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算命局》 Chapter 0.非意之外 2004 初春,温度微凉。空气中却始终有种不安与蠢动的躁动。这是台湾选举前一贯的现象。基于野党与执政党传统与歷史上的恩怨情仇,绝对势不两立的肃杀氛围,使得每次的选举都像在改朝换代一样,虽说不上推翻与政变,但却有一种类似准革命的情绪不断在蔓延。而这次的选举更是严重,第一次的政党轮替之后,对手政营的漫天哀嚎了四年,犹如被蛮国统治,意欲上演一齣王子復仇记,呼唤出早已逝去的亡魂,号招忠诚的年迈战士,在这块几乎被世界遗忘的狭小岛国上,纠结着复杂与矛盾的歷史阴影下,进行一场自相残杀。这些如同过去古老银盐黑白相片的记忆,即便已经在世代的更替下开始腐朽模糊,但泛黄的鬼魅般怨念却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被这样的怨灵所控制的人们,吐出似是而非的狡辩,互相咬噬着对方,然后痲痹自己的神经系统,忘记了真正的苦痛。 除了候选人的互相攻訐与挑衅,晚间黄金时段名嘴们声嘶力竭,各为其主的口水四射,还是媒体上立场分明,绝不客观的针锋相对。这些也同时延伸到街头上大小的抗议与造势行动。出现在办公室,咖啡厅,客厅餐桌及网路论坛的所有交流与对话,造成夫妻对骂,父子反目,朋友圈中划出一个个壁垒分明的小圈圈。不管是在同温层取暖,或是专门到对手论坛中谩骂,几乎都逃不过关于选举的话题。那些平常引人关心的时尚趋势或明星花絮,还是禽流感入侵亚州关乎的健康议题以及突破人类极限的美国勇气号登陆火星,在这个时期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 除了表面上明刀明枪的合理范围的砍杀外,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各种檯面下的小动作也开始如同初春蛰伏的虫蚁,蜂拥而出。利用黑函、假新闻、谣言、私密隐晦的耳语和挖掘每个候选人的黑暗隐私过往而穿梭在阴影之中。而真正的敌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威胁恐吓、侦蒐潜伏、无所不用其极的试图拢络或摧毁。若是你愿意再往更深处的晦暗中沉沦探看,你会发现更多骯脏的策略、手段早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待某个衣着光鲜,面带微笑的大佬点头而已。 三月 台南金华路,总统候选人搭着吉普车正准备开始扫街造势活动。国家安全局特勤小队,保六总队以及地方警力正战战兢兢的部署安全防线。地方警力负责的是交通疏导及群眾控制,而保六总队除了事前的勘查与现场的防线部署外,还必须研拟意外撤退路线以及方圆所有制高点的控制与防备,国家安全局负责的则是情报搜集与沟通及特殊贴身防护。警备特勤则是最后一道防线,贴身防卫严守的老闆们的四周。 浩浩荡荡的长串车队,高音的扩音喇叭,插满的候选人旗帜的街头上。总统侍卫长及贴身随扈神色肃穆的四处张望着,随着队伍向前推进,过度兴奋的群眾几乎已经衝进安全防线之内,同时四周几乎不间断燃放的鞭炮几乎毫无间隙的将巨大的声响,刺鼻的火药味与弥漫的烟雾塞满所有人的眼耳口鼻。而总统与副总统站在吉普车上带着微笑四处挥手,几乎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对维安工作来说,这是最不利的状况,视觉听觉全都受到阻碍,原有备用的安全路线完全失效,即便有状况发生,被封锁在簇拥而来群眾中也无法及时瞬间脱离。 「已经接近了!」 侍卫长心中开始忐忑,一丝丝冷汗自额头流下,真的会有事情发生吗? 在接获这个特殊的情资之后,他一直充满疑虑,讯息的来源是从总统府高层内部传递过来的。照道理,国安局才是提供情资的单位,但是这次却是据说由总统府内部的一个不知名的安全单位所提出的警讯。一个毫无理由,毫无线索的警告。侍卫长看了身旁的青衣男子一眼,一个他不认识,也无法信任的男子,却被安排为这次任务的共同指挥。男子阴沉的眼神完全不在意周遭的环境,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一个八卦罗盘。 「血光之灾,逢凶化吉」这是他唯一接收到的说法,其馀所有细节一概不知,或者说根本没有。而安排一个陌生人接掌指挥权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事情。但随着总统召见之后,只有在这个路段和这个时间内,他必须完全接受指挥,这是总统的直接命令。 车队转入金华路之后,青衣男子突然眼露精光的抬起头来,重复的确认时间与手上罗盘的方位之后,下达了第一个指令:「请车队加快速度」,其实因为群眾的关係,车队的速度根本就开不快。侍卫长瞪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心里暗骂着,在这样的状况是要怎样加快车速,撞死人你负责吗?但,命令就是命令,在此时也只能下达了这个他认为毫无意义的指令。 从驾驶到周边勤务都同时接获指令,将原来缓慢前进的的车速尽可能地加快。前导车及维持周边的警力排成人墙将群眾控制在车道之外,而驾驶也只能轻踩油门,略为加速,小心翼翼地防范着随时窜出的民眾。侍卫长快速地扫描四周环境,突然一串路边的鞭炮就在耳边炸开,在还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夹杂着群眾的吶喊。弥漫的烟雾扩散开来,在他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时,他眼神已经瞄到吉普车前挡玻璃已经碎裂,同一部车上的总统和副总统身体正缓慢倾倒,侍卫长第一个反应抓着身旁的男子,狂喊「到底怎么回事?」 「在对的时间,对的方位,做对的事,自可阴阳互转,移运换命」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似乎夹杂着一抹微笑。 四周所有的人瞬间都动了起来,警车的鸣笛瞬间大做,男子矫健地挣脱了侍卫长的擒拿,转身混入人群。 Chapter1. 天地否 日月反背 时间比平常早得多,暗蓝色的天空还停留在将醒未醒,在白昼与夜晚边缘的挣扎之中。一部黑头车闪着耀眼的头灯开向圆山背后的紧邻着旧天文台旁边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的停车场。虽然天文台早在2000年就已经被拆除,只留下这栋建筑物,然而平常也少见有人在这附近出没。看似破旧的停车场的铁门自动打开,但看仔细一点,会发现每隔几公尺就有隐蔽在墙顶的监视器,静静的运作着。 下车的是一个外国人,虽然在昏暗的天色下,还是可以看出极具特色冷峻锐利的外表和一头金色短发。很明显的焦躁而细碎的步伐洩露了他的情绪,他快步走向那栋建筑物破败的铁门。乍看起来,就像是一栋废弃的工厂,挑高的屋顶上缘,沿着四周有一圈窄窄的气窗,透出的微弱的光线。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黑暗厂区内的一些轮廓。四周围绕着轻钢架猫道贯穿整栋建筑,再加上四处零散的堆放着一堆堆像是工业废弃物的大型铁桶与机械,让原本简单的空间变为如同迷宫般的复杂。他极为熟练的在场区内迂回前进,走到一个黑色的铁门前,把整个手掌贴在门上。 铁门的中心是一个暗红色的八卦,其实是先进的身分辨识系统,包含了整个掌纹、体温、脉搏特徵及声纹资料都记录在内,也就是说,即使你复製了这个男人的掌纹,甚至把整个手掌砍下来,还是无法通过这道门。还不只如此,它同时也是个八卦密码锁,只见男子左右快速的转动,口中默念着「巽为风,天泽履,雷水解」并说出自己的名字「johanntan」沉重的铁门才在他的掌下,无声的缓缓开啟。 一个毫无特色狭长的通道,无数个没有任何标示与差异的门罗列在左右,尽头是一个电梯。同样的,也没有任何往上或往下的按键。你从大门输入的个人资料和密码就只会开启一种通道,到达一个地方。进入电梯后,同样没有楼层显示,只能凭感觉的意识到电梯快速地往上或下的移动,约略十多秒后,电梯门打开。 整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美国太空总署一样,环绕的座位,数不尽的电脑萤幕,前方整面墙上并排着数个巨大的萤幕,但是上面显示的不是卫星资料,也不是监看的画面,而是紫微的命盘,八卦罗盘和正在快速排列和运算的塔罗牌图样。中央一个巨大的萤幕则是显示着目前星系的图像。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正在忙碌,在中控台上,一个红色的小灯正快速但安静的闪烁着,空气中除了键盘敲打的声音外,只剩下急迫的呼吸声。瀰漫一股紧张的气息。 汤先生粗暴的衝了进去,还撞开了好几个围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非常困惑的看着围绕在四周所有的萤幕,他伸手在键盘上快速地按了几个按键,一个奇怪的符号出现在大萤幕的中央,或者应该说一个奇怪的符咒。 「解开它」他下令道。 汤先生心里知道,要解开这样一个封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花上不少时间。真正的问题是:谁设下了这个封印,这里面的29位工作人员,每一个都是经过严格的审查,或者说每个人几乎都是继承了自己父兄辈的职位或者经过严格的精挑细选的长时间观察,没有人是外人。能够进入这里,是因为你的家族渊源,是因为继承,是因为几百年来的传统,因此不可能有人混得进来。 而这里发生的任何事,他没理由不知道。 ------------------------------------------------------------------------------------------------------- 数千年来,中国歷经朝代更跌,兴衰起伏。而每当国家陷入危难或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的时刻,一向隐匿于宫廷深处的神祕部门就会在这其中扮演关键性作用,给于主君建言与提醒。 明代从事这项工作的是带有一定神秘色彩的衙门钦天监。明初沿元代之旧,称之为太史监,后改太史监为太史院,再改名为钦天监。为了探测上天的奥秘和意图,钦天监在北京和南京的东南都建有观象台,台上备有浑天仪、简仪及其它设备。由于该监专业性强,故监官不得改任其他衙门,子孙世袭,不得改从他业。 到了清初,钦天监中的人事曾出现四次大规模的更动:头一次发生于顺治元年,受到顺治帝器重与喜爱的汤若望授命掌理监务之下,监中职官多改由天主教徒担任,使用《大统历》或《回回历》的天文家均遭贬黜;第二次发生于康熙四年「历狱」定讞前后,清政府在监中广置满洲监官员缺;第三次发生于康熙四年八月杨光先新任汉监正之后,习用西法的监员多遭剪除,杨光先并陆续考选了一批监官替补,初以《大统历》推历,后改用《回回历》;第四次发生于康熙八年「历狱」全面翻案之时,南怀仁率支持西法的天文家重掌监务,原监正杨光先及监副吴明烜等人均遭免官。 民国之后,基本上以现代化之名早已废除此等官职,然而世袭的监官转入地下,依旧为统治者卜算运命,从国家机运到统治者的决策都继续受到影响。现在,这个神祕的机构仍旧存在,为了国家安全与主君的未来,继续观星卜卦,参透天机。 而国家算命局有今天的规模已经经过了39年。在民国59年圆山天文台兴建时,其真正的目的就是打造全新的国家算命局的总部,希望延续过去封建时期所累积下来的知识与经验继续利用古老的玄学,为国家未来的运途与领导者的运势流年做妥善的建议与规划。19年前,为了利用最新的电脑科技将东、西方古老的玄学转换成更有效率的未来计算机,「johanntan」接下了新的局长的职位,大家都称呼他;汤先生,据说是明代钦天监监正汤若望第七代子孙。 「危机预言」 动占者主泰极变否。弃极变泰。?吉凶得失。輒相循环。所谓有数存焉。 整个墙面的萤幕分别显示着破解后卦象的内容,整个系统快速的推算着;「从代表天命的生辰八字、血型、星座、紫微命盘到代表人运的姓名、塔罗、卜卦,都显示出同样的结果。」 这样的卦象让汤先生沉思许久,这很明显的指涉到和自己相关的领域,是吉是兇,容有变数。关键在于如何解开这样的谜题,根据不同的解法,有可能影响到最后的结果,而最后的因果循环,又指的是什么? 自从国家算命局成立之后,「危机预言」已经出现了三次,包含一次国家的危机以及两次暗杀总统的事件。 不论是不可逆之天命或是人为的预谋,国家算命局居中都做了适当的处里,也许是让大事化小,也许是逢凶化吉,也许是提前对应,也许是逆转情势。但是对于专门洩漏天机的玄学家来说,对于预测未来的不确定性与因人而异的解释,都会影响预言的准确度。换个方式来说,其实预测者也同时是未来命运的一个变因。而以国家级安危为标准的概念下,不论是过度干预天命或是误判误解都可能会招致不可想像的后果。也因此在19年前,汤先生入主国家算命局之后,就在由他主导之下,结合了东西方的推算法,包含了代表天命的出生八字、星座、血型、以及掌纹、面相等,到代表人运的紫微、卜卦及塔罗预言,完成了一套全新的解码模型,企图将可能的变因减少到最小。由单一系统综合所有意象及不同的算学理论,企图减少人为误判的可能,从而尽量提升预测的准确性。 工作人员将初步解出的预言诗输入系统之中,重新校正时序、方位再加上即时的乱数占卜,以改良过后的混沌数学模型在六百多种可能的解释中加以筛选。 一级安全警讯: 『一个21岁的年轻人可能会危害到国家重要首长的安危,进而影响国家的存亡,引发动乱。』 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导致了怎样的结果? 「危机预言」不是太伟大的事;破解所有的谜题,把人找出来,在对的时间、对的方位作对的事,事情自然解决。汤先生心里这么想着。过去也经歷过几次不同的「危机预言」。但是为什么这个符咒的设定是19年前就设定好的,跟那件事有关吗? 汤先生皱着眉头,心里一股不详的预兆。总之,必须先成立一个危机对应小组,依照正常程序解决。 Chapter2. 意识之外的...异常 「每天走在路上,都是瞬间的恋爱与失恋。在路上、在车上、在错身而过的眼里。你瞬间喜欢上身边的那个人,然后彼此逐渐远离,然后你失恋。在这45秒之间,你的眼神,心跳的节奏,呼吸的速度都开始了微妙的变化,甚至应该说整个生理反应都呼应着你心里的情绪变化,连后随着断开的眼神,逐渐拉远的距离和心理彻底放弃之后,一切才又归于平静。除非命运之神创造出偶发的事件,创造出连结彼此的绝妙机会,彼此才有认识的可能。不过至今为止,我失恋的次数超过3532次以上,命运之神从来没有眷顾过我」 我快速的在键盘上向另一个女生”爱思”(也许是个秃头男)吐露我对人生的一点点想法。关在8坪大的小套房里,透过一个墙壁上的插孔,扩散成无边无际的数位符号,我虚化成为数位的电子讯号模拟出的有为青年,然后进入到网路世界中寻找说话的对象,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也是属于宅男+鲁蛇的综合体,不过在网路的人际关係领域里,可以不断的认识陌生人,让这个虚构的有为青年毫无顾忌的暴露自己的一切,然后再加以封锁,删除。自此,这段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人生过程,只留存在数据之海当中漂浮,而从未存在彼此的真实世界。 「你这么相信命运喔..orz..」 「照你这样说,每天都有几百人上我的fb和部落格,也就是不断的和我谈恋爱囉」爱思回应。 「对那些梦想着和网路正妹来上一段的网友们,当然是这样的吧」我敲敲键盘,无所谓的附和着。 事实上,每个打招呼、各种emoji,每个没话找话的间聊当中,都潜藏着各种不为人知的慾望。这些胆小懦弱的鲁蛇们只敢躲在深锁的房门内,猥猥琐琐的面对在黑暗中闪动的led萤幕,边嚕管边自我满足的在键盘上敲下和自己真实人生完全不同的语汇。 「不过对你来说,我只是那个快速错身而过的路人而已,连影子都应该不会留在你的视网膜上吧!」我自惭形秽的萎缩了起来。是啊,根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我边打字心里边嘀咕着。 「不会喔,如果你好好约我的话,搞不好我会愿意啊!」我似乎看见爱思狡譎的笑脸,这傢伙。 我简单的回了一个:)笑脸,结束了这段对话。然后继续在网路上潜水。找找不花钱的色情网站,看看新闻,四处到正妹的fb和ig看看照片。就这样慢慢的把时间消耗掉。 在我累积了将进一年的网路交友经验之后,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可以轻易的办别上班族、学生和另一种我归类为寂寞芳心(男的叫做寂寞花心)俱乐部的族群。只要从上下线的时间,有空聊天打招呼的状况会很容易发现;有些是固定上下班的,这种会在大约在上午九点到九点半的时候开机上线,在聊天时也多半漫不经心,而且回应的速度也慢得多,到了六点左右的下班时间会离线约两个小时,到晚上九点又会出现,这时候的话题就会变得比较自由,回应的感觉也更直接。 学生的节奏又是另外一种,白天几乎在线上消失,不然就是一整天在线上,说话的感觉也比较简单,没那么多抑鬱寡欢或者是人生感言一类的累赘,而第三种的节奏感就完全不确定,到凌晨三点当大部分的联络人都成为沉睡的红色光点时,她还是精神亦亦的闪着苹果绿的光;有时候又会连续消失好几天,完全没有固定模式。 爱思就是属于寂寞芳心那个类别的,也许是一种缘分,她凑巧的连上线,在超过上亿个或网站或社群或交友或游戏的网路迷宫里,就彼此在毫无认识的情况下,抱着信也好不信也罢的态度,彼此都或真或假的编造出性别、年龄、个性、甚至血型、星座等个人的特徵与用来產生差异化及雷同性的资料。也因为如此,彼此可以毫无忌惮地分享一切,却又极度防备的不暴露真正身份,安全地躲在自己的小小乌龟殻中同时又可以大声地向网路这个藏不住秘密的树洞中尽情倾诉自己所有的荒谬与迷惑,而每一次吶喊总是有回音,总是有些不知名的对象会以更多更诡异的观点与方式理解你或攻击你,而每一次,每次在键盘上敲入的方框,然后在等待回应的那一小段时间,心里那块浑沌的空间就似乎被填满,因为有人正在阅读你的观点,咀嚼你的想法,你终于被人关心,也终于有人在意了。 空虚,要靠空虚填补。 网路扮演着在数位化虚拟的想象与真实世界的连结,让本来纯粹的完美幻想成为一种具现化的存在,玲瓏有致的身材,滑嫩的皮肤,比例合宜的五官,没有体臭的困扰,也不会出现沙哑的男低音,更不用担心有着奇怪的恶劣习惯。你可以尽情沉溺在自己的虚无想象当中,而你所交谈互动的对象却是在现实世界中真实的存在,你不只可以忽略一切社会化的礼貌、约束或道德门槛,更可以随意化身为任何角色,任何梦寐以求的身份。反正万一惹毛了谁或者不想玩了,只要换个帐号,就像游戏中的reset键,你拥有永恆不死的真身,随时可以关机重来,也不太会有任何麻烦的责任或要求。 即便是这样,但对我来说,真正的意图从来都不是希望隐身在这个虚拟的次元之中意淫,而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变成otoo从虚拟进到现实当中。能够像无数的网路罗曼史一般,为自己的生理与心理需求找到一个出口。 但我始终还是一直在挣扎要不要约爱思见面,倒不是担心对方是个恐龙妹亦或挺着肥肚的中年变装癖(如果是的话,对方也不会出来吧),而是一但暴露了真正的自己,过去毫无忌惮的文字都转瞬间变成验证自己的真实性的证据,而且在见面之后,两人关係就会马上改变,即便再回到网路世界里,也不能和之前一样了吧。 我在猜,爱思是不是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似乎约见面已经变成一种关键,要嘛彼此面对,确认成为所谓的男女朋友,不然就彼此删除。当然在眾多的网友通则中,一夜情、炮友或变成真正的伴侣都各有所好,但是应该也有一堆像我这样怎样都好,随便都可以,却永远不想做任何表态的人吧。 太累了,想这种事情太累了 我关上电脑,准备打工去。 有些事情就交给时间去解决,或者叫做命运或缘分吧,总之…我快迟到了。 ----------------------------------------------------------------------------------------------------- 「一包七星」在柜台前面的人说。 「是深蓝的吗,125元」在柜台后面的人说。 我收下两百元现金,找出75元的铜板连同发票一起交给顾客。非常简单的算数。其实根本连算也不用算,在收银机里你扫描完商品,接着输入收下的现金,萤幕就会显示出应当找的钱。所以不管是买一样商品还是十样,都是同样的流程。这是我原本的以为,不用花脑力的机械性工作。 趁着没客人的时候,我走到货架上,拿了一罐猫罐头,自己到柜檯结帐。店外有隻母猫,前一阵子生了几隻小猫,原来好像有三隻,但后来就只看到两隻了。我偷养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我把罐头拿到店旁边的巷口角落,猫妈妈听到罐头落地的声音,没多久就全出现了。然后我走回店里柜檯,隔着玻璃,看着猫咪一家人开心地吃着罐头,成为一天最疗癒的事情。 在便利商店打工已经七个月,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工作,没想到却是超过想像的复杂。首先要懂得操作各种机器;从收银机的发票的安装列印,到储值卡、悠游卡、条码扫描、微波炉,印表机,热狗、茶叶蛋机和其它各种特殊功能的装置都要一一熟练。也不只是柜檯收钱结帐而已,从进出货的盘点,交班的结账,繁琐细碎的清洁工作外,还要能冲出一杯香浓美味的咖啡。七个小时以上不停止的工作,在体力上倒不会特别困扰我。问题是,我本来以为只需要遵照每个标准的sop执行,就几乎就不会有问题。 是的,「几乎」不会有问题 因为总会有找不到原因,而「异常」的状况却依然出现的时候。机器各种异常的故障,物件奇异的消失,以及不论是如何小心,每个月总有一两次晚上结帐时,出现数字错误的情况。每个月的盘点,即便每天的报表确认都是正确的,总有商品库存错误的现实。如果商品有少,也许还能解释为顺手牵羊的正常可能,但多出来的呢?我每次遇到所谓的异常状况,都会极力的去回忆到底是哪里可能出了问题,紧紧咬合的齿轮,竟然会有不同步的节奏,而「异常」就是完全在有意识的监视之内无法找到错误发生的任何蛛丝马跡,我唯一能得到的结论是:异常是发生在我的意识之外。 幸好,这样的无法解释的异常,竟然也变成一种可以接受的常态,公司内部的异常处理sop里,也细腻地将这种异常归纳成具有容许范围以及权限等级的处理方式。不需特别解释,但可以在有限度的范围中接受异常的事实。 这个世界的『异常』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容许范围呢? 我似乎慢慢地接受了这样的暗示,在每天固定节奏的生活方式之中,期待着一个在容许状态下的异常发生。 然后,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Chapter3. 天雷无妄 贪武同行 所谓的命理、相术本来就是一种企图事先预知未来的研究,而这样的未来在命理学的慨念中,是个早已经被规划好的生命蓝图,隐藏在老天爷的巨大资料库中,细细密密的纪录了每一个人一生的运势流向。而算命师就如同高超的骇客,透过各种蛛丝马跡的线索,企图解开这个永恆的人生谜题。而国家算命局更是以国家级的财力、技术、人才以及无可取代的千百年密术与经验集其大成的机构。 因此在国家算命局的系统内,会出现这样一个没有徵兆,突如其来的事件,简直是匪夷所思,更是莫大的污辱。汤先生口头所下的指令是根据惯常「危机预言」发生时所採取的标准动作,然而实际上一个不祥的念头在第一时间就让他认定这件事绝对不是这么的简单。 汤先生开启了电脑,类似入口处的八卦图形在萤幕中间闪烁着。同样的输入复杂的验证程序,开啟了一个极密资料的档案夹。 原来在国家算命局筹设初期,由于东西方命理逻辑与想法都不相同,一直都是分为东局处与西局处两部。两部平行存在,遇有重大事件,则分别算计再统合判断。而局长一职则以五年为期,分别由两部部长轮流担任。虽然如此,但两部的大小纷争却从未间断。参透天机本来就是一种主观判读的行为,同样的籤诗或是星象排列,不同的术士就会有不同的解读,更何况以东西方两种完全不同的推算方式进行,因此两方暗中较劲,互别苗头的事件层出不穷,也实质影响了整个机构运作的方向和发展。因此在19年前,依据汤先生的建议,将东西两部合併,才变成目前的组织,并且全面电脑化与数据化。 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激烈的反应,两部原来的成员各有赞成与反对的声音,而东局原部长更是站在绝对不赞成的立场,秉持坚守传统文化,对西方术士完全不信任的心态下,坚持不愿合併。然而,在当时总统与国家安全局局长的决定下,现代化已经是既定的目标,而汤先生所提出的建议符合国家最大利益的判断下,决定採用新的组织。而暱称杨老师的东局处部长愤而申请退休,离开了国家算命局。 「不可能是那时候出的问题!」 19年前连电脑系统都还没完全建立起来,杨老师到目前为止也都还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这十馀年内也未发现任何异状。虽然,这其中必然有所相关,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总之,先找到这个引发危机预言的关键人物,搞清楚预言中所谓的危机是什么,到底是天运抑或是人祸?在目前的国家局势下,要引起所谓的动乱,除了两岸关係外,也有内部政权转移的可能。虽然现在民心思变,但毕竟已经是个现代化的民主国家了,不会有什么太突然的变化,要是真的有的话,我们也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就发现各种蛛丝马跡的徵兆了。 汤先生关上电脑,闭上眼睛,陷入深沉的黑暗的之中。 ------------------------------------------------------------------------------------------------------- 国家算命局的简报室里,一个年轻的干员正对特殊任务小组简报着。但整个会议室中呈现者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氛围。七个几乎看起来没任何交集的一群人随性的坐着。 有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掛着手指般粗细金链条的中年男子。 戴着厚重眼镜,穿着大波浪滚边袖口花布衫的大婶。 拎着鸟笼正在逗弄着小白文鸟的老伯,嘴上还叼根没冒烟的细长烟斗。 另一边则是个穿着名牌连身套装,膝上15公分的窄短裙,脚踩着尖细高跟鞋的漂亮ol,典型的公关或是秘书小姐一类的样子。 中间的位置则是一位拿着龙头拐杖,满脸皱纹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的老太爷,年纪虽大,但依旧透出一股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威严。 穿着短裙露背装,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胸口露出玫瑰刺青的美少女。 还有一个用圆顶硬礼帽遮着脸不知是醒是睡的男子..... 「根据生辰八字与户籍资料初步判断,嫌疑的对象总共有四十二个」年轻的干员说道。投影机在投影幕上投出上出现每一个人的照片与相关资料,但有不少人的资料或是照片还是空白的。 「总统的就职週年就快到了,我们必须在此之前找到这个人。但根据目前的危机预言的线索,还无法精确地判断出谁是真正的敌人。这四十二个人都是同年同月但相差两小时以内出生的,以紫微或星象学而言天命接近但每个人的运势却可能完全不同。」 逗着鸟的老伯抬头说「你要找的是怎样的运势的人呢?鸟卦36籤,每次三张,这排列组合起来,可以算出几乎无限种的可能」 「老伯,您别再拿那种菜市场过时的算法来说嘴了吧,塔罗可比你那傻鸟准得多了啊」美少女弯着腰靠在桌面,深邃的乳沟露出半朵鲜红的玫瑰。 「衣不蔽体的小妹,你那种扑克牌的游戏,靠着身材骗骗年轻人还可以...八刻分命妙无穷,九十六局见天工。阳前阴后共八数,吉凶休咎自不同。自宋以来,铁板神算才是最精细的算学,外国人的玩意别拿来丢人现眼啦,年轻人」大婶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吵起来了,台上的干员轻咳了一声 「紫微,塔罗,鸟卦,面相,测字,占卜,神算。各位大师都是得到局内高度认证与肯定的专家,这次的任务也就是需要借重各位的专长,在这四十二个人当中,找到我们的目标,而根据内部的运算,此人目前的的运势,同时具有大兇与大吉,也就是说,吉凶并存,前途未卜的特异点。这样的运势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正常人身上」 盖着帽子,一直默默不语的男子这时露出脸来 「既是前途未卜,反过来说即是浑沌不明。」 男子用手指沾了沾水杯中的水,随手在桌面上用指头写了一个惑字。 「惑字由心,或吉或兇,一念之间。即便找到了这个人,后续还是会陷入两难之中啊。」 ------------------------------------------------------------------------------------------------------- 从背影看起来,是个高瘦的男子。尤其是手臂的长度,更超过了一般的人体比例,手指头也同样的修长,或着说太长了。就这样突兀的掛在身体的两侧。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发亮的皮鞋踏在同样雪白反光的石英地板上,噠噠噠的脚步声回盪在整个通道。他通过那条无特徵的狭长通道上,一扇无标志的门突然开启。 「每次进来的门都不一样啊。你到底是有几间办公室?」 门后是一间标准的老闆办公室格局,虽说不上豪华,但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价值不菲的气质,房间内倒没有什么多馀的摆饰,但壁面上浅浅地画着一些不规则的线条,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屋顶,站远一点看,才发现类似一个大型符咒的图案延伸在整个空间之中。在古典红木製的书桌后面,汤先生双手搭着下吧,眼神毫无移动的盯着前方一个迷你鱼缸里的鲜红血鸚鵡。 「魔术师,任务下来了,所有的细节都已经加密传到你的手机里」汤先生头也没抬地冷冷地说。 「但这次的状态不太一样,从星座和生辰八字来看,可疑的对象有四十几个,我们正在确认这次的目标对象。但,还是有很多令人不解的地方,姓名的笔画目前对不上,不知道是不是改过名字,我们目前所找得到对象的相片,面相学也没有一个能完全吻合。先不要完全处理,我们还需要得掌纹,字跡和dna」 这个被称为魔术师的男人顺手拿起手机,边检视刚刚传进去的资料,一边大剌剌的坐进对面贴着墻的沙发上。 「dna?什么时候你们也玩起警方那一套了,这应该不在你们的范围吧」 「这是我正在发展新的演算方式,过去因为对人类这样的生物不够瞭解,只能靠外显的形象加以统计和归纳,这是面相,掌纹,摸骨之术的基础。但所有的外显特徵其实是靠每个人独一无二的遗传密码所决定的,破解dna的命理演算法则对于预知天命是极大的突破.....」 汤先生似乎发觉说太多了,随即沉默了下来。 「这个任务,没那么单纯吧!」魔术师意有所指地说。他耍弄着手上的手机,随手一翻,手机消失,变成一把短匕首在手上摆弄着。 「所以,既然还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你是希望我测试这小子的天命囉?」魔术师边说又将匕首变成了一条雪白的手巾放入胸前的口袋。 「我们已经派出一组人去做天命的确认了,应该在一两个礼拜内会有结果。我需要重复确认。号称鬼谷子再世,命理魔术师的你,精通各种玄学测算及五行八卦。但这次我不要你算命,而是要取逢凶化吉之隘,逆算天机。」汤先生皱着眉头慢慢说道。 「没想到你也会想用偏门之术,这跟你平常的作风可不一样啊?」 「是偏是正,在玄学的立场而言,只是派别的不同。我要的是结果而已。蛊惑,符咒,凶煞,鬼物,巫毒。如果他可以度过这五关,逢凶化吉,即是天命之人。这样,我们才可以判断到底要顺势而行还是要逆天抗运」汤先生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Chapter4. 被算命师锁定 工作的便利商店就在行天宫的附近,看着每天每天涌入庙口一大堆信仰虔诚的人们,拈香,膜拜,收惊,解厄,祈求好运。但是看着这些人,总觉得他们好辛苦啊。就好像背负着沉重的行李,走在沙漠艷阳下的骆驼,也搞不清楚要走多远才会碰到绿洲,只是排成一串,默默地移动,默默的祷念,再默默的离开这个希望的绿洲。然后回到生活当中,接下来不论顺利或厄运,都只能当作老天的安排,得了好运,要再回来还缘,遭了坏运,还是要回来祈福。就这样週而復始,在这里不断地排队。 我也在希望着什么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每天坐着本份该做的事情,模拟着21岁青年的固定标准模式,白天去学校假装唸书,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遇到考试和同学借一下笔记,大概一个学期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会花大约五天半的时间来唸书吧。然后太穷所以只好去打工,赚一点点钱,用在打电动,网路,和偶尔有机会约妹出去装一下凯子。有慾望又把不到妹就用五根手指把慾望排除,既不确定现在的自己,也不确定关于自己的未来。反正就处于一种搞不清楚状况,顺着潮汐漂流的浮游生物的状态,软趴趴的在时间的流动里飘移着。我其实倒也不太在意,反正每天都还有要继续进行下去的既定行程,顺着生命的长流往前走,总会到达什么地方吧。 平常下班之后都是习惯性的买点路边摊的小吃当晚餐,然后回家窝在电脑前继续练功,或者开者电视无意识的看着电影台已经重复播放八百零五次的九零年代港片。但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在路上晃晃,已经有点晚了,大部分的店都陆续拉上铁门,马路上塞满了晚上十点第二波的下班人潮。和五点半的第一波下班潮不同,现在下班的人表情上都更僵硬一些,更疲惫一些,但也更松散一些,最主要的差别是赶路的急迫性不同。五六点下班的人潮,不论是开车、骑车、走路、搭车的,都还带有一丝丝的计画性,接下来总还是要做点什么,或者要赶回家做饭或赶去接小孩,还是赶一场电影一个约会,也许是一个重要的聚餐或是和秘密情人的难得聚会。但接近深夜下班这个时间的人群似乎不再那么有目的性了。「今天已经结束了啊」,「不需要再拼了!」,「终于可以离开了!」像这样的叹息声持续在马路上蔓延。 街角的一家小咖啡店还亮着昏黄的光线,我在门口稍微停了一下,营业时间到11点。往里面看去,大概还有三桌左右的客人,一对各自在滑手机的男女,一个像是保险业务员的傢伙正儘量用最小的音量积极的说服对面的中年妇女,还有一桌在最里面,有一盏额外的小檯灯无力的亮着,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女生。 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店内播放着tomwaits的virginiaavenue,懒散颓废的音乐小小声的瀰漫着,店内的装潢是种70’s年代过气的时髦感,已经脱毛的紫色碎花绒布沙发,木做的大型吧台,上面一盏被灯光熏黄,带着一层雾灰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弱弱的黄光。我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穿着标准黑西装裤、白衬衫,脖子上还搭着一个歪斜的领结的服务生毫不积极地跺着步过来,递过来一份四角都已磨损翘起的纸板菜单。和星巴克或麦当劳这类现代大型连锁店比起来,这里的气氛似乎宣告着一种早就该消失却依恋着不肯离去的旧时代荣光。我快速的点了一杯咖啡欧蕾和一个简单的总匯三明治,让侧头在一旁等待的服务生可以赶紧回到柜台之内。菜单中夹了一小张宣传单被留在桌上。 我边等待着餐点,边无聊的读着传单:『发现你的未来,塔罗神测。消费满250可免费测算一次。爱情,学业,工作,财富随你选择,面对自己的最好机会。』 嗯,我简单的心算了一下我的餐费,咖啡加三明治275,可以不用钱...我回头看了一下小檯灯下的人影,现在看得清楚多了,但脸还是藏在阴影内,身上刻意穿着吉普赛风格的服饰,紫色的薄纱披肩,垂掛的流苏,镶着不知是石头还是玻璃的手环一圈圈的重叠在细细的手腕上...低胸的v字领...乳沟... 等了好一阵子,面无表情的服务生终于送来了餐点。我喝了一口还烫舌的咖啡,三明治的吐司边缘则已经乾掉失去了柔软的口感。 我又瞄了一眼传单和那个吉普赛女郎,心里迟疑着。对于算命倒是没特别的好恶,也不会非要知道自己未来事业或爱情好或不好,免费是诱因,迟疑的是那个看不见脸的女生。我很慢很慢的吞嚥食物,刚刚那个业务员和中年妇女正准备要离开,看起来是没有完成交易的样子。妇人拎起包包,毫不迟疑地往外走去,而已经松开领口领带的业务,多在座位上坐了几十秒,才慢慢地将散放在桌面的文件和资料收好,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另一对男女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互相低着头在滑手机,时间在那个桌面上停止了。 我用最后一口咖啡配上乾燥的三明治后,一个往前走还是往后走的抉择就出现了...是生门还是死门,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是大野狼还是老奶奶,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是杀还是不杀...我又抬头往后看了一眼... 隐藏在阴影后的双眼正在看着我,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註定的结果,逃不过的猎杀。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还不忘拿着我275元的帐单,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了她的脸,但留下的印象完全没有改变,流苏,薄纱,性感,神秘与脸孔呈现的魅力完全一致的搭配着。 「塔罗牌的起源,到现在都还是一个谜」她边说话,边低着头将一副包裹在黑色绒布之内的纸牌放到手上。 「但大致说来,可以查到的史料中,在十四世纪的义大利已经出现塔罗牌了,流传到现代,也分成好几个不同的流派。我现在使用的是由arthuredwardwaite所设计的伟特塔罗牌」 看起来准备的动作已经做完,她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应,而我对这些完全都一窍不通,连哪个星座在哪个月份都搞不清楚。 「你想要知道什么?爱情,学业,工作,财富?」她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很深很深的看着。13秒,完全没有离开13秒的目光接触。 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带出一个很浅很浅的酒窝。 「好,我知道了。你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否则你这个年纪的人八成脱口而出的就是爱情的问题。男生会在意事业,视觉年龄上,我猜你是学生,就算工作,也是打工而已,学业呢?你不太在意吧!至于财富?你当然不是有钱人,你是因为免费才过来的,你应该也还不到追求财富慾望的时候...所以你说不出来你想算什么,这也表示,你原来根本没想过要探索自己的命运,只是无法拒绝我的暗示才过来的。」 「暗示?」她有做过什么暗示吗? 她似乎早已看穿我的心思 「你进到这间餐厅,坐下来,看见我的广告传单,你回头,我隐身进入黑影之中,你点了275块的餐点,你想到免费的算命,你犹豫着,我从离开阴影看着你,你走过来...」 我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而且事实上,我过来的原因应该跟那些所谓的暗示关係不大,而是跟那个深v领明示出来的乳沟比较有关係吧。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放松了一些,嘿,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掉进你的陷阱,我只是因为你比较辣才过来的,是我主动过来的。 「既然你没有特别的想法,那我就单纯地帮你算算运势吧。」她似乎没有特别意识到我的心思,或者只是不说破而已。 昏黄的灯光下,桌上摊开着的黑色绒布覆盖着一叠明显已经使用已久的塔罗牌,她快速的将手上的牌打散在桌面上然后重新整理成一落,手上盖着牌就这么伸到我面前。 「把你的手放上来」她很自然的说着。小巧的右手,白皙,有一点肉。修剪整齐的指甲,乾乾净净的,没有任何顏色,但似乎涂了一层透明亮光油,在灯光下闪烁着。 看我稍微迟疑,她说「我不能让你碰到我的牌,但我需要你的能量,毕竟是算你的运势。所以,请将手放到我的手上,然后心里想着你自己的未来」我稍微的确认自己的手上没有刚刚吃完三明治留下的油渍或着美乃芝一类的东西,顺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在你默想自己的未来的同时,我先解释一下,由于这是免费的服务,所以我只会算一张牌,不会有牌组,如果你还需要更详细的占卜,可以预约下次的时间」她停顿了一会,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獪。 「你的手很热,能量很强,穿过我的手,和我的能量混在一起,传到这副牌上,现在你可以把手放开了」吉普赛女郎的手稍稍的动了一下,提醒我该把手放开。 靠,我哪里有想什么自己的未来。我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我的手心上,那个温暖、柔软平滑的手背。妈的,只是一个手背,搞得我都快硬了。 「想要切牌吗?」我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她叠了两次牌,然后翻起了最上面一张....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有点严肃。我看着那张牌,牌已经有点磨损,起了毛边,牌面稍稍褪色,油彩有参差的剥落,一座着火的高塔,三个窗户都冒着火,还有闪电把楼顶都掀翻了,有两个人从上面掉下来?两个人? 「高塔逆位」 她停顿了..... 不知道是算是停顿很久还是一个瞬间而已。时间消失了。 很像动漫里面,一边在激烈的争斗的瞬间,还能娓娓道来内心复杂的变化,一个挥拳的过程,可以来个八页的陈年往事或者在双目对峙的紧张时刻,却用了十分鐘解释那几微秒的变化。 「这表示你未来可能会遭遇到一些变化」她低着头,眼神盯着桌上的牌。 「或许会有一点风险,事实上,在大阿尔克纳22张牌里,这是一张非常特别的牌,代表剧烈的变动或挫败,但同时,16号牌对应到7号的战车,也就是你自己的意志会决定你所面对的状况」 「幸好是逆位牌,表示在变动中,还是会有不同的可能....总之....要小心...」 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把话吞了进去。 「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我愣了一会,将手机解码拿了过去。她把我的手机拿起来,播了一个电话,然后她的手机响起,掛断。 「这是我的号码,加到你的line里,时间到了我会联络你,我会帮你重新的算一次。对了,写下你的名字和生日」她把桌上的传单和一支笔推到我眼前。 「唐杰,96年2月21,双鱼座21岁。电话....」玫瑰细碎低声覆颂着,没有阴阳顿挫的声调,像是唸咒语一般。 「我叫玫瑰」 我搞不清楚我是在哪一个瞬间失去意识,手心的温暖触感还在。等我回神过来,只留下这个名字在我的通讯录之中,我站在店门口,回头看着刚刚算命的小桌,桌上的小檯灯突然灭了,玫瑰消失在黑暗之中,她还坐在那吗?还是真的消失了? ------------------------------------------------------------------------------------------------------- 这一个星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跟算命师对上了。遇到各式各样的算命仙,有的是半路被拦下,说什么也要免费的帮我卜个卦,有的是在我上班的时候硬要抓着我的手看半天,要我写字的,问我八字的,有亲切的大婶,也有的像黑道老大。 其实,因为我本来就在算命街附近上班,每天都会碰到这些人,这也不算太奇怪啦,被拦下来的事也偶有发生,只是我既是个穷小子,也不热衷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更没特别想知道关于我的事业,爱情,未来人生境遇或是有钱没钱这些没边没际的未来故事,所以倒也从没真的认真去找人算过。只是最近碰上的都没打算收我钱,搞半天后,也没说些太了不起的事,最多说说什么有趣,有趣,不简单之类的,叫我小心地倒有两三个,包含玫瑰那一次。 不过有个老算命师父我倒是比较熟,每天晚上快交班时,他总会来买包烟,跟我间扯两句,有时说我印堂发黑,叫我多睡点,不然又说我有桃花劫,别乱跟网友鬼混。靠的勒,我想鬼混一下还没得混呢。然后这老仙就回到地下道的角落,拉张破板凳发呆一天,也不知道他一天有没有赚到一包烟的钱。不过遇到玫瑰的隔天,老仙来买烟时,看着我的神情不太一样,他死瞪着我半天,话要说不说的「总之,小心点。是劫还是运,我一时还看不清楚。顺着大路走,别走小道」就丢下这没头没尾的几句话。 「要小心!」到底要怎样小心呢?过马路多看两眼?走楼梯放慢速度?还是特别注意天上,别被掉下来的陨石砸中?或者吃麵时,把鱼丸挑掉,省得被噎死?这句从小听到,从朋友,师长中无限次重复的「要小心!」到底能发挥什么警告的作用呢?应该比较是一种关心,一种在意,一种担心,一种会在乎你的态度。 「最近,要小心」玫瑰也这么说。 Chapter5. 水雷屯 巨逢四煞 乾为天属金,壬承乾属水,壬得天之气,既泄天之机,故云六壬者。 诬陷,谎言,诈术,谋害,造谣,虐杀....在人性善恶的分野中,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知识道德的探索,始终都无法摆脱人类本质上闇黑极恶的面向。因此,在玄学范畴中术法的演进上,不乏出现各种骇人的秘术,以不同的手段,遂行不同的目的。相较于明刀明枪或是拳脚相向的物理性暴力,术士所施行的手段更像是一种直接伤害灵魂的精神面攻击,在不知不觉中,藉由心理的影响达到控制、耗弱、疯狂、萎靡,甚至伤害自身的举动。一般人在不明究理的状况下,总是归咎于倒楣,运气不好或是疏忽大意甚至怀疑是精神疾病。 魔术师看起来心情很好,手上一杯99年poupille的红酒晃啊晃着,嘴里跟着音乐哼着布拉姆斯第五号匈牙利舞曲。整个一个不协调的气氛瀰漫在整个空间。他慢慢的放下酒杯,把电脑打开,将绘图板接上,手机连上电源放在一旁。这一切的动作都是缓慢而谨慎的,似乎在为着接下来的动作佈局。他将所有的工具都摆放在适切的位置,然后张开手掌,双手快速的伸缩舒展,替手指做了充分的暖身运动。 电脑萤幕上出现一张符籙,魔术师快速移动着绘图笔,在画面上加上似字似形的线条,一张张的符咒逐一成形。魔术师按下列印键,桌旁一台普通的hp喷墨印表机开始卡滋卡滋的列印起来。不同的是,纸匣中放着铭黄色的符咒专用纸张,墨水也是特製的硃砂墨。 神符宝籙,其出自然,故于元始赤明浩劫之初,浑茫之际,空中自结飞玄妙气,成龙篆之章,乃元始神尊化灵应气然也。 印表机正逐行列印的同时,魔术师走向一旁恆温恆湿的玻璃柜,有个小小的电子密码锁,里面罗列着各式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有不明的粉末,深棕色的液体,乾瘪晒乾的虫尸,药丸,结晶的块状物...看起来像是药剂师或者是化学实验室的药品柜。桌面上还有类似离心机和蒸馏器具的工具。魔术师熟练地拿出几个药瓶,各滴了几滴在一个小试管当中,就像化学实验一般,放入仪器中混合,加热。最后,魔术师把完成的药剂谨慎的放入一个子弹型状精緻的金属容器当中。 嗶~嗶~电脑上有讯息传来,萤幕上出现汤先生的视讯画面。 「资料正在上传,几乎可以确定是这个小子了,你东西准备的如何?」汤先生一贯的低冷语调,听起来更像是电脑模拟的人声。 魔术师一边开始下载档案,边拿起刚列印好的符咒在镜头前面晃着 「我ps的技术愈来越好了耶!」 「我这两天根据你的brief,可是准备了一个完整的提案,再加上我不断研发的玄学科技,刚好藉这个机会试一试」 「符咒可不是一张鬼画符的纸而已!」汤先生冷冷的说着,但眼神中似乎等着什么? 「当然啦,拈香,请鬼神,咒语、掐诀、步罡这些也都少不了啦,而且你还是要给我对方的头发,指甲,可不能弄错,否则到时候兇煞逆反,煞到谁我可管不了。」 「这你不用担心,东西过两天就到」汤先生冷哼一声 「那好,这次的整人计划是这样子的,我称之为「五劫七煞阵」...首先,来个精神污染,当然是我精心研发的符咒啦,中此术者,三魂涣散,精神不济,若无我的解方,则短期之内必送精神病院。 再来呢,就是五行对衝,诸事不吉,物理性的伤害,必有血光之灾,轻则伤筋断骨,重则小命呜呼,莎呦那啦! 如果这样还不死的话,就我手上这瓶,高纯度蛊毒,经过上百毒虫精研萃取,再加上我个人多年巫毒造化,成就于此。重点是只要沾染上一丝丝,喝也可以,碰也可以,甚至闻到,就....不会死!会死有什么好玩的,随便弄个药也可以死人。我这个不会死,却会听话,说真话,说假话,席听尊便。叫他拿把刀子戳别人,戳自己,眼皮都不眨一下。有点点类似被催眠的殭尸,乖巧听话,无感情无记忆无痛觉,基本上,只要中枢神经不被伤到,就算被几颗子弹打到,还可以玩好一阵子。 不过有个小弱点,药效就七个小时多多少少,药效过后就恢復正常,12个小时之后,连验血,验尿,毒物检测都测不出来。 至于巫毒娃娃还在等待3d列印当中,要等你的指甲,头发,混入原料之中才能开始。 小鬼的部分,就先缓缓,目前尚有他用,万一需要时,我再招回即可」 汤先生迟疑了一会 「认真说一下」魔术师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那个男孩,我掐指算过,必有贵人相助,我们这样玩,到最后,不见得讨得到好处。冤有头;就是我本人,债有主;那就是你了。我现在施的术都不是简单的玩意,万一对方真的如你说,是个天命之人,那现在这些玩意,很有可能会反噬回来,不单是我,你也跑不掉」 「贵人相助?」汤先生喃喃自语说着。 「这个我自然知道,设阵害人,本是大忌。但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冒这个风险,我倒要看看是这小子命硬还是我的运强。」 ------------------------------------------------------------------------------------------------------- 国家算命局的算术中心,墙面上的大萤幕显示各种算学的内容与图示。汤先生一言不发的看着萤幕显示的各种资讯: 紫微【禄逢衝破】 塔罗【高塔逆位】 鸟卦【三十一、双面刀鬼。一十九、犀牛望月。一十四、杨文广被困柳州城】 面相【春夏额上带昏昏、眼生赤脉眉压交、水土二星肥且明】 测字【解悬而未决,混顿不明,待庖丁解牛,刀、角、牛始得分明】 占卜【坎为水:危机重重,险恶,向下内敛,进退两难,应沉着应付】 汤先生站在三面环绕的大萤幕前,萤幕上显示的是360度全天幕的星空图。汤先生举起双手,虚拟的控制着星盘。以不同的角度观看着各个星座与九大行星的相对位置。星象学是汤先生最擅长的领域之一,藉着斗转星移的微妙差异,在每个时间和方位点上都可以看出不同的趋势与走向。 「双鱼座...水逆,却又遇上29年一次的土星回归」汤先生喃喃自语地说着。 汤先生过往其实是一个纯粹科学主义的支持者,凡事讲究的是逻辑、理论、验证和可以被理解的解释和过程。本身是天文、生物学双博士却又一头栽进了玄学的领域。一方面是家族传统的继承,另一方面,在面对浩瀚星空时,每一个星球的存在,都是基于无数个过度完美的巧合所组成。星系中相互牵引的重力,运行的速度,星球本身组成的物质及在无限虚无中稍有差池就互相毁灭或焚烧殆尽的不可思议的存在。这个巨大而无法理解的无力感才是汤先生决定回到亚洲,以东方的命理之术作为弥补科学空虚的填补剂。 研究玄学至今,面对摆弄人类运命的背后那隻黑手,在不同的宗教中有着不同的说法,其中比较普遍的是诸神论的概念,这比较像是殖民人类的宗主国,不管是希腊神话或者是东方的道教观点还是佛学中天之国的概念,眾神之间是也一个组织或政府机构的管理者,有上下对应的君臣关係,也有平行单位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而眾神们也是会有七情六慾,有兇恶也有慈悲,有的喜欢人类,也有厌恶至极,企图将人类去之而后快的神祇。而每每要决定人类的命运的时候也是要靠开会讨论来解决。在这个神的领域之中,会有胡来,视人类为低等生物的神仙,也会有寄情人世,偏心爱人的多元成家之神。总之神界或仙界自有其管理法则,有规矩有义务也有权力的限制。 而在一神论的观点里,这万能之神可就随心所欲了。他就是法则就是标准,就是真理。至于这样的标准如何设定,甚至任意变动,互相矛盾都是上帝的意旨,都可以解释为「上天自有其用意」这样的说法。这样看起来,人类世界就比较像是古怪科学家的实验室,豢养在地球容器中的人类,随时都会被加入新的变数所玩弄,来个大地震晃一晃,还是出个独裁的军事强人,弄个世界大战来打着玩,或者特别培养个不世奇才,教化一下蔓延在整个地球,几乎要摧毁自己居留地生态环境的无知生物。 而在科技发展快速的现代,当然也会有人提出我们所接收到的一切讯息都是一个巨大的电脑模拟世界,母体利用电脑程式虚拟出整个人类世界,『意识决定存在』而我们自以为的存在与意识不过就是个rpg游戏中的人物罢了。 想到这里,汤先生叹了一口大气。进入这个领域之后,科学理论早已无法解释,命运依旧是个黑盒子,在那堵高墙之后,到底是一片荒烟蔓草抑或是精心设计的实验游戏,还是无法在这个世代中得到合理的解释。而玄学的作法就是在不解释当中,以trialanderror的方式,在生命过程中的蛛丝马跡累积经验,在人类的千百年歷史当中,收集命运之海表面所漂浮的油渣,加以解析,归纳,统计,企图解读出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游戏规则。而这样土法炼钢的结果,就是產生一堆似是而非的命运演算法。奇门秘术,百家争鸣,东西方各家门派、心法、秘笈和独门技术都各自有其自命不凡的说法,但实际上,能够真正有效的预测与破解未来命运的却是寥寥无几。不过,努力还是能有一些成绩的,在借助现代化科技高速运算以及ai人工智慧加上大数据的帮助下,解译命运的精确度也不断的在提升。但不管怎样,总有例外,姑且以「命算学的测不准原理」来称之,谁也无法将影响未来的所有参数全部考虑进去,甚至观察者(相命师)介入,就会改变测算的结果。到最后,还是一句老话:谁也说不准啊! 汤先生不相信,算命不是用猜的,天机也不是完全不可预测,既然天命是已经设定好的,那必然就有设定的原始码,就算找不到最初的撰写者,但藉着逆向工程的还原,还是应该有机会破解。 三分命,七分运。凡事都有命定的因缘,却不是无法改变。 Chapter6. 是爱情来了还是桃花劫 今天不用上工,整天都在发呆。 我在电脑前面重复地从新闻台跳到脸书,再看看盗版漫画、色情网站,又回到新闻网站。但,没有任何东西引起我的兴趣。隔着窗户,大概还能知道天色的明暗,但我的时间感变得模糊,是早上十一点还是下午两点?早过了该吃饭的时间?没有飢饿的感觉。没有任何需要做的事,也没有被任何人需要。 手机很安静,除了偶尔的垃圾简讯之外,没有任何人想找我。 我到底想要被谁找到?我在等什么? 不是说没有朋友会打电话给我,虽然不多,我也是有一两个称得上聊得来的朋友。只是除非有什么事发生,几乎也不会特别打电话来聊天,顶多传传简讯或line一下也就是了。我又回头看了一下依然静默的手机,在那个预期或者说希望会发生的什么发生之前,我被那个期望困住了。虽然我知道我在等待着什么,但其实我不知道。既定的现实中,这不切实际的期待总是换来不切实际的结果。就像乐透彩券一样,在买的那一瞬间,你就开始了1/13980000的期待,然后迎来13979999/13980000的必然结果。虽然知道这样的必然,然后你还是每隔一阵子就去挑战这样的期待,然后等待着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慢慢熄灭。说实在,这也算一种乐趣,一种自欺欺人的乐趣。 顺手打开手机的applemusic,音乐资料库里,几乎都是八零年代的老歌,也许是小时候的印象,莫名其妙地听了一堆黑胶lp,对千禧年后出身的我来说,这些麻烦,落后的古老装置所播放的音乐,却不合时宜的渗透到我的灵魂里面,摆脱不了。不过倒也不是不听流行音乐啦,只不过在大部分想听音乐的时候,脑袋里会跑出来的旋律就是这些。按下play,「hotelcalifornia」中板速度电吉他的经典前奏慢慢渗透出来,我进入了荒野上的孤独的柏油路。 随着音乐越来越满,我所处在的空间却越来越小。我困住了,困在八坪大的套房里。在虚幻与真实交错的恍惚之中,迷失在寂寞公路旁的一家小旅馆中,我的意识逐渐抽离现实。音乐还在继续,我却开始脱离,这已经不是歌曲情境化的冥想,而是真实的物理感受!脑袋嗡嗡作响,空气开始被挤压而变得黏稠,密度越来越大,我甚至直接感受到了空气的重量。一种违和的异常感,似乎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这个空间!我被压缩在墙角,动弹不得。我环视周围,困惑地发觉住了快一年的房间开始变得很陌生,同样的傢俱,同样的摆设,但,就是有一种生疏感,有点像是临时搭建的佈景偽装成我的房间,什么东西都是对的,什么东西却也都完全不对劲。我困在什么东西里了? 不,不是。是有什么东西卡在脑袋里!一团灰色混浊的浓雾笼罩着全身的感知器官,眼睛看见的、耳朵听到的、皮肤的触感、温度,呼吸的空气,气味,还有口腔之中的苦味和失去情绪性的不协调,都像毛玻璃一样被隔离在现实之外,散射的景象,变成灰矇闪烁的一片片抽色过后毫无立体感的平面图像,处在清醒与昏迷的中间地带。 是被什么困住了? 我蜷缩着身体,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混沌,一股酸味从胃里溢到口腔,全身动弹不得。我决定开始检查自己全身的系统,在意识可以控制与感知的范围内,呼吸、心跳、皮肤、指尖、味觉、触感、温度......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极小的范围内,然后意图感受那个部分。然后是胃肠、舌头、牙齿、眼、耳、鼻、喉。当然,大部分的内脏是感觉不到的。我无法察觉我的肝、肾、脾、肺和胸腹之器官的存在感,无法将意识定位。仔细想想,所谓关于『我』这样一个存在,居然有我不知道,从未感受不到甚至意识不到的一大部分身体,你只是从理性上学习到人体应该有这些器官罢了。不只是生理性而已,精神领域或者说心理层面的部分一定有更多我意识所无法触及的范围,那样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正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脑袋上,脸、五官、太阳穴血管的跳动、头皮...然后.... 似乎是在黑暗中失去意识,或者说只是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的时间感依旧不存在!什么东西似乎响了很久,然后停止,然后又响起来、又响起来、又响起来。就是那个声音,把我从黑暗混沌之中拉出来。我想起来了,我正在等一通电话,等了好久,怎么可以没接到呢。就是这样,我强迫性地被清醒过来,我必须接到这通电话。 「喂」 「总算把你叫起来了,我是玫瑰」 「我...我知道,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我其实还搞不清楚现在几点,应该是相当晚了,也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脑袋昏昏沉沉。 「把灯全部打开,你不要再睡着了喔!不要待在黑暗里」 「什么?现在几点了?喔...好」 我全身僵硬,我伸展四肢,每个关节都几哩嘎拉,吱吱作响的从角落中爬出来,神智还处在恍惚之中,意识慢慢的回流。 「有什么事吗?」我无话找话 「幸好子时还没过...没事了...不,有事。我明天会找你,你别出门,别关灯,也别睡了。」 我瞄了一下床边的闹鐘,快一点了,应该是凌晨一点吧。睡是睡不着了,只是玫瑰的话也颠三倒四的,听不太懂,不知怎么回应。 「明天?我明天晚上要打工,要约几点....我可以找人代班啦,要怎么约?恩...要干嘛啊…」我也变得语无伦次,女生要约你,有什么好囉唆的,真是。 「明天再联络,别关灯,别睡觉,别乱跑」电话就这样切断了。 ------------------------------------------------------------------------------------------------------- 到浴室里洗了把脸,一头乱发,眼窝似乎黑了一圈,镜子里的自己都快变成另一个人了。今天一整天变成一个模糊的存在,到底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有在我大脑的海马回中留下具体的痕跡,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窗外隐约地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在夜半,救护车出现的频率似乎比白天多了好几倍,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睡眠的时候,身体机能特别脆弱还是黑暗具有特别的杀伤力?在黑夜中求救的人们,在听到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时,一定会感到安慰吧!「啊,有人来救我了」但也许,那呼啸而过的警笛会继续远去,这时候的失落感不知会不会加重病情。 我呆滞的靠在窗口,差点又掉到黑暗里。 回到书桌旁,昏沉沉的脑袋似乎好了一点,房间也恢復到原来熟悉的感觉,倒了一满杯的冰水一口灌下去,窜进脑门的冰冻感把我与现实更拉近了一点。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事好做,我唤醒已经进入睡眠状态的电脑,才发现fb的messenger有好几则讯息: pm07:42在吗? pm07:44不在喔! pm08:35想找你出来,难得的机会喔... pm11:02吼! pm11:35我明天一天刚好没事。你看到讯息时再密我~ am12:07…….:(…… 是爱思。 之前千方百计想要约出来却从未达到目的的虚拟人物要变身为真人了吗? 虽然彼此是超过半年左右的脸友,但她的脸书相片中只出现几次背影和超远景的侧脸,其他都是食物、风景、小猫小狗或者广告新闻中的搞笑图片。总之,我完全搞不清楚她(他)是何许人也。当然对我这个鲁蛇而言,三不五时的互相密一下,在情绪上已经有很大的安慰了,而且就因为基本上是个陌生人,所以有时候就没太多顾忌,瞎说鬼扯都行。之前也有试图约见面过,但都是打水漂似的有读无回,以一种当作没发生过的态度,也不说什么很忙、好啊,有空再约,或者当网友比较轻松的说法敷衍一下,而是明确的以「我就当作没这回事,没收到这个讯息。你最好不要死缠烂打,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当!」的姿态继续保持或有或无或亲暱或陌生的随心所欲。因此我前不久也就死了这条心,心想也许就是个寂寞芳心的中年大叔,为了保留我的一丝丝遐想而使出的缓兵之计。没想到突然来这招... 「明天她一天都没事...所以...我可以...」 我心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粉红色幻想,这下子脑袋整个精神起来。玫瑰的那通无厘头电话对我而言只有一个重点,就是明天我会有一个约会,虽然什么都没确定,但是,是一个正妹无误!我见过她,还碰过她的手。至于爱思,麻烦的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到时候明天没搞好,说不定两头落空,这可永远没法子脱鲁了。真他妈的莫非定律,事情总在最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要嘛等不到,不然就一起来。不过,不管怎样,我是相当欢迎我目前的处境,难道是我的人生走到了新的奇异点(singularity)吗?越过这个关键,说不定我会有不一样的生活!我不禁在想,玫瑰、爱思...到底哪一个是我命中註定的女神呢??? 靠....连人家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在发什么花痴。 Chapter7. 天水讼 七杀朝斗 「掐指、掐指,师父每次捏捏指头,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只会说要紧要紧,就吩咐我去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每次叫他教我怎样掐指一算,他就是不肯。然后就说是时机未到,道行还不够之类的老话,真是!」 玫瑰一边嘟囊着,一边翻过围墙。虽然穿着像忍着般的全身黑,但依旧是件低胸紧身上衣,魅惑的半朵玫瑰依旧醒目。“紧急得时候,可以用来迷惑敌人”这是她的说词,事实上,她也真的对自己的身材和外貌有一定的信心,也理解如何运用男人天生的弱点和自身的优势创造出最有利的情境。 「要做一个好的算命师,在还没开始算之前,就先要学好心理分析」这是师父带她入行时说的话,如何设计话术,如何诱导,如何抓到心理弱点,如何找出破绽,都是要学算命前先得具备的条件。但今天她的任务更像一个特务,入侵、解救,然后撤退。 如同跑酷选手一般,玫瑰嘴里咬着手电筒,灵巧地攀上了大楼的外墙,再一个小转身,黑色的身影迅速掠过了只有15公分宽的外墙凸起,纤细小巧的身形一扭,鑽过一扇窗,进到一栋社区大楼里的楼梯间。 算来时间还够,玫瑰慢条斯理在大楼走廊晃着,这栋大楼都是十来坪的小套房,一整个长廊,门挨着门,一模一样的大门连绵而去,实在搞不清楚谁家是谁家。玫瑰也的确搞不清楚要找的是哪一户,她只是知道要找什么东西。「七张符咒,全部要在子时结束前找出来,否则就来不及」师父这么交代着。 玫瑰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门樑上的一张黄色小纸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确定了目标之后,玫瑰重新的攀到外墙,巡视了一圈。很快的,在浴室对外的气窗和门口横梁上缘跟对外窗户就找到三张,玫瑰仔细的看了一下,很精緻的符咒,细节地方比她之前所看到过的更细腻的多,不太像是毛笔写出来的,而且三张完全一样,完美无瑕。玫瑰拿出打火机,符咒遇火则化,一丝痕跡都没留下来。剩下四张可就没这么好找了,玫瑰花了一番功夫才从门牌的后面、信箱里和门口踩脚垫底下找到另外的三张,但最后一张就怎么都找不到。眼看着子时将过,玫瑰决定先打电话把那个中招的傻小子叫醒「慢了,就算叫醒,没疯也傻了」师父这么叮嘱过。 玫瑰就这样靠在门口,听着自己打出的电话在门内响着,每响十次,手机就转到语音信箱,玫瑰只好再重新打过,就这样重复四五次,电话声依旧在暗夜中空响着,没人回应。似乎是没把最后一张符咒找出来,是没法叫醒他,玫瑰心想,可是房子四周早已彻头彻尾的搜过一次。理论上禁咒之术是要创造一个空间,然后藉由空间的扭曲与虚化将困在里面的人从精神面加以摧毁,所以符咒不会在房间里面,一定是在房子外面。但从门、窗、外墙、屋顶、地板,玫瑰反覆的又巡了三遍,就找不到关键的第七张符。眼看着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玫瑰也开始紧张起来,但已经没有可以翻找的地方,心里想着好不容易师父交代一个重要的任务,而且这个男生也留给她很好的印象,哎,这可怎么办呢,是他的命不好还是我的运不好?剩下十分鐘,玫瑰瘫坐在男孩门外,随脚一踢,把男孩门口的一隻球鞋踢翻,一张黄澄澄的符咒就黏在鞋底。玫瑰跳起来,一点火就烧了。 手机还在响着「快接!快接啊!」 要真的来不及,只能一脚把门踹开(踹得开吗?)但,一个女孩家半夜闯进男生家里,要怎么解释!总要跟他聊聊天吧,然后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要聊什么,也不能再让他睡着....玫瑰莫名其妙的靦腆起来。 「喂!」 「总算把你叫起来了,我是玫瑰」 「把灯全部打开,你不要再睡着了喔!不要待在黑暗里。」 「幸好子时还没过...没事了...不,有事。我明天会找你,你别出门,别关灯,也别睡了。」 电话终于接通,玫瑰哗啦啦说了一堆。严格来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总之,第一关算是过了。心里想着,其实刚刚闯进去好像也不错。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玫瑰松了一大口气,轻轻巧巧地穿过窗户,溜下围墙,消失在夜色的街头。 ------------------------------------------------------------------------------------------------------- 「恩怨情仇,就像命运一样,是靠着缘分连接在一起的」师父在茶馆里边说,边慢慢用第一泡的茶汤倒入茶海中晃了几圈,再倒入小茶杯中暖着杯子。 老人穿着一身唐装,脚上踏着黑色的功夫鞋,四平八稳的像是从七零年代嘉禾功夫电影里面蹦出来的角色一般。老人重新的注水,将上好的一心二叶的高山乌龙茶倒了一杯到玫瑰眼前。 向来不爱喝茶的玫瑰,瘪了瘪舌头,试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师父,我只爱喝日月潭的台茶十八号红玉,而且要正常冰,半糖」玫瑰古灵精怪、扭扭捏捏的坐在古色古香的小茶馆板凳上,身上换了全套的运动服,亮橘色adidas莱卡材质聚酯纤维半截紧身上衣,下半身则是cw-x的机能性紧身裤,脚上穿着粉色系的nikerosheone。 老师父眼角下垂,双目似闭非闭,对玫瑰的嘻哈姿态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缘分这玩意儿,是中性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就是缘分。至于说是会恩爱廝守一世,还是会仇恨廝杀一生,就要看两个人的命格、时间和地点的运势了。」 「所以说,有缘也未必是件好事?」玫瑰托着腮帮子,靠在桌边。 「当然啊,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方遇到,七世夫妻也会变成可怕情人」 「会碰到就是有缘....」玫瑰默默的拿起已经温凉的乌龙茶,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 「你这次的任务,严格来说,跟你自个儿也很有关係,别搞砸了」 「跟我有什么关係?师父你不是常说:知命惜福,天数有道,我反正就是师父你安排的一颗小小棋子」 「你这颗棋可不小啊!」老人喝了一口茶 「这个局,虽然是我早就订下的。但世事如棋,也未必如人所愿,况且你自己应该也有些感觉了」老人语重心长的说着。 「什么感觉...我可什么感觉也没有...这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您压箱底的功夫又不交给我」玫瑰憋着气,红着脸,没头没脑的回话。 老人似笑不笑,重新又砌过一次茶,缓缓地说道:「遇强则进,遇弱则退,死缠烂打,不守不攻」 「师父,您这不是叫我往死里去」玫瑰嘟着嘴,一脸不依。 「有死才有生,这次闪闪躲躲,是逃不过劫数的,我已经躲了将近20年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师父就是这样,话永远只说一半,虽然玫瑰这些年来跟着师父,塔罗、卜卦、紫微、星象也学了不少,后来更被安排进国家算命局的外围组织。然而,师父的来歷和过往的恩恩怨怨则甚少听师父提起。总之,她现在的老闆和师父是对头这是不会错的,至于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号什么样的人物,师父始终不说。 「天机不可洩漏!其实啊,这讲的是机会,很多事情讲穿了,你心里开始在意,动作、表情自然就开始做作起来,本来是一弯身,一抬头,蹦的一下,机缘就这么来了。万一你事前知道了,你弯得下那个身,抬得起那个头吗?就算让你演练到熟烂,差个半秒,这一瞬的缘分也就过去了。」 关于一瞬间,玫瑰可是懂得不得了。就拿塔罗牌来说,每个洗牌的动作,都是手指头瞬间的流动,堆叠了无数个瞬间流动的变化,才使得翻开的那张牌有无数个可能。而每一个不同的人,不同的呼吸节奏,不同的期盼眼神,都会让玫瑰在叠牌洗牌的过程中,產生不同的节奏感,一个专属于这个人的生命节奏。 「师父~~」玫瑰有点撒娇地拖着尾音 「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会不会出什么事啊!还有那个傻小子,到底招惹到什么了,搞出这么大的麻烦」 老人振振衣袖,伸了个懒腰,脸上似乎突然泛过一片光彩 「呵呵,天道酬勤,若是本命天运,该来的谁也逃不掉。但若是人祸,对方出得了招,咱们也就回得了掌,有劫必有解。你只要按着师父的交代,凭着你的鬼灵精怪,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只不过...逼蛇出洞,总有风险。本来施术者应该是躲在暗处,决不出面,但被逼急了,也会直接出手。总之,若是遇到一个手长脚长的魔术师,你别正面衝突,现在的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手长脚长的魔术师?」玫瑰噗哧一笑。 「此人精通五行八卦,偏门外家之术,亦正亦邪,很多时候只是把人当玩物一般的实验品而已,反正遇到了先跑再说。」 「是、是,您徒儿别的不行,跑起来倒挺快的」玫瑰踢踢脚上的球鞋,一副不信邪的样子。 Chapter8. 我今天有 ? 个约会! 在美而美吃早餐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麻烦同事帮我代班,虽然很想这么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个约会」带着点骄傲的语气,小小炫耀一下。但总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最后还是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 事实上,经过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昏睡、梦靨和玫瑰的电话以及爱思突如其来留言的一夜折腾,我的脑袋就像是一条刚挤乾的毛巾,在被全力的扭曲压榨,挤出所有的脑浆后,然后用力抖开,处在半湿半乾又充满皱纹的状态。随着冰凉的中冰奶和去边培根蛋土司的营养补充,身体和脑袋才慢慢地恢復到可以开始运作的地步。我甚至还奢侈的多点了一个蛋饼,慰劳一下自己,然后试图搞清楚过去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所谓的过去一天,似乎很难找到边界,到底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算过去的一天呢?是从现在开始回推24个小时吗?那今天又要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呢?就像是莫比斯环一样,在无限循环的日子里,从哪一个点切开都不对。因此,所谓的昨天已经落入混沌的时间之海里了,似乎无法从已经消失的时间里,捞出一个完整的昨天出来。当然最关键的是,关于昨天的印象似乎正在迅速地消失当中,就像是有人正拿着板擦把我的昨天一一擦去,随着白色的粉末掉落,只剩下一片模糊混乱的灰白色痕跡而已。昨天正在消失当中,但关键的记忆却是异常清晰。玫瑰的电话,爱思的留言都十分明确的存在。 所以,我十分确认,我今天应该有两个约会,时间、地点都不明的两个约会。后来在爱思的message的留言里,我回应了几声,都没反应,也都是未读,所以只好留下电话,看看爱思是否会在起床之后改变主意。而玫瑰更是没头没尾的半夜一通电话,连想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了。所以更严格来说,我目前一个约会也没有。 反正不管今天会发生什么。总之是有约会的可能。因此,虽然睡了一天,又一夜没睡。我还是必须做好约会的准备。因此在出门吃早餐前,我好好的洗了个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还要得仔细的把身体的每个地方,每个缝隙,从脚底板到耳朵后面都彻底的抹上肥皂,刷洗,冲水。再把没几根毛的鬍子刮一刮。换上乾净的袜子和衬衫,然后出门。 为什么要出门? 走到街上,才发觉时间实在太早了。整个生理时鐘的错乱让我的时间感至今还没恢復。一大清早,大约七点左右。上班的人群还没蜂涌而出,路上的车流不多,天空白的晃眼,看不出任何顏色。不应该这么早出门的,应该留在家里。心里面虽然是这么想,就算现在回去也只是几步而已,但我还是机械式地向前走着,似乎受到什么制约似的,心里一直存在疑惑,身体却不断地向前进。街上的店舖大部分是关着的,空气残存着夜晚的清凉感和尚未被废气污染的气息。也算难得会这么早出门,就当散步吧!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决定放松的依赖直觉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一瞬间的飢饿感袭来,况且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就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舒服的美而美早餐店,决定慢慢的好好的吃一顿早餐。 低矮的柜台上放着方便可以随时带走用三角形的塑胶袋装的三明治,有夹着肉松的台式口味,还有标准的起司、火腿以及不含蛋白质的生菜素食三明治。墙面上和店门上缘掛着像是万国旗般的各式早餐海报,大约六七张的夹板铁管方桌空着,还没有太多客人。 老闆娘很快地就把餐点送来了,我边看着今天的早报,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久违的早餐。 很快的,大概是八点出头,渐渐接近上班时间。当我已经吃完所有的东西,也将奶茶用吸管吸到只剩呼嚕呼嚕声音的时候,人潮瞬间的涌入。每个行色匆匆的人一进来就对着空中大声喊出点单,老闆娘同时以超强的记忆力在接受客人点单的同时手上也没停过,左手打蛋,右手将萝卜糕翻面。有人将机车停在店门口,连安全帽也不脱的就快速点餐,也有直接将零钱放在柜台上,抓起现成的三明治然后直接离开,过程中顾客和老闆完全没有对话,甚至连眼神都没交会一下就完成了交易。整片铁板上,萝卜糕、火腿、培根、蛋饼交替的出现,还不时穿插带着强烈黑胡椒味的铁板炒麵。到底谁会在一早吃铁板炒麵呢?我看着穿着白净衬衫的上班族男子,耐心的等待吱吱作响翻炒后,快速付完钱,拎着装在红白塑胶袋里纸盒中的炒麵离开。想像着他搭着公车,捷运或者骑上机车,风尘僕僕的进到办公室里,然后打开还温热的铁板麵,黑胡椒酱料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办公室,掰开竹筷,慢慢享用带着咸香辛辣的铁板炒麵,将一早上所需要的能量塞进体内。接下来的半天,他应该都能够用强烈的黑胡椒能源来对抗充满心机与野心同事、傲娇惯老闆及难缠无理的客户吧!想到这里,我大概已经可以暸解为什么会有人需要强烈的黑胡椒铁板炒麵了。 在我接近痴呆式的冥想时,我突然意识到有人和我併桌,应该说,意识到有人在看我,从很近的距离。我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对眼窝凹陷的大眼,毫不避讳地盯着我,我闪躲着眼神,假装喝着早已喝完的奶茶。再转过头,那人已经走出店外。第一瞬间距离太近,完全没注意到那人的长相,而远远看着时,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怪,一种不成比例的怪,就在我还在想到底怪在哪里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你还待在家吧?」电话接起来,玫瑰一句话就喷过来了。 「已经在外面了,我...我来吃早餐」 「吼!不是要你别出门等我电话吗?算了,你到上次那家咖啡店找我,还记得吧。」 那家老咖啡店?离我打工的便利商店不远! 「我知道,要约几点啊?」 「现在,就是现在。你直接过来,掰掰」电话又瞬间断掉。 真是的,好像我欠她几百万一样。不过说实话,这样的感觉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厌恶感,反而像是一种无差别状态的亲密行为,而我已经有相当久的时间没有感受到类似的亲密感了。玫瑰大辣辣的说话方式,没有你好,没有谢谢,没有不好意思,没有麻烦你了,没有称谓,没有敬语...似乎我们已经建立起一种特殊关係,彼此之间不再需要保持距离,只需要用最短的路径就能够互相沟通。当然,目前这还是一种假象,这只是玫瑰单方面的风格,我还不敢,也不知道所谓彼此距离这个概念,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还正战战兢兢的适应当中,一点往前踏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前进到彼此之间没有客套,没有虚偽,互相以一种无需符合社会标准的礼貌与道德合理性的社会规范相处模式。 我其实完全搞不懂玫瑰在干嘛,也就一次偶然的会面,她就毫不客气的直接闯到我的生活当中,虽然我目前完全状况外,但我想确实是有什么事件正在发生,而那件事跟我也跟她有关係。但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可以连结到这个“跟我有关的事件”。我的生活极为平凡,也许是个性,也许是运气,也许是我选择避开一切麻烦,总之,我几乎是一个不会有意想之外可能的人。顺着社会标准模式的脉动,固定节奏顺着已经写定的乐谱进行着。 但,长久以来我的内心似乎有一种隐藏性的期待,期待一种不同于日常生活的可能性,期待能够突破自己目前生活的范围的事件发生。而实际上我什么都没做。既不想勇敢,也不想努力,也没有任何的毅力去发动改变。唯一做的就只有想像与等待而已,在逐渐腐化与发霉的过程中,我用等待来面对内心的期待,用想像来降低等待的焦虑,然后日復一日的继续待在流速稳定的日常生活漩涡之中。所以,我不太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能够改变目前的轨道,不管会去到哪里,只要是不一样的地方就好。 但是,那个隐藏的意念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因此现在,我正在走向捷运的路上,我的生活节奏已经在改变了,开始有了一个新的方向出现,而这条路会通向哪里,我完全不在意,因为这样的改变是我期待很久,却又完全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所得到的改变。接下来,我要去我今天的第一个约会了,去赴一个没有事由(我完全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约,但我想对方一定有一个相当必要且具体的理由)没有企图(我当然是有企图的啦,只不过这样的企图还处于白日梦的阶段)的约会。 就在我心思飘荡正在胡思乱想,直觉得跟着人流移动,穿过马路准备搭捷运的时候.... 一辆车撞过来了! 我那时还沉浸在自己无谓的妄想当中,一阵强烈的煞车夹杂着破碎的金属碰撞声以及不只一个的尖叫让我把头望向右方,一辆白色的牛头牌休旅车正对着我而来。旁边同时过马路的西装男,穿着高跟鞋细肩带背心热裤的女孩,以及稍远一点紧拉着小女孩的妈妈和两个年轻的学生妹正在以我为圆心的四周以极夸张的姿势向外闪开。我眼光刚好对着向我衝过来而双手已经放开方向盘的女驾驶,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开张的大口,尖叫声正从那里传出,瞪大着双眼和我四目相望。更靠近我的是一台已经倒地的机车,正以加速旋转的陀螺方式甩过来,机车驾驶似乎已经弹到人行道边缘。这时候闪过我眼中的,既不是人生过往的跑马灯,也不是万念俱灰的惊恐与怨念,而是一隻手。在眼角馀光里,我看见一隻手朝我伸了过来,就在机车刚擦过我的脚踝,使我趴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我伸出手抓向唯一的浮木,一个回转的拉力,使我藉着离心力的作用,滚向路旁。一路闪过了另一台小客车及两台高速掠过的速克达小绵羊,撞到了行道树才停了下来。 我靠在路树旁,惊魂未定的躺在路边。身体除了一点小擦伤外,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地方。只是那一瞬间,因为肾上腺素的刺激,身体感官机能全部被开放到最大,从视觉、听觉甚至轮胎的烧焦味都以一种全平面,平行输入的方式,同时涌入。瞬间太多的资讯,让神经负荷过重,让我一下无法回神。过了几分鐘吧,当周遭的杂音如爆炸般的响起,我才抬起头来,试图去寻找刚刚救我的那个人。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子弯着身子贴着我的脸大喊。 不是那个人,我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的手,完全不一样。 青筋浮出,五指短而有力,小指上戴着一个刻着细密纹路的银色指环,这才是我要找的手。 我一边扶着路树,一边被那中年人搀扶着起来,稍微点头示意,表示没事后,我环绕四周,除了事故现场的女驾驶还站在马路中间,似乎无法立刻决定是要先去观照倒地的机车骑士,还是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外,路上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一空。大量的车流立即造成了塞车,没意识到车祸发生的上班族、学生还是急切地想要穿过马路,在经过事故现场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后,还是快速地挤进了捷运站中。 而那些不赶时间,甚至目睹了整个事故的人群则是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持续观望着接下来的后续。机车骑士身边已经围了两三个关心的路人,而我这边也多了一个还提着装着菜的红白塑胶袋赶过来的欧巴桑。 鸣笛的警车呜啊呜啊的出现。 「没代志喔,好哩家在」欧巴桑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男子说 Chapter9. 火雷噬嗑 善荫朝纲 即便是直属总统的秘密机关,国家算命局同样是官僚体系的一部分。而汤先生依然是所谓的特任级的政府官员,在任职之初,也要经过宣示与考核,负有相对的义务与权利。虽然大多数的官员并不清楚有这样的机关存在,也没有管辖与监督的权力,但在最高层的权力核心中,包含国家安全局、国防部军情局加上行政、外交、财经等部会首长在任职之时,也会得到照会并签署保密协定,对外而言,没有人知道与承认这个部门的存在,但在实务面上,遇到相对应的情报与预测时,不同部门还是会互相合作,共同面对问题化解危机。 汤先生在最初发现「危机预言」之时,本应第一时间知会总统并召开紧急会议,然而和过往不同之处在于这次的预言并未明确指出可能发生的事态与时间,也无法即时的找出合适的应对之法。当然更关键的是这是一个潜伏的封印,表示汤先生所带领的团队中,在内部就出了问题。这不仅仅会危及到他自身的威信,更可能会因此下台。可以想见,这一部分当然会成为秘密中的秘密,绝对不会被揭露出来。 因此在几天的考虑之后,汤先生还是决定向总统报告,并邀集不同部会召开紧急会议。因为他需要更多的资讯,任何在未来跟总统个人或国家安全有关的微小线索都有机会帮助他找出和这次事件连动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必需要经过这样的流程,他才可以动用整个国家的资源,包含国安警备、外交、甚至是整个情报系统的监察资讯,进而找出整个事件发生的原因或者背后所隐藏的真正阴谋。 总统府会议室中,例行性的国家安全秘密会议正在进行当中,从国防、外交、财政、经济的各种面向到社会情治,舆情分析,甚至网路谣言等相关议题都由相关各部会与国安单位共同汇整报告。然而,虽然是例行事项,本应由副总统主持,邀集各部会首长以及参谋总长、国家安全会议秘书长、国家安全局局长等人与会,除非总统亲自特许,否则不得任意更换人选。但今天,座位上的大都是副手级的人物参加,连国家安全局局长都不在。 在此同时,总统与关键的部会首长及国家安全局局长却在衡山指挥所内召开另一场紧急会议,而汤先生正在简报台上。虽然,表面上这是一个关乎到国家安全的严肃议题,但会议室内的气氛始终都有一种轻挑訕笑的情绪浮动着,在场的人里,至少超过一半对于玄学卜卦这一类的事不只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更是压根觉得是笑话一场。但对这些大半辈子在官场周旋,身经百战的技术官僚来说,姑且不管自己的认同与否,反正老闆买单,他们也就接受,但是要把所掌握到的资讯拿出来以及提供相应的支援,这就牵涉到不同部会之间的利益交换以及个人能否从中获得政治上或实质上的好处了。 汤先生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因此在过往虽然不能正大光明的和各部会打交道,但私底下,若是哪个官夫人需要看看住家风水,调整办公室的格局或者官二代在情场生活或工作生意上需要一些心灵上的建议,汤先生也会在不洩漏身份下,派出得力助手帮一些小忙。甚至是执政党的敌对政营中的御用大师或企业界重要的人物身边,其实也都有汤先生精心部署的老师们明着暗着帮忙处理着风水、运势甚至感情家务这一类的事情,透过长年累月的积极佈线,不只是赚了许多人情,更掌握了不少达官贵人极为隐私甚至丑陋的秘辛。 因次在这场会议当中,汤先生虽然只就现有的状况「不明身份的青年,有危害政府首长或国家安全的疑虑」这种不包含任何细节,极为模糊的说法来蒙混过关,同时提出警务机关在必要时的协助与配合的指挥权以及希望情报部门能够支援数名精锐干员协助,包含跟监、搜寻甚至围捕这样不涉及核心利益的要求。在会议中也没有受到各部门多大的质疑与反弹就顺利通过,除了总统安全疑虑的再度确认外,部会首长们似乎也没兴趣知道更多。 事实上,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汤先生隐约地知道这次的事件其实是一场「私人恩怨」。当年东西两处合併,表面的理由是代表传统保守的东局处被科技电脑化的西局处所淘汰,也因此实现了玄学现代化的目标。其实,当年杨老师对于改革算学的企图可丝毫不逊于汤先生,甚至提出了更为前卫激进的运算模式。然而官场上的争斗,可不是谁有道理谁就赢的公平竞争,镇日埋首于研究新算学的杨老师哪里比得上早就打通人脉,并掌握先机的汤先生,在老总统与当时的国家安全局长的支持下,汤先生不但顺利地成为唯一的领导者,更将杨老师所有的研究计画与资料全数收归已有。 本来「私人恩怨」就应该私底下解决,这也是当初汤先生不直接运用局里的资源,而找来身处体制外的魔术师鬼谷子的原因。但是,若是对手真的是杨老师,即便魔术师已经是当代一流高手,也真的未必讨得到好处,这也是汤先生后来决定把这件事搬上檯面,必要时运用国家机器的力量,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只好真刀实枪的硬来。 ------------------------------------------------------------------------------------------------------- 局里面的一间极密实验室中,高速的阵列式电脑正高速运转着,机身上红蓝led闪光加上散热风扇以及冷气的低频声,让人以为是在某个科技公司的机房之中。在多萤幕的工作檯前,一个穿着唐衫马褂,头戴圆顶硬礼帽的男子在键盘面前沉吟着,他盯着萤幕上dna去氧核醣核酸的双螺旋结构,迟疑着敲下一连串的程式码。也不知道他是过于专注还是不在意,似乎没发觉汤先生默默地站在后方好一会了。 「有任何进展吗?」汤先生冷冷地问道 「你觉得呢?」男子没好气地回答,继续说道: 「自从2000年人类基因序列草图被破译以后,关于dna遗传密码的发展就开始大幅的进步,基因工程学也已经可以藉着dna的重组来控制遗传基因。这些技术在这几年里面,的确让我们可以藉由dna的辨识技术结合遗传基因定位,开始掌握特定基因影响外显形象的关键图谱。但是,要把每个人独一无二的dna密码结合到手相、面相、甚至骨骼结构的这些生体特徵,缺的不只是严密的统计与归纳,而是整套的逻辑理论。而且你还要再把这些特徵加上八字、四柱算法,再跟你的星象学结合起来...过去老祖宗可是花了几千年才建构起的命相学理论,你觉得我们用电脑跑了三年,能够进展到什么地步。」 汤先生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时间越来越紧凑,已经没办法在慢吞吞地等下去了。 「我正在申请设备的更新,看看能不能先藉助国网中心的formosa5cluster来支援运算」汤先生随口说着 「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以为你在做的事情能够填填申请书,然后公诸于世,开开心心的做研究!而且,现在的关键是要把dna基因码跟命相算学结合,这中间缺一座桥樑,我们现在只是用猜的,是用最笨的方式。这套演算法的理论基础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真的要破解,还是需要原来密码程式所设定的金钥,没这把钥匙,你就慢慢等吧。」男子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这个资讯工程学的博士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但你也知道,如果这套系统能够开发出来,这可是跨越千百年科学与玄学鸿沟的重要发现,甚至是破解人类学与天命之间的上帝旨意,揭开造物者的原始码。若知天命,剩下的生辰时序与风水地利也就容易得多,这势必会完全改变命相学的歷史脉络,你想想看,勘破天机,这后面有多少可能性,我...我们可是会名留青史。」 「名留青史?你的野心不只是这样吧!」 汤先生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你别担心,我不想分这杯羹,我只是喜欢拆字解谜而已,我们既入了这一行,当然对勘破天机有兴趣。但我也要告诉你,洩漏天机本是大忌,算命的没几个好下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警示。」博士若有所思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脑。 博士是汤先生一直以来十分倚重的人,除了他的资讯科技专长之外,另一方面这人是个学究型的人物,对政治、事业甚至是财富都没什么野心,只喜欢专研一些艰深难解的学术领域。只要有好玩的题目,也不会在乎是否有什么道德或法律的问题。除此之外,专长测字的他也是心口如一,有话直说,因此每遇到一些烦扰难解的心事时,总会找他来算个字。 「帮我测个字吧!」汤先生转移话题,随手拿起纸笔写了个字 「“秋”?」听到测字,博士的眼神亮起来,板起身子,仔细端详纸上的字,再回头盯着汤先生。良久,才缓缓的说: 「秋,禾是型符,火为声符。原意为百穀成熟,为丰收富饶之意。但我看你眼神中,隐含杀意,内心有火,你想想,成熟的稻禾遇上火,原来可成的大好基业,一不小心可能付之一炬,不可不慎也。」 Capter10 Marvel復仇者联盟和Starbucks 来到跟玫瑰约好的咖啡店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出了车祸之后,我反正也没有什么大碍,牛仔裤破了一个洞,身体和脚踝有些小擦伤而已,况且还急着赶去赴玫瑰的约,本来就打算赶紧离开。刚站起身,检查了一下,皮夹还好好的卡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但我的手机呢?在早餐店接了电话以后,手机应该是一直拿在手上的,现在则不知踪影,我四处张望,根本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个残骸也没发现,应该是飞到老远,搞不好在马路对面。我从中央分隔岛一拐一拐地想到对面人行道找找看,肇事的车辆还卡在斑马线后面,刚才的女驾驶一边讲着手机,一边脆弱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稍微迟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要破口大骂或者是找她理论之类的,但我看着她愧疚又害怕的表情之后,也不想再追究,但至少要她赔我一支手机吧,还有牛仔裤,我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又想想算了,先找到手机再说。对面摔倒的骑士似乎也没太严重,脱下了安全帽坐在地上,一时半刻还爬不起来的样子,也忙着拿手机联络,招唤着不知是天使还是魔兽前来即刻支援。 东西还没找到,鸣着笛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其中一位开始拍照,拿着量测用的滚轮和粉笔在地上做记号,另一位警察先检查了受伤的骑士,周边的围观路人和刚刚差点受到波及的行人围上去七嘴八舌的描述整个事件的过程,在我还低着头四处乱晃时候,围观者的其中一隻手伸的老长指着我正站的位置,警方才发现我这个唯一受害的路人。在确定我对于事件发生的过程完全无知之后,警察的态度转变为完成例行公事的稳定节奏,虽然我表明无意要求包含医药费在内的赔偿,不过警方还是提醒我该有的权力,也帮我留下驾驶的资料,未来在和解的过程中,也可以向警方调阅相关的卷宗,并请我留下个人资料。然而,在这整个询问的过程中,我都处于一种精神僵化的状态;『应该可以直接离开,不理会所有的询问吗?应该可以不回答我一无所知的问题吧?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可以离开了吗?我还要去找我的手机啊!』几乎已经脱离身体的灵魂正在嘮叨着,而实际上的我还是呆呆地站在当场,忍受脚踝上隐隐传来的刺痛,以及担心玫瑰傻等之后的反应。终于好不容易,救护车来了,所有的注意与焦点都从我身上转移。似乎没我的事了?我开始缓缓地移动,继续在四周寻找手机的踪影,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脱离了事故中心,又回到路人的状态。 「所以最后还是没找到手机?」玫瑰憋着气问 我点点头 「所以你没接到我打给你的78通电话?」 虽然发生了这种事,我还是搭上了捷运,往原来的目的地出发,一方面我也联络不到玫瑰,没有手机,我完全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在存入的那一瞬间之后,就不再有任何意义,当然也不会有记忆,现代科技已经将记忆日常生活琐事的的功能取代了大部分)另一方面,我也没别的事,虽然迟到了很久,玫瑰也可能早已走了,至少去喝杯咖啡,坐下来休息一下。 「你没事吧!」玫瑰的语气温柔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去找你的」玫瑰冒出莫名的愧疚感。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场车祸居然不是件坏事!我本来就不擅长跟人聊天,尤其是女孩子,更没有说笑话、变魔术的特殊才艺可以逗她们开心,而现在可以这样有主题,有内容的跟女生聊天,而且还会赢得同情和关心,对我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经验。我慢慢地告诉她事情发生的经过,接着提到了那隻救了我的「神之手」,这也是我还能坐在这里,喝着冰卡布,和玫瑰聊天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一定会被骂惨的」玫瑰murmur的把话藏在嘴里。 「什么?」我没听懂也没听清楚的无意义回应。 其实我心中满是疑惑,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玫瑰电话中诡异的指令,对话中一堆隐藏在无意义语汇背后不口说出口的秘密,可以问吗?不可以问吗?她要说就会说了吧!是不是我完全会错意了?会错什么意?她是谁?我其实根本不认识她啊!脑袋中突然的產生一种低频的震动,嗡嗡嗡...嗡嗡嗡,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发什么傻?」玫瑰似乎没察觉到我变浆糊的脑袋。 「流年五黄煞,忌西南,利东北。我们得换个地方」玫瑰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什么?」我又说了一次! 玫瑰似乎察觉到了这两次的“什么?”,歪着头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我知道有点怪啦,但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先相信我,过一阵子,你就会知道了。」玫瑰从兇巴巴的千颂伊变成了迪士尼里的小美人鱼,消失的声音只能透过眼神表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想要追根究底的挖掘脑袋中的纠结的时候,大脑深处就会出现一种异常的感觉,也许只是一种偏头痛,但更像是某种重低音般呢喃低语的声音「不要再想了,不要再追了」,然后只要我放弃深究,整个人就能瞬间放松。而现在,正是这种状态。所以,既然玫瑰这么说,那就这样吧!我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我只是想把妹,我只是想要点生活中的意外,我只是......我试着说服自己!玫瑰的出现到底只是半路上的美丽风景还是前往未知世界的领航员,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重点。就往前走吧!我再一次的压抑住自己的疑惑。 和不同的人一起走,原本熟悉的城市竟然变得陌生,许多被忽略的细节,却在另一个人的眼中被发现。穿梭在东区的巷弄间,玫瑰不再是神秘的占卜师,而是个爱逛街瞎晃的活力女孩。看似毫无目的的移动,从街边的服装店逛到卖文青小物的杂货铺,再到巨型百货公司无限回圈的一层一层往上走。路边的手摇杯的珍奶、排骨酥、水煎包、代替解决了午餐。在这一路上,我似乎看见了玫瑰平凡普通的另一面,喜欢音乐、电影、爱跑步,对韩星小鲜肉如数家珍,特别喜欢迪士尼小物,讨厌hellokitty。「那隻没嘴的呆猫」经过橱窗满面的绒毛玩具时,她这样形容着,但却趴在橱窗前待了十分鐘。 第一次和玫瑰的相处,就像跟着旅游团一样,导游挥舞着旗子,一个景点跟着一个景点的前进,这里停留30分鐘,那里可以休息购物45分鐘,不可以脱队,不可以迟到,不可以看不见旗子。玫瑰一路上紧盯着手机,似乎是随意的乱走但却又相当有计画性,她总是在某个路口或巷口踌躇,然后却选了一条狭小巷弄,绕个半圈又回到原地,而我则像隻跟屁虫一样,跟着在东区瞎晃了好一阵子。 玫瑰突然猛拉我一把,害我踉蹌的往前跌了两三步。在我还没弄清楚状况时,一声巨响,就在我们背后传出。 我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一台破碎的冷气砸在地上。「靠,什么鬼」我正想跟玫瑰说时,她也正回头看着,神情跟着紧张起来,然后抓着我的手就往前跑...我莫名其妙的只能跟着跑,一转眼已经衝出了巷口。 「喂、喂、喂,摩托车...」我话还没说完,刚高速转进巷口的机车尖锐的急煞而来,玫瑰伸手一探,就拉着我贴在墙边,跟着一连串干声从刚过去的安全帽中传来。机车勾倒了路边的棚架,支撑棚架的铁条被扯脱飞了出来...我还正呆呆看着这一切连续动作时,一股大力把我推倒,而那根飞出的铁条正砸在我刚刚站的地方。 我整个人都傻了,这简直就是“绝命终结站(finaldestination)”的现实版。我呆坐在地上,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抬头看着玫瑰,玫瑰也看着我,然后一把拉起我就往右跑,走没两步又回头。 「操x妈的,转错弯了!怎么会看错。」玫瑰说脏话。 「遇强则进、遇弱则退,不守不攻...。哼哼,逆八卦,原来是这样」玫瑰又抓着我的手,很用力的抓着,然后嘟囔着听不懂的术语。 玫瑰整个警醒了起来,拉着我走进一家小七里面,玫瑰边看手机,边盘算着。过了一小阵子,我想在便利商店里面晃晃,刚有这个念头,玫瑰的手又过来了。我握着她,或者说她握着我,从她手心中传来得松紧之间,约略感受到玫瑰心情的波动。我手心有些冒汗,却又捨不得放开。转头看了一眼玫瑰的手机,一个八卦罗盘,旁边还有些子、丑、寅、卯之类细碎的字样和数字跳动着。玫瑰似乎还在另一个神秘平行世界中计算,我也就不再多问。刚刚一路上间聊的时候,只要话题带到玫瑰的特殊领域,包含她的工作、塔罗牌、算命方面,她就立马岔开,或着乾脆装作没听到。我想这就是她刚才说还不能跟我说的部分吧。 这样连续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开始在我脑袋里发酵,但怎么看,都是绝对巧合所造成的,没有人故意朝我撞来,没有人故意拿冷气砸我,那根铁条也不是精确瞄准后发射....这是意外,这是运气不好。运气?我瞄了一眼玫瑰....这是她的领域。 「我们去看电影!」玫瑰突然说道,然后用手机查了目前上映的电影和时刻表。 「反正待会路上还有什么状况,你就紧紧跟着我」玫瑰神情和语气恢復到原本的镇静和锐利。虽然我们还是牵着手,但距离已经不一样了。在刚刚那一阵慌乱里,我握着的是一个女孩,现在则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教头。 玫瑰的冷静让我从混乱的心思中恢復过来,似乎是只要有她在,我就不需要再追索这复杂人生的答案,我只要跟着走就好了,只要有她就好了。放弃思考的人生,本来就已经是我的生存手段,那就这样吧。 「看什么电影?」我应和着问着。 「marvel的復仇者联盟」玫瑰嘴角微扬似笑不笑,眼中闪出一道诡譎的光芒。 电影院是个奇妙的地方。其实在网路时代,要看什么电影,只要上网找找,几乎都能够找到免费的来看,所以到电影院花钱去看,已经变成一种不是以电影为主体的消费行为。恋人未满的准情侣是其中很重要的电影族群,「我想约你去看电影!」常常是情侣入门的第一步,在一个安全的公开场合,却又是完全黑暗的两人世界,没有非要找话题聊天的尷尬,又能紧靠着坐在一起,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必须两人贴着脸咬耳朵的说悄悄话,虽然周遭都是间杂人等,但要嘛沉浸在自己的两人世界,不然就专注盯着萤幕,没有人会在电影院注意隔壁座位的人在干什么。你看,这是一个多完美的初约会环境。而且在一场电影之后,就有了共同的话题,接下来的吃饭、咖啡甚至更近一步的可能都被完美的开啟。 就这样,我们紧贴着坐在黑暗的电影院中,手臂、肩膀以一种似有若无的方式接触着,玫瑰专注的看着电影,表情跟着剧情和反射的光影而有些微的变化。我则专注的感觉彼此细微的互动,偶尔的自然移动造成身体局部接触的松紧。她会逃避还是接受,我该放松身体让这样的亲密感扩大还是退缩到角落保持礼貌的缝隙,我企图解读玫瑰的身体反应,大量的讯息在彼此互相试探之中交流。靠近一点,太多了,她退缩了。我退缩,她放松了,又靠过来一点。虽然眼前巨大的萤幕耀眼的光影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杜比音效爆炸场面充斥着整个空间,却丝毫无法影响我们的小小两人世界,在我们曖昧和奇妙的关係中,现在这个瞬间的幸福却是无比真实。即便眼前的世界即将毁灭,巨大的爆炸摧毁了半个宇宙,黑暗的势力与邪恶的力量即将要战胜了正义的信念,此刻,我也毫不在乎。我放松了身体,让身体一侧轻轻靠着玫瑰,而玫瑰也慢慢地放松,我们互相依靠着。 虽然身体与心理都依恋在这个瞬间之中,但时间并没有停止,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出现结尾字幕时,似乎时空已经重新被整理过一次,我恢復正襟危坐,准备起身离开。 「别急,还有彩蛋」玫瑰轻松地看着我。 离开电影院之后,也不过才傍晚而已,玫瑰突然说「我送你回去吧!」thenightisstillyoung,我想找点话说,但恩啊恩啊的什么也没说出来。在我拙劣的口齿还没找出合适的话题来应对的时候,就已经往我住的方向搭上捷运。本来应该是我送玫瑰回去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之间不知不觉就形成了由她主导的态势,我几乎没有反抗的馀地,就直观的顺从着她的指令。 这奇妙的两人关係就这样建立了起来,虽然表面上这一切都是玫瑰始的主动,但冥冥中(又跑到玫瑰的领域)似乎有条线就这么牵着。也许两个人会遇到就是一连串的意外所组成,只是我还不晓得在这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一条红线还是其他什么的在促成这一连串美好的意外? 我站在大楼入口,看着玫瑰转身离去,玫瑰依旧瀟洒俐落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 「快上去!」两百公尺外的玫瑰大喊。 「我再打电话给你」我大喊回去,然后根本忘了我没电话,也没了玫瑰的号码。 「我会找你的,下次...下次才是真正的约会」玫瑰边倒退走边扯着嗓子喊。 没听清楚玫瑰最后半句话,玫瑰的身影就消失在路口转角。 ------------------------------------------------------------------------------------------------------- 回到房间内呆坐了半小时,才忽然想起晚饭还没吃,也不打算出门了,就泡个泡麵来吃吧,好在家里还有存粮。在等待泡麵的三分鐘里,顺手打开电脑,简讯就登登登的跑出七八个未读讯息。 pm18:28 「打你留的电话都不通!!!」 pm18:35 「在吗?在吗?」 pm19:11 「哭哭…………..」 pm19:11 「:(」 pm19:14 「算了,可能这就叫做没缘份吧!」 pm19:15 「刚到民权东路上的starbucks,在咖啡冷掉之前,你会不会出现呢?」 四分鐘前,最后一个讯息。两站捷运,走路距离2.3公里。泡麵还需要2分27秒。犹豫15秒。 我衝出门口,放弃捷运,放弃泡麵。已经过去的四分鐘加上全力衝刺的十分鐘,咖啡应该不会冷掉吧。 爱思。 Capter11. 地水师 擎羊入庙 「这次是什么状况?」 一个年轻的特警正把一箱箱的装备搬进小公寓里。窗外阳光灿烂耀眼,在夏末的九月底,阳光还是热辣辣地灼人。另一个满脸鬍渣,削瘦脸颊,明显老成沧桑许多的男子一把把窗帘拉上,还仔细地拿晒衣夹把两片窗帘的缝隙密密合起来,屋里一下子就失去了闪亮的风采,残留无风的闷热瞬间把两人逼出汗来。老警佐听到年轻特警的问题,只飘过一个白眼没有回应。自顾自的把装备箱中的望远镜、相机、监听器材一一取出。 「任务简报里只说要跟踪、监控而已,就一个孩子,能搞出什么名堂?」年轻特警依旧自问自答的叨絮着。顺手扭开了一旁老旧的风扇,热风夹着嗡嗡马达声开始流窜。 「咖啡呢?」老警佐抬头问道,年轻特警从口袋中抓出一把三合一即溶咖啡,哗啦啦的洒在桌上。 「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麻烦你准备研磨好的咖啡粉、滤纸和一隻长嘴壶。」老警佐说着点起一根菸,也不管在密闭的室内无法流通的空气中,繚绕的烟雾瀰漫在整个屋内,被一丝丝穿透缝隙的阳光反射得特别明显。特警皱了下眉头,也不好说些什么,默默的将装备一一连接上线,镜头也架设在窗口,然后接下来就是漫漫地等待了。 「警佐,听说你之前是保六第一警官队,总统的贴身随扈?」特警没话找话闲聊着。接这个任务之前,就听说这次的搭挡过去可以算是一个传奇人物,警校第一名毕业,一路直升到二线三,本来可以进警政署当官的,他却选择进保六,通过国安局特训成了总统的贴身随扈。但是十馀年前遇到总统暗杀事件,虽然最后总统没事,但当初负责安全警备的整个小组全部被降职转任。原来应该可以一路直升到侍卫长的功名前途就此被打断,降调回国安局特警。但当初的暗杀事件中却一直有神秘事件的阴影流传着,让年轻的特警忍不住想打探一下。 「废话那么多,盯者点」警佐嘴上没说什么,但是日前接到这个简单的盯哨任务时,如鬼魅一般的往事又重新浮现。 两天前的任务简报室里,内勤干员正准备在说明这次的目标对象,旁边却突兀的站了个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任务的内容既单纯又模糊,没有任何犯罪或危害国安的事证,却又安排两组人员24小时的跟监,而对象却只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年轻孩子。而不明身份的青衣男子后来被介绍时,只简单说是总统府指派的共同指挥,没有职级,没有单位。 简报室中警佐的心思却回到了当年出事的那个上午。当时他负责的范围是总统吉普车座驾的右侧,徒步的跟着车队。在选举造势的现场,车队的速度很慢,但周围蜂拥的群眾让原本应该有所区隔的警戒线完全失效,他的视线只能一边紧跟着座车,一边扫描周围90度的人群。鞭炮声不断响起,烟雾瀰漫,即便带着耳机,也很难听得清楚控制中心所下的指令。然而在此次任务的过程中,却不断有“国师亲自护驾”耳语在队中流传,当时警佐看着在吉普车上侍卫长身旁的青衣男子,由于距离和烟雾的关係,他看不清楚男子的长相,但是那不合时宜的装扮与异样的风格就跟眼前的青衣男如出一彻。 「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警佐一边抽着菸,一边想着。这一次可以的话,一定要把青衣人的身份查出来,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却一直困在当年不明不白的彆扭里。总统维安出问题被惩处降职是心甘情愿,但事件背后一块隐藏的暗影始终没能揭开,就像一块卡在喉头的浓痰,憋着难过又咳不出来。这下子,终于又有机会搞清楚。 定点监控是一个挑战耐力的任务,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漫长的等待,虽然说是等待,却要时时绷紧神经,常常状况就出现在一瞬间,万一漏掉了那几秒鐘,整个任务就此失败。而为了要减少被监控对象的警觉,也会尽量减少出入与活动。年轻警探守在窗口,看着对面毫无动静的窗户,一整个无聊。想拿手机出来玩玩也不敢,不只是违反规定,更是因为有个老学长在,也不敢造次。警佐则是老神在在,烧了一壶水,勉强的泡了三合一咖啡,毫不忌讳的玩着手机上的射击游戏,一旁未抽完的烟就这样烧着。 透过缝隙斜射进来的阳光渐渐失去了锐利,打着呵欠的特警每隔个几秒就看一下对面毫无动静的窗户,也渐渐地失去了警觉。 「我来盯哨,你休息一下」警佐放下手机,向年轻特警说。 「看样子,这小子不会那么快回来」 「没事,我盯着吧。任务匯报里本来就说大约晚上九、十点,嫌疑人才会回到住所,应该是打工的关係。」特警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后回答。 夜晚的气温稍微降了一点,但困在屋里的热气却还依旧蒸熏着,两人陷入一阵沉默,似乎都在期待着将要发生的意外。 喀的一声,旧公寓大门喇叭锁的锁扣突然弹了起来。 这里不应该会有人来!除了少数安排任务的高层外,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房东也早就打点好,不可能会过来。 两个训练有素的警探瞬间弹了起来,飞快的闪身到门边。门内还有链条式的暗扣,不管是谁也没办法立刻衝进来。 两个警探盯着门,等待门缝开啟。接着他们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暗锁的链条自动地平移,慢慢的滑开掉落,门慢慢的打开了。 魔术师就站在门外,面露诡譎的笑容看着两个嘴巴半开,眼睛瞪着老大,一时反应不过来的警探。 原来放在腰际枪套上的手就这样迟了半秒,魔术师那加长版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老警佐的下腹部一个刺痛,接着腹肌就像抽筋一般,胸腹之间瞬间又酸又痛,完全使不出力气,接着胸口正中、肩颈中间、屁股左右侧都插着一根细针,就一两秒的时间,魔术师快速又精准的刺出了七、八针,警佐全身瘫软就这样垮了下来。而同时间,魔术师的右手拿着一把泰瑟电击枪,牵着两条导线的电极已经插在年轻警探的胸口。 「其实,用电击枪比较方便,效果也好。」魔术师自顾自说着。 警佐看着一旁几乎已经休克,肌肉还在经挛的探员一眼,知道遇见了高手。就这一瞬间制伏了两个身经百战严格训练的资深特警。 「但我个人还是喜欢传统又博大精深的文化。你的章门穴、膻中穴、肩井穴、环跳穴都被我扎了一针。中国叫做点穴,日本的派别叫做急所术kyusho,而西方医学的观点则是你身体控制四肢、肌肉主要的神经丛都被强烈刺激,而暂时麻痺了你的运动能力。」 魔术师悠哉的边说话,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长布条将两人仔细地绑了起来。 「本来厉害的,只要用指尖就办得到,我没练那指力,所以就用针灸的针代替。而且效果更持久一些。」 「你是谁?」 又急又气的警佐,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浮现。全身无力只能涨红着脸,挤出一句话来。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警佐突然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这人跟神秘的青衣人是一伙的! 魔术师没有回答,将两人身上的佩枪先丢到桌上,又拿出警佐身上的证件夹仔细地端详。 「国安局的!怪不得用sigsauerp229,这是一把好枪啊。哦,另一把可是新的玩具喔,德製waltherppqm2九公厘半自动手枪,之前不是听说有什么製程上的瑕痴,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魔术师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烟,翘起腿抽起来。一面很有兴趣的研究两人的手枪,很熟练的将插销拔出,把滑套、枪身、撞针、板机部件、弹匣一一卸下,整齐的排在桌上。 「别担心,没打算要干掉你们,只是来收集一点资料。」魔术师掀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对准对面窗口的望远镜。 警佐身上的酸麻已经稍微地减轻了一些,也没一开始的激动。但一用力,震动到插在穴道上的细针,力气又消失了一大半。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你已经犯了妨害公务、袭警、妨害自由、伤害罪...快把我放开」 「你知道我是谁也没用,我只是刚好跟你们追踪同一个对象。我猜,我们应该也是同一个老闆吧!只是我很不喜欢有人抢我的猎物!」魔术师有点耍脾气的说。 年轻的特警也逐渐甦醒过来,在完全没搞清楚前就被电晕了,现在则是被五花大绑得动弹不得。也算是训练有素,特警假装继续昏迷,瞇着眼不动声色听着魔术师和警佐的对话,同时检查自己目前的状况和处境。电击的效果已经减弱,胸口被电极刺伤的部分隐隐作痛。全身被绑得结结实实,一时三刻还无法脱身,武器不在身上。眼角馀光,只能看见一样被绑住的警佐背部和魔术师穿着一尘不染亮皮面的尖头鞋,但似乎没有立即性的危险。 特警试着以最小的动作试图松动手腕,小心不被发现。心里面却开始恐慌起来,即使可以挣脱,在没有武器的状况下,要瞬间制服眼前敌人的机率非常之低,以刚刚一瞬间的身手来看,虽然是在猝不及防的遭受突击,但就算一对一的搏击,也未必能轻易取胜,何况对手还抢走了两人的枪械。 「安分点,我只是要借个地方,等那小子回家,我找他有点事。你们就继续你们的任务,就当我没来过。」魔术师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意有所指地说道。 就这样大喇喇的闯进来,其实对魔术师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得已。除了自己的术式一一被破之外,汤先生还这么大阵仗的动用到国家机器,表示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虽然早知道会有贵人相助,但破得这么乾净俐落,也表示这小子的命格绝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不管是背后隐藏的高手,尚未浮现的阴谋和好好上上下下摸透这小子的天命和后运,都让魔术师得冒点风险来跑这一趟。 「喔!回来了啊」魔术师盯着监视望远镜,看着对面窗户刚亮起的灯。 两个警探一惊,同时扭着身体坐起来。魔术师边盯着望远镜,边向广播讲古节目一般,用着夸张的说故事方式,描述房间里的状况。 「这个年轻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床边,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起身到了一杯水,只喝了小半口又放下。看他失魂落魄发傻的样子,想必这一整天经歷了些不平凡的事情。又或者是爱情的种子发了芽?才让他这样魂不守舍。」魔术师越说越开心,加油添醋的胡诌。 魔术师又点起一根菸。嘴巴上看似轻松,心里却盘算着待会要怎么对付这小子,时间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下去。监视的换班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再有一组特警过来,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对付,乾脆就直接过去,逮他出来好了。就在魔术师一边谋划的同时,也不时的透过望远镜监视着。 「喔喔,他有动作了,原来是准备来一碗经典的维力炸酱面。热水已经在快煮壶滚了,他拆开包装,把麵先放入碗内,接下来就是等待,泡个三分鐘。我都可以想像那香味已经飘过来了......咦....?」 「你们有骇入他的电脑、社群、手机帐号吗?」魔术师边盯着望远镜边问 特警摇摇头说「这不在任务范围之内,他也没有电信犯罪的嫌疑,要窃听或通讯监察还要检察官的许可。」 魔术师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的往外走。抽剩的半根烟屁股还卡在烟灰缸边缘徐徐的烧着。 Capter12. 爱情需要论 一口气还没回过来,我弯着腰在星巴克门口喘气。一抬头,我就看见她了。隔着暗褐色的透明玻璃,她知道是我,我知道是她。我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假装没事的推门进去。 她用双手捧着白色的马克杯,就这样放在唇边,一直到我走到旁边,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我额头上继续冒出小小的汗珠,蓄意压抑的喘气变成不断地深呼吸,她用一种失去焦距的眼神看着我或者看着前方,我则是将她真实而具体的形象和我想像的样子开始重叠校正。 「咖啡冷了吗?」终于恢復说话的能力。 她似乎轻轻的摇了一下头,白色的马克杯依旧举在半空。 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好一段时间了。或者说,虚拟的认识。但实际见到面后,有一小阵子处在熟悉与陌生之间过渡状况的尷尬。 「我跟你的想像差很多吗?」我不小心回应了我心里正在具象化的问题。 她又摇了一下头,然后慢慢地放下马克杯。很轻很薄的嘴唇,小小的,有一抹小小的微笑。 她不是那种很漂亮的那种典型,除了眼睛以外,其他五官的存在感都不太强烈,耳朵、鼻子、嘴唇都很轻很简单很微妙的附着在乾净白皙的脸上。相反的,眼睛成为不可忽视的焦点,也许是因为其他五官的衬托而特别明显,深邃的眼眸中,藏着闪烁不定的光点。 我很快地到柜台点了一杯大热拿,在等待的两分鐘里,我感觉爱思完全没眨眼的眼神远远地穿透过来。 一坐下来,我开始严密注意措词地说明关于无法回覆留言的原因。当然这其中关于玫瑰的一切被隐藏到另一个平行时空之中。和爱思见面的这个时空只有因为意外的车祸,因此搞丢了手机,又要打工以致于无法上网看留言而差点错失见面的机会。接着我又展示了我手肘和脚踝轻微的擦伤来证明一切都是无法控制的真实意外。 「你今天很不顺啊!」爱思终于开口。 开什么玩笑,今天简直是我人生中至今为止的最大高潮,虽然过程充满诡异和意外,不但达成一日两约会的预定目标,而且还顺利的进行中。虽然命运之神有点捉弄的意味,一次来两个。但这是我脱鲁的大好机会啊! 爱思的话不多,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危险而熟悉的尷尬漫延在两人之间。过去不多的经验告诉我,就算在网路上可以无话不谈,一但从虚拟变成实境,两人之间无话可说绝对是最大的致命伤,而且一定会逆流回到原来的虚拟世界,网友一但决定现身,就是切断虚拟连结的关键。可不能这样继续下去,搞砸了,就没有下次机会,所以我决定直接切入重点。 「为什么想见面呢?」我鼓起勇气直接问。 「你不想吗?」爱思把问题丢回来。 「想约你很久了啊,你知道的。只是会有一点担心,见面之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在网路上随便间聊了。」我把心里话说出来。 「为什么?」爱思同样的短句回应法。 「这就是游戏规则吧!很有可能见面后就吓坏了,或者是样子不对、或者是声音不对,也有可能是气味不对,总之如果和原本的想像完全不一样,就会失去兴致!不是吗?」我一口气把话说完。 爱思沉默了几秒。 「我和你想像的差很多吗?」很典型的女生问题。 「比我想像的....好很多!」我用力地给了一个微笑,以为是一个得分的回答。 「所以你原来以为我很可怕,或许是个秃头男或是体重破百的重量级恐龙!」爱思不慍不火的看着我。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誒...」我吱吱呜呜地说不出话。 爱思用手托着下巴,稍稍的往前靠了一点,然后嘴角上扬出现一个小小的微笑。 「你相信爱情吗?」爱思丢了一个重磅炸弹。 「或者说,你认为什么是爱情?」爱思连续攻击。 「我没想那么远...先当朋友...可以吗?」标准鲁蛇式回应。 「爱情只是一种需要!」爱思口吻突然坚决起来。 「你不相信爱情啊!」我直觉式的回答,心里立刻有一种又被拒绝的感觉,直接来张好人卡吧! 「不是喔,我相信爱情,我相信爱情只是一种需要。这是本质的问题」爱思似乎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完全接不上话,我莫名其妙的傻样完全写在脸上。 「就像你对生活、物质会有各种需要一样。你饿了,想想找家好餐厅,你累了,会想躺下来,你想要出国玩,你想要买件好看的衬衫,你想要一台ps4,都是一样的需要。现在你寂寞了,不管是受到贺尔蒙的影响或是太无聊,所以你想要找个女朋友,嗯...男朋友也可以。总之,你想要爱情,这只是一种需要。」 「爱情只是一种需要?」我重复着爱思的话,只是用疑问句的语气说出来。这当然不能否认,但是听起来也太现实了一点。对爱情的需要应该是要更心灵一点,更浪漫一点,更超越物质的层面。 爱思如同看穿了我的疑惑一样,继续说下去。 「更准确点,就像你有时候会很想要....某些非生活必需品,但又会强烈吸引你的东西。有些人会收集动漫的公仔、玩具,有的则会玩音响、汽车,文青常着迷于各种绝版的书、海报、唱片。关键是,在还没得到以前,你总会朝思暮想的想要弄到手,几年前我曾经为了一张37.2bettyblue女主角beatricedalle的绝版海报跑到纽约去找。费了千辛万苦在一家小店找到,买了保护的捲轴套...带回来。到现在,那张海报还在原来的包装里面,没有再拿出来过。」爱思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咖啡已经喝完了,她拿起水杯,沾湿了唇。 「为什么?」我认真的听,敷衍的回应。因为到现在我还没听懂她到底要说什么。 「因为需求已经被满足了啊!在买到那张海报的瞬间,真的是开心了好几天,然后就结束了。新的需求很快就出现了,又要开始存钱或寻找下一个东西。你不明白吗?在一般的情况下,没有所谓的爱情,只是需要。你需要一个人陪你吃饭、聊天、散步。你需要有人听你诉苦,你需要有人暸解你、支持你。这些都只是需要而已。你一直在找这样的一个人,然后有一天,一个在外型、感觉都对的人出现了,你们一起看电影,一起聊天或者满足你最大的需要:一起上床。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美好,但过一段时间以后,你开始觉得她不够懂你,你觉得她没有给你空间,你觉得她太囉唆太烦...这就是你新的需要。在一段刚开始的恋情时,彼此都非常的开心,这就是我说的需要满足期,但是需要满足期是有期限的,就像你新买了一个玩具,玩了几天后就放下,去寻找新的玩具一样。」 不是这样的吧!虽然我的经验不多,但喜欢一个人不应该这么肤浅。 「我是没谈过太多恋爱啦,但...每次失恋,我都很难过啊!不是单纯的需要吧。」我不想要认同这样的观点。 「这就是关键,每个人的需要满足期长短不一样。有人可以沉浸在新恋情的喜悦里三个月,有人只有三个礼拜。在需要满足期里,因为你太开心了,所以暂时没有新的需要產生,你会忽略对方的缺点,牺牲自己的时间、空间甚至金钱只为了讨好你的新欢。但你没想到的是,对方的需要满足期可能只有三个礼拜,对方开始需要更体贴、更高、更强壮、更持久的男人。对你的新鲜感一旦消失,就完全没兴趣了。就像我的海报、你的玩具一样,还没拆封就丢到角落。」 「才不是这样的吧,很多人还是恩爱一辈子,就算对彼此有些不满,也因为彼此相爱而好好的长长久久在一起。」我继续轻微的争辩着。 爱思给我的感觉就在这十几分鐘里有了大幅的翻转。就像金恩博士、西蒙波娃般,甘地这些看得见未来的伟人,为了扭转世人的谬误与歧视,而大声疾呼着。神采奕奕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而大战这个世界。 「这是第二阶段,叫做爱情期。在一般的状况下,刚在一起两个人其中之一的需要满足期到了临界点时,就会提出分手。而还停留在满足期中的另一方就会感到巨大的痛苦,就是你所谓的失恋。其实这个阶段哪有什么恋不恋的问题,其实是正在玩的玩具突然不见了,坏掉了或者被抢走了,所感受的痛苦罢了。如果运气好,两个人的需要满足期时间点差不多,就会和平分手,各自去找寻自己新的需要。所以说,由于每个人的需要满足期的时间都不一样,有人已经厌倦了,而另一个却还在新玩具的喜悦当中,所以有人痛苦有人无奈。而你说的那种就是当需要满足期已经到了,对方已经不是因为可以满足你的需要而被喜欢,而是即便对方不能满足你的各种需要,而你依旧愿意甚至牺牲某些东西,也许是时间、空间,也许是金钱、朋友,也许是兴趣、嗜好,只是为了要跟对方在一起,这我叫做爱情期。这我是相信的喔。」爱思的声调变得温柔一点了,应该说她整个人回復到比较柔软的状态。 「所以,一开始是因为需要而在一起,后来才变成爱情?好像可以理解,所以那些和有钱人,富二代在一起的小模辣妹,是因为对方有钱可以满足需要才在一起,没钱了,所以就分手。」原来是用这么现实的角度来看啊!我尽量用我能理解的方式来说。 「别那么庸俗!」爱思严厉的说。 「那些耍心机、玩手段,一开始就有不正经想法和企图的人,根本不在我要谈的范畴里。我要说的是一般人以为的喜欢,其实只是需要。他们根本浑然不觉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等到一阵子之后,就突然说没感觉了,这其实就只是需要满足期的时间点到了。」 我开始认真的想这个观点,好像是这样子,但总还有些或者说破绽或矛盾的地方。 「所以,有人需要满足期很长,有的很短。有人会进入到爱情期,有的不会。而真正的爱情不是为了满足需要....那...那些结婚或在一起一二十年的人,理论上应该是爱情吧!还是会外遇,分手啊!」 爱思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是因为爱情期会退化啊!在一起久了,不管是习惯了还是变成家人了,都会慢慢地淡化爱情的成分,然后很自然地就会回到需要满足期啊。所以有的人如果遇到接触青春的肉体的机会,那个巨大的需要一下子就回来了。而有的分手也未必是出轨或外遇,而是想要找回自己失去很久的自由或自在。」 我已经快要被说服了。这似乎好像真的可以解释各种的男女关係。不过爱思的爱情需要论还没有讲完。 「既然有退化,当然也会有进化。还有第三个阶段,其实即使是真的相爱的两人,也常会因为外在的因素而改变。小孩的问题、彼此家庭的问题、钱的因素甚至是大时代的战乱,因此放弃爱情,放弃对方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如果愿意牺牲自己,为了对方而不顾一切的抵抗外在的因素,这就会成为名留青史的爱情故事。也就是真爱期。而真爱是不会过期也不会退化的,但那是极少,极少的例子。」爱思终于完成了她的论述,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放松靠着椅背。咖啡早已没了,水杯也只剩半口水。 我走到柜檯旁帮爱思重新倒了杯水。 我遇到了个哲学家了,我看着爱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爱思创造了一个解释这千万年谜团的理论,但实际上,却还是陷溺在寻找永恆真爱的陷阱里。而我,持续在追寻的却只是肤浅慾望的满足,完全没想过任何其他的问题。 「所以....」我无话可说。 「所以...你需要我吗?」爱思轻轻的说。又把水杯拿起放在唇边,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 在这瞬间,我突然了解了爱思的”爱情需要论“。每个人其实都需要另一个人,需要拥抱、需要安慰、需要陪伴、需要理解,但这样的需要在一开始并没有限定是谁,而是谁能满足这样的需要。爱思也好,玫瑰也好,我一直在意的只有自己而已,从来没有意识到身边那个人的需要。这里面一点爱情的成分都没有。 「我需要一个人,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更重要的是,我是你需要的那个人吗?」我老实的回答。 「你懂了!」爱思说。 「我懂了!」我说。 已经接近星巴克要打烊的时间,爱思不再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这次的安静却是舒服而轻松的。我慢慢咀嚼爱思的话,爱思则依旧捧着杯子看着窗外。不管怎样,关係已经不一样了。 离开时,我停在星巴克门口等待着可能,爱思却直接继续往前走。 「新手机办好以后跟我说喔!」爱思已经走了一小段,突然回头说。 「明天就会办好的!」我大声的喊回去。 我站在星巴克门口,看着爱思消失在转角。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和问题在脑袋里转,但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不管怎样,明天都会是不一样的开始,我已经走到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上,没有地图,没有导航,没有目的。真是疯狂的一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是的,还没有结束。 那个男人,就站在离我大约三公尺的街灯下。 本来我应该就这样直接地走过去,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突然冒出来。我好像看过这个人,不…我看过这个比例。 那人一步就踏了过来,直接在我耳边说出了我的名字、生日、血型.... 前面有一家摩斯汉堡,24小时不打烊。那个男人看着闪亮的招牌。 我...似乎...只能...跟着过去。 他说,他只是想好好的帮我算个命。全套...不用钱。 Capter13. 风天小畜 石中隐玉 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一间书房,其实更像是一间久未整理的资料室。一面墙上贴顶的整片书架被大大小小的书本和零碎未装订的活页纸、影印资料、手写稿塞满,这满出来的凌乱更延伸到周边的地板、墙面以及房间内大部分的空间。房间另一面墙则是掛了一个大黑板,杂乱的笔记、符号和重复擦拭留下来的灰白痕跡则是很协调的呼应了房间的整体风格。 紧邻着窗户的一角,有一张小小的深色胡桃木製书桌,古典风格的彩色拼贴玻璃檯灯塞在同样凌乱的桌面缝隙中,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一张黑色的hermanmilleraeronchair人体工学办公椅,这是两年前玫瑰为了孝敬老是喊背痛的师父花大钱买的生日礼物。 杨老师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档案夹,戴着老花眼镜一页页翻着。 玫瑰轻轻的敲了门,躡手躡脚地走了进来,房里没有多馀的椅子,玫瑰就这样靠在墙上。 杨老师依旧翻着资料,玫瑰也不吭声,两个人就这样杵在那好一会儿。 杨老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看了一眼墙上的旧时鐘,屈指算了起来。玫瑰这下子可忍不住了。 「师父,我不懂啦!」 「这到底怎么回事啦,我差点就死了三次,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要防范的话,那小子绝对躲不过的,早就扎扎实实的升天了。没遇过这么狠的。」 「四次!」老师缓缓的说。 「师父,我处在一种好像知道其实完全不知道的处境,那傻小子则是完全状况外,这要是继续下去,我可不知道下一次还闪不闪得过。」 「天命有道,绝处逢生。到目前为止的发展,都还算是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最后一个大劫,就真的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师父」玫瑰忍不住地走到桌边。 「这小子到底是谁,又是谁跟他结了这么大的仇?一招接一招的?谁知道还有什么,这样搞,我玩不下去啦!」 「唉~」杨老师幽幽叹了一口长气。 「这里面什么仇也没有,就只是一个实验而已。老实说,当初只是一个气不过,在我离开之后,就托人在局里的电脑埋下了一个符咒,虽然这本来也是预定的计划,但也许这样做是错的。」 杨老师把手上的档案夹丢给玫瑰。 玫瑰手上的资料,纪录了一个人从出生开始所有的细节,从dna、血型、指纹、掌纹、五官脸型,甚至是全身的每一个大大小小的痣,所有的生物特徵外,还包含了从小大到大的成长曲线,成长过程中的大大小小事件,各种不小心跌倒擦伤的微小意外或是掷骰子获得稀有的玩具的好运气,都被详细的记录下来。 而这一切特徵跟事件则是直接连动到各种算学的基本分析,生辰八字、星象、面像、掌纹、紫微....然后详细对比每一年的流年运势。 「一切的故事都在这里面!」师父似乎是下了个决心,稍微后仰的靠在椅子上。 「当年我一心一意的潜心在新的算学研究当中,没注意到汤先生正在计画更大的阴谋。我本来还期待可以跟他合作,真正破解出人类的天命之谜。说到底,这是一个对神的挑战,要是真的完成了,过去数千年所累积的玄学理论和系统都要被改写,甚至被消灭。因此当时,我把我的想法和研究都和汤先生讨论,然而这却激发出他内在的野心,他想要的不是学术的研究,而是控制。利用我的研究来获得更大的权力。」 玫瑰一边翻着资料,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等到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被逐出算命局,所有的资料也都来不及带走,不过幸好我在里面也算有些学生和同事,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复製了当时的研究资料并且在后来系统建置时,暗中留下了一个隐藏的封印。当时我唯一没跟汤先生提到的是我其实早两年前就跟瑞士的研究机构合作,开始进行实验了。因为这违背了当时不论是法令、道德,甚至人类世界伦常价值。所以我谁都没说,只是一心的希望利用科学的手段去破解玄学的黑盒子。」 玫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父,看着手上的资料。 「老实说,我也没能算到十九年后的今天,居然引起了这样的事。当初进行的计画也在十年前就结束了。后来我们重新安排那孩子的身份与生活,让他回到一般人的生活之中。当然,这一切我们都不让那孩子知道,对他来说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在不顺利的人生当中,不顺利的过日子而已。」 「师父!」玫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吐出卡在喉头的话而已。 「师父,你们”製造“出了一个人?」玫瑰找不到合适的说法,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们重新排序遗传因子,利用转录基因的技术,将所有影响外表的遗传基因重新调整。为了获得更好的比较,我们把命相学中的大吉、大凶的特徵全放在一起,出生的时间、血型、姓名也都是精算过的结果。我们去除掉随机的因子,企图让组合成为一个人的所有因素都成为可控制的变因,这基本上已经让我们在某个程度上扮演神的角色,企图把人生的发展变成一个可控制的程序。」 「这不就和防虫害的基改黄豆一样吗?」玫瑰一脸不可置信。 「其实,整个实验算是失败的。在过程中,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实验室终究无法模拟人生,只能继续监控与记录,而这十几年来累积的数据与资讯,也够我验证当时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提早结束了这个计画。」 「师父,我也是吗?我也是实验品吗?我的人生也是被某个人所设定好的吗?」 杨老师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向玫瑰。 「玫瑰啊,在我们这一行,必须要认定每个人的一生运势都是被设定的,这是咱们赖以为生的基础。天命、行运,即便原本命中註定了什么,也要有那个运才能风生水起。正因为这样,才会產生模糊与曖昧的空间,有时候善恶、好坏、吉凶都是同时并存的,只是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被不同的情境,诱发出不同的结果。至于被谁设定?如何设定?这是个不可见光的黑盒子,老祖宗交代是万万不可以打开的。但是,现在藉助科学的力量,我们有机会打开这个潘朵拉盒子,藉由这个,勘破天机,是我们鑽研了一辈子的梦想。」 玫瑰不是不了解,既入了这一行,就是无时无刻在和老天玩解谜的游戏,无数的术士与各式各样的算学,这些人穷尽一生心力,就是想要知道老天爷的玩的把戏。说实在,这和师父做的事情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这次,拿个活生生的人做实验,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 想到这里,玫瑰突然生起气来。 既然那小子的天命运势师父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不,根本就是他设计的,那干嘛叫我冒生命危险去救他啊,除非....想到这里,玫瑰的心中浮现了当初的那张塔罗牌: 『高塔逆位』 一座着火的高塔,三个窗户都冒着火,还有闪电把楼顶都掀翻了,有两个人从上面掉下来。 有两个人。 「玫瑰。时间不多了,去救那个孩子吧!」师父说 ------------------------------------------------------------------------------------------------------- 玫瑰风一般的在街上狂奔,脑袋里也电光火石的闪着各种念头。这个臭小子居然这么麻烦,他身体里面藏着的可是揭露千百年算学秘术的关键,要是被汤先生抓走了,搞不好会来个生体解剖。玫瑰想起唸书时的生物实验课,一隻青蛙仰躺在解剖台上,四肢被大头针固定着,用解剖刀朝着亮白光滑的圆鼓鼓的肚皮轻轻划下,啪拉一下子,肚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跑出来,然后一个小小鲜红色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继续跳着。 玫瑰甩甩头,拋去那个可怕的画面,现在噗通噗通跳的是自己的心脏! 虽然师父一直不肯直说,其实玫瑰心里也大约有个谱,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係,至于是怎样的关係,等之后再来研究就好。 总之,要去救他,不管是什么理由。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救他? 师父交代的!我相信师父!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去的! 不是,我不想要去! 不是,是我一定要去,去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 混乱在脑袋里面乱窜,玫瑰用力吸进大口空气,想要压抑不受控制的思绪,额头的汗水和眼角丝丝溢出来的泪混在一起,滑过发烫的脸颊。 玫瑰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师父也是在那里找到她的。虽然没有正式的领养,但有记忆以来,师父很早就出现在她身边,玩耍的时候、被欺负的时候、写功课的时候、感到寂寞的时候....那是多久以前,三岁或四岁吧!最早的记忆。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总是比较早熟,对年幼时的记忆力也比较好,因为从小开始就要和其他的孤儿们竞争各种稀少有限的资源,少少的旧玩具、前院唯一的大象溜滑梯,逢年过节好心人募来的食物、衣服和礼物...但,竞争最激烈的永远是那稀有独佔式的关爱。一个跌倒受伤,可以独佔院长好半天,打架输了,会有一个大大的拥抱和别人拿不到的特殊糖果,但乱哭、生气、耍赖则是甚么也没有,被责骂外,就是一个人罚站在墙角看蜘蛛慢慢爬。 孤儿院员工很少,孩子很多,主要照顾孩子的,除了院长之外,就是另一个阿姨老师,玫瑰从来不知道老师的名字,就阿姨老师的一路叫到大,但院长和老师都很忙很忙,能够停留在每个孩子身边的时间很少很少,在那个极度需要拥抱、亲亲和妈妈味道的小小年纪,每个孩子都很快的学会使出各种手段吸引注意。而另外一件需要使出浑身解术就是:有陌生人来拜访孤儿院的时候。 有时候是一大群人,活泼的大学生或是婆婆妈妈,他们总会带来一些小玩具、零食、衣服、文具一类的东西,然后花一下午跟孩子玩。另外一种是年轻的夫妻,孩子都会被留在房子里,他们会跟院长聊很久,然后到屋子里和其中几个孩子说说话,通常都是院里最小的。然后过了一段时间,院长就会告诉我们有人找到新的爸爸妈妈了。到了那一天我们都趴在窗口,看着那个找到新家的孩子哭哭啼啼的抱着院长或阿姨老师不肯放手,新的爸妈通常会带一隻绒毛布偶或玩具火车什么的来,然后带着红着眼睛的孩子一起离开。但大部分的时候,年轻的夫妻不会再出现,孩子们依然继续长大。 院长总是说:幸福都会来找你们的喔,再等一下下就好。 玫瑰在长大才知道,『再等一下下。』可以是很久很久,离开的孩子也不一定得到幸福。 玫瑰的例子不太一样,师父是一个人来孤儿院的,也是和院长聊很久,但他并没有带走玫瑰,只是常常来,带一些小东西,陪着玫瑰一整天,然后玫瑰开始要唸书了,师父除了教学校的功课,也开始教玫瑰怎样看星星。 得到了一个大约等于父亲的师父,玫瑰相对于其他孤儿院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更幸福的,到了高中之后,师父带她入行,藉着打工和塔罗牌算命,玫瑰才渐渐搬离了孤儿院,以一个成人的姿态自己生活着。 玫瑰在过往的记忆中一路奔驰,不管她对师父的作为理解到什么程度,她都会毫无怀疑的相信师父交代的一切。而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那个已经被设定好的人生任务,不管是她的还是唐杰的。 命中註定。玫瑰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可能、似乎、应该就是所谓的命中註定。 只是不知道是这是谁的命运,由谁设定。 照着师父的指示(师父原来一直都知道这小子的行踪,哼哼)玫瑰站在马路对面,一眼就看到了唐杰站在星巴克门口。 正想等车流空档穿越时,玫瑰意识到唐杰目光尽头一个女孩的背影。 「什么鬼!」玫瑰莫名一股气就上来了,居然晚上跑出来约会,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玫瑰无厘头的瞎气。 玫瑰一股气的准备直接穿过马路,把那小子臭骂一顿。才刚踏出一步,玫瑰眼角撇到一个身影,让玫瑰又把脚缩了回来。在对面不远的路灯下,一个手长脚长的身影正缓缓的往那小子靠近。 一瞬间,原来还热得冒汗的玫瑰全身都冷了下来。就算隔着六线道的大马路,那股不祥的预兆还是直接的传了过来,玫瑰直觉的移动身体,让自己隐身在树影之下。这就是师父一直警告的「魔术师」,同样身为术士的玫瑰,很自然得感受到其中的差异性。 自古以来,正道、邪道在玄学领域中从来都是并存的,其实两者所学所用常常都是师出同源,但是不论是哪一种术式,正反、善恶、光明黑暗都始终互相对立,而互相间的斗争也从来没停过。其实,彼此倒也未必有直接的恩怨,但是因为受到的委託不同。有那些别有居心的恶意,找人下蛊设劫,自然也有专门解命化运的一方,逢凶化吉。长期下来,不只是有利害衝突,更演变成互相比较功力高低,斗智斗法的传统。 玫瑰看着魔术师在唐杰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往前走。 玫瑰重新的调整一下呼吸,隐约的知道接下来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对手可不是好惹的。然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师父可是完全没有交代。玫瑰很快的评估了一下目前状况,似乎还没有立即的危险性,最好的做法是继续隐身在暗处伺机而动,也许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说说话而已,这样自己就暂时不需要出面,之后再找那小子问清楚就好。总之,先跟上去再说。 玫瑰隔着马路跟着。 夜晚的市区藉由无数闪亮的招牌与路灯,变成了一个永昼的世界。不熄灭的橱窗里,展示着当季流行服饰模特儿,搔首弄姿的在夜里依旧向着为数不多的路人发出诱惑的身姿。越亮的灯光,创造出越夜的阴影。玫瑰在间隔的暗影中穿梭,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幸好魔术师似乎也没有特别的防范与张望,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而那些揭露黑暗的灯光也同样的照亮着两人。黑暗与光明,玫瑰在黑暗里。 摩斯汉堡24hr的招牌很明确地变成最后的目标,在确认两人已走入店内坐下后。玫瑰穿过马路,找到门外阴影处灌木丛边的小台阶蹲坐着等待。 「靠,应该带防蚊喷雾的」玫瑰边挠着痒边说。 Capter14. 你 到底是谁? 「海洋珍珠堡,冰红茶、薯条,再加一个辣味吉利热狗堡」因为晚餐没吃,正饿得发慌。我一口气点了一堆食物。 「要稍等一下喔!」 「先生一起的吗?请问要点什么?」柜檯小妹亲切的说。 「热咖啡!」站在我后面奇怪比例的魔术师面无表情地回答。 离开星巴克和爱思道别之后,这位自称是魔术师的先生就突然出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我身后,很快地说出我的名字、年龄、生日....当时我还留在和爱思一起的平行时空当中,这个怪人就这样闯了进来,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另一个现实当中。 「你认识我吗?」在小小的惊讶后,我礼貌地回应。 「我是一个会算命的魔术师,要麻烦你一下。」又是个算命的,前一阵子也遇到好几个半路把我拦下,要帮我算命的傢伙,我通常也很随性的无可不可。只不过这个人特别有一种阴闇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本来有点不想理他。不过一方面我心情很好,另一方面这傢伙已经有我的资料了...我好像得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是谁吗?和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魔术师用一种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哲学三大终极之一的问题,也不想回答。但我的确想知道最近我的周遭的一些怪现象。我叹了一口气,点了下头,就默默地往几百公尺外,一家闪着24hr营业的招牌前进。 真烦,又要进入那个领域里了..... 点完餐后,正要拿出皮夹,魔术师已经掏钱结帐了,我索性就让手继续留在口袋里,赚一份宵夜也不错,心里贼贼的得意了一下。回头找位置,店里没什么人,就往内走,到角落里,有隔板围住的小包厢。 魔术师喝着他的咖啡,我喝着我的冰红茶。他不说话,我也无话可说。就这样尷尬的等了十来分鐘。终于,亲切的柜檯小妹送来了餐点,拿走桌上的号码牌,我也不客气地开始吃了起来。魔术师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周围没其他人在,开始拿出手机、一本袖珍的笔记本、一本翻得破烂的小书、一支笔,还有一个小龟壳和三个古铜币,整齐的排在一块他带来的黑绒布上。 在我边吃我的热狗堡的同时,魔术师一边在手机上输入我的出生年月日,一边向我重复确认日期时间的正确性。我嘴角沾着蕃茄酱,边点头,然后看着魔术师在小笔记本上画出紫微命盘,接着再算我的星座,什么上升月亮下降太阳之类的,还不时地翻那本破旧的小书,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我既搞不清楚也不在意,默默地享受食物。 魔术师又写又画的忙了好一阵子,还在小本子上画出了我的脸,在每个五官上都拉了线註记了一堆小字,左右手的掌纹也很仔细地一一被记录下来。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我早就吃完所有的东西,上了一次厕所,把剩下的红茶喝完。 「太完美了!」魔术师仔细的又把刚刚所算的纪录看了一次,抬起头看着我说。 「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两仪;二生四,四为四象;四生八,八为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后天地之数备焉。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演之以万,穷天下之数而復归于一」魔术师拿出龟壳祷念着,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楚是在唸个什么鬼。 「北宋邵雍所创《皇极经世书》共十二卷六十四篇,道尽天下万物之理」魔术师也不管我有听没有懂,自顾自说着。然后将三个铜币放入龟壳当中。 「默想你的过去」魔术师双眼瞪着我,双手捧着龟壳摇了三下。 「默想你的现在」哗、哗、哗,铜币撞击着龟壳。 「默想你的未来」魔术师每次摇完后,将铜币倒在桌面,然后仔细端详一阵后,记在小笔记本上。 「天命、后势、流年、奇运,你简直就是一本玄学教科书范本,真不知他们是在哪里找到你这小子的。不论用哪种算法,你的命格呈现出完美矛盾的一致性。一般来说,每个人天命流年在不同东西方的算学中,经常会呈现不同的结果,也许命盘中显现富贵逼人,在星座上却又出现水逆相冲,在面相学中出现小人招忌,在手相中却又时逢贵人。所以大部分的命相学都是由算命师个人的主观说了算,自由心证,各有各的说法与凭据。但在你的身上,不论是天命的八字、星座或者后运的姓名笔画、掌纹、面相,都标准的出现几乎一致的格局。连随机即时的占卜卦相,都互相呼应....」魔术师放松了身体往后靠,一隻大手放在桌上,手指头轮流着敲着桌面,似乎有一点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唉,我对这些真的没什么兴趣,知道了天命又怎么样,人生还是一样要继续往前走。就算每个算命师都说我有独特的命格,然后呢?对现在的我来说,一切都不会改变,是说我该买张乐透,然后就等着老天赐我美满幸福的一生,还是反正死路一条,乾脆回家打电动,等陨石掉下来。 就在魔术师捉着我的手,一根根指头往上摸去,又捏又刮的。我全身一个不对劲,直接就把手抽回来。 「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习惯性的客套话,我本来就可以不来的,也一点都不想来。爱思应该早到家了,我本来也许可以在messenger上再跟她说一下话的,没想到搞这么晚。 「还早吧,而且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魔术师冷冷的说。 我这下真的有点不爽,这两天发生一堆奇奇怪怪的事,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蛮喜欢现在的发展,也算还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幸好都是差一点的意外,和差一点的错过),但眼前这个怪人,似乎是其中的关键,早点把事情搞清楚好了。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我决定把全然被动的姿态稍微调整一下,也该换我问问题了。 魔术师对我的反击应该是像被牙籤刺到般的痛感,没什么了不起但又不能不处理。他歪着头看着我,然后又歪向另一侧,就这样迟疑了几秒。这也显示了他正在决定要不要把我当一回事,是把身段放低,比较容易达到他的目的,还是直接用更暴力的精神压迫,迫使我屈服。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神移开,假装坚定地看着他。 「我也是受人之託!」魔术师将那条紧绷的钢索一下子松开了。他强挤出一个不诚恳的笑容,压抑着快要爆发的脾气,一个深呼吸,放松身体的姿势,把我脆弱的防线轻轻推开。 「就当作聊聊天,不用太在意喔。当然,你有什么问题,我也尽量的回答你,不会花太多时间的。」魔术师故作轻松。 也许是我个性上过度随便与无所谓,或者某种外表上低度社会化的生嫩,经常都会被卖爱心公益笔或填奇怪问卷的工读生纠缠。虽然每一次心里大约都知道这不过是种推销的手段,但我总是无法即时逃脱。花一两百块买隻写几次就断水的原子笔是无所谓,但是什么英文课程,整套的百科全书或是我根本沾不上边的保养品,几万几万起跳的费用,根本就是我绝对负担不起的价钱。然后你不够坚持,对方就更进一步,你越客气,对方就更激动,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你的人生导师,为了你的未来、你的成就、你的幸福,一定要把东西卖给你。到最后你还得说句对不起、不好意思之类的话,面对对方无法成交的臭脸落荒而逃。事后又充满懊恼,靠,我是对不起谁了我。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找我?」我重复着原来的问题。我不能示弱,否则就会掉到更深的陷阱当中,心中有个小警铃,噹、噹、噹的警告着。 魔术师听见我重复了两次,似乎也不得不回应一下。 「你知道,我们这些算命的,一辈子都在寻找天命之人。遇到特殊命格的人,就像是从强子对撞机中发现了新粒子一样,或者是接收到外星人从几百万光年外发来的微弱信息。这是可遇不可得的机会啊。所以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想要多暸解你一些,在哪长大的啊,家里有些什么人,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之类的啦,就当作是问卷调查囉。」 果然来了,问卷调查。 面对魔术师隐藏在微笑后面的咄咄逼人,看起来还是躲不过。不过,这也真的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的天命?之前遇到的算命仙似乎也都出现过这种嘖嘖称奇的表情,刚好藉这个机会问个清楚。 「不收钱吧!」我防备的问了一声。 魔术师表情一愣,咧嘴露齿,就差没笑出声来。大力地摇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既然我这么特别,那我的命到底是怎样,所以我会很有钱?还是长命百岁?」我乾脆就直接问。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啊,你的命格大吉大兇并存,竟然形成一种平衡的态势。本来吉凶是互斥,即便并存,也会因流年而依序发生。所谓少年贫贱老来富,许多企业家的命格就是这样。但你,每时每刻都是吉凶并存,似乎...在每一念之间,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本有破财劫,又有横财运。原来逃不过横死街头的瞬间,又同时遇到贵人搭救。怪不得我的术对你没用。」 「所以?」我似懂非懂的 「没有什么所以,还要做很多的研究才知道。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混乱随机的,遇到命中的定数,也不会有什么选择的机会,或者富贵而短命,也有贫贱而自足。逃不了也躲不过。而你就像一部正在高速前进,精密调整过的超级跑车,前后50、50配重,既不会转向过度,也不会不足。加上软硬适中的悬吊,只要你能控制好,要怎么过弯、甩尾还是加速、急停,都能随心所欲。不过,一个瞬间的选择错误,也随时可能会车毁人亡。」 「选择?控制?」我喃喃自语的复诵着。在那间白色的房间里,灯光准时的亮起,请选择萤幕里的兔子或狼。每天无数的选择题,各式各样的心理测验。模糊的记忆渗透进已经紧紧锁上的密室里。 「你是在哪里长大的?」魔术师还没察觉到异状。拿出笔记本开始他的问卷调查。 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是怎样长大的。 偶尔在学校被老师问到,和同学不经意地聊到或者某次作文考试的题目,我都随口矇混过去或者编一个极为普通毫无意外的故事。其实不是我有什么悲惨的童年,也没有酗酒的老爸和好赌成性的老妈,而是我完全不知道。 是的,完全不知道。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我也不清楚在十几岁以前我住在哪里。我只知道那间白色的房间,我也知道那片绿色的草地,这是我唯一对于当时空间的记忆。在那段长大的过程中,我甚至不确定有所谓外面的世界,有不同的国家,有社会,有学校。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个时候我是个病人吧,当时似乎做了很多类似医疗检验或者是各种奇妙的测验,而那是我每天例行的生活。就像现在的孩子,每天要早起上学、国文课、英文课、数学课,中午要睡觉、再来要学音乐、学画画、还要记得要运动。一但变成了每天的例行活动,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会特别觉得奇怪,就是跟节奏往前。但是所有的细节都是模糊的,我想不起来是谁照顾我长大,想不起来我有没有唸小学、中学,想不起来我如何学会读书认字。但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关係呢?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是很不喜欢去想去谈过去的一切,每次一想到,就会有严重的偏头痛。 说起来,我开始认知自己是所谓的人类社会的一份子是将近十年前住到台北之后。开始上学,认识人,进入社会,才有意识地知道自己所处的时间、空间。花了好久才慢慢地建立起这个世界的样子,就像玩一万片拼图一样,而你甚至不知道原来的图案长怎样。 在有段时间里,我曾经企图回想那间白房子,然而在那个被一团浓雾笼罩的过去中,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回忆总被剧烈的头痛打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回去,曾经走过的道路已经消失。 但对于所谓过往记忆中的童年和真实的现在相比,更多的是怀念与安心的感觉,而心中也从来没有被遗弃或缺少爱的感觉。所以我也从未感到需要找到所谓的父母(我真的有父母吗?),或者非得要去追寻我的过往与真相。也许我一直知道,有些黑盒子还是不要打开的好。随着时间流动,过去的一切就会慢慢的脱焦模糊,成为分辨不出原形的黏液。然后把门窗紧紧关好,不许再渗透进来了。 往前继续走!不管听见什么,都绝对不要回头... 「你在哪里长大的?」魔术师见我在发呆,就又问了一次。 「台北啊,我台北人」我回过神来,编故事的时间开始了。 父母是公务员和老师,家境小康,小学是老松国小,国中是....一个毫无特色,极为平凡的人生轻易的就编写完毕,只花了十分鐘不到。 魔术师拙劣演技的笑容渐渐消失,反过来变成皱着眉头看着我。 「这和我的资料不符啊!」魔术师恢復原来的冷峻。 当谎言快要被拆穿时,通常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再编一百个谎,第二则是赖皮。我可没有办法再编出更精密的故事了,所以当然就决定不管他,老早就想走了,现在是最佳时机。 「不好意思,我真的要走了」我直接站起来,就开始准备离开。 「这可不行。」魔术师左手一伸,超长的手臂隔着桌子就按在我的右肩上。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我身体一甩,转身想继续往外走。 魔术师的左手一用力,锁骨上方的一阵剧痛像电流般穿过左半身,我大叫一声,腿一软,差点就要跌倒。 「干....什么...」一连串脏话正准备要出口,却又痛得只剩下哀嚎。 「我扣住你的肩井穴,你不挣扎,我就放手」魔术师稍微的放松了力气。 「操你妈个机...」比之前更痛十倍的力气瞬间让我全身脱力整个垮了下来,还撞翻了旁边的桌椅。 「喂,你们干嘛啊!」亲切的柜檯小妹隔着老远大叫。 魔术师回头瞪了一眼,小妹缩回到柜台里面。然后,门口的玻璃门被一个黑影撞开。我抬头一看。 是玫瑰。 Capter15. 水山蹇 火铃夹命 夜里,救护车的警笛声显得额外的刺耳。 摩斯汉堡的门口,已经有两台警车闪着红蓝灯停在那里。接获勤务的警官正在询问报警的对象,那个正缩在椅子上的柜檯小妹。 「本来是那个高个子和那个年轻人好像在争吵,他们还打翻了店里的桌椅。我吓得躲到了柜台后面。」柜檯小妹还没从惊吓中恢復过来,声音瑟瑟的发抖。 警官环视店面,一片狼籍。不算小的空间里,大部分的桌椅都乱成一团,透明的玻璃自动门碎成一地,还有张椅子卡在上面,墙面、柜檯都有被重物撞击的痕跡,应该是有人抓着餐椅挥舞和四处乱砸所造成的。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普通的斗殴事件。 救护车刚刚抵达,原本在店外询问受害者的另一名警官很快的协助救护人员,准备将玫瑰送上担架。 「没事,我没事」玫瑰挣扎的要起来,全身却使不出力气,左边胸口一阵刺痛,肋骨应该是断了。 「你伤得不轻,快躺下来」警官架着玫瑰,和医护人员帮着手,七手八脚的把玫瑰五花大绑的固定在担架上,两条束带不松不紧的绑住身体,脖子也被固定器扣住,玫瑰只能仰望的天空,一脸无奈的送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警笛声又起,喔咿~喔伊,喔伊~~喔伊,喔伊~~~喔伊。不久后就消失在远方的夜色当中。 「后来,那个女生就衝了进来。那个年轻人好像认识那个女的,不知道怎么样,两个人就打了起来。」柜檯小妹说。 「是谁跟女孩打?那个高个子吗?」警官问。 「不是,是那个年轻人。他后来突然就像发疯一下,抓狂地抓起椅子乱砸。我那时就不敢再探头出来了,赶快打给店长。然后店长就叫我先报警。」 「那个高个子呢?」 「就一直坐在那边。」 「高个子一直坐在那边,没动手吗?」警官再度确认。 「没有耶,就坐在那边看!」柜檯小妹很确定的说。 高个子没有参与斗殴,警官在笔记上写下。 躺在在救护车的玫瑰,不是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打的morphine止痛针让她有点陷入昏沉的状态。但心里憋着的一股气快炸了,让她没法好好放松。 打架输了不算什么,但输得莫名其妙,就让玫瑰无法服气。 当时在店外餵蚊子的玫瑰,在听到唐杰的叫声之后,拔腿就衝了进去。魔术师压制着唐杰,看见玫瑰衝进来略显惊讶。 「你是谁?」魔术师保持一惯的从容。 玫瑰没有答话,看了唐杰一眼,突然就飞身踢了过去。 杨老师当年带玫瑰入行之后,就要求玫瑰去上一些武术防身类的课程,玫瑰当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算命的要学这些?「来找我们卜卦算命的人,形形色色都有,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因为生活、事业、感情不顺才会想知道自己的人生运势。但是呢,预测天机这事,从来都不是百分之百的,有太多你无法控制的变数。对这些压力已经接近爆表的人来说,回头来找麻烦的可不算少。况且,遇到故意挑衅或踢馆的同行对手也会有,多多少少要懂得保护自己。」。在孤儿院长大的玫瑰,个性上本来就已经被训练得比较强悍与自主,练武这件事也刚好合她的兴趣,因此短短几年,在空手道和柔道方面,都已经掛上黑带。在业馀比赛里也拿到好几次不错的成绩。 魔术师不闪也不避,长手一伸就挡下那一腿。魔术师甩甩手,大概知道玫瑰的能力。他皱了皱眉头,心想要制伏这小姑娘也是不难,但还要带这小子回去,就得费一番手脚。本来随身携带的电击枪和银针又在之前用掉了。 「喂、喂、喂、喂...等等先!」魔术师喊了一声,左手还扣着唐杰。 「把唐杰还我。」玫瑰不假顏色的说道。全身紧绷着,准备再度扑上。 魔术师叹了一口气,又把头歪向一侧,看着眼前一个简直像是全身着火,准备拼命的小泼妇。 「真是没有办法。」魔术师一边从口袋出掏出一个小小亮银色子弹型的金属容器,带者诡异的笑容一边说道。 「如果这小子愿意跟你回去,我也没有意见啦。」说完,手指一转将瓶盖弹开,在松开左手的同时,一阵水雾洒向唐杰。 一股腥臭的药味直衝唐杰的脑门,唐杰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在魔术师松手同时,拔腿就准备往玫瑰身边跑,但没跑两步就突然的停了下来,呆立在当场。魔术师缓缓地走到唐杰身边,在他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就往后退了一步。 玫瑰见状,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心想,先把人救回来再说。一个欺身,靠向前,伸手就要把唐杰给带过来。没想到,横地冒出一拳,结结实实的把玫瑰打翻在地上。玫瑰完全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拳,照理说,魔术师手再长也打不到她才对。在肉搏对峙的时候,抓准敌人攻击的距离是最基本的原则,虽然说不上身经百战,但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参加了不少,这点道理玫瑰不会不懂。 在完全没准备的心理状态下,这拳来的又快又强,玫瑰眼冒金星的倒在地上,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双手却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态,正准备先起身退后到安全的距离时,眼角闪过一张铁板凳,已经没头没脑地向她砸过来了。在完全备战的情况下,玫瑰这次总算闪过去,也看清楚了对手。唐杰已经抡起第二张椅子挥舞着过来,而魔术师在后面大约三、四步的位置,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桌边,完全不打算参与这场混战。玫瑰一个火大,心想;你这臭小子在干嘛,老娘拼了命来救你,你在发什么疯! 「你在干嘛啦!」玫瑰扯着嗓子吼,一面往后跳得老远,总得先把状况搞清楚。唐杰的眼睛似乎因为瞳孔放大还是其他原因,一片黑矇矇的,几乎看不见眼白,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但动作却是精准而快速。而且,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大。唐杰拳打脚踢的扑向玫瑰,随手抓到什么东西就直接砸过来,玫瑰手脚并用的东窜西逃的不想出手,整间店已经快被砸烂了一半,有几次差点躲不过,以这样的力量来看,万一被削到一丁半点,手断脚断是跑不掉的。 玫瑰这时已经猜到大半,这小子肯定是被控制或是催眠一类,只是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兇狠。想到这里,似乎只能出手,先把他打昏好了,后面还有一个大魔王在等着,万一他加进来,肯定会吃大亏。 玫瑰重整架势,看着唐杰又衝过来,一扭腰就转到唐杰身后,一记手刀就往后脑劈过去。正常人吃了这一记,应该就会昏过去,玫瑰稍微收敛力道,她只想制服唐杰,一点都不想真的把他打伤。 玫瑰的手刀精确的命中,唐杰也应声倒了下来。玫瑰松了半口气,正准备把目标转移到魔术师身上,身上一紧,唐杰整个人已经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扣住玫瑰,两个人一起滚倒在地上。玫瑰吓了一大跳,唐杰非但没晕,反而像是被惹火的野兽一般,双手乱抓,头撞脚踢。玫瑰两臂已经被抓出了血痕,肚子上吃了一记头槌,不得已先屈身弯腿一个膝撞向着唐杰的下巴过去,先把唐杰顶开再说。 本来站着看好戏的魔术师,这时候更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唐杰一开始的反应本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居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过去实验的时候,受测的对象除了乖乖服从之外,在攻击时也就依着本来的力量与体格发挥,有点像是殭尸一样,基本的扑打抓咬。但唐杰不只是四肢并用,更随手拿起周边的道具当武器,而其中最大的差别是“暴力等级”的程度。严格来说,被蛊毒控制的人是没有情绪的,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既然没有情绪,也就应该没有暴力性。然而唐杰呈现出来的却是有绝对攻击意图的暴力行为,尤其是受到反击之后,更像是被激怒后野兽般的纯暴力反应,其中所谓人的成分或者说理性的成分似乎消失殆尽,这点倒是完全出乎魔术师的意料。不过这也无所谓,对魔术师来说,这反而是个研究的好机会,到底是我的蛊毒有隐藏的效果还是这个天命小子特殊体质產生的暴力性副作用呢? 唐杰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几次攻击要害都没有產生预期的效果。玫瑰又急又气,照这样的捨命打法,铁定要搞得两败俱伤才会罢休,而这一切都是那个魔术师搞的鬼,不知道他到底下了什么手脚,玫瑰几次想绕过唐杰,直接攻击魔术师,都被唐杰挡了下来。 「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啊!」玫瑰硬拼着逼近唐杰,脸上被挥过来的拳头热辣辣的擦过,回手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在唐杰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黑色的瞳孔露出的凶光外,唐杰不痛不痒,扭过头来就是一拳,直接轰在玫瑰的鼻樑上。玫瑰倒撞着弹到地上,不知道是痛还是伤心,斗大的泪珠从眼眶中迸出,玫瑰挣扎的起身,透过模糊的泪眼,一张餐椅迎面飞过来,直接撞在玫瑰胸前。玫瑰往后飞出,撞碎了门口的玻璃大门,跟着喷飞的玻璃碎片,跌落在人行道上。唐杰完全没有打算停手,手一伸抓起身旁的另一张餐椅,往前直衝,对着玫瑰的头就要直接砸了下去。 一声口哨,阻止了唐杰。 不远处的警笛声在夜半显得特别明显,很明显的是衝着这地方而来。魔术师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想弄得太难看,警方马上就要到了,也该收手走人,于是呼哨叫回唐杰。 玫瑰躺在地上,已经痛得快要昏了过去,朦胧中看着魔术师跨过她,后面跟着唐杰,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离开,意识开始模糊。 没有多久,一个年轻的女孩靠过来叫她,甚至动手摇了摇,胸口的剧痛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让她稍微回到现实。 有更多人来了「你还好吗?可以说话吗?」警察问道。 周围越来越吵,脚步声、人声、警笛声,现实逐渐具象化。玫瑰想要站起来,她不能一直躺在这里,她还有事情要做,她不能让唐杰变成怪物,她要救他回来。 「没事,我没事」玫瑰挣扎的说道。 躺在救护车里,药物发生作用,疼痛的刺激开始淡化,连同意识也一并慢慢流走。 「别睡着喔!」救护人员说。 玫瑰闭上眼睛,原来已经停止的泪,又从眼角流下。 她不懂。 不懂的是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完全变得不是一个人。 虽然不是认识太久,虽然不是太熟悉,虽然谁也不是谁的谁.... 但,这也太过分了一点。 玫瑰的伤心慢慢变成了怨气,再慢慢变成了愤怒 靠,老娘是招谁惹谁了,真是气死人了。就算被控制、被催眠,连一点情份的渣渣都不剩,也太不合理了。 其实心里明明都知道问题出在那个怪异的魔术师身上,但玫瑰气的就是唐杰那臭小子,下一次,一定要在哪小子正常清醒的时候,再打他一巴掌,一定,一定... 撑了好久的玫瑰,终于昏睡过去。救护车高速的在黑夜中疾驶,喔咿~喔伊,喔伊~~喔伊,喔伊~~~喔伊。 「别睡着喔!别睡着喔!」救护人员说。 Capter16. 在血色的黑暗中! 在舞台上,穿着标准的黑色斗篷、高礼帽,脸色苍白的魔术师带着年轻漂亮的助理正在准备一场惊心动魄大型表演。魔术师伸手轻轻的在助理眼前挥过,性感的助理立刻陷入了催眠之中,虽然是闭眼低头,却依旧听从魔术师的指令乖乖地平躺在一张装置成手术室的病床,强烈的舞台灯光打在整张床上。上方有着复杂的机械装置连接到闪着冷峻银色光芒的大型圆片电锯。魔术师将一旁的金属箱盖快速地被闔上,只剩下头、脚露出在外,然后将机械的电源打开,发出轰轰巨响的巨大的电锯快速下降,咻咻咻的将身体切成三段。 观眾席中发出轻微的呼声,但似乎也不太惊讶,毕竟这样的魔术也算是常见。只是因为无法勘破其中的秘密而发出(啊~)一般性的讚叹。真是绝妙的演出啊,看似无法隐藏的空间中,助理的身躯就这样被电锯锋利地切开而毫无损伤。 毫无损伤? 眼尖的观眾开始骚动,低声的耳语在观眾席中蔓延。就像乾燥的森林中,不知如何出现的星星之火,在重重叠叠的落叶与乾草之下,缓缓的默默延烧着。一丝青烟从草缝中逸出,少数机灵的动物感知到即将发生的危机开始向外逃跑,飞鸟成群的先离了枝头,爬虫走兽窸窸窣窣的四处流窜。然后整座森林异常安静的等待风起,等待着一场无法阻止,终将被完全烧毁而重生的命运。 原来只是从薄刃锯片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在锯片抽离的一瞬间,大量鲜红的血液从铁箱的缝隙中流出,溢满整个舞台。魔术失败了,在身首分离的状况下,助理依旧带着美丽微笑。 在观眾席中的我,吓得尖声大叫。灯光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血腥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我看不见自己,看不见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脚。我变成舞台上的主角,那个关在铁箱中的助理。我挣扎的想要逃出铁箱,却发现没有东西可以逃出,身体消失了,或者说被分离出去了,在失去意志控制的身体上,已经没有我的血液,我的神经系统,我的灵魂。 地板上的大量猩红色的血液开始凝结,像果冻一般的聚集起来,变成一个半透明血红色的人型史莱姆。 「喂!喂!」我无声的大喊。声带发出震动,但是没有气管与胸腔带动气流,我张嘴一开一闔像金鱼一样。自己的声音只回盪在自己脑中。 我没有死亡的感觉,也没有受伤的痛楚。我同时身处在梦境(幻境)和现实当中。但眼前的景象却是逼近真实的幻觉。那个人型的史莱姆就是我,不是感知性的认为,而是写实性的,活生生的的变成我的样子在我眼前。 「你是我吗?是我的一部分吗?是我的分身吗?是我的灵魂吗?」我不放弃的继续吼叫,即便失去了物理性的连结,我和我的身体、组织、器官、血液一定还有其他的连结方式,我....应该还是活着,我的意识、记忆、意念都还存在,只是被关进了法拉第笼中(faradaycage),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讯号。我看着哪个人型史莱姆,哪个我完全不认识,也从未意识过存在的自己开始慢慢实体化,变成真实世界的我,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我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现实。 这实在是太难说明的状况,我看到了我回到了现实之中,也就是摩斯汉堡的店内。但我还是那个没手没脚没身体的我,我看到的是另一个在眼前的我,有点像是灵魂出窍看见自己一样,但问题是我根本没出窍,更像是隔着面半透明的墙跟在自己背后,用另一个我的眼睛看见外界。勉强来说的话,类似我的中枢神经被骇客入侵,第一时间已经夺走运动神经对身体四肢的控制权,接着还继续侵入我的感官系统,只有视觉还没被完全夺走,所以我还可以透过我的眼睛看见外界。 在有限的视野当中,那个自称魔术师的算命师在我(不是我的我)耳边不知正说着什么,玫瑰一副正准备衝上来的姿态。影像变成120格慢动作放映,玫瑰一脸凝重飞身往我眼前过来,魔术师缓缓的退后了半步。没想到,就在玫瑰穿过我旁边的瞬间,那个我猛地挥出一拳,把玫瑰打翻在地。我一时完全无法反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我)在干嘛啊!」我大吼,我用尽全部的意志力,试图打破眼前的透明玻璃,我要阻止我自己攻击玫瑰,然而一点用也没有,我什么也做不到。我的意志完全被压制,只看见自己毫不停手,抓起身旁的椅子就往玫瑰砸了过去!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荒谬在眼前发生,但我连一根小指头也控制不了。 那个疯狂的我抓起身边任何可以砸的东西就一股脑地丢过去。就像一头野兽般的大肆破坏,玫瑰四处闪躲,好几次就差点被砸中。我承受着巨大的无力感看着这一切,焦虑、暴躁、沮丧、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在我脑中不断的反覆。我儼然成为另一隻关在笼中的弱小动物,不论我如何衝撞、啃咬,用细小的爪子撕抓,直到全身伤痕累累,都无法衝破那钢铁般的牢笼,只能无力的蜷缩在角落,发出嘶嘶的哀号而已。然后,慢慢的,眼前的一切变成一种疏离的影像,就像在看一部欧美的b级的动作片,那种粗糙但却直接的暴力,恣意地砍杀、激喷的血液、子弹无限地疯狂扫射,极尽可能的爆破、碎裂和拳拳到肉的扭曲表情。 暴力电影是类型片中永不缺席的一员,不管这个世界的道德、文明、教育如何发展,以人对人的暴力型态(要是人对普通动物的暴力残杀电影,一定会被骂的超惨的,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喜欢看吧!)一直都是受到欢迎的类型。而事实上,在全世界被投资最多资源的產业,始终是以最先进的科技与最专门的人才来研发以杀戮人类目的的国防工业。不管是把简单的步枪,还是精准的卫星雷射,都是为了对付”人“这样的物种。对武器迷或是生存游戏的玩家来说,如果把猎杀的对象改为其他生物,不管是狮子、老虎这样的兇猛性动物,还是小狗、小猫类的可爱生物,似乎都不如把枪口对准人类来的刺激。所以,不管是在情绪上或者是现实上,只要是以人对象的暴力行为,似乎都是会激起我们内在的一种特殊的反应。 对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来说,唯一的天敌就是人类。这种针对天敌的心里防御措施,会让我们享受到全然不同的异质性的情绪,一种无可取代的快感。 而我现在,贴身看着自己疯狂的攻击玫瑰,在疏离性的保护距离下,巨大的快感袭来。 我变成了第三人观点,看着这一切的疯狂的动作。我理智上知道这是不是我的我,但随着每一次的攻击,我脑中却產生了类似(也许就是)脑内啡(endorphins)的快感,一种可以毫无顾忌,恣意妄为的发洩。脱离一切的社会规范,没有道德,法律、界线。没有任何的控制机制,没有任何理性,抵达一个所谓连基本人性都可以暂时忘记的境界。 透过这个不是我的我,却似乎宣洩出我内在的渴望。 所以,我眼前的我至少有一部分是真正的我? 那无法遏止的暴力性高潮,就像在射精前,即便希望能够再压抑一下,即便在理智上试图暂停生理反应,但内心里对于即将產生的酥麻释放的快感却是无比的渴望,在那个当下,总会有种不顾一切的巨大情绪主导着身体的所有行为。在理智上我因为被操控的暴力行为而感到痛苦,但又同时感到兴奋的欢愉,这样的矛盾和衝击开始撕裂我的内在,如同被强暴时却產生前所未有的高潮,在极度受虐式的痛苦面前,却变成悖德式的快感。 我突然看见了什么! 或着说,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处在接近撕裂与崩溃的精神世界中,在痛苦与快感的衝撞下,混沌的血色黑暗出现一道裂缝。那里溢出了温暖的光线,不只是光而已,更有熟悉的味道、声音和脸孔。我衝过去撕开那已经龟裂的黑色墙面,溃堤的记忆一下子涌出,那是我遗失已久的年少记忆。 我,我以为只有白色房间和绿色草坪的童年记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回来了,异常清晰的回忆,每一张脸孔,每一句话全部都回来了。 我相信我应该是被魔术师所控制着,虽然不确定他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大约应该是透过药物或催眠之类的方法。而我本来应该是要失去意识的,因为直到现在,精神上还是持续感受到强大的攻击性睡意入侵。然而,透过激烈暴力產生的快感却不断的让我清醒,就像是同时服用了安眠药和兴奋剂,我在自我和非我的临界点上徘徊,本来沉睡的另一种性格被唤醒,替换了原来的我。唤醒的不只是另一种人格,同时也唤醒了被刻意深埋的记忆。 外面的唐杰还在和玫瑰激烈的对打,我却已经无暇顾及,脑中浮现过去在实验室成长的十几年里的所有细节。我被当作实验品整天被研究着,身体上每一颗痣的位置,双眉间的距离,掌纹的变化都定期地被记录和分析,紫微命盘,星座上升下降,是这些老先生平常聊天讨论的话题。甚至每个礼拜都要固定掷几次骰子来计算机率,有礼物可拿和没礼物可拿的机率还要分别计算。 在当时还算是小孩的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而是很开心的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全部。大家都对我很好,在间谈和做实验的过程里,我也开始了解所谓命理学的一切。或者这样说,我既是个实验对象,也是这些老师的入室弟子。他们不只教我基本的读书识字,也包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时我最喜欢的一个博士除了负责卜算测字的测验外,后来更开始教我书法、电脑、和一些玄学中的奇门八卦。每个礼拜和博士相处的下午,是我当时最开心的事,博士会放张七、八零年代的黑胶唱片,eagles,pinkfloyd,styx,queen...然后泡个热茶,弄点绿豆糕、芝麻糊之类的甜点。然后我们就在中西合併的音乐与零食间间聊那些命理学界的奇闻軼事,同时也学会了各种算学命理的基本知识。 十多年来的累积就这样直接复製贴上到我现在的大脑皮层上,就像吃了多拉a梦的记忆吐司,或者是像电影thematrix,直接将知识灌入脑袋里。我原来和玫瑰是同一个领域的!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都二脉一般,霎时间明瞭了白天玫瑰喃喃自语的那些我听不懂的怪异术语,也渐渐了解最近发生在我的四周那些妙名其妙所谓的意外事件。这一切应该是有人企图设计我所做的。不用说,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所谓的魔术师吧!虽然而这背后的原因我还搞不清楚,但我想,这跟我记忆被封印起来应该是脱不了关係! 在我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时,外面的打斗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我的形体依旧在魔术师的控制之下,往店外走去。玫瑰躺在店外的路树旁,瞪着双眼看着我,那表情夹杂着愤怒与痛苦,我看见她的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灵魂对着泪眼的玫瑰说。 脑内啡的效益已经消退,仅存的感官也正逐渐消失当中,眼前越来越模糊,焦距已经对不上了,只能紧紧守住最后的意识,尽全力阻止灵魂被入侵。但我因为找回遗忘的过去而兴奋不已,已经没人可以再将它夺走。这么久以来,凡是触及到童年回忆,我总是採取逃避,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为何会失去童年。但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并不是自然的遗忘,而是刻意的行为,连同我的另一种个性。到底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变成实验品?我的记忆为什么被刻意锁住?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想要追寻自己的过往,第一次对人生有了目标,这次我将不再只是顺着命运的流动前进,我将会找到方向的。 Capter17. 风天小畜 刑忌夹印 刚照完x光,玫瑰被推回病床上。睡睡醒醒的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手脚大大小小的擦伤、被玻璃割到的撕裂伤和肋骨骨折,让玫瑰半个人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也从急诊室移到了一般病房。 玫瑰闷闷不乐的闭着眼躺在床上,手上还插着点滴。之前止痛药的效果早就消失,全身上下,从肌肉、骨头、关节到受伤的胸口,还有脸上严重瘀青造成的黑眼圈无一不痛。透亮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窗帘,从窗口洒进来,虽然不至于刺眼,但玫瑰还是把头扭到一边,躲在自己的阴影里。 杨老师打着呵欠在一旁的椅子上吃着刚买来的麦当劳早餐,看着一份早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日的早晨。他倒也不是不担心玫瑰的状况,伤势也就是这样,将养休息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年轻人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问题是这个倔将的小妮子,现在讲什么也没用,等等自己的闷气散了,再来说说就好。 玫瑰斜着眼看着师父,眼眶又湿了。这十几年来,师父早已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小的时候,跟眷村的野孩子打架,弄得一身伤,也是师父日夜照料。现在已经长大了,还这么没用。大半夜的让师父来照顾她。不过这也真的没办法,她唯一能找的也没别人。师父就像平日一样,吃着早餐看着报纸,表情看起来似乎透着一股.....微笑?这....就算不是微笑,也是绝不是担心! 玫瑰的愧疚马上转变为狐疑。我都伤成这样了,师父干嘛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况且那小子又中了邪术,还变成了个怪物跟人跑了,师父还这个表情,背后一定有鬼。玫瑰越想越气,师父肯定又有什么事不跟我说了,还是这一切都早就被他掐指算过,一切都在预料中,所以早就胸有成竹悠哉悠哉地看着我出丑。玫瑰这下子再也憋不住。 「师父.....」玫瑰拖长了尾音,装可怜的说。 杨老师歪着头看了一眼玫瑰,然后真的丢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过去。 「不睡了啊。呵呵,年轻人就是恢復快啊!」老师故作轻松的说。 「师父!」玫瑰这下子可装不下去了,气呼呼的说。 「你的宝贝徒儿伤成这样,你居然没一句安慰的话!我被人家欺负了,你都不帮我,还笑我....我...痛...痛...啊!」玫瑰一激动,牵动胸口的伤势,一下子痛得不得了,眼角还真的逼出了泪水。 「好、好、你别激动,师父也是看你精神回来了,才比较放心的!一早问过医生了,除了肋骨骨折要好好休养一阵,伤筋断骨一百天嘛。其他都是皮外伤,没大碍的。大概住院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老师柔声的安慰着。 「一个星期!我哪来的一个星期啊!那臭小子下手这么狠,我还要找他算帐呢!」玫瑰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浑身无力的又倒回床上。 「不是魔术师出的手?」杨老师惊讶地问。在此之前还没机会和玫瑰说到话,玫瑰这一役有血光之灾是他早就算到的,一方面虽有风险,但终能逢凶化吉,这一劫总是要受的。何况玫瑰原来就不是对手,会打输也在预料之内。但将玫瑰打成这样子的居然是唐杰...老师收起笑脸,眉头皱了起来。 「你把事情说给我听听!」杨老师板起脸说 玫瑰早就一肚子疑问,这时也乖乖地不再闹情绪,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师父听。 「他就像个殭尸一样,眼睛黑乎乎的,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但下手有够狠的,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被他干掉了!」玫瑰忿忿不平,心有馀悸的说道。 「跟那个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杨老师的心思飘到过去的时空之中。 没想到的是魔术师竟然将一件本来应该已经深埋在深层意识的海底,严严实实封锁的坚固铁箱之中,并且永不应该再出现的往事勾了出来。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年唐杰十一岁,早上开开心心的做完例行的测验之后,正准备吃午餐。中午吃的是炸鸡块,简单的蔬菜,还有他最爱的绿豆汤。唐杰不知道的是,为了下午的实验,他所吃的东西里掺着复合类神经阻断剂sodiumthiopental,这可以抑制大脑皮层的过激反应,压制意识,使得所有的行为都回到最原始的反应。这是整个实验最重要的阶段之一,希望透过进入深层潜意识的探索,暸解每个行为导致的后果,命与运到底是意识选择的结果,还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这可以算是一种副作用吧!」杨老师叹口气说。 「当时我们在操控他的基因时,所关注的是外在的身体特徵和生理反应,没想到却也影响到了心理部分。唐杰的命格是大吉大凶并存,这使得他在面对状况反应时,总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这次的实验,我们想要知道他在非自主意识的情况下,是不是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因此我们利用了药物和催眠引导,压抑掉他原本的意识,没想到却引发出他的另一个性格,一个和他原来完全相反的特质。」 「就好像是多重人格?」玫瑰说 「也算是一种did吧,人为造成的人格解离。我们以为基因只是控制外在的生理条件,却无法预测到这也改变了内在人格的形成。在命格上大吉大兇的衝突,让唐杰的内部人格解离成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一种是害羞乖巧,而另一种则是兇恶暴戾。那一次,他把一整间的研究室都毁了。我们几个人都压不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个事件也是导致后来我们提早结束对他的实验。」 「后来呢?」玫瑰愣愣地问。 「经过那次事件,我们做了些研究与讨论,过了几个月,我们决定还给那个孩子应该有的人生。我们利用深度催眠将他这十几年来的记忆和另一个隐藏的个性给封印住,编造了新的身份,暗中协助他返回正常的人生。原本在没有特殊意外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事的。没想到魔术师用来操控他的蛊毒居然有这么强的效力,能够影响到意识的底层把它唤醒。」 「所以,那不是他,那也是他」玫瑰喃喃自语的说。 「我们入侵了神的领域,这算是祂对我们发的一个小小脾气吧!」杨老师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这一切已经早就超出玫瑰可以理解的范围,没有人的人生应该是这样子的。这并不是命好命坏的问题,而是如何解释的问题。在命理界待久了,玫瑰看过太多大半辈子勤奋诚恳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一切。也有那种整天混吃等死,懒散赖皮的傢伙,却横财不断好运连连,一辈子万事亨通。不管怎样,这些都无法解释,只能归给老天,要怨也是怨天,要谢也是谢天。但,如果你知道你的人生、命运都是某个人,某个机构,某个实验造成的结果,没有人会甘愿的吧! 玫瑰睁眼看着师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要问什么也不知道。 「目前看来,唐杰不会有事。虽然有一些意料之外,但我想应该还是应付得来。你需要一些时间养伤,我也需要一些时间安排。我想,唐杰也需要一些时间吧。」杨老师眼中闪着狡詰的精光,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 「你他妈在搞什么鬼?」汤先生在电话的另一头骂道。 「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精神才让国安局帮我盯着那小子,你这一搞,要是惹上什么麻烦,到时候我可顾不了你」 「紧张什么?没事的啦!」魔术师嬉皮笑脸的回应着。 魔术师带着唐杰离开摩斯汉堡才没多久,就接到汤先生的电话。想必是负责跟监的两个警探被魔术师搞得灰头土脸的事件已经上报到局里,第一时间自然也通知了提出这次任务要求的汤先生。当时两个警探在挣脱之后,很快地做了短暂的商量,老警佐吃了这个闷亏,心里暗暗的盘算着,这事可不能这样就了,非得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但现在嫌疑人已经失去了踪跡,也来不及通知另一组待命备援的同事,任务完全失败,也没有补救的馀地,于是只好老实的通报。 「这小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让我玩几天,研究一下,人我会再还给你的」魔术师在电话中毫不在意汤先生的不爽。对他来说,他可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不过他还是需要汤先生的资源,也不能随便扯破脸。 「绝对不行,现在马上把人带过来。不,我派车过去好了。你给我老实点。」汤先生怒道。 汤先生原来的算计是要查出唐杰背后的藏镜人,没想到魔术师给他来这一招,这下打草惊蛇,搞不好会毁了他全盘计划,国安局那里也要想办法安抚下来,如果追查下去,也有可能会牵扯到自己。但是他也知道,魔术师这傢伙只能来软的,硬要跟他对上,也得要花一番手脚。因此现在也只能先隐忍不发,先把人弄到手再说,魔术师的条件就先暂且答应。 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厢型车就出现了,魔术师和唐杰上车后,往圆山士林方向飞快地消失在街头。 「药效应该还有个四小时左右」 「你最好别把这小子弄坏了,他身体里还藏着重要的资讯」 「这你放心,药效过了,一切就恢復正常。不过,他的脑袋似乎之前就被人处理过了,问他些问题,总给我回答的颠三倒四。」 「不会是刻意装傻吧!」 「这不可能,他现在可是我的奴隶,主意识被压抑着,现在的反应都算是反射动作,没有作假的机会。」 「最好是这样,这案子我暂时是压下来了,这几天你给我安分点。」 「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唐杰穿着类似医院病人的白袍,躺在床上发呆,搞不太清楚到底在这里多久了,应该有二、三天之类的,或许更短一点或更多一点。毕竟这里没有任何日历或时鐘之类的东西,也完全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四面白墙,什么装饰物都没有,靠墙有一张简单的桌椅,一个小的置物架,原来的衣物就放在那里(也就是上衣、长裤、没什么钱的皮夹和家里的钥匙而已)。每天有人三餐固定送饭来,就在那里吃。一间卫浴,每次换洗时,就会有乾净的衣物放在架上。 不是太确定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一段记忆遗失了。 不,不是遗失。 应该说,那段记忆没有纪录在现在这个唐杰的脑袋里。也不对,因为是同一个脑。这样说吧,现在这个唐杰没有存取那段记忆的权限。 所以唐杰只留存了一些过程中的感受,总之似乎搭了一段车,穿过很多个门,最后来到这个房间。然后似乎有人在争吵,似乎有人问了他很多问题,似乎他也说了不少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现在的唐杰这几天在脑袋里努力挖掘的结果,简单的说,就是睡着了,然后醒过来。就像梦境很容易被遗忘一样,只留下模糊的印象。 对唐杰来说,怎么来到这里和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暂时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在摩斯汉堡的那天晚上所发生事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玫瑰的泪眼和童年的往事依旧衝击着他。他也大约明白了魔术师为何要把他带到这个地方。因为这几天,他又变成了一个实验对象。 头两天其实很像是全套的健康检查,从基本的抽血、身高、体重到全身的ct电脑断层扫描,全部齐全。后来就开始变成心理测验、随机实验...这一切唐杰都很熟悉,就像小时候的例行事项。在过程中,穿着白衣安静且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除了必要的指令外,没有一句废话。而唐杰也正好需要一些时间来把这一切的事情好好的整理一遍,因此他决定不反抗,不多问,暂时顺从安静地服从一切检查与实验。 而在所有检查与实验的空档时间,这房间内唯一引起唐杰注意的的东西就是门口的特殊的密码锁。外型是一个暗红色的八卦,内外层共分成象徵天、地、人三圈爻型,可以分别旋转成为阴爻(__)、阳爻(__),也就是可以组成「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个卦象变成密码。其实,这样的密码锁唐杰并不陌生,小时候的实验室也是用类似的密码锁。当年博士说明时还特别提到这是他的独门设计,从奇门八阵的概念发展出来,利用八卦的基本型以三爻为密码两两一组就会有64种变化,再加上十二个时辰和方位就变成极为复杂的密码组成,可以对应「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用以开啟不同的通道。关键是,如果你对奇门之术有一定的了解,并不需要去强记每个时辰都在变化的密码,只要按照时间和方位的计算,就可以知道。 难道这里和之前的博士有关?我回来了吗?不,不可能。 看见这个熟悉的密码锁,让唐杰的混乱又多了一层,但反过来说,这也是多一个线索。总之,现在不是纠结在这里的时候。要先搞清楚这里的机制,预先想好逃走的计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几天下来唐杰的配合让工作人员都放松不少戒心,原来应该是被严禁跟实验对象说话的指令,也慢慢地没有那么严格了。尤其是每天送饭及换洗衣物的老伯,开始有了些许的微笑和小小声的招呼。而只要工作人员一转身准备出去,唐杰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锁上。 工作人员进出时,都需要输入密码。而每次不同的人出去时,所转出的卦象没有一次相同。应该是不同的时间,每个人的身份和开啟的目的的差异所造成,也说明那个密码不只是开门而已,还有别的功能。不过幸好,所有人出去时,一定都是背对着唐杰,这让他可以仔细的观察,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没人认为他看得懂这个只有内部专业人士才能识别的密码系统,所以也不会特意的遮掩或防备。 一开始的时候,唐杰根本背不起来这么复杂的密码。但慢慢的,就发现了一些规则。把天干、地支的转换搭配确定的时辰,再把方位考虑进去,就形成了一种破解的逻辑。但问题是,他连确定的时间都不知道,也无法确认每个人进出的时间有没有一定,更不可能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离开的目标。 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唐杰心里想。 晚餐时间到了,送饭的老伯准时出现在门口。将饭菜饭在墙边的小桌上,把新的毛巾和换洗衣物放进浴室浴中。 「老伯,几点了」唐杰装轻松的随口问道。 「快五点半了!」老伯瞄了一眼手上的錶,没什么防备的说。 唐杰寻找的是重复出现的密码,一般的工作人员出现的时间不固定,也从来没有发现过有人用同样的密码进出。几天的观察下来,只有老伯每天似乎会在固定的时间进来,离开时,也会用重复的密码。 酉时,离、艮,方位西南。唐杰默默记在心里。 应该是第五天的傍晚,已经吃完晚餐好一会了。一组工作人员进来,看也没看坐在床沿的唐杰,就开始收拾前两天放置的设备和仪器,取代的是一组全新的装置,包含着点滴瓶,心电图,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备。设置完成后,医护人员示意唐杰躺下,在他胸前,沿着第四根肋骨由右到左腋下附近,贴了六个电极贴片,在四肢也分别贴上。接着将点滴吊上,在右手背上插了点滴软针,接上生理食盐水。 唐杰一开始还安分的默默地让工作人员任意摆佈,心想不知今天又要做什么实验,等到接上点滴之后他开始紧张,难不成他们要在这里把他剖了?工作人员继续在唐杰的头上戴了奇怪的头套,前额和耳下都贴上电极贴片,连接上一台显示器。 「今天要做什么实验啊?」唐杰故作轻松地问。 这里面的工作人员有好几个都是这几天经常出入的熟面孔,偶尔也会简单的和唐杰应答间聊一下,但今天每个人都绷着一张脸,只是快手快脚的完成实验前的预备动作。 「请躺好,别动」四个人分别站在床的四周,预防着什么。 「没事的。」其中一人将手放在唐杰胸口上,略微施力。其他人同时动作,用束带将唐杰四肢固定在床上。 还来不及挣扎,来不及骂人,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结结实实地被五花大绑固定在床上。这超过的唐杰的预设状况,搞不好真的要被活体解剖,一丝丝冷汗从额头留下。 工作人员迅速撤离,其中一个在离开前,回头看了唐杰一眼,眼神中充满怜悯。 唐杰瞪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忐忑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间在缓慢中继续流走,点滴瓶中滴下无声的透明液体,缓缓地流入。门打开了,有谁进来了,噠噠噠的硬底皮鞋的声音与医护人员的软胶鞋截然不同。 唐杰扭过头望向门口。 魔术师穿着研究室的白袍,手上拿着一只皮製的医疗包走进来。这是唐杰最不想见到的人。 唐杰扭着头,死命地瞪着魔术师。全身因为用力而发抖着,让整张床发出嘰嘰喳喳的声音。 「把我放开,你他妈的」唐杰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魔术师好整以暇地看着满脸涨红的唐杰,走到一旁的小桌,将包里的一个个小药瓶和针筒慢慢地拿出来。 「嘖、嘖、嘖,这么激动啊!」魔术师走到床边,看着一旁的萤幕,动手按了几个按钮。 「心跳超过130,beta〈β〉波也超过20hz,这样不行喔」魔术师熟练的在仪器上调整与切换各种显示。 唐杰恨得牙痒痒的,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被弄的人格分裂,玫瑰重伤后的泪眼,到现在被关在这里,都是这傢伙搞出来的,现在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到底想干嘛!」唐杰继续大吼。 「嘘...」魔术师拉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指在唇边比了一下。 「这两天呢,你是我的。如果我的实验完成,而你还好端端的没事,那我们就大功告成,皆大欢喜。你也可以回去找你那个泼辣的小女朋友。但是,如果你这么激动,引起了什么奇怪的副作用,我可不敢保证什么了。当然,这一切还需要你的配合才行」 当汤先生要求把唐杰送回到算命局时,魔术师当然不会轻易的把自己的猎物拱手让人,于是就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对汤先生来说,虽然此事不在他此刻的计画中,但终究他还是需要唐杰,在他的身体内藏着解开遗传基因密码的金钥,除了他的dna之外,还要他全部的生理特徵对照,要做到这一点,就非得要把这小子弄到手好好研究一下。而魔术师所关心的除了唐杰的命格之外,还有那个意料之外的暴力性。因此他的条件就是,唐杰在汤先生分析完之后,要给他完整的两天,运用局里的设备,让他可以自由的做自己的游戏。 魔术师在边说话的同时,将小药瓶内的药剂用针筒注入点滴注药口。顺手又加快了一下点滴的流速。 「别担心,这只是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让你可以先好好放松一下,不要那么激动。睡一下也可以喔!不然万一待会你又爆走起来,那真的是很吓人!」 唐杰咬着牙不吭声,他知道现在再怎样咆哮也是没用,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冷静下,找机会逃走。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另一个自己又跑出来,那种绝对的无力感和失去控制的状态,绝不能再让它发生。 「大慨要花一点时间让药效发生功用,待会见!」魔术师自说自话的看着黄色的药剂混入食盐水中,缓缓地顺着透明的管线流入唐杰的体内,又噠噠噠的踩着他那硬底黑亮的皮鞋离开了房间。 十分鐘,唐杰心里计算着时间。一定要等魔术师真的走远了,离开这个区域才能动作。 刚刚才发现的。 逃走的方法。 唐杰四肢被绑的动弹不得,绝不是凭他的力气可以挣脱开的。但是,刚刚用力时,他躺的那张铁床嘰喳晃动的很厉害。如果能够把床弄翻的话,是有机会可以挣脱。 只要不引起注意。 Capter18. 爱思:我怎么了? 玫瑰:我怎么了 失眠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其实,我一直不认为这是失眠,而单单只是我还不想睡,喜欢在黑暗中看书听音乐,喜欢在黑暗中想事情,喜欢在黑暗中躺着发呆。然后,等着天空从星光的黑暗中,变成黑蓝色、再变成灰蓝,最后再混成灰灰白白的晨曦。整个过程大概半个多小时,然后就到了阿波罗(apollo)管辖的时间。而我带着一丝丝的眷恋,遗憾着夜晚不能再长一点。晚上再见了,阿蒂蜜丝(artemis)。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网路上的暱称叫做「爱思」吗?这是我高一的时候,被同学取的外号。他们说我看起来很冷,严肃,不好接近。其实他们是说我高傲、古怪,不合群。而事实上我是避俗,胆小害羞,不会说话,然后就变成冷冰冰的ice。像我这样的人,不懂流行,不会唱歌,没有运动细胞,每每被问到嗜好或兴趣时,最好的回答就是看书、听音乐一类的无意义应答,这种可以一个人躲在角落,不与任何人有所牵连,专属于孤僻族群的标准答案。在这个状况下,那些展现高度eq,有无比亲和力的陌生人就会接着问:你喜欢看哪一种书啊?听哪种音乐? 卡夫卡、尼采、叔本华,这些名字一出来,通常就可以看到一张微开的嘴和闪烁的眼神,然后相关的话题就会瞬间结束,也表示对我的兴趣同时消失。这个绝招其实是来自于老爸那面书墙里,一大堆旧版的新潮文库。发黄的页面、粗劣的印刷,10级左右的小字和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变成天书的翻译。而看这些书的动机除了基本的无事可做和好奇之外,原来是希望打发在深夜中翻白眼看天花板的时间,顺便催眠一下,没想到囫圇吞枣啃着这些难懂且无解的文字堆砌之后,竟然看出了兴趣。 于是我就在超人哲学、存在主义、理性与非理性之间慢慢长大。 因此,在这样的似懂非懂之下,新的文字游戏就可以在作文里,网路留言和驱逐讨厌的傢伙中运用。 「尼采的超人主义正是对所谓的精英份子的一种反讽!」 「喔...」 「在后现代的思维之下,你的所有行为呼应着存在主义的本质」 「恩...是喔」 「荒谬,指的是在不理性的社会中出现理性的行为」 「……?」 老实说,我有时候也不懂这些语汇所產生的意义连结,你听到的意思和他听到的感觉和我想要说的内容可能都凑不在一起。但是,在某些情境下,这一切的深奥都会突然蹦出来,然后触发了某种顿悟,开始了不同的连结。所以,我开始了一种游戏,开始尝试发明自己的理论,企图用自己的语言与逻辑去化解这个复杂的社会中令人无法理解的各种事情。 就这样,我在四周慢慢砌起了一座高墙,并且乐此不疲的继续增加高度。在高墙里面寂寞的等待天亮。 「lifewillfindit’swayout生命自己会寻找出路」恐龙说。 有一天,我发现了出口,在网路的世界中。这里24小时不打烊,这里无论你丢出什么样的奇言怪语,都会有人接得下来,然后大发议论。我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热衷的四处寻找理解我纠结脑袋里的知音。可惜没那么简单。 大部分的人,基本上是卖弄。也许是念哲学系的,也许是读了几本书,懂得一些些专有名词,一遇到有人开始谈相关话题,就会举证歷歷,不断的搬出名家语录和参考书目。其目的可能是炫耀,可能是爱辩,可能是爱打字。但真正的问题是,即便他们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却完全没有自己的见解,没有自己的语言,当然也没有自己的思想。 (我一开始也被这些人迷惑和吸引。然后.....就.....唉,我很受不了他们说不赢的时候,那种辩解和赖皮瞎扯的样子。) 另一些呢,是真的学究。也许他们也真的是教授或老师,所以囉,老是用一种偽装的客观进行权威式的教导。不可以怀疑,更不可以挑战。变成一种没有互动模式的交流,你总不会跟教科书在那里来来去去的辩论吧。 剩下的是极少数的稀有种,唐杰就是其中一隻。他们不会不懂装懂,也不会鄙视或滑头的闪避问题。他们甚至对哲学领域一窍不通,但三不五时会丢出很令人惊艳的观察或问题。他们会认真的听你的观点,认真的想,认真的不懂。也因为这样,才產生了真正对话的可能。 这是我愿意跟他见面的理由。(是他先约我的喔) 现在出现的难题是,我又必须要发明一种理论,来解释为什么唐杰消失了。 首先要确认的是,我应该没有吓走他,在外表和态度上(应该吧!...应该吧!)那天聊天的过程里,他看起来还蛮高兴的,分开的时候,也没有不开心的感觉。或者,他很会演戏,演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结束了,再演一个期待下次见的表情,只是为了不让我发觉然后开心回家。(我没有特别开心喔,只有一点点而已)。 还是被我的那个什么鬼的「爱情需要论」给吓跑了?有点小后悔,干嘛第一次见面就讲这个,本来就只是一个blinddate,本来就是一个有点熟的陌生人,本来也没有要怎样,干嘛聊这个啦,我真是个笨蛋。 这几天,他都没有上线,要嘛他删除了帐号,或者真的都没办法上线,手机也没去办?但是,只是为了逃离我,就连原来的帐号都删除不用了,这会不会有点小题大作?我应该看起来不像那种会穷追猛打,纠缠不休的人吧。 去除这些蓄意消失的原因,剩下的就是被迫消失! 所以,他又出了意外?碰面之前他出了意外,碰面之后又出了意外?而且严重到一直躺在医院里面,没办法联络,没办法上网?这机率会不会太低了一点,还是他真的是个超级倒霉鬼? 还有什么可能?还是我从头到尾都错认了这个人?他其实是个特务,接到紧急任务的命令,连夜的出国,现在正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或是东莞的小旅馆内潜伏着,然后严禁跟任何人联络,以确保安全? 如果是一夜情之后的消失,那我还可以理解,但我们只喝了一杯咖啡。 不够长的夜晚已经开始泛白。其实,我大可不必理会他是真消失还是假失踪。我...也不是真的需要他。只是好端端的一个聊天的对象就这样没了,会有点不习惯吧。一定是这样,只是不习惯而已。 只是.... 唉呦,我到底是怎么了! ------------------------------------------------------------------------------------------------------- 被关在医院里面已经三天了。现在下床走路,胸口还是痛得要命,连喘口大气也会疼。师父这两天都没来,说有事要办,只交代我好好休息。 住院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一整天间着,手机上的新闻、游戏、脸书翻来覆去,早就玩腻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日光灯,不知道唐杰现在怎样了?那天晚上的唐杰兇狠的模样,还歷歷在目,不甘愿的感觉也还没消失,但心里早就不怪他了,只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不只是整个人生都是被设计出来的,还被人当成实验品弄来弄去,而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我把塔罗牌拿出来,看着当初唐杰抽中的「高塔」。 「高塔牌象徵着一种毁灭的可能,但也是重生的机会,也许是一种警告,也许是一种觉悟。」 我闭上双眼,想像自己和唐杰在高塔上。大火从底部烧上来,上升灼热的空气形成烟囱效应,助长着火势,令人窒息的黑色烟雾,毫不留情地染黑了原本苍白的天空,顺便也夺走了所有可以逃走的空间。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在无限延伸螺旋状的楼梯不断的往上跑。烟雾、高温让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一种酷刑,我只感觉到自己从内部被烤熟。我再也支持不下去,在楼梯上跌倒。 「起来,我们还得继续往上!」唐杰伸出手拉着我。 「往上逃也不会有出口,没用的」我瘫倒在地上,体力和意志同时完全耗尽。 「我知道,但是我们还必须逃到顶楼,这是安排好的」唐杰说。 是的,这是安排好的。 终于,我们从无限的回圈中逃出,推开一扇几乎已经腐朽,只能弯腰鑽过的小门来到了屋顶。四周空荡荡的,大约就是半个篮球场大的空间,四周有大约一公尺高左右的城墙环绕着。 大火已经快烧到顶楼,风很大,伴随的轰轰雷声,我们手牵着手,望着无尽的深渊,两个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跳吧!」他说。 一声雷响,就在耳边。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 我们的手握得更紧了「无论结果怎样,我们总是在一起。」他说。 我抬头看着灰暗的厚重云层,大雨哗哗地就下来了,但这不能阻止燃烧的高塔,连脚底都感受到大火的热度穿过地板,正准备吞噬一切。轻微的震动和碎裂声表示原来的楼梯已经崩毁,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难道没有改变的可能吗?」我看着唐杰,他看着远方。 「也许有,也许没有」他说 我往下看,漫出的烟雾阻挡了视线,我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我不知道这里有多高,更不知道要不要往下跳。如果,往下跳的结果还是一样,那为什么我们要费尽千辛万苦地来到顶楼,到底是为什么? 「只是一个机会吧!我们所奋斗的一切,为的是争取一种选择的机会,就算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还是拥有改变的可能。」 我重新握紧唐杰的手,从冰凉的手心传来的,只有瑟瑟的发抖。 还来不及听到声音,高塔的一角就被雷劈中,崩裂的屋顶和巨石晃动了整座高塔。随着塔的倒塌,我们奋力一跳。耳边呼呼的狂风和睁不开的双眼,让我丧失了所有感官,我伸手乱挥,想要抓住点什么...这时才发现,刚刚紧握的双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分开了,我瞇着眼,试图在火光和闪电映出的黑暗缝隙中寻找,却甚么也没有。 「终究还是无法改变,终究还要分开」我在黑暗中无尽的坠落。 一身冷汗的醒来,窗外已经天黑了。医院的晚餐已经放在小桌上,应该是送餐的义工阿姨看我睡着了,就放在一旁。 我一定是窝在床上太久了,脑袋都闷坏了,又不是在演电影,在那里胡思乱想。我大力甩甩头,想倒喝杯水来喝,试着让自己清醒些。然后发现自己冒着冷汗的手上还捏着那张因为太用力,已经皱成一团的纸牌。 我想,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是一起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我,正如同我也需要他一样。不能把手放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把手放开。 一点食慾也没有,但我大口大口地把失去口感的青菜,不咸不甜的鸡块和我不爱的五穀米和着水吞下,我必须要快点復原,至少先提早出院。关在这里面光焦虑就要把我杀死。 「真的要往下跳吗?」 「跳吧!」我颤抖的声音说。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从来没有在人前示弱过,从来都是我横衝直撞地走在前面。 哎呦,我到底是怎么了! Capter19. 泽天夬 贞杀同宫 老警佐将快煮壶刚煮开的热水倒入手冲细口壶内,然后缓慢地以螺旋状注入咖啡滤纸内,稍微浸泡一会,让薄薄一层细密的crema泡沫浮在表层,然后继续以熟练的手法完成一杯完美的手冲咖啡。咖啡香瀰漫在小小的空间里,让人几乎忘记这里是间警察的办公室。他将咖啡递给坐在一旁,红着双眼大打呵欠的年轻特警。 办公桌上散放了一小堆照片。都是过去几年来总统或一级首长长出席各式公开活动,所拍下来的画面。这里大多数的照片都是从未在媒体曝光过,是警探从内部的蒐证资料库中抽丝剥茧花了不少时间筛选出来的。在国家安全局的例行任务中,通常会搭配一个摄影官,详细纪录任务现场的周边、人群和环境。一方面是标准的作业流程,记录归档使用,真正的用意则是万一有突发状况,就变成事后侦察和掌握细节的重要线索。 「辛苦了。要不要先回去睡一下」老警探边喝咖啡,边坐下来端详着桌上的照片。 「没事啦,只是看了几千张照片,眼睛有点花而已」年轻特警喝了一小口咖啡。 「好苦,可不可以加点糖」 「年轻人要吃点苦,才会慢慢发现里面藏着滋味」年轻特警不以为然地瘪了瘪舌头,还是觉得只有苦涩而已。 老警佐特别让特警去资料库调出过去的资料,要他去挑出首长身边里面有不明人物的照片。其实,这也不会太难,要知道能够在公开场合贴近长官的人,除了周遭官员和访客之外,就是不同单位的便衣安全人员和随扈,而这些人也很好分辨,除了服装和外型之外,就是身上的装备,耳机的戴法,甚至站的方位和样子都很好辨识是属于特勤中心、宪指部或是保六的伙伴,所以有任何不明人士出现在附近,都会是奇怪的事。 「去借台m-police人脸辨识系统来用一下,我要探探这几个人的底。」警佐挑出几张相片,其中一张正是当年维安事件的青衣人,而且重复出现了两三次。 「老大不是不让查这个案子吗?据说是总统府高层压了下来。」 「我没在查什么案子,只是在准备例行的国安匯报资料而已,是局长亲自交代的。」 两个资深探员在执行勤务的时候被摆平,这当然不会是件小事,尤其这是局长亲自交办的任务。本来年轻特警心里已经做好被严惩的准备,不但年度的考绩泡汤,未来的升迁也会受到影响,但这只怪自己技不如人,也没有办法。没想到,最终除了口头告诫外,只是各记了一个小小的警告。长官轻描淡写的说这案件本来就是一个支援的勤务而已,而任务失败之后,好像也不打算有后续的侦查动作,整件事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 但实际上,这个事件要是曝光,不只是让国安局顏面无光,另一方面也会牵连到更多复杂的问题,事涉机密,也不能明说。更何况总统府内部,已经人放话进来,希望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横生枝节。局长因此只好先压了下来,但是很明显的,有事件在暗中发生。 对局长来说,不管是职责上或是个性上,他都不喜欢有人背着他乱搞,在这个国家范围里,能在黑暗世界横行的,应该只有他而已。那个老是妖言惑眾,在他管辖之外的秘密机构,他老早看不顺眼,三不五时就会突然冒出来,利用一些不着边际的危言耸听,严重干扰安全勤务。但是在寧可信其有的保守心态下,有高层护着,也只好妥协。况且这中间牵扯到利益交换的政治游戏,让他也不能公开得罪。这也是他为何默许甚至鼓励老警佐进行调查的原因。 「国家安全这事呢,不只是要看远,也要看近。敌人常常就在眼前,甚至就在你的背后。话我就说到这,剩下的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只是,没有办法一拳撂倒的话,千万别轻易出手。你也是老经验了,该懂得怎么做。小心点。」 局长在老警佐向他报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件之后,单独的留他下来吩咐。 关于这个能够直通高层,极度隐秘,表面上不存在的黑机关,私底下却有个各种耳语在政客之间和八卦媒体中流传。不管是为了祖坟风水、加官进爵还是为了趋吉避凶,求财得子,不少人都希望能透过关係,得到高人指点。而另一群阴谋论信徒,名嘴、专挖隐私的狗仔媒体更是多年来汲汲营营的企图拼凑这些坊间流言,企图破解这个宛如美国51区的神秘机构。 老警佐皱着眉头靠在椅背上,自己过去总是直来直往,从来对这些拐弯抹角的小道消息提不起兴趣。但是现在这事已经烧到自己头上来了,于公于私,都得要弄个明白不可。 老警佐透过关係,联络了一些小报和八卦媒体,也拜访了一些已经退休的学长,就这样东拼西凑,透过专跑社会新闻的老记者和从内部探访的资讯加总起来,也慢慢地出现了一点轮廓。对一个一辈子不信鬼神,不服命运,只靠着苦干实干,流血流汗拼斗的老警察来说,这个世界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这整个世界被平行的切开一层又一层的,就像个千层派蛋糕一样。每个平行社会的游戏规则和生活方式都完全不一样。在底层生活的刀光剑影和贵族世界里的勾心斗角同样的兇狠,中產阶级以为的进步、文明的安全生活,却同时、同地、同步的在黑暗之中有着惊心动魄的廝杀和血腥。 在一脚踏入命运的世界之后,老警佐看着小报杂志上一篇篇的报导和案例,回头看看自己大半辈子的经歷,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命运似乎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反正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要把那傢伙揪出来。」老警佐拿出烟来叼在嘴上,只差没有点上火而已。 「妈的,就不要让我再遇上,一定给他好看」年轻特警想到那天的事,也一脸不爽。 「想报仇,就加把劲干活去,别只会说些干话。」老警佐说完,逕自走到后面的停车场抽菸去。 他想要的可不止是逮到魔术师而已,更重要的是弄清楚这被后面到底有多大的阴谋正在进行,局长欲言又止地暗示里面,透露出有些事情是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但如果我可以查出些什么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 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老警佐迟疑了一会,心想「该不会是命运找上门来了吧!」 在铃响第五声的时候,他接起了电话。 ------------------------------------------------------------------------------------------------------- 电脑室里,汤先生异常兴奋的盯着萤幕,彷彿在看着一个准备入浴的辣妹正缓缓的褪去身上最后一件薄纱。而博士则是慢条斯理地在键盘上输入资料和更改程式的参数。旁边的萤幕上,dna的双鍊图示正逐渐成形,a、t、c、g四种硷基逐一排列,整个遗传密码即将完成。 「我们之前所建立的预测模型,「命术」紫微、星座、四柱等算法的天命演算法已经整合,配合从那年轻人的基因排列中所隐藏的密码金钥,破解「相术」五官、气色、骨骼、掌纹、形体...等生理特徵的后运参数,最后再利用流年运势的随机「占卜」模式完成最后的大神通,也许在几星期内就可以完成最后的计算。」 「太好了。」汤先生向来冷峻的表情竟然出现了一丝的笑容。 「这等于是要骇入上帝的系统,取得祂编写人类命运的档案,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哪可能还有放弃的道理。你要知道,从13世纪的科学革命以来,玄学的发展就被贬低到一个几乎只属于乡野间谈的传说而已。然而面对破解关于生命、未来、命运的秘密,科学技术的弱点与无力感就完全曝露。这是我们的使命啊,如果结合每个人基因内的大数据,我们会看到那张上帝的蓝图,那张编写完毕的生命故事。我们能够真正能预测人的未来,不再是理论,不再是猜测,而是真正的先知。」汤先生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 「是有很大的权力与利益吧!」 「当然,这是伴随而来的附加价值。」汤先生到这个阶段也毫不忌讳的说。 钱与权!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博士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对他来说,这个能够结合科学与玄学,探求人生窥看未来的机会,的确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然而确也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重点不在于天,而在于人啊。 「那个年轻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所需要的资料都已经到手了。」博士轻描淡写的问道。 「还不确定,我答应了魔术师,将那小子给他两天。据他说,当时他的蛊毒產生了一些有趣的状况,他想要做点测试。」汤先生一脸无所谓。 「那傢伙下手可不知轻重,这样弄不太好吧。」博士闪过一丝忧虑,但瞬间又恢復原状。 「让他去玩吧,那小子好像还藏有些秘密。这些资料对我们来说也有很大的用处,未来搞不好还用得上。」 博士知道现在汤先生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他现在只能相信一件事,就是唐杰的天命。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博士的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程式。 墙上的警示红灯突然亮起! 汤先生的手机也同时响起。 原本心情愉快的汤先生,脸色又变回严峻的表情。 「搞什么,怎么可能会跑掉!」汤先生对着电话狂吼,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就衝了出去。 「这小子有一套啊!」博士不动声色的拿出个usb随身碟插上电脑。 Capter20. 逃出,与爱思/玫瑰的对话 从来没有觉得三合一咖啡这么好喝过。我双手握着纸杯,接近烫手的温度从手心传来,高浓度的糖分加上模拟的咖啡牛奶味道,在这的当下,却大大安抚了我全身的颤抖。 我稍微的环视四周,空气中有一种粘腻而潮湿的气味。四面墙贴满着小碎印花的壁纸,仔细看的话,有无数细小的破损刮痕。墙角的黏贴处也因为潮湿而翻起。房间很小,就比张双人床再略大一点,暗红色的短毛地毯遍佈着已经脱毛的磨损痕跡和暗黑色的污渍,就像公路电影中八〇年代的汽车旅馆。前方有台约四十寸的液晶电视,是房间内21世纪的唯一证明。浴室除了马桶外,就一个洗脸台和隔着塑胶海绵宝宝卡通图样浴帘的淋浴间,一台小型的电热水器在莲蓬头上方,亮着黯淡的绿色小灯显示着功能正常。有一扇掛着窗帘的小窗户,翻开窗帘,打开窗户穿过毛玻璃和铁窗,紧邻着另一栋大楼的外墙,相距大约五十公分左右。 我继续等待着,但兇猛的睡意持续的进攻,似乎不肯罢休的样子。我喝完手上称为咖啡的饮料,却觉得这更像是睡前安抚情绪的热巧克力,完全没有提神的功能,但现在我只有这个。把快煮壶加水压下开关,撕开最后一包长条形的三合一咖啡,在等待水沸腾的几分鐘里,我再度的不省人事。 又回到白色的小房间内? 是哪一个小房间?我记得应该是在林森北路的小旅馆里啊?又回来了吗? 已经醒了过来?不,身体还在沉睡,不只是四肢无法动弹,连头都抬不起来。我只有眼睛能够张开,看着天花板上面的细长日光灯,听得到细碎的脚步声,有人在窃窃私语,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有人在我手臂拍打,然后一根针刺进我臂弯的血管里,没有刺痛,只感觉到皮肤和肌肉被穿过时的拉扯。红色的血液很快的通过细小透明的塑胶管,流进专用的试管当中,一个试管满了,第二个试管满了,第三个试管满了。 日光灯管惨淡的白光透过试管变成一片血红。 皮肤被一层层划开,穿过真皮层后,肌肉的纤维曝露在空气当中,然后,连肌肉也被移除,鲜活的内脏有规律的蠕动着,血液以意想不到的高速穿梭在大小血管内,心脏强力而坚持的继续规律的执行任务,大肠的绒毛如波浪般的摇摆,肾脏继续将滤出的尿液囤积在膀胱之中,胃酸大量分泌渗进喷门,让食道开始经挛。白血球聚集,拼命的吞食入侵的杂菌,原本鲜红饱含氧气的红血球在到达肝脏前已经变成暗淡的深紫色。细胞膜开始融化,最后一道防线瓦解,细胞质溢出,粒线体、高尔机体、核糖体、溶酶体流失,细胞核内的染色体被一条一条的抽离.....灵魂失去了附着物,只能虚无的漂浮在大气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来了,我再一次睁开眼,这次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任何灯光,但可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霉味。仔细听,有街道的声音,汽车声、人声、脚步声....从哪里传来的?窗外?对了,刚刚把窗户打开,窗帘还是关着的,缝隙中渗进来一些窗边招牌闪烁的灯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我还在那间小旅馆里。不确定我昏睡了多久,总之是天黑了。 「从那间白房间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我也搞不清楚那是哪里,我就只好顺着柏油路一直往下走。」 我对爱思说。 「你说,从房间出来就直通到电梯?从电梯出来就到了厨房?这听起来就很奇怪啊!」爱思歪着头一脸不解的样子。 「那里的设计就是这样,一组密码只能通到一个特定的地方。」我试着解释。 魔术师离开后,我使尽吃奶的力气左右摇晃铁床,终于哐啷一声,我整个人摔倒地上,顾不得痛,我从松开的束缚带里爬出来。然后衝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希望刚刚发出的巨大声响没有引起注意。我快速的穿回自己的衣服,等了一会,似乎没什么问题,我输入密码,门顺利的打开了。 门外是一条长廊,之前检查身体的时候,出来过几次。知道这里唯一的出口就是通道底的电梯。 我衝到电梯前,电梯门已经开了,似乎就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着我,没有好意,也没有恶意,就是尽责地做一个电梯,只要密码正确,就带你前往正确的地方。电梯内也没有任何按键,门再度关上,我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我压根不知道会通往哪里,只能赌一赌了。我依靠在冰冷的电梯内,刚刚的药效已经逐渐发作,晕眩袭来。 三十秒还是一分鐘?分不清楚。总之电梯门终于打开。 一个短通道,还没走过去,就先闻到一股残留着蒸煮食物与清洁剂混合的味道。我贴着墙,缩头缩脚的压低了身体往前走。果然是厨房,右前方还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在拿着拖把拖地,应该是晚餐结束后,只剩打扫清洁完毕,厨房就休息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我在墙角张望着寻找出口,像隻壁虎或是蟑螂般的几乎是四脚着地半跑半爬的沿着不锈钢製的流理台前进,穿越大半个厨房。终于,一道半掩的门出现在眼前。同样的,我不知道这道门的背后是通向天堂还是地狱,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我小心的避过工作人员,从门缝溜过那道虚掩的门。 那是一个类似车库大小的垃圾场,放着几个厨馀桶和两个可以直接扣上垃圾车的蓝色大型垃圾桶,看起来可以让垃圾车直接开进来。因为我看见前方一道已经拉开的铁捲门外,久违的深蓝色天空。 「所以你就逃出来了」爱思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才没有那么简单」 往外看大约五十公尺的车道尽头是一道铁栅门,右边有个警卫室。我躲在墙后,一时也找不到方法可以避过警卫,通过最后一道关卡。眼皮愈来越重,我蹲靠着墙边喘气,就快撑不下去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栅门开啟的声音,一辆垃圾车开过来,回转半圈,嗶嗶嗶的倒退着开进来。同时,原来在打扫的工作人员拎了两大袋垃圾从厨房走出来。我躲进墙跟垃圾箱的夹缝中,等着这个大好机会。 垃圾车很快的完成任务,压缩机大口大口地吃饱了之后,就往外开去。我趁着这个机会,攀在车后,穿过警卫,到了外面。 「所以你说,你是在网咖留言给我的,然后就睡在这间小旅馆里面一天一夜?」爱思又重复了一次我的说词,似乎想找出我编这个故事的破绽。 「没有人第二次见面就开房间啦!我真的是没办法,我只能找你帮忙。」我又继续解释。 到网咖留言给爱思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把握。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或什么时候来。只见面一次的网友突然要约在小旅馆见面,还厚着脸皮叫对方带食物过来。但是我真的快要昏倒了,匆忙留完言后,回到旅馆房间躺下就瞬间睡着。 爱思的头又歪向另外一边。 其实,也真的不是没人可以找。便利商店的同事,大学也有几个讲义气的哥们,但不知怎么的,那时候就只想找她。 吃完了爱思带来的一堆麦当劳,体力和脑袋总算重新补满血。我又花了几个小时,把关于我的一切,还有那段消失的童年记忆和神秘的实验室全部一股脑地倒给爱思。就像是新年大扫除,把堆积了二十几年的厚厚灰尘一次清掉,我心里变得莫名的轻松,也才知道有个人愿意听你说话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幸福?我的初体验。 「如果照你所说,我们的存在,每时每刻的生活,人生的歷程都跟日月星辰、时间方位和藏在我们体内的密码有关,都是整个生命作业程式的一部分,那我们到底还有没有选择的机会?改变的可能?努力还有用吗?拼命奋斗是徒劳无功的吗?」爱思哲学讲座开始。 「好像是这样的!」我已经变成了宿命论者。 「这不对啊,那你在拼什么?你只要顺着水流往下就行了啊。」爱思不以为然的说。 「也不是这样说啦,命运这种东西,是一个内在的蓝图,自然会驱动你去做该做的事,我这次遇劫重生就是这样吧!」我愣了一下,我居然像个算命仙一样说话。 「你像个算命先生一样」爱思一下戳中我的想法。 「等一下,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头痛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怪怪的。 「所以他们拿你做实验,是因为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身体的基因里藏着你说的奇怪的密码?」 「好像是这样,我还不是很确定,这也是接下来我要搞清楚的地方』 爱思歪着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怎么看,你都是个普通人啊!」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在我不知道关于命算学之前,我基本上是不信,没兴趣,也无所谓的过着日子。现在因为找回了以前所学的一切,突然就变成坚信不疑的信仰?假设性的来说,如果你不理会命运这种事,命运之轮应该还是继续依照既定的方向前进,但如果我知道了命运,我的行为会因此改变吗?命运还是一成不变吗? 「你有听过观察者效应吗?」爱思继续追根究底。 我摇摇头,隐约有这个印象,但是完全忘记细节。 「这个现象在生物学、量子物理学、心理学里面都有出现过案例。有个着名的光波双狭缝实验,一但观察者介入,光子就会改变行为,从原本波动干涉变成粒子运动.........」爱思侃侃而谈,从物理进入到哲学。 原来应该是不可撼动的物理定律,也可以因为意识的介入而改变。 命运本来就是在无数个意念、判断、选择之下,所形成的人生结果,在所谓理性思维的合理判断下,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当下你所拥有的资讯透过知识性或情绪性的反应的结果。所以,当我增加了新的记忆(新的资讯、知识、情感)之后,我的选择和行为也就跟着改变,然后命运也跟着改变了吗?我如果没恢復过往的记忆,一定逃不出那个小房间,现在也不可能和爱思在这里恣意的间聊。 蓝图可以被修改,系统可以被更新,这世上没什么不可以改变的。 我就这样和爱思聊了一个晚上,她总是能找到我一些盲点,慢慢地让原来模糊的轮廓更清楚了一些。 然后,接下来我必须去找玫瑰,去弄清楚还隐藏在阴影中的故事。 ------------------------------------------------------------------------------------------------------- 还是那家在行天宫附近的老咖啡馆,也是我第一次遇见玫瑰的地方。 玫瑰看起来像是素顏,嘴唇略略的发白,薄薄的t恤底下很明显的穿着束带型的固定衣,跟我之前认识的神采奕奕、自信耀眼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她就坐在我的对面,瞪大着眼睛看着我。 「我...昨天才逃出来」其实是前天了,但我不想把爱思扯进来,悄悄调整了一下时间轴。 「我刚刚才出院」 玫瑰看起来憋着气,嘟着嘴,明显的有什么不爽却又发作不出来。 「我现在不能大吼大叫。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跳来跳去,这都是你害的。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我一看见你的脸就一肚子气,所以,你要好好跟我道歉,然后再让我揍一拳。更重要的是,不准再给我随便消失不见。」玫瑰激动的说个没完,讲着讲着脸都红了,眼眶也湿了。 「你没被剖开吧?那个魔术师给你下的药没搞坏你的脑子?你这几天到底在哪里?」 「我没事啦。你的伤,好点了吗?」我真的很愧疚地说。 「肋骨断了一根,胸口也一大片瘀青,反正死不了。你是怎么摆脱那傢伙的。」玫瑰慢慢的恢復正常了。 我又重新地把从离开摩斯汉堡之后的事到逃出的过程仔细地讲了一次,关在怎样的房间里,做了什么实验,怎样打开锁,怎么逃出来。玫瑰这次安静的听着,完全没有插嘴也没有打断。 「那个门锁好厉害,你居然搞得清楚。」玫瑰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冒出了这一句。 「我之前有碰过,在前一个实验室」 玫瑰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闪避我的眼神。 这一瞬间,我知道了玫瑰都知道,她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第一次在这间咖啡馆的邂垢也不是巧遇。从头到尾,我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 「我后来明白了一些事,但是有更多不明白的。我到底是谁,我身体里面藏着什么?这些人找我要干嘛?你当初找上我,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吗?」 玫瑰迟疑着。 「我以前对什么都不在乎,也从没想过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总以为人生就这样慢慢地消耗掉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是你们找上我的。」我开始有点生气。 「我原来也不知道,第一次碰见你时,那只是一个任务。」玫瑰温吞的说。 「任务?」我放大了音量。 「就是工作啊,找到你就是我那时候的工作,后来救你,也是我的工作。然后我任务失败,被你打个半死,现在又被你骂...对啦,对啦,错的都是我,你最无辜了啦。」玫瑰越说越激动,豆大的泪珠哗啦啦地掉下来。 这下换我慌了手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其实根本也没有生玫瑰的气,只是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你不要哭了」我伸手握着玫瑰。 玫瑰没有停下来,反而放声大哭,但放在桌上的手也没有抽回去,就让我这样握着。我尷尬地向四处张望了一下,幸好我们坐在最里面,店里没什么人。柜檯的服务生好像也没注意到的样子。过了好一会,玫瑰终于把这一阵子的委屈全部释放出来。她抽回手,擦乾了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 「你以后不可以这么兇,也不可以骂我。」玫瑰用还红着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我是很后来才知道的。你...你...就是....」玫瑰慢慢的恢復了情绪。 我不敢打断玫瑰的话,安静地听着。 「就...你就是那种...哎呦,我不知道怎么说啦。就是那种防虫害的基因改造玉米或马铃薯一类的啦。师父跟我说的,我也不懂那些,总之,你就是个很特别的人」玫瑰夹杂不清的胡言乱语。 基因改造?我回想着自己所做的检测和一连串的测试。对照着从以前到现在在实验室中所听到的隻字片语。 「x-man」玫瑰突然冒出一句。 「你就是被基因改造的x战警啦!很多电影里都有啊,大家都想要你的超能力,所以拼命的追杀你,要抓你去研究。」玫瑰用她可以理解的方式做出了詮释。 接着,玫瑰大致上把她在档案中看到的关于我的一切,还有国家算命局、汤先生、杨老师和当初的任务约略的说明了一下。 我无法反应,一句话也说不出。这简直是科幻小说的情节了,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一阵酸噁从胃里反出来,我用力地吞了一下口水,压抑着心中的翻搅。 「所以,杨老师就是你口中的师父?」我哑着嗓子确认了一下。 「是啊,他是个好人,你别错怪他。虽然师父做的事情,很多我也不懂,但他就像是我老爸一样。」 他们是这样叫他的,杨老师或是dr.yang,我知道这个人。以前在实验室时,他不是太常出现。但偶尔会看到他和几个实验室工作人员,还有博士在一起讨论。然后我想起上次车祸时救我的那隻手。 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frankenstein,人造出来的科学怪人。不,应该叫做玄学怪人,从试管中诞生的怪奇实验品。不管是国家算命局的小房间,还是之前待的那个实验室,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我只不过是他们的数据而已。 「喂,你还好吧!」玫瑰看我闷不吭声的。 我摇摇头,暂时没办法回应。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Capter22. 是註定还是选择? 躲藏在小旅馆已经快一个礼拜,我几乎足不出户的窝在那里玩着记忆拼图的游戏,将十年来的的零碎记忆,依照时间序重新的排列组合。直到那天玫瑰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汤先生已经被收押,魔术师虽然没抓到,但已经发出通缉,相信不敢再随便的出现。而杨老师则是因为揭发整个阴谋,顺利重新回到了国家算命局。 整件事情似乎已经告一个段落,而这也意味着我应该不会再被人追杀或成为关进实验室的小白老鼠。我也终于能够回到我原来的八坪小套房。 「结束了!」玫瑰这么说。 然而对我而言,什么也没有结束。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回到学校上课(靠,期中考快到了)继续打工,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回到我原本的生活里?还是听从玫瑰的建议,跟她一起到局里面工作,重新和博士以及杨老师一起做研究? 不,不是这样的。我直觉地感到还有什么在运作着,就在我的体内,滴答滴答的倒数计时还在响着。被设计的命运之路继续忠实地执行既定的程序,只是我不知将会通到哪里去。如果我找不出答案,不管是困在这里还是实验室中,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博士在两天前带着愧疚和诚恳出现。简单但是仔细地回答了我大部分的疑问,对于过去他们所造成的一切,也愿意尽全力的弥补。然而,所谓的弥补,其一就是让我回到普通的社会成为一个普通青年的姿态过着普通的日子,在这个普通的平行世界里,我就是个和大家一样偽装为一个正常人。不然,就跟着他进入到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世界里,藉着我的不正常,成为正常。 「你的选择呢?」博士问 「我有选择吗?」我说。 博士也无法帮我回答。在目前的状况下,我就像一片粉碎的镜子,就算找回了所有的碎片,硬生生地拼回去,也无再映照出清楚的影像。因为真正的问题是,我到底要选什么!这不是选择一份工作,只要计较薪水的高低,能不能胜任,再看看同事好不好相处,老闆脾气大不大就可以的事。 当你意识到这是两条永恆不交会的的道路,通往不同次元的宇宙,展开没可能重来的人生时,而你却还不知道所要寻找的目标是什么。就像一场终极赌博一样,毫无筹码的进入赌场,所有人面带笑容地鼓励你,押上你的人生吧,你只能选择all-in或者放弃,但是你不可以看你的底牌喔,因为你没有。 「我真的需要一些时间好好的想一想」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结论。我也许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一点时间。 接下来在往后的几个月里,我过着犹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一直处在过度睡眠和严重失眠的状况里,脑袋始终肿胀而沉重,昏昏沉沉的睡到天黑,等着天亮。和玫瑰及爱思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系,也持续地拒绝了她们想过来和约我出去的要求。我不是不想和她们碰面,我青春期的贺尔蒙依旧正常的运作着,对于异性的慾望也并未降低,也或者如爱思所说,我需要她们。不过,这必须排在第二顺位。 杨老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人事整顿,组织变动以及和高层重新建构起新的信任关係的复杂过程后,才有时间过来探望我。我在无法拒绝之下,也只好接受。毕竟,我还是需要亲自的面对他,把一些最原始的问题问清楚。而老师也真的毫无隐瞒的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不管多令人匪夷所思或者莫名其妙。而这意味着,我再也找不要要问的问题了。一切疑问都清楚明确的摆在眼前,我在无话可说和无事可问的状况下,面临了最大的空虚。 我躺在床上,怎么样也睡不着。身体非常非常的累,但是只要一闭眼,排山倒海的思绪就涌进来,轰隆轰隆闪烁不定的杂讯衝进脑中,完全无法抑制的衝击变成天旋地转的晕眩。我被迫瞪着眼看着天花版,窗外由月光、路灯和偶尔经过的车辆创造出的迷幻光线,让漆黑的房间染上奇异的色彩。 不睡了,我试图仰起疲累的身体,准备下床去。我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床上不只我一个人。我半坐在床上,透过微弱的光线看见身旁,几乎盖着全身的薄被下,透出一个弯成s型曲线身体的形状,只露出一点点头发和纤细的脚背。我傻傻的看着那诱人的线条,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时我才发现,安静的房间里,两种不同节奏的呼吸声变得异常的明显。 有哪里不对? 我把头慢慢地转过去,另一个女人侧睡在另一边。半裸的背对着我,略显消瘦的身体可以看见脊椎骨节的形状一直往后腰下延伸过去,雪白的大腿横跨过被子,只有腰际和臀部稍稍遮掩着。 玫瑰和爱思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知道是她们。 我僵直地躺回到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玫瑰一个翻身,把脸转向我,就只差五公分的距离,她温暖潮湿的鼻息就吹在我的脸上。滑落的薄被,透出胸口的半朵玫瑰。就一个血气方刚21岁青年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抵抗的诱惑。脑中的血液已经完全爆衝到的我早已硬直的阴茎。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横过枕头,慢慢的搭在玫瑰的肩膀上,稍微拉动,玫瑰整个人就贴到我的身体上。只浅浅地喘了一声,就鑽进我的怀中,柔软的乳房压在我的胸口上,湿润的双唇就靠在我的颈边,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地吸允着。我浸淫在这样的温存中,一动也不动,深怕惊醒了她。但本能的驱动,让我的另一隻手掀起薄被,准备进行曖昧的探索。 等一下,一个闪电般的念头暂时阻止了我。 爱思呢? 爱思的呼吸声不见了。我脑中瞬间闪出七八个念头,她发现了!她醒了?她离开了? 我做出了选择? 不,不是,不是。我慌张地否认着。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我还没有选择! 原来的衝动稍微的冷静下来,我保持身体不动,扭着头转向另一侧,用眼角馀光查看着。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必须确认一下。 我转回头慢慢地将搂着玫瑰的手放开,压着枕头,以最慢的速度将原本玫瑰枕着的手臂被抽出来。然后将身体轻轻的移开,在确认玫瑰依旧熟睡的状态之后,我转过身。 爱思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在原来的地方。 怎么回事? 是错觉吗?我左右张望着,玫瑰和爱思现在确实一左一右的睡在我的两侧。 我盯着爱思光滑纤细的背,直接从后面将手搂着她裸露的腰,也顾不得会吵醒她了,我要看着她的脸,确定一下目前的状况。如果是爱思的话,一定可以帮我找到答案。 我搂着爱思,没费什么劲就把她翻转过来。是因为轻巧的体重还是爱思顺着我的手自己转过来,我不是很确定。但我看着爱思精緻的脸庞,虽小但圆润的胸部,柔软的腰身,一时也看傻了眼。她依然闭着眼,一点都没有打算醒过来的感觉。 窗外风吹着云,让月光忽明忽暗的幻化着,我搂着爱思,静静的看着她的脸,感受着她细緻的呼吸,身体偶尔的颤动。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慢慢地搞清楚。 现在,这个瞬间,玫瑰不在我另一侧。 我不必转头也知道。 我只能慢慢的放开爱思,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我保持着距离,看着玫瑰,也看着爱思。一隻手握着我依然坚硬的阴茎。 原来事情这么简单。 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天早已经亮了,我也应该要醒来了。 Capter23. 二年之后 我站在衣柜前,思考着到底要穿哪件衣服出门。正式一点的衬衫、西装,传统一点的改良式黑色功夫装还是风格一点的七分裤配上花格子大翻领上衣?我犹豫了至少二十分鐘,最后还是放弃,穿上了牛仔裤、t恤。 今天是我的小铺子第一天正式开张,位置就在行天宫地下道算命街东侧走道倒数第二间。是的,我正式开业成为算命师了。除了一般的八字、紫微、手相、面相之外,测字和卜卦算是我的强项。在过去一年,也就是我大学毕业后,我一开始是透过网路、脸书、部落格之类的招揽生意,也慢慢有了一些粉丝。后来透过之前在便利商店打工认识的老仙帮我租到了一个小舖位,也算是正式入行了。 所以,不能免俗的,我算好了日子、时辰,拜託爱思帮我准备三牲水酒(她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还是帮我採买好了),拜拜地基主、土地公、财神爷。本来正常的算命先生还会祭拜所谓的祖师爷,一方面象徵名门正派正宗嫡传,另一方面当然也是跟祖师爷攀个交情,徒子徒孙要开店了,烦请照应照应。但是我实在没门没派,也从未正式拜师,所以这部分就省了,不然乱认师祖,反而惹出乱子。 铺子外面,预祝“开张大吉”、“神算无敌”一类的花篮、盆栽也摆了不少,有些是同学死党联合送的,也有网路上的粉丝送来的,玫瑰也代替那个不能说的组织送来了花篮,弄得到处花团锦簇。玫瑰晚一点会过来,她说之后她要在我的小店里也佔个位子,我测我的字,她算她的塔罗牌,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在咖啡店里的气氛,只是毕竟这里的人潮多,所以大概会两天在这里,其他的时间还是在那家老咖啡厅。万一生意不好,我还得考虑考虑,让她也帮我分担一点租金。 老仙教了我不少做生意的秘诀,如何看人,如何开价,还说我一定要赶紧去学日文或韩文,这里观光客多,尤其是日本妹。老实说,我自己是不太担心啦,其实四周的同行,看起来是挺不情愿我过来这里抢生意。因为最近,我算是蛮红的,一方面是可能是因为太年轻,所以在网路上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的红看来,随便开个直播,也有几百上千的观眾。然后有几家电子和网路媒体找我做了些专访,提昇了不少知名度。 我的生活在过去一年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不至于是所谓的地狱到天堂的差异,但也算是某种的重生了。在别人的眼中,好像原来的鲁蛇突变成了人生胜利组。似乎是掌握了什么诀窍或是拼命去改造自己。其实,我只不过是逃离了自我纠缠的漩涡,不再去在乎这世界怎么看我。现在是由我来看着这个世界。 二年前,在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世之后,我困在没有出口的情绪中非常久的时间。在现实或电影的故事中,类似的状况通常可以透过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确立一个新的人生目标,然后奋而不懈克服种种不可能的困难,在最终的最终,一个涕泪纵横的拥抱中得到救赎。 我本来也试着从这个角度思考,于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后,我终于见到了杨老师,也就是玫瑰的师父(当然,我以前是见过他的)。首先必须搞清楚的是,我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万一我是浸泡在奇怪黏液里的生化怪人,然后从根塑胶管中滑出来,那我也只好认了。不过幸好不是,据老师的说法,我当然也是怀胎十月,哇哇落地的正常小孩,只是怀我的人是所谓的代理孕母,卵子、精子都是匿名捐赠的。就算可以找到原来捐精、卵的人,我的基因也因为被大幅度的改造过,在医学和法律上,他们也没办法称之为我的父母,最起码在dna检验上面就完全不合。总之,我应该跟孙悟空的状况最为接近,算是很彻底的无父无母。 然后呢,就是关于那个藏在我里面的另一个我的问题。关于这一点,说法是没办法,不确定,需要再研究。老师本来希望我再接受一次深层催眠,应该可以降低再度爆走的风险,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当实验品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不肯回去,岂不是更可怕。博士则是认为,只要不要再遇上严重的精神压力或被药物或催眠诱发,另一的人格出现的机率应该很低。总之,就是先不处理,假装没事,希望不要再发生的鸵鸟心态。 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已经找不到什么事情可以继续追究下去,而我这样的非正常人类也只能变成极机密档案的一部分,然后偽装成正常人类的样子生活下去,没有可以获得救赎的途径。 本来过着无所谓的人生一路走来,然后发现你以为的根本不是你以为的,爱丽丝在梦游仙境里醒不过来,桃乐丝在奥兹国里继续游荡。你跌落到树洞里,却永远回不了家。终于,你可以抗议的对象只剩下一个,那个号称全能的命运之神,那个老天爷。浑浑噩噩过了两、三个月,我终于意识到我终究是诞生于那个领域,也必须回到那个领域。 所以呢,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守着我的小铺子,继续寻找回家的方法。 玫瑰在傍晚的时候来的,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恭喜唐杰,喔不,唐大师开张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玫瑰一路蹦蹦跳跳的过来。 玫瑰提着一个大袋子,把她的流苏掛帘,彩色琉璃檯灯,佈置的海报,背板...试着找地方放。 「你干嘛啊!」我没好气地说道。 「佈置我的吉普赛风格啊!你搬张椅子来帮我掛啦!」玫瑰掂着脚尖,掛起一个专属于她的小小招牌。 「这样很怪啦,不中不西的。我只是让你偶尔来这里,我又不是算塔罗牌的。」我边抱怨,边帮忙。 「你摆脱不了我的,别忘了我们是七世夫妻耶。」 这就是当初为何杨老师到孤儿院找上玫瑰的原因。说起来,这也是当初我实验的一个对照参数。老师根据我夫妻宫命盘、星座、命相、掌纹一堆参照.....找到对应的玫瑰,不管是八字或是紫微,我们注定姻缘牵扯不断,前世不结仇,今世不结缘。只不过在这七世情份里,前六世都是惨烈分手,只有第七世才能修成正果。 「对啦,对啦,再吵七辈子,看看有没机会。」我嘟嚷着回应。 「吵六辈子啦,第七次就会好好再一起了。」玫瑰毫不在意地说。 就在我们边打嘴砲边鬼扯的时候,在某个瞬间我们同时停下所有动作,我和玫瑰同时抬头望着对方,两脸疑惑,有什么不一样了。大约花了一两秒,我们才意识到怪异的地方,声音不见了。原本人声杂沓的地下道竟然完全安安静静。接着,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脚步声从通道的一侧传来。 已经消失两年的魔术师,不疾不徐的走到我们眼前。在这条算命街里,魔术师早已是个传奇,没人知道他师承何派,也从不见他掛牌开业,只知道此人亦正亦邪,精通各家门道。因此他一路走来,两旁的同行纷纷停下动作,看着这个身形比例特殊,却又散发古怪气质的傢伙。 「好久不见啊!」魔术师咧嘴一笑。 玫瑰不自禁的抓着我的手,往后推去,自己挡在我前面。两年前惨烈的那个晚上,至今都是我和玫瑰绝口不提的禁忌话题。 「你要干嘛!」玫瑰微微地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不要紧张,我只是来叙叙旧而已。」 「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玫瑰这次已经不敢再随便动手,一方面是未必打得赢,另一方面当然是害怕唐杰又落入上次的状况。 「是啦,是啦,我现在还是被通缉中。不过,本来就生活在阴影里的我,也只是多一点点不方便而已。」魔术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到魔术师,当初那种焦虑、恐惧的心情马上又回来了。但同时极度的愤怒让我心里深处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另一个我,想要出来。 我大口的深呼吸,压抑住愤怒与恐惧的矛盾情绪。不能再有空隙,不能再失去自我,不能再逃避。我轻轻的推开玫瑰,正眼看着魔术师。 「你想要什么?」 「你看起来不一样了啊,我花了好长时间调查,终于搞清楚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杨老师果然厉害,造出你这个....怎么说呢....」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想起爱思的话。 「你普通?从科学,从玄学,从藏在你身体里的傢伙和你现在脑袋里的东西,没有哪一点是普通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格」魔术师从鼻孔喷气。 「算命师是不算自己的命的。况且这和你一点关係也没有!」我看着魔术师的眼睛,怒气逐渐消失,因为我看见了。 「喂,我已经通知局里了,老师马上就要派人过来」玫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趁着空挡,她已经打了通电话。 魔术师歪着头,想了一下。平常的警察,他自然是不看在眼里。但是如果是局里派来的人,可就要棘手的多。 「我已经说过,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只是想跟你合作,凭我们两个,一定能弄出些有趣的东西。」魔术师不放弃的说。 「时机还没到。」我淡淡的说。 魔术师愣了一会,然后似乎意识到我在说什么。然后他又看了我一眼,不是恶狠狠的瞪着,而是充满疑惑的看着我。 「后会有期」他撂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噠噠噠的踩着响亮地步子消失在地下街的另外一头。 「什么时机未到?」玫瑰搞不懂我在说什么? 「没什么啦,我瞎说的。是你搬出老师的名头吓坏了他。」我随口敷衍。 「老师也很紧张呢,他还问你要不要到局里上班,他可以帮你安插一个位子。这样也比较安全。」 「不用啦,没事的。我想短期之内魔术师不会再出现了。」 「去啦,去啦,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工作了啊」 「时机未到」我又说了一次。 「这句话还真好用呢!」玫瑰知道我压根不想去,也不再多说。 我们收拾好东西,拉下铁门。玫瑰要去咖啡厅工作,我则是和爱思约了吃饭。 「你要去约会喔!」玫瑰酸溜溜的说。 「只是吃饭而已。」现在的我,保持着和两个人的曖昧关係,并且也不忌讳地让彼此都知道。一方面我们都还年轻,没有非要确定的关係,另一方面则是我对自己的小实验,抵抗既定命运的挑战。既然老天跟我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我稍微反抗一下也不为过吧。对玫瑰来说,她自然对既定的命运深信不疑,所以也就由得我去,而对爱思来说,则是无稽之谈,她自然也毫不在意。 我走向捷运,面对满满下班的人潮,我看着每一个人的脸。 在一年前,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只要我盯着某人看,看得够久,我就会在一瞬间知道那人的运势、流年、未来吉凶。就像原始基因里的本能一样,我身体里的齿轮运转着,里面有一个系统在自动运作,计算着每个人的命运。博士当初未完成的大神通,似乎在我的身体里面完成了。 虽然大部分人的命运我都能够看得很清楚,但是还是有大约20%左右的人,是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一种未来还没决定的可能。也许是因为那些人从不相信命运,所以命运也无法影响到他,也或许是因为关键的选择还没到来。 总之还是有选择的吧,不管你既定的命运是什么。 我看着车窗玻璃反光中自己的倒影。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