指他平常怎么紓缓压力的。」

    「嗯。」

    「海兔先生、喔，该称你陈先生，请问你都怎样紓压的呢？」

    「玩游戏。程小姐呢？」

    程秘书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说：「念绘本给孩子们听。等他们长大了，听他们讲他们外面世界的故事。」

    陈秋吉报以微笑，然后靠在椅背上望着车外发呆。他比起来的时候更放松了不少，以前的他会羡慕程秘书、赵先生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工作，认真经营生活，不像他只是个待在家耍废的寄生虫，自暴自弃。

    不过今天他有种奇怪的想法，他或许就是不属于这种勤奋认真的个性，也不优秀，要说他颓废、无药可救也好，但活着总是会有欲望的，因为太想要买游戏机而註册朵朵、接受这么奇怪的委託任务，他也不是全然没价值的生物吧？

    陈秋吉嘴角微勾，心想，算了，我已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在意的话也不会去看那些目光及评价，远远躲开就好了。

    车停在巷口，陈家就是巷口第一间那栋屋子，陈秋吉道别程秘书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到自家门口停满车子和机车。他知道爸妈又约朋友们打牌，他要回楼上房间就得经过一楼的楼梯口，热情的长辈们一见他就拉高嗓门招呼：「这不是小吉吗？越来越帅了喔。穿得这么好看去约会吗？」

    「没啦，孙阿姨，我只是去找一下朋友。」

    另一位吕阿姨也微笑攀谈：「朋友啊？男的女的？你哥哥姐姐都结婚了，你也该找个伴啦。」

    陈秋吉笑容有点僵，敷衍点头就往楼上房间跑，关上门长吐一口气。他坐到电脑前上网，打开朵朵的个人页面查看有没有新讯息，这平台有不少免费、免抽成的功能，也是平台受欢迎的原因之一，而且也不必上传本尊照片，所以他才放了张像雪白麻糬糰子的海兔照片上去。刚註册的头一天就收到spring投讯息委託，谈好的价码也很不错，说来也是幸运。

    「嘿嘿嘿。」他雀跃笑了笑，点开购买游戏机的网页画面。

    ＊＊＊

    赵逸春整个午后一直在处理文件、线上视讯开会，最轻松的时刻竟是跟海兔先生见面。之后又一路忙到听见自己空腹太久的腹鸣声才停下手边事务，拿起一旁纯白平板点开缩小的视窗，瀏览关于陈秋吉的资料。这不是陈秋吉在朵朵的资料页面，而是他另外找人搜集的个人资料。

    他一时兴起註册了朵朵，但也不希望招来奇怪的傢伙，原先也想放弃这次的事，打算见了人之后就打发回去，但他发现陈秋吉意外的可爱有趣，不禁有些期待晚上七点后的约会。

    平板里显示陈秋吉的基本资料，今年十一月就二十九岁，学歷、工作过的地方都一览无遗，工作经验并不多，几乎是打工性质，上面有大哥和二姐，哥哥姐姐都介绍过工作给他，不过从面试就失败，之后因为爷爷生病，其他家人都有正职要忙，于是由他一直照顾爷爷，直到爷爷走了为止，之后就继续在当家中米虫。

    赵逸春看完这些资料，食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喃喃：「怪不得感觉很单纯，经歷跟人都单纯。」

    他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海兔，但只响了一声就掛掉，陈秋吉很快又传了封讯息说：「晚上来时请勿按门铃，麻烦拨我手机，我会尽快出现。」

    赵逸春回了一个字：「好。」

    晚上七点赵逸春准时来到陈家，巷口停满了车，他把车停到对面停车格里，拨通手机后听陈秋吉声调有些慌忙跟他说：「赵先生？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把车停在你家对面，我过去接你，你不认得我的车吧。」

    「那麻烦你了。我立刻下楼。」

    陈家一楼还有人在摸八圈，陈秋吉敷衍的向长辈们打招呼，陈妈妈喊他：「这么晚去哪里啊？」

    「我跟朋友出去一下。」陈秋吉汗顏，晚上七点哪有晚啦。他穿好球鞋把铁门放下，转身就闻到淡淡木质香气，他的视线从对方胸口往上挪，脱口问：「喷了香水？」

    「嗯，香根草、雪松、红茶那样的气味。」

    「啊……原来如此。」陈秋吉礼貌微笑，他对香水一点都不懂，单纯是感觉好闻而已。

    赵逸春跟他说：「我车停那里，走吧。」

    「好。」陈秋吉抓着斜背包的背带尾随他走到对面，赵逸春替他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赵逸春跟他说：「司机下班了，所以我自己开车。你放心，我都是安全驾驶。」

    「呵呵。」陈秋吉乾笑应付，他实在不晓得跟陌生人该聊些什么，如果是隔着网路的话还能丢些表情或贴图，那样的话轻松多了。好在赵先生是个脾气好的人，也不会催他回应什么，因此一路上他只是安静望着前方路况发愣。

    赵逸春播了轻音乐，听得陈秋吉昏昏欲睡，陈秋吉听他说是要去隔壁市找设计师。

    「赵先生。」

    「喊我名字吧，要喊习惯才好。」

    「逸春，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跟你骗过其他人？」

    「因为你符合我所知的，关于其他人的想像吧。」

    「想像？」

    「感觉像是会抢女生男友的男人。」

    「吭？」陈秋吉傻眼，因为这回答太出乎意料，他不知道该气恼还是好笑，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火气：「我长得那么坏吗？是说我像男版狐狸精？」

    「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上次老程借我看了本漫画，里面有个角色就跟你蛮像的，所以刚才描述时联想起来就忍不住代入了，抱歉。」

    「漫画？」

    「名字忘了，得问老程。」赵逸春无负担的甩了黑锅。他馀光看隔壁的青年依然不太高兴，于是哄他说：「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潜力，蛮可爱的，是不分男女都会喜欢的类型。噢，除了老程，老程不能让给你。」

    陈秋吉觉得自己听出了些什么，哼笑了声吐嘈他说：「赵老闆该不会喜欢程秘书吧？放心，我不会搅局的。」

    赵逸春苦笑辩解：「你误会了，因为她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她被拐跑了我会有点困扰。再说我不是喜欢她那样的。」

    这话倒提醒了陈秋吉关注一下对方喜好的类型，或者说是性向如何，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赵先生说：「小秋，你恋爱经验丰富吗？」

    「不丰富啊。」

    「我也是。两隻手数得出来。」

    陈秋吉总觉得这人在炫耀，垮着脸说：「我一隻手数得出来。」

    「那你恋情的进展最多到什么程度？」

    「你是指？」

    「有没有生过孩子之类的。」

    「噗、哈哈哈，太超前了啦。」

    赵逸春停了个红灯，转头对他笑说：「牵手抱抱这种没什么好说的吧。」

    「也是。我没生过孩子，生不出来。」陈秋吉有点害羞的说：「只差一点就那个，能戴套子，不过还没有到那步就结束了。」

    「为什么？」

    「被劈腿，被绿。」陈秋吉摆手说：「算了啦，我是对方的话也会想骑驴找马。遇到好的当然会跳车了。」

    「你很好啊。」

    「我们不熟吧，不要这么安慰我，没什么效果。」

    「是吗？」

    不知不觉两人聊得有说有笑，赵逸春觉得跟这人聊天很放松，心情颇为愉快。陈秋吉自然也反问他说：「你呢？那方面经验丰富吗？」

    「哪方面？」

    「装什么傻啊。」

    「戴套子的经验？还可以吧。用过都称讚，有口皆碑。」赵逸春讲完发现邻座陷入沉默，他馀光瞄了眼问：「怎么了？」

    「没有啊。你好像很得意，不过这种事无法求证，随你怎么说都行啦。」

    「呵，也对。」

    话题无疾而终，两人没再继续间聊，陈秋吉听着轻音乐，高速公路上的灯光规律的闪过，他不小心就睡着了，赵逸春喊醒他时，他歪着脑袋流了一点点口水，希望对方没看清楚。

    赵逸春带他去的是间工作室，只接熟客预约，或熟客介绍来的新客人。发型设计师也是老闆娘，是位高瘦的中年女子，笑容亲切爽朗，学徒是她儿子。

    赵逸春也顺便坐到一旁洗头，两个座位之间有电视，即使不聊天也不怕太尷尬。老闆娘让儿子去帮陈秋吉洗头，那是个高大的少年。

    老闆娘问陈秋吉说：「帮你剪个好整理的发型怎样？平常洗好头发也不必很费心的吹整，随意的抓一抓就好了。」

    陈秋吉耸肩：「都可以。」他觉得一头短发就这样，还能怎么变化？他的头发比较细直，老闆娘说这发质就算烫捲了也会很快拉直，边聊边帮他修，头发长度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样死气沉沉贴着脸，而是稍微有些松软的感觉。

    洗完吹乾之后，头发没有先前那样塌着，陈秋吉觉得发型变化颇微妙，乍看没什么改变，但多了些什么，难道是电视广告讲的空气感？他一脸佩服望着镜子里的女性，忍不住比起大姆指说：「谢谢你！」

    老闆娘被青年的反应给逗笑，赵逸春已经洗好一头大妈捲发，自己拿吹风机随意吹整。陈秋吉转头盯着赵逸春看，适合捲发的男人实在不多，偏偏赵逸春生得太好看，那头微捲的的头发让他看来更瀟洒英俊，很有魅力。

    赵逸春扬笑回看陈秋吉一眼，陈秋吉心脏怦怦乱跳，表面仍淡定回以微笑并慢慢收回目光。之后赵逸春又带陈秋吉去做脸跟泡药浴，不过他还要盯着一些工作进度，趁着陈秋吉放松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开放空间的小庭院里上网和海外同事视讯。

    陈秋吉第一次到这种会员制的养生馆来，因此赵逸春帮他安排好行程，他只要跟着这里的人走就好。无论是皮肤保养、精油推拿、蒸气浴什么的都新鲜有趣，他从来没尝试过，换回衣服要离开时脸上都掛着笑容，他在朵朵接到这种委託真是太幸运了吧。

    他到绿意盎然的庭院找赵逸春，看到那个人对着笔电跟人视讯，因为不想打扰对方，于是走到一旁研究起角落的自动贩卖机。他看着机器嘀咕：「还以为是卖普通饮料，原来是在卖养生饮的。啊，这台居然在卖面膜。哈哈，限定保养品的贩卖机，饮料只有各国矿泉水跟气泡水……都好贵。」

    陈秋吉看着上面标价实在买不下去，还好旁边有饮水机，他走到一旁拿出自备的杯子倒水喝，身后忽然冒出低沉的嗓音说：「还自己带杯子，真环保啊。」

    「喔、嗯。」陈秋吉被吓一跳，回头问赵逸春说：「你忙完啦？」

    「嗯，不算忙，向同事问些事情而已。」赵逸春讲完稍微低头靠近青年颈间嗅了下说：「柑橘的味道，真适合你。」

    「什么？」陈秋吉差点把杯里的水抖出来，等他会意过来才说：「喔，那是精油的味道啦。」

    赵逸春微笑道：「我知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陈秋吉跟在赵逸春身旁走去停车场，他心跳得有点快，这种感觉应该是因为到处都是铜臭味的关係吧！他有点不想承认世界上有赵逸春这样多金、英俊又个性好的人，不过世界那么大，无奇不有，有赵逸春这样的人，也有像他这般的废物，都不奇怪，怪的是他怎么会忽然就跟赵先生走在一起，还搭这人的车回家。

    回程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车里播的是广播电台，电台播了好几首西洋音乐，陈秋吉开始想睡觉，这时赵逸春忽然问他说：「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到朵朵註册？」

    陈秋吉因为犯睏，反应有些迟钝，他想了会儿回答：「想要赚零用钱，买游戏机。」

    「新出的游戏机，最近一直在广告的那个？」

    「是啊。不过之后好像还会再出新款的顏色，所以我还没有买。」

    「你很喜欢玩游戏啊。」

    「嗯。」

    赵逸春轻笑道：「真好，我如果玩游戏被看到，可能会被念死。虽然现在搬出来一个人住，但也没什么空间玩游戏。」

    「没有其他消遣吗？」

    「跑步、练一练格斗，打球，健身、运动之类的。」

    陈秋吉微微张大眼看赵逸春，发出惊叹：「哇，这么健康的生活……」

    赵逸春失笑：「还好，我小时候很体弱多病，又瘦小，后来发育期有注意调养身体，也有持续运动，所以才会是今天这样。」

    陈秋吉喝着手里那杯水，轻声喃喃：「果然是很勤奋。像我就懒得动，所以才会是今天这样。」

    赵逸春闻言笑出声，心想这傢伙真有意思。话题又莫名中断，陈秋吉又睡着了，脑袋靠着车窗门碰撞出声，赵逸春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将陈秋吉的脑袋摆往自己的方向，但没多久陈秋吉又歪回去继续轻撞车门。

    「居然能睡成这样。」赵逸春无奈浅笑。

    陈秋吉其实睡得不熟，恍惚间听到赵逸春低喃，但他懒得回应，今天过得实在很魔幻，他知道等下醒来就得回现实，所以还不想面对。站在赵先生旁边他有时会自惭形秽，虽然很快就能坦然，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赵逸春这种人才是少数啦。

    「小秋。」赵逸春轻拍青年的手臂唤道：「你家到了。」

    陈秋吉晃了下脑袋立刻醒来，揉了揉右眼对驾驶座的男人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特地带我出门。」

    「应该的，是我委託你，也希望週末的事情能顺利。」

    陈秋吉点头，把外套、围巾都拎好准备下车：「那，晚安。」

    赵逸春看陈秋吉刚醒来有点迷糊的模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他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感受，在釐清那种感觉以前他已经拉住陈秋吉的手臂。陈秋吉回望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赵逸春盯着陈秋吉茫然的表情，视线落在青年的唇间，不得不说这人的唇型是他觉得最好看的样子，厚薄适中，唇峰和唇珠都清润可爱。他问：「我们假扮情侣，那天说不定会需要装装样子亲吻，现在要试试看吗？」

    「吭？」

    「只是碰碰嘴唇。」赵逸春食指在唇间点了点，一脸正经表示。

    陈秋吉很意外赵逸春会有这种提议，今天刚见面的两人要做这么亲近的事情吗？他一时兴起问：「你不怕我有病？」

    「你有病吗？」赵逸春语气很轻，似乎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又或者他不认为眼前的青年有什么毛病。

    「b肝什么的？」

    「是吗？」赵逸春颇意外自己心情这样平静，他虽然没有洁癖，也不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可是也不算容易与陌生人亲近。或许是陈秋吉看来太过无害，他根本不担心。

    「b肝是没有，我怕我口气不好。」陈秋吉坦言，把两手拱在嘴边哈气闻看看，他说：「我闻不出来，但说不定你会觉得有味道。」

    赵逸春想了下说：「刚刚在等你的时候，我吃了一块黑森林蛋糕，可能也会有点味道。你不介意吧？」

    陈秋吉耸肩，念头一动又觉得微妙，他还没答应要试着跟对方接吻，怎么已经在讨论口气了？赵逸春似乎是打算顺势而为，整个人都靠过来，他被赵逸春的手臂圈在狭小的范围里，脑袋有些混乱，温润柔软的触感轻轻辗压他的唇，他慌张抿嘴却像在回应。

    赵逸春的睫毛又长又翘，跟那头微捲的头发一样张扬抢眼，陈秋吉瞪着对方乱想，双手像是要求饶一样微微举高轻推了赵逸春的肩膀。他轻易就推开了赵逸春，赵逸春对他温和微笑说：「觉得怎样？」

    陈秋吉低头微微皱眉，他说：「我还没答应……」

 、贰

    「我还没答应……」陈秋吉感到窘迫和尷尬，或许是紧张过头了，虽然心跳依旧很快，思绪却已经跳到了别的问题上冷却下来。

    「抱歉，下次我会问清楚的。」赵逸春轻抚青年的瀏海和脸颊。

    陈秋吉没有闪躲，却一脸认真跟赵逸春说：「这样算性骚扰吧？」

    赵逸春微微挑眉，立刻退开来慎重低头道歉：「让你觉得很不舒服吗？真是对不起。」

    「比起道歉，在做之前就要想清楚吧？」

    「情不意禁的话也不可能想清楚。总之对不起。」赵逸春抬头问：「你要提告吗？」

    陈秋吉并没打算把气氛搞得太僵，而且也没有感觉不舒服或厌恶，只是想提醒对方这些可能的发展，没想到这傢伙还认真道歉了。他抹了抹嘴巴，不自觉缩到车门边说：「我没钱告你啦。不过，请在交易后帮我评价打五颗星。」

    「这样就好吗？」

    「对。」

    「好的。」赵逸春稍微松了口气，又认真问：「刚才那样让你觉得很厌恶或噁心吗？」

    陈秋吉想了下回答：「太突然了，其实没什么感觉。你不用放在心上。」

    「没感觉？」赵逸春有点讶异对方是这种反应。

    「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也不打算告你性骚扰，你放心好了。」再说也不可能有钱有时间打官司，陈秋吉心想。

    然而这样的回应让赵逸春有点挫折，他对自己向来颇有自信，他问：「小秋，我可以请问你的性向吗？」

    「性向啊，我没特别想过，以前只跟女孩子交往过，男性的话没有经验。怎么了吗？讲到这点，你的性向呢？」他问完就有点后悔，一来是他并不打算对委託者的隐私及生活涉入过深，二来是知道或不知道都无所谓，知道了说不定更麻烦，于是他立即改口说：「算了，你还是别回答，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抱歉，不该问你这么隐私的事。」

    「不会，我也问了你啊。」赵逸春略微尷尬勾了勾嘴角，陈秋吉已经趁他分心时开门下车，在车外向他道别，一点挽留的馀地都没留给他。他坐在车里目送陈秋吉回家，隐约能看见陈宅一楼好像来了不少客人，陈秋吉挤出敷衍的笑脸和客人打招呼，接着铁门被放了下来。

    这一天赵逸春过得都挺快乐，做了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事，带着一个陌生人参观自己的世界，但是当那个陌生人离开时，他忽然感到寂寞。虽然因为工作的关係，他时常会接触各种领域的陌生人，可是从来不会有今晚这种淡淡的寂寞，他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单纯期待着下一回和海兔先生陈秋吉见面。

    ＊＊＊

    陈秋吉回到房间就立刻黏到电脑前，稍早已经在养生馆洗澡过，剪发时也洗过头，所以他随时能跑去睡觉，但在就寝前他还是要上网把游戏的例行任务给解了，再把常去的几个网站逛一遍，用手机刷和开电脑瀏览对他而言就是不一样。

    由于爷爷病逝，他现在既不需要照顾病人，也不必帮兄长看顾年幼的小孩，因为小孩都上学去了，所以他有不少私人时间，扣除做家事、帮家人跑腿，其馀时间他都在玩游戏、熬夜、补眠、做模型，但前两年为了省钱也已经脱离模型坑许久。

    做着日常习惯的事情就能获得一点安心感，或许人就是这样，陈秋吉逛网时不禁分心这么想着。他这人的个性容易消沉，但也容易看开，关在自己的房里上网、玩游戏就是他感到安心的模式，暂时也不想去思考什么spring的事，可是方才那一吻确实衝击到他，脑海都是在车里被亲的那一幕。

    他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望着窗玻璃倒映的自己，听楼下爸妈他们打麻将的声音，心想家里的人完全没发现他有什么变化，赵逸春可是连他身上多了柑橘气味都闻出来了。他心情复杂叹了口气，为了週末能好好应付任务，还是早早回房就寝，闻着身上精油香气很快就变得昏昏欲睡。

    「啊，对了，差点忘记。」陈秋吉想起了什么，又离开被窝跑到电脑前开机，登入朵朵页面修改个人接受委託内容的一些规范，主要是关于肢体接触方面，以卫生安全等理由拒绝亲密接触，绝对不接受亲吻嘴巴或更亲密的事，做做样子的话就需要再沟通。

    赵逸春在就寝前刚好又登入朵朵查看海兔的页面，看到陈秋吉修改的内容后有点错愕，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当成色狼。虽然有点愧疚、羞耻，可是他还是莫名笑了出来，今晚的事不仅吓到陈秋吉，其实多少也让他自己都意外。

    陈秋吉已经迅速拋开那一吻的事，在期待的游戏机开始贩售前，他迷上了一款网游，为了衝进度而熬夜一晚，到约定好的前一天还有些失眠。赵逸春同样埋首工作，週末才让司机去载海兔先生赴约。

    陈秋吉依约先到了赵逸春的公司大楼，程秘书带他到先前去过的楼层，不过这回是进了右边的房间，他一进去就看到宽敞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但中央有座人台，人台上穿套着一袭精緻好看的白西装，袖摆和衣摆都有渐层的花草刺绣。

    程秘书说：「这是老闆帮你挑的，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吧。」

    「要换这身西装啊，合身吗？」

    「老闆说你在养生会馆有留了一些资料，应该不会差太多。」

    陈秋吉挑眉：「这西装是白的，很容易脏吧。」

    程秘书微笑说：「别担心，就算脏了也不会要你出钱处理的。请去换上它吧。」

    陈秋吉看程秘书按了什么遥控装置，房间里有块区域的光影发生变化，原来在角落有玻璃隔间的更衣室，而且里面还是帘子，先前没仔细看也没发现。他换好衣服走出来，看程秘书身后站着两个人，程秘书夸他好看，他也没打算照镜子，既然收了报酬就该演什么像什么，所以他催眠自己：「我就是赵逸春的情人！」

    临时冒出来的两人负责帮他打理造型，整理妆发，他脸上被抹了保养品后又上了层粉，还好涂得不厚，最油润的就是唇上的护唇膏了。

    程秘书并没有跟着上车，她跟陈秋吉说：「我还有工作进度要盯着，就不陪你去了。司机老胡会安全带你抵达那里的，祝你玩得愉快。」

    陈秋吉向程秘书道别，身上行头都换过了，从西装、鞋子、领结、腕錶，透过车窗倒影隐约也看出样子有些不一样，他心想这样也好，本来该由他自己想办法做这些，结果赵老闆全包办了，这单生意非常划算！

    车子停在海港边，陈秋吉看到外面还停了一排名车，什么顏色都有，下车的人都排队登上游艇，人群里他看见赵逸春朝他乘坐的车子走来。虽然也有其他人和赵逸春一般高，不过赵逸春的模样在其中依旧是鹤立鸡群，陈秋吉一眼就瞧见，下车时对赵逸春露出微笑。

    赵逸春觉得陈秋吉变得有些不同，眼睛为之一亮，他自然牵住陈秋吉的手说：「等你好久了，我们上船吧。你今天这样真好看。」

    「你也是。」陈秋吉浅笑，和赵逸春手拉手越过其他人直接登船，他问：「这游艇好大啊。」

    赵逸春笑容灿烂望着他回答：「喜欢吗？一年半前订製的，前阵子才举行下水的仪式，今天我生日，我妈让我多找些朋友同乐。」

    陈秋吉没想到这人生日和自己那么近，他愣了下就立刻献上祝福：「生日快乐。」

    「谢谢。」

    陈秋吉趁着赵逸春带他进船室里，压低嗓门问：「你没跟我说今天是你生日，而且你相亲对象呢？」

    赵逸春笑了下，端起桌上酒杯轻晃了圈回应：「外面的年轻人都是，都算吧。不过有的不好打发，到时候你要帮我。」

    陈秋吉担心道：「你是名人吧？要是被拍到什么奇怪照片呢？」

    「我没做亏心事啊。」

    「也对。」

    「况且我们今晚会一直在海上，登船时也严禁媒体狗仔，我雇了人负责，放心吧。」

    「不是说不怕被拍吗？」陈秋吉吐嘈。

    赵逸春转移话题跟他介绍道：「怎样？这游艇不错吧？我朋友集团做的，可以容纳船员及宾客一共五十多人，船上应有尽有，不过今晚上半夜会在近海，下半夜才会开出去。」

    陈秋吉对这傢伙的事已经有点麻痺，点头敷衍：「哦，好厉害。今晚我会尽力配合你，别怕。」

    赵逸春被拍拍手臂，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默契微笑，刚说完就有客人过来打招呼，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赵逸春向陈秋吉介绍她们两人，再向那对姐妹介绍陈秋吉说：「这位陈先生是我的恋人。」

    陈秋吉扬起好看有礼的微笑：「你们好。」

    姐妹两人笑容都有些僵，很快就被赵逸春打发走了。赵逸春愉快跟陈秋吉说：「你的效果很不错。」

    「这只是开始啊。」陈秋吉拿眼尾迎视，眨了单眼。

    赵逸春没见过这青年露出这样俏皮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笑道：「我真的觉得今天的你很不一样。」

    「嗯，我收你的钱就要好好做事啊。」陈秋吉暗自好笑，平常他耍废耍这么久，也难得有机会打起精神应付外面的人事物，今晚他就当自己在角色扮演，其实也是个有趣的经验。毕竟这么古怪的事，他或许也不会再遇到第二遍吧。他又看了眼正在喝香檳的赵逸春，心里清楚这种人其实脑子多半都精明得很，雇用他应付麻烦的桃花，对这人而言成本应该很低，既然双方都觉得是划算的交易，希望最后都能顺利。

    参加生日宴的宾客清一色是年轻人，赵逸春跟陈秋吉说：「我家长辈也赶不回来，但是却发了很多邀请出去，来的年轻人多半是我家长辈参加社团或在其他地方结识的朋友们，那些人的儿女。」

    陈秋吉问：「那你的朋友呢？」

    赵逸春说：「平常我们都在网路上聊，他们也不在国内，就算在也有事要忙。不过是生日而已，哪里好意思要他们赶过来？但是有些人家里公司和我们集团有合作，所以还是得应酬。」

    陈秋吉点头表示瞭解，喃喃低语：「连生日都能有效利用，原来如此。」

    赵逸春笑着摸他头发说：「这很正常吧，干嘛一副很深沉的样子讲出来啦。」

    陈秋吉瞇眼把他的手拨开，回说：「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很正常，对我而言生日就是生日而已啦。」

    「那你都怎样过生日？」

    「我不过生日啊，大家都忙，也没什么意思。」

    赵逸春点头，陈秋吉笑着问他说：「你不会听了有点心疼或同情？」

    「为什么会心疼或同情？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自然会有各种生活的样子，你觉得自己不过生日很可怜吗？」

    陈秋吉眨了眨眼，望着赵逸春几秒后由衷扯开一抹微笑，他愉快道：「没有，我没感觉。你这样想很好。」

    赵逸春微微皱眉挽住一旁青年的手说：「我比较可怜吧？明明是我生日还得招待一堆豺狼虎豹。」

    陈秋吉嘴角微抽，真想立刻帮赵老闆广播说：「各位，这位寿星说你们都是豺狼虎豹！」他演完内心小剧场后追问：「我也是豺狼虎豹？」

    「你是我今晚的救星啊。」赵逸春朝青年眨了下单眼，青年明显抖了下避开他的注视，这反应让他非常愉悦。

    稍早先向寿星祝福的双胞胎姐妹花来到半露天的沙发座，端着酒精饮料和其他相熟的客人间聊。双胞胎姐姐说：「你们听说过赵总身旁那位陈先生吗？」

    其他人都摇头表示陈先生的来歷非常神秘，从来没听说过这人，而且赵逸春的介绍很敷衍，只说了陈先生，连名字都不讲。陈先生本人也没有报上姓名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想，但谁都没有露骨的刨根究柢，只是聊着自己的想像。

    双胞胎妹妹撑颊望向不远处牵手间聊的两个男人，带着微笑说：「那位陈先生的样子挺可爱，是很难让人讨厌的类型。感觉像小动物，难怪赵总喜欢。」

    双胞胎姐姐失笑，轻碰妹妹手肘说：「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比起高大英俊，你更喜欢那种毫无威胁性的人。」

    「有什么不好？很疗癒啊。可惜名草有主了。」

    沙发区的几位女性笑起来，陈秋吉忍不住转头望向她们，看在他眼里那些打扮入时又举止得宜的女性都像公主一样，聚在一起看更是闪闪发光，她们对他举杯微笑，他也回以笑容。

    一旁赵逸春握住陈秋吉的手腕轻声说：「好了，不必理她们，你太过关注别人，我会吃醋。」

    陈秋吉知道赵逸春是戏癮上身，他暗自好笑，配合道：「客人都是衝着你来的，该吃醋也是我吃醋啊。」

    「你吃醋了吗？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等下再让你看，主持的人在喊你了，你上去说几句话吧，寿星。」陈秋吉催他去应付场面，自己站在甲板上望着赵逸春的背影，寒风吹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声嘀咕：「怎么会想在冬天上游艇庆生啦，有钱人想什么真搞不懂。」

    赵逸春对宾客们致词，最后又一次提起他的偽情人陈先生，陈秋吉忍着寒风接受眾人注目，笑容微僵，赵逸春看出他样子有些不对，走下来握住他的手说：「各位，这里也参观够了，我们进船里吧。」

    陈秋吉心想，原来是要炫耀你的游艇才在外面逗留，这种心态真要不得啊！不过他收了赵总的钱，所以无法发牢骚，而且赵逸春一直紧握他的手，不得不说赵总的手非常温暖，他愿意一直被握着。

    赵逸春没有继续和客人们在厅里或沙龙室那些地方待着，而是带陈秋吉回船上的主卧，他开了暖气后回头牵着青年坐到床尾的沙发上说：「好了，在这里休息吧，你的手真的好冰。你是鬼吗？」

    陈秋吉被这傢伙的玩笑刺激得翻白眼，微带笑意回嘴：「才不是，是外面的风太冷了啦。」

    「应该让老程在你衣服里贴暖暖包。」

    「也不必这么夸张，我本来就怕冷又怕热。」陈秋吉自嘲的扯了下嘴角说：「因为都窝在家里。」

    「你没有正职？」

    陈秋吉摇头，也没有继续聊这事的意思，他盯着被握牢的手说：「你把自己的手当暖暖包？」

    赵逸春对他露出灿笑：「你不知道我是太阳之手吗？」

    「……好冷。精神上的。」他看赵逸春不以为意笑起来，喊他说：「我们窝在这里没关係吗？」

    赵逸春理所当然点头说：「有主持人会负责，他们会自己找乐子玩。我有『男朋友』了啊，当然是想和『男朋友』一起过生日不是吗？」

    陈秋吉认真问：「你花这么多工夫只是找我来露个脸，当一当你的幌子，不是有些吃亏？」

    「好像是。那，请问海兔先生有没有什么加值服务？」

    陈秋吉望着赵逸春发愣，赵逸春的笑容并不讨人厌，还很温柔多情，他忽然觉得这种情景像是漫画里的少女心情节，他心跳可耻的加速，脸皮有点发烫，竟然连呼吸都跟着不太稳。他微微啟唇发出无意义的音：「啊……」

    赵逸春瞧出青年的样子实在有点怪，伸手摸青年额头讶道：「你额头好烫。」说完又摸了陈秋吉的颈子，温度一样很烫，他收起笑容说：「你好像发烧了。」

    稍早陈秋吉还觉得这人的手很温暖，可是被碰了脖子就觉得对方手挺凉的，他缩了下肩膀往后闪躲，双手摸上自己脸颊疑惑喃喃：「是吗？怪不得好像有点晕晕的。那你离我远一点，免得我传染给你。」

    陈秋吉讲完匆忙起身跑开，呆站在角落低头休息。赵逸春叹气，起身走过去拉他到床边说：「你躺着休息，我去拿药，船上有常备的医药箱，也有退烧药那些。你等我。」

    「抱歉，害你这么麻烦。」陈秋吉话还没讲完就被赵逸春按到床上躺下，赵逸春俐落把他皮鞋脱了，给他盖上被子，听见那人离去时关门的声音。他有点想哭，原以为今晚自己表现还行，但是现在又给对方添麻烦，感觉自己真是没用。不过很快他又安慰自己，反正当烟雾弹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算任务失败吧。

    游艇的床躺起来超舒服，还有暖气，陈秋吉闭上眼没多久就要睡着，赵逸春赶在他熟睡前把他喊醒。

    「来，吃药吧。」

    陈秋吉意识到这不是自家，连忙坐起来道谢，接过感冒药服用，有些尷尬的递还水杯。赵逸春看陈秋吉靦腆的样子有点心动，试探性的摸陈秋吉的脸庞关心道：「快躺好休息，吃了药很快就会舒服一点了。」

    陈秋吉懒得理对方那点小动作，现在脑袋晕呼呼的也并不反感被摸脸，逕自躺下来闭目养神，不自觉露出温顺的一面。他语气轻轻跟赵逸春讲：「抱歉啊，我比超人力霸王出场发挥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如果你有需要我露脸再喊我吧。我没有很难受，只是觉得有点头晕。」

    「没事，接下来我自己能应付。」赵逸春想起了什么，起身道：「船上有保冰袋，我去帮你做个冰枕。」

    「不用麻烦了，赵先生。」

    「你喊我什么？」

    「逸春。」他感觉赵逸春又摸了自己的脸颊，好像还轻轻捏了下，不过他懒得回应什么，任由对方玩自己的脸，反正那样轻柔的碰触并不会不舒服。

    陈秋吉一觉睡到隔天清晨，睁开眼他认出了这是游艇的房间天花板。房间的隔音很好，他猜想客人们应该都下船了，他起身光着脚ㄚ踩在地毯上，绕到床尾看睡在沙发上的男人。

    赵逸春大约一八几的身高，这张沙发被他一躺好像显得有点小。陈秋吉帮人盖好毯子，蹲在沙发旁打量赵逸春，这张脸真是赏心悦目，他看不腻，也就这么望着赵逸春发呆，直到赵逸春醒来回望他说：「看着我在想些什么？」

    陈秋吉坦言：「老天爷好偏心啊，你都快一九零的身高，如果分个十公分给我，我跟你就差不多能平视了。」

    「还有呢？」

    「把帅气也分一点给我吧，照镜子都能快乐一点。」

    「你也很好啊。」

    陈秋吉皱了下脸，自我嫌弃道：「才不好，一点也不帅。」

    「但是可爱。」

    陈秋吉无奈叹气，想起自己感冒的事又退开来道歉：「对不起，我忘记自己感冒还离你那么近。」

    「没事，我不会就这样被感染，没这么弱。他们已经散了，我们也走吧，先回公司。」

    陈秋吉低头看了自己一身乾净雪白的衬衫，还有掛在旁边的西装，答应道：「好，先把衣服换回来。」

    陈秋吉回赵逸春公司换回原本的衣服，头发睡了一晚也塌回原样，赵逸春说要开车送他，他摆手微笑拒绝：「不必啦，你是大忙人。我已经认得这里，会自己搭车回去。再见。」

    他说完走出去，赵逸春送他到电梯门前就停在原地不动，他看赵逸春在发愣就抬手挥了挥提醒道：「帮我开门啦。这个需要你的手纹对吧？」

    赵逸春点头淡笑，伸手感应电梯门，目送青年走进去后转身对他挥别，背着阳光的笑容格外眩目。海兔先生一走他不自觉露出落寞的神情，脸色也不比平常爽朗，但还是得回去继续办公。

    陈秋吉出了那栋漂亮的大楼，回头望了眼，皱眉瞇眼说：「好刺眼的大楼，唉。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进去了，好闪亮的地方。」他想起赵逸春这人就浅浅笑了下，过去他对有钱人有些刻板印象，但赵逸春这个人给他感觉亲切又舒服，没有什么架子，虽然只紧密接触了两天，却挺照顾他的。

    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寂寞，不过随即就被新游戏机的事给掩盖过去。他好歹有自知之明，如果跟赵逸春那样闪亮的生物相处太久，他大概会生病吧，毕竟他们所处的环境差太多，不是同样世界的人。

    ＊＊＊

    两天过后，程秘书看赵逸春沉着脸看文件，用不太开心的口气交代工作事项，她逐一答应下来后关心道：「老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赵逸春挑眉看着她否认：「没有啊。」

    「喔，因为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平常不都这样？好了，你快去安排吧，还有巡逻工厂的事跟机票都记得确定一下。」他草草打发走程秘书，拿起手机登入朵朵的页面，再点开纪录上海兔先生的页面。他知道自己对陈秋吉產生好感，相处的时间那么短，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全飘到那个人身上，所以自他给了五星评价后，每天早中晚都要点开这页面看一眼。

    赵逸春喜欢和陈秋吉相处的感觉，但陈秋吉并不是那么主动的个性，他一直思考自己是不是要主动些，他盯着视窗想像採取行动后的各种可能，但思绪尚未成形就看到海兔先生上线的小绿灯亮了。

    赵逸春立刻点开私聊视窗打了两个字：「午安。」不过他还没传出讯息，就看见海兔先生立刻下线，他撇了撇嘴要关视窗继续回去工作，却看到海兔先生的状态显示接了一项委託，正在执行中。不是陪伴与蹓宠的那项，是出租恋人的项目。

    「你又缺钱了吗？一上线就接到委託，还接受了？」赵逸春忍不住拨通手机，想跟陈秋吉套一套话。

    手机很快就接通了，陈秋吉用慵懒的嗓音出声：「喂？」

    「午安。」

    「午安，你是？」

    赵逸春皱眉，他答：「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陈秋吉一向不爱聊电话、聊手机，近来会跟他通话的就只有朵朵相关的人，所以很快认出是赵逸春。他恍然大悟说：「赵先生。」

    「你还是喊我名字吧。」

    「不不，委託已经结束了，我还是要分清楚，不能公私不分啊。」陈秋吉缺心眼的笑了笑，完全没发现赵逸春的情绪。他说：「感谢你给我五颗星星。你怎么会忽然打来？」

    赵逸春说：「我有点想你。」

    「哈哈哈哈，真是的，不要闹啦。讲真的。」

    讲真心话的赵逸春感觉心情闷闷的，他说：「我看到你的页面，你又接委託了？」

    「喔，对啊。因为游戏机跟特定几款游戏片一起买的方案有优惠，刚好都是我想要的，但是这样就超过我的预算，所以想说再多赚一点。」

    「这样啊……」

    「是啊，如果赵先生还想委託我的话，只能等我目前的委託结束了。不好意思啊。」

    「嗯。方便问一下，你这次接受的委託轻松吗？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

    陈秋吉有些纳闷，微笑说：「没关係，我应付得来，这次的内容很单纯轻松。谢谢你啊。」

    赵逸春再次被句点。

    陈秋吉站在衣柜前拿手机说：「如果没别的事，就先这样吧？」

    「小秋，我还能再打给你吗？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陈秋吉歪头思考了下，欣然答应：「当然好啊，我还没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大老闆耶。」

    赵逸春笑说：「那是刚好继承家业罢了，只要不蠢肯学习都能胜任这位置啦。」

    「你知道光是不蠢、肯学习这两点就打趴一堆人了吗？像我就又蠢又不想学习。」

    「哈哈哈，别这么讲自己。」

    「不，没在跟你开玩笑的，我真的很懒。虽然蠢也是比较出来的。好了，先这样，bye！」

    赵逸春还捨不得结束通话，喊住他问：「等下，你在忙啊？」

    「在整理房间衣柜，顺便挑些衣服出来。」

    赵逸春觉得建立朋友关係已经是有所发展，并不急着追问和涉入陈秋吉的生活，所以没有再聊下去。不过他想到陈秋吉依旧要接朵朵的委託就有些不安，如果陈秋吉先和别人擦出火花呢？

    越想越焦躁，赵逸春实在不习惯这么不冷静的自己，只好继续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陈秋吉的第二次任务是去一所大学校庆向一位女大生送上花束，并带她去吃饭，两人事先也视讯聊过。女大生的要求很简单，也不必有什么亲暱的肢体碰触，陈秋吉打扮过后就到香水专柜试香，接着前往委託者所在的校园。

    他没有问女孩子为什么租他的原因，两人去吃饭时，女大生说：「你本人看起来比视讯里可爱耶。」

    「是吗？谢谢你。」陈秋吉靦腆微笑，大方接受对方夸自己可爱，怎么说也是夸奖吧。

    「你也是大学生吗？」女大生问。

    「毕业好几年了。」陈秋吉依然微笑，但表情有些僵，他很快低头吃东西，摆明了不想再聊私事。他不经意想起了赵逸春，先前可以很自然跟对方聊点隐私的事，不过换了别人他就会在心里筑起一堵墙，既不想跨越，也不希望有谁翻墙进来。

    真奇怪啊？

    女大生很会看脸色，会意的微笑了下不再过问，她想，朵朵上头有各种奇怪的人，大概眼前的男子也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才做这种性质的工作吧。

    他们聊着和自身无关的话题，流行的音乐、综艺节目、明星、电影，气氛好到他们就是一对情侣，但分开以后就再也不会联络，除非陈秋吉再开啟服务，而且女大生再提出委託。

    结束这天任务后陈秋吉立刻确认有没有入帐，看帐户金额增加而感到安心，同时又有些寂寞，这时他想起了赵逸春。他躺在牛角靠枕上耍废，喃喃自语：「每个委託者都很不一样，没有比较的意义。不过，赵先生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陈秋吉当晚又开啟服务，很快就接到了新的委託。这次他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有些寂寞，他想藉此变换身份，也有机会不让自己待在家里。

    委託者提出视讯要求，陈秋吉点了同意，视窗里出现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陈秋吉有点愣住，老爷爷的头发和鬍子都整理得很好，衣着也不邋遢，他连忙搁下手里的热可可说：「你好。我是海兔，姓陈。」

    老爷爷绅士客气的点头微笑：「你好，我姓洪，今年七十八岁。」

    「看起来很健朗，不说以为才六十几岁。」

    「哈哈哈，谢谢你。是这样的，我想委託你陪我过一天，就是后天，那是我老伴的生日。」

    「喔，可是爷爷，我是男的，没关係吗？如果需要我变装也可以试试。」

    洪爷爷笑呵呵说：「不要紧，我的老伴也是个男孩，很可爱的男孩。」

    陈秋吉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

 、参

    天气早晚都还很冷，太阳出来以后温度就从八、九度回升至二十度，陈秋吉为了新接的任物得搭电车到稍远的镇上去，所以一早仍围着围巾，戴好帽子才出门。他把机车放在车站附近的寄放站，匆匆买了票进月台。

    这次委託他的人是位老爷爷，老爷爷说自己的人生伴侣是小时候的玩伴，他们两人上中学就因为其中一方搬家而分开了。后来念大学时，碰巧考上同一所学校，重逢后没多久开始交往。在那年代同性交往是很禁忌的事，饱受社会各种歧视，所以他们起初很低调，却一同经歷很多事，最后决定一起到海外念书及打拼事业。

    多年后后来爷爷的伴侣生病，他们回国养老兼养病，有一天爷爷出门给老伴买早餐，回来却发现老伴已经先走了。

    陈秋吉听完在视讯哭得乱七八糟，还被洪爷爷安慰了几句。他听洪爷爷说：「现在很好了啊，这个国家接受同性的伴侣结婚。可惜我的他等不到，不过没关係，我买塔位的时候是一起买的，一次买两个有优惠，位置也好。呵呵。」

    洪爷爷笑得有点俏皮，他的委託内容很简单，只是想找个人陪他在老伴生日这天消磨一整天，行程大致就是一起逛老街，吃午饭，午后在广场看古早的露天电影。

    陈秋吉下车时看到车站旁一间花店在外面摆了花束的贩卖机，好玩投钱买了一束玫瑰，转乘公车到了洪爷爷说的村子，现在已经被改成了文创园区，这天刚好有市集，所以有不少游客走动。

    洪爷爷穿着西装，也戴了帽子，坐在大榕树下叼着烟斗看杂志。陈秋吉认出人就挥手喊：「洪爷爷。」

    老绅士抬头对模样仍带稚气的青年微笑，点头回喊：「来得真早。早餐吃了吗？」

    「嗯，在电车上就吃了。你在看杂志啊？」

    「刚才随便在超商买来打发时间的。我好久没回来这里，变了很多，这边的市集我还没逛过。」

    陈秋吉微笑说：「我也没逛过，去看看吧？」

    「好。」

    陈秋吉并没有收到洪爷爷任何要求，也没指定他要扮演谁，只是一起逛市集、间聊，洪爷爷跟他讲起这村子以前的故事，还有爷爷和伴侣间发生的事。他们坐在某个摊位旁吃豆花，洪爷爷说：「以前我跟他最喜欢拿零钱买鸡蛋冰吃，也会一起去吃豆花。长大后我们回来过，但是常吃的那间豆花店已经关了，我跟他说等老了可以自己开一间小店退休。」

    陈秋吉聆听他聊往事，羡慕道：「能一起聊生活跟将来的事，有这样的伴真不错。」

    「是啊。他离开时我觉得很孤单寂寞，所以把以前一起聊过想做又还没做的事都列出来，趁现在我有点钱，也很间，慢慢把它做完。今天也是，他说想找一天回老家看看，跟我约个会。我不知道该找谁，找认识的亲友也尷尬，如果是找陌生人就比较没压力。」洪爷爷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对陈秋吉微笑，问：「你会不会觉得跟我这样的老头出来玩很无聊啊？」

    陈秋吉摇头：「不会啊，今天很快乐，对我来说爷爷也是陌生人，今天的事都很新鲜，而且你还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

    傍晚洪爷爷拿着陈秋吉送的花束站在月台外，微笑挥别：「今天谢谢你了。」

    陈秋吉扯开嘴角，笑容灿烂挥手：「我才是。爷爷你要保重身体。」他走下阶梯来到对面月台，洪爷爷已经转身离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是祖孙俩吧，实际上却是只知彼此姓氏的陌生人，因为透过朵朵的交易功能，所以也不必知道双方真实姓名和资料。

    陈秋吉在电车上打瞌睡，到了车站牵车骑去吃锅烧意麵，拿出手机发现了两通未接来电，像他这样的边缘人有未接来电通常不是诈骗电话，就是车贷、保险那些。不过这次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人，赵逸春。

    他试着回拨，等到语音信箱的提示都出现就掛了。他不习惯留语音，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继续吃麵喝汤，看店里播的新闻台默默吐嘈新闻内容。

    滋……滋……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陈秋吉接起来就听到赵逸春的声音：「小秋，你今天好吗？」

    「很好啊。你呢？一样那么忙？」

    「还好，你吃饭了吗？」

    「唔，我在吃麵。」

    赵逸春坐在移动中的轿车后座，戴着耳机和青年交谈，面色愉快：「吃麵？什么麵？我也还没吃晚餐，我去找你吧？」

    陈秋吉迟疑问：「是无所谓，不过你会吃锅烧意麵吗？」

    赵逸春笑出声来，他回说：「当然吃啊。」

    陈秋吉报了个地址跟店名，等赵逸春过来时他也吃得差不多了，为免空佔位置才加点了杯红茶喝。陈秋吉看赵逸春出现时差点笑出来，这里也会有附近的上班族来消费，一样都是西装革履，赵逸春的举止神采却格外亮眼。

    赵逸春看到他桌上的麵碗空了就问：「等我很久了吗？」

    「没有啊，我刚吃完，还有饮料没喝完。」

    赵逸春仍坐到陈秋吉身旁，因为陈秋吉的位置是面墙的一排长桌。陈秋吉递了菜单给他，他点了一样的锅烧意麵跟红茶，略微兴奋说：「本来老程叫我去帮业务那边应付一位客户，我跟老程说我已经跟你约了，让她再找别人去。」

    陈秋吉挑眉，半开玩笑说：「你又拿我当藉口，那我是不是要收钱？」

    赵逸春笑了笑，拿手臂轻碰他的手说：「唉呀，我们是朋友了嘛。」

    陈秋吉轻笑，问他说：「你吃一碗麵就饱了？要不要再点盘水饺？」

    「如果饿了再点，先吃麵吧。他门口卖的关东煮看起来也好吃。」

    「是不错啊，可以请他们用关东煮的汤煮麵，我帮你去讲。」陈秋吉拿了填好的单子走去跟老闆娘结帐，然后替赵逸春拿了餐具跟红茶回来。

    陈秋吉说：「早知道你真的会过来，我就不吃麵了，改吃关东煮。以前一个人点，怕点太多吃不完，两个人就不怕吃不完了。」

    赵逸春亮了双眼跟他讲：「下次可以再约我啊，我们下次再来一起吃。」

    陈秋吉有点愣住，这男人殷切、热情的目光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单手撑颊，垂着眼眸说：「你还会想跟我约啊？」

    「怎么这样讲？」赵逸春微微皱眉笑说：「你别看我公司那样，我也不是每一顿都吃大鱼大肉，我在家里吃得很简单，还常常吃微波食品。」

    「微波食品？真的？」陈秋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家会有厨师什么的。」

    「我不喜欢家里时常有陌生人，所以打扫、饮食都是自己来，不过平常偷懒会交给扫地机器人做。」

    陈秋吉皱了下眉，面向贴着各种名片广告的墙壁间聊道：「你是说圆圆的或三角的扫地机器人？你不觉得那种机器人根本扫不乾净吗？」

    「有扫比没扫好啦，也不是全交给它们。还是你来帮我打扫，我付钱！」

    「不要。」陈秋吉一口回绝，冷笑说：「我自己房间都扫不完了，还帮你啊。」

    「我付多一点钱。」

    「不要啦。」

    麵送来了，陈秋吉怕这人不死心想叫他当清洁工，赶紧拿了醋、麻油、辣油等调味问：「加不加这个？这个呢？吃辣吗？好了快吃。」

    赵逸春不怕烫，刚煮好的汤麵吹了几口就能吃入口，陈秋吉是个猫舌头，忍不住跟他讲：「你多吹一下再吃，吃太烫对身体不好。」

    「可是烫好吃啊。」赵逸春挺喜欢陈秋吉这样关心他，他顺势提起了心里好奇的事：「对了，你今天不是去做委託的工作，进行得怎样？顺利吗？」

    陈秋吉点头，喝了口红茶就将今天的概况分享出来，他没有谈及细节，毕竟那是委託者的隐私，只说有位爷爷为了逝去的伴侣才找他帮忙完成今天的约会。

    赵逸春听完就说：「要是我们国家的法律能更早承认同性婚姻就好了，也许寿命长短无法改变，但是能少很多遗憾吧。」

    陈秋吉耸肩：「或许吧。虽然对我没什么影响，但应该会有很多人受影响。」

    「你还接委託吗？」

    陈秋吉摇头：「最近暂时不接这种的委託，虽然扮演其他身份，暂时抽离现实也不错，不过我也不能总是这样逃避。」

    「逃避什么？」赵逸春问的语调很轻柔。

    陈秋吉不自觉被那温柔的语气勾了下，小声喃喃：「逃避……一些想法跟感觉。觉得世界上没有人想和我走在一起。」

    「不被需要吗？」

    陈秋吉摇头：「不是需要，工具人也常被需要啊。我是说想要。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清楚，可能需要和想要常常重叠吧。我哥先前叫我帮忙顾孩子的时候就很需要我，他们忙的时候都找我，但是只要我出意见就开始不需要我了。」

    赵逸春沉吟了下，思考道：「老程也常这样，找人签名盖章卖脸时很需要我，一旦我想出点意见也是叫我闭嘴。」

    陈秋吉张大眼看他，噗哧笑出声：「没想到程秘书会呛你？」

    「也不是呛，偶尔会开些玩笑，他们很怕我真的执行吧。因为我有时会想恶整讨厌的客户或是曾经搞过我们的公司，呵呵。」

    陈秋吉总觉得再聊下去好像会挖出什么不得了的八卦，但他并不想涉入过深，于是敷衍微笑后问说：「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请司机来了。我陪你去等司机吧？」

    赵逸春拿着还没喝的红茶跟着起身，拉住陈秋吉手肘说：「可是我还不想回去，你陪我走走，到附近散步？」

    陈秋吉扫了下被握住的手，馀光发现店里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两个看，他感到有些曖昧和尷尬，小声说：「那走吧。」他匆匆带了人走到店外，心脏跳得有点快，赵逸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就像一隻大狗。一想到有人想和他一起吃麵、散步，他心情也不错，脱口说：「可能我还挺适合在朵朵接这种委託的，今天的爷爷还有你好像都很满意我的服务？上次的小姐也是。」

    赵逸春听到这句话，笑容有点僵，他喝了一大口红茶也没冷静下来，他缓下步伐，伸手拉住继续向前走的青年手腕说：「小秋，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陈秋吉回头看他一眼，当下并没把这句话听进心里，他戏謔反问：「这么喜欢我喔？超意外。」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赵逸春怕他误会，于是有补充说：「你这么可爱懂事，肯定讨人喜欢，但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陈秋吉笑着想抽手往前走，走没几步赵逸春又跟过来捞住他的手牵住，不是抓着手肘或手腕，而是捞他手心，这举动让他停在路口用疑惑不解的眼神回望男人。他晃了晃被牵住的手问：「赵总，你这是在闹我？」

    赵逸春从没想过会这么想和一个人一直相处下去，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追着陈秋吉跑，但他并不后悔这么做，他既紧张又慌乱的说：「我知道这么讲太突然了，不过我刚才讲的都是真的。」

    「刚才讲的？」陈秋吉一时摸不着头绪，刚才不是很轻松的在说笑而已，哪一句是认真的？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很喜欢你。」赵逸春这句话让陈秋吉心中亮起了红灯。

    陈秋吉不只面无表情，脑袋也一片空白，赵逸春忍不住追问：「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样？」

    陈秋吉说：「还好我嘴里没有红茶，不然不是呛到就是喷出来。」

    「抱歉，我太急性子了。」

    「我今天有点累，不太能思考这些。」陈秋吉苦笑：「我想先回家洗澡睡觉了，抱歉，不能陪你等司机来。」

    「我请司机载你回去？」

    陈秋吉慌忙比了个拒绝的手势，拿出搭车用的卡边走开边说：「我搭公车就好，再见。公车站离我家超近，一站就到了，还有市民优惠。我先走了，晚安。」他听赵逸春又喊了他两声，但他头也不敢回，落荒而逃。

    被有钱大老闆喜欢并追求？彷彿连续剧或小说才有的情节，不，连言情小说都不玩这种老到烂的梗了，生活就是在商场争斗的傢伙，哪会喜欢他这样的软烂废物？陈秋吉不敢想像跟相信这种事，他认为这只是赵逸春贪图心鲜感，或是赵逸春被夺舍，或赵逸春伤了脑子导致性情大变，或是脑子装大便吧。

    他是挺喜欢赵逸春，但他不认为这件事是正常的，而且他并不想轻易改变现况，虽然现况他也活得有点没意思，起码平淡无波还算稳定。赵逸春方才的告白，坦白讲差点害他吓到哭出来，有够惊人，堪称他人生以为最marvel的经验。

    ＊＊＊

    程秘书拨了电话找赵逸春：「老闆，我把调整好的行程都传给你了，还有今晚要去的餐会，时间确定好了。半小时之后银行的人会过来，请您准备好到楼下和他们签字。」

    赵逸春回了声好，半小时之后程秘书看到他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这么吓人的表情？」

    赵逸春拨了拨松柔微捲的中长发，皱眉问：「吓人？我吓人吗？」

    程秘书打量这男人说：「呃、不是，而是跟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感觉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

    赵逸春快步走到程秘书面前，抓她肩膀追问：「老程，他昨天拒绝我，会不会是我这德性吓到他？」

    「你指的他是海兔先生？」

    「当然是他啊。」

    「那个等下再聊啦，银行的人来了，你先调整好状态跟我来吧。」程秘书板起脸要求他说：「连这件事都做不到的话，是不可能得到海兔先生认同的！」

    赵逸春失笑：「老程你在胡说什么，小秋他才不会因为这样就……也对，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无论谁都会嫌弃。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准备好。」

    程秘书看赵总立刻振作起来，跑回办公桌那里拉开抽屉，拿出一小罐东西在发尾擦抹，接着又拿出一小管香水喷了下袖口，然后走回她面前重展自信笑容表示：「我准备好了，走吧！」

    程秘书短暂的无言以对，她说：「只是请你去亲签一下文件，不是让你去相亲的，喷什么香水。」

    「让客人留下好印象也是我的职责之一，我代表集团形象啊。」赵逸春讲得理所当然，程秘书抿了抿嘴，不知道是无法反驳还是懒得反驳，扭头走在他前头带路。

    会议室里，赵逸春和银行那方的人马谈笑风生，客人一走他就垮下笑脸，一副无心工作的死样子。程秘书从没见过老闆这样消沉，难得感受到危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工作会出问题，于是她关心道：「老闆，海兔先生、陈先生他跟你昨天不是一起吃晚餐吗？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跟他告白。」

    程秘书点头：「嗯哼，然后呢？」

    「然后他拒绝让我送他回家，刚好不远有公车来，他就搭了公车跑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陈先生不喜欢同性？」

    赵逸春露出讶异的表情反问：「是这样吗？不过感情跟性别没有绝对关係吧！」

    「没有绝对关係，可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啊。你如果还想跟他当朋友，最好慢慢弄清楚这件事比较好，不过表达喜欢的心情倒是没什么错。老闆，你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了，应该懂吧？」程秘书认为自己的提醒已经非常委婉，她知道赵逸春生来就是备受注目的存在，向来都是他人配合赵逸春，而不是赵逸春配合他人的步调，偶尔受点挫折也是好事吧。

    赵逸春挑眉思考道：「你是指我表达的方式不好？该懂什么？我不懂啊。」

    「就是为对方着想的心情吧。今天如果有人忽然向你告白，你也会吓一跳不是吗？」

    「我会很开心的说谢谢，但不一定接受。」

    程秘书耐着性子应付他，可是感觉双方对话不在同一个次元，她默默深呼吸，问：「那么，请问老闆你以前都是怎样和前任告白的？」

    「好问题。」赵逸春笑了下：「老程你真厉害，一句话考倒我。」

    程秘书猛然发现自己搞错状况，根据老闆的反应来看，是她不小心把老闆当正常人了。她问：「难道你都是被追求的那个？」

    「呵呵，告白这方面我真的是缺乏经验。」赵逸春微瞇眼笑了笑，凑到程秘书面前请教：「老程，听起来你好像经验丰富，不如你指点一下我？」

    程秘书忍住翻白眼的衝动，冷淡敷衍说：「我很忙的，我觉得没经验也不要紧，你跟陈先生坦白就好，相信他不会跟你计较吧。祝你顺利喔。」

    ＊＊＊

    陈秋吉没日没夜玩了两天游戏把等级衝高，原先逐渐正常的作息一下子又打乱，他饿醒时也分不清现在是几点，看到遮光窗帘边缘微微透着光亮，不晓得是晨光还是夕阳。他伸手在床边摸索手机，看到萤幕显示是早上五点四十二分。

    这两天因为冷空气，早晚都偏冷凉，正是最好赖床的天气，陈秋吉闔眼又赖床十几分鐘，终于敌不过饥饿醒来换衣服，准备外出觅食。虽然时候还早，不过早餐店都开了，他换了件比较不皱的t桖，套了双拖鞋就出门。这一带早餐店密度颇高，他往左选了那间有养鸚鵡的店家，等餐时可以顺便逗小鸟玩。

    陈秋吉熟练填了菜单交给柜檯店员，店员朝站在铁板前的伙食喊：「要一份沙茶蛋饼跟红茶豆浆。四十五元谢谢。」

    陈秋吉吃完早餐还觉得有些饿，还外带了一份汉堡回家，回房间时发现手机在桌上拼命震动，不是因为他设了闹鐘，而是赵逸春来电。他犹豫好几秒才接起来听，赵逸春一开口就喊他小秋，他回说：「早安，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六点半，怎么了吗？」

    「不觉得太早了？」

    「对不起，你还在睡？吵醒你了？」

    陈秋吉有点无奈，他说：「今天我刚好很早起，所以没吵到。你平常都这么早吗？」

    「我四点起床。」

    陈秋吉吓到了，惊讶问：「这么早起干嘛啊？太阳都没出来吧！」

    「醒来做点运动啦，然后准备早餐，吃完再看个新闻、报章杂志，接着出门上班。不是一般都这样吗？」

    陈秋吉汗顏：「才没有一般人都这样。」

    「那你今天也很早啊。」

    「因为太饿就醒啦。」

    赵逸春开心得笑了笑，问：「早餐吃了吗？」

    「吃了。」陈秋吉看了眼手边拿的汉堡有些心虚。

    「今天有空吗？能跟我约吗？」

    陈秋吉想起先前的告白，对于感情的事他不喜欢装死或拖延，早点摊牌讲清楚也好，于是他反问：「是想跟我谈上次的事？」

    「对，可以跟我约吗？今天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配合你。」

    「就今天吧。」

    赵逸春迫不及待想见陈秋吉，陈秋吉也迫不及待想把混乱的状态搞定，两人就约了两小时候在百货公司的美食街见面。赵逸春在座位区一下子就找到正在玩手游的陈秋吉，轻拍了青年的肩膀，青年抖了下回瞥他一眼说：「等我一下。」

    「好。」赵逸春坐到陈秋吉对面，单手手指轻轻撑着下巴和侧脸欣赏青年玩游戏的模样。

    陈秋吉快受不了对方灼热的视线，草草结束游戏收起手机，看对方只穿了件休间衬衫就问：「你今天不必上班吗？」

    赵逸春微笑回答：「我没有所谓的放假日，想休息就得把工作都先安排好，不过不要紧，老程他们都会帮我安排。而且工作永远都是一大堆，做得再快也一样，所以没关係。」

    陈秋吉听懂了一些，默默同情程秘书。他点头说：「那个，真不好意思佔用你的时间，约你到这里来。」

    「不必这样见外，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

    「唔。」陈秋吉两手在大腿裤管上蹭了蹭，目光飘忽，实在难以直视眼前这个发光体，他问：「要不然你先说吧？」

    赵逸春稍微往前坐了些，问他说：「你想吃点什么吗？或是喝东西？我请你。上次我讲那些事太突然了，因为我没有追求谁的经验，吓到你了，对不起。老程还念了我，说我只顾自己，你不会讨厌我吧？」

    陈秋吉摇头，听到自己肚子叫的声音，尷尬解释：「我没有肚子饿，是因为刚刚吃过早餐，肠胃在工作！」

    赵逸春笑意更深，点头表示：「嗯，我知道。你不饿吗？我想去买些麵包来吃，顺便帮你买点什么？我请客。」

    陈秋吉说：「帮我买一瓶水就好了。谢谢。」不久他眼前出现了那种很贵的进口矿泉水，反正不是自己付钱，他也不再纠结价格，喝了一口问：「你还没吃早餐？不是睡醒后会给自己做早餐吗？」

    「偶尔也想偷懒啊。再说我一个人住，就更容易偷懒了。」赵逸春说完朝青年微笑眨了下单眼，心情愉悦的打开豪华三明治的盒盖，他说：「我先开动了，你有话就先说吧，我都听着。」

    陈秋吉瞄了对面男人几眼，赵逸春专注吃东西时他才敢盯着这人瞧，及肩的头发今天也捲得很瀟洒随兴，旁分的发丝有一撮稍微乱翘，他盯着那撮头发说话。

    「你说你喜欢我，是哪一种喜欢啊？」

    赵逸春咀嚼食物，闻言抬头望着人慢慢扬起浅笑，并不急着答话。陈秋吉放在大腿上的手紧张得屈指挠了挠布料，他说：「该不会是想跟我谈恋爱？」

    赵逸春点头，嚥下嘴里的东西回应：「是啊。你愿意吗？」

    「真的很突然，为什么啊？」

    「因为喜欢啊。」

    「呃，为什么喜欢？」陈秋吉微微皱眉，困惑得低头吁气。

    「跟你相处很舒服自在。」赵逸春讲完笑了下，解释道：「我知道这理由听起来太简单，可是我是真心的。但是能跟你相处的机会和时间太少，害我连工作时脑袋里都是你，再这样下去实在不太妙。我想，要是你再继续在朵朵接委託，哪怕是帮人蹓宠物，有天说不定就会先被谁给追跑了。」

    「我没打算谈恋爱啊。单身这么久也活着，谈恋爱以后说不定会变得很麻烦。」陈秋吉已经被自己的想像搞得有些焦虑，他低头扳着自己手指头说：「而且对象是你的话，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你不是忙着工作吗？我忙着玩游戏，我也喜欢你，可是各自忙碌、偶尔出来见面，像这样相处的话当朋友就够了吧？」

    赵逸春轻哼一声，拿纸巾压了压嘴角盯住他，噙笑道：「就因为不够才想跟你交往，朋友之间能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啊。」

    陈秋吉听见这话当场呆住，他看赵逸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土司、火腿、生菜、起司都慢慢被漂亮的牙齿撕裂，赵逸春一脸享受的缓慢咀嚼，好像咬的是他一样，他看到赵逸春红润好看的唇瓣仍带着笑意，猛然想起先前在车上被吻的事，心跳呼吸顿时变得急凑。

    「小秋，你对我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吗？没有同样的感受？」

    「小秋，我这样的喜欢会让你感觉讨厌吗？」

    陈秋吉还在上一刻的衝击中尚未缓和过来，赵逸春又跟他讲：「抱歉，是不是又吓到你了？还是说，你觉得被男人喜欢很噁心？但刚刚你也说了喜欢我的，所以我有机会追求你，这点应该不是我理解错误吧？」

    陈秋吉揉了揉因熬夜而有点发酸的眼睛，叹道：「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我认为你对我是一时的新鲜跟好奇，我对你也一样，所以就算互相都有好感，也只是短暂的超常刺激而已。你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应该清楚我在讲什么吧？」

    「嗯。」赵逸春对这说法反应平淡，应了声之后继续之下一块三明治。

    陈秋吉终于取得共识而振作了些，挺直腰接着讲：「所以我们要冷静下来，最好沉淀一段时间，等这种感觉平淡了就没事了。」

    赵逸春嚥下食物，喝了口矿泉水提问：「为什么要冷静跟沉淀？」

    「因、因为这是短暂的变化，不必为了这样就改变生活跟自己吧？可能对你来说是一时的消遣，可是我追求的是长久的平淡稳定啦。」陈秋吉又陷入窘迫的状态。

    「如果不是一时的呢？就算是一时的好了，等冷静跟沉淀以后，还是能继续在一起不是吗？我觉得那样也很好啊。」

    陈秋吉无言以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服对方和自己了。他咋舌说：「喜欢就在一起，你说得很轻松，但这又不是买隻宠物回家养的概念。况且你根本不瞭解我，我比宠物还废。」

    「不必这么说，你很好啊。」

    「不不、你不懂我。」

    赵逸春蹙眉失笑：「有谁能彻底瞭解另一个人？总得相处过才晓得，即使是父母跟子女，最初也都是陌生人喔。相处模式是慢慢靠双方摸索出来的，你别这么害怕。」

    「我真的很废，如果你给我很多钱当宠物我也会考虑，我就是这种废物。」陈秋吉以为这么讲能令对方打退堂鼓，却见赵逸春若有所思看着他，他有种预感，果然就听赵逸春问：「那么我们就来试一星期吧，我花钱租你当一週的情人，到时候……再来谈谈彼此的想法，然后做下个决定好吗？」

    赵逸春的讲法很狡猾，他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因为对方并非对他没有好感，他没有放弃的理由。陈秋吉忍不住翻白眼，拿了背包起身想离开，赵逸春用手机输入一个数字喊住人说：「这个金额你愿意吗？就陪我一週。」

    陈秋吉瞪着萤幕数了它有几位数，只犹豫了三秒就改变心意：「一週就好吗？可是不能亲嘴，也不能做比亲嘴还超过的事。」

    赵逸春扬起笑痕说：「好。用朵朵交易吧，我匯款给你。」

    陈秋吉为自己见钱眼开可耻了几秒，迅速拿出手机登入朵朵。这不能全怪他，对象是有好感的赵逸春，又给了谁都无法讨厌的钱，双重诱惑让他很难再拒绝。

 、肆

    赵逸春提议先试着交往七天的契约，并藉朵朵的功能确认双方意愿、订下这七天的规则。比如赵逸春答应付一笔款项表达诚意，而陈秋吉履行约定的内容要每天九点到赵逸春办公的大楼见面，晚上九点离开，赵逸春不能向陈秋吉索吻、亲嘴，陈秋吉有绝对的身体自主权，赵逸春亦然。

    陈秋吉回家又开电脑上网，重新看合约后失笑出声，赵逸春像是算准他到家的时间，手机很快就接到赵总来电询问：「我把刚才讨论的内容列好，你看了吗？」

    「看啦。」陈秋吉叹气。「不过呢，我荒唐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样啊？你不是大老闆吗？」

    「大老闆不是应该更荒唐胡闹吗？」

    「……」陈秋吉想到先前在理发院里翻的八卦週刊，多是政商緋闻或荒唐行逕，这么一想他好像有点难以反驳。

    「你愿意吗？」赵逸春语调温柔。

    「看在钱的份上。」

    「那我呢？我呢？」

    「嗯，还有你的脸上。」陈秋吉说得真诚，他真的很喜欢赵逸春的长相，可以说是他所憧憬的模样，而且跟他自身外形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打字回覆那项申请，默默答应要求，赵逸春又丢了视讯要求，他拒绝了。

    赵逸春问：「不想视讯吗？」

    「不要了，我觉得脑袋还有点混乱，看着你我会脑袋空白。不过不是讨厌你，你别多想。」陈秋吉解释后发现自己也挺在意赵逸春，拿手指压了压嘴角，结束通话后他跑进浴室照镜子，望着自己无法控制上扬的嘴角嘲讽：「你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太久没被喜欢了？居然高兴成这样啊？算了，也就七天，七天之后说不定对方就清醒了。所以我尽情快乐七天没问题。」

    有人来敲陈秋吉的房门，他开门看到兄长站在门外拿了个信封袋给他说：「给你零用钱。」

    陈秋吉接过信封袋问：「这么好？」

    陈大哥皱了下眉苦笑说：「公司提前发奖金啦。刚才妈又在念了，说你成天关在家里都不去找事做，我朋友最近工厂在徵人，你要不要去看看？应该很好上的，不过你先不要说你是谁介绍的，免得麻烦。」

    陈秋吉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尷尬笑回：「不用啦，我最近在朵朵接一些简单的工作，也有一点收入。」

    陈大哥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是纯属消遣，根本不稳定，你都几岁了，这样是要混到几时啊？别说妈会担心，我跟你姐也担心，你难道打算这样混完一辈子，不结婚也不生小孩？」

    陈秋吉不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他难受除了自己没用之外，也是因为兄弟打从心底瞧不起他。他顿了下回嘴说：「为什么我要结婚、要生小孩？我这样是指怎样？一事无成吗？要像你一样月入十万、有屋有车有妻有子才算一个人？」

    「不是啊，你都不为将来打算吗？」

    「我就是想过一天算一天。将来怎样也是我自己的事。」陈秋吉把信封袋塞回给陈大哥说：「多谢你的好意，我明天还要去接朵朵的工作，要准备一下。就这样吧。」

    陈秋吉讲完迅速关上房门，甚至上锁，就怕大哥又进来训话，他也不是很爱回嘴，实在是被刺激了一时衝动，回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是不懂家人的担心，不过担心之外也很明显瞧不起他，情绪上头让他根本不想再聊下去。

    前一刻被人喜欢、告白的好心情瞬间跌到谷底，陈秋吉连游戏都没心情玩了，躺在床上心想：「我这种人还是死一死好了。虽然没有违法、也没有恶意伤害谁，但厚着脸皮寄生家人，也是让人操心，还是去死好了。」

    躺了半小时他依然无法平静下来，又摸到电脑前上网，他开了朵朵向spring丢出视讯要求，对方立刻就答应了。看到赵逸春带着耀眼的微笑出现在视窗里，陈秋吉有点想哭，大概他也真的露出什么糟糕的表情，赵逸春看出了端倪而关心问：「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很开心？」

    陈秋吉叹了口气告诉他说：「我想跟你讲一些事。」

    「好，你说吧。」

    陈秋吉讲了自己求学的一些事，还有后来念的专业并没派上用场，因为毕业后他几乎没有正职，还有家里的概况。他发现赵逸春单手撑颊静静聆听，并没有打断他讲话，于是他又接着讲：「其实照顾病人导致履歷空白也是我的藉口，我只是不想出去面对社会，连面试都不想。面试了几次遇到的事情实在很讨厌，因为我实在太玻璃心，一想起那些我就无法忍受。你一定觉得奇怪，我能在朵朵接委託，却无法找正职，因为我就是办不到。我适应不了社会跟很多人类社会的制度，如果不是家人惯着我、养我，我现在应该无家可归吧。但就算这样他们也无法理解，而我也没办法讲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所以有过好几次争执，刚毕业那几年吵得最凶，我常常都在研究街友怎么生活，因为觉得有天我大概得到街上生活。

    像我这样死活都不肯出去找工作的人，你也有办法喜欢吗？」

    赵逸春沉默望着陈秋吉半晌，慢慢挺直身回应道：「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我现在对你的感觉是……」

    明明已经抱着契约、恋爱都破局、人生继续摆烂装死的觉悟，陈秋吉看他这种反应还是不免紧张，他嚥了下口水听到赵逸春说了意想不到的话。

    「佩服。」

    「吭？」陈秋吉愣住。

    赵逸春认真强调：「对，我蛮佩服你的，坚持不工作这件事，坚持拒绝自己讨厌的事，不迎合社会框架、不顺应别人脑子搞出来的制度，即使沦为社会经济地位低下的份子也不愿意妥协。」

    陈秋吉嘴角抽了抽，感到火大的同时又有点想笑，他问：「你这是在讽刺我？你在嘲讽我吗？」

    「不，我是认真的！无法接受的事情，一般人都会拒绝，可是要坚持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当初我也跟你一样能坚持到底，说不定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被工作奴役了。」

    陈秋吉瞇起眼冷回：「然后会跟我在某条街边相遇，变成真正的街友吗？」

    「我真的没有在讽刺你啊。」赵逸春善意微笑。

    「不，我怎么觉得、唉，好像也无所谓了。你真奇怪。」

    赵逸春爽朗大笑，调整了视讯的角度，凑近镜头说：「你不用担心，我一样喜欢你，本来我就不是为了你的社经地位看中你，而是因为跟你相处非常放松才被吸引的。何况如果要跟相近地位的人往来，那我选择范围不是小得可怜吗？」

    听到赵逸春有些白目的发言，陈秋吉虽然还是有点不爽，但心情却不可思议的平静许多。

    赵逸春并不晓得自己某种程度上安慰了陈秋吉，只是看到陈秋吉表情微妙，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低着脑袋，心里有些担心，同时却又不禁欢喜，他说：「小秋，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真的很高兴。而且还愿意向我诉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忍不住有点高兴，你愿意稍微依赖我。」

    陈秋吉小声说：「因为我没什么朋友啦。而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非常想见赵逸春，有点羞于承认。

    「而且？」

    「没什么。谢谢你听我发牢骚，我没事了。」

    赵逸春看他准备关视窗，连忙喊：「你不要关好吗？」

    「可是我没话讲啦？而且你在工作不是吗？」

    「我想要有人陪我工作。」赵逸春放轻语调诱惑他说：「所以你就继续开着镜头好吗？你想说话的时候我也可以听。」

    陈秋吉犹豫了三秒，刚才这人还肯听他讲那些糟透了的事情，立刻甩开也不好，于是妥协道：「那我就开三个小时，我要去玩游戏了，会很无聊。要是你嫌太无聊可以先关掉。」

    「好。」

    陈秋吉起身，又坐回位置上说：「对了，你喜欢这样的我，我还是觉得这跟养宠物差不多？」

    「宠物？」

    「是啊。要求的回报低得可以，但是在一起就感觉放松，该不会把我当宠物了吧？」

    赵逸春想了想并不否认，他说：「好像真的很像，你讨厌这样吗？我知道有的人会因此感觉被冒犯，不过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不高兴。」

    「我还好，如果能当你的宠物大概也能过很爽，可是我毕竟是人，这样的话不就变成包养了？」陈秋吉恍然大悟：「所以我这是被你包养七天吗？」

    赵逸春轻笑几声，戏謔回应：「你这才发现啊？」

    陈秋吉不甘心，回嘴说：「包养七天还不能亲亲做爱，还得花大钱，你好可怜。」

    赵逸春：「……」

    陈秋吉看到赵逸春扁嘴皱眉的怪表情笑出来，他说：「我应该是蛮喜欢你的，不然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很白目，换成其他人说的话，我大概会越想越气。哈哈哈。」

    赵逸春一听陈秋吉说喜欢自己，立刻又欢喜得露出笑脸。「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

    「可是啊，恋爱都是短暂的脑内化学反应吧。」

    「所以打铁要趁热。」

    陈秋吉噗哧笑出声：「你还真是风格一贯。唉，不聊了。我要去玩游戏平抚情绪，你快去忙你的吧。」

    「唉，又赶我去工作。」赵逸春叹气完就听到秘书室拨来的电话铃声，咋舌后转身去接电话：「啊，老程请假？哦，今天是老胡，好吧。」

    陈秋吉把赵逸春工作的声音当背景音，专注投入游戏之后也忘了自己的朵朵还开着一个私聊视窗的事。

    另一头赵逸春已经埋首工作，等他回神后早已过了三小时，但他看一旁私用笔电的视讯视窗还开着，陈秋吉房间的灯亮着，大概是玩游戏玩累所以靠在床尾的牛角枕打瞌睡，身上只裹了件动画图案的毯子。

    「真可爱。」赵逸春浅笑，看到陈秋吉醒来抓了抓头发往一旁走，他看陈秋吉扔了几件衣物到床上，大概是开衣柜在挑衣服，这是要出门吗？他看陈秋吉在不远处侧过身脱衣服，边脱边走到镜头外，这才晓得陈秋吉是要去洗澡。

    赵逸春本来打算关视窗的动作停顿住，偷窥是不对的，他不应该继续开着视窗，但他也很难关掉它，何况影像里已经拍不到任何陈秋吉的影子，只有片刻后传来水声。他无心工作，听了十几分鐘的水声，彼端传来开浴室门的声音，他才出声喊：「小秋，小秋，你还在吗？你视讯还没有关，先不要过来。小秋，你视讯没关。」

    陈秋吉裸身走出浴室就听见赵逸春的提醒，于是回头套了四角裤走回电脑萤幕前笑说：「谢谢提醒，那我这就关囉。明天见。」

    「再──」赵逸春轻轻吐出「见」字，虽然仅是匆匆一瞥，但他看到陈秋吉脑袋盖着毛巾，穿着黑色四角裤半裸的样子，心脏跳得厉害。他微微低头喃喃：「我对你不像是喜欢宠物啊，谁会对宠物有那么多种欲望……我喜欢你。」

    ＊＊＊

    早上九点，陈秋吉准时来到赵逸春的办公室门外，程秘书带他输入门锁指纹，方便他日后进出。他开门道了声早，赵逸春就像他们初次那次一样，整个人沐浴在眩目晨光里，顶着飘逸有型的捲发大步走来，展臂将他抱在怀中。

    「我好想你。」赵逸春大方表达思慕。

    陈秋吉半张脸都埋在对方胸怀里，他眨了眨眼，嗅到清爽微凉的香气，心想这人又换了一款香水，他轻推开赵逸春说：「太热情了吧。」

    赵逸春笑说：「因为我很想你啊。」

    陈秋吉也笑了笑，心想这人跟大狗一样，看到人就兴奋扑过来，只差没有摇尾巴了。

    赵逸春抚摸陈秋吉头上一根翘起来的瀏海，关心说：「早上过来的时候还顺利吗？之后我派车去接你吧？」

    「也是可以，不过不要在我家门口接我，太显眼了。我家后面有座小公园，就在公园旁吧，那里有停车格。」

    「好。你这根头发一直翘着。」

    陈秋吉摸了摸自己瀏海说：「是啊，怎么弄都不听话，算了。先前讲好我能在你办公室里玩游戏、看书，你真的不怕我吵吗？」

    「没问题。你玩吧。」赵逸春侧身让开道，指着沙发座位区那里新增的一个电视柜及大尺寸萤幕说：「为了让你玩得尽兴，我还请让搬了那个过来。」

    陈秋吉眼睛都瞪圆了，他走过去看设备，不仅萤幕很大，连音响都看起来非常高级。赵逸春很自然搭着陈秋吉的肩膀接着讲：「本来想订一把更适合你玩游戏的椅子过来，不过太临时，所以来不及。但是我让朋友去不错的网咖借了一组来，看得出这个单椅和其他普通沙发不一样吧？这样你就不会伤到身体了。觉得怎样？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

    陈秋吉挪眼望着他热切的神情，心情复杂挤出微笑：「真的很热情，非常有诚意，说真的我有点受宠若惊。你身边的人知道的话不会讲什么吗？」

    「这样哪有很宠？是我邀你来陪我工作跟恋爱七天，准备这些不是基本的吗？」

    由于这种发展实在超乎陈秋吉预料，他扯了下嘴角点头敷衍：「对我而言很高级喔。总之非常感谢你啦。但是我们谈的是在不影响你工作、我生活的前提，我在这里陪你，所以还是请你回去工作吧。音响我也不打算用，我带了耳机。」

    「这样没有临场感吧？耳机戴太久不是伤耳朵吗？」赵逸春握住他肩膀试图说服他用音响设备。

    陈秋吉摇头，拨开肩上那双大手婉拒：「不用了，我的耳机也不错，这样就够了。谢谢你，请回去工作吧。」想到这个人用心准备了这些，由衷感谢和感动，不经意对赵逸春微笑。

    虽然陈秋吉只是浅浅一笑，赵逸春心里却有所触动，乖乖应了声回去他座位上继续办公。赵逸春仍留意陈秋吉的动静，心想趁着机会让对方看一下自己工作有多认真好了，他也不想对方老是以为自己摸鱼偷懒。

    陈秋吉今天带来的游戏是设定的角色在不同小岛冒险跟完成任务，随时都能存档，可以轻松进行，他玩快两小时才停下来休息，拿出背包里的保温瓶喝水。游戏音乐还在继续，他偷偷观察赵逸春，同一个空间里他玩得这么爽，另一个人却在埋首工作，这让他多少有些心虚。

    陈秋吉不晓得赵逸春盯着电脑萤幕多久了，打字速度飞快，神情看起来也相当不悦，可能是在线上跟谁交谈，他观望许久，终于等到赵逸春靠着椅背短暂休息的间隙，他起身走向赵逸春问：「吧台有水可以喝吗？」

    「有，我带你去。」

    赵逸春刚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情绪一时还没缓过来，所以对陈秋吉的态度跟表情也淡淡的，他带青年到吧台里指着较细的水龙头说：「这边的水可以直接喝，旁边这边的水是自来水不能喝。热水的话，旁边这里有饮水机。」他说完微微一笑转身要走开，却被陈秋吉拉住袖子。

    「你喝一下水吧，已经两小时了，你都没喝水。」陈秋吉指着沙发区说：「我自己有带水，喝完再过来装。你继续忙吧。」

    陈秋吉被看得有点脸热，转身想走，听到赵逸春轻喊一声小秋，从身后抱上来，埋首在他颈间又嗅又蹭，他手足无措低叫：「你干吗？」

    赵逸春搂紧青年说：「让我吸一下。」

    「吸什么？」陈秋吉惊恐错愕。

    「像吸猫一样，让我吸一下你啊。」

    「你是妖怪吗？吓我一跳。」陈秋吉汗顏，还以为这人是要吸精气咧。他稍微挣脱就能抽身，不过赵逸春尾随他到沙发区坐着，他有点难以直视赵逸春端水杯喝水的样子，这傢伙又切换模式了，那神态摆明像在色诱吧？

    「你喝水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陈秋吉皱眉。

    「配着你喝水，不然多无味？」

    「唉。」陈秋吉不理他，继续玩游戏，角色在森林里穿梭，採着各式各样的蘑菇。赵逸春凑到他身旁看萤幕，看了片刻问他说：「这游戏看起来蛮疗癒的，画风真可爱。那隻有蓬松尾巴的角色是你吗？浣熊？」

    「是小猫熊啦。这也可以两个人玩，你要试玩看看吗？」陈秋吉转头看赵逸春两眼发光盯着自己，又提醒说：「不过现在还是你办公时间吧？」

    「没关係啦，玩一下而已。」赵逸春也创了一个山猫形象的角色，两人缔结好友之后，组队在森林里破解任务。

    「方向操作都很直觉，应该不必讲，这个是弹跳，这个是丢技能，很简单，你试试看。」

    陈秋吉认真教赵逸春操作游戏，后者学得很快，两人迅速完成了几项任务，陈秋吉察觉时间又过了一小时，暂时游戏说：「休息一下吧，要午休时间了。你午餐吃什么？」

    赵逸春放下游戏手把看向身边青年，胸口悸动，他情不自禁搭上陈秋吉的肩往其眉心印上轻吻。陈秋吉浑身僵了下，呆在原处既没闪躲也没回应，他低头小声问：「你做什么啊？这样犯规吧。」

    「我没有亲嘴，是亲你额头。」

    「这样鑽漏洞太狡猾了。」

    「我们现在是情侣。」赵逸春欣赏他害羞的样子，握住他双肩又朝他发旋亲了一口，再偏头亲他脸颊。

    陈秋吉被亲得心慌意乱，抬手挡住赵逸春的动作说：「等下。」

    「讨厌这样吗？」赵逸春认真问他，语调说不出的温和，轻柔得能溺人。

    陈秋吉从来没被谁这样对待过，心情复杂、思绪混乱，他握紧手里的游戏手把，盯着自己盘起来的双腿低头说：「也不是讨厌，该怎么讲，我其实根本没和同性交往过。你都不会想问我性向吗？」

    赵逸春轻笑：「是我疏忽了。不过我一心希望你喜欢我，所以也没考虑这些。」他摸摸陈秋吉的脸庞问：「我能再亲一下吗？」

    陈秋吉其实挺享受被赵逸春温柔对待，于是微微点头，赵逸春眸里彷彿闪烁着亮光凑上来，他紧张得瞇起眼，眉间被对方柔软的唇瓣碰了碰，轻柔的吻触像隻小粉蝶慢慢扑在他脸上每一处，唯独避开了嘴巴。他被亲得有点痒，浑身慢慢发烫，再这样下去他好像会越来越怪，所以又抬手稍微挡了一下。

    赵逸春很懂得适可而止，今天试探的成果丰硕，他停下来满脸欣喜望着害羞低头的陈秋吉说：「午餐你想吃什么？我去点餐。公司厨房有菜单，我找给你看。」

    陈秋吉顺了顺瀏海，摸摸鼻子回应：「好，谢谢你。」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隐约听得见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怦怦、怦怦，如果刚才不喊停的话，好像心脏会受不了。

    赵逸春牵他到办公桌前看萤幕里的菜单，点餐后他们回沙发区坐着，赵逸春很自然将他搂到怀里，他没有抗拒。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赵逸春好奇询问。

    「有点新鲜刺激吧。」陈秋吉补充解释：「因为没有跟同性交往过，像这样靠在你身上，我觉得有点害羞。」他伸手摸了下赵逸春的胸腔，觉得这身材绝对不是他能练出来的。

    赵逸春立刻按住胸口乱摸的手对陈秋吉微笑道：「不要乱摸，很危险，会按到危险的开关。」

    陈秋吉也不是笨蛋，听懂对方暗示后立刻收手不敢乱摸。他说：「不过我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虽然是二次元幻想的创作，但也是描写同性交往的。像你这种类型应该会非常受欢迎，至于我……唉。」

    「你很好，我喜欢得不得了。」赵逸春心情愉快的摸青年的发丝，轻抚青年的肩膀、手臂，渴望摸索这个人的全部。他问：「越相处越喜欢，这种心情我第一次有。对了，你说的创作是怎样的？我也很好奇。」

    「你应该没空看，而且我不确定你能接受。不过跟一般的故事或戏剧差不多，都是言情的内容，只是性别不同而已。好比我们这种情况，摆在二次元的话，我应该会不经意听到你跟其他人的交谈内容，你会跟其他亲友说和我交往只是因为太无聊想找个消遣，然后我因为伤心就跟你撇清关係，后来发现我已经怀了你的小孩──」

    「等等，为什么你会怀我的小孩？你是女扮男装的设定？」赵逸春失笑。

    「因为这则故事是abo的设定。我是像o的b，你妈妈调查出我是很难生出孩子的b，所以坚持要拆散我们。但你这个a已经对我的荷尔蒙上癮，所以你追夫火葬场。」

    赵逸春沉默良久，用缓慢的语速表示：「你好像在一句话里讲了好几个我好像能懂，但又无法连贯理解的名词及设定？abo是？」

    陈秋吉猛地坐直，一脸严肃回答：「我一时忘了你是三次元的人。刚才聊的东西你还是忘了吧，当我没讲。都是我临时的想像而已，请不要放心上。反正就算你真的是拿我当消遣，也就七天吧。」

    赵逸春皱了下眉说：「虽然是金钱交易了七天，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以的话，希望七天之后你能认真考虑和我在一起。」

    陈秋吉微笑回说：「可以考虑啊，要是七天之后你的想法和感觉都没变的话。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也不晓得习惯单身的自己能不能习惯你。」

    赵逸春听完这番话，低头莞尔，轻轻捞住陈秋吉的手指摩挲，喃喃道：「你的防备心实在是好重啊。」

    陈秋吉淡然道：「是吗？」

    「因为受了很多伤吗？」

    「……谁活着不会受伤，你也会有吧。」陈秋吉尽量表现得淡定自如，但他没想到赵逸春那双灿亮好看的眼眸不单是会勾人，还能看透人心？

    赵逸春：「可是你受伤之后都躲起来，不想被看到也害怕被安慰？虽然好像对自己的状态很坦然，其实自尊心高，也不容易自己给人添麻烦，所以才这样吗？」

    陈秋吉想反驳，可是他居然挤不出话来。

    「以后要是你觉得难受，随时能到我这里来。」赵逸春握住陈秋吉双手真诚道：「我是认真的。」

    陈秋吉听到这里，本来茫然混乱的心又变得异常冷静，好像抽离了自己的一部分旁观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他似笑非笑提醒说：「逸春，这种像承诺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我想快乐享受七天跟你在一起的时光，这种话太沉重。」

    赵逸春轻捏他下巴说：「沉重才好将你压在我这里，不会离开。」

 、伍

    陈秋吉吃完午饭就用大萤幕开始上网看影片，依旧是戴着耳机，看的是新番动画，赵逸春下午比较有空就跑来和他一起看影片，他给赵逸春讲了剧情大概，简单说是百合向的竞赛故事，因此角色多数是女孩子。

    赵逸春问陈秋吉说：「那种喜欢主导场子的人你喜欢吗？」

    「没特别感觉，不过有时候自己也没什么想法，团体中有这种人在的话应该蛮轻松的。」

    「在学校分组进行作业时，你也倾向比较被动的接受分配的工作吗？」

    「看情况吧，要是没人出面的话，我可能会出来提意见。但是有人主导也很好。」

    「像那个叫小咲的女孩子，话不多，默默做事的，你觉得怎样？」

    「很好啊。」陈秋吉一直被赵逸春的问题打扰，转头睨他说：「请问赵总你在面试吗？」

    「叫我逸春。」赵逸春笑了下回说：「只是好奇，我不吵你了。」

    陈秋吉稍微反省自己刚才的态度，但细想后又觉得自己平常就是这样，既然是尝试交往七天，趁这几天让赵逸春摸清他的个性也好。虽然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个性，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无法出去找份正职或多数人认为正常的工作，所以才在这里陪赵逸春消磨，趁这七天他也能稍微瞭解赵逸春是个怎样的人。

    午后赵逸春去开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也完全没提防他，他晃到赵逸春的办公桌参观，桌上有触控萤幕，还有一台电脑，萤幕还开着，他自言自语说：「对我这种非公司职员一点防范都没有不是很危险？如果我是骇客……」

    安全起见，陈秋吉完全没碰办公桌和其他东西，他怕碰了说不定会突然警铃大响什么的，他可赔不起任何东西。就在这时门打开了，赵逸春带着淡淡笑意大步走来问他说：「想我吗？好奇我工作的地方？」

    陈秋吉问：「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其他公司派来的间谍？」

    赵逸春大笑出来，走近陈秋吉拍他肩膀说：「你小说看太多了吧。间谍不是没有，不过不会是你，这点我肯定。」

    「你怎么肯定？」

    「我眼光非常准。万一你是间谍，那我只好把你关起来这样那样了。」

    陈秋吉嘴角抽了下，吐嘈说：「你才是谜片看太多吧。」

    赵逸春双臂撑在桌缘，将青年圈住，兴味盎然笑问：「你也看那种片吗？」

    「偶尔吧。」陈秋吉有点不好意思，眼神游移。

    「我也是，好像每个女星都会拍紧身衣系列。」

    「嗯，好像吧。我不常看。」陈秋吉低头，他觉得赵逸春身上的气味蛮好闻，气氛却曖昧得让他有点紧张，都是因为赵逸春目光太热切的关係。

    赵逸春不经意盯着青年的锁骨看，几秒间就想像出这人穿紧身衣的模样，他喉头微动，却压下内心的衝动和欲望问：「晚餐想吃什么？要吃麵吗？」

    赵逸春一样让人把餐点送到办公室，两人配着网路影片吃饭，交谈不多。饭后赵逸春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好了。」

    陈秋吉看手机时间才七点半，疑问：「不是到九点吗？」

    「本来是，但是怕你觉得这里又闷又无聊，也不知道会不会打乱你的作息，所以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陪我。」

    陈秋吉看赵逸春走回办公桌叫车，迟疑了下问：「你都工作得很晚吗？」

    赵逸春看出他有些在意的神情，心中不免高兴，他答：「其实不一定，有时一整天都间得发荒，但有时候比较忙。」

    陈秋吉没有坚持留到九点，他收好东西就搭车回到陈宅后面的公园，再从公园走回去。一回家就听到热闹的交谈及孩子们的玩闹声，他姐姐和姐夫回来了。和姐姐、姐夫打完招呼，陈秋吉就要上楼回房，三个年纪不一的小学生跑过来缠着他喊：「舅舅，我们想去你房间玩。」

    「想玩上次那个游戏！」

    陈秋吉想了下点头说：「我把机子拿下来装好，你们自己玩吧。我有点累，想去洗澡。」

    小孩们围着陈秋吉撒娇：「不要走嘛、我们想跟你玩，你陪我们啦。」

    陈秋吉被他们抓着手扯来晃去，原本心软想陪他们玩一会儿，却听到陈二姐和他妈走来一人一句：「就陪他们玩一下又不会怎样。」

    「对啦，反正你成天在家也很间。」

    「以前你也有顾他们几个，所以他们很黏你啦。」

    「今天一整天都在问舅舅去哪里了，真是的，哈哈。还说舅舅明明没工作怎么不在家。」

    陈秋吉听得有些心烦，淡淡回嘴说：「我也有我的事要做，不行吗？我要去洗澡，不想玩游戏。」他按住一个小孩的脑袋瓜板起脸道：「你们三个自己玩游戏，再吵就没得玩。」

    孩子们为了玩游戏全都乖乖听舅舅的话不再吵，老妈和二姐也看出小弟脸色颇臭，没再继续念下去，哄着小孩去客厅等舅舅拿游戏机出来。

    陈二姐提前回家过年，所以家里一下子变得很热闹，陈秋吉却不喜欢这种事，洗澡完就靠在牛角枕上看书，看累了听着音乐睡着。早上听着手机设定的闹铃醒来，半个身体都没盖着被子，进浴室洗脸时他狠狠打了个喷嚏，去到赵逸春那里时戴了口罩。

    赵逸春一看他戴口罩就关心说：「感冒了？」

    陈秋吉摆摆手说：「没有啦，昨天睡觉没盖好被子，加上昨晚开始有寒流，可能有点季节性过敏吧。」

    赵逸春牵陈秋吉的手到沙发区说：「如果身体不舒服你可以跟我请假，我去找你也没问题。先在这里休息吧，还是我让司机再送你回家休息？」

    陈秋吉慢慢躺下来说：「不用，我不想回家。我姐跟姐夫还有三个小孩都回来，跟我哥他们两个小孩玩在一起，回去也很难睡得好。你这里很安静，这里就好。」

    赵逸春听完温柔浅笑，拿抱枕垫在陈秋吉脑袋下，手轻轻抚过陈秋吉的额头和眉间说：「好好睡吧，晚一点吃东西时我叫醒你。我请厨房准备粥？」

    「谢谢。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你。」

    「一点也不麻烦，我很喜欢照顾你，不过你真容易感冒啊。」赵逸春苦笑，想到这个人上回还在游艇上忽然发烧，也许是缺乏运动的关係？他不着痕跡握住陈秋吉的手腕，心想：「好细的手腕，好像轻轻一折就要断掉了。」

    这么一想，赵逸春打量陈秋吉的身形，看见套着灰袜的脚ㄚ想着：「好小的脚。」他昨晚上网搜寻了什么是abo，不得不说打开了好几扇新世界的大门，对这种设定多少有初步的了解，以体质而言，陈秋吉恐怕是o吧？不过精神说不定是a，他从来不认为陈秋吉的精神意志很弱，虽然毫无根据，只是他和这人相处后的感觉。

    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更确信这点。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赵逸春的动静，由于他顾虑到陈秋吉的睡眠安稳，即使电话交谈也很快就结束，而听着这些声响的陈秋吉睡得莫名安稳，完全没有醒来的跡象。

    赵逸春趁办公的空档走去察看陈秋吉的样子，陈秋吉缺乏日晒的脸白得发光，整个人又纤瘦的躺在沙发上，如果不是他又找来毯子盖住，只怕这个人要变成幽灵消失吧。赵逸春挑眉，自己也越来越会胡乱想像了，他蹲到陈秋吉身旁轻喊：「小秋，起床吧。等下他们会送广东粥来，起来吃点东西。」

    陈秋吉睁眼看到发光体靠得这么近，瞇起眼别开脸避光，他坐起来伸懒腰说：「谢谢你，我睡得很好。」

    「那就好了。等下想做什么？」

    「等下想上网买游戏，然后拼看看能不能一天破关。」

    「呵，你真爱玩游戏。我能在一旁看吗？」

    「可以啊。」陈秋吉想到新游戏就露出开心的笑容，赵逸春又拉住他的手曖昧摸了摸手背，他失笑：「你这样好像色员外。」

    赵逸春并不否认：「我是啊。」

    「不太懂这样摸有什么好的，我也摸看看？」陈秋吉说着摸上赵逸春的脸庞，讶道：「哦，好光滑。」

    赵逸春笑出声，回摸青年的脸说：「你也脸也很滑。而且很软！」

    「是吗？」陈秋吉毫无自觉，毕竟他没事不会摸自己的脸。他又摸赵逸春的头发，彷彿发现新大陆一样问：「你头发好软好滑，有特别保养吗？」

    「没有啊，洗完润丝而已。」赵逸春被摸得实在受不了，陈秋吉怎样碰触都像在诱惑他，两人目光相接时他呼吸微滞，认真又温柔的问：「我能亲你吗？」

    陈秋吉想到前一天被亲得有些狼狈，拒绝道：「现在先不要，不过可以抱一下，等下就要吃午餐了啊。」他话没讲完就被赵逸春架起腋下往上提，然后被当成小孩一样抱起来，他靠在赵逸春怀里错愕道：「你力气真大啊？」

    「是你太轻啦。个子又小。」

    「我有一七零啊。」但是赵总更高，想到这点他无话可说，被当成宠物抱个够。赵逸春陪他吃广东粥，他观察这人教养很好，吃东西时几乎不太说话，专心品味嘴里的食物，但偶尔会对他瞇眼微笑，这样的表情就像无数箭雨扑天盖地落在他心上，他知道自己越来越喜欢赵逸春了。

    餐后赵逸春说自己暂时没事做，就在一旁等陈秋吉买游戏玩，他看陈秋吉登入页面后点选的游戏，画风跟名字都让他有不妙的预感。

    「这游戏最近非常红，我看了几个实况就一直想玩，趁今天起有特价赶快买。」陈秋吉兴奋讲完，等待游戏载入的期间他转头瞄了眼赵总，看到赵逸春表情有些怪，他问：「你是不是有事要忙？那就去忙没关係。」

    「这个游戏是悬疑类型？」

    「嗯，悬疑恐怖。」陈秋吉有所猜测，问说：「该不会你怕这种的？」

    「还好，不常接触。」赵逸春笑容明显有点僵硬。「是解谜的？有妖怪？」

    「哈哈哈，没有妖怪啦。」陈秋吉大笑，回答道：「不过可能会有鬼，但不是很多，比较多悬疑的部分。你……怕鬼？」

    赵逸春皱眉，正色道：「我不怕鬼。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陈秋吉：「喔。」看来赵总是怕死了吧，一隻脚焦虑得开始抖了。

    赵逸春心想这傢伙绝对是精神上的a，怎么有人不怕鬼？

    陈秋吉买的这款游戏叫末日迷航，光看名字就知道背景不怎么美好光明，在全球生态系崩坏的末世，不少陆地也都被洪水淹没，极地融雪后又释放出了各种有毒的气体、藻类及未知生物，国界彻底消失，倖存的人类在不同的船舰上设法寻找资源生存下去。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严酷极端的环境让庞大物种消失，有些船舰上原先栽植的作物及豢养的牲畜也都染病死光，馀粮不足以供应所有活下来的人类，人们为求生存逐渐丧失人性，突破道德底限，船舰上慢慢成了炼狱。

    主角所待的军舰也陷入同样的混乱里，加上不少人染病又无药可医，每个人都精神紧绷，随时可能会发生争斗。幸而在演变成最糟的情况前，他们军舰接触到一艘释出善意的邮轮，愿意提供他们物资和粮食，甚至船上还有不少药品。

    主角就随同船伙伴们登上邮轮，邮轮也曾因疫病的缘故造成大批人类死伤，所以他们被告戒船上有几处禁区不能靠近，以免染病，但主角在邮轮上逐渐发现不少怪异之处。

    陈秋吉大略讲解故事背景，总结道：「所以这游戏就是让主角在邮轮上解谜找出那些谜团的真相。悬疑但应该不是很恐怖，大概也没什么鬼吧，因为不是以击退鬼怪为主的。」

    「嗯。」赵逸春仍紧绷着一张俊脸沉声应了单音，表面平静，内心怕得要死。

    陈秋吉看出男人其实很怕，不禁微微勾起嘴角偷笑，心想这人蛮可爱的，他说：「我今天不想戴耳机玩游戏，反正你现在没在办公，不会吵到你吧？」

    「嗯。不会。」赵逸春勉强挤出浅笑，他很想拔腿就跑，但是他喜欢的青年想玩这游戏，他既好奇又不想离开，硬着头皮留下来。

    游戏画面一开始就是很多零碎的记忆片段，主角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记忆变得很混乱，所以要从周围环境找出线索进行剧情。赵逸春被幽暗的配乐搞得头皮发毛，瞄着一旁神色淡定操作游戏的陈秋吉说：「我去帮你弄杯热可可来？」

    陈秋吉认真盯着萤幕回应：「好，谢谢你。」他瞥了眼赵逸春的背影微笑，感觉赵总真的很在乎他吧？不然怎么还肯留下，既没躲远，也没阻止他玩末日迷航。被喜欢的人宠着的感觉真是好，他好像越来越沉溺了。

    游戏开始不久就开始鬼影幢幢，虽然不是直接见鬼，而是透过景物製造效果，主角在邮轮商场里醒来，跟着地上的血跡走到商家里察看，偶尔会冒出一些模糊记忆。陈秋吉让主角搜集到不少线索并朝邮轮的医务室前进，对所谓的真相也有初步的猜想，简单讲就是邮轮可能发生过某些惨事，导致主角醒来时发现船上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原来的乘客及他的同行伙伴如果不是躲起来就是被消失。儘管目前没有危险生物、怀有敌意的人类跟鬼怪出来攻击主角，可是气氛依然相当压抑，陈秋吉也玩得相当投入。

    「有点卡关的样子，这些房间全都锁起来了，半个人都没有，连隻动物都没有，是要找什么？你觉得咧？」陈秋吉下意识向身边人搭话，但迟迟等不到回应，他转头看赵逸春闭起双眼一副已经禪坐入定的模样，噗哧笑出声说：「你一直闭着眼睛吗？」

    赵逸春还没晕过去，勉强用还算镇定的声调回答：「嗯，闭目养神。最近一直盯着萤幕，眼睛比较容易疲劳，所以我用听的就好。」

    「哦。」陈秋吉笑着长吟一声，点点头说：「那你有没有听出什么线索？」

    「我感觉……」

    「嗯？」

    「船上有鬼。」

    陈秋吉抿嘴憋笑：「我知道啊。」

    「非常，非常多鬼。」

    「嗯，同感。然后咧？」

    「结局肯定是死局。」

    「也不一定吧？虽然我实况都没追到最后啦，不过──」

    「不，肯定死的。说不定主角也是鬼了。」

    陈秋吉汗顏，他暂停游戏拍拍赵逸春的手臂说：「嘿，我们休息一下，不玩了。你把眼睛睁开来吧，看一看我。」

    赵逸春听到游戏暂停、不玩了，如释重负，他缓缓睁开眼，陈秋吉突然扮个鬼脸扑来吓他，两人同时发出怪叫，他被扑倒在沙发上，愣愣望着陈秋吉笑开怀。

    「没想到你怕鬼。」陈秋吉咯咯笑，慢慢撑起上身望着呆住的赵逸春，有点担心说：「你吓坏啦？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想跟你开玩笑，你没事吧？」

    赵逸春被陈秋吉拉着手坐起来，脑子里都是刚才陈秋吉大笑的模样，这个人比他想得还要活泼可爱，扑到他身上笑的人不是没有，但往往藏了不少心眼，以往也没人敢戏弄他或这样恶作剧，陈秋吉这么做不仅没有惹恼他，反而让他感觉很特别，既亲近又甜蜜，巴不得让这人更融入到他生命里。

    「真的这么害怕吗？那我把游戏画面也关掉好了。我们不玩这个了，不要怕啦。」陈秋吉愧疚得很，念念有词把游戏存档之后关了页面，赵逸春靠近搂住他，埋首在他颈间蹭了蹭脸。他摸摸赵逸春的头发以示安慰，心想这傢伙的头发真好摸，手指勾着微捲的发丝玩。

    「小秋。」

    「干嘛？」

    「明天我应该也很有空，我去你家吧。去你家办公。」

    「为什么啊？」

    「我想多瞭解你啊。之后换你到我家。」

    陈秋吉想了想，点头答应：「好啊，我再跟家里人报备一声，应该没问题。」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之后赵逸春藉着陈秋吉同情他被吓到的机会吃吃豆腐，又摸又抱，除了嘴巴之外整张脸都要亲遍了，程秘书来电催促赵总开会才让他们分开，陈秋吉险些以为自己要被赵逸春蚕食。

    「如果他会吐丝可能会把我包在茧里面消化吧。」陈秋吉蹦出这样的想像来，抖了下嘀咕道：「怎么有点猎奇。」

    隔天赵逸春准时九点出现在陈宅大门口，出门上班、赶着倒垃圾的邻居们都不禁回头多瞧几眼他这个天生的发光体。他点头微笑道早安，穿着休间西装，又蓄着一头中长捲发，身形高大，实在很难让人无视他的存在。

    陈秋吉对赵总来访其实有些紧张，前一晚都在整理房间，幸好平时他生活习惯不差，只有电脑桌周边乱了些，但还是把地板都仔细擦了一遍，连床单枕头套都换了。今早六点陈秋吉就起床，起得太早饿到去买了份三明治来吃，收到赵逸春传来的简讯就立刻衝下楼。

    陈二姐一早要替老妈倒垃圾，一开门见到高大陌生人有些吃惊，定睛一看默默拉整衣摆、拨着头发亲切笑问：「早啊，请问你是？」

    赵逸春客气回答：「我来找小秋的，不好意思打扰了。」

    陈二姐想起来前一天小弟说有客人要来，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啊啊，就是你啊？哇，小秋的朋友啊……」她忍不住上下打量，听见垃圾车的音乐声才急忙说：「那你自便啊，我赶着倒垃圾，你自己叫小秋下来吧，或是你等我一下。」

    「好，您忙吧，我传讯息给他了。」

    陈二姐前脚刚走，赵逸春就看到陈小秋气喘嘘嘘跑下楼迎接他，还带着笑容跑来拉他手进屋里，陈秋吉问他说：「吃早餐了吗？」

    「吃过一点，不过想跟你一起吃，所以又多做了一些过来。吃欧姆蛋吗？」

    「很喜欢啊，不过这么早哪里有卖？」

    「我做的。」

    「真贤慧，改天教我吧。」

    两人边聊边上楼，赵逸春问起陈家人，陈秋吉说：「我爸去学校教课，老妈去公园运动后大概和朋友去吃早午餐还没回来，大哥跟大嫂送孩子上才艺班之后就去上班，姐夫应该还在房间陪三个小孩，等我姐买早餐回来给他们。我们先回房间吧。」

    赵逸春随他来到四楼的套房里，房间不算大，但是整理得颇乾净，墙面的柜子上放着音乐专辑、漫画、小说，还有不少模型跟游戏片，窗边有个掛外套、围巾的衣架，除此之外的家具就是电脑桌、衣柜和床，床是双人床，堆了两隻动物抱枕和一个牛角枕，床单是浅灰色，被子是沉静的紫灰线条，顏色最多的还是那个柜子。

    陈秋吉看赵逸春瀏览了房间就问：「还可以吗？你要办公的话，可以用我的电脑桌，会不会太小？」

    赵逸春微笑答：「不会，你房间很好，感觉很舒适。床看起来很舒服，看得我都想过夜了。」

    陈秋吉一时没听出男人的暗示，认真回应说：「可是我房间没有暖气啦，这几天寒流很强，我可能会跟你抢被子。」

    赵逸春看他单纯为自己着想的样子觉得很温馨，忍不住摸他头发笑应：「说说而已，不会跟你抢被子跟床的。我在这边工作，那你呢？」

    陈秋吉指着床说：「我可以在那里看书啊，不然也可以用手机看影片做点运动，最近网购了瑜伽垫，因为不想出门上健身房，所以想着在房间稍微活动一下也好。」

    赵逸春把笔电搁着，将拎来的保温带打开来说：「还是先吃饱吧。在你房间吃没关係吗？介不介意有味道？」

    「啊，没关係啦，你不会像那些小孩一样吃得到处都是。」陈秋吉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他身边，赵逸春连餐具都准备好了，两人各捧着一个保鲜餐盒享用欧姆蛋，金黄滑嫩的蛋包上撒着切碎的香草，叉子切开蛋包就看见香浓起丝溢出来，旁边有生菜及煎香的培根。他尝了一口惊艳道：「好好吃，你加了明太子？」

    「是啊，昨晚料理剩下的。」

    「你自己做饭？」

    「有空的时候吧。」赵逸春神情愉快，餵食陈秋吉让他感到非常有成就感，和平常自我满足不一样。

    陈秋吉很快就把欧姆蛋吃光，拿了餐盒去清洗，回来时他拉住赵逸春的袖子问：「逸春，你真的不是因为跟谁玩了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才想跟我交往吧？也不是一时兴起跟朋友打赌才找我对吗？」

    赵逸春发现陈秋吉对他们的关係依旧感到不安，无奈反问：「如果是为了游戏跟打赌才和你在一起，你不觉得我种种言行都太多此一举？」

    「哈哈。」陈秋吉乾笑，拿了本小说要坐去床上阅读，才迈开一步就被赵逸春捉着手腕说：「如果你不信，我要怎么证明？」

    「我相信啊，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所以忍不住想再问一下。」陈秋吉看赵逸春好像想在讲些什么，但仍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松手放他走。

    上午三个小时两人都没什么交谈，陈秋吉能看到赵逸春的笔电开了许多视窗，有些是新闻，有些是报表，更多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他安静看小说漫画，忘了时间流逝，是赵逸春走过来摸他头发问中午吃什么，他才一脸傻呼呼的抬头回望。

    「不饿吗？」赵逸春问。

    「有一点饿，我们出去吃吧。」

    赵逸春问：「那你家的人呢？」

    「我妈今天没煮饭，可能各自解决。不过就算有煮饭，坦白讲我也不想让你跟他们一起吃饭，因为他们会问东问西很麻烦。我不想提朵朵的事，也……」

    赵逸春挑眉：「也不想提我们交往的事？」

    陈秋吉有点心虚，不敢直视他双眼，捏着书低头说：「嗯，我们这七天是契约关係，不是一般的交往关係。总之我怕麻烦，就麻烦你在我家的时候，不要戳破这个，充当我朋友吧？」

    赵逸春点头答应，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我可以配合，不过你要亲我一下。我不能亲你嘴巴，你可以亲我。」

    陈秋吉瞪大眼疑问：「哪有这样的？」

    「当初合约没说你不能亲我，只写了我不能亲你嘴巴。」赵逸春期待的笑眼微弯，催促道：「只要亲我一下，我绝对乖乖配合你，很划算吧？」

    陈秋吉的脸迅速发烫、泛红，耳根也很快就染红，他把书放一旁，慢慢抬起双手摸上赵逸春俊美漂亮的脸庞，抿了抿嘴缓缓接近，在两唇几乎要碰在一起前，他停下来说：「刚才忘了刷牙，你等我！」

    赵逸春立刻拉住他手肘没让他溜走，他走去拿掛在椅背的西装外套，从口袋拿了口气清新喷雾往自己嘴里喷了两下，又踱回床边跟陈秋吉说：「来，张口。」

    陈秋吉听话张嘴，喷在口中的喷雾有柑橘香，赵逸春扯开一记大大的微笑指着嘴巴催促他。他重新捧着赵逸春的脸，将对方耳边碎发撩至耳后，赵逸春闭起双眼等他，他心中也悸动不已，有点害羞和兴奋的印上轻吻。

    赵逸春像食虫植物，猎物一扑上来就触发反应，大掌扣住陈秋吉的后脑，一臂环住青年腰际，他立刻抿住陈秋吉甜软的唇瓣往嘴里吸吮，在吓到人退缩前更急切的索吻。

    「呵呃。」陈秋吉惊喘发出轻哼，赵逸春搂着他顺势倒向床铺，赵逸春的吻既霸道又温柔，他并不讨厌，所以也稍微抿咬对方的唇肉回应。

    这对赵逸春无异是极大的鼓励，为了不犯规，他怎样都不肯松口，唇舌胶着在青年香软的唇间，勾住对方舌头挑逗，一手抚摸陈秋吉纤瘦单薄的腰，意外的有点肉，摸起来柔软舒服。

    陈秋吉被摸得很痒，不禁伸手想推开人，赵逸春却把他箍得更牢，他快喘不过气来，别开脸大口呼吸，头发都乱了，眼里也泛着一层水光，他两手搭在赵逸春肩膀和胸膛说：「好痒。」

    「小秋，你的反应真可爱。」赵逸春轻笑了声，偏头吻陈秋吉的脖子、锁骨，将其衣领稍微扯下往胸上的皮肉狠狠吮咬。

    陈秋吉感觉有点疼痛，皱眉闷吟，赵逸春抬头得意跟他说：「今天先做个记号。」

    「……真幼稚。」陈秋吉皱眉失笑，说：「想多了吧？做什么记号，有不会有人抢。」

    「因为你都窝在室内很少乱跑，像你这么的，如果去一些地方很危险。」

    陈秋吉天真问：「比如哪些地方？」

    赵逸春眨了眨眼把问题扔回去，装傻道：「你觉得呢？」他本来想举几个例子，不过都是陈秋吉不会去、他也绝不会带人接近的地方，所以作罢。

    陈秋吉凭自己阅文无数的联想力猜想道：「该不会是招待政经界人物的一些会员制场所，黑白两道桥事情那类的地方？」

    赵逸春馀光瞄到一旁被拋开的小说，微笑敷衍：「你真有想像力啊。」

 、陆

    中午时分，陈秋吉叫了外送，虽然不太环保，不过他尽可能不想让家人跟赵逸春有太多接触，赵逸春也察觉到这点。他们点了附近某间麵食馆的餐，两人合吃一碗麵，分食一份小笼汤包。赵逸春吃得不多，几乎都挟给陈秋吉吃，陈秋吉吃得有些撑，摸着肚皮后悔说：「早知道不要吃麵，喝完汤有点撑。」

    赵逸春伸手摸向陈秋吉的肚皮说：「帮你揉一揉。」

    「不用啦，不要揉，等下我吐出来给你。」陈秋吉侧身躲开，怕这人一摸又没完没了吃豆腐，自己也毫无抵抗力。不过他又暗自疑问，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抵抗？应该还是很不安吧。

    赵逸春把免洗餐盒都整理好摆到桌上角落，坐回电脑桌前将陈秋吉那张椅子拉近自己，拿指背轻蹭陈秋吉的耳鬓问：「你好像有很多顾虑对吗？因为我的身份？」

    陈秋吉点头：「坦白讲的确会有，我除了这房间里的东西跟帐户里少得可怜的存款，什么都没有，任何一个稍微有资本有人脉的人要耍我，我都没輒。我很怕麻烦，也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一想到我家人可能的反应，或是你家人的反应，我就有点焦虑。」

    「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我不是没想过你会不安，但原来你已经想得这么多了，我忍不住有些高兴，这表示你对我们的关係也很认真。」

    陈秋吉尷尬笑了下回说：「抱歉，明明只是租约七天的关係，我的态度却这么夸张，哈哈，搞得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赵逸春说：「这也算人生大事。事关自己都能大事，就看自己怎样看待。其实可大可小，但低调和不当一回事、无所谓是不一样的。」

    陈秋吉撑颊望着他问：「你真的不觉得我这样逃避现实很糟吗？有可能人生就这样逃避下去。」

    赵逸春也单手撑颊回望，他说：「之所以想逃避，都是因为把现实看得太清楚不是吗？有些恐惧是无法克服的，这强求不来。如果说痛苦无法比较，那恐惧也一样。当然逃避的后果往往是由自己承担，不过要是幸运能遇到有个人连这一部分都一起接纳，我想也没什么不好。」

    陈秋吉听完淡淡笑了下，感觉耳根还有点发烫，他靠向椅背低头扳着自己手指说：「有时听你说话觉得有些白目，但这种时候又能讲出让我听了不那么难受的话。」

    「多少是有点算计吧。」赵逸春讲完笑着解释：「因为我想讨你喜欢，当然会设法让自己变得能吸引你。不过这样一点也不勉强，看你愿意依赖我、相信我，听我说话，我会很快乐。」

    陈秋吉耳根微红，因为吃得很饱也有点睏，声调有些慵懒道：「真不可思议，因为你这种态度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讲出口。」

    「因为我在意你啊。」

    「你是独生子吗？」

    「是啊。」赵逸春笑了下，说：「别担心，独生子也不会怎样，我爸妈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母亲是继母，我跟她之间有些矛盾，也说不上感情好或不好。但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跟你家人处得好吗？」

    「也不算差吧。」陈秋吉讲完又补上一句：「勉强不差啦。因为我是老三，虽然是男孩子，不过小时候一直被大人说是不小心多生出来的，求学成绩也普通，又不怎么合群，所以常常害他们操心。虽然我说不想给人添麻烦，但我从生下来就已经在给人添麻烦了，哈哈……」

    「人不都是这样吗？互相往来都会有的事，不必太放心上。」赵逸春拉过他的手轻捏着，温柔笑说：「你容易想得多，也容易感触，为了不那么难受才这么喜欢跟人保持距离吧？」

    陈秋吉没应话，他喜欢听这个人说自己的事，好像还没出现过负面评价。

    赵逸春问他说：「你有想过，你逃避的东西是什么吗？」

    「想过啊。但讲出来会被鄙视吧。」陈秋吉苦笑，他忽然想看看这个人能接受他到什么程度，于是说：「原因有很多，很难确切讲清楚，因为是好一段时间才变成这样的我。不过真要讲的话，大概是以前几次面试跟工作的经验都不太好。面试的时候，有的嫌我长得太不可靠，有的嫌我缺乏工作经验，也有嫌我太老，明明我还没三十岁却要被嫌年纪。我知道很多人求职都会遇过类似的事，但是在那个当下看到那些人打量的眼光跟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那里被这样对待……还有应徵上工作的头一天，带我的老鸟不停嫌弃和嘲讽我。所以我第一天就离职了。」

    赵逸春静静聆听，陈秋吉看他并没有明显情绪，又接着讲：「我就玻璃心吧。」

    「可是你不怕鬼。」

    赵逸春的回应让陈秋吉失笑，他说：「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我无法接受自己接受那些事，如果勉强待下去，感觉好像一部分的自己会死掉。」

    「家里的人会给你压力吧？不痛苦吗？」

    「所以我躲房间里啊。」陈秋吉尷尬扯了扯嘴角，他说：「我也知道这样很丢脸，你要笑就笑吧。」

    「你没有生活不能自理，虽然没有收入和正职，至少会自己打理起居，房间也没有很脏乱，不是废物啊。你只是用你的方式在摸索人类世界。」

    「赵总你、你真会讲话。」

    赵逸春略微得意：「嗯，我知道。我可以跟你说，如果跟我长久交往一定是利大于弊，对我也一样，所以我们在一起是好事。」

    「你不要开始用拉业务的口吻谈这件事啦。」陈秋吉被他惹笑，也有点好奇赵逸春是怎样长大的。他问：「我分享了我的一点阴暗面，你也聊聊你的吧？人多少都会有黑暗面吧？」

    赵逸春仰首思考，长吟了声问：「想听哪方面？」

    「都可以，讲你想到的吧？」

    「我以前跟现在长得有点不同，应该说打扮不一样。虽然现在也没有刻意要打扮得低调，不过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肖像出现在网路跟媒体上，如果看到的话，我会立刻让他们撤下来。因为小时候，刚升上小六那一年我被人绑架过。」他感觉陈秋吉握了下自己的手，于是抚摸陈秋吉的手背安抚微笑道：「好在有惊无险，我自己逮到机会溜走了，没有被撕票。我以前也蛮瘦小，被欺负过，种种原因变的不想露脸，乾脆留起长头发。我继母看不过去，给我请了很多心理諮询师、也去上课，现在已经觉得不要紧了，但我头发那么好看，乾脆就做点造型继续维持。」

    陈秋吉叹道：「看来你以前也遇过不少惊险坎坷的事……」

    赵逸春笑了笑，说：「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黑暗面，所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绑架我的人当时强迫我帮他口交，我逃出来以后非常记恨，但当时大人保护我也不让我再接触犯人。长大后我想尽办法查到那个人的行踪，还活着，逃去比较落后的国家。」

    「呃，你还去找那个人啊？」

    「嗯，不做点什么的话我觉得，恨意难消。」赵逸春讲这话时依然笑得很温柔，他用特别轻的语调说：「放心，我没有请杀手解决他，他那么爱躲，我就让他去更偏远的地方。」

    陈秋吉对那种人渣也同情不起来，歪头问：「是指把人绑去更落后的地方？」

    「嗯，是啊。送他远行之前顺便请人帮他结扎。哈哈哈。

    赵逸春这番话让陈秋吉有些消化不了，陈秋吉听完愣了很久才用比较平静的口吻说：「对不起，我太肤浅了，以为自己有点可怜，没想到你的遭遇这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赵逸春笑了声跟他讲：「刚才我也说了，很多东西是无法比较的，恐惧跟痛苦都是个人感受，我跟你经歷不同，但黑暗就是黑暗，我也的确走出来了。你不用太放心上。」

    陈秋吉站起来盯着他看，将他抱住摸了摸脑袋说：「已经放心上了啊。你讲的事这么沉重黑暗，我没办法不放心上。」

    「这些事没什么人知道，老程也不知道。不过你不会觉得我滥用私刑很糟？」

    「某些方面来说是蛮糟的，但你是受害者，我是局外人，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样吧？再说我觉得，那种垃圾应该剁下来让他自己吃下去啊，抱歉，我有点愤世嫉俗。」陈秋吉越想越气，心疼赵逸春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抱一下对方而已。

    赵逸春听陈秋吉的语气好像比自己还气，半开玩笑说：「我是故意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让你一直心疼我，这样你就不会轻易离开。」

    陈秋吉退开来对他露出苦笑，赵逸春有些得意道：「看上一个人，想尽办法留住是很正常的心态不是吗？」

    「唉。」陈秋吉觉得这傢伙黑暗面大概远超乎自己想像，但他并不想再挖掘下去，所以叹了口气没再多讲什么。

    「小秋。」

    「什么？」因为听完赵总童年阴影的缘故，陈秋吉对他态度、语气都无意间变得温柔许多。

    「我们晚餐吃什么？」赵逸春扯开一抹灿笑询问晚餐，陈秋吉周身的粉红泡泡瞬间破灭，淡淡回答：「不知道，再看看啦。」

    晚餐陈秋吉带赵总去吃臭臭锅。赵逸春一百八十几的身高，拉开小椅子坐在低矮的桌边，看得陈秋吉噗哧笑出声，赵逸春拿菜单瀏览，陈秋吉说：「帮我点泡菜锅，加点一盘肉。」

    「那我吃海鲜锅吧。」赵逸春画好单子给陈秋吉确认，陈秋吉又笑了，念他说：「这个要画正字吧，你打什么勾啦。哈哈哈。」

    赵逸春跟着笑起来：「我第一次来啊，不清楚。」他掏出皮夹问：「这边不能刷卡吧？」

    陈秋吉说：「我付帐就好，你坐着吧。」他把单子改好走去付钱，走回来问赵逸春喝什么饮料，又弄了酱料。

    赵逸春一脸新鲜看着店内环境，等陈秋吉回来就说：「这里气氛很自在，我喜欢。」

    陈秋吉好笑的看他，说：「那是因为跟你平常去的地方不一样吧。可能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和你以前往来的人类型不同，一时新鲜。」

    「新鲜也有，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不会停下来的。」

    陈秋吉又被告白搞得有些羞窘，压低嗓音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讲这个啦，而且我们在外面，被其他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小秋你害羞的样子真可爱。可爱死了。」

    陈秋吉深呼吸，凑近他慎重强调：「不要再乱调戏我啦。」

    赵逸春愉快笑了笑，陈秋吉又走去拿餐具回来，他说：「你好忙喔，像小蜜蜂。」

    陈秋吉白他一眼，咋舌说：「还不是因为你都不帮忙。」

    「我不熟这里。下次我就知道了。」

    吃饱以后赵逸春提议去散步，两人来到附近公园，公园走道有路灯，但不在灯下的景物还是笼罩在阴暗里，而且非常冷，陈秋吉拢了拢围巾嘀咕说：「刚刚在店里有点热，现在觉得有点冷。」

    赵逸春捞住陈秋吉的手握住，停下来搓热青年的双手，他说：「太冷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好啊。」

    「明天换你来我家。」

    「不去你公司了？」

    「我可以在家办公，明天好像没有什么会议要开，也没有活动非得我出面不可。」赵逸春心想，如果有就叫老程推掉吧。

    两人绕到超商买了些零食跟饮料，快走回陈家之前，陈秋吉先抽手往前走，从肩背包里找钥匙开门。门里的孩子们听见声音大叫着小秋舅舅、小秋叔叔并衝来给他开门。陈秋吉笑着摸几个孩子们的脑袋，把刚买的其中一包软糖拿出来说：「你们分着吃吧，不要吃太多了。」

    孩子们看到软糖都很开心，抢着分配谁几颗，那画面像在餵小鯊鱼。赵逸春向客厅里其他陈家人点头打招呼，陈妈妈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也好奇走来招呼：「阿弟你的朋友啊？」

    陈秋吉点头：「对。他等下要回去，是过来拿笔电的。」

    陈妈妈上下打量客人说：「很高噯，还长得很帅，可是留长头发都盖住脸了啦。」

    赵逸春笑着把头发拨到耳后的举动逗笑了陈妈妈，陈妈妈又说：「啊怎么都没听说过你有这样的朋友啊？」

    赵逸春说：「我们前阵子刚认识不久，不过相处得很好。」

    陈秋吉真怕老妈开始做身家调查，拉着赵逸春的袖子说：「你先去把车开来，我帮你去楼上拿东西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赵逸春转头向陈妈妈微笑道：「今天打扰了，再见。」

    陈秋吉看赵逸春走出门，自己也跑上楼收拾他的东西，等送走赵逸春之后才松了口气。陈妈妈一看他回来又过来问：「你那朋友是在做什么的啊？」

    「在大公司工作的。」陈秋吉敷衍回答。

    「看得出来，你要不要问他们公司缺不缺人啊？」

    「……不缺吧。」

    陈妈妈皱眉说：「干嘛爱理不理的。他薪水赚得多吗？」

    「我不知道啦。我要上楼了。」陈秋吉逃跑了，身后是大哥和二姐劝老妈别再追问的声音，老妈拉高声音强调只是关心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陈秋吉关好门，上了锁，以免小孩跑进来玩，然后坐在今天赵逸春待过的椅子上大口吐气。

    关心？呵呵，他只觉得很厌烦，很沉重。不过这种沉重和赵逸春给的又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知道自己很奢侈享受着身边人的付出及关怀，包容和忍耐，不过同时他也感到压力不断积累，有些以关怀、责任包装的情绪和更多东西是他不想要的，他也不是没有付出时间跟心力照顾家里人，只是到头来好像谁也不曾在乎过。就因为他没有正职，社经地位极低，所以好像不存在，或者说他的存在被视为麻烦，问题。

    他和其他陈家人就像在照镜子，想到这里有点疲累，他很想到陌生的地方，用不同的身份待着，哪怕变成一颗石头也没关係。也许是这种心情，驱使他在朵朵註册，靠着接委託的方式短暂逃避。

    不过想到生活多了一个赵逸春，本来阴鬱消沉的心情又明亮起来。他心疼赵逸春过往受的伤害，佩服这人能振作起来，也许是因为喜欢的心情让他看待赵逸春的事都多了滤镜，就像赵逸春对他一样。

    但他的不安逐渐淡了，因为对他来说这段邂逅毫无损失，即使赵逸春之后脱离他的生活，他也只是像从前那样生活，不过真的分开可能要忍受一段时间的寂寞吧。

    ＊＊＊

    契约第四天，陈秋吉在公园搭赵逸春派来的车，目的地是赵逸春的住所，大约二十几分鐘的车程。车子由闹市驶入住宅区，大马路上的柏油到社区里变成铺满地砖的街巷，夹道栽植的树木掉了不少叶子，但地上已经扫好一堆堆落叶，树下也有修剪整齐的灌木，路灯造型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灯罩和柱身都有简单的花边。

    偶尔会看到有人蹓狗或戴着耳机慢跑，陈秋吉不晓得同一座城市里还有这样环境清幽的社区，建物也都不是很高，顶多三、四层楼，周围并没有高楼大厦，不像他们家斜对面新盖了一栋欧风的公寓大楼把天空和阳光都遮蔽了一些，景色也变得很奇怪。

    司机把车停在一栋三层楼的建物前，拿遥控按下大门开关，原木的大门自动向两旁滑开，司机将遥控器交给后座的陈秋吉说：「我还要开车回公司，请您把这交给赵先生。」陈秋吉点头道谢，拿了东西下车进门里，屋前的小院子两旁皆是绿地并种了松柏这类植物，两旁都有灰色地砖铺成的小径，大概绕着这屋子一圈，他看了几眼才走到漆黑格纹栅栏般的门前，旁边墙面都没有可以按的门铃让他很困惑。

    早在刚才外面大门开啟时，赵逸春就听见铃声，所以陈秋吉呆了没几秒门就打开了，赵逸春穿着亚麻色围裙、手拿锅铲招呼他说：「早安，进来吧。我刚刚游泳回来，正在做早餐。」

    陈秋吉点头走进屋里，赵逸春蹲下来把他拖下的鞋子放一旁收纳鞋柜里，取出一双米白色毛绒绒的室内拖给他，他不禁失笑：「这拖鞋跟你家风格好像有点不搭。」他随意瞥了眼室内环境，所有线条跟摆设都很简单，就连沙发也有稜角，乍看像样品屋。

    「这个啊，前天就想邀你来我家，所以就网购这个，感觉很适合你。」

    陈秋吉俯视蹲在面前的高大男人，这人对他笑得亲切温柔，这打扮更是半点威胁性都没有，只觉得温馨可爱，他笑了下说：「真是谢谢你，不过我给你印象适合这种吗？」

    赵逸春笑了笑算是默认，他走回厨房边说：「你在客厅坐一下，很快就好。」

    「好香啊。」

    赵逸春在厨房用砂锅炊饭，再用前一晚吃剩的小黄瓜丝、萝卜丝加鲔鱼罐头、柴鱼片做凉拌，加麻油、芝麻、酱油稍微调味，煎了鮭鱼、鸡蛋，再煮了一小锅酒粕味噌汤。

    陈秋吉被喊到厨房用餐，他看赵逸春把早餐端上桌时惊艳道：「太贤慧了吧。」

    「过奖。」

    「真厉害。」

    「这没什么啦。」赵逸春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围裙掛好就坐到陈秋吉对面，陈秋吉忍不住拿出手机帮早餐拍照。

    「我可以拍你吗？」陈秋吉表情靦腆抿了抿笑说：「我想留张照片纪念。」

    「只要不外传的话，你想怎样拍都没关係。不要说得好像七天后我们就不会见面了好吗？在一起的时候，不要一直想着将来分开的事。」

    「你真的没想过吗？」

    「我想像过你要离开，然后我能做什么挽留的方法。」

    陈秋吉歪头笑了下说：「可是我想的不是我离开，是你离开啊。你这么好，正常人都不想跟你分开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契约结束我很乐意维持这样的关係。」

    「真的？」赵逸春一听就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即又神秘的盯着他说：「其实我有个想法，不过还是等七天后再告诉你好了，毕竟不是我能自己决定的事。」

    陈秋吉皱了下眉问：「这么神秘？不能先说吗？你这样我会乱想。」

    「那你就往好的方面想吧。」

    「好的方面……」陈秋吉低头看着眼前的早餐，默默想着希望以后能常和这个人一起吃饭，最好一日三餐都一起吃，那样他每天都有绝对能期待的事，不是单指餐点，而是能和赵逸春一起度过一段时光。

    赵逸春看陈秋吉笑得有点甜蜜，问说：「你想像了什么？能跟我说吗？」

    「喔，你不跟我讲，我也不跟你说，哼。」陈秋吉笑了下，拿起餐具说：「我开动了。」

    上午陈秋吉在赵逸春的书房里度过，赵逸春在另一个房间工作，中午赵逸春带他去社会里的小餐厅吃饭，店里卖西式料理，他们外带了咸派回去。赵逸春下午开了视讯会议，程秘书开车过来拿文件给他，他跟工作耗了几小时后天已经黑了，隔壁书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些担心，来到书房就看到陈秋吉坐在懒人椅上睡着了，毛毯掉到地上，书摊开来压在肚子上。

    陈秋吉发出轻鼾，赵逸春无声笑了下，跪到他身边摇醒他：「小秋，天黑了，你醒来啦。」

    陈秋吉被吵醒，茫然望着赵逸春发呆，赵逸春看得有点心动问他说：「能不能亲你？」

    陈秋吉眨了眨眼望着人，也不晓得清醒没有，他轻轻点头，赵逸春摸了摸他的脸颊，用指腹在他下唇蹭过，啟唇含住他的嘴巴。他确实还没彻底睡醒，但也知道赵逸春问了什么，原以为对方是像上回那样亲脸，结果直接亲嘴了。虽然犯规，但他无法反感，因为赵逸春的吻很温柔，就连挑弄他舌头也是，亲密无比，又非常舒服，他瞇着眼想换气，不经意哼出声，赵逸春像是受了刺激而吻得更深，双手握住他的腰开始揉捏。

    「唔。」陈秋吉被挑逗得有点受不了，下身有了点反应，捉住赵逸春的双臂慌忙挣扎，他别开脸用叹息似的声音说：「不要了。」

    赵逸春也不勉强，只在陈秋吉嘴角偷啄一口就停下来，他裤襠里的东西胀得厉害，也察觉陈秋吉似乎也有些动情，低哑告诉他说：「你知道这一楼的厕所在哪里，刚睡醒可以去上个厕所。我去楼上的，等下我们去吃晚餐吧。」

    「好。」陈秋吉不敢看赵逸春的眼神，馀光都能感受到那视线里的欲望有多露骨，但也是因为刚才的吻太甜美，所以双方都被勾起情欲吧。

    陈秋吉来到厕所后就站着发呆，片刻后拿卫生纸擦乾净，他实在无法在别人家里自慰，只能忍着等兄弟自己消火。他洗好手整理好仪容就回书房拿了包包回客厅等人，但是半小时后照逸春还不下楼，他走到楼梯口想喊人，听到赵逸春在楼梯上跟人有说有笑，应该是在聊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约我。」赵逸春拿着手机走下楼，看到陈秋吉无辜的站在楼下等候，于是匆匆和另一头的交谈对象说：「晚点再聊，我要跟人出去。ok,bye.」

    陈秋吉说：「你继续没关係，我可以自己去吃，再帮你外带回来。」

    赵逸春下楼揉他头发说：「怎么能这样，我不会丢下你的。」

    「但是你刚才看起来很开心，应该还有很多话想讲吧。我没关係，不是太饿。」陈秋吉刚讲完话，肚子就立刻大声鸣鼓，害他尷尬了三秒。

    「身体倒是很诚实。」赵逸春抱住陈秋吉亲了下额头，和他一起出门觅食。他牵着陈秋吉的手走，告诉他说：「刚才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兼同学打来的。」

    「是喔，怪不得你那么高兴。」

    「他很早就移民了。其实，他也是我的前任，是我唯一交往过的同性。」

    陈秋吉有点诧异，不过表面上看来他是毫无反应的，只不过赵逸春讲完这话的当下，非常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有点疼，因此他稍微转头瞥了赵逸春一眼。

    赵逸春试探道：「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陈秋吉反问。

    「分手了却还是朋友，偶尔还会往来。」

    「既然交情匪浅，也不想因为分手就彻底断了联系吧。虽然刚才有点意外，不过多少能理解，现在我没什么感觉，可是以后不晓得，毕竟我不认识那个人。」

    赵逸春有点热切的告诉他说：「嗯，那我介绍你们认识吧。他很优秀，人也蛮好的，说不定你们会处得不错。」

    「呃，也不必特地介绍。」陈秋吉叹气：「我觉得人际关係很麻烦，这种事，顺其自然啦。」

    「好吧。」

    陈秋吉觉得赵逸春的笑容在一盏盏路灯下有些晃眼，很好看，又帅又可爱，于是他也报以微笑，但一想到这个人笑得那么好看的原因不全然是为了他，他心里泛着一点酸意，多少是有点吃醋了。

    前任？哼呵。

 、柒

    陈秋吉想到赵逸春跟前任男友聊电话的事有些吃醋，不过他只厌恶为了这样就吃醋的自己，所以前一晚道别前，他在车上跟赵逸春说：「虽然约好了从上午九点和下午九点都尽量在一起相处，不过一般人谈恋爱也不会整天都腻在一起吧。」

    赵逸春握着方向盘回应：「对啊。我们也没有无时无刻都腻在一起啊。」

    「痾……可是也差不多了吧。离得很近，几乎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这也算啦。」

    赵逸春笑了笑，问说：「你想讲什么？」

    「稍微拉开距离怎样？像一般的人交往那样。」

    「例如？」

    「我一样在家玩游戏、做自己的事，你照常去工作，我想你的时候给你发讯息，你想我也可以打手机给我，或网路聊天，也能开视讯，想见面再约个地方出来。」

    赵逸春没什么表情变化，间聊道：「真的很一般呢。不过为什么要跟人家一样？我想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啊。」

    「赵总，你这么黏人吗？」

    「可以黏就黏啊。人生难免生离死别，谁知道明天怎样？」赵逸春说完发现陈秋吉沉默下来没接话，他也不想吓到陈秋吉，于是改口说：「不过你讲的也对，是没必要成天都腻在一起，还是要有私人空间。」

    「对、对啊。」

    「那就明天起我照常上班，你照常在家？」

    「嗯，好。」陈秋吉有了一点笑意。

    「但你要在我家。」

    「啊？」

    赵逸春劝诱道：「一样是窝在室内，在我家更能不受打扰。你想看看要是在你家，你家的人会叫你帮忙倒垃圾、顾小孩、採买东西、打扫拖地、洗碗，因为你是陈家的机动兵，不是吗？」

    听到这种描述，陈秋吉笑出声，认同道：「说得也是，那就去你家好了，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

    「乐意之至。就算你跟三隻熊故事里的女孩一样坐坏我家椅子我也不会生气。」

    陈秋吉转头看他，问：「那个女孩形象不太好吧？」

    「歌蒂拉与三隻熊有新的版本，在小熊眼里女孩一点也没有不好啊。小熊对女孩没有任何偏见跟猜想，想和女孩当朋友。我就是小熊。」

    「哈哈哈哈。」陈秋吉笑出来，轻拍赵逸春的肩臂说：「你好，小熊。你好高大啊，小熊。」

    隔天陈秋吉带了游戏机到赵逸春家，赵逸春给他留了早餐，他表示吃完后要再去睡回笼觉，所以先送赵逸春出门上班。赵逸春这天做的早餐是马铃薯蛋沙拉三明治，赵逸春还贴心给他准备一套盥洗用具跟牙刷，他吃完刷牙就跑去书房躺在懒人沙发睡觉。

    虽然赵逸春叫他睡主卧，但他怎么好意思这样做，懒人沙发也很舒服，他躺着觉得刚刚好，盖着上次那件毯子再度睡死，醒来已经是午后一点多，手机里有三十几通未接来电，五则简讯，除了两则广告和一则保险推销之外，其他都是赵逸春传来的。

    简讯内容写的都是「想你，小秋。」陈秋吉无奈笑出声，喃喃低语：「真是『简』讯啊。」不过看得他心里温暖，他也想回传讯息，但是门铃忽然响了，让他有点困惑，不知道该去应门还是假装没人在，因为他毕竟不是主人，也不晓得来的人是谁。

    陈秋吉本想假装没人在屋里，但门铃响完一次音乐又再响，同一首旋律他听了四遍，只好到玄关看情况。门边的监视器拍出一名穿浅灰针织衫的男性，因为来人戴了顶绅士帽，看不见脸，手里还拎着纸袋，该不会是来拿东西给赵逸春的？陈秋吉打算开门，忽然又想起赵逸春曾被绑架的事，万一门外的人是坏蛋怎么办？

    在他犹豫的时候，萤幕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走了。陈秋吉松了口气，或许是他想得太多，自己吓自己，因为赵逸春并没有提醒他不要开门或哪些事不要做，害他遇上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因为他待在赵逸春的家里，所以这屋子的保全系统没有啟动。

    「肚子饿了。」陈秋吉叹了口气，他得出去觅食，决定外出觅食。外面的原木大门旁有扇小门，刚才那个绅士帽男就是站在这扇门外，他没有多想就走出去，一个比他高的男人从一旁树荫下走出来喊，他把他吓了一跳，这人身形和赵逸春差不多，都高他一截。

    「那个，请问你是这家的住户吗？」

    陈秋吉定睛一看，认出了那顶绅士帽，有点紧张反问：「请问你是？」

    「我朋友给了我他住所的地址，他说家里有人在，所以我想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你朋友？」

    「赵逸春不是住这里吗？」

    陈秋吉尷尬回答：「是的，他住这里。」

    男人扬起浅笑，客气询问：「请问你是他的？」

    「喔，我是借他家避难的。」

    「避难？」男人不解，不禁露出怀疑的目光。

    陈秋吉为了不被怀疑，急忙解释：「我家太吵了，所以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他就叫我过来了。」

    绅士帽男人嗤声轻笑，喃喃自语：「什么时候这么好客了。你是他朋友吧？你要出去？」

    「嗯，吃午饭。」

    男人想了下说：「我跟你一起走，然后再一起回来吧。他搬来这里我还没参观过，熟悉一下环境也好。顺便跟你聊聊他近况。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兼朋友，认识蛮多年了，我叫宋廷瑞。」

    陈秋吉听赵逸春提起的亲友也没几个，直觉猜测道：「该不会你就是他前任？」他脱口讲完自觉不妥，尷尬微笑：「抱歉，我刚好听他提过这个，不是想探人隐私，对不起。」

    宋瑞廷不以为意摆手说：「无所谓，反正是事实。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你们很要好？」

    「啊、该怎么说，最近刚认识，算是还蛮合得来的……」话题又被丢回来身上，陈秋吉也说不清楚他跟赵逸春的关係，只好含糊回应。

    宋廷瑞问：「你中午想吃什么？」这语气自然得像在问认识很久的朋友，也因此陈秋吉很快又恢復平静回答想买超商微波食品。

    陈秋吉在超商买了咖哩饭、沙拉、麵包和甜点，又选了一瓶饮料才去结帐，宋廷瑞在不远处等他，他结完帐拎着自备的购物袋过来问：「宋先生你中午吃过了吗？」

    「吃过才来的。」宋廷瑞瞄了眼鼓起来的袋子说：「没想到你这么瘦小，食量却不了。」

    「还好吧。我也不瘦小，是脸没那么大。」

    宋廷瑞听到他的讲法笑了下，陈秋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想这人笑起来真好看，果然和赵逸春像是同一类人。陈秋吉随即拋开这种想法，他并不喜欢给谁分类，因为自己也不喜欢这样。

    他和宋先生一起回赵逸春的居所，开门时他说：「逸春回来可能比较晚了，所以不知道会不会让你等太久。」

    宋廷瑞并不在意回答：「没关係，我今天没别的事，刚才也发了讯息给他，想约他吃晚饭。你不用顾虑我，请随意吧。」

    「喔、好。」陈秋吉点头，他觉得宋廷瑞这人情绪很淡，也没什么表情，又是陌生人，实在不晓得要聊什么，还好对方也没打算要跟他多聊，脱了帽子就坐在沙发上滑手机了。他将微波食品打开来，准备先把沙拉拿去冰箱里冰好，就听宋廷瑞问：「你不先吃沙拉吗？」

    「可是咖哩要趁热……」

    「咖哩饭还很烫，所以你可以先吃沙拉，这样温度刚好。吃完咖哩就能吃你的甜点和饮料了。」

    陈秋吉想想也是，于是又坐回原位开始吃沙拉，宋廷瑞又继续看手机，气氛微妙的不自在，他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萤幕上正在播报气象新闻。

    宋廷瑞问：「你的习惯是边吃边看电视？」

    「偶尔啦。」

    「专心吃饭才能品尝食物的味道。」

    「可是这是超商微波餐点啊？」

    「所以难吃吗？」

    「也不是。」陈秋吉放弃解释，直接说：「我想看天气预报。」说完大口吃着马铃薯泥，故意白目的笑了下。

    宋廷瑞面无表情盯着这人好几秒又缓缓啟唇，陈秋吉以为这人又想囉嗦什么而装傻紧盯电视，宋廷瑞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咦、啊，我叫陈秋吉。秋天的秋，吉祥的吉。」

    宋廷瑞点头没再说话，安静从包里拿出电子阅读器开始看书。

    陈秋吉也想专心吃饭，但他很难忽略宋廷瑞的存在，他消灭了沙拉跟咖哩饭后，宋廷瑞问他能不能倒杯水，这屋里他不熟，他点头说好，逃跑似的跑去厨房倒水给客人。

    宋廷瑞目光落在青年那双毛绒绒的拖鞋，浅浅笑了下，他猜出那是赵逸春为这个人添购的室内拖，因为这人的气质和拖鞋适合，但是和这屋里装潢格格不入。

    陈秋吉倒了一杯水回客厅：「请喝。」

    「不好意思，你也是客人，我却指使你做这些。」

    「不会啦，不用介意。我吃得差不多了，想去书房。」

    宋廷瑞好奇说：「我也想去书房参观一下。」

    「……好。」怎么甩不开赵总的前任呢？陈秋吉认命的带人去书房参观，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书，书的类型有it、设计、美妆、文史、食谱、生活等，无法从中猜测出书房主人的主要兴趣和专业。

    宋廷瑞扫视书柜说：「还是老样子乱买书，不过现在也忙到没什么空看书了吧。」

    陈秋吉认为对方是在自言自语，所以没有接话，他尿遁去厕所，解放后穿好裤子就坐在马桶上发呆，心想：「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这里干嘛？好像又吃得太饱。」他张大嘴巴打呵欠，撑着下巴闭目养神，没想到因此打瞌睡，脑袋没撑好失了重心，整个人往一旁摔出去。

    「噢、靠。」陈秋吉疼得皱脸骂出声，宋廷瑞听见声响赶过来关心，敲门问：「陈先生，你没事吧？」

    陈秋吉狼狈开门说：「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蹲太久厕所，脚麻？」

    陈秋吉红了脸窘迫道：「没有脚麻，我不小心打瞌睡。」

    宋廷瑞有些讶异看他，忽然笑了下说：「怎么在厕所里打瞌睡，有摔伤吗？小春家里有药吗？」

    陈秋吉摇头：「我不知道他药放哪里，没事啦。」他趁宋廷瑞转身时偷偷揉膝盖，被宋廷瑞转身瞧见了，宋廷瑞走过来皱眉睨他，就像严厉的师长一样，让他莫名心虚。

    「摔伤膝盖了吧。」宋廷瑞蹲下来将陈秋吉的裤管往上捲，戳了下泛红的膝盖说：「之后这里可能会瘀血。」

    陈秋吉痛得吸了口气，冷不防被宋廷瑞整个人抱起来往客厅走，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公主抱，心跳得有点快，赵总的前任虽然不茍言笑，但是人还蛮好的。

    宋廷瑞将人放到沙发上说：「休息吧，不要乱动。」

    陈秋吉失笑：「我又没骨折，为什么不能动……」他看到宋廷瑞清冷严肃的脸就自动噤声，不敢胡乱说笑。

    「是因为躲我才去厕所，结果摔伤了，小春回来要是知道的话会生我的气。」

    「我没有要躲你啦，是我自己耍白痴。」

    「是吗？你给我的感觉很怕生，又内向，真的不是因为躲我？」

    陈秋吉心跳得很快，为什么这傢伙跟赵逸春一样都能看穿他啊？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矢口否认：「不是，内向是没错，但我没有躲你。」

    宋廷瑞点头，转身从拎来的纸袋里拿出礼盒边说：「没有就好，你是小春的朋友，我们应该好好相处。这是送他的点心，你也一起吃吧。他不介意的。」

    宋廷瑞打开铁盒拿了颗水果糖，拆了包装说：「你吃糖吧？」

    「嗯。我自己──」陈秋吉话没讲完就被餵了颗糖进嘴里，他含着酸甜的水果糖心想这个人好像比赵逸春霸道？不过因为气质或其他原因，所以很难让人讨厌。

    宋廷瑞盯着陈秋吉吃糖又温顺坐在那里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爱，伸手轻摸了陈秋吉的头发说：「好了，换我去厕所，等我。」

    「喔。」等什么等？陈秋吉内心吐嘈，宋廷瑞一走开他就偷跑回书房拿手机，再匆匆跑回客厅假装哪里都没去。他躺着滑手机，宋廷瑞回来时好死不死手机滑落，重力加速度击中他正脸，他痛得摀脸哀叫。

    宋廷瑞说：「怎么这么冒失呢。」他把人扶起来，拉开陈秋吉的手察看，陈秋吉的额头有点红。

    陈秋吉也觉得丢脸死了，拨开宋廷瑞的手转身面向椅背逃避道：「没事，等下就不痛了。」

    「……小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真是有点危险。」宋廷瑞讲完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份，好像在说把一个幼龄儿童单独留在家里似的，于是加註道：「至少弄个保全系统，出事能发出求救讯号。」

    陈秋吉不想再理睬宋廷瑞，虽然觉得这人蛮好，但他们两个可能有点犯冲，这么容易出事。

    赵逸春看了陈秋吉跟宋廷瑞各自发来的讯息就待不住公司了，午后自行开车回住所，一进门就看到两人都在客厅，只不过气氛有点古怪。他出声道：「你们都还在啊，聊天聊得怎样？」

    陈秋吉迅速坐起来说：「嗯，宋先生人很好，刚刚帮我去药房买药。」

    赵逸春不解：「买药？」

    宋廷瑞回头解答：「他在厕所摔跤，后来躺着滑手机，手机砸到脸上，你朋友有点冒失啊，但是挺可爱的。」

    赵逸春一听就立刻走到陈秋吉那里关心说：「受伤了？还很痛吗？」他捧起陈秋吉的脸看了看并无伤口，又蹲下来问：「摔伤哪里了？」

    陈秋吉察觉宋廷瑞好奇的看他们两人互动，有点不好意思躲开赵逸春的关心说：「只是膝盖有点痛，过几天就自己好啦。这又没什么。你跟宋先生慢慢叙旧吧，我先回家了，今天要回家吃饭，我妈有煮饭。」

    赵逸春拉住陈秋吉说：「我送你。」

    「不用。」

    宋廷瑞也说：「让小春送你吧，反正我跟他约了要吃晚饭，顺便送你回家。」

    陈秋吉认为硬是拒绝会让场面更尷尬，只好答应，赵逸春的车还停在大门外，宋廷瑞理所当然坐上副驾驶座，赵逸春馀光看陈秋吉没任何反应坐到后座去，心里无奈叹了口气，不过陈秋吉会先下车，自然是会去后座的。

    宋廷瑞在车上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秋吉心想这问得挺一针见血，赵逸春回答：「月老介绍的。」

    宋廷瑞：「相亲网站？」

    陈秋吉坐后面看不清他们表情，只听到赵逸春大笑，心想大概是他们之间有默契的开玩笑，不想接他们的话。

    赵逸春说：「小秋是我喜欢的人。」

    陈秋吉心跳乱了几拍暗道：「哇，老兄，你不要忽然做出宣告。」

    宋廷瑞像是毫不意外，语气平静说：「你追到了吗？」

    赵逸春叹气：「还在努力中，不是很稳定啊，小秋很内向。」

    宋廷瑞点头同意：「感觉得出来。」

    陈秋吉忍不住出声，幽幽说：「你们两个是当我死了吗？」当他的面谈论这个超诡异。

    赵逸春笑着道歉，宋廷瑞也笑了。宋廷瑞甚至回说：「小秋不要介意，当着你的面聊你的事，好过你不在的时候却不晓得我们聊了什么吧？还有，虽然我和小春交往过，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合不来才分手的，不会有復合的可能了，你不要担心。」

    「我才没担心。」陈秋吉只想快点离开他们，独自安静，和他们同时相处的话，内心无法获得平静啊。

    赵逸春感觉出陈秋吉并不是很想再待下去，所以没有挽留，把人送回陈家就和宋廷瑞去吃饭，两个老朋友到从前常去的地中海料理餐厅吃饭。等餐的时候，宋廷瑞打量赵逸春说：「头发烫捲了，变得更张扬了。」

    赵逸春笑着拨头发问：「不错吧。」

    「嗯，适合你，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赵逸春撇嘴说：「才不好，天天工作工作工作，我妈就算在海外交际也爱给我增加工作量。」

    宋廷瑞想起了赵逸春的继母是个颇有野心、精明干练的女人，笑说：「她也是希望星河集团越来越好，这样你们都好。」

    「唉，我觉得差不多就好了。」

    赵逸春和宋廷瑞相视半晌说：「你想说什么？」

    「陈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

    赵逸春心里立刻警铃大作，表面仍笑着说：「我看中他了，你这个淫乱的傢伙不准对他出手。」

    「我哪有淫乱……只是比较会玩。」

    「嗤。」

    宋廷瑞以轻哼回应，两人转移话题聊了职场、生活、投资和一些别人的緋闻八卦，自己的事多说一句都腻，但聊别人间事他们也相当起劲，还换了场地到酒吧继续聊，再续摊到下一间店里，各自散场已经是凌晨三点的事了。

    陈秋吉回家后想起赵逸春跟宋廷瑞的事也是有些心烦意乱，不过他好歹是逃避的高手，只要回到自己的地盘就能迅速拋开外界烦心的事情，玩游戏不行就追新番，或是打开网路常逛的平台逛，吃一吃近日一些网红的瓜当消遣。他不仅擅长逃避，也很懂得躲开麻烦，即使当吃瓜路人也从不发表自己见解，毕竟那本就不关他的事。

    这天有某个圈的名人闹了些风波被爆料，陈秋吉吃瓜吃得很开心忘我，半夜一点才去睡觉，隔天八点醒来急急忙忙洗脸刷牙准备出门，但是等他走出家门才愣住，思考今天该去公司报到还是去赵逸春家？还是他在家等电话好了？

    「这七天是收了钱的，收钱不能不办事，还是去公司好了。」陈秋吉想定以后准备去附近公园等公车，没想到一转弯就发现有个可疑的高大男人在看他们家屋旁的盆栽。他多看了一眼，认出可疑男子不是别人，就是赵逸春，疾步走过去喊：「赵总，你怎么在这里？」

    赵逸春弯腰看一盆树兰的土里长了黄色的蕈类，指着它们说：「长菇了，这种有毒不能吃。」

    陈秋吉吐嘈道：「我也不可能吃，一般人都不会吃啦。你这么早到我家是来接我吗？」

    赵逸春转身对他微笑点头，儘管还是那么耀眼好看，但眼下的黑眼圈有些重，陈秋吉看得有些心疼，关心他说：「昨天你很晚睡吗？」

    「是有点晚。」

    陈秋吉猜道大概，问：「跟宋先生聊到半夜？」

    赵逸春说：「我们吃完饭跑去喝酒，聊到凌晨才走，我们各自叫车走的。」他捞起陈秋吉的手又摸又揉，像在确认自己见到的小秋是本尊。

    陈秋吉觉得赵逸春这举动好像大狗在确认熟人气味，有点好笑道：「那你还这么早过来，都没睡？」

    「有睡了一下。今天我想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很多天啦？」

    赵逸春强调：「是一整天，不要在公司跟家里，我们去约会吧。我发了简讯跟老程请假了，她会帮我。」

    陈秋吉汗顏，乾笑两声心想：「程秘书要是发现真相会不会恨我？」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赵逸春问。

    「我想想，海底世界？」陈秋吉说完就笑出来：「开玩笑的。一般约会的话，不外乎吃饭、看电影吧，毕竟日常约会也不太能去很远的地方。对了，郊区山里有个花草的培育所，牡丹花、茶花、玫瑰那些都有，我想去看看。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有茶花吧？」

    赵逸春想了下行程安排说：「那我们等下去买些东西路上吃，再上山赏花，之后下山再吃晚餐，接着看电影。」

    陈秋吉拍拍手表示讚同，他忽然牵住赵逸春的手说：「快走吧，等下我家的人要出门会看到我们。」

    赵逸春知道这人懒得解释那么多，笑了下带人回车上，虽然陈秋吉已经能自然牵着他的手、跟他间聊和玩闹，但他总觉得远远不够，他还想要和这人更亲近，想要更多。

    陈秋吉不顾形象张大嘴巴打呵欠，意识到自己还在执行委託中就訕訕然道：「不好意思，一时忘了我应该要扮演好你的情人，打呵欠还像河马一样，哈哈。」

    赵逸春看他用力打完呵欠后双眸盈着水光的模样，心头被狠掐了一下似的，低哑询问：「可以亲你吗？」

    「啊？」陈秋吉很意外，笑着小声说：「这么突然？唔……好啊。」

    赵逸春不等陈秋吉后悔就勾过那细颈叼住软润的嘴唇亲吮，还尝得到清凉的牙膏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陈秋吉身上还有种甜味，像水果那种香甜味，他越吻越馋，直到陈秋吉胀红脸推他才停下来。

    他们买了早餐上路，赵逸春把前一晚和宋廷瑞相处及间聊的概况描述给陈秋吉听。陈秋吉吃的汉堡夹着半熟蛋，蛋液四处流，他忙着舔蛋液而心不在焉，终于吃光汉堡以后他跟赵逸春说：「其实你不讲这些也没关係，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啊。」

    赵逸春沉默半晌说：「可是我很在意。在意你们昨天相处的情况，聊了什么，很想有影片看个详细。」

    「我没有偷吃喔。不过宋先生这个人蛮特别的，气质特别，言行举止也有些不同。」

    赵逸春逮到机会就顺势问：「怎么说？」

    「他看起来很严肃，不太笑，可是笑起来非常好看，很有魅力。」

    「很有魅力也很危险，你千万别被他那样子骗了，他、唉，我不想跟人这么说他，不过他对感情的态度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他男女不拘，性生活相当放荡。」

    陈秋吉张大眼睛望着他，猜测道：「该不会他背着你偷吃，你们才分手的？」

    「那倒没有，他不会背着我乱搞。不过他的确对我没有那样的感情了，又想光明正大出去搞，所以提了分手，我……总之你别被他骗了，他很危险，不能被他拐走。昨天我一看到他传讯息说要到我家，心里有些不安就赶紧回家了。」

    陈秋吉笑了笑说：「你太紧张了啦。我跟宋先生才第一次见面，哪有可能。」

    赵逸春大吐一口气说：「我不是不信你，但我也信他的魔性。」

    「哈哈哈，你们两个人感情真是不错。」陈秋吉难得看赵逸春困扰的样子，不禁笑出来。他轻拍赵逸春的肩膀说：「还是不上山看花了，我们去电影院吧，现在就去，好吗？」

    赵逸春确认道：「你确定？看完电影再上山的话会──」

    「我想看一整天的电影，你陪我。」陈秋吉试着任性一回，赵逸春宠溺笑看他一眼答应了。他们来到商圈的百货商场，他跟着赵逸春搭乘电梯上楼到电影院，赵逸春问他想看哪齣影片，他看着放映场次挑了三部电影。

    「既然要长时间观影，那就挑那种吧。」

    陈秋吉顺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是顶级影厅的柜檯，因为很贵又太高级，陈秋吉从来没在那里消费过。

    「那种的比较舒适。」赵逸春问：「你来过吗？」

    陈秋吉摇头说：「大概有十年没看过电影了吧。」因为没钱，这原因讲出来真是羞耻跟穷酸，他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赵逸春察觉陈秋吉细微的神情变化，温柔道：「以后你想看电影我都陪你。」

    「鬼片也可以吗？」

    「……可以吧。」赵逸春心虚回答。

    赵逸春他们坐在等候室吃东西，又叫了些点心饮料吃，等候室的沙发座位很宽敞，是沉稳的深蓝沙发，刚好一个客人都没有，附设的调酒吧及自助餐区随他们享用。

    赵逸春明目张胆牵起陈秋吉的手亲了下指背，欣赏陈秋吉不知所措的模样说：「你是不担心我疲劳驾驶才不想让我开车上山？」

    「性命要紧啊。你都没睡，还是看电影更安全。」赵逸春浅笑睨他，等开场后进到影厅里，他看到高级的影厅座位不禁暗自讚叹，这厅里全是双人雅座，座椅能自由调倾斜度，隔间内还有置物空间、阅读灯及服务铃，椅子上是附赠的毛巾毯和小饼乾，他坐下就拆了饼乾吃，因为心思被赵总看破，所以他转头说：「如果你睏的话可以睡觉没关係。」

    赵逸春应他一声，闭上眼低喃：「有件事本来想等七天期满再跟你说，不过我想还是早点告诉你好了。等看完电影后，再说。」

    陈秋吉把毯子铺开盖到赵逸春身上，试着摸了摸赵逸春英俊的脸庞轻声道：「好，我等你说。你睡啦。」

    影厅里就只有他们这组客人，陈秋吉专心观影，第二部是恐怖片，音效有时会忽然变得大声，他替赵逸春戴了耳罩式耳机，没把插头插上。他望着睡熟的赵逸春，环扫四周确定没其他人，悄悄轻吻了赵逸春的脸颊。

    陈秋吉喜欢对赵逸春好，这和帮大哥二姐顾孩子不同，不是被使唤去做，而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人、想回应对方的感情，也渴望付出关怀，如果这份心意能被接受，他会无比高兴。

    连看了三场电影，虽然中途陈秋吉有起来活动，但也有点倦，赵逸春则是睡到饱，电影结束才被陈秋吉叫醒。两人决定再逛一下商场，陈秋吉问：「逸春，你之前说有事情想跟我说，是什么事啊？」

    赵逸春不着痕跡带了人来到楼下的精品楼层，走进某珠宝品牌的柜里，慎重其事的牵起陈秋吉双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陈秋吉愣住，附近的客人及店员则一致发出惊讶的抽气声。

 、捌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赵逸春深情款款望着陈秋吉，后者表情微妙，左颊酒窝微陷，要笑不笑的样子也感染了他，他堆起温柔笑容又一次询问：「愿意和我结婚吗？」

    陈秋吉点头，意识到旁人的目光后压低嗓音对着赵逸春轻喃：「可是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服我家人，还有你是认真的吗？」

    赵逸春挽住他的手臂说：「当然是认真的，所以我带你来挑戒指的款式，我们一起挑婚戒。虽然少了点惊喜，但能保证都是我们喜欢的。」

    陈秋吉抚着胸口吐气低语：「我觉得很惊喜啊。更多是惊吓。」

    「哈哈哈。」赵逸春爽朗大笑，因为青年答应他的求婚而松了一大口气。他牵着陈秋吉走近展示柜向店员询问婚戒的事，店员们都面带笑容先恭喜他们，然后开始介绍不同设计师所创作的婚戒款式。

    陈秋吉对这些事没有什么概念，他坐在单椅上撑着左颊看赵总和店员们交谈，店员眼睛都很锐利，瞧出赵逸春不是泛泛之辈，态度也非常积极，而另一位青年客人就相对慵懒和状况外，所以主要以赵逸春的意见优先，而赵逸春则以陈秋吉的喜好为优先。

    其实这不能怪陈秋吉态度消极和状况外，他今天马拉松式的狂看电影，又忽然被求婚，心情和思绪陷入混乱也是正常的，比起婚戒，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模拟该怎样和家里人开口讲他要跟赵逸春结婚的事。

    赵逸春感觉出陈秋吉心不在焉，关心道：「今天累了吗？如果还很难决定的话，要不然改天再来挑？这家我先前就研究过，服务跟品质都蛮好的，或是你想再看看别的也行？」

    陈秋吉的脸越来越红，脖子耳根都有些烫，贴心的店员提醒他喝水，他端起杯子喝水清嗓，指着雾银镶鑽的对戒说：「就这对吧？」

    赵逸春爽快同意，店员请他们留下刻字的内容，他发现陈秋吉直到上了车都显得沉默，有些担心问他说：「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我这么急着带你买婚戒，让你有压力了？」

    陈秋吉转了转眼珠，思考该怎样把心情和想法化作言语，他听赵逸春的手机响了，提醒道：「你先接手机吧？」

    赵逸春本想无视手机来电，但为了多给陈秋吉一点时间反应还是接通了，来电的人是宋廷瑞。他点头应了几声单音，结束通话之后跟陈秋吉讲：「廷瑞约我打保龄球，一起去吗？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陈秋吉想到家人的事就有些伤脑筋，逃避道：「我还不想回家，跟你们一起打球好了。对了，婚戒的钱、我，能分期吗？」他这才想起来婚戒的金额没问清楚，刚才是赵逸春先结帐，看那戒指的作工和镶鑽，恐怕不是他能轻微负担的。

    「分期？」赵逸春想了想说：「你肯跟我结婚我就很高兴了，钱的事你不必担心。」

    「我还想提一件事，算是有些任性的要求吧，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你说看看？」

    「如果结婚，我不想办婚宴，只要登记就好了。可是你的身份地位和我落差太大，你家的人可能无法认同吧？」

    赵逸春温柔微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服我妈。不管怎样是我跟你结婚，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其他人的意见仅供参考，也都不是主角啊。如果你担心你家人的反应，那就由我去讲吧。就算你家的人拿菜刀追我，我也不担心。」

    「啊哈哈，不至于拿菜刀啦。」顶多是扫把或球棒？陈秋吉胡思乱想着。他对赵逸春的求婚感到意外，但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听到求婚的当下，陈秋吉的脑子里其实没有思考太多，只是想着如果和眼前这个男人能一起生活也很好，他不知道将来的生活会变得怎样，也许有一部分是对自己原本的日子感到厌倦，想离开原生家庭，但更多是因为喜欢赵逸春。结婚和恋爱不一样，是契约，有许多责任，陈秋吉都明白，他知道赵逸春也不是傻子，不过他没有什么好失去的，赵逸春应该也衡量过这件事了吧？既然双方都有初步的瞭解和共识，还有几天的感情基础，也没理由不答应……吧？

    午后下了一场雨，陈秋吉他们在车内不受影响，保龄球馆的外观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内部环境维持得不错。赵逸春问陈秋吉说：「来打过球吗？」

    陈秋吉摇头：「国高中跟同学打过几次保龄球，后来就没再玩了。没来过这里。」

    「放轻松就好。」赵逸春帮他拿了室内拖，带他找宋廷瑞。宋廷瑞好像又把头发修剪过，脑袋两侧剃得更短，但瀏海维持原来的长度，挑染了几撮透着金属光泽的蓝色，戴了一副琥珀色眼镜，镜框是半透明灰，衣着都比较宽松，却能隐约看出身上肌肉线条，有种内歛的性感。

    陈秋吉跟着赵逸春走近宋廷瑞时，多少能理解赵逸春的担忧，宋先生整个人简直是移动荷尔蒙，果然有些危险？还好他还是更偏爱赵逸春，所以仅是心如止水的欣赏宋廷瑞。

    「用公用球吧。」赵逸春先带陈秋吉挑球，陈秋吉拿了11磅的球，他担心的说：「不会太重吗？等下你骨头断掉。」

    陈秋吉看他认真讲这种话不禁大笑出声，11磅的确有些沉重，他妥协拿了10磅的球。宋廷瑞已经打完一局，正在等他们会合，宋廷瑞轻拍赵逸春的手臂露出灿烂笑容，眼尾睞向一旁青年说：「没想到你会来啊。」

    陈秋吉脱口问：「你不希望我来吗？」

    赵逸春怕他们双方有误会，接话说：「他的意思是你比较内向跟怕生，以为你不想来玩球。」

    陈秋吉耸肩，他说：「不过我不太会打保龄球，如果一直洗沟的话你们不要笑我。」

    宋廷瑞浅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那就你先来吧，陈小秋。」

    陈秋吉心底咋舌，也摸不清宋廷瑞对他究竟是有敌意还是天生性格就这样，他真不擅长应付这人。他拿了自己的球走到球道前，吸了口气以后助跑将球推送出去，真的就洗沟了。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逸春想上前教陈秋吉打保龄球，但是宋廷瑞早他一步走过去说：「我教你吧。」

    「啊，好。」陈秋吉爽快答应，宋廷瑞转头说：「小春你先打吧，等下我示范给陈小秋看。」

    「喔。」赵逸春感觉气氛有些怪，不过他也在场，姓宋的总不可能当他的面勾引他的小秋。他打完一球轮到宋廷瑞，他跟陈秋吉说：「只要关于体育方面，廷瑞都很厉害，你看着。」

    陈秋吉故意问：「比你厉害？」

    「差不多吧。」赵逸春也没撒谎，他自己也不弱。可是为什么宋廷瑞连助跑走步都能那么……撩人？明明那人的动作标准俐落，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不过这风情他好多年前就领教过了，现在也还记得那种破坏力，所有馀悸犹存。

    赵逸春还记得宋廷瑞跟自己摊牌分手的那天，那人叼着一根细菸跟他说：「我想，一个人大概满足不了我，所以我们分手吧。我没办法专一太久，对不起。」虽然他难过了一阵子，但也很快就释怀了，比起爱情，他对宋廷瑞更多的是类似手足和朋友间的情谊，只要无关爱情都能好好相处，正因为试过了知道行不通，往后也不必再因为这样而破坏关係。

    陈秋吉看宋廷瑞顺利投了曲球击出全倒的分数，热情得拍手叫好，宋廷瑞淡淡回以微笑走过来把他选的公球递过来说：「轮到你了，陈小秋。」

    「大概又得洗沟吧。」

    宋廷瑞转身扣好保龄球指导道：「你的脚步不是很稳，站得位置也比较偏。看到地板这边的黑点记号了吗？大概在这一区站稳了，然后练习四步助走吧，最基本的。过来，我教你。」

    赵逸春告诉自己不要太多心，就大方的让宋廷瑞去教小秋，但仍忍不住注意那两人。宋廷瑞站在陈秋吉身边盯着动作做修正，陈秋吉顺利投出一个不错的成绩，开心得转身喊：「逸春，你看了吗？全倒耶，宋先生真的很会教！」

    宋廷瑞说：「叫我廷瑞就好了。」

    赵逸春回他们两人一抹微笑，也投了近乎完美的一球，宋廷瑞拿了自己的球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吃醋了？」

    「你想太多了。」赵逸春轻哼，趁宋廷瑞投球时走到陈秋吉面前盯着他看。

    陈秋吉被挡住视线，完全看不见宋先生，他抬头问：「怎么了？」

    「亲我一下。」赵逸春急需要这人一个吻安抚，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吃醋。

    陈秋吉不明所以，但还是趁周围没人留意这里匆匆在赵逸春的嘴角啄了一口，靦腆抿了抿嘴问：「这样可以吗？」

    「谢谢，好多了。」赵逸春吁气，宋廷瑞又把陈秋吉招过去教导。

    赵逸春看他们互动又有些醋意，变得较为沉默寡言，陈秋吉也察觉出他有些异样，刻意和宋廷瑞保持距离。宋廷瑞自然不傻，等球局告一段落后提议道：「去喝一杯吧？」

    三人都已经无法专注在保龄球上了，一致同意移动到附近地下室的一间小酒吧，空间不算大，但格局简单，用珠帘当座位的隔间，刷白的墙上投映时装秀的影片。

    陈秋吉来到这酒吧就皱了下眉，因为这酒吧不禁菸，虽然在场客人们好像没有谁正在抽菸，却留下了有点复杂的气味，不过他看另外两人都没讲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多讲什么。刚好这时候客人不多，宋廷瑞挑了最里面的座位，接着就从口袋拿了包菸出来准备点燃，赵逸春念他说：「还没喝你就开始抽菸，我说你这菸癮也该戒了吧？」

    宋廷瑞淡淡看了赵逸春一眼，再望向陈秋吉说：「要来一根吗？」

    陈秋吉摆手表示：「我不会抽菸，谢了。」

    「很简单的，你试试。」

    赵逸春不耐烦哼了声说：「你不要教坏他。」

    宋廷瑞对赵逸春笑了下说：「尝试一下也不会上癮的，试试？」

    陈秋吉看对面男人把细菸递来，他的确是讨厌菸味，可是不知怎的有点难以拒绝宋廷瑞，鬼使神差就接了那根菸发愣，等宋廷瑞替他点燃菸，又在他面前用有些疏冷却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含着吸一口试试，不难的。」

    陈秋吉不敢看隔壁赵逸春的脸了，为什么宋廷瑞能把一句话说得那么色？他接了菸就有些进退两难，于是硬着头皮含住那支菸吸了一口，然后扭头开始咳嗽，真是呛得有够厉害。

    赵逸春看不下去了，把陈秋吉指间的菸随意搁到菸灰缸上，搂过陈秋吉替人拍背顺气，陈秋吉咳得眼角泛泪，拿起桌上水杯喝完说：「谢谢，我没事。不小心吸太大口。」

    「呵。」

    陈秋吉好像听见宋廷瑞笑了下，但抬头一看却发现对方仍然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也没看他，而是已经在看墙上的影片，不过宋廷瑞手上的菸是他刚才抽的那支。

    宋廷瑞看着影片使唤道：「小春，店员有点忙，你去拿酒单来好了。」

    「为什么你不去拿？」

    「我想坐着。」宋廷瑞理所当然的态度并没激怒赵逸春，后者认识他也不是头一天，早就熟悉他的个性。

    「唉，真是。」赵逸春瞟了眼宋廷瑞，凑到陈秋吉耳边叮嚀说：「离那个淫魔远一点，我很快回来，顺便去上一下洗手间。」

    陈秋吉失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啦。」

    赵逸春走开后，宋廷瑞吐了一个烟圈说：「你觉得自己跟小春适合吗？」

    「什么？」陈秋吉愣了下，回说：「这个问题真奇怪。」

    「适合吗？」

    「不知道。」陈秋吉坦言。「不过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命中註定，或世界上有个人一定在等自己，我自己是不相信这种事啦。再说，要怎么定义适合不适合，很难吧？难道适合就一定不会吵架，天天都快乐？」

    这番话似乎引起宋廷瑞的兴趣，宋廷瑞回头注视他说：「接着讲？」

    「啊？我没想过适不适合啦，当然也不是靠一时衝动才跟逸春交往，好吧，多少是有一点衝动，但也是因为至今建立的关係都还不错吧。」陈秋吉不想被误会在炫耀，所以不打算详细举例，像是他发烧时赵逸春是怎样照顾他，还有后来许多细心的举动，回想起来都感觉可靠跟温暖。

    反观眼前这位宋先生实在是有些危险，刚才在保龄球馆，宋廷瑞教他打球时，他好像听到宋廷瑞叹息般的小声说了句：「真想在球道上做爱。」

    虽然很小声，但陈秋吉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没在球道上摔倒，真难想像赵逸春过去是怎么跟这个人相处的。

    赵逸春拿了酒单回来，三人招来店员点了酒之后，赵逸春向宋廷瑞报告道：「念在我们多年交情，我想这件事还是尽早让你知道。我向小秋求婚了。」

    宋廷瑞看起来一点都不讶异，因为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看向陈秋吉说：「喔，那你答应了吗？」

    陈秋吉点头：「嗯，答应了。」

    宋廷瑞垂下眼眸有点失望说：「被抢先了啊，本来这次回来除了工作的事，也想找小春充当我的伴，跟我假结婚好堵上家里人的嘴。」

    赵逸春冷哼：「我才不干那种事，你家太麻烦了。不过你可以去朵朵那个平台徵人，说不定会遇到好的对象。」

    宋廷瑞勾起嘴角问：「你就是在朵朵遇见陈小秋吗？」

    陈秋吉讶异睁大眼，心说：「靠，老兄，你好犀利，一针见血。」

    赵逸春笑了笑没否认，捞住陈秋吉的一手十指交扣表示：「总之你的期待要落空了，我或他都帮不了你这个忙。」

    宋廷瑞举止优雅的抬手将头发瀏海往一旁抚顺，身子斜倾懒洋洋望着对面两人半晌说：「要不然跟我试试三人行？」

    赵逸春和陈秋吉都惊吓拒绝：「想得美！」「才不要！」

    宋廷瑞明显笑了下说：「你们默契挺不错的。」他递了张名片给陈秋吉说：「上回忘记给你这个，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以后有机会再来找我吧，和小春一起来。」

    陈秋吉双手接过名片，不好意思笑说：「谢谢，不过我没有名片。」

    宋廷瑞：「无所谓，只是把联络方式给你而已。」他握住陈秋吉搁桌面的手说：「吃胖一些，太轻了。」

    赵逸春没有动作，只是沉缓吐气，用有些危险的目光盯着宋廷瑞发出一个低音。宋廷瑞面无表情迎视他说：「开个玩笑，还真的吃醋了啊，别生气，我是祝福你们的。只是阿姨那一关不知道会怎样。我也得操心自己的事了。」

    陈秋吉抽手看向身边的赵逸春，在桌底下握住赵逸春的手安抚，赵逸春神情才明显缓和下来，三个人都各怀心事喝酒，偶尔聊些无关紧要的时事。陈秋吉家中虽然没有严格规定门禁，但太晚回去会被家人嘮叨，所以赵逸春在十一点前就载他回陈家，并在车上跟他说：「今晚我先跟我妈谈一下，明天我再到你家提亲事好吗？」

    陈秋吉疑问：「伯母这时候该睡了吧？」

    「她在国外，那里大概中午了吧。明天我还有些工作要做，下午再来见你，等我。」

    「嗯，路上小心。」陈秋吉没立刻关上车门离开，他盯着赵逸春看，抿了抿唇凑过去亲了赵逸春的脸颊，道了句晚安才匆匆转身去找钥匙开门。

    ＊＊＊

    赵逸春回住所洗澡后就坐到电脑前给母亲大人丢了讯息要求视讯，对方很快答应，萤幕蹦出一个提示，他点开视窗对正在中岛台用调理机做沙拉的女人喊：「妈。」

    刘女士挽起的长发用发带束着，鬓颊和颈间的碎发让她看起来既愜意又优雅，并不邋遢，她带着笑意往镜头瞥一眼，眼尾的细纹完全无损他的美丽，只让她更有独特的风韵。她说：「你那边是半夜了吧，睡前还来给我请安啊？」

    赵逸春笑了下说：「午安，刘女士。我有件事情想跟你报告。」

    刘女士把搅碎的坚果倒进沙拉里说：「你直接讲吧。」

    「我想结婚了。」

    刘女士以为自己听错，动作顿住，看向视讯的影像问：「你是说你要结婚？跟谁？哪家的千金？」

    「不是千金，是陈秋吉，他父亲是老师，母亲是家庭主妇……」赵逸春把陈秋吉的家人都介绍过一遍，然后说：「虽然小秋没有正职，不过他一直都在家帮忙，个性也很好，总之我很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赵逸春看继母定在那里不动，还以为网路传输出状况，喊道：「妈，你有在听吗？我觉得小秋很好，陈家也不错，很热闹。不像我们家，孤儿寡母的好冷清，屋里要是没雇佣人都不能住太大，免得风水出问题。」

    刘女士气笑了：「赵逸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要跟一个男人结婚？宋廷瑞的事你闹得不够？谈恋爱我不会说什么，但结婚这就过份了吧？继承人的事怎么办？」她明显陷入了焦虑，咬着先前才矫正好的指甲碎念。

    赵逸春叹气，安抚道：「不要提宋廷瑞了，不关他的事。」其实当初他和宋廷瑞那么快就分开，一部分原因或许也是宋廷瑞并不想面对家长的问题，宋家的家长也不好应付。他说：「至于继承人，您不是还很健朗嘛，如果你不放心由我继续做，要我把经营权交回给你也行，只是担心你压力太大。不然，老程也可以。星河集团有非常稳定强大的制度，也运作的很好，即使不是由赵家人来经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你、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妈，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深呼吸。」

    刘女士仰首抚胸开始深呼吸，片刻后她说：「好，要我答应也可以，不过你不能以星河集团的经营者身份去谈亲事，你就告诉那个什么秋的和他的家人说，一旦你跟他结婚，你就失业了。如果他们还愿意接受这门亲事的话……我就不管你了，随你高兴吧。」

    赵逸春双眼一亮，确认道：「真的吗？刚刚影像我都录下来了，妈，你要说话算话！」

    刘女士轻轻咋舌，不耐烦的摆手要他结束视讯，碎念着：「要我操心到什么时候，真是。」

    赵逸春关了视讯后站起来大叫了两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拨了拨头发欣喜道：「妈答应就等于有九成机率能成功了。太嗨了睡不着，先来做一下运动好了。」

    赵逸春到家中健身的房间里用滚轮练腹肌，同一个时间陈秋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失眠，他想像不出来明天下午会有怎样的发展。在这之前他不曾深入和家人聊过关于同性恋或同性婚姻的事，越想越害怕，他拿手机想打给赵逸春，又担心对方已经睡了，于是只传了一则讯息说：「万一明天谈失败，我无家可归或是你被打残怎么办？」

    陈秋吉传完又自言自语：「算了，先睡饱再说。睡觉睡觉。」他念着心经催眠自己入睡，十几分鐘后变得昏昏欲睡，赵逸春回了他的讯息，他忍不住拿来检视。

    赵逸春回的讯息写道：「不怕，我养你。」

    陈秋吉傻笑了一会儿，安心以后很快就睡熟了。隔天他六点就起床去吃早餐，之后把家里的垃圾都收拾到一楼准备拿去倒，也把洗碗槽里老妈还没洗的餐具全都洗了。一早准备去公园走路运动的爸妈下楼就被陈秋吉吓一跳，陈爸说：「这么早起？」

    陈秋吉点头：「早啊，去散步？」

    陈妈：「对啊，运动完顺便跟你爸吃早餐，再帮你哥哥姐姐他们买早餐回来。啊你今天怎么特别早？垃圾麻烦你倒一下囉。」

    陈秋吉爽快答应：「好啊，没问题。那个，下午你们有空吗？」

    陈爸思考道：「没有要干嘛，怎么了？」

    「我跟朋友有件事想跟你们讲，算是大事。」

    陈妈疑问：「什么事不能现在讲？还要等你朋友？你该不会跟朋友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欠人家钱吧？我们家可没钱喔。」

    陈秋吉反驳：「不是那种事啦。总之不是坏事。」

    陈爸灵光一现问：「难道你跟朋友合资买彩券，中头奖？」

    陈秋吉呆了一秒摇摇头说：「没有买彩券，不过对我来说是差不多的事。总之我一个人可能讲不清楚，我朋友下午会过来，再一起告诉你们。」

    陈妈还想再追问仔细，陈爸就拉着她的手说：「好了啦，等他朋友来再讲，你一直问也一样啊。走啦去公园。」

    陈秋吉倒完垃圾，接着开始扫地、拖地。小孩们兴奋的笑闹声传到楼下，孩子们抓着各自的玩具下楼，一看到他就兴奋衝过来喊：「叔叔！」「舅舅！」

    小孩吵着要帮陈秋吉拖地，陈秋吉没赶他们，让他们拿拖把当毛笔在地上扫画，等大哥他们下楼再赶小孩们去客厅看电视，二姐和大嫂他们约了出去逛街，大哥跟姐夫讨论要带小孩到哪里释放能量。陈秋吉也告诉他们下午朋友会来访的事，希望大家都能在场，他虽然怕麻烦，但这件事是无可避免要告知的，既然如此还是想要所有家人都在一起把话说清楚，一劳永逸。

    陈妈週末不开伙，大哥外带了名店的火锅回来，大家一起吃，饭后所有人都吃饱坐在客厅看电视，小孩子们则聚集到陈秋吉的房里玩游戏。

    陈秋吉没什么心情和他们一起玩，只是站在一旁看他们玩赛车，还没轮到的小外甥抬头盯着他看，他问：「怎么了吗？」

    小外甥说：「你今天好像特别好看。下午女朋友要来吗？」

    陈秋吉对他们并无掩饰的说：「是男朋友。」

    小外甥困惑皱眉：「为什么是男朋友？原来你是女生吗？」

    「我也是男的，但我喜欢的人也是男的，有问题吗？」

    大姪子插话说：「这又没什么，不要大惊小怪的啦。草莓物语里的主角还不是女生喜欢女生。」

    小外甥张大眼问：「原来那个是在谈恋爱喔？」

    大姪子：「啊不然咧？」

    陈秋吉汗顏，大哥跟二姐平常都不陪他们看电视吗？到底都让小孩看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说：「嗯，人会对另一个人付出关怀跟感情是很自然的事，不一定跟性别有关。」

    「那要怎么生小孩？」小外甥用可爱的童音询问，陈秋吉还没想到怎么回应就听大姪子说：「干嘛要生小孩？生小孩又痛又花钱还很麻烦噯，我妈都说早知道生一个就不生了。」

    小外甥歪头：「可是我爸说还想再生一个啊。」

    大姪子：「废话，痛的又不是你爸。」

    陈秋吉挤出笑脸转移话题说：「先别聊这个，我上週买的投影机到了，要不要来试一下用那个投影玩游戏？」

    终于熬到午后时分，陈秋吉收到赵逸春的简讯说二十分鐘后会到这里，他把游戏收拾好带了小孩们到楼下等，陈妈看他们一起下楼就热情笑说：「都下楼啦？又要抢你们爷爷的电视看？哈哈哈，来啦，吃水果，有苹果、橘子、蓝莓跟芭乐，都很好吃。」

    一个小孩兴奋喊：「叔叔刚刚说他男朋友要来我们这边喔。」

    陈秋吉拿蓝莓的动作静止，其他人都停下脚步看他。陈大哥看老妈快发飆的样子，抢先吼了陈秋吉说：「你太夸张了，不去找工作是去找男友吗？」

    陈二姐察觉大哥扮黑脸，自己赶紧扮起白脸说：「唉，童言童语的你们先不要激动啦，看小弟怎么讲的啊。」

    陈秋吉没敢吭声，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陈大哥说：「要嘛就成天窝在房间，要嘛就突然出柜，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最近常常跑出去，还那么晚回来。」

    大嫂拉着丈夫说：「人人都有交朋友的自由，小叔都是成年人了，你不要这样凶他啦。」

    陈家陷入混乱，赵逸春还没按门铃就听到屋里很「热闹」，他担心陈秋吉，连按了几下门铃，陈秋吉立刻跑来开门，瀏海都因为汗水而湿透了。

    赵逸春抱了下陈秋吉，陈妈快步走来尖声质问：「原来就是你吗？你跟我儿子在一起？」

    「你好，上次忘了递名片。」赵逸春抽出名片就被陈妈拍开，名片飞了出去，他无奈苦笑。

    陈妈回头大喊：「老爸啊，你也过来啊，就是这个傢伙啦，你不来说点什么吗？」

    陈家的一家之主表情严肃走来说：「我不是要歧视同性恋，不过这样有点太突然。」

    大嫂捡起掉地上的名片看了眼，睁大眼睛拍拍自己先生，大哥也看了名片，扯着自家老妈要她看名片，陈妈妈一看名片就哼声：「总裁有什么了不起，电视里都嘛一大堆，比菜市场送的葱还多，多到烂掉！噯等下，星河是那个地產大亨的星河吗？」

    眾儿孙们都点点头，陈秋吉的大姪子补充说：「最近还一直广告啊，星河集团。」

    赵逸春客气微笑点头说：「不过等我和小秋结婚就会失业了。就算这样我也想跟他结婚，希望你们能祝福我们。」

    「结结结结、结结、结婚？你、你说结结结结结、结──」陈妈像唱rap一样疯狂结巴。

    「结婚。」陈爸点头：「嗯，算你负责任。那就结婚吧。」

    「爸，是结婚耶，大事耶！」大哥跟其他人都被老爸的反应吓一跳。

    陈爸淡定表示：「秋吉年纪也差不多了。难道你们希望他一直家里蹲？有这么好的对象要把握住啊。」

    陈妈迟疑嘀咕：「可是他说结婚以后就不是总裁了噯。失业啦。难道要一起家里蹲吗？」

    陈爸拍拍妻子的肩膀劝说：「失业的总裁家里蹲跟我们一般小康家庭的家里蹲不一样，人家那么有才，很快就能再东山再起的。」

    陈秋吉听了差点失笑，东山再起，说得好像星河要破產倒了一样。不过情势峰回路转，陈家人对赵逸春的态度转趋于热情，大哥拿了赵逸春的名片，二姐也跟赵逸春又讨了张名片，他们的亲事算是被接受了。

    陈妈问：「对了对了，那喜酒的事可以讨论了吧？」

    陈秋吉连忙说：「不、不办喜酒。我、我有人群恐惧，不能办！」他这也不算撒谎，为了能避免麻烦，他什么理由都搬出来讲，花了一下午总算和赵逸春合力说服陈家人不办喜宴，只请他们一家子去吃饭。

 、玖

    一个多月后的清晨七点多，陈秋吉被手机闹铃吵醒，他立刻起床进浴室梳洗，今天是他要搬去赵逸春住所的日子，还有许多事要忙。

    事实上他们也忙了一个多月，赵逸春跟陈家一家子聚餐联络感情，之后还送他们全家每个人全套健检，赵逸春说不只是陈秋吉，也希望陈家人都健康。陈秋吉当时问赵逸春说：「你打算用钱收买人心啊？」

    赵逸春是这么解释的：「我只是把钱变成大家都需要的样子，健康是幸福的根本不是吗？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健康，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陈秋吉被说服了：「照顾爷爷时我也有这种感触。不过这还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和举行婚宴那些事比起来，大家一起去健康检查实在是划算多了。你不用纠结这个。」

    陈家人吃过大餐不久就被赵逸春招待了全套健检，这种体验陈秋吉也觉得有意思，但有些人的数值就不太好看了，也是自那之后陈家人决定要勤跑健身房。陈秋吉的检查结果意外的健康，只是有点低血压，不过他还是照常过日子，双方家长透过视讯谈了登记结婚的日子跟时辰，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赵逸春挑了最近的日子和陈秋吉登记结婚，因为之后他为了工作得出差半个月以上前往寒冷的地方，偏偏陈秋吉怕冷不和他去。

    登记完他们找了间咖啡厅逗留，赵逸春那时还试图说服陈秋吉说：「我去的地方虽然冷，但是有非常多美女，你都不担心我外遇或是我被勾引吗？」

    陈秋吉尝了一口起司蛋糕，一脸温顺回答：「不会啊，我相信你。信赖是感情的基础嘛。」他很怕冷，绝对不要跟这人去出差，就算室内有暖气也不要。

    因此他们新婚之后就立刻分开了十多天，赵逸春每天都要和陈秋吉视讯联络，还没享受新婚生活就先体验远距恋爱的滋味。

    陈秋吉吃过早餐就和搬家公司确认时间，将房间里的东西载运到赵逸春家。平常觉得私人物品不多，可是搬家总是会像解压缩一样骤增。近午时分搬家公司离开，他望着堆成矮墙的纸箱们发愣。

    他的东西除了日用品以外，大致就三类，衣物、书、游戏及收藏品。赵逸春说屋子随他使用，他决定先将日用品和衣服搬到客房去，剩下的东西不是日用品再慢慢整理就好。他的衣物不多，书也还好，但最优先要处理的是电脑！

    「网路线就是生命线啊。」陈秋吉拿出网路线开始找网路孔，然后把电脑安置好，确认网路没问题以后开着影音当背景乐，继续攻略其他纸箱。他忙到中午也忘了吃，听到门铃声才看了眼电脑角落，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匆匆跑到走廊上听墙上的电话，按门铃的人是位女性，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开门。」

    陈秋吉当然不可能随便开门，他困惑问：「请问你是？」

    「刘雁。」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陈秋吉一惊，不是赵逸春的继母吗？先前视讯里见过一回，当初没什么交谈，是在登记结婚前问候了一下，刘雁给他的印象是冷艳孤高的女性，他非常没輒的类型。

    陈秋吉心情忐忑衝下楼开门，他揪着衣摆偷偷拉整上衣说：「阿姨，你好，午安。不知道你要过来，我什么都没准备，今天我也是才刚搬来的。」

    刘雁第一次亲眼见到陈秋吉，先前在视讯里就怀疑赵逸春诱拐未成年，现在一看这青年长得真是稚嫩，她忍不住确认道：「你真的二十九岁？」

    「对、对啊。阿姨你先进屋吧，外面风大。」

    刘雁微微皱眉让陈秋吉很紧张，她一看这孩子吓成这样就心软了，语气也温和不少，但还是认真纠正道：「不要叫我阿姨。逸春喊我什么你就喊什么。」

    「什么？」

    「你要喊我妈。」

    「妈！」妈呀，陈秋吉内心呼唤着赵逸春回来，他好怕应付陌生人，也怕应付刘女士。

    刘雁瞧出陈秋吉很不安，有点不忍心又有些不高兴，她问：「我很可怕吗？」

    「不不，你又漂亮又优雅，我接触的异性不多，也很少遇过刘、妈这样的人，所以有些紧张。」

    刘雁想起儿子先前再三叮嚀说陈小秋胆子小、内向、怕生，当时她还觉得儿子很烦，也挺嫌弃陈秋吉这样瘦弱、没气势、没路用又嫩的小鬼，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很难讨厌这孩子，甚至觉得有点可爱。

    「那往后我们多多相处，混熟就好啦。」刘雁故意牵起陈秋吉的手，亲切的拍拍他手背，然后问：「吃了吗？」

    「还没有。阿姨、妈吃了吗？」

    「吃了才来的。你怎么不乖乖吃饭？」

    陈秋吉指着上方说整理东西忘了吃，刘雁怎么能眼睁睁看晚辈饿肚子，而且还是她儿子的伴侣，她睨了眼陈秋吉就催促他赶紧准备好出门，接着就亲自开车载他到附近的自助餐店吃饭。她停好车以后就到店里拿了餐盘，向跟在后头的青年讲：「这间店开蛮久了，以前我们一家人偶尔会来吃，乾净又好吃，你跟逸春没空开伙的话也能来这里吃。」

    「是。」

    刘雁有些嘴馋，挟了两样菜一起付钱，她看陈秋吉的餐盘有两样主菜、三样配菜，紫米饭堆得像小山，讶道：「你这么会吃还瘦不拉嘰的？」

    陈秋吉汗顏：「饿太久，闻到香味就变得什么都想吃。」

    「怪不得说能吃的都是瘦子。」刘雁这话没什么根据，纯属羡慕。她找了张空桌和陈秋吉坐下，虽然她细嚼慢嚥，但两样小菜快就吃光了，店里播的新闻也很无聊，很自然就盯着陈秋吉吃饭。

    陈秋吉食量不小，但吃饭的规矩并不差，吃东西时闭紧嘴巴慢慢咀嚼，就算喝汤也不发出声音，不过两颊常塞得鼓起，一大口往往就要咀嚼得久一些，他长得又和英俊、成熟沾不上边，看在刘雁眼里就成了一隻仓鼠。

    刘雁嘀咕：「是不是我以前禁止他养宠物，所以他现在会这么喜欢你。」

    「啊？」

    「没什么，你慢慢吃。」刘雁低头拿手机出来传讯息给儿子，含着一抹坏笑嘀咕说：「我要跟逸春炫耀一下，我跟他的宝贝在一起吃饭。秋吉，看这里，妈给你拍张照。」

    「唔？」陈秋吉吃得一边脸颊鼓起，闻声抬头被拍了张照片传给远在海外出差的伴侣。他窘了下，草草嚼嚥食物后说：「妈，我刚刚的吃相很丑，不要传那张啦。」

    「呵、呵呵，还害羞啦，有什么关係，我觉得那张才可爱。」刘雁笑得有些顽皮，她把手机扔回包里，撑颊问他说：「逸春说你们是网友，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就……网路聊天，然后见面，然后他说要跟我试着交往，我答应了。」

    「你在背公式啊？」刘雁失笑，压低嗓音、瞇起眼问：「我儿子厉不厉害？」

    「啊？」陈秋吉想都没想就回答：「很厉害啊。」

    刘雁没看到预料中青年害羞的模样，张大眼睛确认：「是吗？很厉害？」

    「呃，哪方面？」

    「当然是床事啦。」刘雁察觉自己失态，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不该问这种事，可是实在忍不住好奇。」

    「哦、喔喔喔、那个，我们还没，还没有啦。」陈秋吉慌乱不已，吓得他筷子都掉地上，只好再去拿一副新的回来。面对错愕的刘女士，他只能尷尬微笑表示：「真的还没有做过，不过他很多方面都厉害，运动厉害、头脑厉害，好像什么都能办得到。至于那方面，顺其自然啦。」

    刘雁也自觉尷尬挤出微笑，拍拍青年手臂说：「嗯，心态很豁达嘛。这是你们小两口间的私事，我就不问啦。婚也结了，就好好过吧。本来呢，我不是很喜欢逸春找的对象是男的，不是针对你啊，而是……太突然了，不过后来发现这样也蛮好，这样我那些朋友们也不会老问我你们生不生小孩。就像逸春讲的，星河集团也不是轻易能倒的，将来的事再说吧。」

    陈秋吉默默进食，等吃饱后坐上刘雁的车才跟她讲：「我跟逸春很快就决定结婚，让很多人都困扰了吧。不过就算被讨厌，也想跟他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他，不想辜负他。虽然这种话很像狗血连续剧里才有的词，但我是这样想的。」

    刘雁哼笑回说：「其实我先前的确不太能理解和接受，但也不是不动脑子、没半点同理心的人，我想，只要逸春不毁了自己跟星河集团就好了。至于你，因为逸春说你会照顾自己，所以我才不打算多管的，没想到你连午饭都没好好吃，真是让人操心。」

    陈秋吉像是被人生导师教训了一顿，低头道歉：「对不起。以后我都会好好吃饭。」

    刘雁问：「你现在快乐吗？」

    「比以前快乐。」陈秋吉想到赵逸春的事，不自觉露出微笑说：「跟他相处很自在，我觉得很好。」

    「那就够了。人活着有各种痛苦难受的事，其中一样就是一直试图改变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或与自身无关的事。想改变别人往往只会招来痛苦，所以我就懒得管你们小两口了。」

    陈秋吉转头望着刘雁，微笑道：「可是我觉得管跟关心不一样。你是关心我们。」

    「唉哟，真会说话。」刘雁笑了笑，送陈秋吉回去后就离开了，陈秋吉还想挽留她多坐一会儿，她走向门口笑说：「不了，你还在忙，而且我也有我的行程。再见。」

    陈秋吉送走刘雁，心想她真是个来去如风的人，个性也非常直爽，有话直说。虽然只是一顿饭的时间，陈秋吉觉得和刘雁相处后，一颗心又踏实不少，至少知道刘雁对他们这桩婚姻的想法。

    为免之后又忘记吃晚餐，陈秋吉用手机设了时间提醒，傍晚洗完澡就准备去超商买个便当回来解决一餐。陈秋吉已经慢慢收熟这屋里的厨房，吃饭时丢了两则讯息给赵逸春，一则写道：「今天我跟刘女士吃饭，她要我喊她妈，有点高兴。」另一则是问赵逸春：「你吃饭了没？我在吃晚餐。」

    陈秋吉没把晚餐拍给赵逸春看，怕被念「怎么老吃微波食品」这样的话，虽然被赵逸春念他也很喜欢，觉得被关怀，心里温暖。吃饱后他也没心思继续整理东西，开了电脑上网看近来网路八卦，开了个吃瓜用的视窗追进度，再开了个网页游戏玩，再戴个耳机听音乐，偶尔停下来看赵逸春回讯了没有。赵逸春每天都会跟他视讯，今天却连一则讯息也没回，陈秋吉心里觉得奇怪，又发了则讯息关心道：「太忙了吗？保重身体，应酬也不要喝酒，酒跟毒品一样伤身。」

    按下传送键，陈秋吉觉得多少也把一点寂寞传送过去，他一直都习惯独处，也喜欢这样，但自从习惯天天跟赵逸春相处几小时，反而变得很想念那个人在身边的感觉。为了排解寂寞，只好努力把游戏衝高分了。

    就在他专注于游戏时，赵逸春回家了。赵逸春刻意没提起回程的日期，也不说班机起降的时间，就是想看陈小秋一个人在家里是什么样子，他想搜集陈小秋各种情况下的反应，虽然这种想法有点变态，却是赵逸春的乐趣之一。

    赵逸春把车停在屋后的车库，进屋里发现安静无声，走上楼才听到一点动静，他没想到陈秋吉不在主卧、书房，而是在客房里打游戏，戴着耳机紧盯着萤幕玩。他不急着走进去，只在门外用对方难以察觉的角度观察陈秋吉，陈秋吉的游戏打完一关，画面在计分，陈秋吉仰头靠在椅背上揉眼睛，揉完眼睛就闭目养神不动了。

    赵逸春看着手机里好几则刘雁跟陈秋吉传来的讯息，无声笑了下走进房间，把陈秋吉的耳罩轻轻摘了，陈秋吉慌忙跳起来转身瞪他，看清是他以后又彻底卸下防备的样子，他大概一辈子都看不腻。

    「是你啊，吓死我了，怎么都没出声？」陈秋吉拍拍胸口，随即又抬头问：「你回来啦，吃饱了吗？」

    赵逸春摸他脸颊，温柔笑回：「飞机上吃过了，还不饿。你戴耳机很难发现有人进来吧，如果有变态进来的话──」

    「你屋子不是有保全系统嘛，我不担心啊。」

    「要是停电呢？」

    「你屋子不是有应急的供电装置？不会啦。」

    赵逸春失笑：「你对我的屋子真信赖。」他把耳机搁一旁，搂过陈秋吉附在耳边说：「我肚子不饿，但心里很饿，你有空吗？」

    陈秋吉望着赵逸春带着笑意和柔情的眼神，很快明白这人在诱惑自己，他确认道：「你不累？」

    「本来有点累，看到你以后就变得很有精神。你看。」赵逸春牵起陈秋吉的手摸到胯部，他看陈秋吉的表情明显在害羞。

    陈秋吉第一次碰另一个男人这种部位，虽然自己有一样的东西，但还是脱口说了当下的感想：「好大的样子。」

    赵逸春有些得意，陈秋吉抬头认真跟他说：「因为你比较高的关係吗？」这么天真的语气让他大笑出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逸春勉强收歛笑声说：「没错啊，是这样，但你讲出来怎么觉得、很可爱。」

    陈秋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先关电脑。那个，要做是可以，但是我没准备，也没经验。总之我、我先去洗澡吧。」他心想自己什么书都看，对那件事也有概念，应该能尝试一下。虽然他洗过澡了，好像还是要准备一下？

    赵逸春拉住他问：「不过为什么你要搬来客房？不跟我一起睡主卧吗？」

    「那样不会吵到你吗？我习惯一个人睡，所以睡相可能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讲梦话、打呼。」

    赵逸春轻捏他脸颊笑道：「真可爱，想太多了。这里就当你私人空间，想独处时过来，平常还是跟我睡吧。」

    陈秋吉拿了几件衣物到赵逸春那里去，赵逸春提议：「一起洗澡吧。」

    「其实我洗过了。」陈秋吉乾笑。

    「可是你刚才说要洗澡？」

    「做爱之前还是得准备一下吧？不然你要让我督吗？你比我高，也比我重，我觉得很累，让我督的话我会懒得换姿势，只能一招做到底，还不保证爽喔。」

    赵逸春愣愣看着陈秋吉半晌，然后转身摀嘴压抑笑声，他觉得陈秋吉真是太妙了，总是不经意能让他很开心、感觉日子过得很有意思。

    陈秋吉看这人笑到双肩颤抖，扯了扯嘴角拍他的背喊：「你不要这样笑我，不然我不要做了。」

    「好、不笑，我不是笑你，是因为你用那张脸正经八百的讲刚才那些话、哈哈哈。」

    陈秋吉摸自己脸颊问：「我的脸很奇怪吗？」

    「很可爱啊。就算老了也可爱，我已经能想像出来大概是什么样子。」

    陈秋吉望着赵逸春细想那句话，这人是真心要跟他相伴到老吗？他莫名感动，轻推了下赵逸春的手臂说：「你先去洗吧。」

    「我可以帮你洗。」赵逸春瞇起眼搂住青年温柔低语。

    「不用啦。」

    「害羞？」

    「嗯。」陈秋吉点头，坚持赵逸春先去洗澡。

    赵逸春洗得很快，整个人都香喷喷的，散发茶的香气，也不晓得是用什么牌子的沐浴用品。轮到陈秋吉进浴室，他对这种事前准备毫无经验，半小时后他把水关了，抱着侥倖心态觉得赵逸春说不定已经等他等到睡着了？于是他穿回宽松的t桖，套好四角裤走出浴室。

    房间多了一个精緻的小推车，车上有冰桶，赵逸春倒了杯酒正在喝，身上只套了件浅灰色的浴袍，他举杯问：「要喝一点吗？」

    陈秋吉理智拒绝：「不要啦，先前喝了也没好事，喝酒伤身啊。」他走近赵逸春身边闻到酒香问：「是香檳？」

    「嗯，是啊。喝一点不要紧的。」

    陈秋吉动摇了，赵逸春一看他这样就把酒杯凑到他嘴边，他自己接过酒杯尝了一口，点头说：「好喝。」

    赵逸春不着痕跡搂住陈秋吉的腰劝酒，往青年额角轻吻了下说：「喝了酒多少就不那么紧张了，其实我也有点紧张，怕你不喜欢我做这种事。」

    陈秋吉抿了唇间的酒液，回头衝着赵逸春抿笑，轻声道：「我们来试试吧。」

    赵逸春被陈秋吉拉到床边坐着，陈秋吉双手捧着他的脸主动亲了嘴巴，很轻快的碰了下，却像星火燎原一样勾起他所有欲念，他将陈秋吉按到床铺上噙住唇吸吮，双手也伸到这人的t桖里。

    「唔、哼嗯。」陈秋吉的唇被咬得有点疼，不过不是太难受，只是被赵逸春衝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而且赵逸春的双手掌心也很烫，抚摸他身体时有些刺激，他可能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这人用手指玩弄他乳头，他没想到会越来越痒。

    赵逸春压着陈秋吉调情，只是吻得深了些、抚摸得用力了点，青年的呼吸心跳好像就被他扰乱了，他喜欢陈秋吉所有的反应。

    「逸春。」陈秋吉低哑喊了声，也趁机摸个过癮，赵逸春这身肌肉令他羡慕，但也知道自己懒，练不来的。

    赵逸春被摸得很痒，笑着轻咬陈秋吉的下巴，又含住这人的脸颊肉舔吻，陈秋吉的身体虽然没有厚实的肌肉，但摸起来很滑嫩。他捲起陈秋吉的上衣恣意吮啃，陈秋吉轻推他脑袋低哼：「好痒，很痒。」

    「小秋，你好像焦糖布丁，又甜又香，还很软。」

    陈秋吉听完戳了戳赵逸春的胸肌说：「你也软啊。」他学赵逸春那样往这人的胸口轻咬、吮舔，明显能听到赵逸春的呼吸变得粗重，赵逸春环抱住他，亲了亲他的发旋，然后迫不及待脱了他的四角裤，将他摆成仰躺的姿势。

    赵逸春拿了床头柜里的润滑液出来，慢慢倒在陈秋吉下体，看透明液体在青年过份白皙的下体流淌，濡湿了毛发。他呼吸微微沉窒，嚥了下口水拉开陈秋吉的双脚，那根阴茎的样子笔直好看，而且也已经硬挺勃起。

    「不要这样盯着看。」陈秋吉一手摀住自己的性器，察觉赵逸春目光有多「凶狠」和露骨，又慌得伸手想挡住后穴。

    「很好看。」赵逸春对他微笑，拉开陈秋吉的手，陈秋吉伸手碰他脸颊、耳朵和头发，他偏头在陈秋吉的手上蹭了蹭，转头亲陈秋吉的掌心，再低头吻住人。伸舌挑逗的同时，手指也在陈秋吉紧致的小穴上按摩。

    陈秋吉痒得不时扭动，异物进到体内的感觉很古怪，但也感觉得出赵逸春的动作很小心翼翼，顿时心里有些温暖，他也轻轻抚摸赵逸春的背后。

    赵逸春备受鼓励，将手指插得更深，他和陈秋吉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他问：「难受吗？」

    陈秋吉摇头说：「还好，你呢？」

    「很开心。不过你这里好紧，我能进第二根手指了吗？」

    「请进啊。」陈秋吉故意开玩笑，他跟赵逸春都笑出来，但又立刻说：「痛的话我可能会咬人。」

    「让你咬。不过真的太紧了，试着放松些？」

    紧闭的小穴现在又被撑开了些，陈秋吉有点不舒服，他坦言：「我不知道怎么放松，其实我觉得我很放松了啊。是你手指太长吧？」

    赵逸春无言微笑，他觉得再聊下去就变成健检了，他倒了更多润滑液抹在陈秋吉私处，在那里进出的手指也湿滑得发出细微水声，陈秋吉闭起眼掐住他手臂发出低低呻吟，他原想问陈秋吉什么，又不想因为聊太多耽误了好气氛，所以决定默默的做。

    陈秋吉内心的确乱得很，他在想小说或漫画的情节，不过那些和现实都脱离得太远，无法参考，他也不晓得怎样的时机能让赵逸春进来，忽然就觉得下体被硬热物撑开、塞入，他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看赵逸春，讶道：「你怎么突然就、进、嗯，嗯，呃呵……不、不行，等下，太大了。」

    赵逸春皱眉苦笑：「不行吗？」

    陈秋吉感觉赵逸春想要再抽出，慌忙喊停：「等下，不要走。」

    赵逸春欣喜问：「可以再深一点？」

    陈秋吉轻喘回说：「我是怕你出去了又再来，那我还得再痛一遍。」

    「我弄得很痛吗？」赵逸春紧张得盯着陈秋吉的脸色看，一手还抓握着青年的胸侧轻轻按弄乳头，滑腻的另一手抚摸陈秋吉的大腿根。

    陈秋吉想到自己现在这状态也有些尷尬，他说：「有一点痛，可能等下就好了。一开始都这样吧？你再、赫嗯，再进来深一点试试？」

    赵逸春自然是要耐不住欲望煎熬了，早就悄悄推送得更深，陈秋吉再度瞇起眼喘气，他含住陈秋吉的唇吮吻，微微摆动腰腿。紧箍着肉棒的肌肉本来也咬得他有点疼痛，但润滑足够加上彼此慢慢习惯这样的接触，他知道陈秋吉身心都逐渐放松，他也能顶到更深处，突破紧绞着他的穴口，深处是更绵软温热的天堂。

    「逸春、哈呃。」陈秋吉被顶得不知所措，两手在赵逸春胸前又摸又挠，最后一手勾着赵逸春的颈项，一手搭在对方前臂上。他还是有点痛，可是体内某处被辗压出难以形容的快感，而且那感受太凶残，他被刺激得前面也硬到胀疼，皱起脸不安低喊：「有点可怕，我、呼嗯。」

    「不怕，你很好，里面超舒服，这样很性感。」赵逸春边亲边夸讚陈秋吉，他胀大的欲望被陈秋吉完全包裹住，馀光留意到陈秋吉那根阴茎的反应，也握住它试图给予更多安慰，敏感的青年立刻颤抖、呻吟。

    看到陈秋吉的反应，赵逸春再次发现自己真是捡到宝了，指掌灵活套弄着陈秋吉生涩好看的肉棒问：「这样弄你舒服吗？你快乐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陈秋吉睁开眼望着赵逸春，视线一片模糊，两眼泛着水光，矇矓中看到的赵逸春也和往常一样耀眼，他说：「我嗯，没有你迷人。」

    「舒服吗？」

    「嗯、呵嗯，舒服啊。没想到会这么，呼，舒服。逸春。」陈秋吉很快沉溺在快感之中，忽略了那些痠软不适，和赵逸春在一起果然很舒服。一个人虽然自在，但这样的快乐跟安心，和独处时不太一样，情绪会在互动之中增幅。

    「小秋。」赵逸春在陈秋吉的额头轻啄，又喊了一声小秋，每喊一次就换个地方亲，浓烈的情意化成更深刻的吻落在陈秋吉的锁骨、胸口，他吮啃得有些狠，陈秋吉被吻咬的皮肉没多久就变得瘀红，胸膛也因越发剧烈的腰欢而泛起潮红。但他并不是真的要咬下陈秋吉的皮肉，是喜欢将这个人的一部分吸吮在嘴里，温柔舔舐，尝够了才捨得放开。

    陈秋吉的脑袋热得空白一片，他抚摸赵逸春的脸庞、头发，这个人在他体内恣意衝撞，但是他很快活，好几次闪过同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死掉也很好，不过他不希望是现在。

    「逸春、嗯，差不多、了吗？」陈秋吉听到自己哽咽的话音，真是陌生得好笑，但他没空笑，光顾着被撞出呻吟声了。

    「还没有，再一下下。」赵逸春尚未满足，每每快要高潮前就硬是停顿下来，然后重新给予彼此刺激。他让陈秋吉侧卧，以免对方身体受不了，陈秋吉的声音开始有些鼻音，他安抚道：「快好了，小秋。」

    「快点，我忍不住了。」陈秋吉被顶得颠晃不已，尾椎和会阴都痠麻得好像不属于这身体，他闭眼低哼，在伴侣身下高潮了，只是又被插了好几下才射出来。此时赵逸春的动作更剧烈紧凑，压在他身上沉声低吼，他眼尾睞向赵逸春，飘逸的长捲发很好看，这一刻赵逸春不像大狗，更像隻公狮，威猛又好看。无论是谁都会喜欢吧，像这样耀眼的人，不过他要私藏，绝不分享。

    这样想着，陈小秋伸长了手勾住赵逸春的肩颈，用破碎的气音哼喊：「逸春、抱我。」

    赵逸春俯身将人环拥住，覆唇辗吻，隐约听陈秋吉模糊喃喃，陈秋吉说喜欢他，他高兴死了，再也没能把持住，将屯积已久的爱意都发射到天堂般的小穴里。

    两人粗喘躺卧在床上休息片刻，陈秋吉只剩一个想法：「天啊，累死了。」

    赵逸春还在回味稍早的情事，开心得频频低笑，搂着陈秋吉小口亲吻。陈秋吉累得不想睁开眼，随便赵逸春亲到饱，就当自己和一隻热情无比的大狗生活？

    赵逸春察觉自己又硬了，认真问：「小秋，我们再来一次？」

    「不要。」陈秋吉果断拒绝。

    「为什么？你不是很舒服、很喜欢？」

    「我体力不支。」

    「好吧。我抱你去洗澡。」

    「谢谢你。」陈秋吉大方接受伴侣服务。

    「以后我们一起去健身吧，对身体好。」

    陈秋吉哼笑：「你是希望我有体力跟你玩游戏吧。」

    赵逸春并不掩饰这想法，坦然笑应：「是啊。」

    陈秋吉被放下来，自己拿了莲蓬头冲洗身体，他看到赵逸春抿嘴嚥着口水走近，大掌覆在他臀肉上，一臂将他拥入怀里，用胸肌挤压他，他失笑提醒：「真的不可以再弄了，我不希望等下感觉自己像吃完麻辣锅一样。」

    赵逸春妥协道：「那你用手帮我吧？用你可爱的手。」

    「不要再强调可爱了。你只是比我高一点。」陈秋吉轻咬他肩膀，笑了下说：「手的话可以，脚也可以喔。」

    之后赵逸春自然没放过任何诱惑陈秋吉的机会，但即使陈秋吉硬了也不跟他玩游戏，他只好也用手回报对方。两人在浴室玩了两小时才出来，床上一片狼藉，他们很乾脆换到客房床上去睡。陈秋吉说了句：「明天我回家一趟。」之后就睡熟了。

    赵逸春躺好拉上被子盖住两人，把陈秋吉当大布偶一样抱住，带着笑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