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 娇养 第1节 《娇养》作者:慕如初 文案 娇软笨美人x外表温润如玉,实际上腹黑狠厉的太子殿下 一句话简介:太子养妻日常 第1章 初春,杏花雨微凉,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河畔青柳下,站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她肤色瓷白,面颊红润,肉肉的小脸,显出两个梨涡。 梨涡可爱,衬得小姑娘也可爱,配着一双墨玉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就这么乖乖巧巧站着时,任谁都要回头看两眼。 阿圆背着个布袋,不停地往人群里张望。 她原本是跟母亲来万寿寺上香,但一刻钟前,她跟母亲走散了,便跟婢女宝音到处寻人。 今日恰逢庙会,路上行人颇多,摩肩擦踵,阿圆走得慢不说,还总是被挤得踉踉跄跄。 婢女不忍,索性寻了块空地让她站着等待。 “小姐站这歇会儿,奴婢过去那边看看。” 阿圆点头,声音清亮甜软:“知道啦,我待在这等宝音姐姐。” 等了片刻,实在无聊,她从布袋里掏出颗糖果。 刚剥开纸欲放入口中时,被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下。糖果掉地上,随即骨碌碌地滚进了湖中。 “啊呀......”阿圆蹙起秀气的黛眉。 正想抬眼去看看是何人撞她,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回避!莫冲撞景王车架!” 听见“景王”二字,阿圆顿时就来了兴致,跟着人群边退,边朝路中央望。 有人见她垫着脚摇摇晃晃地看得起劲,便逗道:“小姑娘,这可不能看呀。” “为何?”阿圆不解。 “贵人出行,可不许乱瞧,免得......”那人比了个抹脖颈的手势。 恰巧此时一队穿着玄色铠甲的护卫策马而过,铁甲刀柄相撞,发出冷冰冰的声音。 阿圆脖颈一缩。 遗憾地嘀咕:“怎么连瞧都瞧不得,景王莫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那人哈哈笑。 很快,景王的车架离开,人群松散起来,阿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得走出了老远。 她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寻回去,边听前头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谈话。 “适才我看见景王了,长得可真俊。” “废话,景王乃大塑第一美男子,自然是俊的。” “他还对我笑了呢。” “你白日做梦不成?景王是何等清贵人物,又岂会对你笑?” 阿圆跟在后头,默默附和点头。 人人道景王龙章凤姿、气度不凡,模样更是悦怿若九春,磐折似秋霜。若不是被废黜,如今恐怕是东宫里身份显贵的太子爷。 当然,太子也好景王也罢,阿圆不在意这个,她只看脸。 但景王长年居于府中,鲜少露面。今日出行,难怪要带这么多护卫,不然,以这些女子们的热情,岂不是连景王的车顶都得掀翻?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从布袋里又摸出块糕点,边吃,边继续听这几个女子说话。 “景王虽还未及冠,但也到了选妃的年纪了,你们说会花落谁家?” “还能花落谁家,依我看,高门女子不一定嫁,低门女子想嫁也够不着。” 因为身份就摆在那,不尴不尬的。 “我看不一定,就凭景王的风姿,想嫁的女子多的去呢。” “嗨呀,你怎的这么肤浅?” 那女子羞红脸,啐了同伴一口:“反正是我,我铁定会嫁的。” “得了吧,再如何都轮不到你我。况且.....”那同伴小声道:“你没听说他一直不肯娶妻,是因为靖海侯府的那位么。” “兴许过不久,那位还俗回来就当景王妃了呢。” 话至此,几个女子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就转了其他话头。 阿圆也咕咚一声,嘴里的糕点没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 万寿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长年香火鼎盛,每年浴佛节时,太皇太后皆要前往寺院吃斋念佛。 而今日庙会更是人多,还未到寺院,路边摆起了各色小摊,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前这条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褚夫人没法子,只好弃车而行。可走没多久,发现自己跟小女儿走散了。 她膝下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褚琬在国子监读书,聪慧伶俐人人称赞。但小女儿褚婳,才学平平,没什么出挑的本事,连性子也是温温吞吞的,还爱吃。 唯一能看的也就那张脸了,胖是胖了点,但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瘦下来,想必了不得。 小女儿去国子监读书肯定不能够,但慧香书院或许还能争一争。 慧香书院是京城最好的女子书院,只不过听说今年录取的名额有限,各家夫人们都牟足劲要送女儿进去,委实艰难。褚夫人便想着来求一求菩萨,回头多捐点香油钱,兴许菩萨显灵也说不定。 却不想........ “庆安,”她问小厮:“你最后见小姐是在何处?” 庆安回道:“夫人,小的见小姐站在首饰摊子前挑选珠花。” “那我们再转回去找找。” . 这边。 阿圆没走多久,就遇见折回来的婢女宝音。 “小姐适才去哪了,奴婢差点以为把小姐弄丢了。”她拍着胸脯道。 “没丢呢,”阿圆问:“宝音姐姐看见我娘了吗?” 宝音摇头,说:“这里人这么多,实在难找,不若我们等一会,兴许夫人和庆安会找到这里。” 两人打算去茶寮里喝碗茶歇息,但今天人多,茶寮里都坐满了人,她们等了会仍没人起身。 宝音指着不远处的大树下,说:“小姐,我们去那边如何?” 阿圆点头。 主仆俩沿着小路过去,走了没多久,阿圆突然踉跄了下,身子一歪就栽倒在地上。 “小姐?”宝音赶紧跑过去扶她。 阿圆捂着脚踝,疼得眼泛泪花:“宝音姐姐先别碰我,疼着呢。” “哪疼了?奴婢看看。” 宝音挽起阿圆的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来。 阿圆刚才走路没看脚下,踩进石坑,崴脚不说,骨头也撞上尖锐的石子,竟然还流了血。 她脚白,血沾在上头,显得触目惊心。 宝音急得不行,抬眼四处望了望,这才发现她们走得偏僻,想喊个人帮忙都不能。 “奴婢先用帕子给小姐包扎。”她飞快从袖中取出条帕子系上去,但没一会,帕子上也洇了血,且越来越多。 “怎么办啊?” 宝音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慌得不行。 倒是阿圆较为淡定,还撑着手往舒服的地方挪了挪屁股。 慌了片刻,宝音背过身:“小姐上来,奴婢背您回去。” 但宝音瘦弱,背了一段路,自己累先不说,走得也很慢。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宝音望了眼不远处的茶寮,说道:“小姐,一会您在那坐着等奴婢,奴婢去喊夫人过来,可好?” . 宝音去了,临走前还拿了几个铜板给摊主,让她帮着照看阿圆。 可阿圆等啊等,等得太阳快下山了,宝音也没回来。 茶寮的客人越来越少,路边很多摊贩也开始陆陆续续收摊。连茶寮女掌柜也问了好几回:“姑娘,你家大人何时来?” 阿圆摇头,闷闷地望着路上行人脚步匆匆。 “唉!” 她撑着下巴叹气。 小小年纪,又长得玉雪可爱,这么苦大仇深地叹气,把女掌柜逗笑了。 “行吧,那我再等一刻钟,若是还不来,我真得收摊了,我家中还有幼儿等我呢。” 阿圆点头,蔫蔫地趴在桌上。 过了会,外头突然行来一人,进门就问:“可还有茶?” “客官,小人准备打烊......” 话没说完,那人抛了一锭银子过来,说:“劳烦再煮一壶,我家公子要喝。” 阿圆下意识地抬头,就见门口站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他着了身月白长袍,眉目俊朗斯文,如玉一般灼灼耀眼。 娇养 第2节 察觉她的视线,他缓缓掀眼。 眸色温润却淡漠,少顷,唇角散漫地弯起个浅浅的弧度。 “小丫头,看什么?” 第2章 “小丫头,看什么?” 阿圆一愣,才发现自己居然盯着看了许久。 她傻傻地点了下头,随即觉得不妥,又慌乱地摇头。而后感到这样不礼貌,一时不知所措,窘得脸都红了。 索性赶紧低下头去。 她听见那人轻笑了下,声音很好听,像隔着一层丝绸传入耳中,温柔且低沉。 如是,越发地令阿圆头重如千斤。 她已经十一了,十一的姑娘家盯着旁的男子看,说出去都臊人。 阿圆是个有羞耻心的姑娘,手指扯着衣角,暗自后悔。 但很快,她发现门口的男人身形动了动,然后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阿圆预感不大好,果真,下一刻他就在她对面坐下来。 坐下那一瞬间,带来了股香味。好闻是好闻,但就是气势有点迫人。 她都不敢抬头看他。 同时暗恼,他为何要坐这?莫不是还想促狭她? 阿圆就这么跟个鹌鹑似的怂了会,见那人静悄悄地不再说什么,便松了口气。 她悄悄抬眼,这才发现周边的桌椅板凳早被掌柜收走了,独独只剩她这一桌。 原来他不是故意坐她对面,倒是她错怪了人家。 只这么短短的一会工夫,阿圆心情几经变化。最后纠结,自己是不是得说点什么,毕竟她失礼在先。 她视线小心翼翼地移过去。 这人侧身端坐着,手上执了把白玉香纸扇,半展开。扇骨轻敲桌面,像是在想事情。 看着看着,阿圆胆子肥了点,视线又移到他脖颈那一片地方。 衣领也不知是什么布料做的,轻柔且细腻,贴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像山巅落了一层雪。 他脖颈结实,却并不显粗犷,而是那种斯文秀气的结实。 她见过爹爹还有庆安以及别的男子的脖颈,都没这么好看的。 连皮肤也没他白呢。 皮肤白的人似乎穿什么都好看,就这么件简单的月白锦袍,上头只有银花刺绣。如此,竟也流露出一股矜贵气质。 这人真是好看呐! 跟话本子里面的神仙一样! 她想! 突然,对面的人转过头。 阿圆吓得大跳,来不及躲避,视线就这么直愣愣地跟他撞上。 时间静止,只有风凌乱地吹过,吹得阿圆紧张又羞愧。 他先是捉住她目光,定定地审视了会,而后渐渐眯眼。 片刻后,眼角漾开了点笑。 “又偷窥哥哥?” “......” “哥哥长得好看?” 阿圆这回老实点头。 “小色胚!”他说。 轰的一声,阿圆脑子里炸了,一同炸的还有身体里流窜的血液,这会儿全部集中在脸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我我......我才不是!”阿圆又羞又怒,说话都不利索。 说完,眼眶都有点红起来,如墨玉一般的眸子水润光亮,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偏偏眼前人坏得很,居然还好整以暇地瞧她。 他唇角半弯,神色饶有兴致,真真是气人得很。 还说:“是你自己承认哥哥好看,还看了很久。” “看很久就是色胚?我家隔壁的旺财也好看,眉清目秀的,我每回经过都要多瞧几眼呢。” 话音一落,站在不远处的人噗呲笑出声来,就是丢了锭银子给掌柜的那个男人。 但他很快就忍住了。 月白锦袍的男子也不恼,反而平静道:“小丫头不老实。” 阿圆冤枉! 她怎么就不老实了?她乖乖巧巧地长大,街坊邻居们都夸她是个好孩子呢。 可这人......说她是小色胚,还说她不老实。 阿圆委屈,这一委屈,泪珠子断线似的落下来。 “......” 萧韫怔了怔,竟不知眼前的小姑娘这么不禁逗。 这下倒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朝下属那边看去,但下属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势必要把自己当空气。 默了片刻,萧韫道:“莫哭,我与你说着玩的。” 可阿圆不理他,眼泪一出来,就有点收不住。哭得无声无息,长长的眼睫湿哒哒而凌乱,红润的脸颊上落了两行清泪,模样颇是可怜。 萧韫头疼,敲扇骨的动作也停了。 “呜呜呜.......” 阿圆今天本来崴脚疼得很,又迟迟没等到宝音和娘亲,原本三分委屈因他这句话,涨到了十分。 茶寮女掌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好茶也煮好了,端过来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小姑娘在此等她母亲等一天了。” 萧韫动作稍顿。 “她脚受伤走不了路,婢女把她放这让我看着,说是去寻她家人过来。但都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她家人都还没来。” 掌柜望了望外边,说:“眼看天快黑了,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她也不敢说,人家小姑娘都这么惨了,公子您就积点德吧。 阿圆呜呜咽咽地,还一边点头附和掌柜的话。 看得萧韫好笑。 “罢了,哥哥给你赔罪可好?”他问:“你娘在何处?哥哥带你去找。” “真的?”阿圆抬起头来,湿漉漉的大眼睛含着欢喜。 “嗯。” 萧韫提壶倒茶,给自己倒了杯,也给阿圆倒了杯。 这举动被一旁的下属看到了,惊得不行,赶紧走过来:“公子,让我来。” “无妨。”萧韫挥退他,继续道:“想必你家人有事耽搁了,这样,你告诉哥哥家住何处,哥哥直接送你回去。” “可我娘在万寿寺上香呢。” “这可未必。”萧韫说:“兴许你娘这会在找你,我们现在过去万寿寺未必碰见你娘。” “那怎么办?”阿圆此时眼泪也不流了。 “你放心,我会让人在这守着,万一你家人寻过来,就会告诉她们你已被我送回家中,这样省得大家无头苍蝇般乱找。” 阿圆一想,这个法子好,随即点头。 . 说回宝音去寻褚夫人的事。 宝音把阿圆安置在茶寮后,回到原先的地方寻了许久。想着兴许夫人已经去万寿寺上香了,便又径直赶去万寿寺。 可等她气喘吁吁地爬完三道天门的台阶时,也找不到夫人的身影,最后还是问了个洒扫的僧人,才得知褚夫人已经下山。 宝音无法,来不及歇息片刻又爬下山,这般折腾了许久,才见到褚夫人跟小厮庆安。 两人问她小姐在哪,宝音又累又急,说小姐脚受伤了,在茶寮等她们。 于是一行人就赶紧往茶寮而去。 可等她们终于到地方时,哪里还见茶寮的影子,路上空空荡荡,人影都没几个。 宝音顿时大骇,瘫坐地上哭起来:“完了完了!我将小姐弄丢了!” 褚夫人也大惊失色,正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有个墨衣男子上前来。 “夫人可是褚姑娘的母亲?” “正是。”褚夫人目光希冀,紧紧盯着他。 “夫人莫急,”他说:“褚姑娘已经被我家公子送回贵府,想必此时应该到了。” 娇养 第3节 “嗨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褚夫人大喜:“敢问你家公子是何人?我定要好生谢他!” . 这边,萧韫送阿圆回家的时候,已是天擦黑。 阿圆家住在城西,城西大多住着平民百姓,以及一些官职低的人家。宅子密集,一家挨着一家,越往西走,道路越窄。直到走到梨花巷路口,萧韫的马车才停下。 车夫为难道:“公子,前头过去不了。” 萧韫的马车太大,梨花巷狭窄,而且路两旁还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马车里,阿圆第一次坐这么奢华的马车,整个人晕乎乎的,也不明白外头车夫说过不去是何意。等萧韫掀帘瞧了眼,跟她说在此下车时,她愣愣地点头。 只不过,如何下马车就是个难题。 阿圆脚崴得不轻,自己走不了,也不能单脚跳,那模样怪难看,阿圆不肯。 此前上马车时是茶寮女掌柜将阿圆抱上去的,这会儿没有女掌柜,只有两个男人。 阿圆蹲在车沿上发愁。 萧韫跟车夫交代完事,转头见她还蹲那,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下来吧,前头便是你家。” 阿圆盯着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脸红了红。 所幸这会儿暮色笼罩,看不出什么。 萧韫见她迟迟无动作,挑眉:“莫不是想让我抱你下来?” 他似乎还真考虑了下,很快道:“也罢,抱你就是。” 旁边车夫听闻此,赶紧走上前:“公子,还是小的来吧。” “无碍,一个孩子而已。” 阿圆努了努嘴,小声地反驳:“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什么?” 萧韫那边伸长胳膊,等她。 阿圆羞臊,又不好意思把适才的话再说一遍,只得道:“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 萧韫一怔,随即闷闷地笑起来,笑声细细密密地从他喉中传出,连胸膛也跟着震动。 过了会,他停下,垂眼打量眼前才齐他胸膛高的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头。 “那你想如何?” “......” 阿圆也不知如何,但又不能僵在这儿,旁边有人家探头出来瞧热闹呢。 想了想,她伸出两根肉嘟嘟的手指,扯上他衣袖。 第3章 阿圆扯着他袖子,借力挪脚下车,然后又借力缓慢地沿着梨花巷往家走。 自在倒是自在了,不过这种走法,实在慢得跟乌龟一样。 而且,还疼脚。 终于,这么走了会,萧韫倏地从她手里抽出袖子,然后往前一步蹲下。 他道:“罢了,哥哥背你回去。” “我我我.......”阿圆涨红脸。 萧韫好笑地转头睇她:“你一个小姑娘,怎如此多规矩?” 不等阿圆反驳,他又道:“你快些吧,再耽搁下去,哥哥就得饿肚子了。” “......” 踟蹰片刻,阿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爬上去。 萧韫将人背起,直直地站了会,说:“不想掉下去,就攀牢了。” 阿圆赶紧双手攀住他脖颈。 这么一靠近,他身上的香气就更明显,悠悠绕绕地往阿圆的鼻子里钻。 这香气入鼻时略霸道,而后渐渐变得清凉、凛冽,与他温润的气质极其不符,却又意外和谐,似乎他天生就该是这种人。 矜贵,清冷,看似温和,却让人高攀不得。 她悄悄地把脸往后仰,尽量让香气淡一些。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这么闻男人身上的气味怪害臊的。 尽管她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屏住呼吸,但还是被萧韫发现了。 他奇怪地转头:“小丫头,你作甚?” “我.....”阿圆憋红着脸,不知如何解释。 倒是萧韫单手托着她,然后抬起袖子闻了闻:“我身上有味儿?” “.....嗯。” 阿圆胡乱点头,以此掩饰内心窘迫。 “什么味儿?” “说不清,就是怪怪的。” 话落,也不知是他不高兴了还是怎么的,就突然不说话了。 . 萧韫脚程快,背着人没一会就走到梨花巷尽头,然后拐进南清街。 南清街左边第一个宅子就是阿圆家,此时正好遇到刚下职归来的褚大人。 “爹爹。”阿圆喊。 褚文耀转头,见有个高大的男人背着自己闺女,他吓了大跳。 “阿圆,这是....”他懵了会,问:“...怎么回事?” 萧韫走过去,将人放下后,行了个晚辈礼,说道:“褚姑娘不慎在庙会走失,又伤了脚踝,晚辈正好路过便将其送回。” “啊——”褚文耀回过神,也不管合不合礼数,下意识地回礼过去:“多谢这位公子。” 他赶紧把女儿接过来,检查了下脚伤,而后道:“不知公子贵姓,家住何地,褚某定当登门道谢。” “不必,举手之劳。” 褚文耀毕竟混迹官场多年,有些事总会看点眼色。观这位公子衣着配饰,想必非富即贵,人家不想透露姓名也情有可原。 便拱手道:“如此,实在多谢公子,他日公子若有需要,褚某定尽力相报。” 萧韫颔首,正欲走,却听到个清脆的声音喊他。 “大哥哥?” “小丫头还有何事?”萧韫回头。 “大哥哥是阿圆的恩人,阿圆想知道大哥哥的名字呢。” 萧韫默了下,笑道:“鄙人姓沈,单名一个......霂。” 阿圆甜甜地笑起来,朝他挥手:“沈哥哥再见。” 萧韫勾唇,转身离去。 . 没过多久,褚夫人匆匆赶回来了,见女儿完好地站在跟前,心下松了口气。 阿圆的伤不算严重,就划破了道浅浅的口子。只不过因崴到了骨头,大夫说得好生休养半个月。 是夜,照看好女儿睡下后,褚家夫妇俩回房说话。 “我总觉着在哪见过那人,但想不起来。”褚文耀说。 “京城贵人这么多,姓沈的也多如牛毛,即便见过也不奇怪。”褚夫人道。 褚文耀伸直双臂让夫人宽衣,点头道:“也是,不过今日见的这位公子真是不一般。” “怎么说?” “气度、品性可谓千里挑一,不,万里挑一。也不知是哪个沈家的公子,婚配与否。” 褚夫人笑骂:“还未上榻你就开始做梦了?” “我想都想不得了?”褚大人道:“我女儿这般好,以后夫婿自然也不差。” . 簌雪院。 父母走后,阿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望着床顶的刺绣发呆。 大哥哥长得真好看,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像天上月亮似的。 大哥哥人也好,把她送回家,而且还背她...... 想到这里,阿圆脸颊忍不住烫起来。 自从她十岁之后就没让人背过了,连她爹爹都不许呢。她都是个大姑娘了,那人就不害臊吗? 但过了会,她突然想起大哥哥那句“一个小孩而已”。顿时,泄气地翻了个身。 “小姐怎么还没睡?” 正巧这时宝音进来添灯油,问道。 阿圆拧眉迟疑了会,爬起来:“宝音姐姐,我看起来像个小孩吗?” 宝音一愣,笑道:“小姐分明就还是个小孩啊。” 娇养 第4节 “......” 阿圆躺倒回去,怅然地继续望着床顶,嘀咕:“可我十一了啊,算虚岁已经十二了。” “小姐莫担忧,”宝音安抚道:“夫人说了,有些女孩儿抽条会比较晚。眼下小姐胖些看不出年纪,但再过两年定能出落成个小美人。” “哦。” 阿圆慢吞吞地把被子提高盖住自己。 宝音无奈,走过去劝:“小姐怎么又蒙头睡,这样睡对身子不好。” 阿圆迅速转身,卷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我喜欢这样,这样睡舒服。” “可这样睡不能长高。” “真的?” 阿圆露出脸。 宝音点头:“小姐不是想快些长大吗?” 也不知这句话戳到了阿圆哪处死穴,她骤然停下,目光躲闪地反驳:“我何时说过想快些长大了?” 宝音也不揭穿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年少慕艾,平日里话本子看多了,难免会萌发其他想法。 她道:“总之,小姐从现在起得改改习惯,一来有利于长身子,二来日后嫁去夫家,若还是这么睡会被笑话的。” “宝音姐姐,”阿圆臊得慌:“好端端的说什么嫁人呢。” 她缓缓松开被子,嘴上却道:“我可不想这么快长大,也不想嫁人,这话以后可莫说了。” “好好好,奴婢错了。”宝音好笑。 等宝音出门后,阿圆转身面对墙。 对了,大哥哥说他姓沈,单名一个霂? 沈霂,细雨霂霂度春华。 这名字可真好听! . 景王府。 萧韫回到房里换了身衣裳,下属陈瑜跟进来禀事。 “殿下,属下已按您吩咐跟褚家夫人说......” 突然,一件月白袍子丢过来,陈瑜下意识接住。 “闻闻。” 萧韫走到盆架旁洗手,声音冰冷而淡薄。 陈瑜不明所以,低头嗅了嗅,一脸茫然。 “闻不出味?”萧韫掀眼,带着点凌厉:“连个小丫头都能闻出来,你们却......” 陈瑜赶紧跪下:“殿下恕罪,此事是属下疏忽。” “疏忽了什么?”萧韫走过来:“一个小丫头的嗅觉便如此灵敏,若今日遇到的是其他人,难免不惹人生疑。” 陈瑜头垂得低低的。 “事情处理好了?”过了会,萧韫问。 “是,都已处理妥当,连血渍也未留下半滴。”陈瑜道。 萧韫点头,背手大步出去。 “把衣裳烧了,下不为例!” . 阿圆的脚伤足足养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再过不久就是慧香书院招生的日子,届时所有学子都将进行考试。考试除了作文章之外,还考一门才艺。 阿圆的文章是姐姐教的,她姐姐是国子监的女学生,做文章自然是能应付,可难就难在才艺。 阿圆家里并不宽绰,不像其他高门女子从小请最好的夫子习琴棋书画。她小时候就只学过弹琴,且遗憾的是,她对音律一窍不通,别人弹琴陶冶情操,她弹琴能昏昏欲睡。 所以,小时候学了不到两个月,她爹爹就把夫子送走了。 褚家夫妇想了想,自家闺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恐怕也只有书法。当然,这也是在矮子里拔高个,若要跟别人比,想必是不够看的。 阿圆的字迹工整是工整,但纤细无力,用婢女宝音的话来说,就像没吃饱饭似的。 于是阿圆便打算上街去买些字帖来钻研钻研,虽说临时抱佛脚,但总比不努力强些,是吧? 到了正院,阿圆等了会。褚夫人起身后让她进门,先是问了问她脚伤如何,再是给了二两银子放进她布袋中。 嘱咐道:“你难得出门,回头买了字帖,可再挑些你喜欢的吃食。我儿这些天养伤都养瘦了。” 伺候在正屋的婆子无奈。褚夫人就是这样,拘着女儿少吃要她莫再长胖,可真当瘦了又心疼。 “知道啦。”阿圆笑,两个小梨涡深陷。 . 西市有一条书香街,这里多是卖笔墨纸砚,还有几家糖果铺子。 阿圆买完字帖便打算跟宝音去逛一逛糖果铺子。 但她们来得不巧,阿圆最喜欢的蜜饯没货了,掌柜说让小厮去库房取,问阿圆等不等得。 阿圆点头:“等得的。” 铺子窄小,她跟宝音站在门外等。 门外种了棵槐树,熙熙攘攘地开了点花,花香扑鼻。温暖而干净的阳光从密叶间落下,洒在小姑娘的头顶上,照得珠花璀璨。 阿圆靠着树,惬意地吃零嘴。 但没过多久,旁边传来了点动静。 “我娘也想让我去慧香书院,可听说慧香书院今年录取的名额不多。” “亦姗自是不必担心的,也不看慧香书院是谁人创办,那可是景王的嫡亲姐姐慧兰公主。” “正是,回头景王帮你说句话,去慧香书院读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隔着棵树,后头是首饰铺子,铺子里坐着三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其中粉衣姑娘正是靖海侯府的嫡四小姐,叫陆亦姗。 说起靖海侯府跟景王的关系,那就得从几年前说起。 彼时景王还是太子身份,而靖海侯府的嫡长女陆亦蓉是皇后选定的太子妃。可惜后来太子被废黜,这桩婚事就没成。 太子被废,当了个无职无权的闲散王爷,而陆亦蓉则去了庙里吃斋礼佛,这对“苦命鸳鸯”就这么被硬生生分开。 众人都在传,景王这么多年没成家,是因为心里还念着陆亦蓉。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靖海侯府的姑娘想去慧香书院读书,只要托景王这边的关系,并不难。 陆亦姗昂起精致的小下巴,极力掩饰得意。 “你们莫胡说,我嫡姐跟景王多年没来往,又岂会有这个面子。” 其他两个小姑娘羡慕地笑了笑,皆讳莫如深。 阿圆在这边听得仔细,不禁有点发愁。 连世家贵女进慧香书院读书都得走关系,那她这个五品小官之女岂不是更难上加难? 早知如此,她就劝她母亲别捐太多香油钱了,毕竟她家中清贫,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得省着花销。 旁边的宝音也听见了,低低叹气。 也不知是哪个丫鬟耳尖,听到了,立即大喝:“谁在那边?” 宝音慌张,偷听别人说话可不好,虽然不是故意听到的,但这些世家贵女们刁蛮得很,得罪不得。 果然,有两个婢女走出来。 宝音赶紧拉着阿圆站直。 陆亦姗也跟着走出来,小小年纪气势十足,学着她母亲,只给了个眼神,婢女就开始问话。 “你们是谁,可听见了刚才的话?” 毕竟那番话较为私密,若是传出去,靖海侯府的姑娘靠景王的关系去慧香书院,少不得惹人非议。 阿圆很紧张,大眼睛茫然无措。 “问你呢,”那婢女目光斜过来:“可听见我家小姐的谈话了?” “我家小姐才经过这......”宝音想回话,就被那婢女横一眼过来。 大户人家出来的婢女,身上自带一股犀利,只一眼,宝音就不敢说话了。 这时,陆亦姗的小姐妹开口道:“我看她应该是才来,没听见。” 那婢女又问:“你们来这做什么?” “过来买零嘴的。” 听闻此,那婢女放心了些,然后扫了眼阿圆身上的穿着,不屑道:“买好了就快走,免得扰我家小姐清净。” “好。”宝音点头,对阿圆道:“小姐我们走吧。” 宝音拉着阿圆走了,但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的人议论。 “你适才为何要帮个穷酸丫头说话,认得她?”陆亦姗问小姐妹。 “她我不认得,但她姐姐的名字响亮着呢。” “她姐姐是谁?” “顾丞相的妹妹颜婧儿的手帕交。” 陆亦姗默了默,又听小姐妹说道:“她爹爹是户部员外郎,听说也要去慧香书院读书呢。” 闻言,陆亦姗转头看了眼阿圆,低嗤道:“一个小官之女,又如此蠢肥,怎配去慧香书院。” 娇养 第5节 . 宝音走远后,深呼吸口气,转头见阿圆从布袋里摸了把瓜子出来。 她无奈:“小姐,您没听见适才那些人说的话吗?” “说什么?” “说......”宝音动了动唇,劝道:“小姐还是少吃些罢。” 阿圆抿唇,犹豫了下,决定继续嗑瓜子。 “她说她的,我吃我的,反正我又不蠢。” “......” 宝音语塞。 她家小姐就这点好,心宽得没边儿,天塌下来她都能睡得香,别人几句话她还真不当回事。说她傻吧,有时候还挺通透,若说她聪明吧,可学业却死不长进,回回考试都拿倒数。 “哎呀——” 阿圆突然停下。 “怎么了?”宝音问。 “适才在书斋忘拿字帖了。” “不是已经拿了吗?”宝音拍拍布袋:“奴婢收着呢。” “还差一张,是柳大家的。” 说着,两人沿路返回,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书斋。 阿圆拍掉手上的瓜子屑,提着裙摆就跑进门,却触不及防撞进个硬邦邦的胸膛。 她胳膊被人扶住,抬眼一看,不禁恍了神。 那人灼灼辉光,风流俊朗,狭长的丹凤眼含着浅浅笑意。 “小丫头,跑什么?” 第4章 阿圆恍神片刻,随即感到鼻尖涌上一阵酸意,眼眶也热起来。 她疼得揉了揉鼻子,也不知这人的胸膛是什么做的,竟这般硬。 “问你话.....”萧韫一顿,不可思议道:“怎么又哭?” 阿圆眸子水汪汪的,委屈得不行,赶紧退开一步:“沈哥哥撞疼我了。” 萧韫错愕,眼尾缓缓染了点笑:“小丫头冤枉哥哥,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 阿圆努了努嘴,没法反驳,可她确实鼻子撞疼了,难受着呢。 如此想着,蓄在眼眶里的泪越来越多,大有要决堤的架势。 萧韫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撞了你,哥哥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他嘴上这么说,可眼里却没一点歉意,反而一副哄小孩的长辈姿态。 阿圆更难过了。 她都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他这般哄她是几个意思?当她是小娃娃么? 阿圆别过脸,不理他。 “哎——”萧韫挑眉:“这小孩。” “你才是小孩。”阿圆外强中干地反驳。 “是是是,哥哥也是小孩。”萧韫低下头,盯着她湿漉漉的大眼睛,要笑不笑的:“别哭了,哥哥给你买糖吃。” “......” 精准地抓到了她的软肋。 平日里她爹爹也是这么哄她的。 阿圆奇怪地看他一眼,寻思着,她爱吃的毛病表现得这么明显么?怎么谁人都想拿糖哄她? 小姑娘适才还一副眼泪欲落不落、梨花带雨的模样,这会儿突然就收住了。 真是稀奇又有趣! 萧韫勾了勾唇。 “你来书斋做什么?”他问。 “我适才在这买了几份字帖,把柳大家的落下了,回来取。” 萧韫背着手,瞥了眼她身上装零嘴鼓鼓囊囊的布袋,问:“你喜欢写字?” 阿圆摇头。 “不喜欢为何买字帖?” “我要上学呢,过不久就得去慧香书院考试了,我娘说我就写字写得好,让我考这个。” 萧韫点点头,见她梳着个双丫髻,脑袋上还插了两朵珠花,珠花摇曳可爱。 突然很想伸手去撸一把。 他果真也这么做了。 阿圆触不及防被他摸了下脑袋,诧异抬眼。 萧韫抵唇咳了声,说:“去拿字帖,等会哥哥给你买糖吃。” 阿圆站着没动。 萧韫不明所以:“嗯?” “沈哥哥,”阿圆抿了抿唇,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 “?” 阿圆继续道:“不能摸我脑袋的,而且我娘说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摸我脑袋我要怎么跟娘交代?” “........” 萧韫一愣,继而莞尔。 “好,知道了。”他点头,眼里露出点兴味:“那一会还要不要吃糖?” “我自己有银钱呢。” 言下之意是,她自己可以买,才不要他哄。 萧韫轻笑了下,不紧不慢开口道:“我听说如意楼的点心不错,金桔姜丝蜜、玫瑰莲蓉糕,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味道都极好。” “......” “小丫头,想不想吃?” 富贵不能淫! 她断不是那种几块糕点就能动摇的人! 阿圆扭头! “尤其是牛乳菱粉香糕,入口酥软香甜,里头的馅儿不仅饱满,还是一层一层铺叠,每吃一口就有蜜丝绕舌。”萧韫蛊惑道:“不如,小丫头陪哥哥去尝一尝?” “......” 阿圆很为难,但只为难了片刻,就面不改色道:“尝一下......是可以的。” 萧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书斋内。 惹得旁边护卫纷纷惊讶,暗暗交换了下眼神。这个小姑娘了不得,他们还从未见殿下这般笑过。 . 阿圆拿了字帖后,就跟萧韫出门。 如意楼就在附近,是一家茶楼,里头有精致的瓜果点心,还有说书先生说书。 阿圆坐在桌边,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吃食,顿时又有点犹豫起来。 这些东西肯定很贵,大哥哥想必花了不少银钱。 “为何不吃?”萧韫刚在门外给下属吩咐完事,进来见她傻愣愣地坐着。 “沈哥哥,”阿圆愧疚道:“你家是哪个府上?” “嗯?”萧韫眉梢挑了挑:“为何问这个?” “这些太贵了。” “你是怕我付不起银子?” 阿圆摇头,随即又点头,说道:“我是怕哥哥破费。” 萧韫闷闷地笑起来,笑得胸膛振动。过了许久,久到阿圆局促得脸都红了,他才停下。 “不过......”萧韫突然一脸认真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何意?” “实不相瞒,”萧韫在一旁坐下来,继续道:“并非哥哥不愿透露府邸,而是......” 他拿折扇抵了抵额头,略微难以启齿道:“哥哥如今寄人篱下,不太方便。” 哦! 懂了! 可看着满桌子的东西,阿圆更愧疚得不敢吃了。 “但你莫担忧,这桌吃食哥哥还是付得起银钱的。”萧韫一本正经地说:“哥哥给人做文章,挣了些银钱,刚好够。” “所以,沈哥哥适才在书斋就是给人做文章?” 娇养 第6节 萧韫点头。 阿圆瞧了眼外头站着的两个墨衣男子,她疑惑地问:“可他们是谁?为何一直跟着哥哥?” 萧韫勾了勾手指。 阿圆屏气凝神凑过去。 “小丫头,此事哥哥只与你一人说。”萧韫郑重道:“他们是看守哥哥的人。” “为何要看守哥哥?”阿圆声音下意识地放轻。 “因为......哥哥欠了点债。” 门口的下属:“......” 阿圆瞬间明白,瞪大眼睛:“怕哥哥跑了?” 萧韫点头。 门口的下属:“..........” 阿圆心疼死了,哥哥好不容易挣了点钱,都没来得及还债就全用来哄她吃糕点了。 心疼完,接着便是满腔酸涨的感动。 大哥哥这么好的人,却命运多舛,实在可怜! “我更不能吃了。”阿圆说:“吃这些我心里难受。” “小丫头不吃,哥哥心里难受。”萧韫拿银箸夹了块水晶糕放入她碗中,慢悠悠地说:“哥哥已经付过钱了,不吃多浪费。” 闻言,阿圆又气又急:“你怎么这么傻!” 萧韫一顿。 连门口的下属都吓得脸色大变。 阿圆不知所觉,继续道:“你这么花钱如流水,往后怎么还债?” 她停了下,自认为经过刚才“交心”后,两人关系已然熟稔,于是有些话不自觉地就说出来。 她真心实意劝道:“哥哥年纪不小了,怎么说都得存点银钱,以便今后娶一房媳妇。” 说完这个,阿圆的脸红红的。 这事本不该她一个姑娘家来提,但观这位大哥哥对往后的日子实在是没个分寸,便忍不住劝一劝。 却不想...... 萧韫先是愣了会,继而又大笑起来。 . 阿圆吃了很多美味的糕点,但心情却并不美妙,她揣着打包好的剩余糕点回家了。 回到家,褚夫人问:“怎么这时候才回?” 见她跟宝音怀里抱着东西,又问:“都买了什么?” “娘。”阿圆闷闷的,把东西搁桌上:“这些不是我买的,是大哥哥赠的。” “哪个大哥哥?” “就是上次我受伤,送我回来的那个沈家大哥哥。” 褚夫人奇怪:“他为何要送你吃食?” “我在书斋遇到大哥哥,大哥哥把我的鼻子撞疼了,说要赔罪呢,就买了许多吃食。” 褚夫人默了下,没想通撞疼鼻子就要赔罪是个什么理,但听那日丈夫所言,想来沈公子是个和善之人。 她问:“那你为何不高兴?” 接下来,阿圆把大哥哥的身世说了遍,独独隐去被人追债的事。 褚夫人听后,长长叹了口气:“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说:“沈公子是个好的,若是再遇到要好生谢谢人家。” 阿圆点头。 想起另外一事,又说道:“阿娘,我见到靖海侯府的姑娘了,她们也要去慧香书院读书呢。” “嗯。”褚夫人尝了块糕点,漫不经心应着。 “但她们说要找景王疏通去书院呢。” 褚夫人动作顿住,然后示意屋内的婢女出去,才细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 晚上,褚家夫妇俩入睡时,便说起了这事。 “不若,咱们也去找国子监祭酒疏通一二?”褚夫人道。 “咱们家跟苏家又不是正经亲戚,如何好意思开这个口?”褚文耀说:“慧香书院能去就去,不能去就找别的书院,反正京城又不止慧香一个女子书院。” 褚夫人剜他一眼。 她这个丈夫老实巴交,做官做了一辈子,也只混了个五品。倒不是不好,她当年正是看中他老实才愿嫁他,婚后他也果真事事以她为先,尊她敬她,不纳妾不花天酒地。 两人膝下一双女儿,日子过得还算和美。 只不过,女儿们都长大了,凡事褚夫人都得仔细张罗,谁不希望自己孩子往后有个好前程好归宿? 她左思右想了一天,觉得可以去走走国子监祭酒苏云平的关系。她娘家弟弟的媳妇是苏云平妻子的表妹,有这么一层牵扯,怎么说也算个亲戚。 “不用你开口。”她说:“过两日,正好是苏家小儿子的百日宴,届时我带阿圆去吃席,我那弟妹也会一同去。回头我跟她说说这事,由我弟妹跟苏夫人开口,她们表姐妹更好说话些。” “你这门亲拐得太远了,回头又得欠好几个人情。” “自家弟媳,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褚夫人捶他。 “哎呦——行行行,此事由夫人做主便是。” . 三月初二,是国子监祭酒苏云平小儿子的百日宴。 苏云平在朝中关系颇好,百日宴这日苏家来了许多人。阿圆跟母亲还有舅母一同去的,她们到时,苏家门庭若市。 苏夫人忙着应酬各家女眷,一时抽不出空来跟她舅母说话,阿圆坐在花厅里百无聊赖,便想出去走走。 主要是花厅里这些夫人们总爱捏她的脸,个个稀罕地上来摸一把,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喝了两盏茶后,她悄悄问:“阿娘,我能去园子里寻表姐们玩吗?” 稍微大一点的姑娘小姐们都结伴去逛园子了,她两个表姐比她大两三岁,跟长辈们见过礼后就相约出去看花。 她也想去呢。 褚夫人也清楚她坐不住,想了想,便道:“那你寻到你表姐们,要乖乖的莫乱走。” “嗯。” 阿圆点头,福了福身,就出了花厅。 但苏家园子太大,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越走越偏僻。 过了会,她停下来,见假山那边有座凉亭,便想爬上去望一望,看表姐们在哪个方向。 阿圆今日穿了套襦裙,襦裙裙摆略长,她提着裙摆哼哧哼哧地上了假山。终于到达时,一屁股坐地上喘气歇息。 她视线往凉亭望去,这么一望,便愣住了。 萧韫正在喝茶,有人在旁边低声禀报着什么,见到阿圆的身影出现在台阶处,那人停下来。 萧韫似有所觉地转过头。 春光里,小姑娘一身粉色襦裙坐在台阶上,身后是细碎斑斓的蔷薇花。她侧着脸,露出圆润的双颊,小嘴微张,像只乖巧可爱的兔子。 手里还捏着把团扇。她人小,团扇也小,却学着成年女子的模样翘了根肉嘟嘟的兰花指。 萧韫先是诧异了下,而后笑着招手:“小丫头,过来。” 第5章 阿圆愣怔。 那个大哥哥,此时一身月白锦袍端坐于凉亭中,广袖垂落于一侧,随清风飞扬。 他身后是满目苍翠,映着他一抹飘逸的身影,仿若幻境仙人。 阿圆看傻了,一时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她使劲眨了下眼睛,直到大哥哥招手喊她过去,她才回神。 阿圆起身,缓缓走过去。 “沈哥哥,你怎么在这?” 她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瞧了瞧。这座凉亭极其雅致,四周设了帷幔,外头的人看不进来,而里头的人却可以清楚地望出去。 此时,凉亭里只有大哥哥和另一位男子,她先是对大哥哥福身行了一礼,正想对另一人也福身时,那人却突然退出去了。 “你又为何在这?”萧韫反问她。 “我随娘亲来吃酒的,”阿圆说:“我舅母是苏夫人的表妹。” 萧韫点头:“为何来到此处?” “我迷路了,原是想去园子里寻表姐们玩的。” 萧韫见她爬几十个台阶就气喘吁吁,额头上还浸了点汗,几丝碎发贴在脸颊边,便示意她坐下。 “所以,你是上来看你表姐们在哪个方向?” “嗯。”阿圆点头。 萧韫倒了杯茶过去给她,随后又从袖中掏了张帕子过去:“擦擦汗。” 阿圆没接,盯了会帕子,又盯了会递帕子的人。 娇养 第7节 “哦,”萧韫收回手,眼睫半敛,煞有介事道:“我忘了,小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 “......” 他分明在促狭她。 阿圆气鼓鼓地低哼了声,然后从布袋里利索地掏出张耦色的帕子擦汗。 过了会,萧韫问:“那是何物?” “什么?” 阿圆擦完汗,顺着他视线瞥了眼帕子,看见上头的刺绣,不禁浑身僵了僵。 她抿唇,不动声色地把帕子叠好,然后,放回布袋中。 萧韫忍俊不禁,说:“我看见了,是一只蝴蝶。” “......” 阿圆点头,轻声解释:“是刚破茧的蝴蝶。” “嗯,”萧韫好整以暇点头,一只手摇着折扇,慢悠悠道:“头一回见这么胖的蝴蝶。” “......” 阿圆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绯红。 她女红不好,描花样子的功夫也逊色。起初是想描一只雀来着,后来不小心多描了双翅膀,宝音说扔了可惜,索性就绣成蝴蝶也不打紧。以至于,蝴蝶身形略微臃肿了些。 这帕子都用许久了,她自己没察觉什么,可今日被大哥哥瞧见......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头一回生出不通女红的羞耻感。 “以后会变好的。” 她声如蚊呐地说,也不知是指女红功夫还是指其他什么。 萧韫逗弄了会,见小姑娘脸红得都快滴水了,便敲了敲桌面:“罢了,哥哥不笑你,吃茶吧。” 阿圆爬台阶有点渴,捧着茶杯一口喝尽,只觉得大哥哥这里的茶比花厅里的好喝多了,清香爽口,喝入腹中,还有些淡淡的甘甜留在齿颊间。 “这是什么茶?”阿圆眸子亮晶晶的,扬唇的时候,两边的小梨涡也变得生动。 “喜欢?” 阿圆点头:“我还从未喝过这样好喝的茶。” 萧韫又给她续了一杯,随口道:“小丫头喜欢,回头哥哥送一罐给你。” 阿圆听了,摇头。 “嗯?不是说喜欢?” “我娘说不能再收大哥哥的东西了,大哥哥上回送我回家,我都还没好生谢大哥哥呢。再说了......” 她细长的眉落在瓷白的皮肤上,黛如远山,微微蹙起的样子,娇憨可爱。 “再说....”阿圆继续道:“大哥哥本身手头不宽裕,总送我东西,我受之有愧。” 萧殷眉梢微挑:“你还知道受之有愧?” 阿圆点头。 “放心吧,”萧韫品了口茶,眉目温和舒懒:“大哥哥虽手头拮据,但送你些茶还是送得起的。” 站在外头的陈瑜暗暗纳罕,他家殿下真是奇了怪了,对褚家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宽厚。别的不说,就今日喝的茶,可是今年虎跑泉早春龙井,拢共也就才几两。其他人想分一杯都不得,而他家殿下说送就送,且还是送一罐。 他悄悄探眼打量了下小姑娘,珠圆玉润,黑眸剔透。梳着个双丫髻,还落了些刘海在脸颊,显得灵动俏皮。 确实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 那边,阿圆突然想起来,问:“沈哥哥还没说为何在这呢。” “我嘛......” 萧韫折扇一收,懒懒地往后靠,清风从帷幔处吹进来,把他袍子吹起来了点,他不紧不慢压下去。 语气也不紧不慢:“过来给人做文章。” “给谁?”阿圆问,随即又想到这里是国子监祭酒的府邸,想必是给国子监的学子,于是了然地点头。 “做文章的银钱多不多?” 萧韫抬眼。 他眉峰犀利如剑,不笑的时候自含一股威严,但若笑起来,眼尾拉长,变得柔和。 “为何问这个?” 阿圆认真道:“沈哥哥不是欠了许多债吗,也不知何时能还清。” 萧韫莞尔:“这是哥哥的事,何必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唉!”阿圆叹气。 她大眼睛水灵如鹿,鼻子小巧而挺拔,白皙的脸颊微微凸起点圆润的弧度。 就这么歪着头、满含惊诧与担忧地看过来,纯真无暇。 萧韫手痒,忍不住朝她脑袋撸了把。说:“别猜了,哥哥会还清的。” “要还多久?” “怎么?”萧韫眼尾微挑,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你想帮哥哥?” 阿圆一窘。 她倒是想,可她没银钱啊,每月例银都被她花得精光。况且观大哥哥的神色,想必欠的钱还不少。 “唉!”阿圆又叹了口气。 惹得萧韫好笑,直接上手捏她肉肉的脸颊。 阿圆也不躲,如果这样能让大哥哥高兴些,那就捏吧,什么授受不亲也懒得顾及了。 “对了,”萧韫问她:“上次你说要去慧香书院,考试准备得如何?” 阿圆倒不知大哥哥还记得这个,她腼腆地笑了下,囫囵道:“还好吧。” “什么是还好?” “就是两边都准备着。” “嗯?” 阿圆不好意思,有点难以启齿道:“我娘今日带我来,除了吃喜酒,另外就是拜托祭酒大人读书的事。” 她说:“我听说靖海侯府的姑娘也去慧香书院读书呢。” 萧韫不明所以。 “连侯府的姑娘都说要去找景王疏通,我觉着我去慧香书院很悬。” “听谁说的?” “我自己亲耳听见侯府的姑娘这么说,不过.....”阿圆凑近了点,悄悄嘱咐道:“沈哥哥莫说出去啊,万一被景王听见了可不好。” 萧韫忍着点笑:“为何不好?” “你想啊,要是他徇私舞弊的事被人得知,你我岂不是要倒霉?” “有道理。” 陈瑜站在凉亭外听两人对话,也忍笑忍得辛苦。他斜眼看着旁边的护卫,赶紧挥手让他们走远点。 不过话说回来,殿下对褚家小姑娘如此另眼相待,往后这褚家是要走大运了。 . 阿圆吃了会茶,才想起来去寻表姐的事,便提出告辞。萧韫怕她再迷路,索性吩咐人送她过去。 阿圆一走,萧韫的眸子就冷下来。 “进来!” 陈瑜赶紧进去,跪下道:“殿下,属下见褚姑娘过来,想着她是殿下喜欢的孩子,便没拦着。” “你可知犯了什么错?” “属下自作主张,甘愿受罚。” “回去自己领五十军棍。” “是。”陈瑜低头,暗自松了口气。 萧韫站起身,走到栏杆边上,透过薄纱帷幔看向青石路尽头,阿圆正乖乖巧巧地跟着婢女离开。 “下回若是再遇此事......” 陈瑜赶紧道:“属下绝不敢放褚姑娘靠近。” “不,可以放行。” “?” 陈瑜悄悄抬眼,见他家殿下手里捏着只茶杯,慢慢悠悠地嗅茶香,视线淡淡地落在帷幔外头,也不知在看什么。 心想,殿下的性子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 这边,阿圆被婢女领入园中,此时一群姑娘小姐们正围在一处指指点点。 她走过去一看,发现她的两个表姐被围在中央,脸色皆难堪。 二表姐肖梓晴眼眶泛红,耿着脖颈,倔强道:“我没使诈,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谁信?不若你解释解释这么多箭矢是怎么投进去的?” 说话的是一个穿浅黄衣裳的女子,鹅蛋脸,下巴尖尖的,眼神含着鄙夷和嫌弃。她旁边站着的是靖海侯府的四小姐陆亦姗,此时也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肖梓晴气得回嘴道:“还能怎么进去,我用手扔进去的,你没眼睛看吗?” “你还狡辩?”黄衣裳的女子说:“玩投壶玩得最好的就是亦姗,此前她一直胜你一筹,却不想才转个身的工夫,你就领先了去,不是使诈是什么?” “总之我没使诈,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们可以为我作证。” 娇养 第8节 “谁可以作证,站出来说说。” 话音一落,旁的小姐们都沉默了,没人敢站出来。 主要是没人想得罪陆亦姗,毕竟今日来府上的小姐就属她家世最好,有些人甚至想巴结都巴结不到呢,如何敢得罪? 阿圆听了会,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大表姐肖梓萱看见了她,低声问:“表妹怎么过来了?” “我来寻表姐玩呢。” 阿圆走过去,扯了扯二表姐的衣袖,无声安抚。 肖梓晴比她大两岁,平时很喜欢这个表妹,在外也颇多维护。见她来了,脖颈便昂得更直挺,断不能让人把阿圆也欺负了去。 她说:“反正我没有使诈,赢了就是赢了,若是陆小姐不想掏彩头,我不要就是。” 陆亦姗是玩投壶的高手,她今日邀众人一起玩投壶,还拿了自己最喜欢的玉笛作彩头,说谁赢了就送谁。 这玉笛玲珑精巧,小姐们都很喜欢,渐渐地拢过来玩的人挺多。陆亦姗原本就存着炫耀的心思,自认为没人能从她这拿走玉笛,却不想最后竟被个小门小户之女比了下去。 这玉笛是她去年生辰时祖母送的,她自己都鲜少舍得把玩,如今哪里肯就这么送人?于是便说肖梓晴使诈。 可肖梓晴这会儿揭穿了她内心想法,顿时令她难堪得脸红。 她怒道:“这玩意儿我多的是,岂会在意这个?肖姑娘使诈便是使诈,怎的做了不敢承认?” “我没做为何要承认?” 阿圆也疑惑,在一旁嘀咕道:“玩投壶这么多眼睛看着的,能怎么使诈?莫不是表姐吹了股风把箭矢吹进去的?” 恰好此时有点安静,她这声嘀咕众人听得清楚,配着她一脸茫然费解的模样,竟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人都知道阿圆说的是实话,这么多人看着呢,还能如何使诈?之前没人敢质疑,但阿圆说出来后,也开始有人小声附和:“是啊,莫不是会幻术,化作风吹进去的?” 窃窃私语之声陆续变多,陆亦姗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反正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这话无疑是在说她污蔑肖梓晴,也更是在说她堂堂靖海侯府的小姐连支玉笛都输不起。 她气了片刻,猛地把目光投在阿圆身上。 这姑娘她之前见过,一个小官之女罢了,居然也敢与她作对。气不过,她脑子一热就朝阿圆走过去。 “你乱说什么....啊——” 陆亦姗伸出手原本是想推阿圆的,但阿圆胖,没推倒,反而自己脚下站不稳一头栽进了旁边的月季花丛中。 被人捞起来后,脸上划了道血痕,这下,众人大惊失色。 很快,夫人们闻声赶过来,走在前头一身锦衣丝履的妇人便是靖海侯夫人。 陆亦姗远远瞧见了人,哭着跑过去扑进母亲怀中。 靖海侯夫人是个护犊子的,看见女儿精致白嫩的脸上有道血痕,脸色立即变了。 她面沉如水,柳叶眉倒竖,炯炯双目含着滔天怒气。 “是谁人推了我儿?” . 这厢,假山凉亭。 苏云平应酬完客人,匆匆赶过来。 他行了个大礼,诚惶诚恐:“不知殿下到来,下官怠慢来迟。” “无碍。”萧韫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棋盘,说:“本王今日得闲,过来吃杯喜酒。” 他抬手,示意苏云平入座。 苏云平谢过后,笑坐下来,与他对弈。 两人边下棋边谈事,没过多久,管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 管家不认得景王,跑到近前发现有客在,顿时哑口。 “发生了何事?” “大人,女眷那边闹起来了,说是褚家的姑娘把靖海侯府的小姐推进花丛中受伤,靖海侯夫人让褚家给个交代。” “夫人呢?” “夫人正在赶过去。” 苏云平点头,心放得很宽:“那就让夫人处理便是。” 管家抹了把汗,正欲退下,就听得个低沉清雅的声音问起。 “哪个褚家?” 第6章 “哪个褚家?”萧韫开口问。 对面的苏云平执棋子的动作一顿,抬眼觑了下。 他也转头问道:“你可知是哪个褚家?” 管家回:“正是夫人表妹肖夫人的外亲,户部员外郎褚大人家。推靖海侯府四姑娘的,便是褚大人的幺女褚婳。” 闻言,萧韫眉梢蹙了蹙,缓缓问:“事情查清了?确认是褚家姑娘推的人?” “这......”管家迟疑:“小人也不敢定论,但靖海侯家四姑娘脸上有伤,侯夫人铁了心要让褚家人给个交代。” 苏云平也正色道:“你遣人过去说一声,让夫人那边好生查,莫要冤枉了客人,也莫要让靖海侯府的姑娘受委屈。” “慢着!”萧韫道:“事情查清楚,若真是褚家小姐推了人,道歉是必然,若不是,冤枉他人者也需道歉。” 苏云平心下诧异,景王殿下何时管起这种闲事来了? 但殿下都发话了,此事自要好生对待,他挥手对管家道:“去吧,有其他动静立即来报。” 管家去了。 但随即,萧韫又对苏云平道:“你且亲自去见一见靖海侯,把我这番话说给他听。” 苏云平一怔,不敢疏忽,行礼后也赶忙离去。 . 园子这边,气氛焦灼。 褚夫人将女儿护在怀中,好声好气地对靖海侯夫人道:“想必这里头是个误会......” 靖海侯夫人却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只对着苏云平的妻子道:“苏夫人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苏夫人头疼得很,一边是自己表妹的外亲,一边又是靖海侯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等闲不好打发,今日之事恐怕只能让褚夫人跟她女儿委屈一二了。 毕竟褚大人往后还得在户部当值,得罪了靖海侯府落不着好,想必褚夫人拎得清。 就在她想折中处理时,婢女急急忙忙赶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夫人诧异:“真是这么说?” 婢女点头:“老爷那边说务必查清,不能冤枉人。” 苏夫人松了口气,道:“自是不能冤枉了去。” 靖海侯夫人听见了,面色不好:“苏夫人是何意?” “侯夫人莫急,且把事情弄清楚。”苏夫人说:“适才我问阿圆,她说并非她推的人,而四姑娘又咬定是她推的。两人各执一词,不若这样,问问这些小姑娘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梓晴立即道:“我看得明明白白,是陆亦姗自己走过来想推阿圆,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栽进月季花丛里了。” “信口胡诌!”侯夫人犀利地瞥过来,肖梓晴吓得后退一步,躲到自家娘亲的身后。 侯夫人强势,在别人家府上如此咄咄逼人,苏夫人心里也不舒坦。她和气地指着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问:“你来说说,可看见褚家姑娘推四姑娘了?” 白裙子的小姑娘发憷,低着头,但也不敢撒谎。小声道:“我看见四姑娘走到褚姑娘身边,伸手推褚姑娘,但褚姑娘没动,而四姑娘不知怎么的就栽进花丛里了。” 侯夫人脸色发沉。 苏夫人继续指另一人,也是这么个说法。 这下,谁人都清楚事情真相如何。 靖海侯夫人显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自家女儿哭得委屈,又见苏夫人一点不给她靖海侯府的面子,越想越气。 “褚夫人!”她皮笑肉不笑,忍着怒气看向阿圆的母亲:“伤的是我女儿,你怎么说?” 阿圆脸埋在自家娘亲怀中,这会儿探出来,紧张又坚定地对侯夫人道:“我没推她,是她自己站不稳。” 说完,她脖颈一缩,又钻进了母亲怀中。 褚夫人心疼得不行,拍她的肩安抚,正欲开口接话,就见个嬷嬷惊慌地跑过来。 也不知她在侯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侯夫人听后,脸色变了几变。 片刻后,她牵强地扯出个笑来:“看来确实是误会,若不是苏夫人查清,恐怕真冤枉了褚家姑娘。” “珊儿,”她拉过陆亦姗:“还不快向褚夫人和褚姑娘道歉?” 事情转变太快,别说褚夫人,就连在座的其他女眷都有点瞠目结舌。 搞不清个所以然,只得听侯夫人那套说辞:“我靖海侯府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珊儿年纪小不懂事适才冤枉了褚姑娘,回头我定会好生教导,还望褚夫人莫计较。” 话里话外都带着点不甘。 褚夫人摸不着头脑,但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她只需给个台阶,事情便算了了。 便道:“早就听闻侯夫人明理和善,依我看左右是孩子们闹着玩罢了,也不算什么大错。倒是四姑娘的伤势令人心疼,夫人还是快些带她回府寻大夫看看。” 侯夫人忍着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女儿速速出了苏府。 . 回到靖海侯府,大夫给陆亦姗上药。陆亦姗今日丢了脸还受了伤,哭得不行。 她一把打翻大夫手上的药罐子,气道:“娘为何要让我道歉,分明是她们欺负女儿。” 娇养 第9节 侯夫人脸色不好看,示意婆子把大夫送出去,然后亲自端起药瓶给她抹药。 劝道:“今日之事,你本就无理,你敢说真是褚家姑娘推你的?” 陆亦姗一噎,眼泪流得更凶了,娇蛮道:“可我的脸受伤了,不叫她赔叫谁赔?” “伤势你莫担心,回头娘买最好的药膏给你,大夫也说了,只要忌口不乱碰乱吃,不出两月,疤痕定能消除。” “那也得等两个月呢,下个月我就要去慧香书院考试了,届时顶着这张脸岂不是被人笑话?” “你都这样了还考什么,娘自会有法子让你去书院读书。” 抹完药,侯夫人继续劝道:“褚家姑娘以后莫招惹,连肖家那两个也别理就是。” 陆亦姗不解。 “听娘的,我儿金枝玉叶,与那般粗俗的野丫头们计较有失身份,可懂?” 陆亦姗不情不愿地点头。 出了陆亦姗的屋子,侯夫人闭了闭眼,她今日忍下这股邪火,浑身不得劲。 却不得不忍。 嬷嬷跟在一旁,叹道:“四小姐今日委屈不小。” “不小也得受着。”侯夫人说:“那位亲自发话,可不能得罪。” “哪位?”嬷嬷一时未解,随即又大惊。 能让侯夫人讳莫如深的恐怕就只有沁春街的那位爷了。 侯夫人道:“也不知这褚家对他有何用,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 后头的话她没说出来,但嬷嬷懂。 毕竟那位潜龙在渊,虽被废黜了东宫之位,但圣上却并没有把这个儿子贬去封地,而是留在京城,这里头的用意谁也猜不准。 保不齐以后还会东山再起,届时,陆家嫡长女恐怕也还有机会当上东宫的女主子。 如此说来,确实得罪不得。 “既如此,”嬷嬷提议:“夫人不若明日派人去褚家赔个礼。” 侯夫人停下,缓缓思量:“你说得对,他既护着褚家,我们索性拿出贤良大度的做派来,还能博个名声不是?” . 褚家,簌雪院。 阿圆心情不好,她已经望着头顶的葡萄架发呆许久了。 “小姐,”宝音走过来,说:“夫人打发人来说有事回不来,晚饭一会您自个儿在屋里吃。” 褚夫人从苏家一出来,就去医馆寻药去了。 尽管靖海侯府的姑娘不是她女儿推的,但因她女儿受伤是事实。正如苏夫人所想,褚大人在户部任职,人情往来半点马虎不得,此事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总得做做样子。 阿圆蔫蔫地点头,问:“今日厨下做了什么菜?” 宝音好笑,无论何时,她家小姐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胃。她回道:“做了小姐爱吃的红烧狮子头,还有粉蒸排骨。” 阿圆听了,利索地起身:“那就摆饭吧,我这就去洗手。” . 吃完饭后,已经是日落黄昏,褚夫人还没回来。 阿圆便抱了个水壶在院子里浇树苗。 她喜欢吃,院子里种的也基本是果树,什么葡萄树、枇杷树、李子树,反正一年四季的果子都有。 去年又从庄子移了两棵石榴树过来,在她精心照料下长得颇好。 阿圆说:“兴许过两年就能吃上石榴了。” 宝音点头,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过了会,庆安送来了一封信。 “给我的?” 阿圆头一回收到信笺,还是那种香喷喷的烫花洒金箔信纸,她不敢置信。 “我问过了,”庆安笑:“说是给褚二姑娘,不是小姐是谁?” 阿圆抿唇笑,两个小梨涡深深的,然后抱着信笺小碎步地跑进房里。 没多久,她又从房里跑出来,对宝音和庆安道:“我出去一趟,过一会就回。” “哎,小姐要去哪?”宝音问。 但阿圆动作灵敏,几下就跑没影了。 她跑出垂花门,又穿过前院天井,从西角门出去。 西角门靠着梨花巷,果真一踏出门槛,就看见巷子口停了辆宽敞的马车。 她飞快跑过去,晚霞映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沈哥哥,你怎么来了?” 下一刻,车门拉开,露出萧韫矜贵隽秀的脸。 他含笑坐在那里,招手道:“丫头,上来,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第7章 萧韫含笑:“丫头,上来,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 阿圆点头,提起裙摆钻入马车。 “沈哥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吃过了怎么还给我送吃的?” “嗯?”萧韫不解:“我吃过饭,为何不能给你送吃的?” 阿圆眼睛往旁边的食盒里瞧,边说道:“沈哥哥吃过了,那我也肯定吃过了啊,这时候已经吃不下其他了。” “哦,是吗?” 萧韫缓慢地端起一个食盒,揭开上头的盖子,遗憾道:“可惜了,不若就拿去送其他人吧。” 阿圆探头过来,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糕点,个个如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色泽绚丽。 正好可以一口吃一个。 “也不可惜的。”阿圆说:“我今日晚饭吃得早,说不准睡前还要吃宵夜呢。” 萧韫忍俊不禁。 阿圆不好意思,坐直身解释道:“我只是觉着沈哥哥大老远诚心诚意地送来,不吃怪愧疚的......” 她声音轻进了肚子里去,脸颊也越来越红。 萧韫道:“不逗你,这些都是给你的,小丫头今日受委屈了。” 阿圆抬眼,眸子波光水润:“沈哥哥怎么知道我受委屈?” 随即又道:“莫不是也听说园子里的事了?” 萧韫点头。 “那沈哥哥信我吗?我没推陆姑娘呢。” “自然信你。” “为何?” “小丫头胆子这么一丁点,”萧韫手指比了个寸短:“如何敢推别人。”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像夸她呢? 阿圆抿了抿唇,说:“才不是,我是个知礼的姑娘,不惹事的,其实胆子也挺大呢。” 萧韫轻笑。 他从食盒里捏了块糕点出来:“想不想尝一个?” 阿圆矜持地点头:“那就尝一个吧。” 糕点做得小巧,还没萧韫拇指大,阿圆张嘴吃的时候,竟像只幼鸟似的,唇瓣微张,糕点刚喂进去,粉糯的双唇便合上了。 然后开始细细咀嚼,声音浅浅的,连两颊也只是微微鼓动。 萧韫怔了下。 竟觉得看这小丫头吃东西很是愉悦。 过了会,他问:“味道如何?” 阿圆眼睛弯弯的,点头:“好吃,沈哥哥去哪买的?贵不贵呐?” “给人做文章,别人送的。” 哦,阿圆吃得更放心了,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快了点。 没过片刻,喉咙一动,糕点就没了。 萧韫又捏了块喂过去。 阿圆边吃边碎碎念:“陆姑娘实在霸道,分明是她不服气我二表姐赢了她的彩头,就冤枉我二表姐......” “侯府出来的姑娘怎恁霸道?她肯定记恨上我了。” “她今日还想来推我呢,却自个儿栽花丛里去了,唉....”阿圆叹气:“往后若是跟她同一个书院,我可怎么办?” “不若跟娘亲说换个书院得了,也不是非得去慧香书院。” 说起来阿圆还有点气:“陆姑娘这般跋扈,景王居然还肯帮她疏通。” 娇养 第10节 “......” “你为何认定景王会帮她?” “因为......”阿圆停下,掀开帷裳往外瞧了眼,然后鬼鬼祟祟坐近,小声道:“沈哥哥,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呢。” “景王跟陆家嫡女是对‘苦命鸳鸯’,这么多年不肯娶妻就是还念着陆家嫡女。” “......” “陆姑娘是他妻妹,他不帮陆姑娘还能帮谁?” 得,“妻妹”都出来了。 站在马车外的陈瑜,惊得如雷劈,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他也不是没听过,却不想有人还亲自迎上跟前来说,他都为这小姑凉捏把汗。 却不想,他家殿下居然还笑出声来。 “亏我以前还想看他来着。”阿圆继续道。 “什么?” “都说景王英姿卓绝、面如冠玉,”阿圆说:“我就想瞧瞧,不过现在不想了。” “为何?” “他跟陆姑娘同流合污,想来也只是徒有其表。” “......” 默了默,萧韫道:“景王不会帮陆姑娘。” 阿圆惊讶:“你怎么知道?” “以景王的为人不会做徇私舞弊之事。” “果真?” 萧韫点头,继续喂了块糕点过去,见她小嘴如兔子似的细嚼慢咽,心情颇好。 他问:“那你还想不想看景王?” “那就.....看一下也无妨吧?” 萧韫笑。 陈瑜被霹了阵雷后,望着天边晚霞,脑子里有点错乱。 马车里头坐着的,还是那个韬光养晦、杀伐果断殿下吗? 如此细想,再看里头的那位小姑娘,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点恭敬。 . 说好只尝一块,结果最后一食盒的糕点都被喂进了阿圆的肚子。 直到吃完,阿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撑,她不好意思地跟萧韫告辞,然后抱着其他食盒回了家。 宝音见她出门没一会,回来就抱着这么多东西,奇怪问:“小姐从何处得的?” “大哥哥送的。”阿圆把东西放在桌上,其中还有一罐茶叶,是之前在苏家凉亭里喝的那种。 她把茶叶取出来交给宝音,说:“宝音姐帮我沏一壶茶过来,我今日吃得有点多,得消消食。” 若是景王得知堪比黄金的虎跑泉龙井,就这么被她用来消食,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好笑。 但此时,萧韫车架才出梨花巷,远远跟着的人便迅速消失。 “殿下,”陈瑜在外头低声禀报:“人都走了。” “盯了多久?” “一个时辰。” 萧韫眸子骤冷。 “殿下,”陈瑜问:“要不要将那些人处理了?” “这次不必。”萧韫慢条斯理地饮了杯茶,开口道:“本王既是个闲王,自然该干点闲事。” 陈瑜眸子微动,了然。 三年前,东宫太子萧韫卷入一场科举舞弊案,彼时涉案甚广,连当朝丞相蔺知仲也牵连其中。 且种种证据皆指向东宫,使得皇帝大怒。 后来蔺丞相一力揽下所有罪责,偌大个丞相府被抄家流放,萧韫的太子之位也被废黜,成了如今无官无职的闲散王爷。 虽是闲散,却无一日安生,无论何时何地皆被人监视动静。 这些年,殿下低调得基本没出现在任何宫宴上,一切皆是暗中绸缪。若说明着有何动静,恐怕就是毫不遮掩地逗褚家这位小姑娘了。 少顷,里头传来吩咐:“苏云平在何处?让他来见本王。” 陈瑜回神,赶紧应“是”。 . 次日,卯时刚过,梨花巷就行来了一辆华丽非常的马车,上头还挂着靖海侯府的徽牌。 这会儿正是人们赶着出门的时候,街坊邻居纷纷驻足打量。 只见马车一路招摇地拐进南清街,一名穿着靛蓝绸衣的小厮下车,敲响了褚家大门。 说是靖海侯府体谅褚家小姐受惊,特地送礼上门抚慰,却只字不提冤枉了人道歉的事。 褚夫人坐在堂屋,堵心得很。 原本觉得这事过去也就算了,结果靖海侯府又想博名声,又想恶心人。 什么话都被他家说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褚家女儿上不得台面,这点小事都还要闹死闹活呢。 “堂堂侯府主母,心眼小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现在要怎么办?”婆子在一旁问:“可要将礼收进来?” “不收,”褚夫人说:“请人进来喝两盏茶,回头原封不动打发走就是,另外把昨日买的药膏给人带过去。” “好。” 靖海侯府原本就是来做做样子,若真是赔礼道歉也不至于派个下人过来。褚夫人懒得出面,喊婆子去打发了人后,继续算账。 因着昨日花了不少银钱买药膏,手头上又窘蹙了些。 褚家底子薄,当年褚大人还是个穷酸书生时,被恩师看中将女儿下嫁,这才娶上媳妇在京城落脚。 褚家又没有其他进项,就一座小庄子也还是褚夫人出嫁时娘家陪嫁过来的。褚大人一辈子老实巴交做官,每月俸禄也就二两银子、十四石米,庄子进项不多,每年也就种些蔬果供府上嚼口罢了。 一家子操持都在褚夫人手上,两个女儿长大,少不得要准备嫁妆。没多久,二女儿要去上学,又得花销一笔。还有年节人情赶礼,处处都是银子,哪哪都要花钱。 打了会算盘后,褚夫人叹气,问:“阿圆呢,她起了没?” “二小姐起啦,正在练字呢。” 褚夫人点头,生活虽不易,但比起别家来,她家宅清净,女儿乖顺,也已满足。 “不必扰她,让她练。” 没多久,婆子过来通传,说:“肖夫人过来了。” 褚夫人赶紧放下东西,起身迎出门。 肖夫人是她娘家弟弟的媳妇,姑媳俩向来关系好,今早过来想必是苏家那边得了消息。 果不其然,肖夫人说:“苏大人看了阿圆的文章和字,说去慧香书院读书应是不难,不过得稍加请名师练练。” 褚夫人这心吊得一半一半的:“可上哪请名师去?” 肖夫人笑道:“苏大人还特地推荐了个,说这人书法了得,若得他指点,阿圆定能一日千里。” 闻言,褚夫人大喜。 . 阿圆练两刻钟字便休息一会,此刻,她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个匣子吃零嘴。 然后,目光落在半开的抽屉里的那张烫花洒金箔信笺上。 上头也就几个字:梨花巷路口,沈霂。 但就这么几个字她已经看许久了,忍不住感叹:“大哥哥的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实际上,今日一上午她便是对着这几个字练习,可怎么都不得章法,而且越发觉得自己写的字丑得不能看。 “唉!” 这么想着想着,零嘴也不香了,她收好匣子,打算继续练。 过了会,宝音进来喊她,说肖夫人来了,让她过去见礼。 . 两日后,褚大人休沐,带着女儿阿圆前去拜访名师。 国子监祭酒介绍的这位名师颇为神秘,连姓名也未曾透露,住的地址也很是偏僻。 倒不是地段不好,相反,地段极好,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道路也极其开阔。 但褚大人越走心越慌。 一路都在盘算束脩够不够,备的礼丰不丰,见了人要如何说才能让对方同意收自己的女儿为徒。 阿圆也是如此。 她第一次拜师,还挺紧张,不知夫子年龄几何,是否严厉,会不会经常打手板心。 父女俩就这么忐忑地到了地方。 敲门时,是个年轻的小厮开的,一见两人就客客气气道:“褚大人,褚姑娘,我家公子久等了。” 小厮领着两人走,一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非一般富贵人家。 阿圆揪着身前的小布袋,走得屏气凝神、目不斜视。 上游廊台阶时,却不慎踩到裙子。 眼看就要往前扑倒,这时,从侧边来了个身影。他如箭一般动作迅速,飞快地拉住了她胳膊。 娇养 第11节 声音带着点清清浅浅的笑意。 “小丫头,走路不看路?” 第8章 “小丫头,走路不看路?” 清清浅浅的笑意从头顶传来。 阿圆抬头,看见的便是一张清隽俊逸的脸。 “沈哥哥。”她惊讶。 走在前头的褚大人和小厮纷纷转过头来,褚大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厮便对着萧韫行了一礼。 然后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家公子。” 褚大人诧异:“竟不想与沈公子如此有缘,苏大人介绍的名师原来是你啊。” 哎呀,是熟人就好办了。 褚大人愁了一路的心总算舒展,这位沈公子虽才见过第二面,但他莫名笃定沈公子会收下他女儿。 萧韫扶阿圆站稳后,朝褚大人行了个晚辈礼。 褚大人赶紧回礼:“不敢当不敢当。” 阿圆也高兴,之前的紧张在见到萧韫时瞬间就没了,她昂着漂亮的小脑袋问:“沈哥哥要教我写字?” “哎,不可无礼。”褚大人说:“今日是来拜师的,此事须经沈公子同意方可。” 褚大人老实,做事拘泥规矩,凡事都一板一眼地来,非要阿圆拜过师敬过茶心里才踏实。 萧韫原本只是想单纯指点一番小丫头书法,竟不想褚大人这般郑重,甚至连礼也备得隆重。 索性便领两人去厅堂坐,看着阿圆乖乖巧巧、端端正正地敬茶行礼。 “师父请喝茶。”她软软甜甜地说。 萧韫心里竟生出点微妙的感觉。 站在门外的陈瑜心情也很微妙。 得,他家殿下逗弄个小姑娘,竟直接把自己赔进去当师父了。 这褚大人也不知是撞什么大运,整个大塑想要拜景王为师的人都还没出生呢。 倒不是景王才学不好,景王出生便被立为储君,从小由名家大儒们教导,本又天资聪慧,岂会才学平平?只不过没人敢有这个想头罢了。 这褚大人算是瞎猫撞上死老鼠......啊呸,他家殿下才不是死老鼠。 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褚大人头上,他还浑然未觉。 厅堂里头,褚大人迟疑道:“既是苏大人介绍的,想必沈公子书法了得,不知这束脩........” “束脩不必。”萧韫道。 “啊!”褚大人说:“这如何使得?我褚家虽不富裕,但不想白白受人恩惠。沈公子且说束脩多少,但凡褚谋拿得出手,定不会吝啬。” 主要是褚大人之前听自家夫人说起过沈公子的情况。说他寄人篱下身份本就尴尬,平日里生活拮据,靠帮人做做文章挣银钱糊口。 如今听他说不要束脩,他心里过意不去。 见他坚持,萧韫便道:“褚大人将礼留下便可,束脩无需再提。” “这这这......好吧。”褚大人感慨,沈公子真是个和善的好人呐。 于是便对女儿耳提面命道:“往后要好生孝敬你师父,听从教诲,知礼敬重,莫任性胡闹。” 阿圆诚挚点头:“知道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女儿定会像孝顺爹爹一样孝顺师父。” 萧韫:“......” 外头的陈瑜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这声音不大,但里头的人听得清。 萧韫不想这对父女再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便对褚大人道:“既拜完师,我派人送褚大人回府。” 陈瑜从外头进来,比了个请的手势:“褚大人请。” “啊....啊?”褚大人有点懵,看了看萧韫再看了看他家闺女。 何意? 他闺女不跟他一起回吗? 萧韫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褚姑娘既然来了,不妨就从今日开始学习。且离书院考试之期渐近,时日无多,需抓紧。” “哦哦哦,还是沈公子想得周到。”褚大人说。 于是赶紧作揖拜别。 . 回到家,褚夫人站在正院门口等,见自家丈夫欢天喜地地进门,她问:“阿圆呢?” 怎么你们父女俩出去,却一人回来了? “夫人,我们进屋说话。”褚大人高兴,接过婢女递来的茶,开口道:“我们褚家真是好运道,处处遇贵人啊。” “这话何意?” 褚大人一盏茶下肚,便将名师乃沈公子的事详细说了遍,最后道:“这沈公子是个善人,连束脩都没要,只收了礼。” 褚夫人问:“即便如此,今日才拜师便将女儿留在他人府上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褚大人不敢苟同,颇是正义严辞道:“他们已过了师徒礼,沈公子就是阿圆正儿八经的师父。徒弟待在师父府上做学问,不是天经地义?” “夫人啊,沈公子为人,你大可放心。” “......” 褚夫人无意与丈夫争论,心想,且等女儿回来再细细问问情况。 . 这边,阿圆却是坐在水榭旁的雕花红木桌边吃糕点,吃得两颊鼓鼓囊囊。 萧韫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喂她。 “师父,”她问:“这是你的宅子?” “不是,友人的。” “那师父的友人呢?” “去远游了,还未归。” “哦,师父......” “喊我沈哥哥。”萧韫说。 “为何?” 阿圆是个知礼的姑娘,今日敬过茶,那她就得以师徒之礼相待了。 “我可不想做你爹爹。” “......” 阿圆窘了片刻,又听他道:“往后只管喊我沈哥哥即可,喊师父平白觉得老了好几岁。” “哦!”阿圆点头。 “沈哥哥,”她问:“你一直住在这里?” “偶尔......回沈家,怎么?” 阿圆想起娘曾说过高门大户的家宅阴私,不自觉就想得有点多。问:“我爹爹给你束脩你为何不要,好歹也是点进项呢。” 萧韫一听,随即闷笑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阿圆嘀咕:“沈哥哥欠了这么多银钱,总归要还的。” “小丫头把哥哥当什么人了?” “?” 阿圆不解抬头。 萧韫趁机撸了把脑袋,说:“哥哥是阿圆的大哥哥,若是教你写字还收束脩,我岂配为读书人?” 闻言,阿圆一时顿住,望着萧韫感动得无以复加。 过了会,她问:“那我们何时练字?” “吃完糕点。”萧韫又喂了一块过去。 阿圆张嘴接住,然后道:“为何要先吃完糕点?我已经在家吃过早饭了的。” “练字是个力气活,吃饱了才行。” 阿圆狐疑点头,不明白就写字而已,花什么力气? 然而等萧韫将她带到书房时,她才知道原来练字这般辛苦。 萧韫说:“你且写个字来看看。” 阿圆照做,将宣纸铺开,又用镇尺压住,然后提笔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了个“婳”。 这是她的名字,平日里写得最多,也自认为是写得最好的。 字迹工整,娟秀清丽。 她扬起脸,紧张地看向萧韫。 萧韫背手立于一侧,漫不经心瞧了眼:“这就是你母亲说的‘字写得好’?” “......” 阿圆羞赧,小声道:“阿娘说在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讲,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你不说已经是大姑娘了吗?” 娇养 第12节 “......” 大哥哥真讨厌。 阿圆头埋得低低的。 萧韫勾唇:“再多写两个字来看看。” “写什么?” “就写你心里想说的.....”萧韫似笑非笑:“大哥哥真讨厌。” “......我没这么想呢。” “你适才脸上分明这么说了。” “这么明显?”阿圆抬头。 萧韫目光幽幽的。 他眼皮薄而细腻,眼线延伸至尾端微微上翘,总是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意味。 阿圆羞愧,手指搅着身前布袋,局促得很。 “罢了,哥哥逗你的。”萧韫用笔杆子戳她额头,迫她昂起脸来,说:“来,哥哥写个字给你看。” 他在宣纸上不紧不慢落笔,也端正地写了个“婳”字。同样是簪花小楷,气韵却变得完全不一样。 字迹秀气工整,却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风骨,笔势霸气内敛。 阿圆惊奇,看了看他手中的笔,又看了看桌上的纸,为何他能写得这么好? 萧韫放下笔,说:“所谓字如其人,各自气度不一,或高逸清婉,或流畅瘦洁。” “而你这样的......”萧韫停了下,道:“清秀是清秀,却像条爱吃爱睡的懒虫。” “......” 阿圆涨红脸。 平日里她确实爱吃爱睡,可......她娘说了她还在长身子呢,不打紧的。 “你的字软绵无力,乃手腕力道不足。”萧韫继续道:“今日不急做其他,你先把字写稳了再说。” “如何练?” 萧韫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句,没过多久,有小厮端了个盘子进来。 阿圆瞧了眼,是个小小的布包,还有一捆柔软的布条。 萧韫坐椅子上,朝她勾了勾手:“过来。” 阿圆走过去。 “伸手。” 她听话地伸出手。 就见萧韫拿起那个小布袋放在她手腕上,然后用布条绑住,边说:“这个法子会比较累,但也是最快的法子,小丫头能吃苦吗?” 阿圆不想吃苦,大眼睛水汪汪的:“会有多累?” 萧韫掀帘觑了眼:“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嘱咐道:“你先自行练习,我有事出去一趟,切记不可偷懒,不然......” “不然什么?”阿圆紧张。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茉莉白绣花襦裙,双丫髻梳得整整齐齐,一边脑袋一个。两颊还落了流苏珠花,粉色的小花瓣映在脸上,竟显得玉雪可爱。 萧韫忍不住捏了捏她脸蛋,道:“不然就不许吃午饭。” 阿圆苦大仇深地点头:“知道啦。” 交代完,萧韫出门。 . 萧韫径直回到卧室,然后进了幽幽暗暗的密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出来时,见陈瑜焦急地等在门口。 “发生了何事?”萧韫边换衣裳边询问。 陈瑜面色无奈又心疼,说:“褚姑娘哭了。” 萧韫转头。 “殿下走后,婢女在里头伺候,听婢女说褚姑娘练字极其认真,但后来练着练着,眼眶泛红,哭了。” “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 “她中途没歇息?”萧韫问。 “没有。” “为何不歇息?” “说是殿下交代不可偷懒,否则.....”说到这里,陈瑜有点想笑:“否则没饭吃。” “......” 萧韫换好衣裳:“我去看看。” . 书房里,阿圆边哭边咬牙练字,手都是抖的。 婢女在一旁劝:“褚姑娘,要不歇息一会?小歇一会无碍的。” 阿圆抽了抽鼻子,摇头。 “唉。”婢女也没辙了。 过了会,听见外边脚步声由远而近,下一刻,门被打开。 萧韫身影出现在门口。 “公子。”婢女行了一礼。 萧韫挥手让她们出去,走到桌边。 也不知为何,阿圆心里憋着股气,不肯抬头看他。 萧韫咳了声,阿圆也没理,继续练字。 她手抖得不像话,字越写越歪,哭也没怎么哭大声,跟只小狗似的,时不时抽泣。 “哭了?” “没有。”声音嗡嗡的。 “为何哭?”萧韫唇角微勾。 此前来的路上,他跟陈瑜一样,也心疼这丫头。但这会儿见了她这模样,莫名又觉得有趣。 “听说你不肯歇息?” 阿圆仍旧没理。 “笨!”萧韫敲了下她额头:“你这是本末倒置。” “哥哥之意是想让你用心练字,你现在看看......”他指着后头一排歪歪扭扭颤颤巍巍的字,故作严肃道:“越写越难看。” 他倾身过来,仔细瞧着阿圆敢怒不敢言的脸,缓缓道:“这可如何是好,字写不好,也要罚不准吃饭。” 阿圆动作一顿。 过了片刻,一滴眼泪啪嗒地落在宣纸上,紧接着便是更多。 扑簌簌地掉下来。 萧韫一怔。 这就哭了? 他都没说什么重话。 过了会,他夺过她手上的笔放一侧,无奈道:“小丫头,哥哥与你说笑罢了,哪能饿着你?” “哇”的一声,阿圆哭出来。 她真是委屈得不行,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辛苦过。手腕上绑的是沙袋,一开始还好,后头越来越重。还不让她坐着写,得站着。 这一写就写了整整一个时辰,手酸腿麻,还饿得慌。 她背过身,哭得双肩抽动。 在外头的陈瑜无语望天,听他家殿下在里头小声地哄人,却怎么哄都哄不住,最后只得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摆饭。” 陈瑜赶紧打发人往厨房跑。 第9章 午饭就摆在书房旁边的小厅,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清蒸鱼、鹌子水晶脍、桂花鱼条、水晶虾仁等等。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全是小姑娘爱吃的菜式。 但阿圆心里有气,坐在桌边只肯吃面前的酥肉和清蒸鱼。 萧韫睨了会,无奈夹了块水晶虾仁过去:“小丫头尝尝这个,味道极好。” 阿圆原本不想领情,但他都夹碗里了不吃又浪费,还是乖乖吃了。 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滋味确实好。 美食能让人心情变好,心里的那点委屈,在这些各式各样的吃食中,渐渐消散。 萧韫不停夹,她也就不停吃。 如此,气氛才算缓和下来。 苏云平前来禀事,跟陈瑜等在书房门口,时不时瞥一眼正在喂小姑娘吃饭的景王。 娇养 第13节 心里好奇死了,忍不住第三次又问陈瑜:“王爷何时变得这么闲情逸致了?” 重点是这个“闲”字,又是当夫子,又是当爹的,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陈瑜侧眼看了会,笑道:“我家王爷在养兔子,有趣。” 苏云平不明所以,继续等。 终于等景王喂完小姑娘,已经是两刻钟后。 书房,苏云平和景王在谈事,隔着一堵墙,隔壁小厅断断续续地传来小姑娘喊疼的声音。 萧韫偶尔皱眉。 苏云平就会小心翼翼地停下。 小姑娘早上绑沙袋练字的事他也听说了。女子皮肤娇嫩,更何况还练了近一个时辰,手腕酸疼也是必然。 这会儿,婢女在给小姑娘擦药,也不知伤到何种程度,听那声音,想必伤得不轻。 听了片刻,苏云平继续说事。 “顾丞相让下官传话给殿下,信国公安插在户部的......” “唔疼疼疼......” 这回声音大了点。 萧韫倏地抬手。 苏云平停下来,就见景王起身,大步出门。 萧韫走到隔壁小厅,见阿圆坐在太师椅上头。太师椅宽大,她坐得深,两只脚够不着地面,就这么吊在半空。 模样滑稽得有点可爱。 看见他进来,阿圆忿忿地低哼了声,埋眼不看他。 萧韫走过去。 婢女托着小姑娘的手腕,轻柔上药。 她手腕白皙,看起来柔弱无骨似的,上头有几道被绸带勒出来的红痕。抹药之后,红痕越发清晰,还泛着油光。 很是触目惊心。 但萧韫自己清楚,他根本就没用力绑,还稍稍留了点余地。 他无奈之余,竟是诧异,居然有人的肌肤能娇气到如此地步。 “很疼?”他问。 阿圆嘟哝了句:“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疼。” 婢女被她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吓得不轻,抹药的动作赶紧停下来。 “你怎知我没体会过?”萧韫挥退婢女,在旁边坐下道:“哥哥小时候也是这么练字,彼时......” 他想了下,道:“彼时应是六岁。” “六岁就绑沙袋练字了?”阿圆不可思议。 萧韫点头。 “那哥哥不疼吗?” 萧韫掀眼觑她:“疼,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闻言,阿圆有点羞愧,都不好意思喊疼了。 “我知道的,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想吃苦。” “......” “那你想做什么?”萧韫勾唇:“可有什么愿望?” “这个倒是有。”阿圆点头。 “哦?说来听听。” “我娘说希望我无病无灾,读书知礼,往后寻个老实人家......”阿圆声音有点低,脸颊还红扑扑的。 “嗯?”萧韫睨她。 “所以....所以......”阿圆继续道:“我的愿望也是这样,嫁个同样爱吃零嘴且不嫌我笨的夫君,无病无灾过日子。” “...........” 这时,隔壁屋子传来阵轻笑。 阿圆大骇,她以为隔壁没人,而屋内也就只剩她跟大哥哥,才放心说这种话的。 这下好了,竟被人听了去。 她臊得抬不起头。 萧韫也忍着笑,少顷,说道:“这愿望倒是不难。” 阿圆窘,顺着话胡乱点头。 “那边是何人?”她小声问。 “没人。” “我分明听见有人笑了。” “小厮在外头。” “.......哦。” 如此,阿圆脸上的臊意缓了些。 过了会,萧韫让婢女带阿圆去午歇,然后继续回书房跟苏云平议事。 等结束时,阿圆也睡醒了,萧韫亲自送她出门,还塞了瓶药膏给她。 “沈哥哥,”阿圆看着精致小巧的药瓶,问:“这药贵不贵呐?” “不贵,几文钱随便买。”萧韫背着手站在马车旁。 “哦。”阿圆药瓶放进布袋里,然后跟萧韫道别:“沈哥哥再见。” 她放下帷裳,坐回马车里,很快,车轮缓缓启动离开。 陈瑜心里感慨。 宫里的卢太医亲手收集了天底下奇珍药物研制的药膏,也就这么两瓶,殿下说送就送。还说是“几文钱随便买”,也不知卢太医听了会不会昏过去。 这褚家的小姑娘往后若是老老实实,恐怕这辈子都能福运滔天啊。 . 靖海侯府。 靖海侯和自家夫人夜里吵了会嘴。 “珊儿去慧香书院的事,景王那边如何说?” “什么如何说?”靖海侯没好气:“我都见不到景王的人。” “为何?” “你问我我问谁去?”靖海侯道:“你上回是不是得罪褚家人了?往回我去见景王都还能见上面,这回去了两次,都说景王不得闲。” 侯夫人动了动唇,脸色不好看:“一个低门破落户罢了,还能令我堂堂侯夫人得罪?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嫌跌份。” “跌什么份?你这么大能耐,你闺女上学的事自己去想法子。” 侯夫人听了,顿时厉色:“什么叫我闺女,珊儿是我一人生的?合着你只认西院的那两个庶子庶女?” “既是如此,”侯夫人气得很,把丈夫换下来的衣裳扔过去:“你还来这作甚,去寻你那宝贝姨娘跟宝贝闺女去!” 若此时不是深夜,靖海侯真想一走了之。他忍了忍,道:“此时在说珊儿读书的事,你与我闹什么?” 嬷嬷也在一旁劝侯夫人:“侯爷说得对,当下还是以四小姐的事为重。” 侯夫人压下不快,喝了盏茶。过了会,道:“不若这样,过两日便是清明,届时景王定然会去万寿寺祭奠他母亲,你寻个由头拜见。眼下离入学时日不多,此事需尽快。” . 萧韫送的药膏药效自是不必说,阿圆回家只抹了两次,手腕就不疼了。 因萧韫忙,她在家按法子自行练了两天的字。 第三天是清明节。 清明这日,京城百姓喜欢出门做些有趣的活动。或踏青,或插柳、荡秋千、放风筝等等。 吃过早饭,肖家两位表姐就过来喊阿圆去玩了,三个小姑娘驾着马车径直去了城外的南城湖畔。 南城湖畔风景好,不仅可以观湖畔景色,还可欣赏湖中画舫游船,甚至有些公子哥喜欢在画舫上叫上几名歌姬弹唱。 坐在岸上的人赏远山近水,沐浴春风,听悠扬小曲,颇是享受。因此,每年来这踏青游玩的人颇多。 他们在地上铺筵席,或煮水烹茶,或吟诗作对,或鼓笙弄乐,或纵情在青翠的草地上放风筝。 阿圆怀里抱着食盒,婢女们带着筵席和茶具,一行人打算找块空地坐下来。 行到柳树边时,好死不死遇到靖海侯府的四姑娘陆亦姗。 “梓晴?你们也来踏青呀?” 喊她们的是个圆脸的姑娘,乃吏部右侍郎家的三小姐,叫何慧珠,也是肖梓晴在女子书院的同窗。 她邀请道:“反正你们人也不多,不若与我们一起坐下吃茶赏景,更得趣些。” 何慧珠她们那边已经摆好了筵席,筵席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还有各色糕点瓜果,围坐了五六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 肖梓晴见陆亦姗也在,有点犹豫。 思忖片刻,她转头问姐姐肖梓萱的意思。 肖梓萱已经十四,再过两个月就是及笄之龄,她自是不喜与这些小姑娘们坐一处,便说道:“我适才闯遇熟人,且过去说说话,你与阿圆去吧。” 娇养 第14节 说完,她带着婢女离去。 肖梓晴又问阿圆:“表妹想不想一起玩?” 阿圆没所谓的,她乖巧地点头。 “梓晴,这是你表妹啊,真可爱。” 何慧珠家里都是兄弟,没有姐妹,她头一回看见阿圆就喜欢得不行。 阿圆腼腆地笑了下,喊道:“慧珠姐姐好。” 陆亦姗今日是跟着堂姐过来的,堂姐跟何慧珠是好友。她此前受了伤,这会儿以丝巾半遮面,听了两人对话,不屑地低哼了声,目光看向别处。 肖梓晴与她不对付,看她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大多是爱攀比的。尤其是陆亦姗,自从在苏府输了脸面后,就总是想赢点回来。 她先是炫耀了番衣裳首饰,又故意夸在座的其他人,独独把肖梓晴和阿圆排除在外。 见阿圆从行囊里掏出个茶叶罐,便立即说道:“你莫不是想泡你带来的茶喝?” 阿圆点头:“我不喜欢喝浓的,这个清淡些的好喝。” 她指了指自己的茶叶。 陆亦姗低嗤了声,嘲笑:“真是个土包子,你可知我们现在喝的是什么茶?” 她说:“这可是今年最好的龙井,我祖父都不舍得喝,还是我特地从他那央过来的,片片茶叶堪比黄金。” “哦。” 阿圆点头,但她确实不喜欢喝浓茶,也不会因为陆亦姗说片片堪比黄金就去将就。 她兀自取出自己带来的茶具,慢吞吞地煮水,边听表姐和她同窗说趣事。 过了会,何慧珠突然转头看过来:“好香啊,阿圆是你泡的茶吗?” 阿圆问:“慧珠姐姐要喝吗?我给你倒一杯。” 时下,世家贵女皆有习茶的爱好,各种茶是好是歹,闻香观色便可分辨出来。 而何慧珠是这里头的高手,一闻便知这茶好。 陆亦姗不服气,心想,一个小官之女的茶叶罢了,能好到那里去? 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但下一刻,何慧珠品了杯后,赞不绝口,其他人也凑过来品。 有人说:“我觉着阿圆的茶叶更好喝呢。” “岂止更好喝,”何慧珠揭开茶叶罐,挑了几片茶叶出来,叹道:“这里头都是芽头,叶片肥厚嫩绿,可见吸取了整个冬天的精华。” 有人探头来瞧:“的确,净是芽头,我听说芽头茶乃万亩茶园才采摘一斤呢。” “你说的那是其他地儿,若是虎跑泉的龙井,可没这么多,也就几两罢了。” “啊,这么说,该是比一芽一叶的好?” “自然是的。” 陆亦姗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地,脸色涨红。 不因别的,她带来的茶叶,正是一芽一叶。 倒是阿圆对茶不懂,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啦,这是我平日用来消食的茶。” 众人:“.........”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陆亦姗也脸红了半天,直到人群里传来了阵骚乱,有人说是景王来了,她们才停下来。 第10章 几个小姑娘对茶叶讨论个不停,仿佛谁多说两句,就比别人懂得多似的。 一旁的陆亦姗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有人说景王也来了南城湖畔,她们才停下来。 可此事却在陆亦姗心里久久未平。 她此前言之凿凿说自己的茶叶是祖父都不舍得喝的。她确实没撒谎,这一芽一叶本就金贵,又是早春新茶,祖父很是宝贝,她今日也是磨了许久才得了小半罐茶叶。 可这个褚家女,喝的却是芽头茶,还说这是平日里自己用来消食的。 如此嚣张之言,简直就是在打陆亦姗的脸。 她分明是故意的! 陆亦姗气得很! 阿圆竟不知陆亦姗想了这般多,她这会儿边吃果子,边抬头张望。 然后悄悄问表姐肖梓晴:“哪个是景王?” 肖梓晴奇怪看她:“你问景王做什么?” 阿圆想说,我就想看看到底长得多俊,跟沈哥哥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景王即便来南城湖畔也不会像我们这样席地而坐的。”肖梓晴说:“景王定然是跟那些富家公子哥一样去画舫里游玩。” “哦。”阿圆略微遗憾地收回视线。 不同年纪的公子小姐们的玩乐自然不一样。成年的公子小姐,不会像十一二岁的姑娘们坐在这吃瓜果攀比首饰。他们更倾向于攀比才艺,聊聊诗词歌赋以博得旁人的艳羡。 因此,在湖岸草地上坐着的,多是半大的小孩。 小姑娘们吃了会茶无聊,就提议去放风筝。 于是,一行人哗啦啦起身,由婢女们提着风筝和线,往高处走。 今日春光秀丽,风轻日暖,各式各样的风筝飞舞在空中。有鹦鹉、大雁、蜻蜓、鲢鱼,还有胖娃娃形状的。 阿圆自己也带了风筝,是一只蝴蝶,此前她姐姐从国子监休沐回家时买给她的。 她一边放线,一边眯眼盯着她的蝴蝶。她的蝴蝶风筝颜色鲜亮,飞在空中很耀眼。 这时旁边来了只双鱼风筝,将她的撞了下就往更高处飞去了。 阿圆转头四周瞧了瞧,风筝太高,线也拉得长,没辨出来是何人的。 这边,陆亦姗跟着她堂姐,还有另外两个小姑娘一起。 几人边扯线,边谈话。 “还有半个月,慧香书院就得考试了,你们紧张吗?” “当然,听说这次是由慧兰公主亲自监考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母亲昨日说的,还对我耳提面命了一番,今日过后,就得抓紧学业了。” “唉,我都还没准备好呢。”一个小姑娘转头去看陆亦姗:“阿姗你呢?” 陆亦姗故作云淡风轻道:“不就是慧香书院吗,我娘说了,我定是能去的。” 那人点头:“也是,慧兰公主是景王的嫡亲姐姐呢。” 这话只说了一半,剩余的是何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陆亦姗却微妙地从这话里获得了一丝优越感,此前被阿圆下面子的糟糕心情也好了些。 但没过多久,一个婢女就匆匆过来对她道:“四小姐,夫人让奴婢来寻你回去。” 陆亦姗蹙眉:“何事这般急,没看见我在放风筝吗?” 婢女为难,踌躇了会,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陆亦姗动作停下,手指捏得死死的。 “确定了?” 婢女点头:“奴婢亲耳听见夫人这么说的。” 陆亦姗傻眼,可她娘此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她能去慧香书院读书吗?甚至连考试都不用去呢。 为何景王那边不愿疏通? “四小姐,”婢女劝道:“您还是回去吧,夫人有话与你说。” 陆亦姗咬了咬唇,心里不甘,猛地拉了下线头,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起来。 “哎呀,绊住了。” 这声音是阿圆的。 陆亦姗抬眼往天空看,这才发现,她的风筝跟旁边那只蝴蝶搅合在一起了。 下一刻,两只风筝迅速坠落下来。 阿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去,就见陆亦姗面目愠恚地盯着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阿圆下意识道。 陆亦姗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适才是她自己停了,还扯了线。可她此时心情不好,正巧这褚家女撞上来,她便要好生发泄发泄。 她顺着这话,质问:“谁知你是不是故意?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撞我的风筝?你可知我那风筝值多少银钱吗?你赔得起吗?” 阿圆心想,不就是风筝吗,竹条和棉纸一糊就是,还能值多少银钱? 陆亦姗继续道:“上头的画可是请卫国公府谢世子着墨的,谢世子的墨宝千金难换,你要怎么赔?” 阿圆一听,顿时不吭声了。 谢世子谢弘瑜才学斐然,世人皆知。他尤擅丹青,其画作行云流水、入木传神。此前还听过一则传言,说是一富商远从千里慕名而来,捧万金求一幅画,却被谢世子拒之门外。 于是,谢世子的画作千金难求的说法就这么传开来。 肖梓晴听了,嗤笑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个风筝吗,多少钱,赔你就是。” “一百两,”陆亦姗伸手:“那你赔来!” “你——”肖梓晴气道:“好不要脸,你怎不去抢?谁知道你上头的画是不是谢世子的?我们又不曾见过。” 娇养 第15节 “就是。”阿圆跟着附和。 陆亦姗也不恼,四平八稳地吩咐婆子去把风筝捡回来。 她这副笃定的模样,倒是令肖梓晴捉摸不定。她将阿圆拉到身后,安抚道:“莫怕,谢世子那样的人,又岂会闲到帮别人画风筝?她定是唬我们的。” “我堂堂靖海侯府四小姐,岂会唬你一个小户之女?简直天大的笑话。”她说:“我堂兄与谢世子交好,这是我托堂兄请谢世子画的。” 她继续道:“你且等着吧,一会婢女将风筝拿过来,你可莫要耍赖。” 一百两银子可不少,够这个褚家之女还一辈子了。 陆亦姗此前堆积了不少憋屈,此时此刻,见褚家女跟肖梓晴脸色发白的模样,就很是畅快! . 湖中,一艘精致的画舫上,景王正在与人对弈。 他手执墨玉棋子,漫不经心地落在棋盘上,边道:“多日不见,世子棋艺长进不少。” 对面坐着一位紫衣锦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青峰琼鼻,形貌昳丽,眉眼浅浅一笑胜春风,举手投足间流露一股世家公子的矜贵之气。 此人正是卫国公府的谢世子,谢弘瑜。 他笑道:“自从上次对弈败在殿下手中,我便回去看了许久的棋谱。” 萧韫莞尔。 “殿下今日怎么得闲来此处游玩?”谢弘瑜问道。 平日萧韫极少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况且今日还做的这般高调,直接上了他的画舫,引得南城湖畔的人都皆知此事。 萧韫淡笑了下,没说话,棋子往棋盘上稍稍一压。 谢弘瑜垂眼一看,适才好不容易布的局被他破了。这下也没心思纠结景王得不得闲的问题,赶紧想法子补救。 过了会,陈瑜静悄悄地进来,见两人正在安静下棋,犹豫着要不要禀报。 萧韫瞥了眼:“说。” “殿下,褚姑娘那边发生了点事。” 这也不是陈瑜刻意去打听的,而是岸边动静太大,下头的人与他提了一嘴。再三思忖,觉得还是来禀报给殿下知晓为好。 萧韫动作不停,继续从棋瓮中捡起颗墨玉棋子。 “褚姑娘跟靖海侯府的四姑娘发生了争执,两人的风筝绊到了一处,靖海侯府的四姑娘说要让褚姑娘赔一百两银子。” “什么风筝这么贵?”萧韫不紧不慢问。 “呃......”陈瑜看了眼谢世子,道:“靖海侯府的四姑娘说风筝上的画是谢世子所作,价值千金。” 闻言,萧韫抬眼:“世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小姑娘作画?” 谢弘瑜无辜:“哪是我有闲情逸致,是陆三说堂妹哭求了许久,我于心不忍罢了。” “属下见褚姑娘眼眶红得不行,像是快哭了。这......”陈瑜小心翼翼去看萧韫。 萧韫勾唇,开口道:“既然指明是谢世子的画作,不妨让世子出面澄清一二。” ??? 意思是,让他堂堂卫国公世子撒谎? 萧韫明晃晃地偏袒褚家姑娘,谢弘瑜目瞪口呆:“殿下,你这是让我作假。我谢弘瑜从小读圣贤书,上不欺父母下不欺......” “《棋经要略》回头让人送去你府上。” “......也不是不可以。” 谢弘瑜立即改口。 然后一脸正义凛然对随从吩咐:“你去一趟,就说本世子听说此事,特地派你去澄清,靖海侯府四小姐风筝上的画不是本人所作,乃赝品。” 随从:“......” 陈瑜:“......” 第11章 岸边,陆陆续续地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阿圆扯着二表姐肖梓晴的衣裳,紧张得不行。 她已经解释过是陆亦姗的风筝自己撞过来的,不是她故意的,可她没证据。 眼下,陆亦姗咬定要她赔钱,她哪里有这么多钱? 肖梓晴也心慌,她之前悄悄打发婢女回去喊她爹爹了,事关重大,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谢世子的画,拿去书画铺子都是可以估价的。若风筝上真是谢世子的画作,而靖海侯府非得让她们赔,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们恐怕只有认栽的份。 都是十一二的小姑娘,尤其阿圆身形微胖显得年纪更小,她圆润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湿漉漉还泛红。 有人看不下去了,开始替她们说话。 “想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天上风筝这么多,难免会磕磕碰碰。” “是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动辄就让赔一百两,这太欺负人了。” “小姑娘,要不你们跟陆家四小姐赔个不是,好生商量商量,兴许能赔少些。” “就是啊,这么多银钱呢,快去道个歉。” 陆亦姗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不为她靖海侯府说话,倒去为个小门小户女子说话,实在气不过。 冷哼一声当没听见。 过了会,有人说谢世子的贴身随从来了。 陆亦姗听了,脖颈昂得高高的,身板也挺得很直,轻蔑地看向肖梓晴和阿圆,说:“想必是谢世子听说了此事,特地让小厮过来确认画作的。” “肖梓晴,”陆亦姗说:“想好要怎么赔了吗?” 很快,谢世子的小厮来到人群中,他朝众人作揖,然后道:“我家世子爷听说这里出现他的画作,特地派小人前来查看一二。” 陆亦姗笑了,故作歉意道:“竟不想此事惊动了世子,实在惭愧。世子好心替我作的画,今日却被人弄坏了。” “陆小姐,可方便将风筝给小人一观?” “当然。”陆亦姗让婢女将风筝递过去。 小厮接过,缓慢地看了几眼,而后摇头道:“此画作不是我家世子的,乃赝品。” 陆亦姗脸上的笑一僵。 连周围屏气凝神的人都愣了几愣。 肖梓晴和阿圆更是以为自己听岔了。 陆亦姗艰难地问:“你可看仔细了?没弄错?” 小厮笑道:“小人乃世子的贴身小厮,平日里起居穿衣、研墨奉笔皆是小人服侍的,又岂会看错我家世子爷的笔墨?” “你们且瞧此处,”小厮指着印章之处,认真道:“我家世子爷的印章磕了一角,这个地方向来是不全的。” 此事不是作假,就在前几天,谢弘瑜的印章被侄女拿去敲核桃,给敲坏了一角。而这风筝是多日前所作,印章痕迹尚全。 小厮说得一本正经,众人跟着长长地“哦”了声,恍然大悟。 而陆亦姗在众人的这声意有所指的“哦”中,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后转红。 又臊又难堪。 有人看不惯她此前咄咄逼人的强势,便出声道:“陆姑娘,你这是赝品呐,怎好意思让别人赔一百两?” “就是就是,”有人跟着附和:“堂堂侯府的小姐居然拿赝品糊弄人。” “依我看可不只是糊弄,还索要一百两银子,啧啧,这是敲诈吧?” “啊,那可要去见官?” “这是靖海侯府的千金,你敢捉她去见官?”有人笑。 “嘿,常言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靖海侯比皇亲贵胄还了不得?”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把陆亦姗和身边的婢女说得面颊通红,抬不起头。 陆亦姗浑身血液凝固,以至于此时脑子嗡嗡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陆亦姗的堂姐,觉得丢脸得很,暗暗剜了眼她这个跋扈娇蛮的堂妹。扯了扯她袖子:“四妹妹,还愣着作甚,你娘不是派人来喊你回去吗?” 陆亦姗像寻到根救命稻草似的,不断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回去。” “慢着!” 肖梓晴此时痛快得很,上前一步将她拦住。 “陆姑娘冤枉了人,不道歉就走了?适才是谁还趾高气昂的?”她道:“哦,就许你陆亦姗欺负人,不许别人讨公道?” 陆亦姗抬眼,气得不行:“肖梓晴你莫太过分。” “是谁过分了?”肖梓晴可一点也不怵陆亦姗,对着周围的人道:“大家评评理,靖海侯府的四小姐冤枉了人,不道歉就走,这是何礼数?” 不得不说肖梓晴吵嘴的功夫很厉害,一下子将事情拔高到靖海侯府教养无方的层面上。 整个靖海侯府的下人,连同陆亦姗的堂姐,顿时脸色涨红。 她出声道:“肖梓晴你胡说什么,旁的不说,我嫡姐当年可是得过嘉懿皇后亲口夸赞的,你莫不是质疑嘉懿皇后看人眼拙?” 几年前,陆家嫡女陆亦蓉在宫宴上得嘉懿皇后亲口夸了句“端方贤淑、秀外慧中”,再之后,更是被选定为东宫太子妃。 就凭这事,靖海侯府的姑娘出门在外都自觉比旁人家的姑娘高一等。 如今被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骂没教养,谁能服气? 肖梓晴冷笑:“你可别给我盖帽子定罪,我指的是陆亦姗,按你的意思,莫不是也觉得她冤枉了人不用道歉?” “我......” 辩不过,堂姐扯了下陆亦姗的衣裳,示意她赶紧道歉息事宁人。 陆亦姗十分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娇养 第16节 她袖中的手指使劲扣着掌心,都要扣出血了,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圆,”肖梓晴招手让阿圆站过来,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靖海侯府的四小姐给咱们道歉呢,你也过来听听。” 阿圆乖巧地走过去。 陆亦姗竭力咬唇,身形不住颤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我.....我没有买赝品,你们胡说!” 她丢下这句话,眼泪掉出来,狼狈地跑了。 . 画舫上,萧韫慢条斯理地品茶。阿圆那边的情况,他已经得到消息。 谢弘瑜不解道:“殿下为何不直接帮褚家的姑娘出那一百两银子?” 他心里好奇死了,若不是小厮来说那褚家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他都以为萧韫看上人家了。 萧韫偏袒褚家姑娘,连法子也委婉得很,居然用棋谱孤本来跟他换条件。要知道,那孤本可比一百两值钱多了。 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可不像萧韫会干的事。 萧韫一口茶喝尽,淡笑了下:“若平白无故帮她出这么多银钱,小丫头心里肯定不安生。” “再说了......” 萧韫懒懒抬眼:“我家那小丫头胆小,断不会惹事,无辜被人冤枉,自然要讨回公道。” “!!!” 谢弘瑜惊悚,慢吞吞且不可思议地问:“你.....家?” 不是褚家的吗?何时又变成你景王殿下的了? 陈瑜在一旁解释道:“谢世子有所不知,褚家姑娘此前已拜我家殿下为师。” “......” 好得很,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谢弘瑜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茶太多出现了幻听。 但显然不是,因为萧韫居然还吩咐陈瑜道:“去看看小丫头在哪,带过来。” . 靖海侯府。 侯夫人听说了湖畔的事,气得忍不住对女儿凶了一顿。 “说了不让你去惹褚家和肖家的姑娘,你愣是不听。你若是有能耐收场也就罢了,可你这回竟是连侯府的里子面子都丢尽,还累及侯府名声。” “我怎么就......”原本想骂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最后生生忍住,道:“你也太不成器。” 不怪侯夫人窝火,前两日跟侯爷拌嘴之后,连着两天侯爷都歇着芳馨院。张姨娘那个小贱人又不知如何哄侯爷花银子买好东西,昨天她看账本就发现侯爷支使了笔银钱,这钱不是给那贱人用了还能给谁? 再者,景王那边不肯帮她陆家疏通,这可不单是女儿上学的事,这意味着景王不待见她们陆家。 不待见陆家这还得了? 她心里还绸缪着往后萧韫重回东宫,大女儿入主东宫的事,若是以后有人拿这事作筏子,抹黑她陆家名声,那还真是吃哑巴亏。 真是越想越气,偏偏自己这个女儿又给她惹事回来。 “哭甚哭!”侯夫人重重搁下茶盏,说道:“明日你就去给褚家的姑娘道歉,一会我让人备礼。” “娘,你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欺负女儿的。”陆亦姗气:“我死也不去!” “不去是吧?不去那干脆慧香书院也别去了!” 陆亦姗一愣,整个人傻眼。 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这等憋屈?在外头受委屈回来还有被母亲责骂,她想不通,顿时又大哭起来。 “不去就不去!当我稀罕么!” 说完,她捂脸哭着跑回自己的屋子。 后头,婆子来禀报,说:“夫人,四小姐在屋子里摔了好些瓷器。” “任她摔!她性子也该拘一拘了!”侯夫人转头问:“侯爷呢?” 婢女小心翼翼道:“在芳馨院陪张姨娘。” 闻言,侯夫人气得个仰倒。 . 这边,阿圆心情不太好,原本是高高兴兴出来踏青的,没想到居然遇上这等子事。 肖梓晴问她还想不想继续去放风筝,阿圆摇头:“不了,我想回家,我还得继续练字呢。” 上回离开时,萧韫叮嘱让她写练五十张字,如今还差点。 “行,”肖梓晴也蔫蔫点头:“那我们去寻姐姐,一会就回去。” 两个小丫头带着婢女往回走,陈瑜正好过来。 “褚姑娘?”他唤。 阿圆抬头:“咦?你怎么在这?” 她视线往陈瑜身后瞧,又左右看了看,问:“沈哥哥呢?” 陈瑜是沈哥哥的随从,他出现在这,想必沈哥哥也是在这的,她想。 陈瑜笑道:“我家公子让我来喊褚姑娘过去。” “他在哪?” 这时,一旁的肖梓晴问:“沈哥哥又是哪个?” “沈哥哥是......” “哦,我家公子是褚姑娘的师父,喊姑娘过去问些功课。” 肖梓晴睁大眼:“阿圆有师父了?” 阿圆点头:“我要去慧香书院读书,爹爹带我拜了个师父。” “哦,”肖梓晴放心道:“那你去吧,莫要让人家久等。” “嗯。”阿圆点头。 . 画舫上,萧韫早已命人准备好瓜果点心,拿着本书卷悠闲地翻看。 卫国公谢世子不知去了何处。 很快,陈瑜把阿圆带进来。 阿圆头一回上画舫,还是这么奢华的画舫,看得目不转睛,哪哪都稀奇。 “小丫头,”萧韫放下书:“瞧不见哥哥?” 阿圆羞赧:“沈哥哥,这是沈家的画舫吗?” “别家的。” “沈哥哥为何在这?” “哥哥过来给人做文章。” 外头,刚如厕回来的谢世子,脚步一顿。 “......” 原来如此,景王竟是在诓人家小姑娘玩儿。 阿圆盯着漂亮的琉璃珠帘问:“画舫里也可以做文章?” “自然。”萧韫招手让她过去坐,说:“今日做以山水为题的文章,便来此采风。” “嗯嗯。”阿圆点头,走过去坐下。 谢弘瑜隔着镂空雕花屏风仔细往里头瞧了会。 小姑娘一身浅粉绣花绢纱襦裙,梳着个齐整的双丫髻。她脸颊圆润,连头上的发髻也圆润,分别用粉色的彩带绑了个漂亮的结,还在旁边留出两缕流苏。流苏柔顺地搭在两颊边,衬得她颇是可爱。 突然,他又不想走了。 谢弘瑜在外头咳一声:“沈兄,文章可做好了?” 萧韫:“......” 阿圆转头,就见个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大步进门,他步履闲适从容,满身矜贵之气,还带着股浑然天成的潇洒不羁。 这少年郎五官过于精致,极致得若不是穿男子衣裳,还以为是女子。 阿圆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竟看得有些呆。 萧韫瞥了眼傻愣愣的小姑娘,咳了声。 阿圆没动。 直到谢弘瑜走到近前,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半似促狭半似轻佻地问:“小妹妹,哥哥好看?” “嗯。”阿圆下意识点头。 萧韫眸子暗了暗,抬眼看向谢弘瑜:“你不是走了?” 谢弘瑜挑眉:“沈兄文章没做好,我怎么能走?” 他又补充道:“这可是我的画舫。” 萧韫:“......” “啊,原来这是哥哥的画舫吗?”阿圆小声赞道:“真好看呢。” 见萧韫的脸色又沉了点,陈瑜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心想,小丫头要是见到景王的画舫,岂不是惊掉眼睛? 也不知阿圆这副羡慕的眼神就如何刺激了萧韫的眼,他居然有点后悔没让陈瑜把小丫头带去自己的地方。 他冷冷瞥了眼谢弘瑜:“文章做好了,会让人送去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你快走吧,莫碍眼。 娇养 第17节 谢弘瑜与他相识多年,以前萧韫还是太子时,两人就时常去户外狩猎,自然是不怕他。 他家中没有妹妹,只有个胖胖的小侄女,平日里就被他宠得不行。如今见了另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哪舍得离开? 自然也想逗上一逗。 谢弘瑜也没管萧韫面色不虞,径直问阿圆:“小妹妹是哪家的啊?” “户部员外郎褚大人家的。”阿圆乖乖巧巧地说。 “多大了?” “今年十一啦。” 谢弘瑜听着小姑娘说话清甜软糯,很是心情愉悦,便从桌上拿了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递过去。 阿圆对这个漂亮哥哥的印象极好,待人斯文有礼,还和蔼可亲,尤其是那句“小妹妹”莫名地就亲近了几分。 当然,最主要的,还因为他是沈哥哥的雇主,为了能让沈哥哥以后多挣点银子,她也想好好表现呢。 她腼腆地摇了摇头:“谢谢哥哥,阿圆不饿。” “拿着,这个是芝麻杏仁做的,好吃。”谢弘瑜又递过去了点,大有亲手喂她的架势。 阿圆只好赶紧接下来:“谢谢哥哥。” 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听得萧韫蹙眉。 他再次掀眼,凉凉地问:“你这么闲?” 第12章 萧韫凉凉地问:“你这么闲?” 谢弘瑜扬唇,知道见好就收。小姑娘逗弄两下就好,他也不敢把萧韫惹急了。 遂遗憾地起身,对阿圆告辞道:“小妹妹,哥哥家中有事要先离开,咱们以后见。” “嗯。”阿圆起身,福了福礼:“哥哥再见。” 碍眼的人走了,萧韫这才舒坦了些。 “小丫头,听说你被欺负了?” 阿圆吃糕点吃得缓慢而细致,两颊微微鼓动。她仰头问萧韫:“沈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人说了。” “这事竟传得这般广?”阿圆秀气的黛眉拧起来。 “怎么?担心别人说闲话?” “不是,”阿圆摇头说:“担心我娘知道了罚我。” “为何要罚你?又不是你的错。” “我也觉得不是我的错呢,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萧韫轻哂:“往回你娘罚过你么?” “罚过的,”阿圆说:“我娘最是懂我的死穴,要么罚我不准吃肉,要么让婢女把我屋子里的零嘴都收走。” 萧韫一怔,继而大笑。 阿圆斜眼觑他,等他笑完了才忿忿道:“沈哥哥怎这么爱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说她被罚不准吃肉没有零嘴,他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萧韫对着她圆溜溜的脑袋撸了把,道:“笑小丫头可爱。” “你.....你才可爱。” 也不知为何,旁人夸阿圆可爱,阿圆觉得没什么,可大哥哥夸她可爱,就总是觉得不自在。 萧韫挑眉:“怎么,不喜我如此夸你?” 阿圆脸颊微红,别过脸咕哝道:“再过两个月我就满十二,虚岁十三了,是个大姑娘了,只有小孩才可爱。” 一旁的陈瑜听了,忍俊不禁。 萧韫问:“小丫头生辰是何时?” “五月十二,啊......”说到此,阿圆想起来:“我大表姐的正好跟我同一个月生辰,我还没想好送她什么及笄礼呢。” “你想要什么礼物?” “?” 阿圆茫然了会。 “问你,”萧韫见她呆呆傻傻的,大眼睛如鹿般可爱,忍不住敲了下她额头:“生辰礼物想要什么?” 阿圆“嘶”地抱着脑袋,瞪他一眼,然后摇头。 “何意?” “我不想让大哥哥破费。”阿圆说:“大哥哥挣钱不易,还得还债,还得存银子娶媳妇呢。” “......” 默了默,萧韫递了块瓜过去:“哥哥不急着娶妻。” 阿圆熟稔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 “为何不急着娶妻,哥哥应该二十多了吧?” “嗯?”萧韫挑了挑眉梢:“哥哥有这么老?” 阿圆眨眨眼,倒不是觉得沈哥哥长得老,而是觉得沈哥哥身上有一股极其沉稳的气势,这样的气势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能有的。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判断的。 “所以.....”阿圆问:“哥哥多少岁了?” “哥哥十九。” 阿圆点头:“明年就该及冠了,也该娶妻了。” “......” 萧韫问:“你为何执意让我娶妻?” “我.....”阿圆想了想,说:“我是见哥哥你花钱没个卯数,想着哥哥娶了媳妇后,能有人管着些。” 此话一出,屋子里人都惊了。 陈瑜,还有伺候的婢女,皆是目瞪口呆。 褚姑娘这话可真敢说,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敢管他们家王爷? 萧韫却是顿了片刻,旋即又大笑起来。 . 午时。 等萧韫将阿圆送回家时,褚家夫妇已经心急如焚地在门口等着了。 他们也听说了南城湖畔的事,正等着女儿回来仔细盘问,见是萧韫送人回来,褚大人再三谢过之后,才拉着女儿进门。 进门后,褚夫人却没急着问女儿话,而是拉过丈夫:“老天,适才那人便是沈公子?” 她惊讶道:“京城居然还有这等风姿卓绝的后生,实在难得。” 褚大人莫名地与有荣焉,摸了把短须道:“若不是年纪大了点,我都想招他做女婿。” 阿圆:“......” . 而萧韫这边,出了梨花巷便问道:“万寿寺那边情况如何?” 陈瑜禀报道:“一切按殿下计划行事,鄂国公的家眷伤得不轻,其中有人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想必贤贵妃宫里已不得安生。” 萧韫不紧不慢地把玩扇柄。 扇柄上嵌了块极其精致的和田白玉,而此时,他拇指轻扣,美玉弹出,露出里头的机括来。是一根细长的针,只需再轻扣美玉,那根针便可犀利地飞入百米之外,见血封口。 萧韫每年清明皆会去万寿寺给亡母上香,然而几日前,他得到消息三皇子收买江湖刺客埋伏于万寿寺刺杀,他便将计就计。 今日提前改变了日程,并安排人乔装成三皇子的刺客混入其中,又设计引鄂国公府的车马经过。 刺客分不清情况,将鄂国公府的家眷伤了,若鄂国公得知此事乃三皇子所为,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三皇子在信国公一党的支持下,羽翼渐丰,前些时日还有人上书奏请三皇子掌职。 此事对萧韫极为不利,若三皇子掌朝涉政,那信国公下一步则会拥护他入主东宫。 为阻止此事,萧韫不得不借用鄂国公之手。鄂国公乃开国功臣,连皇帝都要敬三分,且极其护犊子,估计接下来弹劾三皇子的折子将如雪片纷飞。 今日之事,三皇子及其信国公一党必定焦头烂额。 萧韫摩挲了会扇柄,倏而将玉按回去,长睫掩住了眸子里的阴郁。 “鄂国公府昏迷不醒的是何人?” “乃鄂国公嫡亲的第六位孙子,公孙琰。” 萧韫淡淡道:“那就别让他醒了。” 陈瑜心头一震,赶紧应声:“是,属下立即去安排。” 公孙琰命数该如此,平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倒是死有余辜。 萧韫继续吩咐道:“派人把三皇子的罪证送到鄂国公手上,要不动声色。” 陈瑜领命:“是。” “顾景尘在何处?” “丞相府。” “那现在就去相府一趟。”萧韫拉下帘子,坐回车中。 娇养 第18节 . 果然如萧韫所料,贤贵妃宫里此时大发雷霆,三皇子垂头蔫蔫地站在一旁。 “让你隐忍隐忍,你为何如此沉不住气?”贤贵妃气得不行。 贤贵妃的兄长信国公也得了消息入宫。他暗暗瞥了眼三皇子,若此人不是妹妹唯一的儿子,他也不想扶这块烂泥上墙。 可事已至此,只得从长计议。 “贵妃娘娘息怒,”他上前一步道:“此刻不是追究三殿下过错的时候,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为好。” “舅舅说得对,舅舅说得对。”三皇子走过去讨好地扯住信国公衣袖。 信国公懒得理他,不着痕迹地抽出袖子,转过身去。 贤贵妃坐在软榻上,凝眉沉思:“兄长,你说此事是不是景王设下的圈套?” “不论是不是圈套,他今日众目睽睽出现在南城湖畔,我们皆无证据。”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去给鄂国公道歉吧?这不明晃晃地承认此事是珺儿做的?” “可即便不承认,鄂国公定然也能查出来。” “母妃,”三皇子急道:“儿臣雇的是江湖杀手,查不出来。” “蠢!”贤贵妃冷笑:“那些江湖杀手已经被逮了几个,凭鄂国公的本事能撬不开他们的嘴么!” 默了会,贤贵妃笃定:“这局一定是景王做的,他人呢?现下在何处?” 信国公转头去看幕僚。 幕僚想到适才属下过来禀报景王的行踪,就忍不住嘴角抽抽。 “回禀贵妃娘娘,”他迟疑地说:“景王此刻......正在翻墙调.戏小姑娘。” 贤贵妃:“......” 信国公:“......” . 此时此刻,日落黄昏。 萧韫坐在褚家西边小院的屋顶上。 他从相府谈事出来,想起此前小丫头说今日会受罚,便径直来了褚家。 这会儿,他好整以暇地看小丫头拿着把铁锹,躬身哼哧哼哧地挖东西。 就这么稀奇地看了会,见她挖了半天也没挖好,忍不住从旁摘了颗青果子扔过去。 “哎呦——” 阿圆后脑勺一疼,抬手摸了摸,转头看去,见地上掉了颗葡萄,葡萄还在打转。 “是谁?” 她狐疑地转头去瞧,没瞧见人,嘀咕了句什么,继续哼哧哼哧地挖。 过了会,后脑勺又倏地一疼。 这下,阿圆确定不是风吹的了,是有人拿葡萄果子砸她。 “哪个宵小?快出来!” 这话是学话本子里头说的,她叉着腰,自认为颇有气势。视线往四周望了望,随后听见头顶传来声轻笑。 阿圆脑袋往上一昂,就看见萧韫坐在上头。 她愣了愣:“沈哥哥?” 萧韫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跳下来。 “小丫头,”他敲了敲她额头:“在做什么?” 阿圆嘴巴一瘪,叹气道:“我娘罚我不准吃饭呢。” 往回罚她只是不准吃肉,这回罚得格外狠,不仅把她的零嘴都收走了,还不让她吃饭,说是要她自己反省反省。 “可我反省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韫闻言,唇角微勾。 “所以......”他瞥了眼墙角挖出来的泥,疑惑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挖东西呢。” “挖什么?” 阿圆想了想,指着葡萄架下的石凳说:“沈哥哥你去那边坐着等一会,我很快就好了。” 萧韫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过去掀袍坐下。 阿圆捡起铁锹继续挖。 没过多久,她欢呼起来:“哎呀,终于挖到啦!” 她从泥土里扒拉出几个圆咕隆咚的东西,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在院中种了红薯,要不然真的饿死了。” “沈哥哥,”她高兴地说:“一会我们吃烤红薯吧?” “......” 第13章 阿圆把东西搁下,飞快跑进屋子里打了盆水,然后又跑去墙角扒拉了堆干柴过来。 萧韫坐在石凳上,看她像只小蜜蜂似的忙忙碌碌。 “沈哥哥你别看我这院子小,这里头全是宝,有许多吃的呢。红薯可以做红薯干,吃着甜甜糯糯有嚼劲。葡萄熟了还可以做葡萄干,酸酸甜甜。还有李子树,半青半熟腌制最美味。” “旁人家的院子种花草,为何你都种吃的?” “因为.....”阿圆不大好意思地说:“果树不仅开花,还能结果啊。” 她说:“春季赏李花,秋天也能吃果子呢,一点也不浪费的。” 萧韫莞尔,见她脑袋上落了片叶子,轻轻把它拂掉。 阿圆抬眼,眼睛如墨,茫然地偏了下头。 萧韫顺势撸了把她脑袋,才收回手。 阿圆不满,嘟嘟囔囔的,洗完红薯后,就去准备炭火了。 小姑娘穿着身纯白家常衣袍,这么埋头蹲在地上忙活时,像一只专心捣鼓吃食的兔子。 萧韫笑了笑。 “可需要帮忙?” “沈哥哥坐着吧,我一会就好。”阿圆说:“往回都是宝音帮我做,现在宝音也被罚了,唉......” 她昂着小脸,此刻瓷白的脸上沾了点炭灰,从鼻尖延伸至脸颊,那么两条浅浅的印子。这回不像兔子,倒像只馋嘴猫。 “过来。”萧韫招手。 阿圆不明何意,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 萧韫从袖中掏出方白帕,帮她擦脸。 过了会,他突然道:“怎么?还害羞?” 阿圆强忍住不红的脸,倏地红了大片,羞恼地瞪他一眼。 “你...你...你才害羞。”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这会儿被沈哥哥擦脸,总觉得怪怪的,毕竟......认真说起来,沈哥哥是外男呢。 此前她没想到这事,可沈哥哥动作这么慢,又这么温柔,难免.....让人多想嘛。 阿圆扭身就继续蹲回去生火了。 小姑娘生火生得格外沉默,耳朵也红红的。萧韫好笑,抬手示意了下,很快,陈瑜就从墙外跃进来。 “褚姑娘,小的来吧。” 院子里冷不丁地出现第三个人,阿圆吓得大跳:“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 “......哦。” “让小的来,”陈瑜说:“小的生火利索,做这个最是在行。” 说完这话,陈瑜心里苦。 他哪里最在行这个?他最在行拿刀杀人。可怜他堂堂左指挥佥事,竟有一天蹲在个小姑娘的院子里生火烤红薯。 没过片刻,柴火便烧起来了,陈瑜把炭架上去,很快,木炭也变得猩红起来。 火势颇旺。 阿圆忍不住赞道:“陈大哥果真厉害呢,往后若是生计不好,摆个摊专门生炭火烤红薯也是使得的。” 陈瑜:“......” 我谢您吉言勒! 萧韫却是勾唇笑了下,等陈瑜出去了,他问:“为何生计不好?” “嗯?”阿圆边拿火钳子刨土,边转头。 “你就笃定哥哥养不活他们?” 说到此,阿圆嫌弃。 养不养得活你心里没个数么? “哥哥欠了这么多债,而挣的银钱却少,你看你平日吃穿用度皆是不晓得精打细算。所谓勤勤俭俭粮满仓,大手大脚仓底光,大哥哥长期以往,定然是养不活下人的。” “你还懂这个?”萧韫讶异。 娇养 第19节 “我自然.....是懂的。”阿圆小下巴微昂,不自在道:“我娘平日里常这么教导我。” 闻言,萧韫大笑。 . 阿圆把红薯埋在土旁,隔着炭火烤,也不知从哪里扒拉了个矮凳,就这么坐在炭火盆边等待。 小丫头撑着下巴盯着盆里的红薯,火光映着她面庞忽明忽暗,偶尔伸手去探一探是否烤熟了。 小院静谧得美好,美好到夜幕也变得温柔。 连萧韫的眸色也温柔。 过了会,阿圆突然喊道:“这个好像熟了。” 她拿起来,红薯太烫,在她掌心滚了几滚。然后边嘟着唇吹,边剥皮尝了一口。 大眼睛顿时享受地眯起来。 “好吃?”萧韫问。 阿圆疯狂点头:“好...七...” 她烫得舌头发卷,但红薯的软糯香甜令她很满足。 她掰了一半递过来:“沈哥哥也尝尝?” 萧韫盯着那半冒着热气的红薯,略迟疑。 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哪怕平时出门在外,他都是带着厨子的。况且他也不重口腹之欲,即便那股香味窜入鼻中令他觉得还好,他也并不想接过来。 “你吃吧,”他说:“哥哥来之前已吃过。” 这话倒是不假,此前在丞相府时就已经吃过些茶点,这会儿并不饿。 阿圆却以为他矜持,走过来,主动喂到嘴边:“沈哥哥快趁热吃,我还有好多呢。” “......” 就这么,萧韫咬了口进嘴里,细嚼慢咽。 “怎么样?”阿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莫名地,萧韫眸子里也溢出点笑来。 “滋味尚可。”他说。 最后,萧韫也就吃了两口,剩下的全进了阿圆的肚子。等解决完晚饭,已是夜幕降临,天边的红霞逐渐变暗。 吃饱后的阿圆慵懒得像只猫,就这么坐在石凳旁不想动,耷拉着眉眼。 “何事烦忧?” “也不知宝音姐姐怎么样了,看我娘的意思,估计明日还得罚我们呢。” “也罚不准吃饭?” 阿圆摇头:“不知道,兴许罚其他的说不定。” “唉!”说完,她叹了口气,然后蔫蔫地趴桌子上。 “这两日可有练字?”萧韫突然开口问。 “练了的。” “去拿来我看看。” 阿圆撑起一只眼睛,愁眉苦脸:“沈哥哥,这时候了你都还要考问我功课么?” “怎么,不合适?” “没。” 阿圆慢吞吞地起身,拖着步子往屋里走。过了会,她把之前写的字都抱出来。 萧韫只捡最上头的两张翻了翻,点头道:“还不错。” “就.....”阿圆抿了抿唇:“....还不错吗?” “嗯?” “我可是按沈哥哥说的,每日都绑沙袋呢。” 萧韫视线缓缓落在她手腕上:“手腕疼不疼?” “起初疼,后来渐渐的就不疼了。” “既如此,明日再加两个沙袋。” “啊?”阿圆傻眼。 萧韫勾唇:“明日哥哥派人来接你,亲自监督你练字。” 阿圆眨巴眼睛,要哭不哭的。 见她没听出其中之意,萧韫揉了把她脑袋,直接问道:“明日想吃什么?” “沈哥哥要接我过去吃饭?”阿圆立马又笑起来。 萧韫挑眉,眸子噙着点笑:“那你想不想练字?” “想想想,练一天都使得。” 小姑娘昂着脸,笑得明艳,如深冬暖阳下纯洁无瑕的雪。 萧韫手痒,就着那肉嘟嘟的脸颊捏了把。 “明日起早些,哥哥派人来接你就是。” . 当夜,萧韫回到府中,先去了趟书房。 下属送了封信过来,看完信,他便写了封回信交给陈瑜道:“连夜送去丞相府,务必亲手交给顾景尘。” 想必从明日开始,朝堂便会热闹起来,届时,等时机差不多了,他再让人添把火,助鄂国公一臂之力。 经此一事,三皇子没个两三年恐怕不能翻身。 而这两三年,也足够他谋划了。 陈瑜接过信,领命离去。走到门口时,又被萧韫喊住。 “殿下,”他转身行礼:“还有何吩咐?” “今晚......”萧韫闲闲地看了他一眼,道:“火生得不错,赏。” 陈瑜:“???” 陈瑜:“......” . 次日,阿圆起了个大早,下床就伸懒腰,懒腰伸到一半,看见桌上的白面馒头,幽幽叹气。 她母亲始终舍不得饿着她,夜里还是让人送了馒头过来。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吃馒头,而且已经吃过烤红薯再是吃不下了,便这么放了一夜。 也不知宝音姐姐关在柴房有没有吃的,如若不然,一会她偷偷把这馒头给宝音姐姐送去。 她端着盆,出门去打水。 褚家不富裕,连婢女都是阿圆跟姐姐一起共用。如今姐姐在国子监读书,所以这阵子宝音只服侍阿圆一人。 但现在宝音被关起来了,阿圆只好自己去打水洗漱。 可才洗完脸,就听见外边宝音的声音。 “宝音姐姐,”阿圆探头:“我娘放你出来啦?” “小姐,”宝音急急忙忙走过来,说:“奴婢来给小姐梳洗梳洗,府上来客了。” 阿圆点头,心想沈哥哥来得还挺早。 “也不知吹的什么风,”宝音说:“竟把靖海侯府的四小姐吹了过来。” ? 阿圆顿住:“谁?” “靖海侯府的四姑娘,陆亦姗。”宝音说:“一大早带着礼过来了,因她是侯府的小姐,夫人也不好把人撵出去,只得接进来好生招待。” 阿圆瘪嘴嘟哝:“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给小姐您道歉的。”宝音说:“就她那脾气,奴婢可不信。” 阿圆道:“我也不信。” . 陆亦姗不是自己来的,是跟她哥哥一起来的,比起陆亦姗,她哥哥陆亦桓可谦逊多了。一进门,小辈之礼做得足足的。 褚夫感慨,侯夫人虽跋扈了些,但生的儿子还是颇有礼数。 “不知褚妹妹在何处,”陆亦桓道:“昨日舍妹莽撞,多有冒犯,今日特地前来向褚妹妹道歉。” 他左一个褚妹妹,右一个褚妹妹,听得人舒服。 褚夫人吩咐婆子:“阿圆起了没,快去喊她来,莫让客人久等。” 话音刚落,阿圆敦实的小身影就出现在正院廊下。 陆亦桓一抬眼,从堂屋大门瞧见了,竟忍不住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阿圆进门,拘谨地行了一礼,然后看向陆亦姗,迟疑片刻,也福了福身。 陆亦姗不情愿,见哥哥斜睨过来,不得不老实回了个礼。 有了这么个开头,接下来陆亦姗说的话便自然了些,直说昨日是自己的不是,让阿圆莫要计较什么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越来越红,显然被母亲逼着说这番话令她极其痛苦。 褚夫人虽心里有气,但还是出来打圆场,道:“罢了,都是小孩子们玩闹,侯夫人也太讲究礼数,倒让四小姐受委屈了。” 都还是孩子,虽是来道歉,但不能叫人这么空手回去。褚夫人想了想,褚家没什么好东西,而靖海侯府也不缺好东西,索性把昨日从阿圆房里搜刮来的零嘴吃食,分了一些送给陆亦姗。 娇养 第20节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零嘴吃食,都是萧韫送的,皆是好货,陆亦姗一看,脸色顿时就缓和了。 反而阿圆,眼巴巴地看着娘亲把自己的零嘴分给他人,很是不舍。 旁边的陆亦桓见此,竟低低笑出声来。 “褚妹妹,”他掏出个匣子来,说:“这是哥哥送给你的赔礼。” 阿圆抬眼,见里头是一支精致的翠玉毛笔,笔管上还雕了只可爱的小狗,栩栩如生,颇是惹人喜爱。 但这么贵重的礼,她不敢收。 陆亦桓道:“褚妹妹别客气,哥哥听说褚妹妹也要去慧香书院考试,这个就当哥哥提前祝褚妹妹旗开得胜。” 难得侯府这么有诚意,褚夫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结善避恶。便道:“即是陆家大哥送的,你就收着吧。” 阿圆这才收下。 等陆家兄妹出门后,陆亦姗气鼓鼓地瞪兄长:“那支笔我也想要呢,哥哥此前不肯送我,为何就送了别人?” 陆亦桓淡笑了下,他起初没打算送,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挺想送件礼物给那小姑娘。 . 有了这么个事,以至于萧韫派人来接阿圆时,还等了会。 褚夫人得知女儿要去师父那里练字,顿时也不罚她了,还让婢女宝音陪着一起去。 阿圆高高兴兴,抱着新得的一支笔,想着等会要多练几个字才好。 第14章 阿圆到的时候,下人说萧韫在书房有事,让她自行去小书房练字。 是的,阿圆这次再过来,萧韫给她准备了个小书房,还是昨日连夜让人收拾出来的,就在萧韫书房附近的小院子里。 这处小院雅致,种了许多花也种了许多菩竹,庭院中央还有一汪水池,中间搭桥而过,水池中可见各色游鱼。 阿圆站在池边,看得起劲。 婢女道:“公子说褚姑娘定会喜欢,便让人捞了许多鱼过来。” “从哪捞来的?” “这....奴婢不知。”婢女得过吩咐,断不可透露景王身份,因此也没法说这些鱼都是连夜从景王府捉过来的。 过了会,婢女指着庭院两边的厢房,介绍道:“正屋已经收拾出来了,姑娘若是练字犯困,可歇在此处。左厢房姑娘的婢女可随意使用,右厢房是给姑娘布置的小书房。” “我有小书房?”阿圆走在前头停下来,扭头满眼兴奋。 婢女笑:“公子说了,不仅书房,连这个院子也随姑娘使用,若是花草不合意,可让人种其他的。” “不不不,”阿圆连连摆手:“很满意,这样就好。” 她心里嘀咕,这分明是别人家呢,怎么沈哥哥却弄得像他自己的宅子似的。她才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随便改动土地。 她提着裙摆跑向右厢房,推开门,看到里头的布置,顿时就惊了。 小书房不大,但里头家具物什齐全,南边的一面墙放了排书架,上头堆了满满当当的书,其他两面墙上还挂着两幅丹青水墨,水墨下的高几上摆了盆翠绿的君子兰。 里头也不知焚的什么香,清清淡淡的,极其好闻。 最让她欢喜的,莫过于西窗下用来小歇的软榻,回头买点零嘴,趴软榻上看话本子,岂不美哉? “姑娘,”这时,外边进来两个婢女,手里捧着食盒,说:“这些茶点都是给姑娘准备的,若是姑娘喜欢吃其他的,尽管说来,奴婢让厨房做。” 阿圆不好意思,腼腆地道了谢,等丫鬟们放下东西出去后,她赶紧关上门。 然后尽情地在小书房里转悠,连最爱吃的糕点都被她忽视了个干干净净。 转悠了会,她站在书桌前,傻笑。 虽然阿圆学业不怎么样,但不妨碍她梦想拥有个小书房啊,这个书房简直太合她心意了。 过了会,她从布袋里掏出带来的东西,也就是今早才得的一支笔。 先细细磨墨,再铺开宣纸拿镇尺压住,最后才慢条斯理地练起字来。 阿圆如今总算理解大家常说的“好马配好鞍”了,有了这么个小书房,再用这样一支笔写字,她觉得今天下笔如有神呢。 就连手腕上绑着两个沙袋都一点也不觉得费劲。 . 萧韫从书房忙完出来,已过了辰时。 陈瑜上前来禀报庶务:“殿下,朝堂那边得知消息,今日早朝,御史台上了两封弹劾三皇子的折子。” “是哪位御史?” “刘御史。”陈瑜道:“这位大人向来嘴皮子利索,也极其铁面无私。” 萧韫勾唇,鄂国公一介武夫竟也懂得如此博弈,先让御史台打头阵。想来,三皇子接下来的遭遇恐怕比他想象的更艰难。 “殿下,”陈瑜继续道:“褚姑娘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小书房练字。” 萧韫脚步未停:“她可喜欢?” “听婢女说,褚姑娘极其满意,还将人都撵出来,说要自己一人在里头静心练字。” 萧韫点头。 “殿下.....”见他是去刑房的方向,陈瑜迟疑问:“殿下不去看看褚姑娘?” “陈瑜。”萧韫倏地顿住脚步:“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陈瑜愣了下,回道:“属下跟随殿下已十年。” “十年,该懂的规矩......” 陈瑜脊背发凉,赶紧跪下认错:“殿下,属下知罪。”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倒是忘了这位王爷可不是表面这般温润。 这些日子因着褚姑娘的出现,令他家王爷看起来像变了个人,也令他竟是昏了头妄加揣测主子心思。 萧韫冷眼睨了会,足尖却突然转了个方向。 罢了,还是先去看看小丫头,免得一会从刑房出来身上的味道熏着她。 . 小书房里,阿圆依旧是站着端端正正地练字。她今日效率出奇地高,旁边桌上已经摊晾了好几张写完的宣纸。 宝音在一旁帮她研墨。 “小姐,这笔看着真精致,想必写字也顺手吧?” “唔,”阿圆点头:“往回我捏笔杆子,总觉得手酸疼,今日却很奇怪呢。” 宝音好笑。 “小姐累不累?可要歇息会?” “不累的,”阿圆摇头,数了数还剩下的纸,说:“我今日得练完这些。” “可也得歇息,”宝音劝道:“小姐忘了,您今日可是绑着两个沙袋呢。” 话刚说完,小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边推,不过没推开。 “是谁?”阿圆此前已经挂上了门栓。 没人吭声,阿圆便又问了句:“是何人?” 这时,陈瑜在外头小心翼翼道:“褚姑娘,公子来了。” 阿圆放下笔,跑过去开门,见萧韫负手站外边,而廊下跪着几个婢女和小厮。 “怎么了?”阿圆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想这么多,伸手把萧韫拉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陈瑜:“......” 在殿下的宅子里头,还有殿下敲门才能进的地方,也就褚姑娘敢这么做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对婢女和小厮道:“你们起来吧,伺候好褚姑娘,殿下便不会罚你们。” “是。” . 屋内。 萧韫坐在椅子上:“你在做什么?” “练字呢。”阿圆吩咐宝音沏茶过来。 “练字为何栓门?” “我忘了。”阿圆耳边碎发有点痒,她抬手挠了挠:“我在家中时,也常栓门,便习惯了。” 萧韫见她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墨汁,把右边脸颊挠了几道墨痕,缓缓勾唇问:“为何要栓门?” “因为.....”阿圆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零嘴的时候不能让阿娘发现,不然她会把我的零嘴收走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偷偷看话本子的事可不能让她娘知道咯。 这时,宝音沏茶过来,见阿圆脸上有墨汁,她大惊。 “小姐?” 她正准备小声暗示一番,那厢,萧韫开口道:“你先出去。” 宝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默默放下东西出门。 “我今日写了好几张字呢,”阿圆邀功地说:“沈哥哥可要看看?” “嗯,拿过来看看。” 阿圆挑了自认为写得最好的一张递过去,睁大眼睛问:“怎么样?是不是有很大进益?” 小姑娘眸子如墨玉漆黑剔透,泛着点点波光,脸颊白皙圆润,右边还沾了墨汁显得稚嫩且滑稽。 就这么歪头看过来时,那点求夸赞的心思一点也藏不住。 娇养 第21节 萧韫莞尔。 “确实进益颇多,”他起身:“过来,你再写两个字看看。” 阿圆高兴,跟着走过去,却见萧韫的视线落在那支翠玉的笔上。 她拿起笔,问:“沈哥哥也觉得这支笔好看?我今早就是用它写字的呢。” “你母亲买给你的?” “不是,”阿圆说:“是另一个大哥哥送的。” 她话落,萧韫蹙眉:“谁?” “哦,就是陆家的大哥哥,陆亦桓。” 阿圆把今早陆家人过来道歉的事说了遍,最后道:“我原本不想收这么贵重的礼,可我娘说既然别人诚心来道歉,不妨收下免得别人多虑。” 萧韫视线再次落在那支笔上,上好的绿松石,雕刻了只憨态可掬的小狗,从玉的品质和雕刻工艺来说,皆是上层。 这样的笔市面上可买不到,定然是找人特地定做。却不想,陆亦桓说送就送了。 萧韫眸色沉了沉。 “喜欢?” 他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了下砚台。 阿圆点头:“我从未收过这么好看的礼物呢。” “是么?” 萧韫似笑非笑的,缓缓靠近,然后抬手捏了捏她左边脸颊。 “这支笔以后别用了,哥哥送你一支更好的。” 阿圆顿时努嘴,不赞同道:“沈哥哥又想乱花银子?” 债还完了吗? 媳妇娶了吗? 她嘀咕:“一点也不知节俭。” “嗯?”萧韫手指稍稍用了点力。 阿圆脸颊疼,黛眉一拧,恨铁不成钢地说:“沈哥哥如此挥霍无度,以后是很难娶得着媳妇的。” “......” 萧韫也不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幽幽地道:“知道了,哥哥往后俭省些。” 阿圆这才满意几分。 但萧韫临走时脸上莫名其妙的愉悦令她疑惑得很。 等她练完字走回盆架旁洗手时,看着镜子里头一张如花猫般全是墨汁的脸,顿时又羞又怒。 这人.....这人......真是坏极了! 第15章 阿圆练了半个月的字,仅仅只在手腕力道上做了些许改变,整个字体就变得截然不同。 她依旧写的是簪花小楷,但褚大人看过之后,直抚胡须,赞道:“沈公子不愧是祭酒大人介绍的名师,循循善诱、春风化雨。再看阿圆如今的字,不事雕琢,不装巧思,质朴率真,浑然天成。” 阿圆胸脯挺直,站如青松,心间油然而生一股骄傲。 褚夫人见了好笑,说道:“明日就该去慧香书院考试了,你可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的,”阿圆点头:“晴表姐说她明日陪我一起去。” 肖梓晴在别的女子书院读书,明日正好休沐,便自告奋勇陪表妹去考试。 褚夫人道:“你姐姐明日不得闲,你爹爹明日要上职,娘明日送你们出门还得赶回来忙活,有你表姐陪着甚好。” “嗯,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呢。” . 次日,阿圆吃过早餐后,就上了肖家的马车。 肖梓晴的父亲在丞相府当属官,虽不属于六部的官职,但跟在顾丞相身边做事,职权并不比六部的小。因此肖家比起褚家来,日子宽裕,小姐们出门能有自己的马车。 此时两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互相交流考试经验。 当然,也没什么经验能交流,毕竟阿圆是第一次考试,肖梓晴虽比她年长两岁,但自己也是个学业一塌糊涂的,所谓的经验无非是: “届时无须紧张,若是遇到不会的,你就蒙。” “如何蒙?” “抽签啊,或者扔小纸团。” “......” “若是遇到不会答的,你别空着,胡乱写。” “如何胡乱写?” “就.....随便作首诗也行,你字迹清秀工整,兴许阅卷夫子满意呢。” 阿圆一脸忐忑,搅着手指道:“可我只会打油诗呢。” “嗐,什么诗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字写好。” 阿圆如获金玉良言,重重点头:“嗯。” 这边传授着经验,那厢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为何停了?”肖梓晴掀帘瞧出去,疑惑道:“还没到慧香书院呐。” 车夫在外头回道:“小姐,前头堵住了,过不去。” “什么堵住了?” 肖梓晴拉开车门,就看见前头停了辆精致奢华的马车。 这片地界靠近皇城,今日又是慧香书院考试的日子,马车就格外多,街上人也多,皆是挤挤攘攘。 当然若是各自行车,互不干涉倒也无妨,可如今前头的车突然停下来,肖梓晴她们的马车进不可进,退也不能退。 “你去问问他们何时走。”肖梓晴吩咐道。 车夫去了,很快苦着脸回来说:“小姐,前头车夫说不走了,得等人。” “这....等人也不该停这啊,挡了一半街道呢。” 肖梓晴瞥了眼那辆华丽的马车,一看就是勋贵世家哪个公子小姐出行。有陆亦姗在前,她如今最是看不得这些骄奢跋扈的世家子弟。 想了想,她跳下车,亲自上前去问话。 前头车夫见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过来,说话客气了许多。 “姑娘,不是我不愿挪车,我家公子还在茶楼里头,兴许过不久就要出来了。” 他说:“你也看见了,这条街人这么多,我若是往前走,肯定一时半会调不回头,若是我家公子出来找不着车,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你家公子是何人?” 车夫没说公子是何人,只说道:“姑娘莫问了,还是赶紧让车夫换个道吧。” 从这条街去慧香书院是最近的,先不说换道绕远路,就是现在即便想换道也得等后头的马车缓缓挪开。 这么等下去,谁也说不准会耽搁多久。 肖梓晴心里鄙夷,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竟如此霸道无礼。 她转回马车,阿圆问:“是不是得换道走?” 肖梓晴憋着股气,却是开口问:“阿圆,你带的笔墨呢?” 阿圆拍了拍身上背着的布袋:“在这呢。” “墨条给我。” “表姐要墨条做什么?”阿圆边疑惑边从布袋里掏出一根墨条递过去。 肖梓晴接过后,立即下车,鬼鬼祟祟地挪到那辆车后头,飞快地左右看了看。 很好! 没人注意这里! 她用袖子遮掩,捏着墨条在车上头画了个王八。 觉得这王八不够秀气,还给它添了副冠。 画完后,肖梓晴欣赏了会自己的画作,拍拍手准备走人。 却不想,才转身,就见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双手抱臂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脸上似笑非笑。 “嘘——” 肖梓晴比了个手势,悄悄道:“别声张。” “画的什么?”谢弘瑜问。 他语气闲闲的,夹杂着几丝兴味。 “王八。”肖梓晴也不遮掩。 “为何要在上头画王八?” “因为.....”肖梓晴指了指马车:“王八坐的马车自然要配王八才合适。” 谢弘瑜长长地“哦”了声,慵懒散漫,却一副要多管闲事的架势。 “你是何人?”肖梓晴觉得不大对劲,便出声问道。 谢弘瑜缓缓勾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马车。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里头那个......姑娘口中的王八。” 娇养 第22节 “!!!” 肖梓晴悚然一惊,欲上马车的动作顿住。 她干巴巴地咽了咽口水:“公子莫不是与我开玩笑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 这时,前头的车夫听见声音,赶紧走过来行了一礼:“世子爷。” 肖梓晴傻眼。 世世世.......世子爷? 哪家的世子?! 未等她回神,那车夫也发现了马车后头画的王八,顿时大骇:“这是哪个画的?” 谢弘瑜瞥了眼一脸菜色的肖梓晴,不紧不慢吩咐:“问她是哪个府上的,让她赔银子。” 肖梓晴瞪大眼,不可思议。 这些个富家子弟,怎么都一样的毛病?动不动就让人赔银钱。 “不就是画了个王八嘛,我擦掉就是。”她走过去,从袖中掏出帕子擦。 想了想,索性弃帕,拿袖子去擦,这样显得有诚意些。 阿圆听见外头动静,钻出马车来:“表姐,发生了何事?” 肖梓晴尴尬,赶紧摆手道:“阿圆你进去坐着,我一会儿就......” 话未说完,就听阿圆那边诧异地喊了声:“大哥哥?” 谢弘瑜转头,见是景王家的那个小丫头,也有点诧异。 “怎么是你?” “大哥哥真巧啊。” 两人一同开口。 阿圆说道:“我今日去慧香书院考试呢,表姐说前头的马车堵着了,过不去。” 随即她疑惑地问:“表姐,你在做什么?” 肖梓晴停下动作,懵了会:“你们认识啊?” 啊! 认识就好办了! 她瞧了眼擦掉一半的王八,抖了抖袖子,对谢弘瑜讪笑道:“绕了一圈,原来是熟人啊。” “那个......”她说:“此前不知公子与我表妹认识,我若是得知定不会.....” 她挪过身子把另一半王八遮住,然后镇定自若道:“此事实在误会一场。” “这样,我在这给公子道个歉,赔个礼如何?” 赔银钱什么的,就别提了。 谢弘瑜老神在在,脸上笑得和蔼可亲,语气温和地问:“姑娘这是在道歉?” 肖梓晴点头,为了更有诚意一点,她还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 柔声道:“实在抱歉,适才误会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与小女子计较。” “行!”谢弘瑜一副很好商量的模样,折扇一展,扇了两股清风,说:“道歉我收下了,不过......” 他笑得人畜无害,俊脸张扬,缓缓道:“银子照样要赔。” “你——” 肖梓晴被他这副不要脸的姿态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道:“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姑娘没听清?”谢弘瑜说:“那本世子就再说一遍。” 他不慌不忙地吐出两个字:“赔钱!” 说完,谢弘瑜转身对马车上的阿圆辞别道:“小姑娘,后会有期。” 然后,一收折扇,潇洒地走了。 肖梓晴气炸! “无耻!卑鄙!心眼小得根针眼似的乌龟王八唔......” 阿圆下车赶紧将她的嘴捂住。 这人可骂不得。先不说人家有钱有势,再者,这人是沈哥哥的雇主,可不能得罪了。 她使劲拉住肖梓晴,不让她冲上去骂人。 肖梓晴发不出声,就抬脚去踢马车。 下一刻,谢弘瑜的俊脸从帘子里露出半边,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再加十两。” “唔唔...五(王)...不(八)...冻(蛋)....” “表姐,别骂了。”阿圆劝。 直到谢弘瑜的马车离去,她才松开肖梓晴。 肖梓晴气得翻白眼:“阿圆,你跟那个无耻之徒何时认识的?” “上回我去见师父时,认识的。”阿圆老实说:“他是我师父的雇主呢。” “那你可知他是哪家府上的?” 阿圆摇头。 肖梓晴忿忿地转头看了眼消失在街尽头的马车,只觉得今日倒霉得很。 “罢了,上车吧,”她说:“你考试要紧。” . 这厢,马车缓缓启动,茶楼上站在窗边的人脚步也动了动。 陈瑜马上问:“殿下,现在去何处?” “慧香书院。” 第16章 马车紧赶慢赶,总算在辰时到了慧香书院。 慧香书院坐落在皇城西北边,与天下学府国子监同一个方向,从国子监的集贤街往北走一刻钟就到。 此处风景秀丽,南面临湖,幽静且雅致,据说原本是慧兰公主的别院,后来将这里修缮成了书院。 从书院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荷花池,此时正是花开季节,放眼望去,满目花红柳绿。 青石平水桥架于池塘上,穿过平水桥便进入二进庭院。庭院宽阔,两侧种了许多槐树,而庭院中央是平日里学子们自由活动的地方。 再往里走,庭院北面是学堂,按子丑寅卯的顺序来排列。共十间,每间可容纳二十余人,因此,慧香书院的学子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二百来人。 难怪京城的世家小姐们挤破头都想来这读书。 今日,阿圆和其他来报考的学子,就分配在最后两间学堂考试。这会儿离考试还有两刻钟,众人都等在庭院外头。 掌撰正在给大家分发号牌,分发完后,她说道:“请大家各自拿好号牌,届时按号牌上的顺序入内考试。” “是。”学子们纷纷应声。 阿圆跟表姐站在角落的槐树下,她紧握号牌,屏气凝神。 “紧张吗?”肖梓晴问。 阿圆点头:“我忘了带糖果来了。” “带糖果做什么?” “含一颗进嘴里兴许就不会那么紧张的。” “......” “不怕,”肖梓晴安抚道:“你准备了这么久,定然会考过的。” 这时,旁边有人嗤笑起来。 “有些事不是准备得久就能有成效,这啊....”那姑娘指了指脑袋:“跟这个也有关系呢。” 她话落,旁边的几个姑娘也跟着笑起来。 肖梓晴转头过去。 好得很! 真是冤家路窄,竟在这遇到了两个死对头! 这姑娘并不是别人,而是那日在苏家做客玩投壶时,帮陆亦姗冤枉肖梓晴的那个黄衣女子。 肖梓晴记得她好像姓陈,爹爹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因其姑母是靖海侯府二房夫人的堂妹,便自以为跟靖海侯府是亲戚,竭尽所能地巴结靖海侯府的小姐。 此时,靖海侯府的四小姐陆亦姗就站在她旁边。 陆亦姗原先登褚家门致歉过,本就觉得没脸,现在看阿圆更是如鲠在喉。但她被母亲耳提面命不准惹褚家姑娘和肖家姑娘,因此,便站旁边看戏,带头笑起来。 陈姑娘仿佛得了她鼓舞,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可劲儿地奚落两人。 “脑袋不灵光,如何努力也没用。”她说。 这就是明晃晃地骂两人蠢笨了。 肖梓晴学业不好众人皆知,她不爱读书,去女子书院也是被母亲逼着去的。 而阿圆以往在私塾读书,照理说学业好不好别人应该是不知情的,但碍于她有个厉害的姐姐在国子监,褚琬名声在外,两姐妹常常被街坊邻居对比,因此,阿圆回回考倒数的事也或多或少被别人知晓。 “肖二,”陈姑娘问肖梓晴:“你这是陪你表妹来考试?” 娇养 第23节 “与你有何干系?”肖梓晴学业差她自己也承认,差得坦坦荡荡,别人笑她并不当回事。 但笑她表妹就不行! 她上前一步,将阿圆护在身后:“我表妹考不考得上跟你有何关系?她考不上难道你就能考上了?狗眼看人低!” “这人真粗鄙!”跟着陆亦姗一起的另外个姑娘鄙夷道:“也不看看慧香书院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这样的人能来的?” “为何不能来?” 阿圆探出个脑袋,帮着表姐吵嘴:“书院不是给人读书的么?慧兰公主都没拦着我呢。” “......” “就是!”肖梓晴说道:“慧兰公主都没说什么,你有何资格替慧兰公主说话?” “你莫胡说,我哪敢替慧兰公主说话?” “那你说说慧香书院是什么地方?”肖梓晴转头问她:“难道是给你们这些绣花脑袋磨嘴皮子的?” “你说谁是绣花脑袋?” “说你呢!” “你——” “算了算了,”陆亦姗拉着那姑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阿姗说得对,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陈姑娘轻蔑道:“左右她们也是考不上的。” 她继续道:“且不说今日来慧香书院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从小就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 “慧香书院乃京城第一女子书院,能入此读书的皆是才学过硬之人,又岂会是那等投机取巧之辈能进的?” 她们不再理会肖梓晴和阿圆,而是转过身继续说话。只不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令两人能听到,夹枪带棒,指桑骂槐。 “我看她们来读书是假,来攀附权贵是真。” “谁人不知道慧香书院是景王的胞姐慧兰公主设的?攀上慧兰公主,说不准就能攀上景王呢。” “我适才听说景王也来了慧香书院,你们说他是不是来阅卷的?” “你想得美,景王是何人,岂会有闲工夫给你我阅卷?” “这可不一定,我们没机会,阿姗难道还没有么?” 如此一说,众人看向陆亦姗,心照不宣。羡慕有之,嫉妒也有之。 陆亦姗心里苦笑,景王连帮她疏通进慧香书院都不肯,又怎么会给她阅卷呢。只不过此话她没法说出来,便硬着头皮迎接她们羡慕的目光。 肖梓晴听了,嘀咕道:“景王真是闲得慌。” 阿圆点头,很是赞同。 . 慧香书院西边,一处僻静的小院。 萧韫刚放下茶盏,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 紧接着,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一身素衣,面上温婉地笑道:“你怎么得闲来我这了?” “阿姐不欢迎?”萧韫勾唇。 “哪是不欢迎,该是夹道欢迎。平日你鲜少出门,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 慧兰公主在他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姐住这可还习惯?” “习惯。”慧兰公主点头:“我喜欢这里,热闹。而且,忙碌令我感到充实。” 三年前,驸马去世,正是因当年那起轰动朝野的科举舞弊案受牵连。公主和驸马彼此恩爱,骤然生死离别,谁人又能受得住? 慧兰公主许久都没有从伤痛里走出来,她一人独居于偌大的公主府,不见客也不出门。 曾一度颓废得像个垂死的老人。 后来,苏云平给景王提了个建议,说是让慧兰公主设立家书院。慧兰公主学识渊博,其才学就连国子监祭酒苏云平也敬佩。 若一代才女就此郁郁而终实属可惜。况且,人但凡找到生活的其他意义,便会重新振作起来。 果不其然,慧兰公主这两年好了许多,而且已经从公主府搬出来,长居于书院里。 听得她此话,萧韫沉默不言。 慧兰公主笑道:“我早已释怀,有些事并非你之过,无需愧疚。” 相反,正是因为痛失驸马,慧兰公主才更能体会弟弟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那些人,那些成百上千的人,曾因拥护东宫太子,死的死,发配的发配。其中不乏挚友、恩师、亲人。 他身上背负的不止是血海深仇,也更是许多人用骨骸朽尸堆出来的希望和责任。 “手刃奸贼,维护苍生,才是你该去做的。”慧兰公主说。 萧韫不是个脆弱的人,可在长姐这里,偶尔也会表露些许疲惫。 过了会,他点了点头:“我清楚。” “所以....”慧兰公主问:“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确实有一事需阿姐相助。”他问:“阿姐可还记得李茂彦?” 慧兰公主诧异:“他不是死了吗?” “没死。” 不仅没死,还暗中破坏了萧韫许多事。 此人聪明绝顶,足智多谋,是贤贵妃入宫前的相好。三年前策动科举舞弊案死遁后,一直暗中帮贤贵妃做事,萧韫的许多计划都被他阻挠。 此人,不除不快! “我已派人追杀他快一年,但此人诡计多端,狡兔三窟。”萧韫道:“近日得知他在京城,为引他出洞,我想让阿姐帮我临摹一个人的字迹。” “贤贵妃的字迹?”慧兰公主问。 “正是。”萧韫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这里头有贤贵妃的亲笔,你照着内容临摹一封信便是。” “李茂彦会上当吗?” “如今三皇子被弹劾,贤贵妃四面楚歌,写信与他商讨主意也是情理之中。况且....”萧韫耻笑道:“他跟贤贵妃奸情多年,两人许久未见,自是不会拒绝。” 慧兰公主点头:“好,我会尽快写好给你。” 说完正事,两人又闲聊了会,没过多久,掌撰抱了堆题卷过来。 “公主,”掌撰道:“这些是学子们今日考试的题卷,公主现在可要阅卷?” “先搁那吧,我一会看。” 掌撰点头,放下东西后正要出门,萧韫却突然开口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慧兰公主不解,见他在题卷里翻了翻,然后从中抽出一份来。 她瞥了眼上头的名字——褚婳。 “这位学子你认得?” “我近日收的小徒儿。” 萧韫视线在题卷上大致扫了眼,而后,蹙眉。 闻言,慧兰公主稀奇得很。 她这个弟弟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可私下有多清冷凉薄她是知道的,竟不想收了个徒弟。 好奇之下,她把题卷拿过来看了看,随后,也跟着蹙眉。 “你这徒弟......有点.....”她面色复杂地问:“这学问真是你教的?” 整张卷,一共二十四道题。三分之一是蒙的,三分之一是白卷,剩下三分之一虽填得满满当当,可写的内容却风马牛不相及。 若说出彩,倒是最后作的文章还算中规中矩。 少顷,慧兰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萧韫脸黑,面子挂不住:“她的字如何?” “颇有灵气,质朴而不失风骨。” “可够入你慧香书院读书?” “若只凭字自是可以,若整体而观,尚有欠缺。怎么....”慧兰公主问:“你莫不是想让我给你这好徒儿走后门?” 她忍笑把“好徒儿”三个字说得缓慢而有力。 萧韫略微尴尬了会,一脸平静道:“确有此意。” “?” “萧韫,”慧兰公主不可思议地审视他,调侃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厚脸皮了?” “原来我在阿姐心中这般高风亮节?” “......” . 出了慧香书院后,萧韫问:“她在何处?” 陈瑜立马会意:“殿下,褚姑娘考完试了,正准备回家。” “去喊过来。” 他得好生教训教训这个笨徒儿! 第17章 娇养 第24节 阿圆收拾东西跟表姐出了慧香书院,刚出门口,就见陈瑜在墙角树下跟她招手。 陈瑜此人,肖梓晴也认得,她问:“可是你那位师父又来找你了?” 阿圆想:“兴许是的。” 两人走过去,果然听陈瑜道:“褚姑娘,我家公子听说考完试,喊你过去问问话。” 阿圆搅着衣摆,期期艾艾地问:“问什么话?” 她最怕长辈问考得好不好之类的了,对于她这种回回考倒数的人来说,无疑是种酷刑。 “小的也不知,褚姑娘,公子已在前头茶楼里等着了。” 肖梓晴同情了把表妹,说道:“既是你师父找你,那你便去吧。” “表姐不陪我一起?” 对于这种事情,肖梓晴也心有余悸,她并不打算淌这趟浑水。说:“我先回去,还有事,等得空了去找你玩啊。” “哦。” 阿圆蔫蔫地跟着陈瑜走。 . 萧韫就坐在集贤街的茶馆里头,还是上好的雅间,阿圆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瓜果茶点。 看见这副场景,她忐忑了一路的心总算缓和了些。 “沈哥哥。”她喊,然后走过去行了一礼。 “坐。” 萧韫见她垂头丧气地出考场,莫名地就想笑。他也不急着问情况,而是把她最爱吃的桂花糕盘子推到她面前。 “饿了吗?” “嗯。”阿圆点头。 考试是个力气活,不仅费脑子还费心神,这般紧张半天下来,力气也费不少。 这会儿,早就饿了。 “大哥哥怎么在这里?”阿圆含了块糕点进口中,囫囵不清地问。 “闲来无事喝喝茶。” “哦。” 见她嘴边沾了些糕点屑,萧韫下意识地抬手帮她擦。 阿圆却是一愣,随即往后仰了仰:“我自己来,我有帕子呢。” “嗯?”萧韫挑眉:“嫌哥哥的手脏?” “不是,”阿圆摇头:“怕弄脏沈哥哥的手。” 萧韫笑。 等她擦完,他捏了块玫瑰花糕喂过去,随口问:“考得如何?” 来了!来了! 阿圆头皮发麻,没敢吭声。 “怎么?”萧韫促狭:“考得不好?” “我也不知好不好呢,”阿圆小声说:“反正.....反正我尽力了的。” 萧韫想起那张三分之一答非所问的题卷,点了点头:“我知道。” ? 阿圆抬眼:“沈哥哥知道?” “自是清楚,”萧韫说:“小丫头连绑沙袋练字都不曾喊累,这么努力定然是尽力的。” 阿圆羞赧。想说,不是,也挺累的,但看在每天都有好吃的糕点的份上,她忍着罢了。 “可有信心去慧香书院读书?”萧韫故意问。 “唉!”阿圆叹气:“我也不知呢,我按着表姐传授的经验做题的,也不知能不能考中。” 慧香书院考试分两门,一门是题卷,二十四道题。另外的就是考一门才艺,阿圆没什么才艺,就准备作文章写字。 考完题卷,她一并把作好的文章也交上去了。至于能不能考中,这就看阅卷夫子了。 萧韫喝了口茶,缓缓问:“你表姐传授经验?” “嗯,”阿圆说:“今早陪我来考试的路上说的。” “传授了何经验?” “就是....”阿圆不好意思道:“不会的就蒙,或是随便写首打油诗,只要字迹工整即可。” “........” 萧韫听了,语塞良久,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平日在家读的什么书?” 他突然认真问起来,阿圆坐直,连糕点也不敢吃了。 回道:“《孝经》、《女戒》,还有......” “还有什么?” 阿圆悄悄抬眼,声如蚊呐:“还有话本子。” “......” “请的什么夫子?” “没有夫子。” “为何没有夫子?” 阿圆没说话,因为单独请夫子太贵了,她都是去私塾里读的。私塾只需交束脩就行,不讲究其他,学得好不好,夫子大约是不管的。 不过,很快萧韫也明白过来了,他伸手捏了捏阿圆的脸颊。 又听阿圆说:“我姐姐读书厉害,她每回休沐回家就教我呢。” “你还有个姐姐?” “嗯。”阿圆自豪道:“姐姐在国子监读书,她有个同窗叫颜婧儿,还是顾丞相的妹妹呢。” 哦,萧韫了然,顾景尘的那个小未婚妻。 听说过。 他促狭道:“你姐姐读书厉害,为何你就......” 这时,小姑娘突然抬脸,鼓着两颊,墨玉的眸子晶润,还含着几丝怒气与不满。 “沈哥哥是不是想说我笨?” “......” 萧韫的话刚到舌尖,就拐了个弯:“不会,所谓笨鸟先飞,小丫头如此勤奋,不出两年,定能出类拔萃。” 阿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萧韫莞尔:“真是这么想的?” “嗯。”阿圆点头,毫无自觉地开始告状:“今日去考试,我又遇着靖海侯府的四姑娘了。” “说什么慧香书院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还暗暗嘲笑我笨,我当时就想,以后定要努力给她们看看。” “有志气。” “可我见陆亦姗也好不了多少呢。”阿圆继续说:“她的题卷好些都是白的,连蒙题都不会,怎么好意思笑我?” “......” “听说景王还要给她阅卷,她的卷有什么好阅的。” “听谁说的?” “有人看见景王来慧香书院了,不是阅卷是做什么?景王怎的这么闲?!” “........” 萧韫皮笑肉不笑地捏她脸颊,直捏得阿圆疼,瞪他一眼:“沈哥哥做什么?” “我与你说过,景王不是......” 罢了,如今解释不会徇私舞弊有点说不过去,毕竟半个时辰前,他刚干过这事。 “不是什么?”阿圆说:“你不是景王,你如何知道呢。” “......” “小丫头,”萧韫思忖片刻,道:“我既喝了你的拜师茶,自然得出点力。” 他继续说:“慧香书院离澜苑不远,往后我让人接你回来,每日督促你功课,如何?” 澜苑是此前阿圆去练字的那处宅院,此时阿圆却听得苦了脸:“还要每日做功课吗?” “适才你不是还说要努力给旁人看看?” “是倒是......” “怎么?” “我......”阿圆纠结,少顷,她问:“沈哥哥为何就笃定我能去慧香书院读书?” “万一我没考中呢。” “万一考中呢。” “若真考中,那我就.....”阿圆下定决心道:“就每日做功课好了。” . 阿圆吃完糕点后,萧韫派人送她回了城西梨花巷。 娇养 第25节 褚夫人早就等着了。 “考得如何?”褚夫人第一句话问。 紧接着:“怎的考这么久?” “我考试出来遇见了师父,师父问我话呢。” “哦,”褚夫人拉女儿坐过去,见她身前的布袋鼓鼓囊囊的,又问:“这里头是何物?” 阿圆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道:“师父给我买的零嘴。” “这沈公子真是个好人。”褚夫人道:“不仅关心阿圆学业,连她嘴馋的毛病都照顾了。” 阿圆:“......” “今日考试情况如何?”褚夫人问:“可有遇到不顺的?” “还好吧,”阿圆说:“也没遇到什么不顺的。” “嗯?”褚夫人眼睛一亮。 “跟往常一样,会的就写,不会的就留着,还挺顺的呢。” “......” 褚夫人心情复杂得很,倒是忘了她这个女儿考试一向如此。过了会,她问:“那文章呢,作得如何?你师父可有问你文章?” 阿圆摇头:“师父什么都没问,只说我若是去慧香书院读书,每日得过去他那做功课呢。” 褚夫人再次感慨,这沈公子实在是如良金美玉,品性高洁。等丈夫回来了,得好生商量商量束脩的事,可不能平白让人家出力。 “罢了,”褚夫人说:“问你也问不出个寅卯,你且回去歇息吧。” “这阵子你练字也辛苦了。” 褚夫人望着女儿,原本想说你看你都累得瘦了一圈,结果发现女儿下巴似乎又圆润了些,便改口道:“娘准许你明日出去玩,这里是一百文铜钱......” 她掏出个小荷包出来,塞进阿圆手中,说:“带上宝音,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嗯。”阿圆高兴地点头。 . 次日,吃过早饭后,阿圆从衣柜中选了条最好看的衣裙,又让宝音仔仔细细地帮她戴上珠花。 宝音笑问:“小姐今日打算去做什么呀?” “先去首饰铺子看看有没有最新的头花,再去逛逛干货铺子,晚些我们去茶楼听说书。中午吃过阳春面后就去书斋买笔墨,过了午时我们再回来如何?” 阿圆昨晚就想好了,她娘给了她一百文钱,若是仔细花销,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宝音点头:“奴婢都听小姐的。” 过了会,两人出门。 褚家只有一辆马车,平日褚夫人出门办事用,而褚大人上职则是骑着匹半黄半瘦的老马。 至于褚家的小姐们出门,若非重要的场合,大多时候都是走着去。 所幸城西梨花香虽偏了些,但这附近的街市颇是热闹。阿圆和宝音走了两刻钟便到了首饰铺子。 竟不想,在这个地方还能遇见熟人。 也勉强算熟吧,至少阿圆觉得对方看见她时,表现得挺熟稔。 “褚妹妹。” 少年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嘶哑,但他语气斯文缓慢,并不难听,反而因这句毫不见外的“褚妹妹”,显出几分亲切来。 阿圆转头,隔壁药铺里走出的人,正是此前送了支笔给她的靖海侯府陆公子,陆亦桓。 他今日一袭宝蓝锦袍,跟那日低调朴素的装扮比起来,竟显得极其矜贵风流。 此时,陆亦桓正缓缓走过来。 阿圆朝他行了一礼:“陆大哥。” 这声软软绵绵的陆大哥喊得陆亦桓通体舒畅,脸上的笑不自觉又深了几分。 他家中也有妹妹,但那些妹妹们皆被养得娇蛮,多了世俗的计较,少了无邪童趣。倒是这个褚家妹妹,虽只见过一面,却令他很是欢喜。 他问:“褚妹妹出门逛街?” “嗯,”阿圆点头:“正打算去买头花呢。” 闻言,陆亦桓目光一动,说道:“啊,巧了!哥哥也要给家里的妹妹们买头花,一会褚妹妹帮哥哥挑几个样式如何?” 阿圆疑惑,靖海侯府的小姐也戴西市几文钱一支的头花么? 不过此话她没问出来,而是问道:“陆大哥不忙了吗?” 陆亦桓私下好学医,但他母亲不喜他做这个,因此他每回只能偷偷来这家药铺研习。城西的这家药铺是他自己名下的产业,办事极其方便。 “不忙,”陆亦桓说:“对了,我还没问褚妹妹可否方便。” 阿圆原本是想自己逛来着,但他都这么礼貌客气地询问了,总不好拒接。 再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此前还收了陆大哥的一支笔呢,又如何拒绝得出口? “方便的。”阿圆说:“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陆亦桓勾唇,点头说好。 至此,两人一同进了旁边的首饰铺子。 不远处,景王的车驾正好经过。 陈瑜迟疑地禀报:“殿下,属下适才看见褚姑娘了。” 萧韫坐在马车里看信函,从鼻子里懒懒地溢出了声“嗯。” “褚姑娘跟一名男子同行,看着像靖海侯府的大公子陆亦桓。” 萧韫动作一顿。 又听陈瑜在外头继续道:“褚姑娘跟陆公子有说有笑地进了首饰铺子。” 第18章 首饰铺子里,阿圆领着陆亦桓挑头花。 这家铺子她经常来,掌柜也跟她很熟了,一进门,就唤:“阿圆,今天来买头花呀,哎呦....这位是谁?” “罗掌柜,这位是阿圆的陆大哥。” 陆亦桓因她这句“阿圆的陆大哥”心软得一塌糊涂,看向阿圆的眼神竟像看自家妹妹一般。 掌柜点头,夸道:“阿圆的哥哥长得一表人才呐。” 陆亦桓礼貌地谢了一礼。 阿圆腼腆笑了笑,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到放满各式头花的柜子前,问陆亦桓:“陆大哥,你家里有几个妹妹?年龄几何?” . 这厢,萧韫已经来到茶楼雅间,雅间里,顾景尘早已等着了。 西市有家最大的茶楼,私下是景王的产业。茶楼的三楼布置了个雅间,四面隔音,暗道入内,平日里景王与人商谈要事皆隐匿于此。 今日,他便是邀了顾景尘来此谈事。 两人约莫谈了半个时辰,结束后,顾景尘含蓄地问了句:“殿下对褚家另有谋划?” 景王这段时日频频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而且多次与褚家幺女在一处。这事不仅贤贵妃一党得知,顾景尘也得知。 而褚家只是户部五品小官,褚文耀更是个刻板胆小、规行矩步之人。顾景尘实在想不通景王这步棋到底是何意。 闻言,萧韫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竟还有顾丞相猜不透的事?” 顾景尘脸色一禀:“愿闻其详。” “顾丞相聪明绝顶,倒不妨好生猜一猜。” “......” 此前顾景尘听苏云平说景王最近像变了个人,彼时他还不信,如今倒是信了两分。做事向来杀伐果断的人,居然有闲情捉弄起人来了。 顾景尘也笑了笑,而后起身告辞。 不过出门后,顾景尘还是逮着陈瑜问了问此事。 陈瑜听后,一言难尽道:“哪有什么谋划,我家殿下闲来无事养只兔子罢了。” 顾景尘听后,淡淡莞尔。 确实闲! . 陈瑜送完顾景尘,又回到雅间,想了想,把此前下属打探来的情况说了遍。 “殿下,褚姑娘跟陆公子还在首饰铺子里。” 萧韫不紧不慢喝茶,没说话。 “陆公子要买头花送褚姑娘......” 萧韫抬眼:“她收了?” 陈瑜突然被这一眼吓得卡壳,顿了下,才回道:“没收,不过.....” “不过什么?” “收了其他东西。” . 首饰铺子里,阿圆帮陆亦桓挑好了几款精致的头花后,陆亦桓又多拿了支玉兰镶珍珠的头花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下。 “这个很衬褚妹妹。”他说。 阿圆当然也知道衬呀,但这支头花太贵了,一支都得三十文钱呢,她不舍得买。 娇养 第26节 “我买一支送给褚妹妹。”陆亦桓说道。 “我不能要的。”阿圆摇头:“我娘说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 “陆大哥在褚妹妹心里是‘别人’?”陆亦桓突然一副受伤的模样:“适才褚妹妹还说我是‘阿圆的陆大哥’。” “......” 阿圆抿唇,她只是客气客气来着。 但此时她有点不知所措,说道:“我真不能收陆大哥的头花。” “为何?” “因为....因为....”阿圆难为情,小声解释:“我是大姑娘了,不能收首饰的。” 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肉肉的脸颊白里透红,带着点稚嫩的忸怩。 陆亦桓一愣,而后哑然失笑。 他把褚妹妹看作自家妹妹,竟忘了,在褚妹妹眼里自己还是个外男。 “罢了,”陆亦桓说:“此事确实是哥哥考虑欠妥,那就不送头花。” 他道歉得如此坦荡而迅速,倒是让阿圆觉得有些愧疚。 陆亦桓说:“那哥哥送褚妹妹魁儡子如何?” 阿圆想,魁儡子也就是个消遣的小玩意儿,应当不打紧,于是点头。 . 买好东西,阿圆也挑了自己喜欢的头花,然后跟陆亦桓辞别。 陆亦桓虽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作别,道:“今日多谢褚妹妹。” “不客气的。”阿圆跟他挥了挥手:“陆大哥再见。” 阿圆带着婢女宝音往另一条街走,她还想着去干果铺子里逛逛呢。却不想,刚转过拐角,就遇上陈瑜。 陈瑜心里苦。 殿下养的兔子被别人拐了去,殿下虽不说什么,但他清楚殿下心里定然不高兴了,以至于吩咐他亲自过来接褚姑娘。 他在这等了许久,等得胆战心惊的,褚姑娘总算从铺子里出来。 “陈大哥,”阿圆问:“你怎么在这?” 陈瑜笑道:“褚姑娘,我家公子喊我来接姑娘。” . 陈瑜直接带她去了澜苑,萧韫坐在水榭旁独自一人下棋。 “沈哥哥。” 阿圆到的时候,唤了声,但萧韫像是没听见。 她索性提起裙摆,小跑过去。上台阶时,触不及防被裙摆绊了下,眼看就要脸着地,下一刻就有人接住了她。 “冒失!”萧韫温声轻斥。 阿圆抬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沈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呀?” “你就只想着吃?”萧韫睨她。 “原本没想的,”阿圆道:“但一路陈瑜都跟我数哪些哪些好吃,我就忍不住想了。” 萧韫无奈,敲了敲她额头,然后吩咐人去取新做好的糕点过来。 他问:“之前做什么去了?” “去买头花了。” “只是买头花?” 阿圆不解他到底想问什么,眨巴了下眼睛,点头。 “没遇到其他人?” “哦,你是说陆大哥吗?”阿圆老实道:“遇到了的,陆大哥还送了我礼物。” 萧韫见小丫头小梨涡笑得甜美欢快,头上簪的珠花也极其明艳,就连襦裙胸前的蝴蝶结也系得极其仔细整齐。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开口问:“特地打扮好看出门逛街的?” “嗯。”阿圆无知无觉地点头。 “......” “陆亦桓送了你什么?” “沈哥哥认得陆大哥?”阿圆说着,从布袋里掏出魁儡子来:“送了我这个。” 是两个手牵手的彩雕木偶。木偶身后有绳子,只需拉一下绳子,就会出现手牵手和脑袋摇晃的动作,滑稽又可爱。 萧韫瞥了眼,问:“喜欢?” “喜欢。” 然后,阿圆看见萧韫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夺走魁儡子,说道:“哥哥也喜欢,小丫头不若送我了。” “......?” 阿圆憋了憋:“可是.....” “可是什么?”萧韫挑眉:“不乐意送给哥哥?” “不是.....” 阿圆心想,这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怎么大哥哥也喜欢? 但不等她说完,萧韫已经把魁儡子收进袖中。 阿圆动了动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微遗憾,她都没怎么玩呢。 过了会,婢女端了几盘糕点上来,还贴心地送来了一壶花蜜茶。 阿圆吃着糕点,喝着甜甜的蜜茶,两眼一弯,倒是将那点遗憾抛之脑后了。 萧韫捏了块糕点喂过去,见她小口小口地咬。她嘴巴小,吃得也少,又嚼得缓慢,只两颊微动。 看着颇是有趣。 “你怎么还有心思出门?”萧韫眼皮半压,露出点严厉:“难道不担心考试成绩?” 提起此事,阿圆叹气,但还是接着咬了口糕点,囫囵不清地说:“担心啊,不过我娘说担心也没用的,让我今日好生放松呢。” “若是没考中,你当如何?” “没考中也没什么吧,”阿圆道:“我去别的书院读书得了,再说.....” “什么?” 萧韫见她唇边沾了些糕点屑,吃得像只馋猫似的,缓缓勾唇。 “再说...”阿圆继续道:“我以后又不用科举做官,去别的书院也无碍的。” “你母亲也是这么与你说的?” 阿圆摇头,她娘亲一心想让她去慧香书院来着。 “读书虽不为做官,但能知礼、明智。”萧韫道:“慧香书院乃最好的女子学府,想必你母亲希望你学业有所成。” 听到“学业有所成”这话,阿圆瞬间觉得压力极大,连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见她这模样,萧韫语塞了片刻,忍不住提醒道:“小丫头,你此前不是还说要努力给旁人看?怎么才过一日,就不想努力了?” “不是不想.....”阿圆埋头,欲言又止。 她也想努力呀,可不论她如何努力,学业都是平平。不像她姐姐,脑子好使,学什么都快人一步。 “唉!” 阿圆叹气。吃完一块糕点,视线锁定旁边盘子里头的杏仁酥,正要去拿,盘子就被一只手迅速扒拉走了。 ? 阿圆抬眼,不解何意。 “别吃了,”萧韫逗她:“你前途未卜,还是少吃点。” “正是因为前途未卜才要吃啊。” “嗯?”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何事呢,”阿圆说:“所以今天有吃有喝,就要知足,就算死,也能做个饱死鬼。” “.....反正也是死,饱死跟饿死有何区别?” “当然有。”阿圆认真道:“吃饱了再死,也比别人死得好看些呐。” “......” 第19章 慧香书院考试第三日就会出成绩,但慧香书院出成绩跟科举不一样,科举会张榜告示,而慧香书院就比较简单,凡是录取的学子,由掌撰上门送一封金贴即可。 这法子虽简单,却极其熬人。 褚夫人第三天一大早就在堂屋等着了,结果等了一上午也没个消息,她热切的期盼变得越来越冷,冷得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罢了,我早该清楚会是这么个结果。” 阿圆坐在旁边乖巧地不出声。 褚夫人转头看女儿:“你也别等了,娘去厨房吩咐饭菜,不论如何,饭得照样吃。” 阿圆点头。 褚夫人忙完这些,就打算出门去扯一匹布回来。前日见丈夫的中衣破了个洞,想着他在朝为官还穿破洞的衣裳实在是不像样,但这两日忙活女儿上学的事也没心情顾及。 这下好了,尘埃落定后,她反而淡然起来,该干嘛干嘛。 娇养 第27节 只不过刚出门,就遇上了街坊刘夫人。 刘夫人眼尖地瞧见了她,招呼道:“褚夫人,你也出门呐?” 褚夫人脚步一顿。 这个刘夫人的女儿最近攀了门好亲事,到处找人炫耀。仅这半个月,褚夫人都被她拉着炫耀了好几回。 她炫耀也就罢了,却还非得奚落下别人,这就令褚夫人很不乐意。 刘夫人身形胖,见了她也不急着上马车,扭着肥胖的身体就走过来。 “哎呦,挺巧啊。”她说:“今日是慧香书院出帖的日子,上回你家阿圆不是去考试了吗?结果如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夫人见褚夫人面色尴尬便了然,掩帕笑了下:“考不上也无碍,姑娘家嘛,总归以后是要嫁人的,要我说还是赶紧找门好亲事才要紧。阿圆虚十二了,过完今年也十三,是该定亲了。你看我家馨儿,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她巴拉巴拉,拉着褚夫人的手说得起劲:“阿圆考不上也不怪她,毕竟慧香书院名声响当当,连贵女们都挤破脑袋要进去,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还是别去争那个命你说是不是。我家馨儿没去过慧香书院,不照样找了门好亲事,说起来啊......” 她继续巴拉巴拉,褚夫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问道:“刘夫人不是出门有事?” “啊,我不急.....” 刘夫人歇了口气,还想继续说来着,结果就见褚家的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 “夫人,有贵客来啦!” “什么贵客?”褚夫人问。 “慧香书院的人,”小厮兴奋道:“说是二小姐考中啦,过来派金贴的。” 闻言,褚夫人又惊又喜。 一旁的刘夫人嘴巴张得跟鸡蛋一样大。 褚夫人转头,挺直腰杆慢悠悠道:“刘夫人抱歉了,我得赶回去接待贵客。” . 靖海侯府。 陆亦姗扑在软榻上哭,今日一早她就听说小姐妹得了慧香书院的帖子,可她等了一天了也没有。 最后实在忍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 “娘,我没脸见人了。”她说:“她们都以为景王会帮我呢,可如今连慧香书院都去不了,女儿以后还怎么出门?” “娘不是说有法子让我去慧香书院读书吗?为何迟迟没消息?” 侯夫人被女儿哭得心烦。 她以前确实信誓旦旦谋划过,但不知到底是哪里惹得景王不快,这段时日竟对她靖海侯府十分冷漠。 若是往回,侯爷还能跟景王说上几句话的。 “娘,你说话啊,”陆亦姗摇她:“女儿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侯夫人气道:“你自己考不中也能怪别人?” 陆亦姗一愣,眼泪也不流了,说:“可阿娘不是也说不用我考试的么?” 侯夫人心里堵。 女儿不能去慧香书院读书,不止是她自己丢脸面的事,整个靖海侯府也会没脸。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侯府跟景王可是关系匪浅的,若是连慧香书院都去不了,那旁人又该如何猜想? 况且,她一直相信景王会有重新入主东宫的一日,还盼着女儿届时能当东宫女主人。侯府与景王内里关系如何,且待她日后慢慢修补,可外在的脸面必须要维护。 思忖半天,夜里,她直接让人去张姨娘那把靖海侯请回来。 “女儿读书的事,你有何打算?”她问丈夫。 “景王那边不是没成吗?”侯爷喝得醉醺醺,把侯夫人当成了张姨娘,抱着人轻佻得很。 “没成就不能想其他法子?”侯夫人想着这事还得靠他,便半推半就地迎合。 “什么法子?” 侯夫人想了想,凑过去在丈夫耳边低语了一番。然后问:“你看这样成不成?” 侯爷一听,觉得这法子不错:“成,怎么就不成。” 说着,翻身压了上去。 . 萧韫从刑房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陈瑜见他身上沾了血,小心地问:“殿下,可要回去换衣裳?” 萧韫没说话,眸子阴沉如水,兀自走回卧室,然后又下了卧室里的暗道。 这是一条长得不见光的暗道,他每回走这里都有一种厚重浓郁的耻辱感。 他本不该在这里,他该光明正大站在皇宫,站在东宫之所,站在万众瞩目间。 而如今...... 萧韫闭了闭眼。 从暗道回到景王府,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备水!”他吩咐。 但随即又起身,径直出门去了华清池,华清池是用来给萧韫沐浴的地方,只是萧韫却并不常去。 此刻,他来到华清池,在池边站了许久,最后突然纵身倒下去,溅起一大片水花。 陈瑜听见声音吓得大跳,赶紧走进去。就见他家殿下整个人沉入水底,如墨的长发像海藻般凌乱地铺开。 一动不动,如同鬼魅,戾气尽显。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眼。 陈瑜松了口气,悄悄地退出去。 酉时。 萧韫换了身衣袍坐在饭桌前,陈瑜在一旁察言观色,见他今日心情不佳,想了想,便开口道: “殿下前几日命属下给褚姑娘寻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萧韫没说话,仍旧慢条斯理地嚼饭。 “属下听说慧香书院今日派人去了褚家,想来褚家已经得了消息,褚姑娘定然很高兴。” 他停了会,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见萧韫没阻止他的意思,就继续道:“可要现在将礼给褚姑娘送去?” “褚姑娘不日将入学,若是再收到殿下送的礼想必更高兴。” 过了会,萧韫才出声道:“什么样的,拿来看看。” . 阿圆吃过饭后,坐在葡萄架下看话本子,旁边放了一盘刚炒出来的五香瓜子。 她坐的是摇椅,一只脚翘起,边看话本,边嗑瓜子,边缓缓摇晃椅子。 一心三用,还颇是惬意。 萧韫翻上屋顶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也不知是小院时光过于静谧,还是小姑娘太过专注的神情令他不忍打扰,就这么的,他静静地看了会。 缓缓勾唇。 还是阿圆察觉不对劲,抬头往上瞧了眼,才发现他。 “沈哥哥?” 萧韫飞跃下来,敲了敲她脑袋:“小丫头,在看什么书?” 居然边看边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书。 果然,阿圆做贼心虚地赶紧把书合上,无辜地摇头:“没,没看什么。” 萧韫瞥了眼,也不戳穿她。 “沈哥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阿圆起身:“沈哥哥吃饭了吗?” 萧韫一本正经地摇头。 “啊,还没吃吗?”阿圆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说:“那我去给沈哥哥弄些吃的过来?” “去哪弄?” 阿圆腼腆一笑,说:“我家今晚吃得很丰盛呢,有焦圈糖包、肥鸭子、火腿炖肘子,这会儿厨房肯定还有许多吃食。” 阿圆考中了慧香书院,褚夫人高兴,拿出二两银子备了一桌席面,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 萧韫面色古怪了会,问:“你是想让哥哥吃剩下的?” 阿圆睁大眼睛:“哪里是剩下的?都是煮好了的,原想着留一半明日吃呢。” “那也是剩下,”萧韫大爷似的往她适才的躺椅上坐下去,阖眼靠着,说:“哥哥不吃。” 阿圆嘀咕:“欠了这么多债的人,怎么还如此挑剔?” “嗯?”萧韫掀眼觑她。 “没,”阿圆抿唇:“那我先去给沈哥哥沏杯茶过来。”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子,然后捧着杯茶过来递给萧韫。 茶叶苦涩,萧韫抿了口,就放下了。 他问:“小丫头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 为何这么问? “我不挑的。”阿圆说:“我娘买什么茶就喝什么茶。啊,沈哥哥可是觉得苦?你等着!” 阿圆起身,又蹬蹬蹬跑进屋,然后拿了罐蜜出来。 娇养 第28节 “我也不喜欢喝苦茶,”她说:“放两勺蜜就好喝了。” 小姑娘瓷白的小脸凑过来,在夜幕里显得柔和俏丽。 她舀了两勺蜜放进茶杯里,还搅拌了下,小梨涡带笑:“沈哥哥试试?” 萧韫不喜吃甜,但此刻却鬼使神差地端起杯子尝了口。 又尝了口。 在她亮晶晶地眼眸中,缓慢将茶喝尽。 “是不是好喝多了?” “嗯。”萧韫温声应道。 很快,阿圆又愁起来:“怎么办,沈哥哥还没吃饭呢。” 她嫌弃地嘟哝:“吃喝这般挑剔,想必陈瑜他们平日侍候得极辛苦。” 守在墙外的陈瑜吓得抹冷汗。 姑奶奶,可别说这种话,在殿下身边侍候是他们的荣幸,哪里敢说辛苦二字? 是嫌命太长了吗! 第20章 阿圆因萧韫没吃晚饭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苦恼了会。 萧韫笑道:“逗你的,哥哥已经吃过了。” 闻言,阿圆扭头就剜了他一眼。 这一眼剜得萧韫愣了愣,继而失笑。 “过来。”他招手。 阿圆梗着脖颈,胖胖的小身板满是骨气:“我不过去!” “有礼物给你。” “沈哥哥怎么又乱花银子?”阿圆蹙眉不满,但还是问了句:“是何礼物?” “过来。” 想了想,阿圆挪脚:“到底是何礼物?” 她缓缓挪到萧韫身边,却触不及防被萧韫捏了下脸颊。 “......”阿圆瞪他:“沈哥哥太坏了!” 小姑娘脸颊肉肉的,捏完后,上头还有点红晕。这么蹙眉瞪过来时,眉眼俱是娇憨。 萧韫大笑起来。 墙外头的陈瑜舒了口气,心想,也就褚姑娘敢在殿下面前放肆,也就褚姑娘能惹得殿下大笑开怀。 这褚家,真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女儿。 “哥哥不逗你了,”萧韫笑完,一把拉住气哼哼要走的小姑娘:“真有礼物给你。” “陈瑜。”萧韫喊了声。 陈瑜赶紧抱着东西翻进去。 他纵身一跃,动作利索、行云流水,竟毫不费力。 看得阿圆都呆了。 “陈大哥你是飞过来的?” “褚姑娘,小的是跳过来的。” “为何跳得这般轻松?” “......” 他能说是因为经常翻.墙有经验吗? 陈瑜岔开话题,把怀里的包袱放在石桌上:“褚姑娘,这是我家公子特地给你准备的入学礼。” 果然,阿圆听了极其开心。 羞涩忸怩道:“都说不要乱花银子啦,你怎么不听。” 说着,她走过去打开包袱,露出个精致的匣子来。匣子有点大,也不知里头放着什么好物。 沈哥哥这人大手大脚的,送的礼物定不简单,阿圆虽埋怨,但还是很开心。 她打开匣子时,见里头是一套精巧的笔墨纸砚,小梨涡顿时深陷。 “沈哥哥,”她欢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正好需要这个?” “我原本还想说明日跟表姐上街去买一套呢。”阿圆说:“我平日里用的已经旧了,而且要去慧香书院读书,总觉得以前用的不大合适呢。” “我娘也是这么想的,还特地给了我许多银钱,让我置办。” “不只买笔墨,我娘还给我量身做了两套新衣,说以后去慧香书院穿呢。”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爱美,有新衣穿比什么都高兴,如今又得了喜爱的礼物,难免就控制不住,说得多些。 萧韫靠在躺椅上,头顶是翠绿的葡萄架,透着昏暗朦胧的光。清风徐徐吹过,耳边是小姑娘欢快的絮絮叨叨。 莫名地,此前心底那股沉郁渐渐消散。 他缓缓勾唇:“喜欢?” “嗯。”阿圆重重点头:“很喜欢。” 她拿起毛笔来仔细看了看,眼睛弯弯:“沈哥哥,这是在何处买的?怎的看起来比陆大哥送的玉笔还要好呢。” 陈瑜在一旁点头,小姑娘还算识货,这可比陆公子送的笔好百倍千百。 这是殿下花大价钱从一位文豪大儒那买回来的,人家收藏了许久都没舍得用,得知是殿下买,才忍痛割爱。 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是送给个小姑娘当入学礼。 陈瑜偷偷瞄了眼萧韫。他唇角含笑,模样闲适,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褚姑娘身上。 真是奇了怪了,他家殿下此刻,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哥哥,这个贵不贵呐?” “不贵。” “花了多少银子?” “二两。” “二两?这么多?” “......后来哥哥砍价了,只花一两。” “哦,这还差不多。” 陈瑜:“......” 二百两银子的东西,居然轻飘飘说成是二两的摊子货,也不知那位文豪大儒听了会不会昏过去。 . 这日,褚文耀从户部下职,才出官署,李大人就追上来。 “褚大人且慢。”走过来问道:“褚大人这是准备归家去?” 褚文耀拱手道:“正是。” “嗨呀,褚大人莫急....”李大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 “何消息?” 什么好消息需要这般神秘?褚文耀没觉得高兴,反而心头一跳。 “褚大人借一步说话。” 李大人搭上他肩头,两人走到旁边的套马石墩处。 “褚大人啊,你的好运要来了。” 褚文耀一脸懵:“到底是何消息?” “是这样,”李大人道:“听说褚大人膝下有一幺女,考中了慧香书院?” “正是。” “如此便好咯,”李大人凑近了点,低声道:“上头有人给我透了消息,若是褚大人肯让出这个读书名额,不仅能升官,还能发财啊。” 褚大人心中一禀,不敢接话。 “具体是上头哪家,我便不透露了,但肯定是能让褚大人在户部吃香喝辣,不仅如此,还能收一大笔银钱。” 他比了五根手指:“至少这个数。” 褚文耀心底发憷:“到底是哪家?为何就偏偏看中我闺女的名额?” 李大人笑了笑,没说话。 他也是受人之托,寻个好拿捏的人家办事,思来想去,也就褚文耀最合适。一来褚文耀老实本分,二来整个慧香书院学子中,也就数褚家姑娘的身份最低,找这样一户人家拿捏,岂不容易。 等办成了,他自己也有笔银子拿。如此好事,简直如天上掉馅饼。 眼下,只需说服褚大人便是。 “你真想知道?”李大人说:“那你可别吓着。” 他左右看了看,低低道:“靖海侯府,此事乃侯爷亲自开口。” “且不说侯爷乃朝堂三品大员,以后对你仕途有裨益。就说靖海侯府的权势,那可是跟景王有密切关系啊,往后那位若是起复,靖海侯就是皇亲国戚。” “褚大人,这等好事你还犹豫什么?” “此事....此事我得与内子商量商量。” 娇养 第29节 “嗐!”李大人笑:“旁人说你褚大人惧内我还不信,竟不想今日就遇着了。” “我实话与你说,这事你跟谁商量都没用。” “为何?” “此事由不得你,靖海侯铁了心要,你若是不主动送上,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他拍了拍褚文耀的肩:“我话已至此,你好生考虑。” 第21章 阿圆得了萧韫送的礼欢喜得很,这两日皆待在屋子里写字,褚夫人听了开怀不已,直说女儿长大了,知道上进了。 傍晚,阿圆收拾好东西,带着婢女宝音去正院吃晚饭,但才走到廊下就发觉气氛肃穆沉寂,连站在门口的婆子都耷拉着眉眼。 她小声问:“发生何事了?” 婆子摇头,与此同时里头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考中慧香书院的人家这么多,怎的就单单找你?” “我看他们是看准咱们褚家好拿捏罢了。” “我女儿辛辛苦苦准备了两个月,练字练得手腕都红了也不喊疼,好不容易考中慧香书院,他们说要就要?” “简直欺人太甚!” “上回过来道歉,我还以为是个知礼的人家,竟不想人家是先礼后兵,早就搁这等着呢。” “要让我女儿把这名额让出去,我实在不甘心。” 阿圆听到这里心头一惊,赶紧走进去:“娘,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阿圆听见了?” 阿圆点头。 “过来,”褚夫人把女儿拉过去,抱在怀中,怜爱地抚她脑袋:“别担心,娘会想法子。” 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褚文耀出声问:“你有何法子?” “法子是靠人想的,”褚夫人说:“现在没有,想想总会有。你莫不是真想拿女儿前程去换你升官发财?” 褚文耀顿时抬头,眼如铜铃:“我何时说过这话?我是那种人?” 褚夫人心里恼火,也是一时说气话,她自然知道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过了会,褚夫人道:“不若明日去问问我弟弟,他在丞相府当官,虽官职不高,但人脉还是广的。” “况且他每日见的是丞相大人,靖海侯府敢这么明目张胆欺压同僚,我就不信顾丞相得知了会不管。” “也很难说,”褚文耀道:“顾丞相管天下黎民百姓,日理万机,哪会管这种小事?兴许还会连累你弟。” 褚夫人剜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褚大人不吭声了,像雨打的芭蕉,蔫得很。 “阿娘,”这时阿圆开口道:“我也不一定非得去慧香书院的,其他书院也可以啊。” 闻言,褚夫人搂紧女儿,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她的阿圆这么懂事,无论如何都得为她争一争。 褚夫人当即对丈夫道:“这样,你明日午时下职,干脆直接去丞相府寻我弟弟,把这事说与他听,看他那有何法子。” . 次日,阿圆起床后无精打采,她原本准备好了漂亮衣裙和笔墨要去慧香书院读书来着,结果事情竟突然变化。 她阿娘虽说想法子,可阿圆总觉得事情很难。 就连宝音也说,靖海侯府权势大,女眷们偶尔吵个嘴没什么,但若是遇到读书这样的大事,勋贵世家比寻常人家更看重呢。 肯定是铁了心要夺这个名额去。 为此,阿圆叹了一上午的气,快到午时才不得不换了身衣裳,然后出门。 今日,她得跟爹爹一起去见舅舅。 舅舅在丞相府当值,而丞相府在皇城东边,那片都是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丞相府尤为气派,仅府邸就占了整条常府街。 阿圆跟爹爹到地方时,光找大门就找了许久。 下马车时,父女俩看着相府门口高大雄威的石狮子,皆沉默了。 今日贸然来相府找人,也不知能否进得去。 褚大人迟疑了片刻,走上台阶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青衣小厮,见褚文耀穿的是低品阶的官袍,旁边还站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疑惑地问:“请问找谁?” “我们找肖闻义肖大人,不知可否......” 未等她说完,小厮道:“不认识肖大人,若有事,还请去肖府寻人,这里是丞相府。” 他正欲关门,褚文耀赶紧说道:“肖大人是丞相府属官,在这任职多年,怎么会不认识?” 小厮道:“这位大人,我们相府的属官多如牛毛,叫我如何一一认得?” “这......” 小厮对于这种事见怪不怪,这年头打着各样旗号来相府攀关系送礼的人他见得多了,看在这位带着个讨喜的小姑娘的份上,他才多说几句。如若不然,早就关上门,懒得啰嗦。 褚大人想想也是,怪他操之过急,索性等小舅子下职,直接去他府上寻便是。 他正欲转身离开,旁边,阿圆脆生生地开口了。 “你能让我们进去自己找肖大人吗?”她说:“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路的。” 小厮一愣,笑了:“小姑娘来过我们相府?可莫要撒谎哇。” “我才不撒谎,”阿圆说:“以前婧儿姐姐过生辰时,我跟姐姐来过的。” 阿圆的姐姐褚琬是顾丞相的妹妹颜婧儿的手帕交,颜婧儿十四岁生辰时曾邀请姐妹俩来丞相府吃茶。 说起此事,褚大人也想起来了:“对对对,我大女儿跟顾丞相的妹妹乃是好友,此前她们姐妹俩还来过这。” 小厮略微迟疑起来,颜姑娘他们是知道的,顾丞相极其宠爱,整个西苑就颜姑娘一位女主子。虽如今颜姑娘出门求学去了,但每年顾丞相都派人送许多东西过去。 就在这时,刚从影壁经过的陈瑜看见了两人。 阿圆也眼尖地瞧见了他,喊道:“陈大哥。” 陈瑜脚步一顿,问道:“褚姑娘.....为何在这?” “我跟爹爹过来寻舅舅呢。” 小厮惊讶,不曾想这父女俩连这位也认得,遂赶紧放行。 . 陈瑜领着两人往里头走,到二进庭院时,褚大人则被小厮带去寻肖大人,阿圆则继续跟着陈瑜去往东苑。 “沈哥哥居然来这里帮人做文章?” 此前陈瑜遇见褚家父女时,便说他跟沈公子过来做文章。这会儿,陈瑜点点头,笑道:“相府给的银钱多,公子常来这做文章。” “哦。” 阿圆不太懂这些,只觉得相府给的银钱多,那沈哥哥还债就不愁了。 相府东苑祠堂后面有一处封闭的小院,小院雅致,亭台楼阁构造精美,平日寻常人不得出入于此。 萧韫是过来找顾景尘谈事的,事情谈到一半,顾景尘另有急事先离开。 他这会儿正坐在花厅里吃午饭,见陈瑜带阿圆过来,便招手道:“小丫头,吃饭了吗?” “沈哥哥。”阿圆走过去:“还没吃呢。” 萧韫勾唇,示意婢女添副碗筷。 阿圆也不推辞,乖乖巧巧地坐下去,就坐萧韫对面。 “小丫头怎么来这了?”萧韫问。 “我跟爹爹来找舅舅的。”阿圆道:“我舅舅在这里当值。” “找你舅舅做什么?” “唉!”阿圆娇娇软软地叹气。 她昨晚一宿都没睡好,今日又跟爹爹乘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这里,险些连门都进不了。 想来入学的事也不会容易。 想到此,阿圆忍不住拧眉,嘟起两颊,闷闷不乐道:“为我上学的事呢。” “我爹爹说我兴许不能去慧香书院读书了。” 萧韫筷子一顿,缓缓抬眼。 “为何?” “有人想让我把名额让出去,说他家女儿想去读书呢。”阿圆忿忿道:“他家女儿想读书为何不自己考?我都是自己考的呢。” “......” 阿圆继续道:“我都已经买好笔墨,也裁了新衣裳,就等着去上学了。那家人真是可恶得很。” “你可知是哪家?” “就是靖海侯府啊,陆家四姑娘要顶替我去读书呢。”阿圆气鼓鼓:“我爹爹说十有八九是不成了的,但我娘就让爹爹带我来问问舅舅,说或许顾丞相知道了会管一管。” 外头,刚办完事回来的顾景尘,脚步缓缓停下。 他从门口的雕花格窗瞧进去,就看见个粉衣襦裙的小姑娘坐在景王对面吃饭。 景王还慢条斯理地帮小姑娘夹菜。 小姑娘梳着个双丫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胖乎乎的一团。她皮肤瓷白,侧脸透出点圆润的弧度,随着她细嚼慢咽,脸颊也微微鼓动。 边吃,还边絮絮叨叨地告状而不自知。 顾景尘莞尔,眼神询问陈瑜:这就是你家殿下养的兔子? 娇养 第30节 陈瑜点头:殿下这会儿喂兔子,顾丞相不若等一等? 第22章 阿圆吃得两腮鼓鼓, 脸上表情愈加忿忿。 萧韫好笑,夹了块碧萝鸡给她:“慢点吃。” “嗯。”阿圆点头,然后小声问:“沈哥哥, 你说顾丞相会不会管这个事?” “我爹爹说顾丞相忙,大抵是没空管的。” 萧韫瞥了眼外头,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正在无声交流的顾景尘和陈瑜。 他笑了笑, 意有所指道:“会, 顾丞相再忙,也得管。” 闻言,顾景尘停下来。 得, 直接下令了, 看来此事他真是非管不可。 缓了下, 他抬脚进花厅。 阿圆是见过顾景尘的,前年龙舟赛时,颜婧儿邀请她跟姐姐一起去相府搭的棚子里看比赛, 彼时就见过一面。 顾景尘此人长得俊朗,且身上自成一股文人风雅之气,很是令她印象深刻。 他甫一进门, 阿圆就站起来腼腆地行了一礼。 顾景尘淡淡颔首, 转头看向萧韫, 无声询问眼下当如何? 毕竟他清楚,萧韫在这小姑娘面前乃化名沈霂, 并不曾透露身份。 却不想他这淡淡一眼被阿圆误会了。 阿圆赶紧挪脚过来扯萧韫的袖子,小声道:“沈哥哥, 你快起来见礼啊, 顾大人来啦。” 萧韫:“......” 顾景尘:“......” 萧韫没动, 似笑非笑的。 倒是顾景尘开口道:“不必, 沈公子乃府上贵客,礼数可免。” “哦。”阿圆这才放心了些,然后问:“难道顾大人就是沈哥哥的雇主?” 顾景尘不解地看向萧韫。 萧韫眉梢抬了抬,一本正经地说:“顾大人出手阔绰,我常来此帮他做文章。” “......” 顾景尘默了下,抬手示意:“褚姑娘坐。” 然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 顾景尘一来,阿圆就拘束了,毕竟这可是丞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会儿共坐一桌,她坐得端正笔直。 连萧韫夹了块水晶虾仁过去,她也只是瞅了眼,没动筷。 萧韫不大满意,微微蹙眉看向顾景尘,问:“顾大人忙完了?” “已忙完。” “顾大人还有何事?” 顾景尘抬眼—— 殿下这是让他退避的意思? 但他很快敛下眼睫,煞有介事地问:“来问沈公子文章的事。” 萧韫:“......” 外头站着的陈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倒不想清冷严厉如顾大人,居然也有顽皮的时候。 其实,倒不是顾景尘顽皮,他只是想讨点利息罢了。毕竟才不久,萧韫就给他找了份闲差做。 他顾景尘每日忙得很,眼下倒好,还要管起买卖读书名额这等琐事。 之所以说是琐事,因兹事不大,但处理起来会略加繁琐。私下买卖读书名额这种事,向来屡见不鲜。放眼整个京城,许多世家子弟都干过,甚至买卖科举进士名额的也大有人在。 皆是心照不宣,靖海侯府也不是第一个吃螃蟹之人。 可如今,要拿靖海侯府开刀,就等于给这些勋贵世家立规矩。 然,自古以来,最难的便是立规矩。 顾景尘淡笑了笑,见小姑娘瞅了好几眼碗里的虾仁,便说道:“想吃便吃,你家中之事,我已知晓,定会还你褚家一个公道。” 阿圆高兴,当即起身给顾景尘行了番谢礼,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把事情始末说了遍。 当褚大人跟小舅子谈完过来寻女儿时,见到女儿跟顾景尘坐一桌吃饭,吓得大跳。 “阿圆,你怎可在顾大人面前如此无状?” 他赶紧过来行了一礼,然后把女儿拉起来。这才看到萧韫也坐在一旁,顿时又眼如铜铃。 “沈公子你也.......” 褚文耀为人老实巴交,胆子也小。在户部混了大半辈子,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平时,大朝会都得站到金銮殿外头的广场上,更遑论见顾景尘这样的一品大员了,恐怕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看见自家女儿懵懵懂懂地跟顾丞相坐一起,还真是吓得不轻。 顾景尘摆手:“无碍。” 阿圆昂着脑袋,欢喜道:“爹爹,顾大人说帮我们讨回公道呢。” 闻言,褚大人愣了愣,随即大喜。他立即后退两步作揖,行了个大礼。 “下官....下官....”他竟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下官谢过丞相大人大恩大德。” 此事,他原本以为没有转寰余地。 此前小舅子肖闻义也跟他分析过,说褚家势单力薄,若他此次拒绝了靖海侯府,往后在户部的仕途定会艰难。若是遭贬至外地,届时,不仅是大女儿的前程,恐怕一家子的前程都成泡影。 褚大人此前确实没想过这么远,如今听小舅子分析透彻,他垂头丧气地过来寻女儿归家。 竟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褚大人真是大喜过望,谢了又谢,还暗暗在心里把顾大人往百年难得一遇的青天大老爷上咂摸了遍,差点感动涕零。 顾景尘暗暗瞥了眼坐如泰山的萧韫,无奈道:“此事本官已知,待细细查明,定会让肖大人给褚大人传达消息。” 说罢,他让人送客。 这一送,一不小心把阿圆也送走了。 阿圆是被她爹爹拉走的,走之前,还嘱咐萧韫:“沈哥哥,顾大人这般好,你可要好生给他做文章呀。” 萧韫:“......” . 靖海侯府。 靖海侯下朝后怒气冲冲地进正院,见侯夫人优哉游哉地坐着吃饭,上前就把饭桌一掀。 “你还有心思吃饭?”靖海侯气得鼻孔冒烟。 侯夫人还以为是张姨娘又跟他吹了什么枕头风,毕竟昨日她才使了个由头克扣张姨娘那边的用度。 为了个妾室就来掀她的饭桌,侯夫人也是气得不行,顿时跳起大骂:“陆振荣你犯什么混?” “你这个蠢妇!”靖海侯指着她,连下人还在厅里也顾不上了,毫不客气地道:“我娶了你这个蠢妇实在倒八辈子霉,你如何就敢这般做?” “陆振荣你不是人!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竟来跟我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你宠妾灭妻?”侯夫人声音尖利,眼冒金火:“我堂堂侯府主母,竟是连罚个妾都罚不得了?” “谁跟你说妾的事?你这个无知妇人,我问你,上次说让你娘家兄弟去办的事,是如何办的?” 侯夫人一顿,立即哑了声。火气也搁在心口不上不下的,迟疑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干的好事!” 此前,夫妻俩商量私下买个名额,这事毕竟能从中捞不少好处,侯夫人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主动让娘家兄弟去做。 哪曾想,娘家兄弟竟让人找到了褚家。这事连顾丞相都听到了风声,今日早朝,御史台上的第一封折子便是弹劾他靖海侯以权谋私。 先不说这事最后会是什么个处罚,就说靖海侯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政绩,眼看今年就能升职,愣是被这封弹劾折子打回了原地。 侯夫人听了,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褚家?” 她千想万想也没想买褚家的名额,怎的就........ “定是我那弟弟弄岔了,侯爷,这是误会。” “你与我说误会有何用?”侯爷甩袖,此时看这个妻子竟是一百个不顺眼:“如今我被弹劾,乌纱帽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 “顾丞相怎会得知?他褚家再大能耐也不至于......” 说到这,侯夫人猛地闭嘴,想起景王来。 好半晌,她才呐呐道:“是了,定然是景王授意此事。” “完了完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她哭丧着脸,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 当日下午,靖海侯府便备厚礼登了褚家门。 道歉之事宜早不宜迟,别的不说,至少这份诚恳的态度得拿出来给景王看。 登褚家门的还是靖海侯府大公子陆亦桓,这回是他代替父亲独自一人来,而靖海侯则匆匆忙忙地去拜见景王。 小厮来报时,褚家人刚吃过饭。恰巧今日是休沐日,褚大人也在家,听说是靖海侯府的人来道歉,顿时慌了神。 “夫人,”他说:“这这这.....该如何处理?” 靖海侯府是拉着两辆马车的赔礼过来的,这阵仗倒是令褚大人不知所措。 尽管他此前还声声咒骂靖海侯府无耻,可终归那是侯府,人家亲自来道歉,他反而忐忑起来。 娇养 第31节 “既是来道歉的,那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接受道歉,要么闭门不见。”褚夫人此前已经接待过靖海侯府的人,此刻显得镇定许多。 她问丈夫:“你是想接受道歉,还是闭门不见?” “这还用想?”褚大人吹胡子瞪眼:“我还能把靖海侯府得罪了不成?” “那就得了,”褚夫人扭头吩咐小厮:“把人请进来吃茶。” 褚夫人心里带着气,被靖海侯府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这事即便有丞相大人主持公道,也没必要上门来给她家道歉的地步,怎的就一而再再而三做这等子下脸皮的事? 他堂堂一个侯府大张旗鼓来褚家道歉,反而把她褚家架在火上烤。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准还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见进门的是陆亦桓,尽管褚夫人此前对他印象有七分好,这次再见也只剩三分了。 “褚伯父,褚伯母。”陆亦桓面容带笑,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晚辈今日替家父家母前来赔罪,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陆亦桓压根儿不知晓,他还在国子监求学,但凡得空也是专研医术。且这种事父母是瞒着私下做,陆亦桓最后得知时,也一度觉得父母糊涂。 他态度谦卑,想来路上已经打过腹稿,一番话说得诚挚感人。直说这是误会,靖海侯并非想要褚家名额,只是使人四处问问,竟不想那人问到了褚家,而且为了从中谋取好处,还硬说是侯爷非要不可。 “以至于....”陆亦桓继续行了一礼,道:“让褚大人和褚伯母误会了,还望二位莫要往心里去。” “我父亲说了,此事是靖海侯府做得不对,特地备了点薄礼,往后,还请褚伯父褚伯母不计前嫌,与侯府交好才是。” 陆家公子坦诚至此,褚大人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瞥向自家夫人。 褚夫人稍稍舒心些许,给丈夫睇了个眼色。 “原来是误会啊!陆公子快请起!”褚大人上前去扶陆亦桓。 “褚伯父,”陆亦桓不肯起,迟疑了会,道:“不知褚妹妹可否方便,晚辈欲亲口向她致歉。” . 婢女宝音过来喊阿圆时,阿圆还在拿铁锹嘿咻嘿咻地翻土种花生,上回她种的红薯已经被全部挖出来,空下来的地得继续补上。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种花生好,花生煮熟吃、晒干吃、炒着吃都极美味。 “小姐你快去梳洗梳洗。”宝音进来说:“陆公子又来了,说要见你呢。” “哪个陆公子?”阿圆心头一跳,莫不是有人来给她说亲了? 上回刘夫人那番“趁早说门亲事”的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入了阿圆耳中,这两天阿圆总以为自己去不了慧香书院,她爹娘就要让她嫁人呢。 愁得连饭都吃不好了。 “就是靖海侯府上的陆大公子啊,”宝音推着她进屋:“过来赔礼道歉的,说要见你一面。” “哦。”阿圆这才放心下来。 赶紧洗漱了遍,又换上干净的衣裙去正院。 陆亦桓这会儿站在跨院的石榴树下赏石榴花。 阿圆一出拱门,就瞧见了他。 “陆大哥?”她乖巧地喊了声。 陆亦桓转过头,见小姑娘双眸明媚,唇角边的小梨涡娇俏可爱,不自觉地就笑起来。 . “此事不怪陆大哥。”阿圆得知陆亦桓来意后,说道。 “可哥哥心里愧疚,”陆亦桓说:“若是褚妹妹因此不能去慧香书院读书,哥哥这辈子难以安心。” “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吗?”阿圆说:“我能去的。” 陆亦桓笑,见她头上插了两朵蝴蝶珠花,蝴蝶翅膀用银丝固定,每回她脑袋动一动时,蝴蝶翅膀也跟着摇晃。 煞是可爱! 他从袖中掏出个精致小巧的匣子来:“这是陆大哥送给褚妹妹的,褚妹妹看看可喜欢?” “我不能收陆大哥的礼了,”阿圆说:“陆大哥已经送了许多礼来我家了呢。” “那些是给伯父伯母的,而这个是单独给褚妹妹的。” 陆亦桓把匣子又递过去了点。 “褚妹妹莫不是还不原谅哥哥?” “原谅了呀。”阿圆睁大眼睛,水灵灵如鹿。 “即是原谅哥哥了,为何又不肯收哥哥的礼物?” “.....我没不肯。” “那就是愿意收哥哥的礼物了?”陆亦桓见她萌萌呆呆地说不出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褚妹妹拿着吧,你不收,哥哥心里难受。” “哦。”阿圆接过匣子。 小小的匣子竟有点实沉,她问:“这里头是何物?” “褚妹妹打开看看?” 阿圆打开,发现里头是一匣子色泽艳丽的珠子,个个如小拇指般大小,圆润精美。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若用来绣花、做鞋或镶嵌纽扣,都是极好看的。 她唇角缓缓地翘起来,却还得努力忍着矜持。 “谢谢陆大哥,阿圆很喜欢呢。” 陆亦桓趁机问:“那我还是褚妹妹的陆大哥吗?” “嗯。” “当真?” 阿圆重重点头,然后伸出肉嘟嘟的一根手指,说:“若是哥哥不信,我们可以拉勾。” 陆亦桓一愣,失笑道:“好,我们拉勾。” . 这厢,景王府。 萧韫在书房写字,过了会,他停下来问:“情况如何?” “殿下,”陈瑜禀报道:“靖海侯还在门外不肯离去。” 萧韫懒懒地掀眼,声音没什么温度:“本王问褚家情况。” “哦,是是是,”陈瑜赶紧找补:“靖海侯府已经派人去褚家道歉了,还备了两车厚礼。” “是谁人去?” “靖海侯府的大公子陆亦桓。” 闻言,萧韫动作顿了顿,而后不紧不慢地在砚台里点墨。 陈瑜看这架势,像是得刨根问底了。 他心里苦,适才下属过来禀报褚家的情况时,他心里就一咯噔。 唉!那个小姑奶奶也惯会惹事,受累的还是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 他深呼吸口气,如实说道:“陆亦桓口才了得,三两句就让褚大人和褚夫人开口原谅,还......还单独跟褚姑娘见了一面。” 陈瑜悄悄抬眼,继续道:“也不是单独,旁边有婢女,两人就站在跨院里。陆亦桓送褚姑娘礼物,褚姑娘原本不愿收,后来不知怎么地又收下了。最后......” 萧韫动作缓缓停下。 “最后....”陈瑜硬着头皮道:“两人还拉了勾,褚姑娘说.....说陆亦桓永远是她的陆大哥。” 空气死寂! 死寂!!! 继续死寂!!!! 陈瑜垂眼,煎熬又忐忑。他跟在殿下身边十年,殿下内里是个什么性子清楚得很。 记得殿下十岁那年得了只小狗,那小狗整日绕着他黏糊撒娇,他对小狗极好。可突然有一天三皇子给小狗吃了块肉,那小狗让三皇子揉了下脑袋。第二天,小狗便不见了,最后是在井里找到了小狗的尸体。 众人以为是小狗贪玩跌进去的,可陈瑜知道,月下,他眼睁睁地看着殿下把小狗扔进去。 他面容冷静,语气温和:“你既不是我的,那也不会是别人的。” 那一幕,陈瑜心肝胆颤,记忆犹新。 如今,殿下对褚家小姑娘的喜爱更甚于小狗,陈瑜难以想象,接下来殿下将会如何处罚褚家那位小姑娘。 想到那样玉雪可爱的人儿就要毙命,实在是......实在是于心不忍。 过了许久,陈瑜也不知多久,听到萧韫开口发话时,仿佛头顶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落下,他认命地闭眼。 然而,下一刻,萧韫出口的话却令陈瑜倏然错愕。 “上次在她院里喝的茶叶太苦,你去....”萧韫吩咐:“把新奉上来的碧螺春全给她送去。” “还有,找人做一箱衣裳给她。” 萧韫想到那小丫头爱美,眸子便溢出点笑来,继续吩咐:“要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绣娘。” “是。” “另外,你去库里看看有什么小姑娘喜欢的东西,都给她送过去。” “届时光明正大地送,就说是我庆贺她入学之礼。” . 过了几日,褚家再次有人登门送礼,这回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庆贺的。 褚夫人得知是沈公子送礼来,亲自出门来迎。 “你家公子呢?”她扫了眼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惊讶:“怎的这么多?” 陈瑜拱手行了一礼,道:“我家公子今日不得闲,说改日再登门拜访。” “沈公子客气了,理应我们携礼登门拜访才是。”褚夫人忙道:“而且礼太多了,这如何使得?” 陈瑜道:“我家公子是贵府小姐的师父,这是他的一点心意。” 哪里是一点,满满两个大箱子,连小厮搬运都挺费力气。 阿圆也听到消息,提着裙摆跑出来。 娇养 第32节 “陈大哥,沈哥哥给我送东西来了?” 陈瑜笑:“对,都是褚姑娘的。” 东西送到后,陈瑜便告辞了,连茶都不肯坐下来喝一口。褚夫人无奈,只好让人把箱子抬去阿圆的屋子。 一开始阿圆还挺欢喜,但当把箱子打开来看时...... 褚夫人,阿圆,婢女婆子们,都惊得合不拢嘴。 一箱子是衣裳,一箱子是吃喝玩的,有茶叶、彩釉玛瑙、还有一些把玩的银屏团扇等等。 婆子看得眼睛发直:“乖乖嘞,老婆子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褚夫人也在一旁暗暗心惊,别说婆子了,就连她这个当家主母都鲜少看过。尤其是那一箱子衣裳,绫罗绸缎都是顶好的,平日里她去铺子里扯布,也只敢摸一摸。 “阿圆,”她狐疑地问:“你这师傅真是寄人篱下?” 阿圆讷讷地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秀气的黛眉拧起来。 “阿娘,”她问:“我能用马车出门吗?” 女儿冷不丁开口问这个,褚夫人不解:“用马车做什么?” “我去找沈哥哥。” . 因此,陈瑜这边刚送完礼回到景王府复命没多久,就听下属过来禀报说褚姑娘到了澜苑。 陈瑜诧异,看向正在回信的萧韫。 萧韫开口问:“她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护卫道:“褚姑娘只说找殿下有事。” 默了片刻,萧韫放下笔:“罢了,我这就过去。” 陈瑜心里暗暗佩服,能让殿下丢下要务去见的人也就褚姑娘了,若是平常,其他人来等半天的情况都有。 萧韫从暗道里直接去了澜苑,暗道略长,即便加快脚步也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阿圆在厅堂里等得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脚尖顺着地毯上的花纹划圈圈。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脚步声。 今日天气明朗,萧韫一身家常道袍出现在门外,显得格外慵懒闲适。 “小丫头,找哥哥做什么?” 萧韫走进来坐在对面,见小姑娘抿唇锁眉,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便问:“怎么,哥哥送去的东西不满意?” 阿圆点头,随即又摇头。 “哥哥为何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 “都说了是庆贺你入学。” “可我不能收。” “为何?” “因为.....”阿圆突然站起来,走到萧韫面前,细细的黛眉竖起来,凶巴巴地问:“哥哥债还完了?自己都拮据呢,怎还大手大脚的?” “若我收下哥哥这么贵重的礼,我成什么了?” 萧韫挑眉,唇角缓缓勾起:“就为这个?” “不然呢?!”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阿圆越想越气,对着萧韫就是一顿数落。 “哥哥为何总是不听劝?” “你还这般年轻就挥霍无度,往后老了你要如何生活?” “你自己也说寄人篱下,那更是该争口气谋划谋划前程。” “可你倒好,欠了满手债不说,还不知俭省。” “你以为你送这么多礼给我我就高兴了?” “我告诉你!”阿圆叉腰:“我一点也不高兴!” 她话落,外头站着的陈瑜吓得都跪下了。 他一跪,后头的婢女小厮呼啦啦也跪了一地。 而厅内。 小姑娘气得脸颊红红的,头上的珠花也跟着乱颤,配着她一双莹润水眸和软绵甜糯的声音。 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就跟奶猫子似的,毫无震慑力。 萧韫莫名地就想笑,刚溢出点声音来,却又被小姑娘眼波一横。 他赶紧收住。 陈瑜:“......” 过了会,萧韫缓缓开口:“哥哥做文章挣了点钱......” 话未等他说完,阿圆立即瞪过去:“挣了点钱就好生存着!” “即便你不急着还债,以后总归要娶媳妇,钱用得上。” “......” “行,那我存着.....”在阿圆凶巴巴地逼视下,萧韫老实道:“.....存着娶媳妇。” “那送去的礼......” “送去的礼我回头跟阿娘说一声,全退回来,我就收茶叶得了。” 萧韫问:“衣裳不喜欢?” “我.....”阿圆其实挺喜欢呢,可让哥哥花这么多银钱,她宁愿不穿。 萧韫轻笑道:“衣裳你留着,反正都已经做好了,皆是按你的尺寸做的,你退回来,我也用不上。” “可以拿去铺子里典当啊。” 陈瑜抹汗,我的姑奶奶诶,也就你敢开口让殿下去典当衣裳了。 不至于!不至于!他家殿下手上的产业够吃几辈子还有余! 见里头气氛骤然安静,陈瑜悄悄探头瞧了眼。 只见他家殿下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眸子也清清凉凉的。 是了! 褚姑娘轻易就收陆家公子的东西,还拉勾说什么“是阿圆的陆大哥”,而他家殿下费心给她准备了这么多礼,却如数被退回,想来殿下心里是不高兴的。 想了想,他起身走到门口,劝道:“褚姑娘。” 阿圆转身。 “褚姑娘可莫要辜负我家公子一片好心呐。” “其实吧,”陈瑜道:“这些衣裳料子不花钱。” “为何不花钱?” 陈瑜看了眼他家闷不吭声喝茶的殿下,说道:“这些是公子给人做文章,对方没钱给,就拿布料抵的。” “哦,”阿圆恍然明白过来:“沈哥哥帮做文章的那家是开绸缎铺子的?” “褚姑娘真聪明!” 这么说来,阿圆心里舒服了许多。 同时也有点内疚,她又错怪沈哥哥了,他也不全然是大手大脚之人。 迟疑了会,她看向萧韫:“沈哥哥生气了?” “唔....” “那.....”阿圆抿唇:“那该怎么办?” 萧韫懒懒地掀眼。 “你说呢?” 他面上辨不出情绪,眸子也淡淡的,浑身的气势还挺唬人。 连站在门口的陈瑜都忍不住替褚姑娘捏把汗。他家殿下,脾气最是难以琢磨,看来褚姑娘是真把人惹怒了。 愁得慌!也不知褚姑娘该如何,才能重新讨殿下欢心。 少顷,阿圆想了想,问:“那沈哥哥要怎样才不生阿圆的气?” 萧韫没说话,靠在椅子上幽幽地睇她。 就这么睇了会,突然招手:“过来。” 阿圆眨巴了下眼睛,小碎步殷勤地挪过去。 “脸凑过来。” 阿圆了然,伸长脖颈,乖乖地把一边脸凑上前。 于是! 萧韫理所当然地抬手! 对着她红扑扑软乎乎的脸颊.....捏了捏..... 再捏了捏....... “往后哥哥送的东西不许退回!” “哦。” 陈瑜:“......” 就这? 娇养 第33节 第23章 阿圆从澜苑回家, 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跑这一趟什么事都没干成,反而凑上去让萧韫捏了顿脸。 他手劲不大, 但捏了又捏,且阿圆皮肤娇嫩, 惹得两边脸颊都还有红印子。 阿圆气, 瘪嘴进门。 褚夫人见了, 问:“你那师父怎么说?” “师父生气了。” “生气了?” “嗯。”阿圆点头:“我说要把礼退回去,他就生气了。” 褚夫人愣了下,随即笑道:“也难怪他生气, 那些东西看着就像精心准备的, 虽昂贵, 可总归是他的心意,你这般急哄哄退回去自然让他不高兴。” “阿娘,可我不想收沈哥哥这么多礼呢。”阿圆说:“他.....他自己处境都是泥菩萨过河。” 褚夫人笑道:“除了衣裳和吃的东西, 其他的不若先存起来?等日后得了机会再送回去?” 阿圆想了想点头:“阿娘说的是,我先帮沈哥哥存着,以后寻个由头送回去。” 哪曾想, 这一存, 就存成了日后的嫁妆。 当然, 此乃后话,且说现在阿圆得了萧韫这么多礼, 她心里感激之余,也很是欢喜。 尤其是那一箱子衣裳,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的呢。 回到屋子, 她让宝音把衣裳都拿出来, 总共有十多套, 而且还全是今年春夏穿的。 阿圆嘀咕:“沈哥哥真是不晓得过日子,一下做这么多衣裳,她明年就不能穿了呢。” 宝音挑了件水红的过来,在她身上比划了下,说:“小姐试试这件?这衣裳也不知是谁做的,连尺寸都极其合适。” 阿圆点头,欢喜地一件件试,每穿一件都要在镜子前转上几圈。 宝音见她像只欢快的蝴蝶似的,不禁好笑。 等试完衣裳,已经过了午时,阿圆睡不着,趴在床榻上撑着脸颊想心事。 “小姐想什么?” 阿圆偏过脑袋,小脸纠结:“我也想送礼给沈哥哥,可送什么好呢?” 比起萧韫的礼物,她自己可拿不出什么贵重的东西,她全部家当也就荷包里的百来个铜板呢。 这还是她平日努力忍着不买零嘴,省下的。 宝音说道:“都说礼轻诚意重,只要小姐的礼物诚心,想来沈公子会喜欢。” 诚意么? 阿圆陷入沉思......... ... 肖梓晴得知阿圆考中了慧香书院,没过几日,她就来找阿圆了。 “表姐今日不用念书?”阿圆问。 “嗐,”肖梓晴摆手:“整日念书我都烦死了,我早上陪你,下午再去。” 她今天上午只去书院点了个闸,然后就溜出来了。 “舅母知道吗?” “我悄悄出来的,你可别告诉他人。” “哦。” 两人走在大街上,阿圆背着布袋,布袋里放了一包蜜饯。这条街才走了一半,蜜饯也只剩一半了。 “阿圆想去哪里?”肖梓晴问。 “去木匠铺子看看。” “去木匠铺子做什么?” 木匠铺专门承接木匠活儿的,大到打造桌椅柜子,小到雕刻木偶玩意。 阿圆就是想去雕个木偶,也不是,雕两个,一个是沈哥哥,一个是她自己。 她想好了。 上次见沈哥哥很喜欢傀儡子,连陆大哥送的他都拿了去呢。那她索性就送一对有趣的傀儡子给沈哥哥,届时她再自己着色缝衣,也算是诚心的礼物了吧? “我想去雕两个木偶送师父。” 肖梓晴面色古怪:“你师父喜欢这个?” 这玩意都是八九岁的小孩喜欢的,实在是难以想象........ “嗯。”阿圆点头:“上次别人送我的还被他拿走了呢。” 想来是喜欢得紧的。 两人往木匠铺子方向走,但刚走没多久,突然有人从旁边酒楼跳下来,恰巧落在阿圆身侧。 阿圆吓得大跳,一屁股跌在地上。 那人瞧了她一眼,百忙之中居然开口安抚了句:“小姑娘莫怕。” 这人一脸络腮胡子,身形高大,但眸子极其清秀。阿圆倒是不怕他,而是怕他手臂上流出来的血。 整条手臂都是,鲜红鲜红的,阿圆从未见过这么多血,脸色都白了。 “阿圆?”肖梓晴跑过来。 “表姐,我可能要晕了,快接住我。” 说完,她眼睛一闭就倒了下去。 肖梓晴赶紧抱住自家表妹,正欲抬头谴责那人,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身影。 ... 另一边,萧韫坐在茶楼雅间慢条斯理地品茶。 他面前是一张棋盘,卫国公世子谢弘瑜正坐在他对面。 “短短时日,棋艺精进不少。”萧韫道:“看来那本棋谱你没少翻。” 谢弘瑜笑:“岂止是没少翻,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萧韫勾唇。 没过片刻,陈瑜在外头敲门:“殿下,有消息了。” 萧韫不紧不慢放下棋子。 “李茂彦左臂受了剑伤,不过......”陈瑜忐忑道:“还是让他逃了。” “十几个杀手都杀不了他一人?” “突然.......出了点状况。” “何状况?” “李茂彦从酒楼逃脱时正巧遇到褚姑娘,而且......”陈瑜小心翼翼道:“褚姑娘昏倒了。” 闻言,萧韫眸色一沉。 ... 阿圆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再醒来时,她盯着四周的环境恍惚了许久。 入目的是间精致奢华的屋子,光线晦暗,透过月门处的琉璃珠帘,能瞧见屏风下的桥台。桥台上搁着个银白的云纹如意香炉,此时,炉盖上烟云缭绕。 风从窗外吹进来,时不时掀起落地纱帘,发出噗噗的声音。 阿圆转了转眼珠,半天才想起来这地方是沈哥哥的宅子,而这间屋子是她平日练字累时歇息的房间。 过了会,她撑坐起来。 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 “阿圆,”肖梓萱问:“你醒啦,可有哪里不适?” “表姐,我们怎么在这?” 她分明记得自己是在街上晕倒的呀。 “我们遇到了你师父,然后就把你带来了这里。” “哦。”阿圆懵懵的。 “你可有哪里不适?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没撞脑袋。” “那为何晕了?” “我之前看见那人身上的血,突然就晕了的。” “为何晕这么久?”肖梓晴说:“你不知道,你师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都看不出哪里有伤,可愁死我们了。” “我就是......”阿圆不好意思道:“忍不住多睡了会。” “......” “沈哥......我师父呢?”阿圆问。 “他去忙了。”肖梓晴蹙眉,嘀咕:“你师父竟然跟那个无耻小人是一伙儿的。” “哪个无耻小人?” 说着,这时外头传来动静。 是萧韫来了。 甫一转过屏风,他视线便落在阿圆身上,仔细打量了会,才问:“醒了?” 娇养 第34节 “嗯。”阿圆点头。 萧韫瞥了眼杵在一旁的肖梓晴。 也不知是不是肖梓晴的错觉,总觉得萧韫看阿圆是带着关爱和宠溺,但看她就像看个碍眼的闲人。 那眼神叫她蓦地一震,下意识地起身:“阿圆好生歇息,我出去一趟。” “表姐去哪?”阿圆问。 “我....我去喝水。” “哦。”阿圆坐直了些,看向萧韫,乖乖巧巧地喊了声“沈哥哥。” “有没有受伤?”萧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阿圆摇头。 “你为何晕倒在酒楼门口?” “我原本是想跟表姐去木匠铺子的,但走到酒楼门口突然从天降下一个人,那人手臂流了许多血呢。” 萧韫目光落在小姑娘脸颊上,那里由于睡得过久,已经压出了道红印子。 阿圆继续道:“我不知怎的,看见那些血,脑袋突然昏昏沉沉。” “你可看清那人的样子了?” 阿圆想了想,点头。 “可会作画?” ? 阿圆懵懂地抬眼。 小姑娘头上的两个双丫髻被压得有点乱,几根发丝绕在她脸颊处,惺忪且可爱。 萧韫眸子里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说道:“此人是朝廷通缉犯,小丫头若是画下来,回头哥哥拿去官府领赏银。” 阿圆瞪大眼睛:“他是通缉犯?” 可看着不像呢,那双清秀的眼睛极是好看。 萧韫点头。 萧韫没见过李茂彦,此人辗转各地,经常易容,很难辨别他真实的模样。今日是他用贤贵妃的信笺才引得他出来。 既是见贤贵妃,他自然用自己的面貌。竟不想,被这丫头撞见了。 “人不可貌相。”萧韫说:“此人罪恶滔天,犯下十恶不赦大罪。” “都犯了什么罪?” 萧韫胡扯了几个不那么吓人的例子说了遍。 但尽管不吓人,但阿圆还是听得脸色发白。过了会,她小脸坚定,趿拉着鞋爬下床。 “做什么去?”萧韫问。 “我这就去把他画下来。”阿圆说。 萧韫好笑,在她经过身边时,一把拉住她。 “不急,先去吃饭。” 如此一说,阿圆才发觉自己肚子早就饿了,她这一晕居然睡到了午饭时辰。 ... 阿圆跟萧韫出门,然而经过游廊时,老远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院子里乌眼鸡似的对峙。 那边,肖梓晴站在台阶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谢弘瑜。 她只觉得今日倒霉得很,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这个王八世子。 而谢弘瑜本是跟着萧韫过来的,此前那盘棋还未下完,胜负难分,惹得他心痒难耐。 却不想又遇见了那个刁蛮泼辣的女子。 这会儿,他站在廊下,目光不咸不淡地瞧着人。 “肖姑娘是吧?啊.....”他拿折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额头,语气十分欠揍:“我竟是忘了让人去府上要银子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肖梓晴就来气。 “无耻小人!”肖梓晴骂道:“分明是你自己霸道无礼在先,怎么还怪起别人来?” “我?”谢弘瑜指着自己,眉梢微挑,似不可思议:“霸道?” “难道不是吗?你的马车先堵着我们的路,你不道歉罢了,竟还想讹别人的银子。你堂堂世子怎么好意思?” “好意思!”谢弘瑜气死人不偿命地点头。 “你——”肖梓晴咬牙:“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恭喜肖姑娘,今天见着了。”谢弘瑜伸出手:“何时给银子?” “没银子!” 谢弘瑜轻笑:“肖姑娘这是打算赖账?” “我赖什么账,我根本就.......” “表姐。”阿圆喊她。 她这一喊,两人停下来。 肖梓晴看见表妹,转头瞪了谢弘瑜一眼:“好女不跟男斗!” 说完,她朝阿圆那边跑过去。 谢弘瑜正吵嘴吵得起劲呢,突然就这么断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懒懒地“啧”了声。 他也走过去,对着阿圆笑道:“小姑娘,不喊哥哥?” 谢弘瑜这人,逗人的时候总有些不正经,三分轻佻七分玩世不恭。 结果被萧韫冷冷地睨了眼。 阿圆无知无觉,行了一礼,乖乖巧巧地喊:“世子哥哥。” “嘿!”谢弘瑜高兴:“小姑娘有礼数,比你表姐强多了。” 突然被点名的肖梓晴眼波一横,立即就想上去掐架,被阿圆眼疾手快扯住。 “表姐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肖梓晴勉强罢手,正欲挽表妹一起走,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你做什么?”她扭头忿忿地看向谢弘瑜。 “不是饿了吗?”谢弘瑜直接把她拖走:“我这就带你去吃饭。” 这丫头,难不成还想与景王同席?虽说不知者不罪,但他可不敢。 阿圆被两人搞得云里雾里的,挠了挠脑袋,问萧韫:“沈哥哥,世子哥哥要带我表姐去哪吃饭?” “你喊他什么?” “世子.....”阿圆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哥哥呀。” 萧韫伸手捏她,指腹朝那睡印子压了压,放开时,多了一小块红。 “以后喊谢世子即可,不许喊他哥哥。”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为何?”阿圆不解地跟在后面。 萧韫却没说话。 . 吃过饭后,婢女把阿圆领到小书房。 阿圆还想着适才萧韫交代的事,得把那人画下来才行。 她站在书桌前边研墨边努力回想那人的容貌,那双眼睛实在清秀好看,可惜了,她想,居然是个坏人。 过了会,肖梓晴寻到了这里,一进门就惊叹不已。 “阿圆,这就是你师父给你准备的书房?”她赞道。 阿圆边作画,边点头附和:“嗯,师父对我很好的。” “你师父是做什么的?” “给人做文章。” “只是做文章么?”肖梓晴嘀咕:“总觉得不像呢。” “什么?”阿圆抬头。 “没什么,”肖梓晴凑过去,瞅了眼阿圆画了个脑袋瓜子,也看不出什么,继续道:“我见到你师父就有点害怕。” “为何怕他?” 肖梓晴说不上来,就觉得萧韫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很有压迫感,哪怕是淡淡的一个眼神,都能令人发憷。 她问:“你就不怕你师父吗?” 阿圆摇头:“不怕,师父是个温柔的师父。” “?” 温柔? 肖梓晴想起之前在屋子里被萧韫淡淡瞥的那一眼,默默不说话了。 她摇摇头,算了,不提这个,反正不是她师父。 “你在画什么?”她问表妹。 阿圆放低声音,悄悄说:“表姐,上午我们遇到的那人,是朝廷钦犯。” “钦犯?”肖梓晴瞪大眼睛。 娇养 第35节 阿圆点头:“我现在把他画出来,回头师父好拿去领赏钱。” 肖梓晴佩服地点头:“你师父不愧是师父,连钦犯的赏钱都敢领。” “有一大笔钱呢。”阿圆高兴道。 想到沈哥哥能领好多银子,她为自己能帮他做一些事感到很满足。 肖梓晴见了,心情复杂。 她这个表妹向来胆小,怎么如今画钦犯画像,居然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 萧韫过来的时候,正好阿圆的画像也画好了。 只不过,她把画像递过去后,萧韫对着画像沉默了许久。 阿圆昂着脑袋,神色渐渐紧张。小声问:“是不是......画得不太像?” 一旁的谢弘瑜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轻笑出声。 “小姑娘,”他问:“你的丹青之术是你师父教的?” 阿圆脸红,一不小心给师父丢脸了。她不擅丹青,仅有的经验也是平日描花样子时练的。 倒是萧韫莞尔,安抚道:“不会,你画得很好。” 阿圆抿唇,然后认真问:“那这个画像能领到赏银吗?” “什么.....”谢弘瑜好奇地问:“什么赏银?” “沈哥哥说把逃犯画出来,就能去官府领银子呢。” 闻言,谢弘瑜愣了愣,而后忍不住闷笑起来。他一手撑着桌面,肩膀微颤,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 也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喜欢笑,肖梓晴嫌弃地撇嘴。 那厢,谢弘瑜笑够后,悄悄朝阿圆勾了勾手。 阿圆迟疑了片刻,挪脚过去。 谢弘瑜诱哄道:“小姑娘想不想学作画?” 阿圆茫然了下,点头道:“想是想的,可上哪学?” “哥哥教你啊。” 萧韫也不知上哪找的这么个可爱的徒弟,搞得谢弘瑜也心痒得很。 他继续低声蛊惑:“哥哥会作画。” “真的?” “骗你做甚?卫国公府谢世子可听说?”谢弘瑜指了指自己,一副大灰狼哄小白兔的口吻:“就是我啦。” 顿时,阿圆瞪大眼睛:“原来哥哥就是.....就是......” 她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萧韫那边收起画卷,冷眼警告谢弘瑜。 “你很闲?” 谢弘瑜扬唇一笑:“近日确实闲。” 他扭头不怕死地问阿圆:“小姑娘可要考虑再拜一个师父?届时哥哥教你作画。” 阿圆看了看谢弘瑜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又看了看萧韫,缓缓摇头说:“沈哥哥也会作画的。” 闻言,萧韫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啧......” 谢弘瑜遗憾地直起身子,随即见肖梓晴在一旁惊讶的模样,又问:“丫头,想好怎么赔银子了?” 肖梓晴重重地哼了声,别过脸。 . 午时过后,阿圆跟表姐离开了澜苑,萧韫亲自派人送她们回去。 马车上,阿圆见表姐心不在焉,问:“表姐怎么了?” “阿圆,原来那人是卫国公府的世子。” 肖梓晴有点愁,她原先还以为是个伯府或侯府的世子呢,毕竟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家表妹能认识个国公府的世子啊。 而且.....还是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是何等人家?那是京城一等一的勋贵世家,百年簪缨,长盛不衰的谢氏大族,其谢氏子弟遍布朝堂上下。 “这可怎么办?”肖梓晴忐忑:“若他真派人去我家要银子,我娘铁定得打死我。” 毕竟那是卫国公,她家可是得罪不起的。若是她娘知道她在卫国公世子的马车上画了只王八,那她接下来可就惨了。 阿圆突然想起一事,然后问:“就是陆亦姗说在她风筝上作画的那个卫国公世子?” “嗯。”肖梓晴苦大仇深地点头。 “表姐,”阿圆突然同情道:“舅母想必是要打你一顿的。” 顿时,肖梓晴哭丧个脸。 . 这厢,阿圆离开后,萧韫对着画像看了会,随即把画像递给谢弘瑜。 谢弘瑜了然,接过画像铺在桌上,用镇尺压好。 他是这方面的高手,顺着骨骼结构把原先没画到位的地方,稍稍勾勒了下,李茂彦的面貌便清晰地跃然于纸上。 萧韫扫了眼,目光定住:“原来是他!” “殿下见过?” 萧韫冷笑。 不仅见过,还极其熟悉。 李茂彦,真名李笙,东宫属官,乃萧韫手下最得力的幕僚之一。难怪对他的行事如此了解,屡次都能破坏他的计划。 竟不想,他早已跟贤贵妃狼狈为奸。 少顷,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谢弘瑜转头一看,萧韫面色阴沉如水,竟不知不觉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他心下倏地一凛。 ... 四月初一,是慧香书院开堂之日,这天,阿圆由父母亲自送去了书院。 由于慧香书院在皇城东,离城西极远,来回上学都得走上一个时辰,所以褚家夫妻俩决定让阿圆住号舍。 况且阿圆的姐姐在隔壁国子监读书,也是住号舍,想着两姐妹也能互相照应些。 因此,到地方后,阿圆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辞别了父母。 在她母亲的依依不舍中,挥手道:“阿娘,你们回去吧,女儿一定好好读书。” 听见这句好好读书,不知怎的,褚夫人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碍事,”褚夫人自知女儿慧根,便安抚说:“也不用累着自己,比平日稍稍努力一点就行。” “嗯。”阿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呢。 褚家的马车停得远,阿圆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门口,所幸慧香书院都有女掌撰帮着提东西,阿圆这才轻省许多。 但好死不死,阿圆分到的号舍竟在陆亦姗的隔壁。 两人在门口就打了个照面。 陆亦姗表情极冷,不屑地扭头进门。 倒是阿圆诧异——她不是没考中慧香书院么?怎么又来了? 此事,得从前几日说起。 靖海侯求见景王三次,最后一次,总算入得景王的门。 萧韫也不可能真晾着他,毕竟靖海侯这些年都是帮他做事。而且靖海侯还掌握了盐、矿等税收大权,萧韫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总得给几分薄面。 褚家的事,敲山震虎即可,打一巴掌再给颗枣。慧香书院的名额,左右也不过是他随口一句话的事。 于是,便有了今日阿圆跟陆亦姗在号舍门口相遇的一幕。 慧香书院的号舍是单座隔墙的小院,每座小院里两间屋子,每间屋子可住两人。 阿圆来得早,收拾好东西后,其他舍友都还没到,她索性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里晒太阳嗑瓜子。 却不想,嗑着嗑着,竟听见了自己的八卦。 一墙之隔处....... “没想到她居然考中了。” “天呐,我想到跟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做同窗,我就浑身不得劲儿。” “就是,来这读书的都是世家贵女,她那身份......呵,想必是咱们书院最低的了吧。” “她有何资格与我们同坐学堂?” “对啊,不是听说她学业极差吗?怎么会考中慧香书院?” “你们说....会不会是她考试作弊了?” “极有可能!” “天呐,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我就说嘛,这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有几个干净?可不就是靠那等不入流的手段进来的?” 阿圆一开始还有点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直到有人提:“她姐姐还在国子监读书呢,你们说会不会也是作弊进去的?” “你们想啊,国子监是何地方?我兄长考了许久都没进去呢,凭什么褚琬就去了?” “而且.....”有人酸不溜丢地说:“还攀上了顾丞相的妹妹做手帕交,依我看,她们姐妹俩读书是假,攀附权贵才是真。” 娇养 第36节 “砰”的一声,小院门口被重重推开。 几个小姑娘望过去,就见阿圆气呼呼地站在门口。 阿圆向来好脾气,旁人欺负自己,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但这些人背地里嚼她姐姐舌根—— 这!就!不!能!忍! 阿圆气得浑身发抖,虽然此时见她们人多有点怂,可门都推开了,不打一架说不过去。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胆魄,她吼道:“适才是谁说我姐姐?” 说坏话被人抓包,几个小姑娘都没脸。但也有故作镇定的,扬起脖颈就直言:“就是我说的,你当如何....啊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扯了头发。 第24章 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打起架来鬼哭狼嚎。 “哎呀....我的鞋......” “呜呜呜我的头发.......” “快救我....我的脸要被挠花了......” “把她拉开啊....我喘不过气了呜呜呜......” 阿圆这会儿就坐在之前那小姑娘的身上,她长得胖,体型敦实, 这么坐上去,那小姑娘动都动不得, 只能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双手。 阿圆一只手扯着她头发, 同时, 把旁边冲过来的个瘦弱姑娘顺手一推,那姑娘轻飘飘地就滚去了老远。 其他人:“......” 对方拢共也就三个小姑娘,一个被阿圆坐着, 一个被阿圆甩去了老远, 还剩一个站着不知所措。 站着这人便是陆亦姗。 她来书院之前得了父母再三叮嘱, 千万不要惹褚家姑娘。尽管她瞧不上阿圆,可这会儿也被她这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 被压着的那姑娘姓陈,叫陈茹。见陆亦姗愣在一旁, 喊道:“阿姗,你快来帮忙啊。” 这些人平时都是巴结陆亦姗的,如今因为她被打, 陆亦姗也不好袖手旁观, 于是走过去。 阿圆这会儿是一鼓作气, 身上那股凶猛的气势收都收不住。她转头横了眼陆亦姗,陆亦姗立即不敢动了。 只小心翼翼地帮陈茹捋了捋她被掀乱的衣裙。 陈茹:“......” “呜呜呜呜你起开——” 陈茹扭了两下没扭动, 气哭了。 她一哭,被甩的那小姑娘也跟着哭起来, 因为她手肘磕地上, 破皮了, 疼得很。 就这么的, 两人哇哇大哭,哭声在安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 阿圆渐渐消了火气,后知后觉地懵了懵。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她站起身,整理了番衣裳,又理了理头发。一缕发丝胡乱地搭在脸颊边,她呼出口浊气吹开。 心有点慌。 不好了! 上学第一天她打架了! 这里可是慧兰公主设的书院,跟她以往念的那些私塾是不一样的。 很快,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跑过来。 是两个女掌撰,见这些姑娘小姐们衣裳发髻凌乱,躺地上七倒八歪,顿时大惊失色。 . 一刻钟后,慧香书院警言堂。 四个小姑娘身形狼狈地对墙而立,由高到矮。 阿圆最矮,站在角落位置,耷拉着脑袋。 监院是个矮胖的妇人,负责监督慧香书院的各项规矩。此时,她手里拿着把戒尺站在堂中央,横眉冷目。 “是谁先动手的?” 几个小姑娘一开始不敢吭声,随后陈茹怯怯地指了指阿圆:“是她,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她突然推门进来打我。” “你撒谎!”阿圆忿忿地抬眼:“你分明说我和我姐姐的坏话了。” 监院一眼斜过去:“是你先动手的?” 阿圆缩了缩脖颈,老实点头。 陈茹趁机告状道:“她不只打了我,还打了其他人。监院你看,柳欣欣的手肘还破了皮。” 监院板着脸,沉声斥责:“你们来慧香书院就是来打架的?” 几个小姑娘脸如菜色,顿时低头。 “按照我院的规矩,”监院道:“先动手打人者需.....哎,山长来了。” 慧兰公主刚得知了消息,一踏进门,就问:“怎么回事?” 监院上前行了一礼,道:“山长来得正好,这几个学子上学第一天便打架滋事,我正欲处罚。” 慧兰公主坐在上首处,扫了眼靠墙站的几个小姑娘,最后目光落在身形微胖的小丫头身上。 那小丫头穿着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襦裙,头上双丫髻,其中一个还歪了。额前的发丝凌乱,水润的大眼睛怯怯地瞧她,像犯错后乖乖等罚的猫崽子。 竟莫名令人想笑。 “哦?”慧兰公主问:“如何处罚?” 像这种小事她原本是不会过问的,但听说这其中还牵连了褚家的姑娘。想起她那个护犊子的弟弟,便还是过来问问情况,免得不小心重罚了他这小徒弟届时不好交代。 “根据我院的规矩,”监院道:“打人斗殴者该罚二十板子。” “主要罚谁?” ? 监院愣了愣,这还有主要吗?当然是谁惹事就罚谁啊。 慧兰公主笑了笑,说:“监院且莫急,待我细细问问。” “你叫褚婳?”她看向墙角的小姑娘。 阿圆被点名,心头一跳,赶紧行了一礼:“回...回山长,学生叫褚婳。” 她悄悄抬头打量慧兰公主。跟想象中金枝玉叶的公主不一样,她衣着朴素,身上就一件素色长裙,头发也是随意地挽起,只插了根简单的木簪。 面容含着浅浅的笑,很是平易近人。 不知为何,阿圆莫名就不害怕了。 “为何打架?”慧兰公主问。 “因为她们说我和我姐姐的坏话呢。” 陈茹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我没胡说,我听见了!” “那你说说我说了什么?” 陈茹笃定阿圆不敢说出来,毕竟那些话难听,对于一个姑娘家名声不好。若是她,铁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的。 但阿圆才不管这些,一股脑地说了个干干净净。她也没添油加醋,就把之前听到的话复述了遍。 “她们说,想到跟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做同窗,就浑身不得劲儿。” “还说,来这读书的都是世家贵女,我的身份是书院最低的了。” “说我没资格与她们同坐学堂。” “更说我学业差,是靠作弊考进慧香书院的。”因为有慧香公主作证,阿圆挺直身板,震声道:“可我分明是自己考进来的呢,山长您说是不是?” 慧兰公主咳了咳,不大自在地“嗯”了声。 “还有,她们还说我姐姐也是作弊考进国子监的。又说......” “说什么?”慧兰公主问。 “说我们姐妹俩来书院读书是假,攀附权贵才是真。” 听到此,慧兰公主脸色骤然沉下来,视线平直而压迫地看向陈茹她们。 “她说的可属实?” 陈茹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你是哪家的姑娘?”慧兰公主再问。 “我....我.....”陈茹心里害怕,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我问你话,你是哪家姑娘?” “公主我错了,我....我不该说这些话。”陈茹哀求道:“公主怎么罚我都行,但别跟我娘说。” 陈茹能来慧香书院读书,是她母亲花了许多心血。 她母亲在家不得宠,就盼着她能争口气,一心想要她出人头地。平日里见她跟靖海侯府的姑娘玩得好还颇是高兴,可若是得知她在书院丢了脸,定不会轻饶她的。 想到此,陈茹竟是难以抑制地捂脸哭起来。 慧兰公主无奈,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姐们,稍微严厉一点都哭得不行。 她道:“你且莫哭,此事我还未下定论。” 她瞥了眼其他两个小姑娘,又看了看低着头不吭声的褚家小丫头。说道:“慧香书院规矩森严,不论是斗殴还是挑事,皆会重罚。情形严重者,还会予以除名。” 娇养 第37节 几个小姑娘顿时吓得噤声,个个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慧兰公主笑了笑,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念在你们今日第一天上学,还未知晓院规,可从轻发落。” “这样,你们且各自回去抄院规十遍,再写一篇告罪书呈上来即可。” 闻言,小姑娘们齐齐地松了口气。 但慧兰公主接着道:“松气太早了,我话还没说完。在这之前,你们都得继续罚站一个时辰,待日上中天方可离开。” 她话音一落,又听见一阵唉声叹气。 慧兰公主好笑,转头吩咐监院:“今日新来许多学子,为以防再发生类似的事,还请监院趁早跟学子们说明院规。” “是。”监院道:“今日下午我便交代下去。” 最后,慧兰公主留下个掌撰监督,就离开了。 . 警言堂里,几个小姑娘一开始还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面壁思过,但时间一久,便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阿珊,你脚疼吗?” “疼,你呢?” “我也疼,我还腿麻......” 掌撰在一旁咳了咳,两人赶紧闭嘴。 “你们饿了吗?”没多久又有人小声问。 “饿了,早知道我上午就多吃些,我娘亲给我准备了水晶虾饺呢,鲜嫩得很,一口咬下去,满嘴虾肉的香味.......”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有谁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整齐划一地朝阿圆望过去。 阿圆额头抵着墙壁,羞得脸颊通红。 她饿了,很饿很饿! 原本早上就没吃多少,后来打架又费了许多力气,这会儿肚子里早就空空荡荡。 此时,她不仅饿,还脚酸腿麻,脑袋昏沉。 过了会,她看了看窗外天色,离日上中天还早着呢,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且肚子又叫了一遍后。 有人进来了,径直问道:“谁是褚婳?” 阿圆扭头过去,迟疑片刻,讷讷开口:“我....我是。” “山长找你,请跟我来。” 事情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找她?是不是还有其他要罚的? 阿圆苦着脸,垂头丧气地点头。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慧兰公主向来规行矩止、公正不阿,这下好了,褚家女居然被公主亲自喊过去,定是要被狠狠罚一顿。 众人皆以看好戏的姿态,目送阿圆出门。 . 这边,阿圆跟着女掌撰走。慧香书院大,七拐八拐,拐了许久也没到地方。 她原本就腿酸,还饿得慌,这么走一段路下来,更是累得两眼发昏,却还不得不努力忍着。 不知不觉地,眼里就蓄了点泪,欲落不落的。 可怜得很。 以至于到偏院时,萧韫就看见小姑娘拖着步子,跟个小难民似的灰头土脸地进门。 小姑娘见了他,先是惊讶了会,而后眼眶里的金疙瘩颤颤巍巍地落下来。 “沈哥哥.....呜呜呜......” 萧韫心下一紧,轻声问:“怎么了?” “呜呜呜.....”阿圆抽噎,说不出话。 她头发凌乱,身上的襦裙还沾了泥,脸上也不知蹭了什么东西,浅浅的一块印子。 此时,哭得身板一抽一抽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连旁边站着的陈瑜都心疼得不行,也跟着问:“褚姑娘,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家公子为你做主。” 阿圆哭了会,等酝酿了点力气,才可怜巴巴地开口:“我好饿。” “......” 第25章 她泪水一开始还流得缓慢, 之后越来越多,淌过她脏兮兮的脸颊,留下几道清晰的泪痕, 跟个花猫似的。 萧韫勾了勾唇,招手:“过来。” 然后示意陈瑜赶紧去准备东西。 萧韫今日原本在府中看书, 后来听说小丫头在书院打架, 顿时稀奇得很, 便过来看看。 他拿帕子帮阿圆擦脸,阿圆乖乖地坐着给他擦,像是在外头打架没打赢跑回来求安慰的小崽子似的, 哭音居然还变得娇气起来。 “你怎么打架了?” “她们说我坏话。”阿圆瞥了眼萧韫帕子上的脏污, 突然不大好意思起来, 说:“我自己擦吧。” 她夺过帕子,使劲擦了擦脸,重新叠了下, 把最干净的那一面放外头。 然后,很自然地就收进了自己的袖中,全然没发觉这是萧韫的帕子。 萧韫只垂睫瞥了眼, 也没吭声。 “说你坏话你就打架了?若是往后还有其他人说, 你是不是继续打?” “不是。”阿圆低下头, 委屈道:“她们还说我姐姐呢。” 萧韫了然:“说你自己能忍,说你姐姐便不行。” “嗯。”阿圆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的。 “若是有人说我呢?”萧韫突然问。 ? 阿圆抬头。 就听萧韫漫不经心地问:“若是有人说哥哥,小丫头会不会打那人?” “那要看说什么, ”阿圆想了想:“若是说得对就不打, 若是说错了, 那就打一下好了。” “嗯?”萧韫挑眉。 “你想啊, ”阿圆认真道:“沈哥哥身上也有许多不足呢,若是人家说出来,那就是忠言逆耳。” 刚进门的陈瑜听了,吓得头皮发麻,姑奶奶可别往下说啊。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比如沈哥哥明明还欠债,却总不知俭省......” “再比如吃食挑剔......” “还有......” 了不得了,褚姑娘居然还挑起殿下的毛病来了,这可是连龙椅上的那位都不曾说过的话。 不过见过大风浪的陈瑜,此时已经学会了淡定。 他抬手把小厮们拦在外头,免得听了褚姑娘那些话掉脑袋。过了会,他见褚姑娘居然还想掰手指一一数,他赶紧咳了声。 “褚姑娘,好吃的送来了。” “啊!”阿圆高兴起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门边。 “我早上没吃多少,后来又是搬东西又是收拾号舍,费了不少力气呢。” 萧韫幽幽地提示:“还打了场架。” “......”这会儿情绪缓过来之后,阿圆也觉得挺没脸,底气不足地说:“我原本也不想打的,当时只是生气,想跟他们评评理来着。” “后来....后来.....”阿圆不好意思道:“也不知那院门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轻轻一推,它就‘砰’地响。” “响声那么大,实在.....骑虎难下。” 萧韫听后,微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连旁边站着的陈瑜也忍俊不禁,竟不想这褚姑娘这般.....这般有趣。 就这么的,两人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许久都没停下来。 阿圆:“......” 她原本镇定自若的,这会儿被他们这么一笑,脸颊渐渐发烫。 过了会,她“哼”了声,赌气起身:“我不理你们了。” 萧韫赶紧伸手拉她,忍住笑:“上哪去?” “我回警言堂。” “不吃了?” 看着满桌的精致吃食,阿圆抿了抿唇没说话。 “坐下吧,”萧韫扯她坐下:“哥哥不笑你就是。” “可我还得罚站呢。” 娇养 第38节 “你想罚站?” 阿圆摇头。 萧韫轻哂:“既如此,那便坐下好好吃,你不必罚站。” “为何?” 萧韫没回,而是捏了块芙蓉酥慢条斯理喂起来,而后问:“第一天入学可还适应?” “适应的。”阿圆勉为其难地咬了口,再咬了口。 “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不必自己出手,大可去寻慧兰公主主持公道。动粗非明智之举,多想其他法子,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可明白?” “嗯。”阿圆点头,又道:“她可是慧兰公主呢,我不敢的。” “你沈哥哥我....”萧韫继续喂过去:“跟慧兰公主有点交情。” “哦。”阿圆恍然大悟。 “哦什么?” 阿圆偏着脑袋,大眼睛圆溜水润,说:“怪不得之前慧兰公主帮我说话呢。” “是么?” “嗯。”阿圆点头:“虽然也不只是帮我,但我觉得慧兰公主就是那个意思。原先监院还想罚我二十板子的,后来慧兰公主来了,板子就免了。” 萧韫勾唇。 “沈哥哥,”阿圆问:“你以前是不是帮慧兰公主做文章?” 小姑娘眸色漆黑如墨,模样单纯稚嫩,萧韫点了点头。 “可做过文章就有交情了吗?” “做文章没有,但若是做文章没给钱,就有。” 他说得一本正经,为了哄个小丫头全然不顾旁边还站着其他人。 陈瑜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侍候的婢女,暗暗惊了下。 竟不想,景王对这褚姑娘这般有耐心。 都是跟着服侍多年的人,有些事只看了个大概便清楚,遂暗暗收了轻视的心。 . 待阿圆吃饱喝足萧韫派人送她回号舍。 路上,恰巧遇见陈茹她们。 此时已经是日上中天,陈茹和陆亦姗还有另一个叫柳欣欣的,三人愣是站到现在才回。 看见阿圆,她们愣了愣,目光整齐划一地从阿圆头顶审视到脚底。 柳欣欣纳闷地出声:“她不是被慧兰公主罚了吗?怎么......” 怎么看起来神采奕奕? 可不就是神采奕奕! 阿圆吃饱喝足,还被萧韫安慰了一通,从身到心都无比轻松舒爽,走路也悠哉惬意。比起陈茹她们灰头土脸、狼狈凌乱,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此时,阿圆站在一旁,戒备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陈茹:“......” 陆亦姗:“......” 柳欣欣:“......” 想做什么? 现在是她们三个想问这句话,原先三人就打不过阿圆,这会儿她们又累又饿,还真怕生龙活虎的阿圆又想干架。 陈茹道:“我们不想做什么,只想回号舍。” “那干吗拦我的去路?” 陈茹垂头瞧了眼,她们三人这会儿站路中央,而这条路本身就窄,如此看来是有点像拦路的意思。 “谁拦你的路了?这路又不是你一人能走。” 陈茹外强中干地呛声,不着痕迹让出点道来,然后拉着陆亦姗和柳欣欣飞快地进了小院。 阿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打了一架后,这些人对她客气了许多。 她费解地挠了挠脑袋,想不通,然后也转身进了自己的院门。 . 号舍小院里,站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两人原本在说话,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 有个穿浅蓝衣裙的姑娘跟阿圆打招呼。 “你是我们的新舍友吗?我看见你的包袱啦,适才去了何处?” 阿圆没好意思说适才跟隔壁打了一架去警言堂了,她腼腆地笑了下。 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褚婳。” “名字真好听,我叫程蔓歆,她也是我们的舍友,”程蔓歆指着旁边的姑娘说:“她叫罗秀灵。” 罗秀灵福了福身。 阿圆也对她福了福。 “太好了!”程蔓歆说:“我们以后就是慧香书院的舍友了。” 在陌生的地方结识新朋友是件愉快的事,而且小姑娘们的友谊很奇妙,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很快升温。 才各自打过招呼,没多久,三人就亲密无间了。 阿圆是个乐于分享的人,她把之前从萧韫那打包回来的糕点零嘴都分给两个新朋友。 “哇!”程蔓歆说:“这些吃食真精致,阿圆你上哪买的?” 几句话之后,小姑娘们互相交换了小名,这会儿都以小名称呼。 “不是买的,是我师父来书院探望,顺便送过来的。” “阿圆有师父?” 阿圆点头,随即想到自己学业不太好,有辱师门,于是解释道:“刚拜的师父呢。” “你师父对你真好,还来书院探望。”罗秀灵吃了块芙蓉酥,羡慕道。 “嗯。” 过了会,阿圆问:“我们小院不是有四人吗?还剩一个没来呀?” “不剩了,”程蔓歆说:“我问过掌撰了,我们小院就只有三人入住。” “哦。” “那我岂不是要独自住一间屋子?”闻言,罗秀灵苦恼。 小院里共两间屋子,每间住两人。之前阿圆来得最早,挑了东边的屋子,后来程蔓歆来了,也挑了东边的。 来得最晚的罗秀灵便只能住西边的一间了。 程蔓歆想了想,说:“不若你也搬过来得了,我们挤一挤。” “如何挤?” “把床拼一块,就能睡三人啦。”程蔓歆激动地说:“阿圆觉得如何?我还从未跟旁的姑娘一起睡觉呢。” 阿圆也没呢,也不知跟旁的姑娘一起睡是个什么滋味。她腼腆地笑了笑,点头道:“我都使得的。” “那就这么定啦!”程蔓歆咬了口糕点,立马就去帮罗秀灵收拾东西。 在后来的聊天中,阿圆得知,她的两位新舍友都是京城人家的姑娘。 程蔓歆性子活泼,是程家幺女,其父亲也在丞相府当属官,居然跟她表姐肖梓晴也认得。 罗秀灵是她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比阿圆年长五个月,性子温柔,做事也秀气斯文。是忠勤伯府二房的姑娘。 两人虽性子不同,但都极好相处。 阿圆想。 真好! 她有同窗了呢! . 书院新生活阿圆适应得很快。每日和舍友一起上学下学,中午一起去饭堂吃饭,偶尔还会一起说悄悄话。 隔壁陈茹几人,那日被阿圆打过之后,也没敢再嚼舌根,碰见阿圆顶多是斜一眼,再冷哼一声就走。 如此,过了几日后,阿圆想起给萧韫送礼的事来。 这天,她背完书下学后,便揣着荷包打算出门。 她打听过了,慧香书院附近也有几家木匠铺子,她已经绘制了两个人偶图像,一个是萧韫,一个是自己。她甚至连衣裳也画好了,一会去了木匠铺子后,再去绸缎铺子买点布料。 却不想才走出门口,就听见有人喊她。 “小阿圆?” 阿圆转过头,就见卫国公府的世子谢弘瑜骑在马上。他一身火红骑装,手里拿着根长杆,满头大汗,想必是刚打完马球。 阿圆走过去,行了一礼:“世子哥哥。” 谢弘瑜翻身下马:“小阿圆在这上学?” “嗯。” “现在下学了?” “嗯。” “小阿圆要去何处?” 娇养 第39节 阿圆歪着脑袋:“世子哥哥为何知道我的小名?” “哦,”谢弘瑜漫不经心地把马鞭丢给随从,而后道:“听你表姐喊的。” 那天在澜苑听肖梓晴喊小姑娘作阿圆,谢弘瑜觉得这小名很是与她陪衬,可爱得紧。适才老远瞧见,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世子哥哥要去何处?” 谢弘瑜敲她脑袋:“你还没回哥哥的话,怎么反问起哥哥来了?” “我去木匠铺子呢。” “去木匠铺子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 “啧.....”谢弘瑜弯下腰来:“小阿圆还有秘密?” 阿圆抿唇,老实点头。 “行,那哥哥也不问你的秘密,不过.....”他拖着嗓音,毫无正形地问:“上次跟你说的那事,考虑得如何?” “何事?”阿圆懵了懵。 “不记得了?哥哥说收你为徒的事啊。”谢弘瑜眼眸含笑,语气温和地诱哄:“你若是同意,哥哥那有许多好吃好玩的,都给你。” “我.....我......” “你们在聊什么?” 这时,萧韫也一身火红骑装,策马过来。 他目光凉凉地盯着两人。 第26章 “你们在聊什么?” 萧韫骑在马上, 目光淡而凉。他扫了眼两人亲近的姿势,然后视线落在阿圆身上。 小姑娘这会儿穿着慧香书院的学子服,靛蓝的棉袍, 浅黄色滚边,腰间系了根腰带, 腰带蝴蝶结打得整整齐齐。 就这么, 背着书箱俏生生地立在斜阳中。 “沈哥哥。”阿圆福了福身。 “在说什么?”萧韫又问了遍。 阿圆低下头, 总觉得沈哥哥肯定是看穿了她适才的心思。 老实讲,世子哥哥说的,她很心动呢, 差一点就想开口答应了。但莫名又觉得沈哥哥知道肯定会生气。 果然, 沈哥哥这会儿就生气了。 阿圆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谢弘瑜懒懒地“啧”了声,开口道:“沈兄何须这般小气?小阿圆多一个师傅也多个人教导不是?自古以来,但凡才学出众之人, 皆是拜了许多名家大儒为师。” 萧韫闲闲地觑他,翻身下马。 “你想教她什么?” “作画啊,我丹青可是......” “不必, 作画我能教。” “那我教骑射。” “骑射我也能教。” “......”谢弘瑜语塞片刻, 说:“你平日甚少得闲, 不如就让我代劳些许?” “也不必,我这徒弟天资不高, 所学在精不在多。” 阿圆跟着点头附和来着,结果点着点着, 发现这话不像是夸她呢。 谢弘瑜沉默了, 最后他转身问阿圆:“你这个师父如此霸道, 你受得了?” 阿圆继续点头。 谢弘瑜顿时笑起来:“你看, 你的小徒儿也觉得你过于霸道。” “我没说呢。”阿圆赶紧道。 “可你点头了啊。” “......” 阿圆憋了憋,小声道:“沈哥哥才不霸道,他最好了。” 闻言,萧韫缓缓勾唇,淡淡地瞥了眼谢弘瑜。 “世子还有事?” ? 谢弘瑜不解,此前他们不是约好了去酒楼吃饭的? “若无事,我便带她先行离开。”萧韫说。 “......” 于是,萧韫径直带着阿圆走了,把谢弘瑜丢在书院门口吹晚风。 . 萧韫把阿圆带回了澜苑吃晚饭,阿圆原本还想去木匠铺子的计划又不小心搁置下来。 这会儿,她站在饭厅门口的水缸旁边赏鱼边等萧韫,萧韫去沐浴换衣裳了。 鱼缸里的鱼也不知每日吃的什么,个个养得肥壮。 “这鱼能吃吗?”她问。 婢女笑道:“褚姑娘,这鱼不能吃,是养着看的。” “那为何不养在池子里,池子里岂不是更方便欣赏?” “褚姑娘有所不知,”婢女解释:“水缸里养鱼除了欣赏之外,还能有其他作用。” “何作用?” “预防有人往水中投毒。”这时,萧韫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阿圆转头,就见萧韫换了身家常的袍子,闲适而慵懒地出现在廊下。 “如何预防投毒?” “若是有人投毒,鱼便会死,谁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寻常不会有人往里头投毒。” “哦。”阿圆似懂非懂,唏嘘地嘀咕:“每日吃这么肥,就是用来以身试毒,也怪可怜的。” “......” 萧韫走过来,敲她脑袋:“进去吃饭。” 阿圆郁闷得很,为何他们都喜欢敲她脑袋,谢世子是如此,沈哥哥也如此,有时候她爹爹也如此。 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跟着萧韫进饭厅。 澜苑的饭菜极其丰富,满满一桌菜,鸡鸭鱼齐全,且都是阿圆爱吃的。 小姑娘坐下来后,肉眼可见地溢出欢喜。 萧韫见了,问:“书院的饭菜不合口味?” “也不是。”阿圆说:“我不挑的,但书院的没沈哥哥这里的好吃。” 还说不挑。 “那就多吃些。” 萧韫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过去,小姑娘吃饭秀气斯文,没发出任何声音,只两颊微微鼓动。 却又吃得极快,没两下,就见她喉咙一滚,然后咽进腹中。 萧韫看了片刻,又夹了块粉蒸里脊肉过去。 “沈哥哥,我在书院有两个同窗好友呢......” 阿圆边吃,边欢快地分享她在书院里的生活趣事,然后问道:“我一会能带些糕点去给她们吗?” “可。”萧韫动作没停,继续喂。 阿圆下意识地张嘴,囫囵不清地说:“上回沈哥哥送给我的糕点,她们说很好吃。” “是么,喜欢便让厨下做。” “嗯。” 过了会,阿圆抬眼:“沈哥哥怎么不吃?” “哥哥不饿。” “沈哥哥不是才打完马球吗?为何不饿?” “你如何得知我才打完马球?” “我见世子哥哥.....”在他迫人的眼神下,阿圆硬生生地改口:“我见谢世子还拿着马球杆呢。” 萧韫问:“小丫头可会打马球?” 阿圆摇头:“不会。” “想不想学?” 闻言,阿圆眼睛一亮,顿时高兴起来:“我真的可以学?” 马球活动是京城百姓最喜爱的娱乐之一,上京每年都会举办马球比赛,许多贵女们打马球技术娴熟,连她姐姐也会打马球。 阿圆也想呢,但她家没有马,所以一直都不会。 “当然。”萧韫道:“待我得空了,便带你去马场挑一匹马。” 阿圆屏住呼吸,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萧韫。 娇养 第40节 “挑....挑马?” 小姑娘眼里的热切一点也没掩饰,萧韫勾唇道:“对,挑选一匹,送你。” “沈哥哥,”阿圆放下筷子,刚想欢呼,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神情骤然萎下来。 “怎么了?” “可是......那得花不少银子吧?” 阿圆自己家里只有一匹马,还是爹爹骑了多年的老马,一直没舍得花银钱买新的。一匹马值当普通人家几个年头的嚼口了,更何况是沈哥哥送的,依他这人大手大脚的程度,定然送的不差。 “算了,”阿圆忍痛:“我还是不要了,沈哥哥把银钱存着娶媳妇吧。” “......” “不用花银子。”萧韫耐着性子哄。 “为何?哦,我知道了.....”阿圆说:“定然是沈哥哥给人做文章,那人没钱给是不是?” “唔.....”萧韫点头。 随即,小姑娘咬着唇,想竭力忍着脸上的欢喜却又忍不住,从眼里溢出无数光华。 一匹马罢了,竟像小儿得了心爱的玩具般欢喜,单纯且炽烈。 莫名地,萧韫竟被她这欢喜感染,好胃口地吃了两碗饭。 . 书院的生活非常充实,这是阿圆离开父母后感受到的另一番天地。 慧香书院卯时二刻上学,因此,学子们都要寅时起床洗漱。号舍北边挖了几口井,阿圆几乎每天都要和同窗过来提水。 有时候来早就不用排队,可若是起迟了就得排上许久。书院怕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不会打井水,每日都有两个婆子在这帮她们拉井绳。 等洗漱完,阿圆就跟舍友一起手挽手去饭堂吃早饭。 寅时的天还泛着鱼肚白,路上是熙熙攘攘学子们的身影,三五成群或在一处说笑,或谈论夫子讲的课业。 而阿圆她们三人,谈得最多的就是饭堂的早饭什么最好吃。 “我觉得韭菜饼最好吃,咬一口全是鲜嫩的韭菜香味。” “我觉着香煎鱼肉包最好吃,两面煎得金黄,外焦里嫩。” “嗯嗯,”阿圆赞同地点头:“煎鱼肉包的厨子也是长得最好看的。” “嗨呀,你怎的净看脸?” 阿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吃过早饭后,便各归各位开始听堂讲。 慧香书院上午夫子讲学,下午学子们自行背书,而且还有掌撰监督,只有背完书的人才能下学。 阿圆背得慢,每回都苦不堪言,等最后背完再去饭堂时,好吃的饭菜都已经没了。 许是食物令人奋发图强,为了能早一点去饭堂吃饭,阿圆竟是比旁人还要努力。渐渐地,她背书变得快了许多,还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来。 这段时间,阿圆还学会了自己洗衣裳。 没办法,住号舍的学子都这样,大件的床单被罩可以等休沐时带回家,但平日里换洗的衣裳就得自己动手。 所幸阿圆在来上学之前,婢女宝音已经教过她简单的洗衣法子,做起来倒是不难。 这日,她午时下学,想着先把换下的衣裳洗干净再歇午觉,哪曾想收拾东西时从袖中掉出一张帕子。 这帕子与阿圆惯用的帕子不同,极其素净,上头连一丝绣纹都没有,一看便知是男子用的。 阿圆想了许久,才记起来这是她此前打架时,沈哥哥帮她擦眼泪,她不小心收回来的。 “唉!怎么如此大意!” 阿圆想着把帕子洗干净后给沈哥哥送回去。 却不想,帕子角落沾了像墨一样的东西,竟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可扔了又可惜,毕竟帕子的料子极好呢。 后来罗秀灵得知此事,建议道:“不若在上头绣朵花?把脏的地方遮掩就看不出来啦。” “绣花吗?” “对啊,哪有帕子不绣花的?” 阿圆抿了抿唇,为难道:“可我女红不太好。” “我会,我教你便是。”罗秀灵道。 罗秀灵原本想着“不太好”应该是阿圆的谦虚之词,竟不想,等真见了阿圆的针脚,她沉默了。 是真的不太好! 幸好罗秀灵女红不错,在她的帮助下,阿圆从描画样子到绣出一朵完整的花,只用了一天的工夫。 . 次日下学后,阿圆换了身日常的襦裙,花了几个铜板从慧香书院门口雇了顶轿子去澜苑。 但经过集贤街时,轿子突然晃起来,还听见外头有人喊:“快跑,杀人了!” 轿夫们一慌,赶紧把轿子停下,有人匆匆对阿圆说道:“小姑娘,快跑,要出人命了。” 阿圆吓得大跳,赶紧钻出轿子,就见大街上人群乱串,而那两个轿夫把轿子停路边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的酒楼,传出一阵尖叫,闹哄哄中还夹杂着刀剑相撞的刺耳声。 许多人从大门奔出来,二楼栏杆上还有人试图往下跳,边大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下一刻,窗户被人踢开,露出几个黑衣男子的身影,他们手上握着长刀,凶神恶煞。 “小姑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有个妇人经过阿圆身边时,拉了她一把。 阿圆这才回过神,下意识要跑。 但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又倏地定住了。 因为,此时,酒楼门口出来几人,其中一个玄色的身影极其眼熟。 “是沈哥哥!是沈哥哥!” 阿圆惊慌地喊出声。 萧韫被两人护在身后,他似乎受了伤,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腹部的地方,艰难地往后退。 . 这边。 萧韫冷眼瞧着几名黑衣人,不紧不慢地退出酒楼,车夫已经驾马车过来。陈瑜边抵御,边低声请示:“殿下,可要将人都杀了?” “一个活口不留。” “是。” 眼看事情差不多结束,萧韫转身欲上马车。可下一刻,他动作顿住。 不远处,跑来个小小的身影,她穿着粉色襦裙,满脸惊惧。 这么逆着人流,跑得跌跌撞撞,还边喊“沈哥哥”。 萧韫眯了眯眼,迅速转身比了个手势。 陈瑜见了,心下一惊,这小祖宗怎么跑来这里了? 这场面可不能让她瞧见,遂,不得不示意所有人退回酒楼。 阿圆看见萧韫受伤,已经顾不得害怕,想也不想就跑过来,满脑子是要救沈哥哥要救沈哥哥。 然而等跑到了近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整个人就被萧韫捞起,然后天旋地转间跃上了马车。 阿圆听见有人惨叫,她不自觉转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眼睛,同时把她的脸扳过去压在胸膛。 “别看。”萧韫说。 他瞥了眼酒楼里面,此时,陈瑜他们正在绞杀刺客,血肉横飞。 阿圆乖乖地没动,手紧张地扯着萧韫的衣裳,连什么时候被他带进马车的都不知道。 她听见雷鸣般的心跳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萧韫的。 整个人傻了许久。 久到,她闻见一股血腥味,然后迅速退开来。 “沈哥哥你受伤了?” 萧韫放开她,垂眼打量过去,这才发现小姑娘眼里已经溢出泪水。 “你怎么跑过来了?”他问。 “我来救沈哥哥!” 阿圆大口大口呼吸,之前紧张得忘了害怕,现在见萧韫安全地坐在马车里,那股惧怕如潮水般后知后觉地淹没着她。 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沈、沈哥哥.....你受伤了吗?” 萧韫瞥了眼自己腹部的位置,淡声道:“没事。” 阿圆也跟着看向他腹部的位置。 那里,衣裳破了道口子,周边的布料被染成了暗色。虽然沈哥哥今日穿着玄色衣裳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那些就是血。 而且,她的手还不小心沾了许多。 望着掌心上鲜红的血迹,那股眩晕感又缓缓袭来。阿圆想努力忍着,可终究还是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意识模糊间,感觉自己好像栽进了个温热的怀抱中。 第27章 阿圆再醒来时, 窗外的天色已黑。 她迷迷糊糊睁眼,望着床顶的帐帘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娇养 第41节 一旁忙活的婢女吓得大跳。 “姑娘醒了?” “沈哥哥呢?”阿圆跳下床, 四处张望。 “公子在书房,褚姑娘要现在找公子?” . 书房。 萧韫已经换了身家常衣袍, 坐在书桌前写字, 边听陈瑜汇报今日之事。 “殿下和褚姑娘走后没多久, 顺天府的人就到了。” “都灭口了?” “皆已绞杀干净。” “嗯。”萧韫淡淡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顺天府处理便是,吩咐下去,从今日起, 景王府闭门不见客, 所有人皆不准出府。” “是。” “殿下....”陈瑜迟疑地问:“殿下不歇息歇息?” 适才大夫才给萧韫的伤口上过药, 他伤在腹部的位置,此时腰腹绑着两圈纱布。 “无碍。”萧韫笔下动作不停。 陈瑜悄悄打量,见他家殿下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写字, 烛火映得他整个人温润如玉,仿佛平常人家的公子吃过饭后写字作乐一般。 可谁也不知,一个时辰前, 他才策划了一起刺杀案, 死伤无数, 恐怕接下来朝堂又要震荡许久了。 过了会,萧韫写完一副字, 抬眼问:“还有事?” “殿下....”陈瑜停了下,开口问:“褚姑娘那边......要如何解释?” 今日傍晚小姑娘脸色发白地被殿下抱回来, 他心疼得很。这等血腥场面, 想想被她一个小姑娘看到, 就于心不忍。 萧韫淡淡睇他。 陈瑜赶紧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 小姑娘们最是怕看到这些事,兴许会做许久噩梦。” “做噩梦?” “确实如此,”陈瑜说:“我听林护卫曾说过,他家中幺女有次见到他身上有血,就做了近半年的噩梦,后来还是去寺里找住持念了段经才好的。” 闻言,萧韫沉默。 随后,听见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萧韫突然起身。 阿圆一心挂念萧韫的伤势,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跑过来了。 她跑得太快,惯性地往前冲了一段距离,眼见就要撞门上,突然门就被从里头打开。 萧韫眼疾手快地扶着人。 “小丫头跑什么?” “沈哥哥你怎么样了?” 阿圆抬头,视线紧张地往他身上打量。 “沈哥哥还好吗?” “伤得重不重?” “此前我都见你流血了。” “请大夫了吗?” 小姑娘神色焦急,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了点哭腔。 萧韫没回话,默了默,温声问:“饿不饿?” 阿圆萌萌呆呆地点头。 “那就先吃饭。” 陈瑜赶紧退出去,吩咐人摆饭至一旁的小厅。 书房里,阿圆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遍,发现萧韫只腹部受伤,暗暗松了口气。 “还流血吗?”她问。 “大夫上了药,不流血。” “疼不疼?” “不疼。” “伤口深不深啊?” 萧韫挑眉,似笑非笑道:“小丫头可要看一看?” “......” 阿圆一噎,她是个大姑娘了呢,怎么好意思看男子的身体。 可不看又担忧得很。 唉!就挺抓心挠肺! “沈哥哥,”她问:“那些人为何要伤你啊?” 想起那场景,阿圆现在都还后怕。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很快,她眸子开始湿润起来。 “沈哥哥到底得罪谁了?光天化日就要你的命?沈哥哥,你以后该怎么办呐?” “怎么又哭了?”萧韫无奈。 只得赶紧说道:“那些人并非要我的命,只是吓唬吓唬我罢了。” “为何要吓唬你,居然还带着那么长的刀。” “小丫头忘了?哥哥欠了许多债。” “竟是这样?”阿圆恍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我可从未听说追债拿刀子追呢。” “也许.....”萧韫以手抵唇咳了咳,说:“...是哥哥拖太久没还。” “为何拖着?是不是因为沈哥哥没银子?” “唔....最近....”萧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手头有点紧。” 外头,陈瑜悄悄把下人都挥退,免得让他们看笑话。 堂堂景王殿下,竟是这般诓骗个小姑娘,陈瑜都替他家殿下臊得慌。 但萧韫似乎无所觉,他眼底压着笑意,问道:“小丫头为何出现在那里?” “我来找沈哥哥。” “嗯?” “是这样....”阿圆边说边去袖中扒拉东西,但扒拉半天也没有,最后才想起来她换了身衣裳,想来帕子落在屋里了。 她继续道:“沈哥哥有张帕子落我那里了,哦,也不是落下,是我之前不小心收起来的。我已经洗干净了,想来还给沈哥哥。” “帕子?” “嗯。”阿圆突然起身:“沈哥哥等等,我现在去拿来。” 说着,也不等萧韫回应,阿圆蹬蹬蹬跑出去。 萧韫瞧着小姑娘的背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缓缓勾唇。 少顷,他喊陈瑜进去。 “你适才说她会做噩梦?” 陈瑜道:“属下也只是猜测,褚姑娘向来胆小,兴许会做噩梦也说不定。” “依你说,此事当如何?” ? 陈瑜懵了懵,他不知道啊,他也担心这事呢。 “不若....”他试图建议道:“多哄着些?” “怎么哄?” “好吃好喝好玩的,褚姑娘喜欢什么就哄什么,兴许她高兴了,就把那些事忘了。” 萧韫静默下来,脑子里浮现小姑娘今日跑过来的身影。 当时所有人都往远处跑,只有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喊他。 明明害怕得颤抖,却还哭着说“我来救沈哥哥。” 那一刻,他心头竟有些温热。 少顷,他点了点头:“本王知晓,回头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她面前提起与血和刺杀有关的事。” “是。”陈瑜领命。 . 没过多久,阿圆跑回来了,手里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给萧韫。 她站在萧韫面前,竟难得地忸怩了下,说:“沈哥哥的帕子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怎么洗也洗干净,就绣了朵花。” “绣花?” 萧韫缓缓展开帕子,找了一会,才在角落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图案。 看着那朵粉粉嫩嫩的花,他心情复杂了会。 同时,也有点怪异,说不上来是怎么个怪异,就......头一回收到女子的帕子,还是个小姑娘的。 此时,小姑娘就这么期盼地望着他。 想了想,萧韫开口道:“绣得不错。” “真的?” 娇养 第42节 “下次再接再厉。” “嗯。”阿圆得了鼓励,重重点头。 萧韫笑了笑,顺手把帕子放进袖中,少顷,又悄悄拿出来,不着痕迹地放进抽屉里。 过了会,陈瑜说饭菜准备好了。 萧韫起身,带着人去了小厅。 阿圆很饿,但没什么心情吃饭,她心里还装着件事。 咬着筷子想了许久,最后问道:“沈哥哥,你到底欠了多少银钱?” “嗯?”萧韫抬眼。 阿圆继续问:“沈哥哥每月能有多少进项?” “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帮哥哥算算够不够还债,若是不够......” “若是不够你当如何?” “我.....”阿圆拧眉,像下定重大决心似的,说:“我每月有例银,回头存起来帮哥哥一起还。” 存例银这事她也不是一时冲动,之前就冒出过这种想法。沈哥哥是这么好的人,若是能早日还清债,想必日子会过得轻省些。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的好啊。 再加上她今日见沈哥哥这般被人追债,实在心疼得很,只恨自己不是个富商的女儿,否则定要一掷千金为沈哥哥。 却不想,萧韫听后竟是愣了愣。 继而,肩膀微微颤抖,边抖边问:“小丫头例银有多少?” 能有多少? 褚大人是个五品官职,每月俸禄也就几两银子,褚家又没什么其他进项,一大家子的开销也就靠这个,以至于阿圆跟她姐姐每个月的例银也就只有半吊铜钱。 阿圆被他这么一问,脸红红地回道:“半吊钱。” 很快又补充道:“沈哥哥莫嫌少,所谓积少成多,慢慢的也是一笔银钱呢。” 她话落,萧韫肩膀抖得更厉害,之后便是大笑起来。 阿圆被他笑得有些恼! 这人...... 是何意? 她有心帮他,居然还笑话她。 见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架势,阿圆气咻咻地放下筷子,起身欲走的架势。 “别.....”萧韫忍着笑,拉她坐下。 他力气不大,但阿圆也只是作势起身而已,他这么一拉,她就立马坐下去。 别过脸。 许是笑得过久,拉扯了伤口,萧韫“嘶”地一声。 阿圆赶紧转头:“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随即她嘟哝:“这有什么好笑的嘛,若是沈哥哥嫌少,大可不要。” 萧韫坐直,缓缓收住笑:“那就这么说好了。” 阿圆气鼓鼓瞪他,就听萧韫问:“不过你例银都存起来了,往后如何买零嘴?” “我......” 天啊,她居然忘了这事。 那现在重新商量,每月分出来一点点买零嘴行不行? 见她犹豫,萧韫又想笑,但还是生生忍住,说:“这样,你帮哥哥存银钱,哥哥送你吃食。” “这又得怎么算?”阿圆抿唇:“我这边存钱,沈哥哥花钱,这一进一出不等于白存了吗?” “非也,”萧韫说:“哥哥不用花钱。” “为何?” “哥哥给人做文章,自然能收到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届时送你就是。” “哦。”阿圆点头:“原来如此。” 一大一小在饭厅里谈还债的事谈得无比郑重,而陈瑜站在外头沧桑地望月亮。 心想,他家殿下这是彻底不要脸了,连人家小姑娘的例银都诓。 第28章 萧韫遇刺杀的事, 次日一早便在朝堂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以顾丞相为首,连着御史台出面,弹劾三皇子残害手足、狭隘悖逆的折子满天飞。 搞得三皇子一脸茫然。 别说三皇子, 就连贤贵妃和信国公也茫然得很。 下朝后,信国公立即赶往三皇子府邸, 问他:“你为何又去刺杀景王?” 三皇子跳起来, 无辜道:“舅舅, 你为何不信我,我根本没派人去刺杀他。” “那些江湖刺客是怎么回事?”信国公道:“顺天府查出来那些刺客跟此前你派去刺杀鄂国公家眷的是同一批人。” 三皇子气得胸口疼:“我没有刺杀鄂国公家眷。” “行,上次就算是个误会, 那这次呢?那些人真不是你派的?” 信国公也恼火得很。 天知道此前刺杀鄂国公家眷的事, 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保住三皇子, 为此,贤贵妃那边差点就要暴露李茂彦。 事情好不容易缓口气,想着虽然此次三皇子入不了朝堂, 但往后有的是机会。只待他们养精蓄锐则可。 竟不想,才过去没多久,又扯出景王光天化日之下在酒楼遇刺的事。 而且还是同一批刺客, 这不是明晃晃地诏告是三皇子做的吗? 眼下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不是只有这么个外甥,信国公真想踹死这不成器的。 “一定是他陷害我!一定是!”三皇子急道:“舅舅, 我们要反击,不能让他得逞!” 信国公压下怒气, 闭了闭眼, 拂袖而去。 . 那边, 贤贵妃和信国公忙得焦头烂额, 而澜苑里,萧韫优哉游哉地享受阿圆的“精心呵护。” 这几日,阿圆每天下学,就会赶来澜苑看望萧韫。 起初她自己雇轿子,后来萧韫得知后,让陈瑜派人每天接送。 阿圆担心萧韫,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萧韫这里什么都有婢女和小厮做,倒是令她无处施展。 后来,陈瑜知晓了她的想法,于是悄悄地派了个任务给她,那就是——督促萧韫喝药。 萧韫此人挑剔,不喜吃甜,当然也不喜吃苦的东西。最主要是觉得自己受的伤并无大碍,便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有时候婢女端药进去,那碗药他能无视一整天。 再加上没人敢催促他吃药,以至于大夫后来给他查验伤口时,发现有些炎症。 因此,陈瑜思忖许久,觉得此任务交给阿圆最合适不过。毕竟天底下,敢管他家殿下的可没几人。 阿圆听了陈瑜的话,郑重其事地点头:“陈大哥放心,我定会督促沈哥哥好好吃药,保准顿顿不落。” 于是,每回药熬好后,阿圆就会亲自端去给萧韫。 这日,阿圆刚从书院回来,就跑去查看煎药的情况。她蹲着守了会,得知萧韫在书房,于是立马端药过去。 书房里,萧韫正在看各处送来的密报,听见敲门,便知又是那小丫头过来了。 他头也未抬:“进来。” 果然,下一刻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便传了过来。 萧韫下意识地蹙眉,面色肉眼可见地排斥。 “沈哥哥,喝药啦!” 阿圆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面上,见他不紧不慢地收拾信笺,催促道:“要趁热喝哦,不然冷了会苦的。” 萧韫抬眼:“难道热的就不苦了?” “热的.....”阿圆歪了歪脑袋,强行谬论:“喝热的,苦味散得快些啊。” 萧韫似笑非笑,视线缓缓挪到药碗上,里头黑乎浓稠的东西,令他直皱眉。 阿圆牢记使命,大眼睛盯着他,似乎要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 “小丫头喝过药吗?” 阿圆点头:“喝过的。” “不怕苦?” 阿圆暗暗挺直身板:“不怕啊,若是苦,吃颗蜜饯就好了。” “蜜饯?” “嗯,”阿圆伸手进布袋里扒拉了会,然后扒拉出一个纸包,说:“呐....就是这个,沈哥哥若是怕苦,也可以吃蜜饯。” 萧韫抬手捏她脸颊:“谁跟你说我怕苦?” “既是不怕苦,为何不肯吃药?” “.....不是不肯,而是.....”萧韫淡淡道:“没必要,我伤势已好。” “哼!”阿圆撇嘴,揭穿他:“竟不想沈哥哥为了逃避吃药,都开始撒谎了呢。” “......” 娇养 第43节 “好啦!”她从纸包里掏出蜜饯,小大人似的露出点无奈神色,哄道:“那就给你多吃几颗蜜饯吧。” “......” 陈瑜在外头,闲闲地望着天边,听里头褚姑娘和他家殿下说话,直乐。 这褚姑娘实在是个妙人,竟是能让他家殿下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他目光轻轻往旁一瞥,看见苏云平被小厮领进门。 苏云平走到近前,正欲问殿下得不得空,那厢陈瑜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云平低声问:“里头是哪位大人?” “哪位都不是,是褚家姑娘。” 哦,景王殿下养的那只小兔子,苏云平了然。 他事情不急,索性站在陈瑜旁边也听了会动静。 “沈哥哥快趁热喝呀,不然等会就冷了。” 里头,许是萧韫端起碗喝一口,缓了缓,说道:“为何今日的比昨日苦了?” “哦,昨日婢女给把药渣滤出去了,我想沈哥哥快点好起来,就让她们把药磨成粉煎的。” “......” “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这是个极好的法子呢。” 过了会,里头小姑娘又说道:“呐,最后一颗蜜饯啦。” 随即嘀咕:“沈哥哥怎么比聪儿还怕苦?聪儿喝完药都只需吃一颗蜜饯呢。” “聪儿是谁?” “我的小表弟,今年三岁了。” “......” 外头,陈瑜闷笑,连苏云平也忍俊不禁。 过了会,书房的门打开,阿圆端着空碗出门,见苏云平站在外头,赶紧行了一礼。 心下担忧,苏大人又来找沈哥哥做文章?可如今沈哥哥受伤了呢。 苏云平跟阿圆寒暄了两句,问她家中父母可好,还问了两句学业,然后便进书房。 书房里,萧韫又恢复了景王一贯清冷矜贵的模样。 . 萧韫在澜苑养了几日的伤,而朝堂上也开始风云突变。 景王遇刺的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三皇子所为,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认为是三皇子所做。龙椅上的那位虽没说什么,然下令禁足三皇子半年想必也有此怀疑,同时,还源源不断地赏赐珍贵药材进景王府。 这一举动就令人纷纷侧目。 三皇子此番禁足,想来是警告贤贵妃一党,但赏赐景王,却像是某种暗示。 就连萧韫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忍不住冷笑:“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自从萧韫被废黜,已经许久都没出现在众人视野,平日景王府大门紧闭,连宫宴也称病推辞。皇帝像忘记了他这个儿子似的,鲜少赏赐。 这三年来,萧韫遭遇的刺杀又何止这一桩?往回没见皇帝赏赐东西过来,而如今,却连着多日赏赐如流水。 无非是眼看贤贵妃一党势头正劲,便开始把萧韫摆上明处。 顾景尘道:“接下来,贤贵妃与信国公恐怕得对你更加关注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萧韫语气毫无温度:“他是天下之主,谁人都是他平衡朝堂的棋子,即便亲儿子也在所不惜。” “不过总归也不是坏事,”顾景尘道:“蛰伏三年,你也该出来了。” 闻言,萧韫饮茶动作,缓缓停下。 . 景王遇刺的事,许多人知晓,就连慧香书院的学子们也偷偷谈论。 阿圆午时下学时,程蔓歆和罗秀灵挽着她一同去饭堂吃午饭,路上听见前头的两人就在低声说此事。 “听说景王伤得很重,至今都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而景王府大门紧闭,也不知能不能......” “呸呸呸!可别乱说话,你这是在咒景王呢。”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即便好起来恐怕也行动不便了呢。” “唉,景王真是可怜,都已经这样了还会受这等无妄之灾。” 阿圆点头附和,颇是同情,那样如月一般的人成天躺在床榻上,想必很难受吧。 . 这日下学后,阿圆背着书箱出书院,果真就见陈瑜派来的人在等她。 来接她的人是个年轻小厮,爱笑又会说趣,每回去澜苑的路上小厮都会给阿圆说些有趣的事。 他上前来行了一礼:“褚姑娘,公子等褚姑娘回去用饭。” 阿圆看了看天色,奇怪:“这么早?” “公子给姑娘寻了个新厨子,说让姑娘回去尝尝手艺。” “给我寻的?” “正是。” 阿圆觉得萧韫这几天养伤变得很是不一样,怎么说呢?突然对她极好,昨日晚饭她只是嘀咕了句想吃南方菜,结果今日就给她寻厨子过来了。 不只这件事,这几天他送了许多好玩的东西给她,还问她最想要什么。 阿圆想不通,也就懒得想,狐疑地上了车。 回到澜苑,小厮径直领阿圆去饭厅,那边,萧韫换了身家常袍子坐在椅子上看书。 阿圆走到门口,不知想到什么,行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她给婢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提起裙摆悄悄地走进去。 她绕过饭桌,从萧韫的身后缓缓欺近,原本是想在他耳边学鬼魂幽幽地说话吓他来着,却不想才凑过去,萧韫就倏地转头。 “哎呦——” 两人额头相撞,萧韫自己也愣了愣。 “小丫头,你做什么?” “我....我.....”阿圆直起身:“没做什么,就想吓一吓沈哥哥。” “沈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身后?” 萧韫淡淡瞥眼:“你说呢?” 见她额头中间有一小片红,心下微微讶异——小姑娘的肌肤实在过于娇气了些。 “过来。”他招手。 阿圆努了努嘴,挪脚过去。 萧韫抬手帮她揉额头。 他动作轻柔,指腹温热,还带着薄茧。 阿圆疑惑,沈哥哥一个写文章的人为何这么多茧子? 但她也没问出来,而是开口提了其他话头。 “沈哥哥,”她说:“听说景王遇刺了呢。” 萧韫动作一顿。 “好像伤得挺严重,景王躺在榻上至今没醒来,也不知以后好不好得了。” “唉!”阿圆叹气:“可惜了,景王这么好看的男子,都还未成家,往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 “......” “沈哥哥我悄悄跟你说啊....”阿圆鬼鬼祟祟凑过去,低声道:“其实京城好些姑娘都想嫁他呢,虽然他现在半身不遂,但凭那张脸,也有许多人愿意嫁。” “......半身不遂?”萧韫心情复杂:“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 第29章 “......现在京城的女子都这么肤浅?” “这哪是肤浅?” 阿圆是个看脸的姑娘, 当然不会承认此番言论。 “景王虽然如今行动不便.....但毕竟是咱们大塑朝第一美男子,若是我......” “嗯?” “若是我......”阿圆抿唇,不好意思说出口:“没什么。” “......” 萧韫捏了捏阿圆的脸, 好笑道:“小姑娘才多大,怎么也想这些?” 阿圆是觉得跟沈哥哥越来越亲近了, 所以才没顾忌说这些的。但被他这么一提, 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脸颊红了红, 嘟哝道:“不小了呢,再过几日我就满十二,虚十三了。”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 “嗯, ”阿圆点头:“五月十二。” “生辰礼想要什么?” 娇养 第44节 “沈哥哥又想乱花银子?”阿圆气:“这几日你已经送许多东西给我了。” “行, ”萧韫继续捏她, 然后放下书道:“先去吃饭。” . 新来的厨子就是江南人,粤菜、湘菜都会做。 此时,一桌子菜, 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的。不辣的放萧韫那边,辣的放在阿圆这边。 褚家常年不吃辣,但奇怪的是阿圆和她姐姐都喜欢吃辣的食物, 比如辣牛肉干, 阿圆觉得她一个人能啃一斤呢。 萧韫见她吃得唇瓣红肿, 斯哈斯哈喘,问道:“好吃?” “很好吃!”阿圆点头:“沈哥哥可要尝一尝?” “我不吃辣。” “沈哥哥试试嘛, 兴许你会喜欢呢?” 萧韫蹙眉思忖了会,缓缓夹了一块放进口中。 咀嚼......细细咀嚼....... “怎么样?”阿圆被辣得眼睛水汪汪。 “尚可。”萧韫说。 然而, 接下来, 他死活都不肯再动筷。 两人吃过饭, 萧韫在阿圆的逼视下喝了满满一碗汤药, 汤药喝完还顺口吃了几颗蜜饯。 陈瑜在一旁看得稀奇得很,他家殿下嘴挑,甜的不吃,苦的不吃,辣的不吃。如今褚姑娘一来,三样都沾了,竟是连眉头都不曾皱。 喝完药,萧韫起身,带着阿圆去她的小书房。 此前萧韫一直忙,也没时间督促他这个小徒儿功课。如今对外宣称养伤,倒是闲了下来。 这一闲便想起了此前小徒儿那张惨不忍睹的题卷。他大手一挥,吩咐人去他书房找了些书过来,势必要把这小徒儿培养成个才女。 因此,阿圆进书房时,看见书架上满满的书卷,开心地“哇”了声。 尽管她学业差,可学业差也不妨碍她喜欢书架满满当当的感觉啊。 然而,当萧韫说这些都是他特地让人寻过来,往后她都需要一一看完时,阿圆的心情顿时蔫了。 “都要看完么?” “嗯。” “这么多呢,我昼夜不停,估计也得看三年吧。” “三年?”萧韫抬眼,敲她额头:“限你一年内看完,一年之后还有其他书。” “啊?”阿圆想哭。 萧韫从书架上取了本过来,说道:“从今日起,你往后下学都回澜苑,吃过饭就待在小书房里看书。” “每日都待这吗?”阿圆苦着脸:“我听说看书久了会变书呆子的。” “......” 萧韫无奈:“也不全然待书房,若是我得空,可教你其他东西。” “什么?” “譬如骑射。”停了下,他问阿圆:“琴棋书画你喜欢哪一个?” 阿圆歪着头想了想,小声道:“都.....都喜欢。” 只是她家里条件有限,从小就没学过这些。往回她见大表姐肖梓萱抚琴优雅的模样,就很是羡慕呢。 萧韫勾唇:“既如此,往后哥哥得空了教你这些。” 外头,陈瑜听了大惊。 原本还以为他家殿下逗弄褚家姑娘,纯粹是养只兔子打发无聊罢了,竟不想,如今变得这般用心起来。 而且还是亲自教,往回他家殿下岂是有这等耐心之人?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与幕僚坐下来多给政敌设几个套。 这哪里是养兔子?说是养女儿都不为过,哪哪都操心了去。 此时,再看里头那个长得微胖且笑得明艳的小姑娘,陈瑜心下不自觉地恭敬起来。 . 萧韫教了阿圆一会后,便有下人来禀报说有客拜访。 阿圆以为是萧韫的那些雇主,过来请他做文章的,就说:“沈哥哥快去吧,我自己坐这乖乖看。” 小姑娘坐在圈椅上,双丫髻扎在脑袋两旁,这么拿着书摇头晃脑地念出声,还颇有些稚趣可爱。 萧韫抬手撸了把圆乎乎的脑袋,说:“哥哥去去就来。” 萧韫走后,阿圆继续认认真真看书。 其实她倒不是懒,只是向来愚钝,学业上如何努力也不开窍,这令她极其挫败。 可如今得了萧韫指点,竟觉得摸到了些脉门,这会儿念书念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过了会,阿圆才似有所觉地转头。 “咦?世子哥哥?” 谢弘瑜坐在椅子上,边听小姑娘清朗甜软的念书声,边打折扇。 听见她唤,谢弘瑜睁眼:“小阿圆,看完书了?” “没呢,”阿圆说:“才看了几页,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我嘛.....”谢弘瑜懒懒道:“自然是过来监督小阿圆看书的。” 阿圆努嘴:“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监督我,我自己看书很规矩的。” 谢弘瑜莞尔。 他此前在府上吃完晚饭,闲来无事就打算过来探望萧韫,竟不想才进门就听说萧韫在书房忙。 又听说小阿圆在书房念书,顿时觉得有趣,便径直来了这。 “小阿圆累不累?” 阿圆点头:“是有一些,看得久了,眼睛疼呢。” 闻言,谢弘瑜心思一转,起身走过来。 “不如歇息片刻,哥哥教你作画如何?” 说到作画,阿圆来了兴致,但随即想到萧韫出门前交代看完二十页的书,她迟疑了。 谢弘瑜知道她担忧什么,说道:“不碍事,作画不耽搁时间,你且当歇息两刻钟便是。” 阿圆想了想,点头。 于是也起身,亲自跑去抱了卷宣纸过来,还站在一旁帮谢弘瑜研墨。 “世子哥哥要教我画什么?” “小阿圆想画什么?” “我想画海棠花。” “为何是海棠花?” “我喜欢海棠。” “行,”谢弘瑜点头:“小阿圆喜欢,自然就能画。” 说着,谢弘瑜提笔在宣纸上浅浅地勾勒,然后又洗墨,淡淡地描晕,没过片刻,一朵月下海棠便显现出来了。 阿圆惊讶。 她分明只看见世子哥哥简单地画了几条线而已,为何就如此神奇? “世子哥哥,”阿圆钦佩:“实在太厉害了,这比我见过真正的海棠还好看。” “要不要试试?”谢弘瑜从笔架上挑了支笔给她,示意她蘸墨。 阿圆接过来,就听他说道:“只需笔尖蘸少许,切忌过浓。” “嗯。” 阿圆屏气凝神,认认真真。 桌上铺了两张宣纸,谢弘瑜画一笔,她也跟着画一笔。在谢弘瑜的指导下,她居然也很快地画了朵海棠出来。 “世子哥哥,”阿圆不可思议,高兴道:“这是我画的呢。” 谢弘瑜笑,心里也暗暗惊讶。 萧韫的这小徒弟竟是个极有天赋的,旁人学作画,技巧是何物都得悟许久,而这小丫头居然一听就懂,还能运用出来。 “线条长短、粗细、虚实等变化影响画韵,比如这里,该细一些......” 谢弘瑜提笔示范了遍,又说道:“用墨多少则随笔的力道而变化,笔、墨相辅相成,墨由笔出,笔由墨现,掌握此精髓,画作便浑然天成。” “嗯。”阿圆点头。 她重新换了张干净的宣纸尝试。 这时,门再次轻轻打开,进来了个人,他身姿挺拔,遮挡了部分光。 阿圆因画得认真并未察觉,而谢弘瑜转头瞧了眼,立即给了个眼神。 萧韫见一大一小齐整整地站在桌边作画,原本是蹙眉的,但得了谢弘瑜的提示,他没说话。 他缓缓走近。 小姑娘此时趴在桌上,缓缓运笔勾勒线条,偶尔凝眉思索,偶尔轻咬贝齿,神情极其专注。头上的珠花流苏坠在脸颊边轻轻晃动,颇是俏丽纯真。 由于前段时日曾教过她如何手腕运力,因此,笔力时轻时重,她已掌握自如。 过了会,她勾勒好花瓣形状,高兴地抬头。 “世子哥.....”喊到一半,发现萧韫也在,她突然改口:“谢世子,我画得好不好呀?” 娇养 第45节 谢弘瑜:“......” 因这句“谢世子”,谢弘瑜那点偷偷当师父的愉悦如风过浮萍,被吹得七零八落。 他斜睨了眼萧韫,高高挂起:“小阿圆喊我什么?” “我....我....”阿圆为难死了,既不想让沈哥哥生气,又不想世子哥哥难过。 她索性低下头,不语。 小姑娘苦恼的表情明显,萧韫低笑了声,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罢了,你想如何喊就如何喊。” 阿圆抬眼,大眼睛渐渐弯起来。嘴甜地哄:“我想喊世子哥哥,但沈哥哥放心,我最喜欢的还是沈哥哥。” 谢弘瑜:“......” 他主动忽视小姑娘最后一句,毫不正经地说:“来,喊声世子哥哥,要大声点。” 阿圆乖乖巧巧,声音清亮:“世子哥哥!” “嗯。”谢弘瑜满意。 这时,萧韫出声问:“适才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哥哥没听清。” “......” 阿圆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为何哥哥们都这样? 真是幼稚极了! 第30章 五月十二, 慧香书院休沐,这日也正好是阿圆的生辰。 阿圆前一天从书院下学后,就被父母接回了家。 这是女儿读书后第一天归家, 也是女儿的十二岁生辰。褚夫人拨出二两银子来,在自家堂屋摆了两桌席面。 原本小姑娘们过生辰无需这么隆重, 但这次阿圆考上了慧香书院, 褚夫人觉得有面子, 便大肆张罗起来。 请了娘家人,还请了几个街坊邻居。 阿圆高兴,特地挑了件最好看的衣裙, 还梳了个双平髻。跟以往的双丫髻不同, 在脑袋两侧扎丫髻的同时, 后头还留了些头发自然垂落。 比起双丫髻,这种发髻少了些稚嫩,多了点温婉, 再配上这身浅白绣花菱纱襦裙,看着竟像个小淑女。 表姐肖梓晴见了,惊讶道:“哇, 阿圆今天真好看。” “嗯。”阿圆腼腆地点头, 手里执了把团扇, 温温柔柔地翘兰花指。 大表姐肖梓萱看了忍俊不禁,走过来摸了摸表妹肉嘟嘟的脸颊。 “竟像个大姑娘了呢。” 阿圆脸红扑扑的。 当然啦! 过了今天她就虚十三啦! “阿圆快来, ”肖梓萱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这次生辰,阿圆收到了许多礼物, 有她姐姐褚琬送的, 还有两个表姐送的, 也有颜婧儿姐姐从甫州寄来的, 还有姐姐在国子监的好友宋盈姐姐,也送了生辰礼过来。 这些都是认得的人,褚家夫妇倒是没觉着什么。 然而,当宴席吃到一半时,小厮过来说:“老爷夫人,靖海侯府派人送礼来了。” ? 褚大人惊讶,他家何时跟靖海侯府有交情了? 随即小厮说:“是靖海侯府的大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庆贺二小姐生辰。” 哦,原来是陆亦桓。 那公子端方如玉,倒是令褚家夫妻俩印象极深,只是不知,他们女儿何时跟这位大公子有交情了? 居然还特地送生辰礼过来。 “夫人,”褚大人拿不准主意,转头问:“可要收下?” “既是送给阿圆的,问阿圆便是。”褚夫人想,孩子们交友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阿圆当然知道陆大哥,她也喜欢陆大哥,便点头道:“我使得的。” “那就把礼收下,是何人过来送的礼,请人喝两盏茶,再赏几个钱给他。” “是。”小厮去了。 随后,礼物被捧了过来,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匣子。 肖梓晴好奇:“阿圆,是什么呐,快打开看看。” 是一把精巧的短柄铜镜。铜镜极小,可随身携带,镜面一圈镶嵌了五颜六色的碧玉,手柄上作镂空雕饰,里头藏着颗珠子,摇一摇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即可做镜子使用,又可平日消遣把玩。 “呀,”肖梓晴说:“这后头还有仕女画呢。” 铜镜后头有一幅仕女挽妆图,众人见了打趣道:“这仕女胖胖的,跟阿圆还颇有些相似。” 肖夫人说:“如此精巧之物,想必价值不菲。” 连褚家夫妻俩也是暗暗惊了惊。 然而,没过多久,小厮又跑过来。 这回跑得额头冒汗,差点要跌跤。 “何事?” 被大风大浪拍打过的褚大人已经淡定了,不满小厮冒冒失失,沉声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老老爷,又有人送礼来啦!” “谁人?” “这回是卫国公府派人来的。” “谁?”褚大人一口茶水呛得昏天暗地。 褚夫人赶紧帮他顺背,转头不敢置信地问:“你说慢点,我是不是听岔了?” “夫人,小的也问了好几遍呢,确认没错,就是卫国公府的人。连马车都很气派呐。” 褚夫人问:“可有说为何送礼?是何人所送?” “哦,说啦!交代得清清楚楚,说是卫国公府谢世子庆贺二小姐生辰的。” 这下,不只褚家夫妻,连来吃席的肖家夫妻以及街坊邻居都惊得合不拢嘴。 卫国公府的谢世子? 褚家幺女何时跟谢世子有交情了? 在场之人,除了肖梓晴,其余的齐刷刷地看向阿圆。 阿圆正啃着糕点呢,在猜想世子哥哥给她送了什么礼,突然受到这么多双眼睛的注目。 她有点紧张,糕点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最后咕咚一声吞下去,茫然问:“为何看我?” “阿圆,”褚夫人努力消化这件事,问道:“你如何认得卫国公府的谢世子?” “我....其实.......” 还未等她说完话,那厢肖夫人提醒道:“二姐,我看还是先请卫国公府的人进门为好。” “啊对对对!”褚夫人一拍脑袋,催丈夫:“你快去迎一迎,莫要怠慢了。” 卫国公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弘瑜的贴身小厮,不过他来时就得了叮嘱,送完礼就走,莫打扰褚家人,也莫收褚家人的赏钱。 因此,褚大人才出门,小厮就客客气气地把礼交给他,死活不肯进门喝茶,只说急需回去服侍世子。 于是,褚大人捧着礼,一头雾水地回来了。 礼物是一方长长的檀木匣子,仅这色泽纯正的小叶紫檀匣子就价值连城,更遑论上头雕工精湛,十二生肖个个栩栩如生,生肖眼里镶嵌玉石,剔透分明。 褚大人光捧这么个匣子都捧得小心翼翼,纳罕道:“这里头是何宝物,竟这般沉。” 众人也伸长脖颈瞧。 阿圆接过匣子放桌上,然后打开来。 里头是一幅两米长的画卷。 肖大人在丞相府做属官,也算是见多识广,见了这幅画后,心里不禁震惊。 若他猜得没错,这可是谢世子十六岁那年一举成名的画作,彼时富商千里而来就为求画,却被谢世子拒之门外。 这幅《纵雪踏梅》从此名声大噪,更是誉为谢世子最得意的画作。 得意不得意阿圆不清楚,她只知道,彼时陆亦姗说她风筝上的画是谢世子的,都讹她一百两呢。 如今这幅画比风筝上的更大,更好看。 那那那....... 阿圆突然手有点抖! 天呐,她是不是要变成小富婆啦?! 第31章 娇养 第46节 经肖大人一说, 众人纷纷起身凑过来看画。 “久闻谢世子丹青了得,今日一见,果真超凡脱俗。” “是啊是啊, 彼时听说那富商愿出百两黄金,谢世子都不屑于顾。这画......”那人摸了把胡须, 狐疑地看向小阿圆:“真是谢世子所作?” 阿圆听见百两黄金也震惊了, 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知道哇, 我没亲眼看过世子哥哥作画呢。” “......” 这时,褚夫人回过神,拉着女儿问:“阿圆, 你为何认得卫国公府的谢世子?” “娘, 不是我认得的。”阿圆说:“是师父认得的, 他经常给谢世子做文章呢。” “哦!”褚夫人点头:“原来如此!” 沈霂此人的才学连国子监祭酒苏云平都敬佩,想来认识些名家大儒也不稀奇。 只不过....... 缘何谢世子跟女儿的交情就值当送这么贵重的画?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又纷纷转头去看阿圆。 阿圆咽了咽口水:“兴许......是世子哥哥弄岔了?原本不是要送这幅?” “这画如此宝贵, 还能弄岔?”肖大人道:“依我看,就是送你的。” 他笑道:“这些文人雅士,最是喜欢交友, 行事也古怪于常人。兴许谢世子觉得与我们阿圆有缘, 便送了呢。” “再说了, ”肖大人说:“这画在我等眼里值千金,可在谢世子眼里或许就是一幅画, 送也送得。” 其他人听后赞同地点头,如此, 看向阿圆的眼神变得欣慰和赞赏起来。 有人笑:“阿圆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也莫要再说她胖, 依我看, 这就是福气相,说不准以后的女婿是个金龟婿呐。” “是啊是啊。”旁人跟着附和。 倒是坐在角落的刘夫人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渐渐不是滋味。 刘夫人的丈夫跟褚大人同品级,因此处处喜欢跟褚夫人争一头。此前褚家大女儿考上国子监,她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后来她二女儿寻了个好夫家,才觉得扬眉吐气了些。便喜欢到处说,连巷子口的旺财都晓得此事。 却不想,这个一向考试倒数还爱吃的褚家幺女,竟能有这般造化。 如此比较起来,自家女儿定的那点亲事就不够看了。 想到此,宴席还未吃完,她心里已经胀满了酸水,再是吃不下。 . 有了前头这些惊风骇浪,等到萧韫派人送礼过来时,褚家夫妇已经彻底淡定了。 萧韫送的礼有点特别,小厮提过来时,是用一个笼子装的,上头还盖着绸布。绸布下,笼子晃晃荡荡,还发出软软糯糯的叫声。 阿圆顿时明白里头是什么,赶紧跑过去掀开绸布。 “阿娘,”她欢喜道:“沈哥哥给我送了一只猫来!” 这只猫跟寻常见到的不一样,毛色纯白夹杂浅灰,绒毛极长,身肥腿短。脖颈处还绑着根红绳,红绳下套了颗拇指大的铃铛。 最惹人喜爱的当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水眸如有莹光流动,就这么安静望着你时,都能把你的心融化。 “天啊,”在场的小姑娘们都围过来,个个稀罕得不行:“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猫。” “这是什么品种的猫呀?” “竟是比靖安郡主的那只还好看呢。” “岂止是好看,还通人性。” 阿圆伸手摸它脑袋,小猫喵呜地叫了几声,然后使劲偏着脑袋蹭她的手。 很是听话乖巧。 “阿圆,”肖梓晴说:“我瞧着,这只猫与你很像啊。” 阿圆不解:“哪里像了?” “你看看.....”肖梓晴比划:“眼睛也是圆溜溜的,腿短,脾气乖巧,连胖的模样都相似呢。” 顿时,大人们笑起来。 “说的是,”肖夫人说:“莫不是你师父按着你的模样找了这么只猫?” 阿圆努嘴,却不生气,嘟哝道:“才不是,我腿比它长的。” 她本就长得圆润可爱,此时一人一猫相贴的画面,竟是格外招人稀罕。 “快给它取个名字。”旁人催促。 “叫什么好呢?”阿圆想了会,眼睛一亮:“不若叫糖酥?” “你个馋嘴的,”肖夫人指着外甥女笑得肚子疼:“你喜欢吃便罢了,怎的猫也要拖累这么个名字?” 她话落,其他人也纷纷好笑。 于是,就这么的,初来褚家乍到的小猫咪,从此得了个糖酥名儿。 . 得了猫的阿圆,欢喜得连午觉都不想睡了。宴席结束后,她抱着猫爱不释手,坐在自己小院里的葡萄架下逗猫玩。 “糖酥,快叫一声来听听。” “瞄~” “糖酥喜欢我吗?” “瞄~” “我也喜欢糖酥呢。”阿圆把小猫提起来,对着它的脸就好一顿吸。 “呜呜呜呜呜我太喜欢你啦!” 糖酥被她吸得不耐烦,用爪子抵着阿圆的脸:“喵呜~~~喵呜呜呜呜~~~~” 阿圆哈哈笑。 . 萧韫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灿烂春光下,小姑娘一身浅白绣花菱纱襦裙坐于石凳上。她人小,裙摆铺陈在青石板上,像一朵睡莲。 而睡莲中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只猫,此时,她正拿着块粉色的布料,专心做针线。 她微微低头,只看得见圆溜溜漆黑的后脑勺,她做得专注,若不是手上扯线的动作,还以为睡着了。 过了会,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显然困极了也不想睡。 这边,阿圆打了个哈欠,继续跟针线较劲。忽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下。 轻轻的,也不疼,但就是很恼人。 砸一下,再砸一下。 想到什么,阿圆倏地转头朝屋檐上看去。就见萧韫坐在那,手中漫不经心地捻着两颗葡萄。 “沈哥哥?”阿圆高兴起来,正欲起身,却又怕打扰怀里的猫睡觉,于是小声道:“沈哥哥何时来的?” “刚来。”萧韫问:“小丫头,在做什么?” “在给糖酥缝衣裳呢。” “糖酥?” “嗯,”因此前这名字被人笑话,阿圆有点不好意思:“我想了许久才想的名字呢。” 萧韫莞尔,足尖一点,跃下去。 然后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阿圆想了想,问:“沈哥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 “帮我抱一抱糖酥。” “为何?” “我去帮沈哥哥沏茶来,”阿圆说:“宝音在前头帮我娘收拾东西呢,这会儿只有我一人。” 萧韫迟疑了下,有点拒绝。 阿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他答复。 萧韫睨了眼毛绒绒的猫崽子,然后喊陈瑜进来。 陈瑜心里苦。 他家殿下不喜这些畜生的毛沾身上,可他家殿下不知道,他陈瑜怕猫啊! 他最是怕这些毛绒绒的畜生。 此前是为了给褚姑娘送生辰礼,想着小姑娘都喜欢这些,殿下才让人去寻的。 这小东西寻回了在澜苑养了几天,这几天,萧韫只远远瞧了眼,就吩咐道:“先养着,别饿瘦了。” 然后,他家殿下就再没问过这小东西的情况,吃喝拉撒都是陈瑜自己过问的。 唉! 陈瑜翻.墙进去,忐忑小心地从阿圆怀里接过小猫,还得笑道:“褚姑娘,让小的来,小的最擅长抱猫。” “好啊,”阿圆欢喜:“糖酥就交给陈大哥了。” 然而,等阿圆沏茶回来,竟是一心专注缝制衣裳,忘了把猫接过来。 “......” 陈瑜沧桑得很。 “今天生辰过得可好?”萧韫问。 “好的。”阿圆点头:“我娘摆了两桌席,请了许多人来呢。” “我还收到了许多礼,有姐姐的,还有表姐的,还有爹娘的,还有.....”她一一数:“陆大哥和世子哥哥的。” 娇养 第47节 “.....谁?” 阿圆眨眨眼:“陆大哥,哦,就是靖海侯府的那个陆大哥。” “他为何送你礼物?” 想起此前席上大人们说交友的事,她便道:“我跟陆大哥是好友呀。” 萧韫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哦?”他缓缓问:“送了你什么?” “一把短柄铜镜,我可喜欢啦。” “......” “谢世子呢?” “世子哥哥送的是一幅画。” 说到此,阿圆有点纠结,说道:“沈哥哥,我舅舅说谢世子送的画价值千金。” 萧韫勾唇,这倒不假,谢弘瑜为了收徒竟不惜如此下血本。 “可我觉得太贵重了,”阿圆说:“我不能收的。” “沈哥哥可否帮我跟世子哥哥说一声,把画收回去?” “不必,”萧韫淡淡道:“他送你,你收着就是。” “可是......好贵呢。”阿圆嘀咕:“万一有小偷惦记,我往后会睡不着的。” “......” “小偷不会惦记。” “为何?” “因为从今日起,所有人都知这幅《纵雪踏梅》在你的手上,若是旁人拿去当银子或是做其他,世人只会认为是赝品。” 且还要冒着被卫国公府谢世子追杀的风险,想来也没人愿意做这种事。 “哦。”阿圆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我还是觉得太贵重,受之有愧。” “小丫头,待你下次见到谢世子,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诶?”阿圆偏头疑惑。 萧韫勾了勾唇,没作解释。 过了会,阿圆想起什么,说道:“沈哥哥,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闻言,萧韫总算了提了点兴致,适才因陆亦桓送礼引起的不快,顿时散了不少。 “是什么?”他问。 “还不能告诉你。”阿圆说。 几天前,她抽空去了木匠铺子定做傀儡子,也已经开始悄悄地给傀儡子缝制衣裳,兴许明天就能做好了。 等明天下学之后,她就去拿,届时再送去澜苑,给沈哥哥一个惊喜。 沈哥哥这么喜欢傀儡子,她想,他一点会喜欢的。 小丫头居然还卖起了关子。 萧韫好笑,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好,那哥哥等你的礼物。” “对了,”阿圆突然开口问:“沈哥哥穿多大的鞋?” “嗯?为何问这个?” “我这几日女红精进不少呢,”阿圆忸怩了下,说:“想着给沈哥哥做一双鞋试试。” 阿圆想过了,做衣裳太难,做鞋子就比较容易些。 倒是萧韫,想起之前那张粉粉嫩嫩绣花的帕子,心情复杂。 这回,是真的想拒绝。 他说:“不必,哥哥有鞋穿。” 同时他心里有点古怪,问:“为何想给哥哥做鞋子?” “不为何啊。”阿圆理所当然道:“我想孝敬师父。” “......真不必。” “要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当孝敬爹爹了。” “......” 第32章 小姑娘面色认真, 神情执着,萧韫心情复杂了会。 罢了,一双鞋而已, 她想做就做。 他淡淡瞥了眼站一旁忍得辛苦扭曲的陈瑜,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陈瑜如大赦似的赶紧把猫交给阿圆。 这时, 猫也已经睡醒了, 在阿圆的怀里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 原本圆滚滚的身子被拉得细长。 “喵呜~” 阿圆摸摸它的肚子,转头问萧韫:“沈哥哥在哪找的这只猫?” “喜欢?” “嗯。”阿圆点头:“很喜欢,不只我喜欢, 表姐和舅母她们也喜欢呢。” 萧韫看了眼她怀里的小猫崽, 此时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打量他, 像看稀奇的东西似的,一动不动。 这副稚嫩憨态,竟是与小丫头别无二致。 彼时也正是见它与小丫头几分相似, 萧韫才留下这只猫。这会儿看着两只圆润的小东西,颇是令人愉悦。 “友人送的。”萧韫说。 “哦,沈哥哥的朋友是养猫的?” “.....嗯。” 阿圆逗弄了会糖酥, 开始打哈欠。 “没歇午觉?”萧韫问。 阿圆不好意思道:“我今日睡不着。” 今天收到了这么多礼, 她光是拆礼都拆了许久, 更何况还有一只猫黏在身边,她就更不想睡了。 “既是睡不着, 哥哥便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小丫头的生辰,自然得送件像样的礼给你。” “哥哥不是送了吗?呐, 糖酥就是。” 萧韫撸了把她黑漆漆的脑袋, 觉得今日手感与往日不同。 定睛一看, 才发现小姑娘已经换了发髻, 往回是在头上梳双丫髻,而今日却是留了些长发披散在身后。 见他目光打量过来,阿圆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宝音说今日起我就虚岁十三了,已经是大姑娘了,就得梳大姑娘的发髻。” 她突然想起,早上梳头时,宝音促狭说再大点就能嫁人的那番话,莫名地,脸颊开始羞起来。 “......” 萧韫的手悬在半空还没收回,见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脸红,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十二还小,嫁人的事太远。” “我....我才没想这个。”阿圆没底气道:“我以后才不嫁人。” “是么,”萧韫轻笑:“以前是谁说想嫁个老实爱吃的夫君的?” “......” 彼时他跟她说了秘密,阿圆觉得跟沈哥哥算交心了,便说了这话来着。竟不想,如今被他拿捏把柄笑她。 阿圆脸红扑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不许你笑我!” “还有!”阿圆破罐子破碎,凶巴巴警告:“我已经虚十三,不是小丫头了。” “行,你不是小丫头。”萧韫又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然后起身:“走吧,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奇妙地,他竟生出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暗想,往后哪个小子若是娶他的小徒儿,定要好生查一查身世背景姻亲关系。 . 萧韫带阿圆出了城西。 阿圆原本没想睡觉,但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她忍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脑袋一歪一歪的,连何时靠在了萧韫的手臂上都不知晓。 萧韫就这么提着手臂让她靠了一路,然后自己默默地从暗格里掏出密信来看。 外头,陈瑜骑在马上,不小心透过晃动的车帘瞥见里头的光景。 褚姑娘靠着他家殿下,一边脸贴着殿下手臂,压出点肉嘟嘟的弧度。 他忍俊不禁,同时莫名地冒出个想法——若是褚姑娘往后长大,殿下可会把她留在身边? 按着这么个宠爱程度,也不是没可能啊。 娇养 第48节 . 马车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 等下马车时,阿圆立马又生龙活虎了,转头见萧韫揉胳膊,她奇怪道:“沈哥哥手臂疼?” 萧韫意味不明地睨她,没说话。 阿圆想起隔壁李婶也常常揉胳膊,因为她得了风湿之症,想了想便说道:“沈哥哥要注意些,莫要以为年轻就不当回事,等老了可有得受。” “什么?” “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多毛病,沈哥哥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 “沈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圆站在门口,见地方偏僻,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 “褚姑娘,”陈瑜刚吩咐人进去准备东西,走过来道:“一会您就知道了,准是褚姑娘喜欢的。” “是吗?”阿圆期待起来。 果然,当进门看见里头的场景后,阿圆又惊又喜,大眼睛弯弯,小梨涡深陷。 这里是萧韫私人的跑马场,寻常人不得入。不远处有一排马厩,一眼望过去,马厩里数十匹骏马,皆是膘肥体壮。 阿圆头一回见这么多、这么好看的马,目不转睛。 “沈哥哥?”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萧韫:“你要教我骑马吗?” 小姑娘的快乐最是能感染人,见她如此高兴,萧韫也忍不住扬起唇来。 “过去看看,挑一匹喜欢的。” “嗯。”阿圆欢喜溢于言表:“我太喜欢啦!” 说着,她竟是毫不自觉地牵起萧韫的手,走得极快。 萧韫垂睫看了眼,没说什么,任她牵。 就这么,他被小姑娘拖着,不紧不慢地走在身后。 “沈哥哥你走快点,我喜欢那匹枣红色的。”阿圆指着马厩最边上的几匹马。 那几匹马比较特别,跟其他马不一样。其他马身姿高大,看起来彪悍狂野。而这几匹身姿娇小,斯斯文文地低头吃槽里的干草。 而且这几匹毛色漂亮,有黑色、白色、枣红色,而阿圆一眼就看中那匹枣红色。 跟在身后的陈瑜暗暗点头。褚姑娘颇有眼光,且不说那些小马都是下头人四处收罗敬奉给殿下的,就说那匹枣红的乃西域汗血宝马,皮薄毛细、步伐轻盈,速度及耐力都比其他马强。 过了会,两人走到马厩旁,阿圆才发现,从远处看这些马比较小,可走进后,却个个比她高大。 见她过来,那匹枣红马像极通人性似的,竟然还抬头瞧了她一眼。 阿圆激动,扯着萧韫的袖子就问:“沈哥哥你看,它是不是喜欢我?” “我也喜欢它呢,我可以选它吗?” “褚姑娘好眼光!”陈瑜道:“这匹马叫白蛟,速度极快,气势如虹,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若是褚姑娘喜欢,不妨上前与它亲近亲近。” “如何亲近?” “摸一摸它的脸,或是喂它吃东西。” 说着,陈瑜从旁边马夫手里拿过一块糠饼递给阿圆,说:“褚姑娘试试。” 阿圆接过,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把糠饼递过去。见白蛟张嘴,她又吓得缩了缩。 毕竟她是第一次喂马,虽然褚家也有马,但褚家的马长得又老又不好看,阿圆从未喂过的。 而白蛟虽看着比旁的马斯文,可甫一张嘴,就露出大颗大颗的牙齿,还颇是有些唬人。 “它不会咬我吧?” 萧韫勾唇,上前握住她手腕,拉着阿圆颤颤巍巍地喂过去。 白蛟舌头一卷,就把糠饼夺了去,粗糙的舌头还不小心把阿圆的手也卷了下,吓得阿圆大跳。 白蛟毫不客气地嚼起来,吃得极满足。 阿圆心惊胆战地看了会,随即仰头看向萧韫,笑道:“沈哥哥,白蛟真有趣。” . 等白蛟吃完糠饼,萧韫让人把马牵出来,说:“你骑上去试试。” “现在吗?”阿圆忐忑:“可我不敢。” 她以前从未骑过马。 萧韫走过去,教她:“踩着马镫,手扶这里,微微用力,另一只腿跨过去即可。” 阿圆咽了咽喉咙,按着他说的做。 可尽管萧韫给她找了匹身形小的马,但对于娇小的阿圆来说,还是比较庞大。 她腿短,努力跨了好几遍都没跨过去,脸色渐渐涨红。 萧韫眸子不禁溢出点笑,但碍于小姑娘要面子,没笑出声。 过了会,阿圆嘿咻一下,总算跨上去了,还没来得及高兴,白蛟突然仰头长啸,她吓得“嗷呜”地立即抱住马脖颈。 死死趴那不敢动。 萧韫:“......” 陈瑜:“......” 马夫:“......” “坐直试试?”过了会,萧韫温声道。 “呜呜呜呜我坐直了的。”阿圆抱着马脖颈,扬起头,以此显示她真的努力了,至于直不直那就靠缘分。 “公子,”陈瑜道:“想必褚姑娘以前从未接触过马,一时有些害怕。” 萧韫无奈。 害怕还怎么教? “不若让人带褚姑娘先熟悉熟悉?” 陈瑜原本想说,找个马夫牵着褚姑娘慢慢走两圈来着,结果,就听见他家殿下打了个口哨。 口哨尖锐清澈,仿佛划破云霄。 很快,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冲出一匹黑色骏马,他身姿矫健,毛色在阳光下竟是亮得如抹了油一般。 那马许久未见主人,兴奋得很,昂首嘶鸣一声,双足腾空,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萧韫近前,还拿黑漆漆的大脑袋不停地蹭萧韫的肩。 阿圆看得稀奇,问:“沈哥哥,这是你的马吗?” “褚姑娘,”陈瑜说:“这是公子的马,叫疾渊。” “它为何不在马厩里头,而是从林子里出来?” 马夫赶紧道:“疾渊不跟旁的马住一处,它生性不羁喜自由,适才是吃饱了去林中散步。” “哦,”阿圆点头,赞道:“这马很有闲情逸致呢。” 几人在这闲聊,那厢萧韫等疾渊蹭完,他翻身一跃跨于马上。 然后,就这么随手一捞,阿圆原本还在话家常的,被触不及防捞到他身前坐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疾渊撒蹄子兴奋地跑远了。 阿圆吓得忘了尖叫,迎着凌厉的风,头发全部吹落在萧韫胸口,有几丝还绕着他脖颈。 不过萧韫并不察觉,而是单手扶着小丫头,拉着缰绳,“策”一声,恣意地在马场里奔跑。 马场极大,山丘连成片,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春天的盎然绿意。 渐渐的,阿圆由紧张变得兴奋,开始欢呼:“沈哥哥,疾渊跑得真快!” 也许有萧韫在身后,阿圆感到很安全,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她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那里有许多橙黄的果树,然后说:“沈哥哥,我们去那边看看。” 疾渊似乎能听懂小姑娘的话,不等萧韫发号施令,它自己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树下。 到了近前,阿圆才看清这些是枇杷树,此时正好是枇杷成熟之季,树上一串串金黄的枇杷,果大肥硕,很是喜人。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低声问:“这是谁人种的?果子结得真好。” 她的小院里也种了枇杷树,但结的果子不多,都不够她吃两天的。 萧韫低笑:“想吃?” “想是想,”阿圆四处看了看,说:“可是旁人种的果树,我如何能偷吃?” “无碍,”萧韫直接伸手摘一颗下来,递过去:“回头给些银钱就是。” “可是......”阿圆说:“我们问也不问就先吃了,若是果树主人知晓,生气了如何是好?” “若是如此......”萧韫逗她:“那就只能把你先抵押给果树主人做童养媳了。” 阿圆努嘴:“沈哥哥真坏!” 萧韫笑,随即解释道:“你吃就是,这一片庄子是哥哥友人的,友人出远门,嘱咐我帮着照料。” “哦!”阿圆瞪他:“哥哥不早说?太坏了!” “......” 阿圆垫脚摘了几颗,然后选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慢慢地剥皮。刚剥好一颗正欲放入口中,突然就被人夺了去。 阿圆还以为是萧韫,可一抬头看见张人畜无害的脸,顿时懵了懵。 “世子哥哥?” 谢弘瑜眯眼笑得风流,边嚼着口中的枇杷:“小阿圆剥的就是甜。” “世子哥哥为何也在这?” “我一直在这。” 萧韫的马场是京城最大的马场,以前萧韫还是太子时,皇上赐给他的,连着周围一整片庄子都是他的产业。 娇养 第49节 旁人来不得,但谢弘瑜跟萧韫交好,经常得闲来此纵马。 今日原本是过来骑马散心,却不想瞧见萧韫带小姑娘策马过来。 谢弘瑜着了身黑色骑装,懒懒散散地站着,阳光落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照得整个人透明且妖艳。 阿圆喜欢看脸,对于这么张比女子还精致的脸,实在是赏心悦目。 如此,便忍不住多了看两眼。 萧韫眉头微蹙,走过去问:“何时到的?” “到了一整天。” 见他眉目倦怠,问道:“有心事?” 谢弘瑜抬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他转身,从阿圆的手上又扒拉了两颗果子过来,自己剥皮,然后漫不经心道:“如今我祖父年纪大不太管事,那些人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插手管起我的婚事来。” 谢弘瑜父亲八年前战死沙场,母亲次年跟着去世,彼时谢弘瑜也才不到十岁。之后他被祖父养在膝下,并请封了世子,只待他成年娶家室,便可袭国公之位。 大房人寡,而卫国公乃男子,外头的事能管得了,却管不了内宅之事,这些年内宅中馈便暂时交到了二房夫人手中。 可人一旦掌权久了,容易生贪念。 二房夫人便是如此,她执掌中馈多年,又岂会甘心拱手让给其他人?因此,二房夫人把娘家的外甥女接进府中,有意配给谢弘瑜做妻子。 算盘打得响亮,只不过此事,老卫国公没松口,也就一直搁着。 谢弘瑜也不愿娶那表妹,但那表妹近日变得烦人得很。许是觉得住了一年都没能讨得谢弘瑜欢心,便开始剑走偏锋,频频出昏招。 起先还好,谢弘瑜不愿与女子计较。可昨日,他喝了点酒在书房作画,那表妹竟是半夜过来送夜宵,出门莫名其妙衣衫不整还哭哭啼啼。 彼时正巧有下人经过,也不知是怎么传的,今日一早起来,整个府邸下人都在议论此事,说他欺负了表姑娘。 谢弘瑜头一回见识“女子与小人难养”,他一个大男人却不好去跟内宅妇人勾心斗角,只告诉了老卫国公事情原委后,自己收拾东西来马场散心。 “我断不会娶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谢弘瑜说。 许是说的声音有点大,他看了眼阿圆,见她只埋头吃果子,便跟萧韫走远了些说话。 萧韫淡笑,拍了拍他肩膀:“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一日不成亲,便一日有这些事烦你,不若还是入仕为好。” “我这人不喜入仕,况且有那些人在,你以为我能落着好?” 谢弘瑜跟萧韫的关系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萧韫被废黜,谢弘瑜若是入仕,贤贵妃和信国公又岂会不疯狂打压? 他才不会那么傻,还不如私下帮萧韫做事来得痛快。隐忍几年,待萧韫得势再入朝堂也不迟。 “既如此......”萧韫干脆道:“你还是成亲吧。” “......” 谢弘瑜跟萧韫一样,是个打光棍打习惯了的人,嫌成亲麻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况且.....”他说:“我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找谁成亲去?” “你问我?”萧韫挑眉:“难不成让我给你变一个出来?” “京城这么多贵女,你挑一个就是。” “哦,”谢弘瑜懒懒的,心情一放松就有点不正经起来,下巴抬了抬,看向远处坐在石头上吃果子的阿圆,说:“可惜小阿圆还没长大,不然我铁定娶她。” 他话音才落,就发觉萧韫气势倏而变冷。 谢弘瑜心里一突,适才嘴欠不小心说错话了。他赶紧解释:“我并非打小阿圆的主意,而是喜欢阿圆这性子罢了。” 他说:“京城若是能找出小阿圆这样可心的姑娘,我谢弘瑜马上就娶!” 闻言,萧韫凉凉道:“别想了,你还是打光混吧。” “......” 话题突然冷场,谢弘瑜只好换个话头,不过还是与阿圆有关。 他问:“上次我与你商量的事,考虑得如何?” 萧韫背着手,摩挲着马鞭上的纹理:“是你收徒,你问她便是。” 谢弘瑜眼睛一亮:“意思是你同意了?” 他顿时高兴起来:“你等着,我这就去问小徒弟。” 萧韫勾了勾唇。 他上次在书房见阿圆作画,便看出了小丫头的天赋。她并非不会,而是不曾有机会学,人总有所长,若作画是她擅长的,他倒是不好拦着谢弘瑜收徒。 毕竟,他也不得不承认谢弘瑜在丹青上比他优秀。 那边,谢弘瑜走过去,先是跟猴子似的窜树上摘了许多枇杷,然后献宝般捧到阿圆面前。 “小阿圆?”他依旧是大灰狼哄小白兔的语气:“哥哥剥枇杷给你吃啊。” 这里的枇杷又大又甜,还水多,阿圆本身就有些渴,见他摘了这么多,点头道:“谢谢世子哥哥。” “哎,别客气!” 等阿圆吃了两颗,他问:“甜不甜?” “甜。”阿圆点头。 “想不想哥哥以后送其他好吃的给你?” 阿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提到送东西,她想起他送的画,便道:“世子哥哥,你今日送给我的画太贵重了,不能收?” “如何不能收?就是一幅画罢了。” “可是他们说价值千金呢。” “那是他们抬举我胡说的,那样的画我能一天画十幅信不信?” “信,”阿圆点头:“如此一来,世子哥哥岂不是变成大财主了?” 谢弘瑜一愣,随即大笑。 他笑得肩膀颤抖,过了好一会才说:“哥哥不缺银钱,不会卖画,因此那些画在哥哥眼里就是画,不是银钱。懂不懂?” 阿圆缓缓点头:“不太懂。” “......” “总之,”谢弘瑜说:“哥哥送你的,你收下便是。” 他目光一转,细声问:“小阿圆是不是觉得受之有愧?” 阿圆连忙点头:“嗯嗯嗯。” “既如此.....”大灰狼露出尾巴,笑得一脸祥和:“那小阿圆拜我作师父,那画就是你的了,而且,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么简单?” “嗯?” 阿圆很想同意,但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不远处的萧韫,说:“可是沈哥哥会不高兴呢。” “只要你沈哥哥同意,你就同意?” 阿圆点头。 谢弘瑜啧了声,已经预感他这个二师父往后的地位有多可怜了。 他心情复杂了会,扭头就问萧韫:“沈兄,你的小徒弟欲拜别人为师,你意下如何?” 萧韫:“......” 阿圆:“......” 第33章 萧韫似笑非笑, 没回答谢弘瑜,却是看向阿圆。 阿圆被他的目光压得垂下脑袋,嗫嚅问:“沈哥哥同不同意嘛?” 萧韫走过去, 在她脑袋上撸一把:“小丫头想学作画?” “嗯。”阿圆点头。 “低头做什么?想学便学,你自己决定。” 阿圆缓缓扬起脸, 眼睛渐渐明亮, 小酒窝也变得越来越深。高兴地跟谢弘瑜眨了下眼睛:“世子哥哥, 沈哥哥同意啦。” “啧......”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谢弘瑜心酸得很。 庄子有别院,几人骑马去别院里头, 谢弘瑜坐椅子上正儿八经地喝阿圆的拜师茶。 其实他这人向来不讲究俗礼, 拜师茶这些, 喝不喝都不打紧。但他听说萧韫喝过阿圆的拜师茶,于是当即扯着两人去别院,也要喝阿圆的拜师茶。 喝完茶的那一刻, 谢弘瑜感慨又满足:“没想到我竟然也有徒弟了。” 倒不是他收不到徒,实际上想拜他为师的人极多,就连卫国公府的那些旁支亲戚都想让子弟走关系拜他为师。 只不过谢弘瑜这人性子洒脱, 一切只看心情, 一切只看眼缘。 他对于这个“眼缘”徒弟小阿圆觊觎已久, 一朝得偿所愿,竟是开始摆起了师父的谱来。 “小阿圆, 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叫声师父来听。” 阿圆规规矩矩, 站得笔直, 郑重而清亮地喊了声“师父。” 也不知为何, 谢弘瑜听见这声“师父”浑身不得劲,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听见阿圆甜甜地喊“沈哥哥”时,他才了然。 “罢了,”谢弘瑜说:“你记得我是你师父就行,往后还是喊世子哥哥吧。” “为何?”阿圆不解。 谢弘瑜总感觉这声“师父”令他与阿圆拉开了距离,两人像是从同辈变成了长辈和晚辈似的。况且,谢弘瑜也想让她甜甜地喊“哥哥”。 萧韫在一旁坐着喝茶,淡淡掀眼:“如今拜师茶也喝了,够了?” 娇养 第50节 ? 谢弘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萧韫道:“若是无事,我便带她走了。” “......” 他谢弘瑜才收了个徒弟,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被他带走,还是不是人? “还有事。”他说。 谢弘瑜想了想,从腰间扯下块玉佩递给阿圆:“小阿圆,今日拜师仓促,哥哥没来得及准备,这块玉佩就送你了,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阿圆看了眼玉佩,没接。 谢弘瑜挑眉:“嫌太粗陋了?” “师.....世子哥哥,”阿圆抿了抿唇:“我不能收,你已经送了许多东西给我,可我都没什么送世子哥哥呢。” “嘿....”谢弘瑜高兴起来,趁机问:“小阿圆要送东西给我?” “......” 她不是这个意思。 “拿着,”谢弘瑜把玉佩塞她手中,说:“这块玉佩是我的信物,你往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大可拿这块玉佩去卫国公府寻我。” 阿圆迟疑,转头看向萧韫。 萧韫默许:“收着吧。” 谢弘瑜的信物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有这块玉佩也好,毕竟有时候他并不方便出面。眼下他已被摆上了明处,往后朝堂之事只会牵扯越多,若是忙起来,有谢弘瑜照看小丫头也未尝不好。 如此,拜完师后,萧韫带着阿圆离开了。 天色已是夕阳西下,阿圆和萧韫回到马场也没再骑马,而是又跟白蛟熟悉了会。 临走时,阿圆依依不舍地与白蛟道别: “我得空会来看你的,你可别忘记我啊。” “我下次给你带好吃的过来。” “哎,你长得真好看,要是能跟我回家就好了。” 萧韫道:“此马招摇,不宜送去你家中,暂且养在此处。” 这是西域贡马,平日多用来做战马交.配,连皇亲贵胄都未必能拥有。 “嗯。”阿圆蔫蔫点头。 随即,萧韫又道:“你若是不舍,往后每月我抽一天空闲教你骑马。” “好。”阿圆缓缓弯起眼睛。 萧韫勾唇:“你自己若是想骑马了,只需跟陈瑜说一声,他送你过来。” “真的?”阿圆这下是真高兴得不得了。 她喜欢白蛟,虽然今天才刚刚熟悉,可她现在就已经想象以后骑着白蛟撒欢奔跑的场景了。 萧韫好笑:“自然,你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 次日慧香书院开堂,阿圆在家中歇息了一晚,天蒙蒙亮就起床了。 出门时见她爹爹和娘亲等在门口。 他爹爹依旧牵着他那匹老马,身上洗旧了的官袍被熨得平坦笔直。 就这么站在朦胧晨雾中,笑着摸她脑袋:“我的阿圆又长一岁啦,还考上了慧香书院,真是了不得。” “好好读书啊,”褚文耀说:“爹爹去上职啦。” “嗯,爹爹慢走。” 褚文耀翻身上马,他翻了两次才翻上去,而后挥手道:“你们也赶紧启程吧。” 褚夫人等丈夫骑马嘚嘚离开,她走过来牵女儿:“走吧,我们也上马车,娘送你去书院。” “阿娘,”上马车后,阿圆问:“爹爹每日都这么早吗?” “都这么早,遇上大朝会,还会更早些。” “哦。”阿圆突然有点鼻酸,道:“我往后定会好生读书。” “乖。”褚夫人也摸了摸女儿的头。 . 阿圆休沐了一日再回到慧香书院时,发现气氛有点古怪。 同窗们都喜欢偷偷看她,确切地说,都在暗暗打量她。就连两个好友,程蔓歆和罗秀灵也是如此。 搞得阿圆一头雾水。 等夫子讲学结束后,三人抱着书坐在学堂外的槐树下背书。直到程蔓歆第三次打量过来时,阿圆忍不住开口问:“你们为何这么看我?” 程蔓歆停下来,低声问:“阿圆,听说昨日是你的生辰?” “嗯。”阿圆点头。 “生辰过得怎么样?快给我们说说。” 闻言,罗秀灵也停下来。 “挺好的,我娘备了两桌席面,街坊邻居和舅舅家的表姐们都来了。” “嗐,谁要听你说这个?说说你都收了什么礼?” ? 阿圆不解她们为何好奇这个,但还是如实说道:“可多啦,有笔墨、还有衣裳、帕子,还有珠花首饰,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比如短柄铜镜......” 接着,她把铜镜构造说了遍,然后道:“可惜我放家里没带来,不然也给你们把玩。” “对了,还有一只猫。” “猫?” “嗯,”阿圆说:“叫糖酥,很可爱呀,小小肥肥的一只。若是以后有机会,也让你们看看。” “我怎么还听说卫国公府的世子送礼给你了?”程蔓歆问。 这事传得热闹,昨日阿圆生辰结束后,卫国公府世子送画的事就由街坊邻居传开了。 下至平明百姓,上至世家勋贵们,纷纷对谢世子这大手笔咋舌不已。 同时,褚家幺女褚婳这个名字,也一时被众人所知。 程蔓歆跟所有人都一样疑惑,她问:“阿圆为何认得谢世子?” “哦,是我师父认得的。” “你师父认得,他就给你送这么贵重的礼?” 显然这个理由很难令人信服。 若不是阿圆才十二岁的姑娘,众人铁定以为谢世子看中了褚家幺女。可恰恰由于阿圆才十二岁,又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是交情如此之深。这里头的缘故实在令人好奇得很啊。 “我师父认得,我就认得了。”阿圆说:“不过后来,谢世子也是我师父了。” ???? 她轻飘飘地丢出这么个大消息,使得程蔓歆和罗秀灵触不及防。 两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将嘴张大,很是震惊。等回过神来,程蔓歆抱着阿圆疯狂摇晃:“啊啊啊啊啊谢世子居然是你师父?” “天呐!你居然是谢世子的徒弟!” “呜呜呜呜我是谢世子的徒弟的同窗呢!” 阿圆:“......” 她这一吼,吼得整个慧香书院的人都知晓了。 还没到中午,大家都跟看猴儿似的跑来看她,还窃窃私语。 中午,阿圆去饭堂的路上,老远就有人慕名而来,躲在树下悄悄道:“对,就是她!谢世子的徒弟!” “哇!那她是不是丹青也很厉害!” “我就说嘛,她肯定是有一技之长才考进慧香书院的,哪里是陈茹说的那样?陈茹肯定是嫉妒她!” “哎!”阿圆叹气。 这些人把她夸成一朵花,她惭愧得很。 她们继续道: “真是羡慕死了,我若是能拜谢世子作师父该多好!” “谢世子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我丹青也厉害啊,为何没收我为徒?我不服!” 听见这句“我不服”,阿圆心头一跳。 果真,下一刻,有个姑娘就冲到了跟前,宣战道:“你就是褚婳?我要跟你比试。” 阿圆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比试什么?” “当然是作画啊。” “可我还没吃饭呢。” “......” 吃饭大过天,阿圆当然不会跟她比试,她好不容易背完书就是想快点去饭堂吃红烧肉。 再有,她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断然不会轻易给谢世子丢脸。 唉! 早知道就不说自己是谢世子的徒弟了,也不会总是担心自己有辱师门。 这时,程蔓歆走过来,挽着阿圆的手,无比骄傲地对那姑娘道:“谢世子的徒弟也是你想挑战就能挑战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来,可别丢人现眼了。” 娇养 第51节 阿圆:“......” 那姑娘一脸屈辱羞愤,目光受伤地问阿圆:“你是因为瞧不起我,才拒绝与我比试?” “........” “呜呜呜呜我从小就开始学作画,你们.....你们......”她指着阿圆,颤抖道:“你等着,我三年后再来。” “............” 第34章 阿圆心情复杂地被程蔓歆和罗玉秀挽着走, 她被夹在中间,俨然成了两人守护的珍贵动物。 就连在饭堂里遇到陆亦姗她们几人,也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 原本几人排队在前头的,见阿圆过来, 竟是自动让出位置去了别的地方排队。 当然也不是心甘情愿, 恐怕还是碍于谢世子的名头。 这里头心里最不是滋味的要数陆亦姗了。她堂堂侯府小姐, 连谢世子的面都还不曾见过呢,甚至想请谢世子在风筝上作画都是央了堂哥许久。 当然,最后那画竟然也不是谢世子所作, 可见求他作画是件多难的事。 而她褚婳, 一个小门小户之女, 何德何能拜谢世子为师? 想到此,她心里就灌满了酸水。 陈茹如今不大敢跟阿圆正面交锋,但悄悄说小话还是敢的。她见陆亦姗不大开心, 便道:“她还真是有本事,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勾搭上谢世子。” 这话酸味冲天,谁人都听得了然, 但没人反驳, 毕竟褚婳确实令人嫉妒得很。 陆亦姗也知晓陈茹说的是酸话, 谢世子又岂是旁人想勾搭就能勾搭上的?且不说谢世子,就...... 她想起自家大哥陆亦桓, 昨日褚家女生辰竟也去送礼了。别以为她不知道,那短柄铜镜可是她大哥费了许多工夫从胡商那淘来的。 想到此, 她忍不住转头悄悄看过去, 心想, 这个褚家女难不成是狐狸精变的? 竟是谁人都喜欢她! . 阿圆在书院过了一天“胆战心惊”的生活后, 下学赶紧回号舍收拾东西出门。 “你上哪去?”程蔓歆逮着她问:“可要我们陪你?” 自从得知阿圆是谢世子的徒弟,程蔓歆和罗玉秀就把她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小妹妹。 “不必的,”阿圆说:“我去去就来。” 她今日还得去木匠铺子取傀儡子,傀儡子衣裳缝好了,就等一会取了东西就换上去。 此前她已经跟陈瑜说了自己有事,所以今日澜苑的小厮没来接她。因此出门后,她花十几个铜板雇了顶轿子去木匠铺子。 木匠铺子离书院稍稍有点远,约莫走了两刻钟才到。取了傀儡子后她又去了干果铺子,买些零嘴带回去给程蔓歆和罗玉秀她们吃。 却不想,才出铺子没多久,就被人从身后撞过来。 那人速度极快,力气也极大,阿圆被他撞飞。所幸阿圆身子胖,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自己爬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布袋,里头的傀儡子完好,松了口气。 正要抬眼去看是谁人撞她时,却触不及防对上一双秀气而凌厉的眼。 阿圆心下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尽管这人已经剃掉络腮胡子变了个模样,但这双眼睛她认得,正是沈哥哥说的那个朝廷钦犯。 此时此刻,那人紧紧盯着她,令她毛骨悚然。 李茂彦发现撞了人,转头看了眼,当认出这就是曾经在酒楼撞到的那个小姑娘时,他停下脚步。 也不急着逃了。 他缓缓走过去,温声问:“小姑娘,撞疼哪里了?” 这人适才眼里分明一股凶煞,却瞬间变得温和起来,更令阿圆害怕得想哭。 可她不能哭,她得强装镇定。 他还不清楚自己已经知晓他是钦犯,若是让他看出自己得知秘密,铁定被他灭口。 阿圆站起来,腿都是软的,摇头道:“不疼,不碍事。” “小姑娘还是让我看看,走,我带你去前头药铺找大夫。” 他一只手箍住阿圆的手臂,阿圆动弹不得,只能乖乖跟他走。 可分明说好是去前头药铺,但经过一家客栈时,他却突然改了方向,径直带她走进客栈里。 “要一间上房,”他对掌柜说:“我与侄女来京城投奔亲戚,且在此歇息一天。” 阿圆不知这人带她来客栈要做什么,她被他点了穴位,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她真是怕死了! 等进了屋子,那人才在她脖颈处轻轻一点,随即皮肤微疼了下,阿圆大口呼吸,能发出声音了。 “你你你........”阿圆说话颤抖:“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别怕,我只是想让小姑娘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阿圆见他把四周的窗户关上,她恐慌得心跳如雷。 等他把外套脱下来时,才发现这人受了伤。也不知是剑还是刀砍的,衣裳破了道长长的口子。 阿圆赶紧扭头,不敢看。 李茂彦察觉她动作,想起来这小姑娘晕血,于是走到屏风后头去脱衣裳。 过了会,他闷哼了声,而后“哐当”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随后,他缓缓走出来。 阿圆死死地闭着眼睛,没敢看,但感受得到那人在屋里找什么东西,随后停了停,朝她走来。 下一刻,她嘴巴被迫张口,有颗圆溜溜甜滋滋的东西放进她嘴中,滑入喉咙。 阿圆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看过话本子,知道这些亡命之徒喜欢喂人吃毒药。她哭出声:“呜哇....你给我吃什么毒药了?” 李茂彦动作一顿,竟变得好整以暇起来。 说:“小姑娘真聪明,这毒药叫一寸红,吃入腹中,不出两刻钟将会七窍流血而亡。” “呜呜呜呜......” 阿圆想到自己快要死,连害怕都顾不上了,难过得大哭起来。 “我为何这么倒霉,死得这么突然?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我还没学骑马,还没跟爹娘见最后一面,糖酥也还等着我回家......” 她巴拉巴拉难过了一大通。 “......”李茂彦语塞片刻,道:“也不一定会死。” 阿圆倏地停下。 “若是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给你解药。” “怎么听话?”阿圆哭得累,打了个嗝。 “你适才看见街对面的药铺了吗?” 阿圆点头。 李茂彦道:“你且去帮我抓副止血药过来,越快越好,等你回来,我就给你解药。” 阿圆疯狂点头。 “当然,”李茂彦目光骤然一凶:“你别耍花招,也别声张此事,若是掌柜问你为何抓药,你就说舅舅跌断腿流血不止。其他话一句也别说,否则......” 阿圆立即摇头:“我不说我不说!” “很好!” 见她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珠花都甩出去老远,李茂彦突然想伸手撸一把。 实际上他已经伸出了手,然而伸到一半,才发现此举不妥,便又收回来。 阿圆以为他又想给自己点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去吧!”李茂彦说。 “我....我.....”阿圆弱小无助,小心翼翼。 “吞吞吐吐何事?” “我没银钱抓药了,适才买零嘴花完了。” “......” 李茂彦瞥了眼小姑娘身前鼓鼓囊囊的布袋,艰难地抬手去掏钱袋。但掏了许久也没掏着,这才想起来,他逃生途中钱袋不知何时丢了。 “你....你也没有吗?”阿圆小声问。 “......” 李茂彦起身,走去屏风后,从脱下的外袍上扯了颗玉扣下来。 交给阿圆说:“这个拿去,够抓药了,若是掌柜找零,你自己留着买糖吃。” “哦。”阿圆接过来。 阿圆出门了,鬼鬼祟祟,忐忐忑忑。 李茂彦躲在屋里,透过窗户缝隙查看外头的情况。 他今日被萧韫追杀,身上受了一处箭伤,还有一处刀伤。刀伤倒是无碍,可袖箭深入骨肉,急需拔出来,不然后果堪忧。 适才已经把杀手甩开,想必一时半会不会追到这里来,只待他在此养伤休整半日,定能有机会逃出京城。 . 这厢,阿圆揣着玉扣,紧张地去了药铺,按李茂彦所吩咐的,跟掌柜要了些止血的药。 娇养 第52节 因要得多,掌柜果然问她:“小姑娘,这药是给谁用的呐?” “我舅舅摔....摔断腿了,流了许多血。” “怪可怜的,”掌柜同情:“你且等着,我让人去给你抓药。” 由于紧张,阿圆不停地扣弄手里的玉扣,然而扣着扣着,她突然停下来。 她的心砰砰砰直跳。 她居然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那人是钦犯,不能就这么让他逃了!沈哥哥说过,若是向官府提供线索能有一大笔赏银,。 她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若是不能,希望临死前能帮上沈哥哥的忙,也算了了桩心愿。 想到此,阿圆胸口顿生一股勇气,汹涌澎湃。 她转头往四周瞧了瞧,见没人,于是从布袋里摸出个东西来。 是昨日谢世子给她的玉佩。 她凑过去,悄悄问道:“掌柜伯伯,你能帮我把这个送去卫国公府吗?” 第35章 听到阿圆提卫国公府, 掌柜的顿时精神,接过那枚玉佩仔细看了看。 没错! 这确实是他们世子爷的的信物,可如此贵重的信物为何会在这个小姑娘手上? 为了确认情况, 掌柜仔细问:“小姑娘的姓名是?” “我叫褚婳。”阿圆急急忙忙说。 “哦,原来是褚姑娘。” 说来也是巧, 这家药铺是谢家的产业, 掌柜为谢家做事多年, 卫国公府谢世子的事自然关注得多。昨日就听说谢世子送了幅珍贵的画给褚家姑娘,想来应该是眼前这位了。 有了送画的事,如今再看这小姑娘拿着如此重要的玉佩, 倒也不稀奇。 “褚姑娘遇到了何事?”见小姑娘小心翼翼, 掌柜的一眼看出是遇到了麻烦。 “我、我.....”阿圆不能说太多, 只悄悄问:“掌柜可以现在派人帮我送去吗?” “可以。” “那就给世子哥哥说,客栈有钦犯。” 一听钦犯,掌柜的也吓了大跳, 立即不敢多问了。 这时,小厮把药包拿过来,阿圆飞快地把那枚玉扣递过去, 然后说:“我得回去了, 不能耽搁太久的。” 掌柜了然, 见小姑娘出门,立即吩咐人道:“快快快!马上去见世子爷!” . 阿圆揣着药包回到客栈, 紧张地进门。见李茂彦站在窗边不知看什么,她心下陡然一跳, 还以为自己适才的小动作被他看了去。 李茂彦听见动静, 转过身来。 “回来了?” 阿圆咽了咽口水, 没敢回话。 “把药拿过来。”李茂彦说:“你去跟店小二讨一盆热水过来, 还有干净的帕子。” 还要她帮着做事? 阿圆想哭了,低声道:“解药呢?解药何时给我?” “到时辰自然就给你.....”伤口引起了一阵疼痛,李茂彦咳了两声:“快去!” 阿圆不敢耽搁,很快又跑出门去找店小二要热水和帕子。 过了会,她战战兢兢地端着盆进来,发现屋里没人。她四处看了看,听见屏风后头传来了点动静。 阿圆悄悄走过去,低声问:“水来了,要放哪里?” “端进来。” “哦。” “慢着——”李茂彦迅速道:“闭上眼睛。” 可他说晚了,阿圆已经端着盆转过屏风,入目就见地上一大摊血,还有他肩膀血肉模糊的地方。 而李茂彦此时正咬着衣裳,大汗淋漓地用匕首割开血肉拔箭头。 顿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阿圆栽倒下去。 李茂彦暗道失策,眼疾手快地接住她手里的盆,不至于让热水洒落她身上。 .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圆醒来,模模糊糊地看见楹窗透进来的光。 室内安静,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家中歇午觉。可当意识渐渐回拢后,就开始难过地呜呜咽咽哭起来。 李茂彦原本在阖眼歇息,听见声音,他缓缓睁眼,就见小姑娘窝在角落眼泪婆娑。 他盯了会,见她没有停的架势,出声问道:“为何事所哭?” “呜呜呜呜.....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嗯?”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肯定毒发身亡了呜呜呜呜.....” “......” 李茂彦语塞片刻,无可奈何道:“你还没死。” 阿圆一顿,眼泪停了会,没片刻又默默流出来:“那我什么时候死?” “你想死?” 阿圆摇头:“我不想啊,可你一直没给我吃解药。” 经她这一提醒,李茂彦才想起来解药的事。他沉吟片刻,转头见旁边桌上一盘橙黄的果子,便顺手拿了一颗,剥皮。 “过来。”他说。 “做什么?”阿圆破罐子破摔。 “给你解药。” 闻言,阿圆眼睛一亮:“真的?” “你吃不吃?” “吃吃吃,要吃的。”阿圆赶紧走过去,看也没看,就张嘴把李茂彦递过来的东西吃进嘴里。 入口的那一刻,隐约有种熟悉感——甜甜的,还水水嫩嫩。 心想,这解药居然跟枇杷一样甜,她“咕咚”一声吞入腹中。 李茂彦:“......” 吞完后,阿圆大眼睛茫然地看了会李茂彦:“我今天不用死了是吗?” “?” 阿圆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回家了吗?我明天还得上学呢,我我我......” 她捂着肚子,小声道:“我饿了,想回家吃饭。” 李茂彦出声道:“你还不能走。” “为何?” “待我离开客栈,你方能离开。” 李茂彦适才拔箭头时流了许多血,身体虚弱需要歇息,有小姑娘在这,能帮他盯着些。 “那我何时能回家?”眼看外头天色暗下来,阿圆心慌。 “明日一早,”李茂彦指着窗边的椅子,说:“你且去那坐着,若是有人来,喊我。” “哦。”阿圆默默退回去,坐在椅子上。 . 另一边,景王府书房。 萧韫、谢弘瑜以及顾景尘,还有景王的几个幕僚,皆面色沉默。 少顷,有人开口道:“殿下,李茂彦此人诡计多端,这三年来坏了我们许多谋划。今日他让褚姑娘去药铺抓药,想来伤势严重,如此天赐良机,不妨将他活捉。” “不可!”谢弘瑜立即道:“我听掌柜之言,小阿圆慌慌张张回客栈,应是被劫持,如今她在李茂彦手中命在旦夕,不可贸然行事。” “一个闲杂人等罢了,何须如此顾虑!成大事者若妇人之仁,定容易......” 幕僚话还未说完,就被顾景尘淡淡掀眼看过来,他顿时住口,会意地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景王。 萧韫坐在太师椅上,手指缓缓摩挲着扶手浮雕,目光沉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谢弘瑜也看向萧韫,自是知他心里想何事。此刻,既怕他迟疑,又怕他不迟疑。 李茂彦此人原本是萧韫的得力幕僚,三年前叛变,构陷科举舞弊案害得东宫太子萧韫被废黜,另有许多人牵扯其中命丧黄泉。此人不除,将是萧韫起复之路的极大障碍。 可若是不迟疑......那小阿圆该怎么办?想到那样玉雪可爱的小徒弟就这么没了,他于心不忍。 “难道就要白白错失这个机会?殿下......”那幕僚忍不住再次出声道:“错过这次机会,待李茂彦逃出京城,恐怕再难杀此人。” 话落,局面似乎又僵了起来。 “顾丞相有何高见?”萧韫转头问顾景尘。 顾景尘原本是来找景王谈朝堂的情况,却不想谢弘瑜匆匆忙忙过来说了这么桩事,他便被景王留了下来。 这个问题如同烫手山芋,他并不清楚那褚家幺女在殿下心里是个什么位置,不好贸然出言。 娇养 第53节 同时,他也暗暗惊诧。 从议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刻钟,若是按以前那个杀伐果决的殿下,想必不出半刻钟就要派人去取李茂彦的项上人头。可如今,他竟是迟疑了这么久。 顾景尘淡笑了下:“殿下心中早有决断,何须问下官。” 幕僚不知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云里雾里的。 决断? 什么决断? 未待他想明白,就见萧韫突然起身走到墙边利落地取下长剑。 他声音冰冷道:“本王亲自去!” 眼见陈瑜跟着就要出门,幕僚急急忙忙拉住他:“殿下这是打算亲自去捉拿李茂彦?” 陈瑜低嗤了声:“你看殿下这像是去捉拿人的?” “他是去杀人的。”他说。 “那....那褚家姑娘......” “自然也是去救人。” 陈瑜心想,殿下以前把褚姑娘当兔子养,可如今是把褚姑娘当女儿养了。女儿被人劫持了,岂能轻饶李茂彦? . 客栈。 夜色渐渐变浓,窗户缝隙透进来些凉风,吹得桌上的烛火噗噗地响。 阿圆坐在窗边椅子上,蔫啦吧唧地撑着脑袋,身心疲倦得很,却又睡不着。 自从吃下“解药”后,心里的恐慌散了许多。这一放松,就开始有闲心考虑起萧韫那边的事来。 也不知那掌柜有没有把玉佩成功交给谢世子,若是谢世子得了消息,沈哥哥也该是得了消息的,她想。 沈哥哥得了消息,官府铁定也知道了。 可如今都过去了一个时辰,为何官府的人还没来? 还是说,掌柜没见到谢世子? 唉! 这人说明日一早就放她离开,看着也不像作假。只不过他是朝廷钦犯,就这么放他走了,沈哥哥的赏银也没了。 阿圆想着想着,肚子叫了声。她今天还没吃晚饭,原本想着逛完干果铺子就去吃碗葱花面的,哪曾想会遇到钦犯。 她捂紧肚子,尽量忽视那股饥饿感。 可人经过极大的恐慌之后都会饿得快,她现在就是,肚子隔一会就叫一遍。 那厢,李茂彦靠在床头阖眼打盹,歇得并不安稳,小姑娘肚子叫他也能听见。 但这会儿天色太晚,况且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血药味,若是让小二送吃食,容易节外生枝。 他不动声色,只能装作不知小姑娘疾苦。但没过多久,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儿动静。 随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窗边的阿圆。 “小丫头通风报信了?” “找死!” 他脸色骤然大变,走过来就想掐阿圆。 就在李茂彦的手快触到阿圆脖颈时,屋顶轰地一声瓦片碎裂,有几名黑衣人跃下。 李茂彦不得不放弃掐阿圆,转而飞快地从旁扯出把长剑抵御。 刀剑相撞,顿时火花四射,屋内乱成一团。 变化来得触不及防,阿圆吓得尖叫,正当她抱着脑袋想钻入桌子底下时,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下一刻,有个身影飞快地移过来,她被捞进个熟悉的怀中。 第36章 萧韫原本以为李茂彦劫持阿圆是想用来要挟他。 来之前他曾设想小丫头被恐吓、捆绑, 哭得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可适才让人在外头观察许久,情况并非如此,令他松了口气。 想来, 李茂彦并未知阿圆身份。 这会儿小丫头抱着脑袋窝在他怀中,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萧韫莞尔。 “小丫头?”他轻唤。 小丫头没动, 过了会, 他又喊:“阿圆?” 这时,阿圆才从惊吓中回神,抬眼看是萧韫, 立即抱住他脖颈。 “呜呜呜......沈哥哥你终于来了!” 萧韫先是愣了愣, 而后抬手帮她顺背:“不怕, 哥哥来了。” 阿圆真是被李茂彦最后那个满含杀意的眼神吓着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相信他只要手指动一动就能杀她。 这件事给她冲击极大, 阿圆抱着萧韫的脖颈后怕得不行,连何时哭的都不知道。 她并不想哭,但眼泪控制不住, 一直扑簌簌掉。 萧韫一边抱着她出客栈, 一边轻柔地抚她脊背。 陈瑜和谢弘瑜见两人这么出来, 错愕了片刻,然后谢弘瑜问:“我的小徒弟怎么了?受伤了?” 萧韫没回话, 而是把阿圆抱进马车里,让她靠着自己尽情发泄。 客栈里, 里三层外三层地被黑衣人包围, 萧韫几乎是动用了他在京城的所有杀手。 也没点火把, 杀手们在黑漆漆的夜中行动自如, 只听见刀剑相撞之音,以及一些桌椅板凳倒地的轻微动静。 其他一切仍旧静悄悄,仿佛只是有人住客栈搬东西而已。 萧韫静静坐着,小丫头依旧抱着他脖颈,抱得有些紧,使得萧韫呼吸不太顺畅。 不过,他忍着。 小丫头的眼泪跟洪水泛滥似的,几乎打湿了他左边肩膀。温温热热、黏黏糊糊,令萧韫蹙眉不适。 但他还是忍着。 就这么的,没过多久,陈瑜走过来禀报。 “公子,人抓到了。” “嗯。”萧韫淡淡应了声,发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垂眼看过去。 阿圆听见抓到人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缓缓放开萧韫,吸了吸鼻子问:“沈哥哥,那个钦犯抓到了是吗?” “嗯。” “那沈哥哥是不是可以领赏银了?” “?” “......” 萧韫无奈,都这时候了她居然想这个。 “你说啊,”阿圆推他:“可以领多少赏银?够不够沈哥哥还债?” “小丫头,”萧韫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通风报信的?” “嗯。”阿圆点头:“上回沈哥哥说能领许多赏银呢,我就想不能让他跑了。” 萧韫想笑,捏了捏她哭得像花猫的脸蛋:“难道你就没考虑自己生死安全?” “考虑了的。”阿圆说:“可考虑也没用。” “为何没用?” “他给我吃毒药了,我想着左右也是个死,若是死之前能帮上沈哥哥的忙,也算死而无憾。” 萧韫动作蓦地一顿,眸子生寒:“他喂你毒药?” “现在没事了,他后来给我吃解药了,我还活着呐。” “这下好啦!”阿圆高兴:“我没死,钦犯也抓到了,沈哥哥也能领银子。” 闻言,萧韫面色复杂。 同时,心底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地冒出来,令他触动。 少顷,他说:“以后你无需如此,先护住自己最重要,哥哥的事哥哥自有法子解决。” “嗯。”阿圆点头。 “不过阿圆今日做得极好,若不是你让掌柜送玉佩给谢世子,钦犯也不会这么快抓到。” 倘若李茂彦逃出京城,他恐怕得花更多人力物力及时间去寻。这还是其次,李茂彦诡谲狡猾,兴许还会暗中破坏他诸多计划。 想到此,他说:“阿圆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 阿圆摇头。 “何意?” “沈哥哥,我什么都不想要,沈哥哥可否现在带我去吃饭?”她瘪瘪嘴,委屈得很:“我还没吃晚饭,好饿呢。” “......” . 回到澜苑,萧韫陪阿圆吃完饭后,便让大夫过来给她把脉。 “她身体里还有毒药?”萧韫问。 娇养 第54节 大夫皱眉把脉许久,本想说看着不像中毒啊,但见萧韫问得认真,他想了想,抬眼去问阿圆:“褚姑娘,请问那贼人给你吃的毒药,是何样味道的?” “甜甜的,水润多汁,圆圆的一大颗呢。” “.....那喂你吃的解药又是何滋味?” “也是甜甜的,软软滑滑,我还没来得及嚼呢,就滑进喉咙了。” “......” “殿.....公子。”大夫朝萧韫行了一礼,道:“依小的看,褚姑娘吃的并非毒药,兴许是什么果子。此刻,褚姑娘的身子康健,并无不妥。” “啊——”阿圆恍然:“原来是果子吗?怪不得我觉着像枇杷的味道。” “......” 过了会,萧韫起身:“阿圆今晚好生歇息,明日不必去书院,我会派人跟慧兰公主说一声。” 阿圆点头,不舍地扯着萧韫的袖子:“沈哥哥要走了?” “哥哥还有事,”萧韫摸了摸她脑袋:“阿圆乖。” “哦。”阿圆缓缓放开他,目送他离开。 出了屋子,萧韫目光冷下来:“人关在何处?” “殿下,已经关进地牢,此前打斗时,李茂彦受重伤,现在昏迷中。” “本王去看看。”萧韫抬脚,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 地牢中。 石壁阴森,火把照着光滑的墙面,还能清晰地看见上头留下的痕迹。 这处地牢建造也才几年,可死在这里头的人却无数,如今墙壁血迹斑驳。 此时,萧韫几乎变了个人,进入地牢后,身上阴沉的气息更甚。 李茂彦被铁链捆绑着,整个人半死不活地泡在水池中。他头发凌乱地靠在池边缘,脸白得毫无血色。像是晕过去,又像是睡着了。 “把他弄醒!”萧韫吩咐。 护卫一桶盐水倒下去,李茂彦顿时疼得疯狂喊叫起来。整个人犹如在火中灼烧般,大汗淋漓,浑身颤抖。 “李茂彦,”萧韫缓缓走过去:“别来无恙!” 那人缓缓停下来,没说话。 “为何背叛本王?”萧韫声音极淡,淡得像从幽谷里传来的:“就为了个女人?” 他走近,倏地抬手从李茂彦脸上撕下人.皮.面.具。 然而,下一刻,他动作顿住了。 萧韫眯眼盯着这人的下巴,那里有一颗细小的痣。 “你不是李茂彦!” 萧韫怒极!捏着这人的下颚骨,几乎要将它捏碎! “李茂彦在何处?” 这人艰难地笑起来,随后越笑越大,放肆而畅快。 他狂妄道:“你不会知道,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哈哈哈......” 萧韫面沉如水。 他竟是忘了,李茂彦还有个孪生弟弟。 彼时李茂彦说弟弟早已死在火灾中,却不想,人没有死,而是被有心人藏起来,只待有朝一日用来对付他。 这一刻,萧韫脊背生凉。 仿佛有人在背后下一盘大棋,而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别人棋盘里的一颗子。 他闭了闭眼,对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觉,无比愤怒。 . 出了地牢,陈瑜迎上来:“殿下,这人要如何处置?” “杀了。”萧韫淡淡道。 陈瑜领命:“是。” 过了会,他迟疑道:“殿下,褚姑娘她......” 萧韫脚步停下来。 “婢女过来禀报说,褚姑娘睡不着。”陈瑜想起阿圆被抱出客栈时的样子,就心疼:“属下以为,褚姑娘应是受惊吓过多,以至于难以入睡。” “殿下可要....”陈瑜小心翼翼道:“....过去看看褚姑娘?” . 阿圆确实是吓着了。 起先还好,她肚子饿能分散些心思,可吃饱后,那些事就慢慢浮现进脑海中,让她怎么也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想起钦犯欲掐她的样子。 凶神恶煞的,令她害怕。 萧韫到的时候,就见小姑娘躺在床榻上滚来滚去,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蹙眉懊恼。 甚至,还毫无形象地薅自己头发。 在她忍不住又薅了遍时,萧韫握住她手腕:“别薅了,变成个秃头姑娘不好看。” “沈哥哥?”阿圆坐起来,神情瞬间变得高兴。 但很快鼻子动了动,问:“沈哥哥去哪了?身上的味道怪怪的。” 萧韫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地牢里出来没换衣裳。 他往后退了几步:“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 “为何?” “因为.....”阿圆难以启齿,她不想让沈哥哥以为他是个胆小的姑娘,毕竟之前他才夸她做得好来着。于是,胡诌道:“陌生的地方我睡不着。” “你在书院是如何睡的?” “书院有我从家里带过去的被褥呢,自然是睡得着的。” “既如此,哥哥让人把你的被褥取来。” 说完,他吩咐婢女,让人去书院取阿圆的东西。 婢女得了命令转身就出门了,阿圆拦都拦不住。 “不必的,”阿圆说:“多麻烦啊,再说了这会儿夜深,书院都关门了。” “无碍,哥哥有法子。”萧韫问:“阿圆明日想做什么?” “嗯?” “明日哥哥得闲,带你去马场见白蛟如何?” 阿圆睁大眼睛:“真的?” “太好了!”她欢喜道:“我好想白蛟,我也想骑马!” 萧韫勾唇。 又问道:“你上次还说再去时给白蛟带好吃的,可想好了带什么去?” “对哦,”阿圆一拍脑袋:“我差点忘记这个,沈哥哥,你说我带什么好呢?” “这是你该想的问题,既如此....”萧韫说:“你今晚不妨好生想一想,若是想到了,明日就让人准备。” “嗯。”阿圆点头。 在外头候着的陈瑜和其他婢女,皆是暗暗惊讶。 里头那位真是他们殿下? 他们殿下何时这般有耐心了? 萧韫在地牢中的样子陈瑜是见过的,彼时阴郁暴戾的人,来到这就完全变了个人。说话温和不说,竟还花心思哄人睡觉。 他朝屋门瞧了几眼,心想,这个褚姑娘如今是越发了不得了。 遂,又立马敲打了番:“好生伺候褚姑娘,就当伺候祖宗一样,明白?” 婢女们正色:“明白。” 第37章 回到书房, 萧韫沐浴换了身衣裳,之后听陈瑜禀报事情。 “顾丞相派人送了书信过来,今日抓的李茂彦非其本人的事, 他也知晓了。” “谢世子在清漪院待了两刻钟,跟褚姑娘说了几句话后, 于亥时回府。” “今日在客栈的事, 暂时没惊动顺天府, 现场已经收拾干净。” “嗯。”萧韫慢条斯理地拆开顾景尘送来的信。 过了会,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陈瑜道:“应该是清漪院的婢女过来了。” 清漪院正是阿圆在澜苑所住的小院。 闻言,萧韫放下信笺, 扬声问:“何事?” 那婢女在外头行了一礼, 禀道:“殿下, 褚姑娘适才喝了一碗压惊药,随后与奴婢们说了会话,现在已经睡着了。” 提到阿圆, 萧韫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些许:“睡得还安稳?” 娇养 第55节 “安稳,”婢女回:“许是褚姑娘今日太疲惫,睡下去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萧韫莞尔。 连陈瑜听了, 也忍俊不禁, 道:“还是殿下说的话管用, 此前婢女和婆子们劝了许多,褚姑娘也没听进去。” 萧韫点头, 挥手让他退出去。 过了会,他一目十行看完信, 把它悬在烛火上烧烬后, 仰头靠坐在椅子上。 思忖之事过多, 此时脑子疲倦, 像一团沉重的雾霾,唯有想起那小丫头,才清明些。 幕僚说,左右不过是一个旁人罢了...... 他自己也讶异,为何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死活,以至于,有那么一刻他竟然想放李茂彦出城。 萧韫想不通,而小丫头此前扯着他袖子依恋不舍的模样又渐渐浮现。 少顷,他阖眼失笑,然后喊陈瑜进来。 吩咐道:“你去挑两个合适的暗卫来。” 陈瑜没听明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属下愚钝,怎么样算合适?” “功夫了得,要女子身份,最好年纪小一些,但做事沉稳。” 听完,陈瑜心下大惊。 若是没猜错,这暗卫恐怕是用来护褚姑娘的。 培养一名暗卫实在不易,先不说从小培养,且花费至少十数年时间。且还是上百人之中才能脱颖而出一名,女暗卫更是少之又少。竟不想殿下用来护褚家那小姑娘。 陈瑜惊讶片刻,赶紧应了声“是”。 . 翌日,阿圆醒得极早。 她洗漱完,站院子里的小池塘边喂鱼。 “沈哥哥何时过来?”她问婢女。 “公子一早出门了,兴许过不久就会回来。”婢女说:“公子昨日派人送来了几套骑装,姑娘可要现在去看看?” “骑装?”阿圆转头:“何时送来的?” “昨日夜里子时送来的,彼时姑娘睡着了,奴婢就没跟姑娘说。” “好啊,我这就去看看。” 此前萧韫说教她骑马,之后便吩咐人做了几套骑装给她,正好昨日做好就送来了。 阿圆跑进屋子,见地上放了个箱子,高兴地顿下去掀开盖,果真见里头叠好了满当当的骑装,数了数,居然有六套。 “太多了,沈哥哥又乱花银子!” 说是这么说,但阿圆很开心,挑了一套雪青色的,就转去屏风里头换。 过了会,她站在妆台前照镜子。 婢女赞道:“这骑装实在适合姑娘穿,连腰身都掐得恰到好处。” “嗯嗯,”阿圆点头:“我也觉得呢,这颜色好看。” “确实,姑娘这么一穿,整个人变得极其精神,就跟......”婢女想了想,说:“就跟戏文里说的英姿....英姿......” “英姿飒爽!”阿圆立即转身,昂着脖颈道。 “这是说女将军的,我不是女将军呀。”她腼腆地说,但不妨碍她高兴呢。 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一会儿抬胳膊,一会儿转圈。 萧韫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了会,轻笑出声。 “沈哥哥?”阿圆停下来,不好意思地问:“沈哥哥何时来的?” “才来。” “沈哥哥忙完了?我们何时去马场?” “吃过早饭了?”萧韫问她。 阿圆摇头,她光顾着试穿衣裳,早饭摆在桌上忘了吃。 萧韫走过来,敲她脑袋:“吃完早饭再去。” “嗯。” 两人往饭桌走,坐下后,萧韫问她:“昨夜睡得还好?” “好的。”阿圆说:“我昨夜还做了个梦。” “哦?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会骑马了,我骑着白蛟跑上山顶,还摘果子给白蛟吃。啊——”说到这里,她突然苦恼起来:“沈哥哥,我还没想好送白蛟什么东西。” 她问:“白蛟喜欢吃什么?” “白蛟不挑食,你喜欢吃的,它也喜欢吃。”萧韫瞥了眼桌上的枣糕,说道:“送枣糕如何?白蛟喜吃甜。” “白蛟怎么跟我一样?我也喜欢吃甜呐。” 小姑娘此时精神饱满,穿着雪青色骑装模样俏生生。 萧韫缓缓勾唇。 . 吃完早饭,阿圆坐着喝了盏茶,边消食边等萧韫。 萧韫去换衣裳了。 他也换了身骑装,凑巧也是雪青色的,阿圆见到的时候“咦”了声。 “沈哥哥?我们穿的颜色一样啊。” 萧韫也没想到。 此前绣娘做骑装时连萧韫的也多做了两套,因都是上好的料子,做完萧韫的,还剩下布料就又做阿圆的。 因此,两人这会儿身上的布料和颜色都一模一样。 萧韫刚刚勾了点唇,就又听阿圆说:“我爹爹也喜欢出门跟我穿一样颜色的衣裳呢。” “......” 旁边的陈瑜听了,噗呲笑出声,被萧韫淡淡睨了眼,他赶紧忍住。 说道:“褚姑娘,上马车吧,今日公子亲自教你骑马。” “好。”阿圆高兴,率先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萧韫看小丫头忙碌地捣鼓她的布袋,随口问:“里头都装了什么?” “哦,都是礼物。”阿圆一一数:“有白蛟的,还有疾渊的。” “疾渊也有?” “嗯。”阿圆点头:“我不能厚此薄彼啊,若是疾渊知道白蛟有礼物而它没有,估计会生气。” 小姑娘脸颊白皙红润,这么微微低头时,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只欢快的蝴蝶。 “哦对了,沈哥哥也有。” 萧韫抬眼,目光幽幽的。 她给两匹马准备了礼物后才想起他,任谁也没法高兴得起来。 但紧接着,阿圆又说:“沈哥哥先闭上眼睛,我现在就把礼物准备一下。” “......” 居然还是临时准备的。 萧韫心情复杂,没动。 “快闭眼啊,不准看的。”阿圆说。 萧韫依旧没动,阿圆故作凶巴巴瞪他:“沈哥哥还要不要礼物啦?我可是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呢。” 大清早的,两人在马车里说的话,外头都听得极清晰。 护卫们个个面面相觑,而陈瑜已经见怪不怪。 敢指使殿下闭眼的也就褚姑娘了,他甚至还能猜到殿下“返老还童”和褚姑娘玩这种闭眼的幼稚游戏。 果然,马车里的萧韫无奈地闭上眼。 阿圆边准备东西,边说:“我没喊睁开,沈哥哥可不许睁开啊,也不许偷看。” “唔。”萧韫靠着车壁,懒懒地应声。 过了会,阿圆准备好了,然后清亮地说:“好啦!我数一二三,沈哥哥你就睁眼。” “......好。” “一!二!三!”阿圆把东西捧到他面前,笑嘻嘻道:“怎么样,喜欢吗?” 萧韫不紧不慢地睁眼,就看见两只打扮奇特的木偶在眼前晃。 “沈哥哥,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个大的是你,这个小的是我。”阿圆比划道:“你看,这后头还有绳子,扯一下,沈哥哥就可以坐下来,我也可以。” 两只木偶排排坐在一张条凳上,条凳下固定了一块木板。她扯了扯绳子,那两个木雕四肢僵硬地坐下,再一松绳子,木偶就站直...... 坐下,站直...... 坐下,又站直...... 不停地坐下,站直...... “......” 萧韫面色复杂。 “沈哥哥喜欢吗?”阿圆抬眼,这才发觉萧韫目光古怪。 娇养 第56节 她停下来,小心翼翼问:“不喜欢?” “你为何以为我会喜欢?” “可上回陆大哥送给我的傀儡子,沈哥哥都拿走了,还说很喜欢来着。” “......” 阿圆静默片刻,嘀咕:“真的不喜欢?我自己画的图像,还做了衣裳呢。” 见小丫头大眼睛期盼,萧韫不忍,说道:“喜欢,非常喜欢。” 闻言,阿圆又高兴起来:“我就知道沈哥哥喜欢嘛,还口是心非。” “......” 萧韫接过那两只木偶,默默地收起来:“做得很好,以后不必做了。” 第38章 阿圆在马场欢快地度过了一整天。 白蛟吃了她带来的枣糕后, 变得极其喜欢她。对阿圆也很温和,阿圆骑在它身上慢慢悠悠转圈转了许久,它也非常有耐心。 最后, 在萧韫的指导下,阿圆居然能骑着白蛟小跑起来了。 这无疑是阿圆最快活的一天, 但快活过后, 痛苦也随之而至。 骑马太久, 阿圆第二天起床双腿酸疼得厉害,下床时颤颤巍巍,眼泪也欲落不落。 婢女过来跟萧韫禀报时, 彼时萧韫才刚穿好衣裳。 他错愕:“腿疼走不动路了?” “奴婢瞧着是这样, ”婢女说:“看褚姑娘神色, 都快哭了。” “......” 然而,等萧韫赶过去,见阿圆步履蹒跚扶着墙走时, 无奈莞尔。 竟不想小姑娘的身子这般娇气,骑了下马而已,就成这模样。 “我再给你请一天假, 今日不去书院了。”萧韫说。 “不行, 我昨天已经落下一天功课了。” 阿圆课业本就比别人学得慢, 若是再落下铁定更吃力。况且,她此前还跟爹娘说要好生读书的, 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没办法,萧韫只好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阿圆吃过早饭后就躺在榻上歇息, 婢女拿药油帮她推拿。约莫推拿了两刻钟, 她能下地自如走了。 如此, 总算松了口气, 于是赶紧收拾东西出门去书院。 . 所幸阿圆起得早,且澜苑离慧香书院不远,阿圆赶过去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只不过,众人瞧见阿圆一瘸一拐地进学堂,有些诧异。 程蔓歆问:“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才两日不见就成了这模样?” “我昨日去学骑马了。”阿圆说:“学了大半天呢。” “啊!”程蔓歆了然:“你是第一次学骑马?那准是如此了,我第一次学骑马还在家躺了三天呢。” 罗玉秀也凑过来:“我也是,我八岁的时候学骑马,哭了许久。” 阿圆道:“那阿秀你岂不是马术了得?” “也没有,”罗玉秀脸红了红:“我后来死活不肯再学了。” 程蔓歆听了哈哈笑。 上午,听了几堂夫子讲课,中午吃过饭后,三人回号舍歇息。 却不想,才走在半路,老远就看见个身影在她们号舍门口徘徊。 程蔓歆蹙眉:“都说让她回去练练再来,怎么还不死心?” “那人是谁?”阿圆茫然问。 “就是那日拦着你的去路,说要找你挑战的姑娘啊。”程蔓歆说:“她叫曹薇,都来好几回了,我昨日跟她说你不在,竟不想她今日又来。” “她来找我比试?” “谁知道?兴许是吧。” 阿圆紧张了下,原本一瘸一拐地走路姿势,也不由得站直了些。 尽管她打定主意不会接受比试,但也不想给谢世子丢脸,哪怕是走路也不行! 很快,曹薇转过头发现了她,高兴地跑过来。 “哎呀,褚婳你来啦?我等你许久了呢。” “你等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比试的。”曹薇说:“我自知资历不够,此时还不是与你比试的时机,待我苦练三年,往后再跟你比试。” “那.....你......” “我是来找你指点的。” “指点?” “嗯。”说着,曹薇从身后拿出幅画作来,说:“这是我昨日在家中所画,你且帮我雅鉴一番。” 她说:“我爹爹说要虚心求教,方能有长进。” “......” 你爹爹说得很对! 可是我不会啊! 阿圆想。 见阿圆没说话,曹薇问:“莫不是我画得不好,你不愿指点?” “不是......” 阿圆正想说她其实才拜师,并不怎么懂,但话还没说出口,那厢程蔓歆就接话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我们阿圆是谢世子的徒弟,忙得很的,哪里得空指点你这个?” 曹薇一副受伤的表情看向阿圆。 “......” 阿圆深呼吸,开口道:“我其实......” “你连指点都不肯指点,可是瞧不起我?”曹薇气愤:“我堂堂曹将军的女儿,许别人瞧不起一次,但不能有第二次。” 阿圆戒备地后退一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我爹爹说了,欲打败对方,要先知己知彼。” “?” 所以呢? “所以.....”她说:“我今日来还有件事,就是要跟你做朋友。” “???” 阿圆、程蔓歆、罗玉秀都被她这奇葩的思路给整懵了。 程蔓歆一言难尽道:“你这两日鬼鬼祟祟的,就是想跟阿圆熟悉,方便以后打败她?” “也不是这样说啦,”曹薇不好意思道:“我喜欢作画,可苦于身边没有同道中人,所以就想跟褚婳结为朋友。” 她转头小声阿圆:“你不介意吧?” “......” 曹薇说:“我连礼都送来了呢。” 说着,她把阿圆拖走,去看她送来的礼。 小姑娘们嘛,喜欢的东西无非就是话本子、头花、绣帕还有零嘴。 曹薇准备充分,全都弄齐了,满满一大兜。 她叉腰站在桌边:“呐,你们每人都有,喜欢哪个就拿。” 程蔓歆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打量桌上的东西,最后迟疑地拿了本话本子。 接着,罗玉秀拿了张绣花别致的帕子。 “褚婳你呢?”曹薇说:“你不拿就是瞧不起我,我堂堂曹将军的女儿,许你瞧不起一次,但不能......” “.....我拿我拿。” 阿圆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交朋友的,连自家名号都报上来了,不答应都不行。 她选了包零嘴,说:“我拿这个。” 曹薇这才高兴起来。 随后扭捏地说:“呐,你们收了我的东西,那我以后就跟你们一起玩了啊。” 罗玉秀喜欢绣帕,点头道:“我使得的。” 程蔓歆抿了抿唇,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点点头:“随你吧。” 阿圆无所谓:“我也使得,不过......” 曹薇立即紧张地看过来。 “不过有件事要先说清楚。”她道:“我其实才拜谢世子为师没多久呢,我丹青也不懂的,况且以前没学过,我没法指点你啊。” 曹薇睁大眼睛:“你没学过?” 阿圆点头。 娇养 第57节 “那为何谢世子要收你为徒?” 阿圆老实说:“他说我极有天赋呢。” 曹薇:“......” 程蔓歆:“......” 罗玉秀:“......” “那就是了,谢世子是何人,他都说你有天赋,假以时日,你可了不得。”曹薇说:“反正,我不管,你都收了我的东西,可不能反悔。” “......行吧。” . 澜苑书房,萧韫跟幕僚们坐在一起谈事。 “李茂彦此人如今是越发高深莫测了。” “如此人物,为何要为贤贵妃做事?依我看贤贵妃和信国公未必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是说李茂彦身后另有主子?” “依你之意,李茂彦此前为殿下做事,暗里又勾结贤贵妃,然而其真正忠诚的主子却并非贤贵妃?” “如此说来,难道朝堂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 “可此人是谁?若是蛰伏多年没被发现,却能不动声色搅弄风云,这......实在令人惊骇。” 上首坐着的萧韫垂眼听着,不发一言。 倒是谢弘瑜道:“我看未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这人是神仙,做事能神不知鬼不觉,不然一定会露出马脚。” “那....依世子之意,李茂彦其实并没有其他主人,只是服从于贤贵妃一党?” 谢弘瑜不说话了,看向萧韫。 萧韫缓缓摩挲温润的白瓷茶杯,过了会,说道:“不论李茂彦的主子是谁人,他只有一个身份,是本王的敌人,继续追杀便是。” “但凡捉拿,不必过问,就地绞杀。”萧韫缓缓开口:“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幕僚心中一凛,应道:“是。” 过了会,议完事情,幕僚们退出书房。萧韫靠在椅子上阖眼揉眉心,问:“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陈瑜回道。 “嗯,去接她回来吧。” 这个“她”,自然是指褚姑娘,陈瑜立刻会意,出门吩咐车夫赶紧去慧香书院。 片刻,萧韫抬眼,见谢弘瑜还坐在那边没走,他问:“你还有事?” 谢弘瑜折扇一打,扇风扇得闲适清凉:“无事啊。” “无事为何不离开?” “啧....”谢弘瑜说:“我多日未见小徒儿,自然是等她回来。” 说着,他目光突然落在桌角。 “......那是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两个衣着古怪的木偶,而萧韫此时,正在闲闲地扯着木偶身后的绳子。 他扯一下,两个一高一矮的木偶就齐齐坐下去,他一松开绳子,木偶就齐齐站起来。 “......” 谢弘瑜一言难尽地看向萧韫:“殿下竟喜欢玩这个?” 他三岁小侄女都不屑于玩这种东西了。 “这是小丫头特地送给本王的礼物,偶尔把玩也觉得有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谢弘瑜的错觉,萧韫此时眉目淡淡,但说话的语气却暗暗藏着一股炫耀的意思。 “......” 谢弘瑜心里微微一酸,安慰自己:罢了,这么丑的木偶,他瞧不上。 可没过一会,萧韫从抽屉里掏出张帕子擦汗,谢弘瑜眼尖地瞧见帕子一角绣了朵花。 他顿时惊讶:“这帕子.....是心仪女子送你的?” 萧韫动作一顿。 “被我猜中了?”谢弘瑜不可思议:“你何时有心仪女子了?为何我不知道?” 片刻,萧韫抬眼凉凉地睇他。 “不巧,这帕子上的花正是你心爱的小徒弟所绣。” “......” 谢弘瑜从八卦盎然瞬间变成了酸水泛滥,也没法再坐下去了,起身就说出去园子逛逛。 可逛着逛着,就跑来门口堵阿圆。 阿圆才下学回来,见到谢弘瑜很是高兴,甜甜地喊了声“世子哥哥。” 谢弘瑜摸了摸她脑袋:“今日读书如何?” “很好,”阿圆点头:“夫子交代的课业我都做完了。” “既如此....”他眸子一转,说:“来,哥哥今日教你作画。” “好啊。”阿圆高兴。 然而进了书房后没多久,谢弘瑜悄悄地问:“小阿圆,你上次答应送为师的礼物,何时给啊?” “啊?” 阿圆茫然,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在庄子拜师的时候,你说的,忘了?” “.....没、没忘呢。” “那何时给?”谢弘瑜故作淡然道:“我呢,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你也不必送别的,就送两个傀儡子吧。” 阿圆诧异:“世子哥哥也喜欢傀儡子?” “喜欢啊。” “哦。” 等过了一会,谢弘瑜拿帕子出来擦汗,突然开口道:“为师觉得这帕子太素净了点,小阿圆会不会绣花?回头绣朵花上去。” 说完,也没等阿圆应声,就把帕子塞进了她手中。 阿圆懵了懵,就听他嘱咐道:“绣好看点。” 第39章 过了五月, 便进入夏季,天气渐渐热起来。 如今,阿圆每日下学皆是被萧韫接回澜苑, 晚上在澜苑歇息,次日一早便再送去书院。 萧韫如此安排, 一来督促她的学业, 二来小姑娘放在自己身边照顾, 放心些。 因此,厨子每日都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喂阿圆。 不知不觉中——阿圆又长胖了。 起初她没发现,还是早上婢女帮她穿衣裳时, 说了声:“咦?小衣已经穿不得了, 回头得让绣娘再做几件。” “不是上个月才做的吗?怎么就——” 阿圆不经意转身,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胸口的地方几日不见,似乎又长了些。 她苦恼:“姑娘家都得这么长肉吗?穿衣裳都不好看呢。” 阿圆十二岁开始, 身子就慢慢变化,起初不大明显。可这些日子吃在澜苑住在澜苑,肉眼可见的变化极快。 她阿娘说, 每个女子长大都得这样, 要开始穿小衣了。阿圆没觉得什么, 毕竟她上头还有个姐姐,她姐姐长身子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彼时比她还凶猛呢。 可让人难为情的是,这会儿半大不大的, 穿衣裳就比较尴尬。 “桃儿姐姐, ”阿圆问婢女:“可否勒紧些?” “为何要勒紧?” 阿圆羞赧道:“这样不好看呀。” 前几日入夏, 沈哥哥才送了她许多好看的衣裳, 可因为身子的变化,她总觉得怪不好意思。 婢女笑:“姑娘可别这么想,这里不能勒,对身子不好。” “怎么不好?” “会....长不大。” 阿圆理解岔意思,以为指的是自己会长不高,她立马就不敢勒了。 . 就这么的,阿圆在澜苑看书写字、吃饭睡觉,然后悄悄长大。 有时候萧韫亲自教她,有时候谢弘瑜会过来。 自从她在澜苑住下后,谢弘瑜来的次数比较多,且几乎是挑她下学的时候。美其名曰教小徒弟作画,然而经常逗她,有时候逗得烦了,阿圆恶向胆边生把他撵出书房。 偶尔,风和日丽的日子,萧韫会带她去马场跑马,那时候不用读书也不用练字,是阿圆觉得最欢快的时光。 只不过时光短暂,进入夏季后,连续下了多日大雨。 阿圆不喜欢下雨,她坐在廊下看了会书后,叹气。 “沈哥哥在何处?”她问婢女。 娇养 第58节 “公子在书房,”婢女说:“这会儿与人谈事。” “哦,”阿圆又问:“是不是每日都有人来找沈哥哥做文章?” 婢女不知如何解释,便只有点头。 “沈哥哥近日好像变得格外忙了些,”阿圆兀自嘀咕:“我昨日吃晚饭时都没见着他。” “姑娘想公子了?” “嗯。”阿圆点头,有点想呢。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廊下,青石板上溅起颗颗水珠,水珠如珍珠般散落半空,然后又不见了。 想了想,阿圆把书交给婢女,说:“我去见沈哥哥,晚饭等会回来吃。” 她提着裙摆,沿着游廊跑。 小姑娘穿着身藕茎绿的云雾烟罗襦裙,如暮色精灵消失在雨雾中。 等到了萧韫的书房门口,陈瑜说萧韫还在忙。于是,阿圆百无聊赖,索性上了阁楼。 阁楼是萧韫的藏书阁,宽敞干净,再往上走,还有一间观景轩。 小轩四面是大大的格窗,阿圆觉得闷,便让仆人把南面的格窗打开,有细细的雨丝飘进来,但不影响观景。 南面窗户望出去是一片竹海,此时雨落在竹海中,发出莎莎的声音。 喧闹而静谧。 阿圆不是头一回来这,事实上她已经来过多次。藏书阁是个幽静的地方,这里除了书,还有许多乐器。 比如古筝、古琴,博古架上还放着一些玉笛以及编钟。 阿圆知道萧韫喜欢古琴,有一次她听他弹过。她走到古琴边,随手拨了两根弦,然后转身对小厮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在这坐一会。” 小厮出去后,阿圆又拨了会弦。弦音很好听,但苦于她并不懂弹琴,因此拨曲不成调,便放弃。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见萧韫还没结束,阿圆去藏书阁找了本书来看。 . 萧韫到的时候,夜色渐渐暗下来,小轩点了灯笼。 他缓缓走上楼梯,转眼就看见小姑娘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 书盖着脸,一只腿不老实地搭在软榻扶手上,使得藕茎色的烟罗裙摆如瀑布似的落下来,一半铺陈在地上,堪堪勾勒了点少女窈窕身姿。 雨丝连绵,夜色朦胧,灯下映着豆蔻少女,如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小轩的地板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声,阿圆听见脚步声,立即掀开书卷。 “沈哥哥你来啦?” “你没睡着?” “我在听雨呢。” 萧韫莞尔,走过去,坐在对面的圆凳上,问:“可听出了什么?” “想起了秦观的诗句,”阿圆说:“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最是喜欢为赋新词强说愁,谁都逃不过,萧韫年轻时也曾为春风秋月作过许多酸诗。 为此,他忍俊不禁。 “阿圆也有忧愁?” “沈哥哥笑什么,”阿圆不满,嘟哝道:“人活着,谁没忧愁呀。” 她忧愁多着呢。 “哦,”萧韫轻笑:“说来听听。” “无聊生闲愁。”阿圆说:“反正挺多,不说也罢。” 她明艳的面庞白皙,映在灯火下俏生生的,连说愁绪都说得稚气。 “原是觉得无聊了?”萧韫说:“哥哥这阵子有些忙,等忙完了,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阿圆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过了会,萧韫问:“找我有何事?” “没事啊,”阿圆声音软软糯糯的:“就是有点想沈哥哥了。” 她说着这话纯粹是出于一种亲切的依赖,但听在萧韫耳中......有那么一刻,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一瞬即逝,萧韫并未深究。他问:“吃过饭了?” 阿圆摇头。 “往后不必等我,饿了就去吃饭。” “嗯。我知道的,”阿圆笑得狡黠:“可我没饿呢,我来之前吃了许多糕点。” “沈哥哥,”阿圆突然起身,走到博古架上取了支玉笛过来,问:“沈哥哥也会吹这个吗?” “会一些。” 萧韫的“会一些”,实属谦虚直言。他从小师从名家大儒无数,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但皆有所涉猎。而萧韫此人聪慧,凡事一学便会。 恰巧丝竹管弦中,笛是他最为擅长的。只不过,并不常吹笛。 下一刻,阿圆讨好地凑过来,央道:“沈哥哥能不能吹一曲听听?我听过这个声音,比古琴好听呢。” 陈瑜等在下头楼梯口,两人在小轩的说话声窸窸窣窣地传过来,而阿圆的这句让他听得清晰。 陈瑜心下大惊,褚姑娘不知道殿下的事,可他是清楚的。 殿下奏笛师从并非旁人,而是已故的嘉懿皇后,也正是殿下的亲生母亲。嘉懿皇后是奏笛的高手,因此殿下学得自然不差,而且殿下最喜欢的乐器便是笛。 只不过,自从嘉懿皇后去世后,就再没听殿下吹过笛了。竟不想,今日褚姑娘问出这么句话。 陈瑜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良久,传来阵悠悠的笛声。 . 此时,雨丝已经渐渐变小,暮色也渐浓,也不知是周遭过于安静还是怎么,阿圆听萧韫的笛声,莫名有点难过。 他站在窗边,朦胧夜幕笼罩在他身上,令他原本高大的身躯显得单薄,索漠轻寒中萦绕着些许怅然和孤独。 阿圆曾听沈哥哥说他寄人篱下,还欠了许多债。可前程往事如何,她没有问,沈哥哥也没说。 她想,沈哥哥心里肯定装了许多事。 过了会,笛声在淡淡的雨丝中飘远,阿圆回过神来,见萧韫仍站在窗边没动。 “沈哥哥?”她出声问:“你家人在哪里?” 萧韫怔了片刻,转身道:“为何问这个?” “没听沈哥哥说起过呢。” 萧韫淡笑了笑:“我母亲已经故去。” “.....哦,”阿圆心揪:“那父亲呢?” 萧韫没回答,而是在一旁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萧韫一眼就看穿她心思,好整以暇地问:“心疼哥哥?” “嗯。”阿圆老实点头,又问:“沈哥哥为何欠债?” “今日怎么如此好奇?” “就想知道嘛,我不喜欢沈哥哥刚才的样子。” “刚才....什么样子?”萧韫不解。 “没什么啦。”阿圆说:“刚才哥哥的笛声,我听着好像有许多忧愁似的。” 闻言,萧韫轻笑起来。 起初是浅浅的笑,而后越笑越大,胸口闷闷地震荡。 阿圆嘀咕:“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了么。” “没错。”好半晌,萧韫停下来,朝她招手:“丫头,过来。” 阿圆起身,挪过去,也不用他开口,就主动把脸凑过去给他捏。 这回,萧韫用了点力,捏得阿圆生疼。 她打开他的手。 就听萧韫说:“阿圆放心,哥哥虽欠了许多债,但娶媳妇的银钱还是够的。” “......” 谁要问你这个。 “到底多少债?”阿圆问:“沈哥哥这辈子能还完吗?” 萧韫静静地喝了盏茶,眸色如夜幕深邃。 他想,他这辈子恐怕是还不完了。 那么多人为他流血,数不清的骨骸,这些如山沉重的债又岂会还得完? 少顷,他突然问:“若是哥哥这辈子还不完,你当如何?” “我我我......”阿圆想了想,认真道:“那我下辈子争取当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然后帮哥哥还债。” 萧韫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 两人在阁楼小轩坐了会,萧韫带阿圆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阿圆咬着筷子问萧韫:“沈哥哥,我可不可以把糖酥接来澜苑住?” 萧韫正在想事,缓缓抬眼。 “糖酥是谁?” 娇养 第59节 “就是小猫啊,”阿圆说:“我过生辰时,沈哥哥送的小猫。” “我整日在书院读书,也不知道糖酥过得好不好,下人有没有饿着它。哎,我这么久都没回去,糖酥肯定想我了。” 萧韫勾唇:“你喜欢,接回来养就是。” “真的?”阿圆高兴,眉眼弯弯:“我还想在清漪院给它搭个窝,可以吗?” 这时,陈瑜在一旁小声道:“褚姑娘,糖酥是猫不是狗,狗才需要窝。” “可糖酥也需要睡觉啊。”阿圆想了想:“不若我给它做一张小床好了,就放在我的屋里。” “不可。”萧韫开口。 “为何?” 陈瑜继续出声解释道:“褚姑娘有所不知,猫猫狗狗这些畜生都爱掉毛,若是弄得满屋子都是,届时公子去了不方便。” “哦,”阿圆恍然:“原来沈哥哥怕小动物的毛啊。” “......” 陈瑜心想,小祖宗你别说出来啊。 “那我在旁边屋子给她弄一张床好了,”阿圆偏头,声音清亮地问:“沈哥哥,你说好不好?” 小姑娘脸颊圆润,笑起来两个小梨涡可爱,神情还带着促狭。 萧韫睨了眼,再睨了眼,忍不住手痒。 遂,长胳膊一伸,隔着饭桌就捏她柔软的脸蛋:“你高兴就好。” 阿圆别过脸甩开他的手,扬唇。 沈哥哥真坏,竟是越来越喜欢捏她了。 . 阿圆原本想等自己休沐后回家把糖酥带来澜苑的,结果次日,萧韫就让人把糖酥送来了。 “何时送来的?”阿圆惊讶,问陈瑜:“我爹娘可知道?” 陈瑜道:“公子说想接糖酥住一段时日,褚大人和褚夫人便同意了。” 阿圆高兴,放下书箱,就去抱糖酥:“呜呜呜呜糖酥你想不想我啊?” “喵呜~” 因此,当谢弘瑜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人一猫黏糊地腻在一起。 “这是谁的猫?”谢弘瑜喜欢绒毛可爱之物,对糖酥也爱不释手,趁机撸了几把。 然而一听是萧韫送的,他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阿圆说:“沈哥哥送的这只猫可乖啦,总爱粘着我呢,晚上还想钻我床上睡觉。” “它钻过你的床榻?” “嗯。”阿圆说:“我在家的时候,它就是陪着我睡的。但现在不行了,沈哥哥说不能让它待在屋子里。” 谢弘瑜醋了会,而后不知是想到什么,他说:“你这么喜欢小动物,回头哥哥送一只狗崽子给你。” 阿圆睁大眼睛:“狗崽子?” “昂,”谢弘瑜懒懒道:“喜欢吗?” “是何样的狗崽子?” 阿圆去别人家做客时,曾见过一只漂亮的狗,很是可爱。 谢弘瑜稍稍比划了下:“大概这么大,花白毛的,机灵活泼惹人爱的狗崽子。” “嗯嗯嗯,”阿圆想象了下:“喜欢。” 于是,没过两天,谢弘瑜就派人送了只狗过来。 说是狗崽子,但体型比猫大许多,而且毛略短,皮肤厚且硬,脸上还有几道褶子,像个小老头似的。 尤其毛色分布很特别,一边脸是黑色,一边脸是白色,连两只耳朵也如此,颜色各不一。 就这么被陈瑜抱过来,露出吃饱后圆滚滚的肚皮,老远就对着阿圆咧嘴抖舌头,憨头憨脑的模样,令人捧腹。 “陈大哥,”阿圆问:“这是什么狗?为何我没见过?” 别说阿圆没见过,陈瑜自己也没见过这样的,抱着还挺沉。 “听谢世子说.....”陈瑜道:“这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品种,非我们大塑所有。” “从海外来的?” 阿圆没见过海,但听说过,大陆连着海洋,海洋的另一端还有其他的地方。 “正是。” 大塑的达官贵人们喜欢养稀奇古怪的动物,以此来彰显身份,所以便滋生了许多买卖宠物的行当。 正好前几日有人送了两只进卫国公府给谢弘瑜,一只他给了侄女,剩下一只就给阿圆送来了。 “谢世子说,褚姑娘若是喜欢,便给它取个名字。” “喜欢的。”阿圆接过小狗。 这小狗模样憨傻,完全看不出那日谢世子说的“机灵”在何处。这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看你时,且配上它一黑一白的脸,实在滑稽得可爱。 阿圆想了想:“那就叫花糕好了,它长得像白白软软的花糕。” 于是,未来威武雄壮的老虎狗1,得了这么个吃食的名字。此时,花糕居然还乐呵呵地伸舌头舔小主人的手。 小花糕喜欢追糖酥跑,而糖酥喜欢睡懒觉。于是,糖酥不得不总是跑进阿圆的书房,然后趴在高高的书桌上睡觉。急得花糕围着桌子转圈,转得累了,也趴在桌下睡觉。 就这么的,书房便成了一猫一狗一人玩乐的地方。 . 景王府书房。 萧韫和顾景尘对坐下棋,旁边一炉沉香青烟袅袅。 “这场雨连着下了半个月,下得人心惶惶。”顾景尘落下一子,开口道。 “昨日,瑜州知府呈上折子,说常县水灾严重,恳求朝廷拨银两救灾。” “有意思,”萧韫冷笑:“不要米粮,不要衣物,倒是先开口要银子。” 顾景尘也勾唇:“殿下可知这瑜州知府是何人?” “何人?” “乃去年新上任的段承运,贤贵妃娘家之人。” 萧韫动作微顿,缓缓抬眼。 顾景尘继续道:“说来也巧,瑜州常县经年水灾,上一任知府撤职也是因赈灾之事。” “段承运此人,原是都转运盐使司同知,曾涉贪污贿赂案,后来被信国公花大力气保了下来。这样的人,对水患处理一窍不通。” “依殿下看,这银子......”顾景尘问:“拨还是不拨?” “拨。”萧韫道:“而且要拨足了给他。” 闻言,顾景尘淡笑:“殿下就不怕段承运跟地方官员联合起来把这批银子吞了?” 萧韫不紧不慢落下一子:“我还怕他不敢吞。” 贤贵妃纵容娘家人鱼肉百姓,若是平日便罢了,若敢在赈灾银两上动手脚,那就是嫌死得不够快。 如今朝堂正风声鹤唳,若是再出点什么乱子...... 顾景尘低低道:“贤贵妃一党自乱阵脚,届时便是殿下堂堂正正走出去之日。” . 这日,萧韫忙完从景王府过来澜苑,原是想去书房看看阿圆。 却不想进了门,里头冷冷清清。 萧韫蹙眉:“人呢?没接回来?” 陈瑜赶紧道:“殿下忘了?明日褚姑娘休沐,她今日下学被家人接回去了。” 萧韫站在门口,沉默。 过了会,他转身回去,然而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糖酥和花糕呢?在何处?” 陈瑜一愣,竟不想殿下会问起两只畜生来,赶紧道:“也、也被褚姑娘一同带走了。” 不知为何,萧韫听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他站在廊下默了会儿,心里陡然生出点烦躁。 而这边,褚家热闹得很。 肖梓晴正好也休沐,一下学饭也没吃就跑来找阿圆了,两个小姑娘蹲在正院堂屋逗猫狗。 “天呐,花糕长得真可爱。”她抱着花糕,促狭地问:“你怎么呆头呆脑的?你多大啦?叫什么名字?” 可惜花糕听不懂她的话,但很是兴奋地舔她的手,直舔得肖梓晴呵呵笑。 过了会,等褚夫人出去吩咐饭菜后,她悄悄凑近阿圆,说:“阿圆,我跟你说啊,我姐姐快定人家啦。” 阿圆来了兴致:“大表姐已经相看好了?” “前些日子就相看好了,我姐姐也满意呢。” “是谁家的公子?” “吏部侍郎李家二公子,如今是个举人,待下次春闱便要考进士做官的。” “真厉害。”阿圆说。 “呐,”肖梓晴碰了碰阿圆的胳膊:“你想不想去看看未来表姐夫?” 阿圆眨眨眼:“想是想,可上哪看去?” “明日不是休沐么?”肖梓晴说:“鹭园有诗会,我听说李公子会去参加,届时我们寻个由头出门就是。” “可是我们又不参加诗会,如何进得去?” 娇养 第60节 “嗨呀,笨!”肖梓晴敲了下表妹的脑袋,凑在她耳边悄悄嘀咕了一番。 过了会,阿圆惊讶:“这样也可以?” “嗯。”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们悄悄的,准不会被发现。” . 当日夜晚,萧韫忙完回到卧室洗漱。 陈瑜见他家殿下今日心情不佳,想着肯定是因为褚姑娘归家去了。想了想,便建议道:“殿下,鹭园的海棠开得极好,殿下可要去游湖赏花?” 萧韫没说话,张开手臂任由小厮解衣扣。 陈瑜继续道:“听说鹭园明日还举办诗会,连谢世子也去参加了,很是热闹,殿下若是得闲,不妨也去走走。” 第40章 翌日, 阿圆睡了个懒觉,然后跟表姐站在院子里洗漱。 昨日肖梓晴歇在了褚家,睡的是褚琬的屋子, 见早上阳光明媚,她便端着个盆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边洗漱边仰头打量头顶的葡萄架。 “阿圆, 葡萄都被你摘完了吗?”肖梓晴问。 “也不全是我一人摘的, ”阿圆洗完脸然后对着短柄铜镜擦香膏:“今年的葡萄果子甜,我阿娘也摘了许多,隔壁杨婶子也摘了许多。” “哦。”肖梓晴洗完脸, 见表妹擦香膏, 越发把她那白白嫩嫩的脸擦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阳光清爽地落在她脸上, 把整个五官都照得更秀丽了些。 肖梓晴看着看着,突然“咦”了声:“阿圆,你好像变好看了。” 阿圆腼腆地笑了下。 肖梓晴心想, 她这个表妹如今才十二岁,以后再长几岁,恐怕就是个小美人了。 “快点吧, ”她捏了捏表妹滑嫩的脸蛋, 说:“我们得出门了。” 她们今日要去鹭园偷看未来的姐夫, 只不过这事不能声张,出门时跟褚夫人说是去书斋买笔墨。 于是褚夫人又给了女儿半吊铜钱, 就让她们出门了。 鹭园在皇城南边,靠近南城湖畔, 稍微有点远, 两人雇了顶轿子过去。 今日鹭园有诗会, 一路上去鹭园的人还颇多, 不过大多是世家勋贵子弟,有男子锦衣纵马,也有小姐贵女们结伴漫步。 都是成年男女们的雅集诗会,因此阿圆和肖梓晴两人在鹭园门口下轿时,有人见她们还梳着双丫髻,就笑道:“小姑娘,你们年纪还小,不能参加此次诗会呀。” 肖梓晴哼了声:“谁说我是来参加诗会的?我是来游园子的。” 说着,就带阿圆进门。 鹭园宽敞,里头分布了好几个园子,有专门赏海棠的,有专门赏梅的,也有专门赏菊或牡丹的。 眼下四季海棠开得正旺盛,因此去赏海棠的游人极多,而诗会就设在海棠园里的文星阁,文星阁若非有请帖,其他人进不去。 但肖梓晴有办法,她来过鹭园多次,对这里熟悉。她拉着阿圆往西边走,绕过菊园来到小湖边柳树下。 “表姐,”阿圆说:“我们来这做什么?李公子不是应该在诗会那边吗?” “嘘——”肖梓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菊园的矮墙,说:“菊园跟海棠园是挨着的,我们一会翻.墙过去就行。” “真要翻.墙啊?” “啊,”肖梓晴点头:“你没翻过墙吗?” 阿圆抿抿唇,她向来是个乖宝宝,还真没翻过。 “你若是怕被发现,那就站在下面得了,待我看了未来姐夫长什么样,我跟你说。” “不是,”阿圆说:“我是不知道怎么翻上去。” 肖梓晴笑:“这还不简单,一会我教你。” “嗯。” 两人打定主意,沿着菊园的墙走。这边偏僻,没什么人过来,小路杂草丛生,越往里,杂草越多。 肖梓晴选了个隐蔽的地方,说:“我们就从这翻上去,这里有两棵矮脚树,你看我的。” 说完,她爬上树枝丫,再从枝丫翻坐到墙上,然后朝阿圆招手:“表妹,你看到了没,就是这么简单。” “看到啦。”阿圆提起裙摆,也跟着爬上树枝丫。 恰巧这棵枝丫很结实,而且堪堪横在墙头,使得阿圆能轻易地抱着树干坐在墙上。 两人坐在墙头往文星阁望,有树叶挡着,倒是极其方便遮掩。 阿圆伸长脖颈,这会儿远处的园子中央有许多公子小姐们,她问:“表姐,哪个是李公子呢?” 肖梓晴也不知道哪个是李公子,但听她姐姐之前所言,李公子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还喜欢穿紫衣。 她四处打量了下。 很快,从拱门走出来几人,因是侧对着她们的方向,又有树叶遮挡,肖梓晴不大看得清楚模样。 只知道中间那位穿紫衣锦袍的公子,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连走路的样子都翩翩潇洒得很。 几人走到一棵花树下停下来,也不知那紫衣锦袍男子作了什么诗,周围的人都纷纷赞扬:“好诗!好诗啊!” 肖梓晴想,准是他没错了。 李公子是举人,将来要考进士做官的,自然是才学斐然。 她激动地对阿圆道:“看见了吗?那位穿紫袍的公子,就是咱们未来的姐夫......啊呀——” 肖梓晴只顾拨开树叶瞧人,却没坐稳,一不小心栽下墙来。 阿圆触不及防被她一拉,也跟着双双栽下去。 砰砰两声,矮墙那边传来“哎呦”的动静。 这边,一行人扭头看去,除了瞧见墙头晃动的树叶外,没看见其他身影。 但那句“看见了吗?那位穿紫袍的公子,就是咱们未来的姐夫”,听得很是清楚。 于是乎,众人不由得看向谢弘瑜。 谢弘瑜有点懵,扫视了一圈,指着唯一穿紫袍的自己:“不会......说的是我吧?” 众人齐齐点头。 “........” .. 这边,所幸墙不高,阿圆摔下来揉了揉屁股,就去扶肖梓晴:“表姐,你没事吧?” 肖梓晴瘦,摔得骨头疼,不过也就疼了那么下,她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后悔道:“哎,肯定被他们发现了,希望不要认出来是我们。” 不然,让爹娘知道她偷偷带表妹来看李公子,定要被罚一顿。 “阿圆,”肖梓晴低声问:“适才你看到了吧?咱们未来的姐夫真是人中龙凤。” 阿圆眨巴着眼睛,有点遗憾:“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就......” “唉!”肖梓晴也为她遗憾,但还是安慰道:“没事,以后还有机会的。” “嗯。” “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 “阿圆,一会你想赏花吗?” “花有什么好赏的?” “那我们去游湖?” “好啊。” 两人低着头,边说边避开地上的杂草走,却冷不防瞧见前头一双黑色银纹皂靴。 皂靴上落着紫色衣摆,上头还绣着金丝线,正是适才瞧见的模样。 肖梓晴心头一跳,预感不好。 她缓缓沿着皂靴往上看,就见一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 “怎么是你?” 谢弘瑜皮笑肉不笑:“姐夫?” “......” 阿圆看见谢弘瑜,甜甜地喊了声:“世子哥哥。” 谢弘瑜见小姑娘双丫髻歪了一个,脸上不知蹭了什么东西,有点脏,忍不住好笑。 他问:“你们在这做什么?” “我们是来看未来姐夫的,适才还......” “没没没,”肖梓晴打断表妹,讪讪笑:“我们就随便过来赏景罢了。” “啧...”谢弘瑜懒懒地睨她:“爬墙头赏景?” “......” 肖梓晴脸颊渐渐发烫,发现原来是自己弄岔了,还出了这么大的糗。那穿紫袍的人根本不是李公子,而是这个王八世子。 “你管我们做什么呢,”肖梓晴没脸,破罐子破摔:“我们喜欢在哪赏景就在哪赏景,阿圆你说是不是?” 迫于表姐淫.威,阿圆点头,声如蚊呐地应了声“是。” 谢弘瑜挑眉,不大满意:“小阿圆学坏了?” “没呀。”声音很没底气。 娇养 第61节 “没学坏为何跟着爬墙?” “我我我.....”阿圆低着头不说话了。 倒是肖梓晴看不惯谢弘瑜这副欠揍的模样,她一把拉过阿圆:“与你何干?麻烦让一让,我们要去游湖了。” “怎么没关系?”谢弘瑜没挪脚,拦在她身前。 “我莫名其妙被人认作姐夫,现在好友们都以为我偷偷定亲了。即便我澄清,往后恐怕也没好人家的姑娘愿嫁我,你说没关系?” “哪有这么严重?” “我谢世子的名声就是这么严重。”谢弘瑜折扇一打,很不要脸。 “......” 肖梓晴昂着脖颈:“那你想如何?” 想如何? 谢弘瑜也没想如何,就想逗逗她寻个趣罢了。既然她这么问,谢弘瑜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我若是娶不着媳妇,那你就得......” 肖梓晴瞪大眼睛,怒目而视。既为他不要脸说出这番话而羞臊,又为他为人轻佻而气恼。 “你你你——”她指着谢弘瑜,上前就使劲踩他一脚:“你想得美!我才不嫁你这种无耻之徒!” “???” “......” 谢弘瑜语塞,喉咙那句还没说出来的“赔损失”,愣生生地堵得他不上不下。 肖梓晴气咻咻,欲带表妹离开鹭园,但谢弘瑜要带阿圆去见萧韫,遂又不得不忍着火气跟着一起。 ... 鹭园有一座六层高的观景楼,顶楼小轩西面的格窗大开着。 此时,萧韫就坐在圈椅上,边品茶,边俯瞰鹭园景色。 他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但对于今日鹭园的景色提不起兴致。正想品完最后一杯茶起身回去时,就听见有人上楼来。 余光中,先是瞥见谢弘瑜,紧接着又见他身后冒出个小脑袋。 圆溜溜的脑袋上发髻略歪,上头插了两朵粉粉嫩嫩的珠花,就这么垂着头,嘿咻嘿咻爬楼梯。 萧韫缓缓勾唇。 “沈哥哥。”阿圆见到他很高兴。 “小丫头来鹭园玩?” “我......”阿圆不知如何解释,支吾道:“我跟表姐过来玩。” 那边谢弘瑜幽幽地说:“小阿圆撒谎了哦。” “我没有,”在萧韫笔直的视线下,阿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原本是跟表姐过来玩,顺便......顺便看看吏部侍郎家的李公子。” “李公子?”萧韫眯了眯眼:“为何看李公子?” 阿圆脸红红的,知道萧韫是误会她了,但她又不好说李公子是她未来的表姐夫,毕竟大表姐跟李公子还没定下来呢。 谢弘瑜低笑了声,他知晓原因,却故意没说。此时此刻,见萧韫这副故作淡然的模样,他莫名觉得畅快。 还模棱两可地补了句:“那李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萧韫:“......” 少顷,他问阿圆:“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萧韫目光凝在她左边脸颊上,抬手去帮她擦。他拇指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捻了捻,就沾了点颜色。 原来阿圆此前从墙头栽下来时,脸蹭到了杂草的汁液,不小心沾了些许。 她不好意思道:“适才摔了。” “为何摔了?” “爬、爬墙。” “......疼不疼?” 阿圆摇头。 “爬墙看李公子?” “嗯。” “那李公子有多好看?” “......” 萧韫没完没了,阿圆羞愧得很。 第41章 两人这边熟稔地说话, 那头,谢弘瑜跟肖梓晴大眼瞪小眼。 在肖梓晴又一次暗暗瞪过来时,谢弘瑜无奈地拖走她:“你不是喜欢游湖吗?走走走, 我带你去游湖。” 肖梓晴挣扎:“谁要跟你游湖,你放开我。” 谢弘瑜没放开, 径直把她从小轩拖到了船上。 萧韫心情不妙, 他不想杵在那碍他眼, 索性还是把其他“闲杂人等”一起拖出来了。 “世子哥哥要带我表姐去游湖吗?”阿圆问。 “你想去游湖?”萧韫拿帕子沾了点茶水,继续帮她擦脸。 阿圆昂着脑袋任他擦,说:“想啊, 现在游湖最清爽了, 表姐说湖岸边还有糖水摊子呢。” 萧韫莞尔, 擦完后顺手捏了捏她:“小馋猫。” “那沈哥哥去不去?” “你想去就陪你,不过.....”萧韫把一碟糕点推过去:“爬墙应该费了不少力气,多吃点好游湖。” 他话中意有所指, 阿圆羞愧地低下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爬墙了。” “只是这个?” “嗯?”阿圆茫然。 “那李公子呢,还看吗?” “......不看了, ”阿圆嘀咕:“我也没看着呢。” 听这意思竟是有些遗憾? 萧韫稍稍用力捏她一边脸颊, 很快, 阿圆的皮肤上就起了点红印子。 心里满意了些,便亲自捏了块糕点喂她。 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完, 他这才起身,带着阿圆下楼。 . 鹭园湖景雅致, 因是连着南城湖畔的湖泊之水, 流入鹭园这边, 则建造了小桥、水榭、九曲凭栏。湖岸旁除了柳树, 还栽种了其他花卉植物,如今正逢初夏,放眼望去,各处姹紫嫣红。 此时,有人漫步柳树下,也有人坐于高亭之上抚琴唱曲。清风袭来,游人泛舟湖中,观湖景、听琴音,很是惬意。 鹭园湖泊小,没法停放私人画舫,若是想游船须租赁小舟。 萧韫递了锭银子过去,船夫苦笑:“公子,小的找不开啊。” “拿着便是,无需找零。” 话才说完,就被阿圆瞪了一眼,明晃晃地责备他大手大脚不知俭省。 萧韫顿了下,默默地把银子收回来。 “船家,”阿圆说:“我这有散钱呢。” 于是,阿圆自掏腰包花了一串铜板租了只不大不小的船,船夫带斗笠撑着竹竿,载两人去了湖中央。 这会儿日头有些晒,阿圆睁不开眼睛,于是拿了张帕子展开遮盖在头顶。 小姑娘明艳俏丽,跪坐于萧韫对面,翘着兰花指遮头顶那点阳光。 萧韫目光清清浅浅的,问她:“今日休沐为何不在家中多歇息?” “整日读书,我也想出来玩嘛。” “哦?”萧韫便问:“阿圆怪哥哥平日拘着你?” “我没有此意。”阿圆侧头看湖面波光粼粼,心情舒畅:“沈哥哥以前不也说劳逸结合吗?我这是实践沈哥哥的话呢。” 萧韫勾唇。 也不知为何,遇着这小丫头,心情蓦地变得晴朗许多。 那些烦忧之事,也懒得去想了。 过了会,日头越来越大,阿圆便让船夫把船撑到柳树下,正巧遇到柳树下有人钓鱼。 她悄悄地往篓子里瞧了几眼,忍不住惊讶道:“鹭园湖中的鱼怎的这么鲜肥?” 萧韫走过去,问:“老人家,这鱼卖不卖?” 钓鱼的老人摆手:“不卖,老朽回去烘干了吃。” 萧韫见阿圆馋猫似的还在瞧,温声道:“老人家分一条给我如何?我家.....舍妹多日不曾吃鱼,馋得很。” 阿圆听到了剜他一眼。 那老人家看小姑娘珠圆玉润可爱,笑问:“小姑娘,想吃鱼?” “嗯。”阿圆点头,又说:“若是伯伯不卖也无妨的。” “嗐,你哥哥都说你多日未曾吃鱼,我又怎会不卖给你。”老人家放下钓竿,起身去篓子里扒拉了会,寻了最肥的一条鱼过来。 约莫有成年男子手臂粗.大。 娇养 第62节 “你看这条行不行?”他问。 “行的。”阿圆点头。 鹭园旁边有酒楼,此时,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辰,两人便径直去了酒楼。 陈瑜早就定好了雅间,待萧韫进门时,低声在他耳边禀报。 “殿下,属下已去查过,吏部侍郎家的李公子与褚姑娘并不熟。而是跟肖家长女相看过,两家即将定亲,想来褚姑娘今日是好奇过来瞧人长什么样的。” 闻言,萧韫淡淡颔首。 . 菜上好的时候,谢弘瑜和肖梓晴掐着点儿地找来了。 谢弘瑜也爱吃鱼,但夹了两筷子之后,总觉得萧韫目光不善。 搞得他莫名其妙。 那厢,阿圆在跟肖梓晴说话:“表姐之前去哪游湖了?为何我没看见你?” 提起这个,肖梓晴就气。 谢弘瑜拉她去游湖,可哪里是游湖?他把人家船夫撵走,非要自己撑竿,结果撑了没多久说累不撑了。他自己往那一躺,折扇一盖,呼呼大睡。 最后还是肖梓晴晒得不行,自己把船撑回来的,到现在她的手都还酸得很。 她嫌弃地瞥了眼谢弘瑜,低声道:“别提了,今日实在倒霉。” 再看萧韫坐在一旁,居然还主动帮阿圆挑鱼刺,还嘱咐慢点吃。肖梓晴顿时觉得,同样是世家公子,怎么谢弘瑜这种人就这么令人讨厌呢! . 休沐过后,阿圆又回归了书院生活。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回书院,就又跟人打了一架。 确切地说也不是她打,她只是上去劝架,但对方新仇旧恨加起来早就看她不顺眼,她便受了无妄之灾。 事情是这样的—— 这日,午时下学过后,阿圆和程蔓歆、罗玉秀,还有曹薇一同去饭堂吃饭。路过时,听见树后头有人小声说话。 原来是陈茹和陆亦姗,还有另外两个小姑娘在此乘凉。 陈茹低啐了句:“我看她巴结褚婳巴结得挺勤快,也不嫌丢人。” 冷不防听到阿圆的名字,几人面面相觑地停下来。 就听树后的人继续道:“褚婳也不知是用什么手段勾的谢世子,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人人都捧着她呢。” “我看曹薇也是,堂堂曹将军的女儿,居然也放得下身段去巴结人,你们说她图什么?” “图什么?无非就是图谢世子呗。” 嘿!! 曹薇这暴脾气听了还能忍? 她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你们几个跟碎嘴婆子似的,居然还敢污蔑起我来。” 曹薇平日里偶尔练点拳脚功夫,陈茹这几个娇小姐哪是她的对手?个个被她像揍小鸡仔似的,鬼哭狼嚎。 阿圆怕她下手太重闹出事,于是赶紧过去劝:“阿薇别打了,回头我们请慧兰公主主持公道便是,慧兰公主定不会轻饶她们。” 陈茹一听她想去慧兰公主面前告状,原本早就看阿圆不顺眼得很,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薅了把阿圆的头发。 阿圆可不是站着挨打的人,且此时她们人多势众,她不带怕的。 反手就薅了回去,还硬生生地扯了缕头发下来。 这下,陈茹疼得哭天喊地,把监院也喊来了。 监院一看又是她们几个,气得脸色阴沉。但鉴于现在惹事的两人,一个是曹将军女儿,一个是谢世子的徒弟,一时不知该如何罚。 请教了慧兰公主后,便一人发一只水桶,让她们去后院把饮水缸打满水,不打满不准吃晚饭。 所谓见者有份,连同罗玉秀、程蔓歆,以及所有在场的小姑娘,拢共七八个人,纷纷蔫蔫地拎着水桶出门。 午时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到处晒得跟蒸笼似的,而且水井比较远,得去后山接。这么一来一回的,一桶水到达水缸里,晃晃荡荡地洒了一半。 阿圆接连提了几桶后,累得胳膊打颤,停在路边一棵杨梅树下歇息。 罗玉秀见了,也一屁股靠过来,累得直喘气。 那边,陆亦姗和陈茹两人共抬一桶水,累得大汗淋漓。这路边也就这么棵杨梅树,想了想,索性也凑过来偷懒。 就这么的,一棵树下围坐了七八个小姑娘,这会儿谁也不敢埋怨谁了,就怕再打起来,监院罚个没完。 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了点动静,一开始众人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书院里的侍工。 却不想,陆陆续续行来了几个衣衫褴褛之人,那些人见了她们,顿时眼睛发亮。 尤其是阿圆此时手上捏着块糕点,被他们灼灼地盯着。 她一慌:“你们...你们是何人?” 竟不想,其中一人上前就来抢她的吃食,还有人发现她布袋里头装了吃的,连布袋也抢了去。 小姑娘们被这阵仗吓到了。 “她们是什么人啊?”陆亦姗怕得很,都要哭了。 “瞧着像难民。” “京城怎么会有难民?而且这里是慧香书院呢。” “难道是偷偷闯进慧香书院的?” 难民越来越多,约莫有十几个,等抢完吃食,其中一个带头,又朝她们走过来。 “把你们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他说。 . 山脚下,萧韫坐在马车里阖眼打盹。他昨日连夜出城办事,这会儿正准备回府。 没过一会,护卫过来禀报。 “殿下,前头二里地,发现有几个小姑娘被流民围住抢劫。” 萧韫眉头都没动,仿佛睡着了。 倒是陈瑜把那护卫训斥了遍:“这等小事你寻个人去撵走流民就是,无需来扰殿下清净。” 那护卫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 “那几个小姑娘看着像慧香书院的学子,”他说:“前头也正是慧香书院后山。” 闻言,萧韫睁开眼。 第42章 杨梅树下, 小姑娘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许是阿圆此前打架余威尤在,光左手臂上就被好几个小姑娘紧紧抱住。 搞得她不得不强装镇定。 另一边, 曹薇也被好几个小姑娘紧紧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子,横在身前, 颇有气势地吼道:“大胆!可知这里是何地?这里是慧兰公主的地盘, 岂容你们放肆?” 听见慧兰公主, 那些人果真犹豫起来。 曹薇继续道:“我们的护卫就在附近,你们还不快退开!” 这群流民中有那么一两个见过世面,也算比较聪明。观察了会, 嗤笑:“小姑娘别吓我们, 你们若是有护卫, 怎么会自己打水?” “我.....” “少啰嗦!快把值钱的交出来!” 京城戒备森严,他们在附近转了许久,才得知慧香书院后山这地方有小路入城, 原是想今日悄悄入城乞讨,竟不想遇到几个富贵小姐。 霎时,竟生了些大胆的心思。 由于阿圆长得胖, 且白白嫩嫩的模样, 看着就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女儿, 于是,流民目光盯着她的比较多。 阿圆紧张极了, 想起沈哥哥说过遇事多思考,于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会, 她说:“你们说得没错, 我们现在被罚打水呢, 身上没带银钱, 银钱都放号舍里头了。” “你们号舍在哪?” “在书院,得过去取。” “小丫头莫不是想骗我们?” “谁骗你了?”这时,程蔓歆也会意过来阿圆的主意,说道:“我自己存了好几两银子呢,谁出门带那么多银钱的?” 听见好几两,这些人眼睛都发直。 他们都是从常县来的,一辈子穷惯了,听见一两银子都了不得,何况好几两。 “那你快去取来。” “她们呢?”程蔓歆指着同伴:“她们也有许多银子啊。” “你帮她们去拿,不许耍花招!快去!” 就在这时,其他流民喊起来:“不好了,那边来人了!” 众人纷纷瞧过去,就见几个护卫骑马跑过来,后头紧跟着的是一辆奢华的马车。 这些流民顿时吓得四散,也有几个大胆的想上前去夺小姑娘们手上的镯子。 而阿圆头上戴了支漂亮的蝴蝶珠花,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看着就值钱得很。 有人欲往她头上伸手,结果还没碰着,那人突然一痛,胳膊顿时没了力气。 陈瑜扔掉小石子,三两下走过去把人踢开。 娇养 第63节 “褚姑娘没事吧?” 阿圆见陈瑜过来,欣喜道:“陈大哥,怎么是你呀?” “我与公子正好经过。” “沈哥哥也在?”她扭头看过去,就见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 里头温声传来一句:“过来。” 阿圆抬脚要走,却发现陆亦姗她们还抱着她手臂没放。 陆亦姗吓得花容失色,惊魂未定,把阿圆当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松手。 阿圆嫌弃地撇嘴,横了眼箍得最紧的陈茹:“你放开!” 陈茹讪讪地松手,她一松,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松开。 阿圆这才抬脚往马车走过去。 陈茹小声嘀咕:“马车里头是谁啊?” 陆亦姗也诧异呢,但适才那声音听着些许耳熟,有点像.....像景王的声音? 陆亦姗小时候去过宫宴,彼时萧韫还是太子,她听过萧韫的声音。萧韫的声音很特别,清润温和,却自带一股气势。 可景王还在府里养伤呢,又岂会在这? 她摇摇头,兴许是自己听岔了。 . 马车里。 阿圆一进车厢就道:“沈哥哥,你来得正好,适才有难民想抢我们的银子呢。” “受惊了?”萧韫见阿圆模样狼狈,额头碎发汗津津地贴在两旁。 阿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我不怕的,他们只要钱不会害命。” “你如何知道他们只要财不要命?” “他们看着饿了许多天,若是穷凶极恶之徒,早就上前来抓我们了,哪里还会犹豫这么久。” 萧韫轻哂:“阿圆竟有几分聪慧。” 突然被他这么夸,阿圆不好意思起来,但唇角不着痕迹地翘起。 “你们不在书院读书,来这做什么?”萧韫问。 “我......”提起这个,阿圆瞬间又蔫了,闷闷道:“我被罚了。” “嗯?” “我跟旁人打架....”阿圆低头,声音轻到肚子里去,随后又赶紧说:“不是我惹事的,是陈茹她们说曹薇坏话,曹薇打陈茹,后来我上去劝架来着,就被人扯头发,所以......” “所以你就打架了?” “也不算打架吧,”阿圆底气不足:“只是扯了下旁人的头发。” 萧韫缓缓勾起唇,一整夜的疲惫这会儿奇妙地消散了许多。 “饿不饿?”他问。 阿圆点头,余光瞥见萧韫从抽屉里掏出个糕点匣子来,她抿唇矜持。 “沈哥哥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上回沈哥哥让我遇事莫冲动呢。” “但凡事并非一概而论。善良有尺,忍让有度,适当的锋芒可避免更大的祸端。” 萧韫边说,边从匣子里捏了块糕点喂她。 过了会,陈瑜过来禀报。 “公子,那些流民都抓起来了。” “交给顺天府处置,”停了停,他吩咐:“再去查一查,京城为何会有流民。” “是。” 阿圆吃了两块糕点又喝了杯茶,心满意足:“沈哥哥,我回去了,我们还得继续打水呢。” “打水?” “嗯,监院罚我们把学堂的水缸装满,不然晚上不准吃饭。” 思忖片刻,萧韫吩咐外头的陈瑜道:“你送她们回书院,把适才的事跟监院说一遍。” 而后,他转头对阿圆说:“不用打水了,你回去好生歇息,今日出这样的事,你们监院定不会再罚。” “哦。” 很快,阿圆下了马车,还把那一匣子糕点也带了下来。 杨梅树下,小姑娘们都还没走,见阿圆下马车,程蔓歆围过来,小声问:“马车上的人是谁啊?怎么还给你吃东西?” “是我师父。” “谢世子?”程蔓歆惊讶。 “不是,是另一个师父。” 闻言,陆亦姗和陈茹心情复杂。这个褚婳到底是什么命,师父们个个都来头不小,且不说谢世子,就马车里这位,虽不知是何人,但看这些萧杀凛然的带刀护卫,都知道不简单。 阿圆倒是不知道这些,她抱着匣子跟程蔓歆说:“呐,我师父还送了我一匣子糕点,一会回去给你们吃啊。” “可我们不是还得打水吗?” “不打了,师父说监院得知我们遇流民铁定不会再罚我们。” 听她这么说,众人齐齐高兴起来。 . 回到景王府,萧韫沐浴换了身衣裳,陈瑜在一旁禀报道: “殿下,流民的事查清楚了。”他说:“这些流民是从渝州常县过来的,常县早就水灾泛滥,百姓们无家可归,官府没人管,这才来了京城。” “官府不管?” “也不是不管,而是灾民太多,管不过来。” 早在前段时日,常县就发水灾,可渝州知府才上任没多久正是攒政绩的时候。因此知情不报,只想着把这事捂着瞒混过去。但他对水灾没经验,低估了形势,再想去处理时已经来不及了。 常县水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 于是,这才慌慌张张递上折子,请求朝廷拨银两救灾。 萧韫听后,目光寒凉。 陈瑜也唏嘘,瑜洲知府这下可是闯大祸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流民。顺天府为了维护京城治安,不得不把流民撵去城外安置。 但事情起得太突然,导致已经出了好几起流民骚扰周边村庄的事,甚至还发生大规模斗殴,出了人命。 渐渐地,流民之事愈演愈烈,朝堂上弹劾渝州知府的折子满天飞。 更有人把以前瑜洲知府段承运涉嫌贪污受贿的旧案也扒出来,这一扒,差点把贤贵妃的老底都掀干净。 贤贵妃气得要死,在宫里摔了好几样珍贵的瓷器也不解气。 “废物!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废物!” “当初我就不该耳根子软帮他,我们段家这些不成器的,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骂完后,看向站一旁的信国公:“阿兄,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比起贤贵妃,信国公已经麻木了,最近事情一桩接一桩,他都快忍得立地成佛。 片刻,他说道:“眼下,只有尽快收拾常县这个烂摊子。” “阿兄,你没听朝堂上那些人弹劾吗?”贤贵妃说:“常县现在不能沾,谁沾谁倒霉,一个段承运罢了,弃了便是。” “贵妃娘娘,段承运是段家之人,即便你将事情都推脱给段承运,但那些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再者,这次打落血牙也要往肚里吞。”信国公沉声道:“常县我们不管也得管,哪怕不惜代价。” “为何?” “难道......贵妃娘娘希望看到景王再次踏足朝堂?” 闻言,贤贵妃顿时安静了。 . 这日阿圆下学,收拾东西准备回澜苑,然而刚出学堂就遇到曹薇。 曹薇在隔壁学堂,特地过来找她的。 “阿圆,你去哪呀?” “我去师父那做功课呢。” 曹薇听了有点同情:“下学了也不能歇息吗?” “嗯,”阿圆点头:“师父给了我许多书,让我一年内看完。还有谢世子也时常来教我作画呢,总之,不得闲的。” 一听谢世子教她作画,曹薇又开始羡慕了。 “你找我有事?”阿圆问。 “有啊,”曹薇说:“过两日我二哥他们蹴鞠比赛,你去不去看?” “你二哥?”阿圆不解:“我都不认得你二哥,我去做什么?” “嗐,你去了不就认得了?我跟我二哥提过你呢。” “提我做什么?” “我二哥今年十四了,再过两年我娘就得给他相看姑娘。”曹薇嘿嘿一笑,挽着她手臂:“我就跟我二哥说,还相看什么,阿圆你就挺合适啊。” “?” 娇养 第64节 阿圆惊恐:“合、合适什么?” “阿圆,”曹薇认真道:“我很欣赏你。你不知道你那天镇定自若跟流民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胆魄了,比起陈茹陆亦姗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来,我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最适合做我嫂子。” “再说了,我还想一辈子跟你玩呢,你往后若是成了我嫂子,我们就永远不分开啦!” “......”阿圆憋了憋,道:“旁的不说,可你一辈子不嫁人?” “嫁人哪有跟你一起好玩?我才不嫁。”曹薇说:“我都跟我二哥说好了,等他十六届时你也及笄了吧?等你及笄我就让我二哥去你家提亲!” “......” 阿圆一言难尽道:“你跟你二哥这么说,你二哥就同意了?” “同意了啊。” “会不会太草率了?他又没见过我。” “我这不就跟你说事嘛,过两天去看我二哥蹴鞠比赛啊。到时候你们见面不就认得了?” “......” “我跟你说,我二哥长得很好看。” 阿圆义正辞严:“我又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辈。” “我二哥本事也很厉害啊,”曹薇急道:“他蹴鞠厉害,打架也厉害呢。” “......” “阿微,”阿圆心情复杂:“我们还小呢,你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些。” “所以啊,我得提前帮我二哥定下。你放心,我不会跟旁人说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我只悄悄跟你说。” “......” “哎,到时候蹴鞠比赛你去不去看啊?” “我兴许没空呢。” “呐,你也只说是兴许,那我们约好了啊,不许反悔!” “?” “......” 说完,曹薇就称心如意地走了。 阿圆没当回事。 曹薇这人有时候细腻如发,有时候又大大咧咧行事奇葩于常人,或许过两天就把这事忘了也说不定。 她想。 . 出了书院门口,老远就看见萧韫派来的马车等在那里。 不过今日来的人除了每日来接送的小厮外,还多了两个脸生的婢女。 这两个婢女不苟言笑,待阿圆走近了,才中规中矩地行礼。 “她们是?” “哦,褚姑娘,她们是陈总管派人侍候你的。”小厮说。 “侍候我的?” “正是,陈总管说往后她们就跟着姑娘贴身伺候,在书院也如此。” “可书院不让带婢女呢。” 这时,那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又行了一礼,说道:“奴婢们可在门口守候。”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们还没有名字,求姑娘赐名。” 实际上这两人是萧韫挑选过来的暗卫,早半个月之前就已经选好了。只不过她们平日只懂杀人、打架,哪里懂伺候? 陈瑜怕她俩伺候不好,于是特地让她们学了半个月才过来。 此时,阿圆见了两人,狐疑地点头了点头,说:“先回去吧。” 等她回去再问问沈哥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要给她两个婢女。 . 酉时二刻,阿圆回到澜苑,但萧韫却有事出门了,下人只说萧韫给她准备了礼,放在清漪院里头。 阿圆好奇,一路小跑进清漪院,就见个大箱子放在卧室。 打开一看,原来是把做工精美的古筝。 “这琴是送我的?”阿圆高兴,爱不释手地摸了摸。 婢女道:“除了古筝还有几本琴谱,一同放着了。” 阿圆忍不住唇角上翘。 她家里不宽裕,从未学过古筝,可实际上她心里是羡慕的。羡慕那些贵女们出口成诗,也羡慕她们会抚琴弄曲。 没想到,她终于也有一把琴了。 阿圆叫人把琴架起来,就这儿么放在卧室的西窗下,然后兀自坐在那摆弄了会。 直到婢女说公子回来了。 第43章 萧韫刚踏进清漪院就见小丫头坐在那像模像样地拨弄琴弦, 只不过她不得章法,弦音不成调,引得婢女们好笑。 他缓缓走近, 婢女们发现他,纷纷行了一礼。 萧韫挥手让她们下去。 “喜欢?”萧韫问。 “嗯。”阿圆转头, 矜持地把唇角压了压, 可小梨涡却陷得深深的。 她问:“沈哥哥怎么想到送我古筝?” 萧韫昨日出城时, 恰巧遇见凌臻阁拍卖一批宝物,其中就有这把古筝。 此古筝乃前朝名家蔡老先生私藏之物,实属难得珍品。萧韫想着小姑娘也该学点其他的了, 便花大价钱把这把古筝买回来。 “会弹吗?” “不会, 但我见表姐弹过。” “以后你就会了, 哥哥教你。” “沈哥哥也会弹古筝?”小姑娘目光惊讶又崇拜。 萧韫莞尔。 “走吧,先去吃饭,吃完饭教你。” 阿圆起身, 像只欢快的蝴蝶欢喜雀跃地跟在他身后。 “对了,”她想起一事,问:“新来的两个婢女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沈哥哥为何要给我找婢女?况且我在书院用不上呢。” 她在书院用不上, 而回了澜苑, 澜苑有现成的婢女使唤。 “这两个婢女会拳脚功夫,”萧韫道:“下次若是再遇流民便不用怕。” 阿圆嘀咕:“可我又不是经常遇流民, 这么白养着人岂不是浪费银子。” 萧韫转头,见她努嘴不满, 十足一副小管家婆模样。 他抬手捏了捏她脸颊:“哥哥以前跟你说过, 哥哥送的东西, 你只管收下不许拒绝。” “哦。” 沈哥哥真霸道。 . 吃完饭, 萧韫原本要教阿圆弹琴,结果陈瑜过来禀报说有客来了。 阿圆听着有客,以为又是来找萧韫做文章的,于是赶紧催促他过去。 “你且去等我,”萧韫说:“我片刻就回。” “嗯。”阿圆乖乖巧巧。 . 渝州知府段承运被弹劾的第三日,就听说信国公病了,然而在家养病没过一天,次日就进皇宫负荆请罪。 彼时在宣德殿伺候的宫人亲眼瞧见信国公面色苍白、连头发都些许凌乱,一脸病入膏肓的模样哭跪在宣德殿外。直言是自己倏忽看走眼,竟不知段承运还牵扯贪污受贿之事。 当初提拔此人纯粹是看在他政绩斐然以为能堪国家大任,却不想,才过两年,此人便酿成了滔天大祸。 他惭愧多日,心中难安,自觉此次流民灾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将功补过。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还表了几分舍己为人、恢廓大度。没过多久,皇帝便让人把信国公请进了宣德殿。 幕僚在书房禀报此事时,萧韫微微蹙眉。 “这老匹夫动作倒是快。” 幕僚问:“殿下,那我们是否也奏请?若是被他们抢了先,这机会恐怕.......” “不急。”萧韫问:“信国公举荐何人?” “布政使司右参议林迁。” “告诉顾景尘,让御史台全力弹劾此人。” 幕僚心中一凛:“是。” . 娇养 第65节 萧韫再回到清漪院时,晚霞将落,阿圆埋头坐在书房。 她右手执笔,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萧韫走到门口,示意婢女们噤声后将其挥退,兀自一人安静看了会。 小姑娘专注得很,偶尔嘀咕几句,偶尔咬笔杆子蹙眉。面庞明艳姣好,唇边的梨涡浅而薄,一副天生不谙世事的模样。 过了会,她发现了他,抬头望过来,眼里瞬间迸发欣喜。 “沈哥哥忙完了?” “嗯。” “沈哥哥快来,”她招手:“我这里看不懂呢。” 后头跟着的陈瑜觉得褚姑娘如今越发恃宠而骄了,这天底下谁人敢招手唤殿下过去的? 可瞧他家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还颇是心情愉悦。陈瑜暗想,幸好褚姑娘是个小丫头,若是褚姑娘是可心意的成年女子,岂不得被殿下宠得没边儿? 阿圆正在看琴谱,这是一本简单的琴谱,她往回听大表姐指点过几次,也能看得懂些许,但仍是有个别琢磨不透的地方。 正好萧韫过来,她毫无所觉地拉着萧韫的袖子,问:“沈哥哥,这里是何意?” 萧韫站在她旁边,温声解释。 过了会,他直接让人把古筝搬来书房,说:“与其专研琴谱纸上谈兵,倒不如直接练习。” “可我还不会啊。” “我教你。” 他让阿圆在古筝前坐下来,自己站于她身侧一一指导。 “肩臂放松,手肘自然而曲,”萧韫道:“腕与手背平行........不是这样。” 见阿圆做了几次都没做对,他索性弯腰帮她纠正。 “肩放松,手臂也要放松,”他手掌压着她的肩膀,耐心教导:“对,就是如此,只有放松身体,你的动作才能自如。” “还有这里,”他另一只手握住阿圆手腕:“不必用力,稍稍平行即可。” “.......指尖自然分离,切忌翘指!” 不可翘兰花指这很为难阿圆,阿圆往回习惯了做什么都要翘一翘,她觉得这样好看呢。 小拇指刚被萧韫压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翘起来。直到“啪”地被萧韫打下去,斥责:“又忘记了?” 阿圆委屈,挠了挠发麻的手背,嘟哝道:“我也不想啊,可就是控制不住。” “为何控制不住?” “就是控制不住嘛,我不信你事事都能控制自己。” “我能。”萧韫说:“你做不到只是不够努力。” “.....”阿圆抿唇:“好吧,我尽量。” 可没过一会,那不听话的小拇指又翘起来了。 “......” 萧韫无奈,只好忽视。 两人这厢学弹琴,外头婢女端着茶在门口踟蹰,不知该不该进。 婢女小声问陈瑜:“陈总管,奴婢这会儿是进还是不进?” 里头殿下和褚姑娘看起来实在亲密,她不敢进去打扰。 陈瑜抱着双臂,脸上一副欣慰的模样,瞧这一幕瞧得津津有味。 “你说呢?”他不慌不忙道:“殿下正在教褚姑娘学琴,像是要喝茶的样子吗?” 婢女摇头。 “这就对了,”陈瑜说:“往后激灵着点,不光用眼,还得用脑子。” 婢女茫然,不大懂。 陈瑜轻笑,低低道:“褚姑娘眼下是褚姑娘,可往后及笄就不一定了。” 殿下如今把自己整得跟亲爹似的劳心劳力,待褚姑娘长大了,看他舍不舍得也操心婚嫁之事。 眼下观这情况,想必是难啰。 陈瑜自觉窥破天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第44章 朝堂上, 继段承运被弹劾后,信国公举荐前去处理常县灾情的人,林迁, 于次日也被弹劾。 这次动作极快,几乎令信国公猝不及防。 林迁此人, 是信国公新培植的人才, 平日基本上是丢在京城千里之外历练。可以说几乎没在京城这帮人面前露过面。 然而这样的人, 不到一日就被扒出各样的罪证进行弹劾。而且御史台那些人的嘴皮子不遗余力,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林林总总。连林迁多年前上京赶考在铺子里买了个烙饼没付银子的事都被拉出来说了一通。 直指此人行径无赖、德不配位, 不堪予大任。救灾涉及天下苍生之利, 有道德瑕疵的人你敢用?你就不怕他贪墨赈灾银两、鱼肉百姓吗? 这话说出来, 信国公气得吐血。原本没病的,结果真病了。 还嘴巴长泡,说话都不利索。 就, 气得很! 于是,他也开始指使党羽反扑,把顾景尘那边举荐的人也弹劾了遍。套路就照着这个来, 罪证什么的不管有没有, 没有就捏造, 反正往人品不行扯就对了。 一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今天我弹劾你, 明天你弹劾我,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与此同时, 赶来京城的流民越来越多, 如今天气渐热, 数以千计的流民涌入京城周边, 给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 顺天府几次上折子请求朝廷给予援助,但此时朝堂上党派明争暗斗,没人有空搭理他。 直到有一天,一对母子因抢吃食而在混乱中惨死,此事像骤然滚沸的一锅开水,百姓们怨声载道。 就在此时,景王府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直卧床养伤的景王出门了。 景王出门,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还自掏腰包在城门外建了数十个粥棚。同时,把顺天府安置不过来的流民安置进了他的庄子里。 此举奇迹般地平息了许多百姓怨气。 而且,在景王布施的第二天,国子监祭酒苏大人府里的家眷也开始设粥棚,还捐了许多银钱出来。 紧接着,一些京城的内宅女眷们陆陆续续效仿,不论家世门第,不论官职高低,皆自发地在城外设粥棚、捐银子。 就连褚家,也跟着去送了几锅粥。 渐渐地,众人开始意会过来——朝堂百官们还在为救灾之事争执时,景王已经开始默默行动了。 不仅救灾,还带头捐赠,悄无声息地就为朝廷解决了许多难题。 户部收到捐赠的银子,连夜禀报皇帝,喜得合不拢嘴。 原本户部每年的银子都用得紧巴巴,现在突然出现常县水患,户部尚书王大人都恨不得掐死段承运。 这下好了,景王歪打正着地帮他出了许多力。 京城这些勋贵世家都是极有底蕴的簪缨之家,有的甚至已经繁荣了百年,钱财捐赠起来毫不手软。虽不说能完全解决赈灾银两的事,但对于时常捉襟见肘的户部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户部尚书感动涕零,连夜入宫禀报此事,还大赞了番景王贤德。 . 阿圆发觉萧韫这些天似乎格外忙,有时候连着几日都没见人影,有时即便见着了也只是匆匆吃完饭就走。 她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 这天,夫子刚讲完堂课,她跟程蔓歆还有罗玉秀抱着书,打算寻个阴凉的地方背书。 才出学堂,见曹薇也抱着书过来了。 见了她们就嘿嘿笑:“一起啊,我带了果子。” 她扬了扬书箱,里头满满一兜。 几人在院子里寻了棵槐树坐下,此时正是槐花盛开之际,花香扑鼻。 曹薇咬了颗果子,突然道:“你们知道吗,城外流民已安置上千人了。” “听说景王出门了,还去城外赈灾了呢。” “景王此前不是遇刺受伤了吗?” “对啊,听说都起不来床了。” “嗐,伤好啦,前几日就已经出门。”曹薇说:“我听我爹爹说的,景王得知城外流民惨状,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仆人问为何不吃,景王说‘饿殍遍野,我又岂能咽得下饭’。于是,第二天景王就让人把府里的粮食都送给流民,且他自己每日也只喝粥度日。” “景王人真好!” “可不是,听说还把庄子也腾出来给流民住呐。” “岂止这些,”有人路过旁听了会,然后凑过来说:“我听说景王每日都要乘马车去城外安抚流民。” “是啊是啊,景王之前不是受了伤吗,我家小厮亲眼瞧见他下马车时还杵着拐杖。哎呦,真是心疼死了。” “不愧是咱们大塑第一美男子,真是人美心善。” “往后若是谁再敢说景王的坏话,我头一个撕烂她的嘴。” “算我一个!” “我也撕!”程蔓歆听了跟着附和,然后扭头问:“阿圆你呢?” 阿圆这会儿真是感动得不行,景王这样的男子,合该有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嫁他! 她郑重道:“我当然也要维护的。” 几个小姑娘被景王的事迹感染,个个心生敬佩、豪情万丈。 阿圆也越发仰慕起这位大塑第一美男子来。心想,若是能见得一面,她宁愿一个月不吃肉。 然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娇养 第66节 在京城各家夫人们争先恐后地投入布施善举后,慧兰公主也决定带领慧香书院的学子们为流民布施,意在让学子们体会生活之疾苦。 于是,紧锣密鼓地准备了几天后,慧香书院的学子们穿着统一的学子服,来到城外分发衣物。 这些都是学子们亲手缝制的,有衣裳,有鞋袜。由于制衣时间赶,针脚比较粗陋,但如今流民们正缺衣物,有得换洗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哪里还会嫌弃针脚问题呢。 阿圆女红不好,她被分在鞋袜组,主要负责绣袜子,跟她分在一组的还有曹薇。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一处给排队的流民们分袜子,阿圆记录各人所要的尺寸大小,曹薇就按着分发。 两人还忙里偷闲说悄悄话。 “哎,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吧?”曹薇说。 阿圆埋头作笔录:“什么事?” “你不记得了?你答应今天去看我二哥蹴鞠比赛呀。” “啊?”阿圆抬头,扭了下酸疼的脖颈:“真要去啊。” 曹薇默了默,说:“你莫不是想临时毁约吧?” “......没有,可是现在不是忙吗?我还不得空。” “那忙完再去,”曹薇说:“我问过了,我们午时就结束,届时结束了就去。” 阿圆抿了抿唇,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 两人从上午卯时一直忙到巳时末,站得腰酸腿疼。过了会,有其他学子过来接替后,她们才走到一旁歇息。 “我可是跟我二哥说好了啊。”曹薇说:“今天有许多人看蹴鞠比赛呢,我们得早些去才能站前排。” “这么热闹?” “当然,我二哥每回比赛都能拔头筹。” “哦。” 阿圆百无聊赖,望着不远处流民们排队,随口问:“你二哥叫什么名字?” “曹靖。” “哦。” “我跟你说,我二哥这人......” 曹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方一阵骚动,有人喊:“景王来了。” “哎呀,”曹薇站起来:“景王来了?” “哪呢?”阿圆也站起身。 远远的,有辆精致的马车行在官道上,上头有景王府的标志。马车后头跟着十数辆马车,据说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 “应该是送药材过来了。”旁边有人讨论起来。 “城外缺医少药,景王这些天陆陆续续送了许多药材,可真是帮了大忙。” “不只药材,连城里头的大夫也请来了不少。” “听说都是从卫国公府的药铺请过来的。” “管他哪里,反正是景王仁善,哎呦......”那人同情道:“听说景王这次可是掏空家底了,一个闲散王爷掏这么多,他往后要如何度日哟!” “可怜景王还没娶妻呐,啧啧......” 阿圆踮着脚,还在瞧官道上的马车,马车越走越近,渐渐被站前头的身影遮挡。 “阿微,”她开口道:“我们去那边看景王如何?” 曹薇对景王不感兴趣:“看他做什么?” “你就不好奇景王长什么样?” 曹薇不解:“景王难道多一只眼睛不成?” 话刚说完,又听见有人说卫国公府的谢世子也来了。 曹薇拉起阿圆的手:“走,过去看看也无妨。” “......” 两个小姑娘挤在人群中,各自踮着脚张望,然而望了许久,仍是没见到人影。 阿圆扬得脖颈酸,略感遗憾。 正想转回去歇息,脑壳就被人敲了下。 “小丫头,在看什么?” “欸?” 阿圆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就见萧韫一身墨色锦袍站在她身后。 “沈哥哥?”阿圆已经好几天没见着萧韫了,很是高兴:“沈哥哥为何在这?你是不是也来施粥?” “并未,只是路过。”萧韫问:“适才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差点被人撞了都不知道。 “哦,我看景王呢。” “......” “沈哥哥见过景王吗?” “......没见过。” 跟着的陈瑜摸摸鼻子,心想,他家殿下骗小姑娘越来越娴熟了,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道以后褚姑娘得知真相该如何。 阿圆问:“沈哥哥路过这里,是又要出城吗?” 她这段时间得知萧韫经常出城办事,具体做什么她不得而知,总之,已经是许久都没见着人了。 见她大眼睛莹润,目含不舍,萧韫捏了捏她脸颊:“不出城,今日陪你吃午饭如何?” “好啊。”阿圆欢喜。 这时,前头有人往后退,差点要撞上阿圆时,萧韫顺势把她拉过来。 “走吧,”他说:“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圆点头,随后又扭头到处寻人。 “找谁?” “我的好友曹薇。”阿圆说:“我们刚才还在一起的。” 她寻了一会儿没寻到。 陈瑜说道:“褚姑娘,兴许你的好友遇见了别的同窗一起说话去了。” “哦。”阿圆点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心想,曹薇找不到她应该会自己回去的,遂也不担心。 她跟着萧韫走,手仍被他拉着也无所觉。 众人望了许久也没见景王下马车,纷纷猜测:“看来景王伤得不轻啊,每次来都没见到人。” “唉!真是可惜了!” 那人也没说是可惜什么,但阿圆听了莫名就很理解。 她说:“沈哥哥,听说景王这次捐了许多银子和米粮。” “嗯?”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瘸了呢?” “什么?”萧韫错愕片刻,敲她脑袋:“又从哪里听来的?” “有人说亲眼见他杵着拐杖出门,而且.....”阿圆说:“景王一直在马车里不出来,可不就是不良于行吗?” “........” 阿圆继续嘀咕:“而且这次赈灾又掏空了家底,往后可怎么办?他连媳妇都还没娶呢。” “...........” . 两人上了马车后,萧韫带她入城,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阿圆今日起得太早,何况要准备许多东西,所以只来得及匆匆吃几口,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萧韫怕她饿得难受,便让陈瑜去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了些热乎的过来,让她先果腹。 这会儿,他坐在雅间,慢条斯理地喂小姑娘。 阿圆吃得小口小口的,边吃还边碎碎念这几日的情况。 “沈哥哥上次给我的书已经看完了,还有几处不大懂,等沈哥哥给我解惑呢。” “还有你上次教我的那首曲也已经练完了,回去我弹给沈哥哥听。” “前些日子糖酥恹恹的,我请大夫来看,说是吃坏了肚子......” “对了,花糕调皮,不小心打坏了一只花瓶,我已经让人重新补了放在书房......” “还有......” 萧韫耐心听,等她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喂过去。 过了会,谢世子也赶过来了。 他听说阿圆在这,便不请自来,一进门就问:“小阿圆,几日不见,可想哥哥?” 谢弘瑜这人,身上自带一股风流,有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轻佻。 结果被萧韫冷冷地斜了一眼,他这才收敛几分。坐在阿圆旁边,问:“小阿圆,有没有想师父?” “想的。” “有多想?” “......” 阿圆不知如何回答,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诸多陷阱。 娇养 第67节 “啧啧......”谢弘瑜不大是滋味,但还是得逞地笑道:“想就够了,为师旁的不在乎。” “......” 等了会儿,菜还没上,未免谢弘瑜再问出什么惊天泣地的话,阿圆起身道:“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 出门在外,人有三急,姑娘家脸皮薄,一般都会说“有点事。” 谢弘瑜懂,赶紧道:“小阿圆只管去,不必急着与为师叙旧。” “......嗯。” 阿圆出门了。 然而好死不死,在门外就遇到了曹薇。 曹薇身边还站着个人,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穿着身黑色的蹴鞠服,高高瘦瘦,模样俊朗,但就是看起来有点冷。 曹薇见了阿圆,惊讶:“阿圆,我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 “找我做什么?” 曹薇眨了下眼睛,悄悄道:“见我哥哥啊。” 说着她去拉旁边的少年,兴奋道:“哥哥,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同窗褚婳。” “......” 阿圆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她道:“我们打算下午去看哥哥蹴鞠比赛呢。” 下一刻,阿圆身后的门倏地打开。 萧韫和谢弘瑜双双冷眼站在门口。 第45章 萧韫目光落在少年郎身上, 审视了片刻,没说话。 倒是谢弘瑜,缓慢打量了会曹靖, 然后又看了看一脸慌张的阿圆,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他这一声啧, 把沉凝古怪的气氛打破。 曹薇出声问:“阿圆, 他们是?” 彼时萧韫还是太子时, 曹薇她们还小,没见过。后来萧韫被废黜常年不露面,她们这些小姑娘更不认识, 连曹靖也不认得萧韫。 但曹靖认得谢世子, 他此前在诗会上见过。 于是, 曹靖拱手朝他行了一礼:“谢世子。” 这一声谢世子出来,曹薇立马看过来,激动得很:“你就是谢世子?” “嗯?”谢世子莫名其妙。 “我是曹薇, ”曹薇道:“是阿圆的同窗呢,久仰谢世子大名,我曾在书斋见过你的画作......” 她还没巴拉完, 就被自己哥哥拉了下。 曹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莽撞失礼, 赶紧讪笑停下来。 阿圆站在一旁头皮发麻, 她没敢转身,但清楚有道视线冰冰凉凉地落在自己身上, 像一块大石,压得她脖颈沉重。 曹薇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低声问:“阿圆, 他们就是你说的两位师父?” 阿圆点头。 “哦。” 气氛短暂地沸腾了会, 又突然安静了。 少顷, 萧韫淡淡出声:“进来。” 这语气旁人听不出来,但阿圆却知道,带着些许压制的怒意。 她垂着头,像做错事被长辈们抓包的孩子,僵硬而紧张地转身进屋。 都没来得及跟曹薇说什么。 而曹薇这边也被她哥哥拖进另一间包房。 “二哥,”进屋后,曹薇忐忑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曹靖始终冷冰冰的,面容寡淡,不过对他这个妹妹还算有耐心。 “你何故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那些话?” “我不知道她师父也在啊?” “即便不在,也不能说。” “可是,我这不是高兴嘛。”曹薇笑嘻嘻地去瞧曹靖:“二哥,你适才也见着我的同窗了,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诶?” 曹薇不满意,问道:“哪里不如何?是我同窗不好看还是你嫌她矮?” “......” 忍了忍,曹靖道:“不是指你同窗,是指你办的事不如何。” “可你之前不是答应我,说以后等她及笄了去提亲的吗?” “......” 此前,曹靖正在书房研究兵法,被他妹妹缠得烦,只想着快些打发她走,也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就胡乱应下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事。 而且还在这遇到她那同窗,还遇到了那同窗的师父。 想起适才的场面,曹靖自己都觉得尴尬,仿佛他真的要拐骗人家小姑娘似的。 曹薇观察他二哥的神色,黛眉微拧:“二哥你之前莫不是敷衍我呢,若是如此那我便告诉爹爹去。” “......不是敷衍。” “那你说说,我同窗可还好?反正我很喜欢她。” “那也是以后的事,你说这么早做什么?” 曹薇不依:“早一点不好么,早一点定下啊,我喜欢跟阿圆玩,如果她成了我嫂嫂,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 曹靖耐着性子道:“适才你也瞧见了,此事你同窗的师父肯定不同意,往后不准再说了。” . 这边,阿圆进屋后,一直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萧韫睨了她一会,开口道:“你从实招来。” “招、招什么?” 萧韫凉凉地掀眼,阿圆顿时脖颈一缩。 “此事......”她支支吾吾:“是个误会。” “哦?是何误会?”谢弘瑜也不咸不淡地在一旁帮腔。 “是这样的,”阿圆苦闷道:“前些日曹薇过来找我,说喊我去看他二哥蹴鞠比赛,我当时说忙兴许不得闲。可曹薇说只是‘兴许’那就是得闲,于是她自己定下......” “说重点!” 阿圆抿了抿唇。 犹豫了会,才难以启齿道:“曹薇说想让我当她嫂嫂,还说等我及笄了,就让他二哥来提亲。” 空气死寂...... 继续死寂...... 阿圆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半晌,才听萧韫出声:“你同意了?” “我、我......” “你才多大,就急着考虑这事?” “我没有!” 阿圆冤枉:“我都还没答应呢。” “言下之意,你还想答应?” “......” 萧韫越说面色越沉,但又不得不忍着,生怕语气重了点小丫头就要哭鼻子。 可自己养得好好的小兔子,居然有狼崽子觊觎,想到此,他胸口就仿佛堵着一层棉花,莫名恼火。 谢弘瑜虽然心里也不大是滋味,他的小徒儿还没焐热呢,就想着跑去嫁人了。 实在是......欠教训得很! 不过眼下,见萧韫似乎比他还不是滋味,他心里就舒畅了点。 况且也不忍小徒儿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便出声劝道:“我看小阿圆也并不知情。” 阿圆可怜地点头。 “她年纪还小,哪里懂这些......”男女之事? 阿圆继续点头。 “可能真是个误会。” 阿圆忙不迭地点头。 小姑娘垂着脑袋,点头的时候跟小鸡啄米似的,迅速而用力。 娇养 第68节 萧韫瞥了眼她纤细的一截后脖颈,上头脊骨突出,还真怕她太过用力,脑袋掉下来。 渐渐地,他眸色温和了点:“暂且信你。” 阿圆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烫意也降了许多。 很快,她又听见萧韫勒令的语气道:“你还小,当以学业为重。” “嗯。” “未及笄前,不准胡思乱想。” “嗯。” “还有,往后不许跟你同窗的哥哥见面,否则......” 阿圆紧张地抬眼。 “否则,打断你的腿!” 萧韫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却不想,这一吓唬,把人都弄哭了。 阿圆从未听萧韫说过这么重的话,忍不住浑身一抖,眼泪也飞快地蓄在眼眶,欲落不落的。 谢弘瑜瞧了,说道:“你何必如此吓她?我们阿圆又岂会是那等胡作非为的小姑娘?” “过来,”谢弘瑜招手:“坐哥哥旁边。”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阿圆眼眶里的泪就颤颤巍巍地落下。豆大的泪水亮晶晶地划过娇嫩的脸颊,然后挂在下巴处。 跟兔子似的,也不敢哭大声,呜呜咽咽,连外头的陈瑜听了都心疼得很。 萧韫也有点后悔。 见小姑娘泪珠大滴大滴地挂在下巴处,又一点一点落在胸口衣裳上,他仿佛自己的心淋了一场雨,闷闷涩涩的。 少顷,他斜眼看向谢弘瑜。 谢弘瑜这边正准备大显身手哄人呢,冷不防被萧韫斜过来,顿时了然。 行,他自己吓哭的姑娘,还是他自己哄吧。 于是,谢弘瑜寻了个借口,连饭也没吃就出门了。 谢弘瑜一走,屋内就只剩下萧韫和阿圆,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 萧韫默了会,伸手过来拉她。 但阿圆此时心里委屈,还憋着股气,飞快地退了一步。 萧韫拉了个空。 他顿了顿,问:“生气了?” 阿圆瘪唇,别过脸。 “过来。”萧韫声音放柔了些。 阿圆没动。 “过来,嗯?” 阿圆还是没动,只低低地吸鼻子。 萧韫无奈,索性起身走过来,径直把她拉坐下,然后从袖中掏出帕子亲自帮她揩眼泪。 “哥哥适才......”他停了会,目光淡淡扫了眼门口。 下一刻,门外立即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继续道:“哥哥适才语气重了些,你莫往心里去。” 阿圆抽噎了下,难过极了:“你根本就不信我。” “我信。” “可你凶我了。” “我只是语气重了点。” “那你还说要打断我的腿呢。” “......” 萧韫默了默,好声好气道:“哥哥收回那句话如何?” 闻言,阿圆这才舒坦了些。 萧韫继续帮她擦泪,但小姑娘仿佛是水做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越擦越委屈的那种! 似乎怎么都哄不好了! 萧韫长这么大就没哄过人,他略显无措。不过跟阿圆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摸到了点门路。 想了想,他道:“阿圆莫哭,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阿圆嫌弃地低哼了声:“当我还是三岁小孩么。”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阿圆不生气了?” 在他帕子又伸过来擦泪时,阿圆稍稍别开,自己抬袖子抹了把,表示还生气。 萧韫暗暗无奈。 “阿圆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他头疼得很,早知道小姑娘这么难哄,就该语气轻一些。 过了会,他坐直,认真道:“只要你说出来,只要哥哥做得到,必定应你。” 他做小伏低,语气轻轻柔柔,在她耳边跟吹羽毛似的。 吹了这么会儿,阿圆心里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眼泪也止了些,只不过眼眶才哭过还是红红的,睫毛也湿哒哒,长而凌乱地贴在下眼睑。 她没吭声,不想那么快就原谅他。 凭什么他问都没问几句就误会她? 还说要打断她的腿呢。 一想到这句话,她就伤心难过。 萧韫仔细地瞧小姑娘神色,琢磨了会,说:“哥哥是担心你被人骗了,你年纪还小,不知世道险恶。外头的那些小郎君看着长得好,但其实一肚子坏水。” 阿圆想起李茂彦来,那双眼睛看着长得清秀,却不想是个钦犯。 遂,把这话听了进去,没反驳。 萧韫放心了些,继续道:“哥哥与你相识这么久,难道哥哥会害你?” 阿圆摇头。 “这便是了,哥哥也是一时心急,担忧你所以才语气重了点。” “只是重了点吗?你都说要打断我的腿呢。” “......” 这句话一时半会恐怕是忘不掉了。 萧韫没辙。 “哥哥不会打断你的腿,但往后你那个同窗的哥哥不可再见面,嗯?” 阿圆赌气了会,才点头。 随即想到什么,她说:“可若是同窗的哥哥来见我呢?” “他来见你?” “嗯,”阿圆为难地说:“听曹薇的意思,她哥哥好像......好像并不反对呢。” “......” 萧韫默了几息,眸色微冷,但出口的话却不得不温和。 他道:“他不会来见你。” “沈哥哥怎么知道?” 萧韫淡淡地笑了笑,没回答,而是道:“阿圆只须乖乖在书院读书,旁的事一概不要理,明白?” “嗯,明白了。” 至此,萧韫约莫哄了两刻钟,才把人哄好。 等吃完饭出门时,萧韫跟陈瑜低低交代了几句。 陈瑜听后,立马道:“属下即刻去办,保准不让曹公子靠近褚姑娘半分!” 第46章 赈灾之事朝堂上争执不定。 而此时, 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百姓得知渝州知府段承运是贤贵妃娘家人,骂声逐日喧嚣尘上。甚至有人大骂贤贵妃是妖妃助纣为虐, 不堪贤德之名。 贤贵妃听后,又是狠狠气了一场, 并在皇帝面前抹眼泪直呼冤枉。皇帝不忍, 不仅好生赏赐了番贤贵妃, 还连着三日留宿其宫殿。 如此举动,顿时令众人看不懂了。 夜幕沉沉,景王府书房。 幕僚道:“殿下, 依属下看, 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提前。” “不可。”顾景尘出声。 “为何?”幕僚道:“此时不一举出击, 待贤贵妃固宠后,我们恐怕再难有机会。” 娇养 第69节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得等一等。” “还等什么?” 少顷, 萧韫开口道:“顾丞相言之有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眼下局势,按理说贤贵妃一党已经岌岌可危, 他只需再耐心几日, 便可光明正大涉足朝堂。 可如今, 皇上态度模棱两可,似乎有意对贤贵妃娘家人做的事既往不咎。 旁人不理解此举, 但萧韫却看得清。 无非还是平衡朝堂罢了。今日贤贵妃一党被打压得快喘不过气,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又岂会容许旁人一家独大? 只不过, 眼下形势确实于他不利。 思忖片刻, 萧韫道:“再等一等。” 幕僚见萧韫和顾景尘两人老神在在坐着, 却是心急得很。 “顾丞相, 我们到底等什么?” “等东风。”顾景尘淡淡道。 他打量了眼萧韫,也暗赞景王实在沉得住气,连他都有几分快坐不住了。 变数太多,谁也难保证宫里的那位在想什么,有时候需要乘势而进。 如今势头虽猛,但还差点火候。 “火不够旺,”顾景尘道:“再等一股东风。” “什么东风?哪里来的东风?” “现在没有,制造一番就有了。” . 就在贤贵妃承宠没多久,某日,突然传出三皇子在城外打死难民的事。 这件事,顿时令短暂安静的朝堂又起轩然大波。 三皇子此前因涉嫌刺杀景王,被皇帝禁足半年。而如今才过去两个月,却出现在城外,还惹出了打死流民之事。 后来才得知,原来三皇子禁足期间并没有安生待在府邸,而是带着爱妾经常出城游玩。 前日,正是三皇子跟爱妾骑马归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流民。 那几个流民是刚从常县过来的,已经饿了多日,见了三皇子的马车便不管不顾拦下要吃食。 三皇子的爱妾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况,被吓得花容失色。因此,三皇子一怒之下让人把流民打死了。 此事一传出来,百姓的怒气像鞭炮似的炸开。 沉寂没两天的御史台又开始猛烈地弹劾,不仅三皇子,连同贤贵妃也弹劾了进去。 这下,贤贵妃真是气急攻心,病倒了。 她头上绑着块抹额,一盏热茶生生地砸向三皇子:“你诚心要气死我!” “母妃,我......”三皇子此时也是百口莫辩。 他的确出了城,也的确带着小妾,那几个流民他只是让护卫撵走而已,竟不想,护卫下手重,闹出了人命。 “我知你蠢,竟不知你这般蠢!”贤贵妃气得口无遮拦。 这几日为了伺候皇上,她放下身段学那些不入流的把戏,也累得不轻。 眼看着快把皇上哄好了,竟不想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闹出这事来。 眼下是什么情况? 若是平时几个贱民而已,死就死了。可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她真是没有精力再收拾这个烂摊子。 如此,贤贵妃在宫殿打骂了一番三皇子后,对外宣称闭门养病。 此举有卖惨嫌疑,只不过三皇子打死流民是以挑衅百姓,禁足期间出城更是挑衅龙威。谁也帮不了他。 于是,皇帝很快又下了道圣旨,减三皇子封邑,并把他扔去皇陵反省。 直言,何时悔过了何时再回。 尽管如此,百姓讨伐之声犹未平息,就在皇帝头疼之际,中书省左丞上了道折子,推举景王为此次赈灾人选。 这奏折是当堂扬声念出来的,念完后,奇迹般地没人反驳。 由顾丞相带头附议,跟着陆陆续续金銮殿下跪了一大半人也跟着附议。 再之后,皇帝思忖了半日,于傍晚宣召景王入宫。 父子俩难得地吃了顿晚饭,也不知期间说了什么。第二天,皇帝下旨任命景王为此次赈灾钦差,即刻前往渝州安抚百姓。 至此,被废黜了三年的前太子萧韫,又以这样醒目而耀眼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 萧韫忙完回到澜苑径直朝书房走,陈瑜跟在身后禀报事情。 “户部已经派人来说都准备好了,还将账册也送了一份过来请殿下过目。” “如今渝州动荡不安,一切还是以殿下安危为主。何将军此次派人随行护送,人马现已驻扎在城外,随时听令。” “另外,顾丞相着人送了一箱子衣物过来......” 萧韫脚步停下,转头问:“他送衣物过来做什么?” “哦,这箱子衣物是送去甫州的。”陈瑜说:“去渝州会经过甫州,而顾丞相的幼妹正在甫州求学,就想着正好托殿下送去。” “......” 什么幼妹,分明是顾景尘的小未婚妻。 他倒是会托人办事,居然都托到他头上来了。 萧韫默了片刻:“罢了,届时带上。” 他抬脚继续走。 “殿下,”陈瑜停了下,问:“明日殿下便离京,澜苑这边......该如何安置?” 一座宅子罢了,能如何安置?陈瑜这话无非指的是褚姑娘如何安置。 萧韫这几日忙,倒是一时没考虑这些。 这会儿,他边走边思忖,说道:“跟往常一样,每日接她回来,派人好生护着。” “是。” “还有,我不在的这期间,去寻几个夫子过来。” “大概......是哪方面的夫子?” “琴棋书......”想了想,萧韫索性道:“罢了,拿我的帖子去请陆老先生来,届时让他教导小丫头。” 陈瑜心下惊诧,但又觉得此举理所当然。 陆老先生乃太子太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学渊博,琴棋书画更不在话下,曾亲自教导过萧韫多年。如今致仕在家中,许多人想拜入其门下也不得法。却不想,他家殿下欲让褚姑娘跟着陆老先生。 殿下对褚姑娘果真比亲闺女还上心。 陈瑜思绪飘了一小会,见前头的人突然停下来。 萧韫转身,问:“她人呢?” 陈瑜立即会意:“已经从书院回来了,正在清漪院。” 萧韫抬脚往清漪院走。 “殿下,”陈瑜追问:“殿下不去书房吗?幕僚他们......” “还等着”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萧韫人就走远了。 . 阿圆刚吃完饭,正在逛园子消食。 她手里捻着朵适才刚刚从枝丫上掉落的芍药,边走边跟两个婢女说话。 萧韫送的这两个婢女,阿圆后来给她们取了名字,一个叫桃素、另一个叫莲蓉,桃素原本是叫桃酥的,可婆子们笑说这是个吃食的名儿,后来阿圆就改成了桃素。 这两人皆是十七八的年纪,这样的年纪比阿圆大了五六岁,而且又是新来的,平日里少言寡语,主仆三人几乎没什么话说。 阿圆是个省心的主子,向来事不多,也就没派她们做什么。以至于,两人大多数时候像空气一般,阿圆走哪她们就跟到哪。 起初还觉得不大自在,不过这段时日相处得久了,阿圆也渐渐习惯了。 这会儿,阿圆边走边百无聊赖地问:“你们家乡远吗?” “回姑娘,远。” “你们家乡有土特产吗?” “回姑娘,有。” “土特产多不多?” “回姑娘,很多。” “......” 就.....不能多说两句? 阿圆没法子,每回跟这两人说话都是这样,聊三两句就聊不下去了。 罢了,她懒懒地叹了口气,想着消食完就回去练琴。 然而才走上台阶,阿圆似有所感,猛地抬头,就见游廊尽头出现个身影。 那人正朝他走来。 “沈哥哥?” 萧韫背着晚霞,光辉在他身后忽闪忽现的,闪入阿圆的眼睛,令她看不真切。 她努力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自从上次在酒楼吃饭过后,她已经多日没见萧韫。此时,见果真是萧韫回来,她提着裙摆跑过去。 娇养 第70节 适才脸上恹恹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欢喜。 “沈哥哥回来啦?” 小姑娘像只蝴蝶似的奔过来,萧韫不自觉地勾起唇。 “吃饭了吗?” “吃了,”阿圆说,随即面色愧疚道:“我以为沈哥哥今日不回澜苑,便自己先吃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都习惯在一起吃晚饭。只要萧韫在澜苑,不论谈事多晚,阿圆都会等他。 萧韫也知晓,凡是到了晚饭时辰,哪怕正在谈事也会停下来,先陪她吃饭。 这习惯由来已久,在阿圆心里已然成了每日必做的事。只不过这些日子萧韫不在,她就总觉得少了什么没做。 “无碍,”萧韫说:“我已经在外头吃过。” “嗯。”阿圆点头,又笑起来,唇边两个深深的小梨涡。 “沈哥哥忙完了吗?”她问:“明日不出去了吧?” 她目含期盼,眼睛亮晶晶的。 萧韫喉咙滚了滚,没忍心开口,而是问:“小丫头有事?” “唔...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圆说:“我又学了一支曲,明日想弹给沈哥哥听。” “既如此,那今日便弹给哥哥听。” “哎呀,”阿圆不好意思:“你今天突然回来,我都没准备好呢,万一弹错了呢?” 怎么说,她也得练一练啊。 跟在身后的陈瑜心里感慨,褚姑娘见到他家殿下后脸上的变化又怎么瞧不出来呢。褚姑娘这般依赖他家殿下,才几日不见就如此,若是得知殿下将离开一年半载,那岂不得伤心? 萧韫也是这么想的。 迟迟没开口跟她说。 阿圆问:“沈哥哥既是吃过饭了,这会儿过来有事?” “没事,过来看看你。”萧韫说。 阿圆一听,又笑了:“我正在消食,一会儿回去了我煮茶给哥哥喝,我前日刚学了泡茶。” “为何学这个,婢女做就是。” “可我想亲手给沈哥哥泡茶呀。” 唉!陈瑜再次感慨。这褚姑娘一句一句地往他家殿下心里灌蜜,这不是诚心让殿下心软不舍得走吗? 此时别说殿下了,他都不舍得啊。 萧韫眸色温和,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好。” 两人沿着游廊走,又下了台阶。 阿圆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说近日的趣事,说得高兴了还转身倒退着走。 手里捏着那朵芍药,轻轻摇晃。 “花糕看着傻里傻气,但很是聪明,它抓不到糖酥,竟知道借用椅子爬上桌去,沈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夫子年纪大了,那天讲学竟不知不觉睡着,等下学了醒来看,学堂里都已经空空荡荡......” “世子哥哥昨日过来了,送了许多东西,有我的,还有沈哥哥的,连花糕和糖酥都得了一份......” 都是日常琐碎之事,但此时萧韫却眸子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伸手虚扶她,怕她这么退着走摔倒了。 阿圆说了一会,想到什么,然后问:“沈哥哥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嗯?为何问这个?” “中元节要到啦,届时我休沐去铺子里买绳子,我给沈哥哥做一条手绳如何?” 手绳有驱邪之用,这是大塑百姓们过中元节的习惯。阿圆往回每年都会给她爹爹和娘亲编一条,她编制这个最是在行。 萧韫脚步停下来,目光柔和地看着小姑娘。 默了默,开口道:“不必做,哥哥得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阿圆脸上的笑缓缓淡下来,细细的黛眉蹙起:“又要走啊。” “嗯。” “去多久?” “兴许两年。” 阿圆一顿,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沈哥哥说多久?” 她惊讶又慌张的模样,令萧韫心里揪了下。 也不知怎的,竟是不忍心起来。 “原本是两年,”他说:“但可以早一点回,大概......一年半。” 萧韫打定主意,尽早处理完渝州的事情。 阿圆过了许久才消化这件事,也没问他去做什么,只是闷闷地“哦”了声,手指揉着那朵芍药。 萧韫视线落在那朵七零八落的花上,仿佛她揉的不是花,而是自己的心。 也跟着七零八落。 他缓缓吐出口气,说:“阿圆放心,哥哥一定会尽早回来。” 阿圆蔫蔫地点头。 “你就不问哥哥去做什么?” “那哥哥是去做什么?” “哥哥即将入仕,这回是去办差的。” 闻言,阿圆抬头,眼睛又亮起些光芒:“哥哥是给朝廷办差?” “嗯。” “那等哥哥办差回来,是不是就可以入仕做官了?” “可以.....这么说。” “太好啦!” 阿圆高兴起来。 她一直觉得沈哥哥给人做文章不是什么正经事业。男子都讲成家立业,也有先立业再成家的,但她的沈哥哥连份像样的事业都没有,她都替他愁以后日子该怎么过,甚至担心沈哥哥恐怕媳妇都讨不着。 这下好了,沈哥哥有差事了,而且还可以做官,下半辈子的生活也变得有盼头起来。 见她脸上一会欢喜,一会儿欣慰,萧韫问:“你为何如此高兴?” “我当然高兴啊,”阿圆说:“沈哥哥有差事做,那沈哥哥就不是无业游民了。” “......?” 萧韫心情复杂:“你平日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这么想,而是.....”阿圆一言难尽:“沈哥哥平日除了做文章,就是赏花游湖打马球,总觉得跟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别无二致。” “.........” 旁边的陈瑜差点要笑出声,见他家殿下脸黑,又不得不忍住。 可不是闲么?殿下被废黜,什么事都不能明着做。在世人眼里就是个闲散王爷,不干点闲事怎么行? 被小丫头这么一打岔,萧韫离别的那点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嘱咐道:“往后不许偷懒,哥哥已经给你请了夫子,每日下学你得回澜苑。嗯?” “嗯。”阿圆点头。 “要经常写信给哥哥,事无巨细汇报你的学业,可知?” “知道啦。” “还有,不准跟曹家小郎君见面!” 阿圆一愣:“曹家小郎君是谁?” 萧韫幽幽道:“你同窗的哥哥。” “......哦。” 见她这态度,萧韫不放心,又叮嘱道:“未及笄前不准偷偷喜欢旁的男子,你还小,涉世未深容易被骗,可明白?” 阿圆脸一红,嘟囔道:“我还小呢,沈哥哥竟与我说这个。” 萧韫莞尔,手上用了点力:“听明白了?” “明白了!”阿圆脸颊疼。 暗自撇嘴,沈哥哥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萧韫见她敢怒不敢言,最后恶劣道:“小丫头近日胖了许多,该忌口了!” 阿圆气,“啪”地打开他的手。 . 翌日,阿圆起床时就得知萧韫离开了京城。 与往日那些平淡的清晨一样,阿圆穿好衣裳后,洗漱、吃早饭、去上学。 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只心底开始有了期盼与挂念。 她依旧每日下学回到澜苑,看书、练琴、作画。偶尔跟从夫子出门游学,偶尔也给萧韫写信。 偶尔,还会去马场见白蛟,一待便是一整天,放肆而自在。 就这么地,时光如盛夏的风,悄悄吹来又走,阿圆也不知不觉长大了。 娇养 第71节 第47章 初春, 天气微寒。 晨间起了阵风,吹得庭院芭蕉簌簌。 “今日风怎这么大?”婢女端着盆走到廊下,捋了捋被吹乱的衣裙, 然后悄声问:“姑娘醒了吗?” 另一个婢女看了看天色:“应该醒了,且等一会。” 果然, 没过多久, 里头传唤。 婢女们推门进去, 一阵暖气顿时袭了满怀。 如今已是二月,屋子里还燃着地龙。地龙这东西一般是极其富贵的人家才用的,但她们姑娘怕冷, 从去年初冬开始就一直燃到现在。 这会儿, 屋子里很是暖和。 婢女们端着东西往里间走, 绕过紫檀雕漆描金琉璃屏风,见床帘还落着,里头影影绰绰露出少女的身姿。 虽隔着帘子, 却能瞧见那少女婀娜撩人的曲线。 她缓慢地伸了个懒腰,声音软绵轻柔:“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卯时三刻。”婢女问:“姑娘要现在起吗?若是还想睡也不打紧, 今日不必上学。” 今天书院休沐, 阿圆此前一整个年都在家中度过, 因此提前跟父母说了今日不回去。她昨夜下学就来了澜苑,晚上径直歇在这里。 她已经在澜苑住了两年多, 比起家中来,阿圆觉得澜苑更自在。 况且澜苑还有许多她喜欢看的书。 “不了, ”她说:“还是起吧, 一会儿我还得去书房温习功课。” “姑娘昨日刚来癸水, 正是畏寒的时候, ”婢女说:“书房没地龙,姑娘不妨就在屋子里温习。” “不行,我在这里只想睡懒觉,还是去书房更好些。” 阿圆掀开被褥下床,刚转了个身,婢女就“哎呀”出声。 “怎么了?” “姑娘的癸水竟来得这么多?连衣裳都沾上了。” 阿圆扭头对着镜子,想瞧一瞧来着,结果就被婢女拦住。 “姑娘别看。” 她们姑娘晕血这事大家都知道。还记得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彼时也是衣裙上染了一大摊血,她们姑娘直接晕了过去。 果然,阿圆立即闭上眼睛,也不敢看了,站着等婢女们备水。 等热水备好了,她才去净室沐浴。 . 阿圆的身子长得极好,如今澜苑就她一个主子,众人服侍得尽心。 尤其是厨子,不只做得一手好菜,还极懂得养生,燕窝鱼翅各样的东西变着法儿地给她做。 萧韫离开的那一年,阿圆肉眼可见地长胖了许多。 彼时她身边的好友,曹薇、程蔓歆她们都在抽条长个,只她还是个圆乎乎的矮冬瓜,阿圆都愁死了。 不过后来有段时间突然开始抽条,就跟出笋似的,一节一节地日渐变高变瘦。 直到如今,阿圆竟是出落成了个纤秾合宜的美人。 不过,她身子虽纤瘦,某些地方却长得毫不含糊。婢女帮她解衣时,都不大敢看。 藕荷色的兜衣下,形状圆润姣好,沟壑险峻。一般解到这里,阿圆就不让她们解了,喊她们出去。 她跨入浴桶里,自己慢慢解开,然后坐入水中。 温热的水包围过来时,她舒服地喟叹了声。 . 沐浴结束后,阿圆坐在桌边吃早饭,然而才吃到一半,就听见窗户“砰”地一声响。 伺候的婢女顿时拧眉,斥道:“肯定是哪个丫头偷懒忘了关窗,今晨风这么大,估计一会要下雨。” “今天要下雨吗?”阿圆抬眼。 “估摸是要下一场的,天阴沉沉呢。” 婢女说完,阿圆撂下筷子就跑出门。 “哎,姑娘上哪去?” “我去藏书阁,”阿圆丢下话:“早饭不吃了,一会儿你们送些糕点过来。” 她昨夜在藏书阁待到半夜,都忘了关窗,她还记得自己作了幅画呢,可不能让雨打湿了。 少女着了身水绿银丝绣长裙,身姿轻盈如柳絮,只一个转身,就消失在廊下。 . 阿圆一气跑到藏书阁,上了二楼小轩。 此时,有小厮正在关窗,风把桌面上的画卷吹落地上,有一名小厮蹲在地上收拾。 “我来吧。”阿圆走过去,先是审视了遍画作,见只是吹落而并没有损坏,她松了口气。 这幅画可是花了近半个月作的,将要送给婧儿姐姐做成亲之礼。 婧儿姐姐去年游学回来了,然而甫一回京,就爆出了个惊天消息—— 原来,颜婧儿并非顾丞相的异姓妹妹,而是顾丞相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此消息一传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失落。 欢喜的自然是颜婧儿亲近的好友,比如褚琬、宋盈,比如阿圆。 阿圆没想到婧儿姐姐居然跟顾丞相有婚约,而顾丞相那样的男子,许多贵女们都悄悄爱慕呢,却不想是婧儿姐姐的未婚夫婿。 她能得这样好的夫婿,大家自然是为她高兴。当然,那些曾爱慕顾景尘的贵女们,恐怕就要伤心一阵子了。 阿圆蹲在地上,缓缓卷起画,然后用细绳把它绑起来,再放到博古架上。 不经意间,瞥见博古架上放着的玉笛,她动作停下来。 这是沈哥哥的玉笛。 沈哥哥已经离开快两年了,他分明说好会尽快回来的,每回在信里头也是这么承诺。 可每回都没兑现,下一次写信又说被旁的事情耽搁了。 想到此,阿圆撇撇嘴,心里冷哼了声。 “姑娘,窗都关好了,可还有吩咐?”这时,小厮问。 “没了,你们下去吧。”随即,又吩咐道:“去燃盆炭火过来。” 她想在这待一会。 “是。”小厮们下去了。 阿圆拿起那支玉笛,用帕子擦了擦,然后放在唇边吹起来。 这两年间,她学了许多东西。 乐器不只有古筝,还涉略了古琴,以及短笛。另外还学了骑马,如今她御马技术娴熟,都能跟曹薇她们跑马比赛了。 还有就是作画。 谢世子偶尔会过来澜苑教她作画。起初萧韫离开时他来得很是勤快,后来变少了。 是何时变少的? 应该是阿圆抽条之后,许是觉得不大方便,便渐渐来得少了。 再后来,谢世子索性让阿圆每月把画作送去卫国公府,若是画得好,他就让人带礼物过来。若是画得不好,带来的就是一封谢大爷不讲情面的信。 上头指指点点说出各样的毛病,有时候都能把阿圆说得脸红羞愧、无地自容。 总之,谢世子别的都好,但在作画上俨然是个极其严厉的师父。 阿圆吹完一曲,觉得今天发挥不好,也不知是不是来癸水身子弱的原因还是怎么,气音不稳,曲调毫无意境。 她索性放弃,把玉笛放回博古架上。 过了会,婢女们端食盒过来了,除了带来糕点吃食外,还带了一封信笺过来。 阿圆瞧见上头龙飞凤舞的“阿圆亲启”四个字,就知道是谁写来的。 “今早到的?”她问。 “昨日夜里就到了,但昨夜姑娘歇下了,小厮没送过来。” 阿圆点头,接过信笺,打发婢女们离开。 等屋内安静后,她矜持的唇才缓缓翘起来。 虽然沈哥哥这人讨厌,而且总是言而无信,但她还是很期盼收到他信笺的。 唔......让她猜一猜,若是没猜错,里头肯定又写了何时回京的话。 阿圆趴在软榻上,先是拉了张毯子盖住自己,下巴陷进软枕中,这才拆开信笺。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这回信上却并没说归期何时,而是说了近日在渝州的一些琐事,顺便问问她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内容跟往回差不多。 看完信,阿圆心里不大高兴。 又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吗? 还是沈哥哥自己也觉得总是食言,便不承诺了? 哼! 爱回不回! 阿圆把信笺扔地上,趴在软枕上蔫蔫地盯着看了会,随后又起身去捡起来。 唉! 娇养 第72节 罢了! 沈哥哥以后是要入仕做官的人,当然得好生办差,有事耽搁也正常。 这般自我安慰了一通,阿圆去书架上找了本书来看。 . 春雨霏霏,连着下了好几日才放晴。 阿圆的癸水干净后,又回归了书院生活。 慧香书院学制三年,今年是她们在书院最后的一年,待过了五月,就要从慧香书院结业了。 因此,这最后一年的学业还颇是紧张,从早上到下午,讲堂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阿圆和好友们整日不是背书就是背书。 这日,几人窝在号舍里背书。 “哎你们见了吗,京城来了许多考生,好些客栈都住满了。”过了会,曹薇在一旁说。 没过多久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天下学子寒窗苦读就为了一举高中。从去年冬开始,京城就陆陆续续地涌入了许多学子。 有的在京城租屋子住,有的住客栈。临近考试,客栈几乎都要住不下了,放眼望去,街道上、酒楼里、茶寮中,随处可见考生们。 阿圆今早乘马车来书院时,还听了一耳朵路人谈论春闱的事。 “苏州有几个学子,夺魁的呼声很高啊。”曹薇继续道。 “你如何知道?”程蔓歆问。 “嘿嘿.....”曹薇神神秘秘道:“我哥哥今年也参加春闱,听他说的。” “而且.....”她凑过来:“我还听说苏州的这几个学子长得最俊呢。” 都是十五六的少女,对男女之事也懂了许多。再谈到这种话题,反而没以前小的时候放得开。 这会儿,个个皆是微微红着脸。 罗玉秀啐道:“呸!都在说考试的事呢,你提俊不俊做什么?” “这很重要啊。”曹薇说:“若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当了状元,届时游街多瘆眼睛啊。” 她话落,几人好笑得不行。 “我看你不是想看状元游街,你是想物色人选,届时好榜下捉婿吧。” 听她们这么一打趣,曹薇脸就红了。 这一脸红,众人顿时明了。 “看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曹薇也不扭捏:“我都打听好了,那几个苏州来的学子就住在百福客栈。” “所以呢?” “所以.....”曹薇眼睛一眨:“我想去瞧瞧,你们去不去?” “这不好吧,若是被发现多羞人啊。” “我们又不是去客栈瞧,我打听得知他们明日会在聚贤茶楼辩论文章,届时我们就当去凑热闹如何?” 曹薇仔细说了一番安排,然后道:“怎么样?你们去不去?” 几个姑娘都有点心动。 程蔓歆当即道:“若是阿圆去,我就去。” “啊?”阿圆正在想事,突然被提名字,回过神:“什么?” “明天我们想去看苏州学子辩论文章,你去不去?” “明天我还有事......” “听说苏州那几个学子长得很俊呢,而且才学极好。” “......也....也可以抽空。”阿圆改口道。 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 只是,令阿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那样的场合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萧韫。 第48章 翌日午时下学后, 阿圆便和曹薇、程蔓歆、罗玉秀几人去了聚贤茶楼。 聚贤茶楼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邸店林立、百货云集,随处可见衣着华贵的行人。 她们的马车才到聚贤茶楼门口, 就见这里门庭若市,人群进进出出, 还不乏各家女眷们。 程蔓歆惊讶:“天啊, 这么多人?” “当然, ”曹薇说:“今日是苏州和沂州两拨学子在此辩论,这两个地方来的学子是夺魁呼声最高的。” “而且.....”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今日来这看热闹的可不止我们,你适才瞧见了吧, 好些夫人们带着女儿也来了。” 程蔓歆惊讶:“都是来物色女婿的?” “嘘——你别那么大声。” 程蔓歆赶紧闭嘴, 四处看了看, 这才紧跟着曹薇和阿圆她们进门。 聚贤茶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一共分三层,一层是大堂, 堂中央设了处高台,平日是唱戏说书的地方,而如今有个学子站在上头慷慨激昂, 台下四周皆坐满了人。 二层和三层是封闭的雅间, 呈回字形分布。说封闭其实也不全然, 推开雅间的格窗往下望,能清楚地瞧见大堂里的情况。 如此设计, 倒是方便了今日各家夫人小姐们窥探未来女婿了。 曹薇早就在此定了个雅间,还是她爹爹帮着订的。曹薇跟她爹爹商量好届时出榜了就捉个女婿回去, 因此, 对于女儿要来看学子们辩论, 他一点也不反对。 几个姑娘进了二楼的雅间后, 兀自站在窗前打量。 “现在还没开始,”曹薇说:“苏州的学子还没来。” “你如何知道?” “我上楼的时候听人说了。” 阿圆往窗外瞧了眼后,径直坐回椅子上喝茶。然而才品了一口,就微微蹙眉放下了。 罗玉秀见了,问:“阿圆不喜欢喝茶?” “并未,”阿圆摇头:“我喝不惯这个。” “这还喝不惯?”罗玉秀笑她:“你这嘴巴实在是太金贵了点,这茶可是聚贤楼的臻品,一两茶叶都值当许多钱呢。” 阿圆笑了笑,从旁拿了块糕点细嚼慢咽地吃。 澜苑有许多好茶,萧韫不在京城,但凡景王府所得的好东西,陈瑜都让人送到澜苑去。 一年四季新鲜水果不断,连茶叶也皆是新采摘的。因此,把阿圆的嘴巴养得刁了些,寻常茶叶,若是品一口不大满意就不想喝了。 这时,大堂开始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来了来了,苏州的学子来了。”曹薇在那边喊。 “在哪呢?” 几人凑过去,只见一楼大堂里乌压压的人群,谁是谁都分不清楚,不过人群中还是有那么几个出挑的。 许是身姿挺拔,又许是模样年轻俊朗,惹得其他人也纷纷注目。 阿圆还听见隔壁雅间的夫人小姐们谈论这些学子的家世背景。 其中有个叫霍高旻的被提及得最多。 阿圆忍不住问:“霍高旻是谁?” “哎呀,”程蔓歆打趣他:“阿圆莫不是也想瞧这位公子?听说他才学最是了得,极有可能中会元呢。” 阿圆正想解释自己只是听说,那厢大堂就突然起了阵骚动,紧接着骤然安静下来。 原来是辩论开始了。 . 而此时,聚贤茶楼三楼,一处宽敞奢华的雅间里。 三名男子围坐于桌前品茶,其中一位玄色锦袍男子端坐于北侧,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茶杯。 此人,正是离京两年的萧韫。 萧韫昨日夜里刚回京城,才歇息没多久,就被顾景尘和苏云平约至此地谈事。 谈的也不是别的,正是眼下大热的春闱。 “贤贵妃一党近日频频动作,又想故伎重施利用科举清除异己。” “这么急也不怕露马脚。” “渝州之事办得很是利落,眼下已经结束,我看他们是害怕殿下回京。” “不论如何,六年前我们大意失策,如今不会再重蹈覆辙,索性将计就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便是萧韫与顾景尘谋划了六年的事。 “绸缪六年,成败便在此举。”苏云平难掩激动:“殿下总算要熬出头了。” 萧韫神色平静,这两年在外历练,肤色黑了不少,整个人比之前变得更沉稳许多。 他下颚线条锋利,延至耳边的鬓发间。长眉如剑,眼睫微微下压不动声色的模样,透着一股坚毅内敛的上位者气势。 “此时言之过早,”萧韫放下茶杯,淡淡道:“未到最后,切忌掉以轻心。” 苏云平正色:“殿下说得是。” 顾景尘坐对面,眉目闲适中透着股春风得意。 事情谈完,苏云平转而打趣他:“颜姑娘回京后,顾大人越发的风采照人了。” 顾景尘八风不动,眼皮都未掀半寸,只唇角浅浅地勾了下,是男人们才懂的意味。 娇养 第73节 萧韫问:“婚期定在何日?” “五月十六。”顾景尘道:“等这次春闱的事忙完,便办酒。” 苏云平跟着感慨:“光棍了二十六年,如今总算是要成家了。”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瞥向萧韫。 苏云平不敢调侃萧韫,但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催促殿下您也老大不小了,何时成婚。 萧韫的一帮智囊团中,就数苏云平喜爱八卦,众人见怪不怪。萧韫没吭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品茶。 此时,楼下大堂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人拍掌叫好。 苏云平走过去,推开窗探了眼,说道:“此次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就以苏州和沂州的学子最出风头。” “苏州出了位霍解元,童试、院试、乡试皆是第一,若此次再中,可就是三元及第。” “这位学子叫什么?”顾景尘问。 “霍高旻。” 这个名字,楼下雅间的夫人小姐们也在谈论,声音还不小。 苏云平笑:“看来这个霍解元很受欢迎呐。” “我家没适龄的闺女,若是有......”苏云平摸了把短须,说:“也喊我家夫人来物色一个。” 许是想起什么,他转头问萧韫:“景王殿下,下官记得殿下养了只兔子,应该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 提起阿圆,萧韫平静的面色有了些许变化,变得柔和了点。 他淡淡“嗯”了声。 两年未见,也不知那小丫头长大了多少。 这边几人正谈笑着,楼下,突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阿圆你快看!那就是霍公子!” 这声音不大,夹杂在人群喧闹之中,但奇妙地听得很清晰。 萧韫动作一顿。 他缓缓起身往窗边走去,透过薄薄的纱帘瞧见二楼西面一扇窗户打开。 而此时,几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齐齐倚在窗边瞧楼下大堂。 中间那个穿锦绶藕丝缎裙的姑娘,身姿略微高挑。她神态悠闲、眉目灵动、梨涡含笑。因侧着脸,一股青丝落于身前。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 萧韫目光定住,微微眯眼。 尽管小丫头变化极大,但微微圆润的脸颊和明艳的五官,一看便认得出来。 此刻,她伸长脖颈瞧楼下那个叫霍高旻的学子,瞧得津津有味。 萧韫默默打量了会,脸上辨不出情绪。 苏云平还以为他在看大堂的学子,于是在一旁说道:“二楼雅间都被各家夫人小姐们包了,想必都是来看这位苏州霍解元的。” “如此一瞧,这霍解元一表人才,果真是个难得的女婿人选。”苏云平无知无觉地玩笑道:“殿下瞧着可还好?若是满意,倒是可以着手准备嫁妆啰。” “......” . 阿圆确实在瞧那个苏州学子,她倒想看看这么多夫人小姐们赞扬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只不过看了几眼,她略感遗憾。 好看是好看,但比起沈哥哥和世子哥哥来,差远了。 唉! 她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今日白来一趟了,正想转回去吃糕点,却似有所感地抬头。 斜对面的三楼,有一间厢房的窗半开,隔着帘子,瞧得见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 但看不清模样。 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而且还看了许久,那目光笔直还带着点......凉飕飕? 为何凉飕飕的? 阿圆想了会,没想明白,索性懒得想了。 如此又坐了一会儿,她腹下发涨,便起身对曹薇她们道:“我去方便则个,一会儿再回。” 那三人还在看,看得颇是得趣,都没空理她,就只罗玉秀转头挥了挥手:“去吧,人多,你小心些。” 阿圆下楼如厕,然而等她如厕回来,才拐到楼梯口,就碰见了个熟悉的人。 陈瑜笑嘻嘻地等在那里:“褚姑娘,许久不见!” 陈瑜没跟萧韫去渝州,而是被留下来部署京城的事,连同澜苑里阿圆的事也由他打理。 但陈瑜不经常露面,他似乎很忙,偶尔隔几个月才在阿圆面前出现一次。 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阿圆的屋子要修地龙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陈大哥?”阿圆问:“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就回了。” “又有事忙?” “正是,”陈瑜道:“眼下是最忙的时候。” “哦。” 阿圆知道陈瑜并没有跟萧韫一起,所以也没想到萧韫会回来,因此,只是简单地寒暄了会,她便打算上楼。 然而,她才抬脚,就又被陈瑜拦下。 他低低道:“褚姑娘,公子回了,要见你。” 阿圆浑身一定,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谁?谁回了?” “公子,昨夜小的与公子一同回来的。” 闻言,阿圆顿时大喜:“他在哪呢?可是回府了?我现在就回去。” “没回府,在对面酒楼,小的领姑娘过去。” 盼了许久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来了,怎么说呢? 阿圆心情激荡。 一路上脑子里回忆的都是萧韫离去时的模样—— 那个俊朗好看的沈哥哥,那个爱捏她脸颊喜欢逗她的沈哥哥,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沈哥哥,还有,偶尔霸道严厉但眸子却温柔的沈哥哥。 是她挂念了两年的沈哥哥呐,如今终于回来了。 她满怀欢喜地推开门,然而当见到人时,一句“沈哥哥”紧张地卡在喉中。 眼前的沈哥哥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变了许多。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站于窗前,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他肤色黑了些,身形也瘦了些,但依旧不掩挺拔颀长。五官轮廓分明,眉眼俊美英武,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看过来时,竟带着点犀利,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 此时,整个人的气势,如他锦袍上的金线刺绣纹云一样,张扬且迫人。 令阿圆觉得有些陌生。 萧韫见她傻愣愣的模样,缓缓开口:“小丫头,不认得哥哥了?” 阿圆咽了咽喉咙,小声地喊:“沈哥哥,你回来啦。” 萧韫也在打量长大的阿圆。 小丫头长高了,也变瘦了,模样还......挺好看。 一身锦绶藕丝缎裙,搭着件斗篷,斗篷是白色的,显得她肤色如瓷般剔透白皙。身姿高挑匀称,目测已经齐平他的肩膀。 萧韫不由得感慨。 往回只到他胸膛的小姑娘,竟是长大了。 他眸子溢出点笑:“怎么,见到哥哥生疏?” 许是两年未见,沈哥哥跟想象的不大一样,阿圆的确是生疏的。可也就生疏了那么一小会,眼下萧韫又捉弄她,她心里那点儿生疏立马就消散了许多。 她撇撇嘴走过去,径直坐下:“沈哥哥昨日回来为何没在信中提,害得我以为......” 萧韫也坐下来:“以为什么?” “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我若是不回来,你当如何?” “还能如何?”阿圆故作无所谓:“我过我的日子就是。” 萧韫勾唇。 “回。”他温声道:“原本是想先不跟你说,给你个惊喜。却不想小丫头倒是令我惊讶了一番。” “嗯?”阿圆偏头看过去。 “你来这做什么?”萧韫问。 他指的是聚贤茶楼的事。 提起这个,阿圆坐直,略微窘迫。 随即又想起之前感受到的那道目光,便小心翼翼地问:“沈哥哥刚才也在茶楼?” “唔......” “那沈哥哥看到了?” “都看到了。” 娇养 第74节 “......” 阿圆这才后知后觉地羞臊起来,脸颊也有点烫。支吾道:“我其实......是陪好友过来的。” 她长大了,有些事不像小时候那般懵懂无知,越是懂得多便越是容易羞臊起来。 以前还能跟沈哥哥说些亲密无间的话,可如今倒是有些难为情起来。 “总之.....”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样?”萧韫问。 “反正我是闲着没事过来瞧热闹的。”阿圆没底气地说。 “你可知今日前来聚贤茶楼的夫人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一个小丫头过来凑什么热闹?” “还伸长脖颈瞧,”萧韫揭穿她:“那苏州霍解元就这般好看?” “......” 阿圆咬唇,抬头忿忿地瞪了眼萧韫。 适才还觉得沈哥哥变了许多,这会儿看来,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逮着她就喜欢数落的坏蛋。 少女面容姣好,水眸清澈,黛眉秀气地笼起。 这么朝你瞪过来时,那一抹嗔怒宛如海棠拂水,羞答答、娇滴滴。 萧韫顿了顿。 随即停下来,不忍再说她。 第49章 “沈哥哥昨日何时到的?”阿圆问。 “夜里子时。” “我早上起床没听见沈哥哥院子里的动静呢, 莫不是哥哥没回澜苑歇息?” 昨晚萧韫在景王府歇的,阿圆自然是没听见动静。 萧韫道:“怕打扰你,所以歇在客栈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 阿圆就心疼了。沈哥哥在外边办差这般辛苦,好不容易回来, 却还担心扰她。 客栈里的东西哪有家里用得舒适? 阿圆抬眼, 说道:“沈哥哥还是赶紧搬回澜苑, 往后无论多晚都不碍事的。” 小姑娘水眸莹润,眼里满含关切。 “好。”萧韫应道,然后问她:“吃过饭了?” 阿圆和同窗们是吃过午饭才来的, 晚些还得回书院去。她点头道:“已经吃了。” “那就再陪哥哥吃一点。” 过了会, 小二端菜进来。阿圆看见偌大的桌上只有四菜一汤, 而萧韫吃得慢条斯理、神情自然。 她不禁想得有点多,这一想多,眼里便不免就流露出些许心酸。 饭也不吃了, 就这么盯着萧韫打量。 萧韫原本没觉得什么,但被她打量久了,有点不自在。 他笑问:“许久不见哥哥, 是不是变了许多?” 阿圆点头:“变黑了, 也变瘦了。” 她问:“差事是不是很辛苦?” “嗯。” “出门在外银子不够花吗?” “嗯?”萧韫抬眼。 “我以前虽觉得沈哥哥大手大脚不知俭省, 可真见沈哥哥如此俭省,我就.......” 阿圆想到自己在澜苑吃好穿好, 而他自己出门办差却艰苦度日,原来是沈哥哥把钱都省下来花在她身上了。 以前沈哥哥吃饭哪里只会吃四菜一汤?定是要弄满满一大桌的。 可如今...... 也不知沈哥哥这两年过的什么苦日子, 她的沈哥哥实在太不容易了! 萧韫竟不知她想了这么多, 但清楚她定是误会了。 他笑了笑, 也没解释。 去渝州这两年, 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百姓疾苦。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人以尸为食。 百姓敝衣粝食、饥寒交迫,他又怎能自己大鱼大肉?便索性下令所有官员一律跟从百姓饮食起居。 因此这两年,萧韫在渝州与灾民们同吃同住,喝粥吃咸菜都是常有的事。 已经习惯了。 如今吃饭也不再讲究精致,能吃饱就行。 见小丫头还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萧韫放下筷子,认真道:“哥哥听从阿圆的建议,过清俭日子,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也不是不乐意,就是......”就是心里难受啊。 “别多想,哥哥过得不差。”萧韫说:“再说了,哥哥以后还得养阿圆,自然得省着些。” 阿圆嘟唇不依:“我又不要沈哥哥养,若是让沈哥哥这么节省,我宁愿.......” “宁愿什么?” “宁愿.......”早点嫁人这话阿圆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委婉提示道:“哪有姑娘家在家里待一辈子的?” 总要嫁人嘛,届时等她有夫君了,就不用沈哥哥养了。 萧韫听出来她的意思,眯了眯眼。 “你父母给你说亲了?” 阿圆脸热,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沈哥哥说什么呢,我还在读书。” “既如此,阿圆为何急着嫁人?” “我没有。” “你适才就是这么想。” “........” 阿圆觉得沈哥哥一定在她身体里装了第三只眼睛,她想什么他居然清清楚楚。 “嗯?”萧韫板着脸,似乎不大高兴。 “也就刚才想了那么一小会,”阿圆手指比了一点点,说:“反正就是不想让沈哥哥花销了,沈哥哥挣银钱不容易,况且还要还债,还要存银子娶媳妇呢。” “我不急娶妻。” “怎么不急?”阿圆不赞同这话,正义严辞道:“沈哥哥都一把年纪了,别总以为还能等,可等你忙活回来,发现年纪越来越大,届时可没有好姑娘愿嫁你。” “.......” 萧韫默了默,缓缓问:“年纪.......大?” “嗯。”阿圆点头,没明白他这神色是在意什么。 萧韫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他只觉得此时此刻有些匪夷所思。 他为何坐在酒楼,与个小姑娘谈这样的事? 阿圆从他的面部表情后知后觉地也发现了这一点。 这话题是如何谈到这里的? 两人这才刚相聚没多久呢。 阿圆清了清嗓子,坐直:“总之,沈哥哥多为自己考虑些,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是么?”萧韫幽幽的,要被她之前那番话气笑了。 这小丫头,居然嫌他老。 过了会,阿圆问:“沈哥哥这次回来会一直待在京城吗?” “嗯。” “那沈哥哥以后在京城做官?” 萧韫抬眼。 “是沈哥哥说的啊,”阿圆说:“若这次差事办得好,就可以入仕做官了。” 她继续道:“我想着沈哥哥有份稳定的差事,前途也就有了盼头,想必以后娶妻也会容易些。” “.......” 萧韫放下筷子,心情复杂地问:“小丫头,若是哥哥往后娶不着妻,该如何?” “怎么娶不着?” “你不是说哥哥年纪大,没好姑娘愿嫁我吗?” “那.......等你入仕做官了,可能.......就不一样了嘛。” “哪不一样?” “沈哥哥,”阿圆这会儿也变得心情复杂起来:“我们真要一直谈这种事?” “.......” 这不是你提起来的? .... 娇养 第75节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很复杂,复杂得连许久没见的那点儿生疏都搞没了。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澜苑相处的日子。 出门时,萧韫还嘱咐:“我派人送你直接回书院,不准再去聚贤茶楼。” 阿圆敢怒不敢言:“知道了。” “也不准再想嫁人的事。” “........”阿圆忍无可忍:“沈哥哥还管我心里想什么吗?” “自然。” “我若是想了呢。” “若是敢想,我就.......” 阿圆现在不怕他,抬眼瞪过去。心想,他若是说出那句“打断你的腿”,她立马就哭给他看。 萧韫没说“打断你的腿”,而是静默地瞧了她一会。 而后勾起唇。 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想嫁人,你想便是。” 他这么说,阿圆的脸反而涨红起来。 她别过头:“我才不想!” 最后,她明目张胆地嘟哝了句:“沈哥哥真讨厌!” 然后转身提着裙摆噔噔噔下楼。 第50章 阿圆回到书院时, 程蔓歆她们也回来了。 “阿圆,你此前去哪了?”程蔓歆问。 此前她要去见萧韫时,只派人回去说一声她有事离开, 具体什么事没说。 “遇见故友,便去说了会话。”她在号舍换了身衣裳, 然后收拾书箱准备去学堂。 程蔓歆收拾结束, 也跟她一起出门。 路上问她:“你觉得那霍公子如何?” “我?” “对啊, 你今日不是也去瞧了吗?”程蔓歆悄悄说。 阿圆眨眨眼睛,没明白。 程蔓歆促狭一笑,低声道:“我跟你说啊, 曹薇看上那霍公子啦, 说回去就让他爹爹准备好, 届时抢人。” “......这么快?”阿圆问:“可我听见好些夫人也看中霍公子呢,曹薇能抢得过吗?” “嗐,他爹爹是何人?咱们大塑的曹将军, 曹将军看中的女婿那自然是抢得过的。” “可是......” “可是什么?” “霍公子如何想?”阿圆问。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一般都会提前通气儿。若是霍公子也有此意,那这亲事想来是成的。” 所谓榜下捉婿, 倒也不是不管不顾地把人捉回去当女婿, 自然是有中间媒人前去与这些举子通气, 说“某某某大人看中你啦,欲招你为婿, 意下如何哇”这样。 若是双方都同意,那榜下捉婿只是个乐趣罢了。 “阿圆, 下个月靖安公主举办马球赛你去不去?”想到一事, 程蔓歆说:“陆亦姗她们也去呢。” “我兴许不得闲。” “你要做什么?” 沈哥哥如今回来了, 自然是有许多事要忙, 阿圆自己也要忙,一来忙于学业,二来嘛,也不知为何她想多陪陪沈哥哥,毕竟打马球赛,还得花时间去练球,确实不得闲。 “我师父给我布置了许多课业呢。”阿圆道。 “哦。”程蔓歆同情。 . 当日,阿圆一下学就赶回了澜苑,问小厮萧韫回来了没。 小厮说已经回来了,不过这会儿人不在,又出门去了。 阿圆淡淡失落,想着沈哥哥甫一回京就这般忙。 她回到自己的清漪院,婢女问她今晚想吃什么,阿圆百无聊赖说随意。过了会却亲自跑去厨房里吩咐饭菜。 沈哥哥这些日子在外头风餐露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都变瘦了,她吩咐厨子做丰盛些,好让沈哥哥养肉。 没过多久,婢女跟她说小厮抬了一箱子东西过来,是萧韫吩咐人送来的。 “是什么?”阿圆问。 “奴婢不知,姑娘不若去看看?” “好。”阿圆在井水边洗了洗手,然后起身回清漪院。 是一箱子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满满当当,看来不是一下子收罗的,而是收罗了许久。 阿圆蹲在地方扒拉了会,见里头有机巧匣、九连环、孔明锁等等都是小孩子喜欢的。 她撇撇嘴,沈哥哥怎么还送她这个?她都长成大姑娘了,早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扒拉了会,见时辰还早,阿圆起身去书房温习功课。 萧韫忙完,从景王府暗道过来的时候,就听说阿圆下学回来径直让厨房给他准备了许多好菜。 他清冷了一天的面色这才变得柔和了些。 “她人呢?” “在书房。” “嗯。” 萧韫抬脚,往清漪院走。 时隔两年,清漪院变化颇大,原先植被稀疏的小院子,如今小径旁栽满了各样的花草。 一踏进院子,便可瞧见一株桃树,此时此刻,树上熙熙攘攘地开了几朵桃花。 萧韫停脚打量。 陈瑜在后头解释道:“这是后来褚姑娘亲手栽种的,原本这块地方种了片水仙,可迟迟没开花,褚姑娘就说种这个浪费,于是换成了桃树。” “除了桃树,还有李子树、枇杷树等等。”陈瑜也好笑道:“褚姑娘说,如此不仅可以赏花,还能吃果子。” 闻言,萧韫莞尔。 这时,小书房里传来一阵零散的琴音,像是正在调弦。 但很快,悠扬婉转的琴音就传了过来。 “应该是褚姑娘在弹琴。”陈瑜道。 萧韫走过去,婢女在回廊处瞧见了,正欲行礼。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们下去。 回廊空旷,余晖静谧,只余琴音瑟瑟,时而丝丝缕缕如流水轻淌,时而鼓鼓颤颤如玉珠落盘。 少女坐于圆凳前,指尖轻挑,弦音从指缝间流出。她略低着头,神情专注,侧颜映在余晖下,显得柔美姣好。 有那么瞬间,时间仿佛静止,变得如梦如幻起来。 萧韫站在门口,默默地打量里头抚琴的人。 阿圆似有所感,抬头见萧韫过来,顿时停下来。 “沈哥哥你回来了?” “你继续。”萧韫道。 他听得认真,阿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适才只是觉得看书累了,便弹会琴放松一下,竟不想连沈哥哥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我已停下,”阿圆故作气恼,娇蛮道:“断是没那种意境了。” 意思是你已经打扰我了,我如何能继续下去? 萧韫勾唇。 “沈哥哥还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萧韫抬脚进屋,也不知为何,以前常来的小书房,如今再来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坐在椅子上四处看了看,两年间,这里头添置了许多东西。 心想,许是东西变多、屋子变小了的缘故,以至于有些不习惯。 阿圆收拾好琴谱,然后在桌上铺宣纸,用镇尺压着。便说道:“沈哥哥来得正好,我原先作了幅画,却一直没题字,总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 萧韫问:“你这两年偷懒没练字?” “我怎么没练?”阿圆美目一横,不满道:“可我整日忙的事有许多呢,也不能成天练啊。” “都忙什么?” 萧韫听她说日常的琐碎事,比如早上起床要去书院,下午背书,还得赶回来跟夫子做功课,做完功课还得看书,通常天色暗了才会得空练琴。至于练字,也是晚饭消食过后,点着灯练的。 她恨不得自己有七八双手脚,这样,事情便也轻省些。 萧韫静静听着,见她说这些时梨涡含笑,便也知道小丫头日子过得充实,乐在其中。 “有时候我还得陪花糕和糖酥玩,得空了还要去马场看望白蛟。”她说:“我都忙死了。” 她絮絮叨叨,唇瓣微瘪的模样,透着股纯真娇憨。 “沈哥哥你快来,看我现在写的字如何。”阿圆招手。 娇养 第76节 萧韫这才懒懒地起身走过去。 阿圆提笔站在桌前缓慢写字,萧韫就站在一旁观摩。 她的字迹比起两年前来,已经大有长进,笔墨酣畅,行云流水。 萧韫看着看着,渐渐闻到一阵清香。 起初还以为是屋子里种了花,然而巡视了一圈,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花,这香气是从小丫头身上传来的。 一时间,萧韫有些感慨。 他的小丫头果真是长大了,都开始学成年女子用花露了。 也不知是两人站得近还是怎么的,萧韫觉得她身上的那阵花香越来越浓,以至于最后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整个鼻尖以及整个脑子里都是那阵花香。 “沈哥哥?沈哥哥?”阿圆唤他。 “什么?”萧韫努力忽视香气带来的困扰。 “这样写会不会显得不够遒劲?” “不会。” “可我总觉得不太顺手,沈哥哥你看这样行不行?” 她把袖子捞起来些,露出一截白皙如瓷的手腕,继续缓缓在宣纸上写字。 少顷,萧韫问:“你书房还燃炭盆?” “啊?” “有点热。”萧韫说。 “没啊,”阿圆道:“我嫌燃炭盆灰尘多,就不喜在书房里放炭盆。” “沈哥哥觉得热?”阿圆不解:“现在才二月呢,那我去把窗再开大些。” “不必了。”萧韫阻止她,而后问:“饭菜何时准备好?” “沈哥哥饿了?” “唔....” “那我去让婢女们摆饭。”阿圆转身走去门口吩咐。 她这一离开,香气淡了,空气也不再稀薄,萧韫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陈瑜在外头看了看天色,纳闷:“这么早就摆饭了?” 却见他家殿下脚步匆匆出书房,然后跨进饭厅。 . 饭厅里,萧韫坐在椅子上,思绪有些乱。他转头看了眼此时站在廊下吩咐婢女的小姑娘。 娉娉婷婷,举手投足已然有了成年女子的成熟与稳重。 萧韫突然想起苏云平说的那番话——“殿下养的兔子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吧,看来殿下也要准备嫁妆啰。” 他开口喊道:“阿圆,进来。” 阿圆这边吩咐婢女把下午晒的书整理回小轩,听见他喊,于是抬脚进饭厅。 “沈哥哥。” “坐。” 阿圆在对面坐下来。 斟酌了下,萧韫问:“你父母可曾与你提起说亲的事?” 他冷不防说这个,饶是阿圆已经跟他探讨过许多遍,也还是觉得脸热。 “沈哥哥为何问这个?” “我听说闺阁女子出嫁前都得由嬷嬷教导,还要学打理中馈。”萧韫问:“这些你可学过?” 阿圆羞赧,嘟哝道:“我哪里得空学那些,我还在书院读书呢。” 也是,萧韫点头。 想到她父母即便要教她也得等她念完书。 不过,他想了想,说道:“回头哥哥给你找个嬷嬷过来。” 阿圆脸更热了,她当然知道嬷嬷是干什么的,她的同窗好友们身边都开始有嬷嬷教导了。 程蔓歆去年中旬家里就给找了个嬷嬷,而罗玉秀更早,前年就已经有了。 这些嬷嬷们除了教导日常礼节,连同以后嫁去夫家该如何操持家业、服侍夫君等等都会教。 而阿圆家中条件有限,想来是不会请嬷嬷的,而是由母亲自己教,毕竟她姐姐就是如此。 可现在,沈哥哥居然说要给她找嬷嬷。 她心情复杂得很。 过了会,等菜上来了,她问:“哥哥为何要给我找嬷嬷?我没那么快......” 她没那么快嫁人呢。 萧韫也知晓没那么快,他甚至根本就不想把她嫁出去。 但适才见她沉着主事的样子,便想,若是她早点学起来,肯定比旁人学得更好。 而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萧韫总觉得,别家姑娘该有的东西,他家的姑娘也要有。 还得比旁人更好才行。 陈瑜在门口听得心情复杂。 得,他家殿下当爹当上瘾了,竟开始张罗嫁女儿。 也不知到时候舍不舍得真把人嫁出去。 . 阿圆吃饭吃得快,平日里赶时间背书练出来的速度。因此,当她吃完,萧韫还在慢条斯理地吃。 想了想,阿圆问:“沈哥哥送我一箱子小孩的玩意做什么?”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哪还能玩那些?” 萧韫这才记起来自己从渝州带回来的一箱子礼物。 那些都是他在渝州买的,每走到个地方见到新奇的便买下来,想着带回去给小丫头玩。两年下来,七七八八地竟攒了一箱子。 彼时脑子里都是小丫头圆润矮小的模样,哪曾想到等东西带回来,她已经变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只喜欢首饰珠花,自然是不再喜欢那些小玩意。 萧韫默了默,说道:“带回来了你便留着。” “可留着也没什么用啊。” “怎么没用?你若不喜欢回头给小孩儿们玩就是。” “现在哪里有小孩儿,我表弟都已经六岁了。” “那就等以后有小孩再用。” “.......” “沈哥哥!”阿圆真是觉得越说越没边儿了,她涨红着脸:“我都还没嫁人呢,你就说这个。” “.....?” 萧韫发现她误会了,他那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也没想那么多。 可这会儿回过味来,确实是有些......不妥。 两人一时间都有点窘。 只不过萧韫擅于掩饰,常常面不露声色,也就没看出什么。 倒是阿圆,脸红了好半晌才慢慢缓下去。 她甚至懵得很,话题是如何扯到这来的? 就,莫名其妙。 . 眼下离春闱已没几天,随着考试临近,整个上京城都笼罩在科举严峻的气氛中。 就好像这座繁华的都城突然被人按了机关,机关开启后,全部陷入寂静。 连带着在街上走货的商贩吆喝声都变得小了许多。 每回春闱都不乏一些有望夺魁的士林学子,这回同样如此,京城的各处赌场、暗庄都在对各个学子明码标价下注。 平静景象下,是一群人在屏气凝神地等待狂欢。 也有人韬晦耐心地等待猎物入局。 “今年入京赶考的举子一共有一千三百名,除了京城世家子弟,其余皆在我们的监视范围内。”幕僚禀报道。 “可有收获?”顾景尘出声问。 “有,”幕僚道:“几日前发现有几名举子行事很是反常。” “哦?” “眼下科举临近,旁的举子要么是互相交流文章,要么就是急着找关系拜师门。可这几位举子......”幕僚道:“竟是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悠闲自在地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考生逛青楼,自古以来见怪不怪,最是风流不过书生。 只不过,都这时候了,还成日流连青楼,那便极其不合常理了。 “属下已经查清楚,这几名举子原本是来自贺州的寒门子弟,却不想来了京城锦衣玉食,想必其中大有蹊跷。” “派人盯紧了,”萧韫开口吩咐:“但别打草惊蛇。” “是。” . 娇养 第77节 在慧香书院读书的这三年,阿圆几乎每天寅时就起床,虽然澜苑离书院不远,但她也习惯了这个时辰醒来。 初春,寅时的天还没开始亮,屋内燃着灯,婢女们忙活帮阿圆穿衣裳。 “从今年初开始,姑娘好像又长身子了。”婢女说。 “是么?”阿圆照镜子。 “姑娘自己自是不察觉,可奴婢每日帮姑娘穿衣裳,当然清楚。” 阿圆高兴:“我又长高了?” “个子倒是没高多少,就是身前的肉多了些。”婢女道:“奴婢看衣裳又紧了呢。” “......” 阿圆低头瞧了眼胸前,难怪这段时间她经常觉得刺疼。 过了会,她吩咐:“桃素,你去小轩把我的那幅《喜鹊报春》取过来。” “姑娘不是要去书院?” “嗯,但回头还得去别的地方。” 吃过早饭,阿圆准备出门,然而才下台阶,婢女就匆匆过来问:“姑娘收拾好了?公子现在在门口等姑娘了。” “等我做什么?”阿圆诧异。 “适才小厮说姑娘的马车车牙子坏了,得修整。正好公子今日出门顺路,就说送你去书院。” “沈哥哥竟也这么早么?”阿圆嘀咕,抬脚快步往大门口去。 走到门口,果真见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停在朦胧的晨雾中。 “沈哥哥?”阿圆唤了声,里头没人应。 她奇怪地打量了会,心想难道沈哥哥还没来么,然而等她钻进马车,里头坐着的男人正靠着车壁阖眼歇息。 因着这会儿天没亮,马车里也没点灯,四处昏暗。阿圆大概只看清他脸上模糊的轮廓。 “沈哥哥还困么?怎么不多睡些再......哎呀——” 她不小心踩到裙摆,整个人往前一扑。 就在以为自己要撞上车壁上时,有人接住了她。紧接着鼻子撞到个硬邦邦的胸膛,顿时一阵酸意涌来,她疼得眼泛泪花。 “冒失!”萧韫温声斥责,他的嗓音在清晨有点慵懒。 阿圆委屈得很,早知道还不如撞车壁呢,兴许车壁比他胸膛软些。 她从萧韫怀里爬起来,揉了揉鼻子,等缓过那阵酸意了,才闷闷道:“天这么黑,我瞧不见啊。” “......撞到哪了?” “鼻子。” “流血了?我看看。” 萧韫下意识捏起她下巴,然而等看到她泛湿的眼眶和嫣红的唇时,竟愣了下。 随即飞快地放开她。 他动作过□□速,阿圆触不及防,屁股还没坐稳呢就“砰”地又栽了下去。 萧韫:“......” 阿圆:“......” “沈哥哥!”阿圆气:“你是故意的?” 萧韫心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适才,心里突然划过一丝莫名的东西,极快,快得他自己也看不清楚。 这会儿只觉得很不自在。 袖中手指还有些烫,上头留着小姑娘娇嫩皮肤的余温。 他缓缓深吸口气。 小姑娘长大了,不该再像以前那般看待,即便是亲兄妹也要有所距离才是。 此时,马车狭小昏暗,再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传过来的香气,实在是...... 萧韫暗道后悔,不该开口送她这一程。 阿圆自己揉了会鼻子,说:“没流血,就撞到沈哥哥的骨头了。” 她嗫嚅:“也不知沈哥哥的骨头是什么做的,这般硬。”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萧韫觉得连骨头都不自在起来。 实在煎熬。 过了会,为了缓解车内气氛,萧韫问:“这两年在书院过得如何?” “沈哥哥怎么还问,我不是每次写信都跟你说了么。” “......” “最近书院有什么趣事?” “成天背书,哪有趣事。” “何时考试?” “沈哥哥是指结业考试吗?”阿圆说:“结业考试得等五月呢。” “那也快了。” “嗯。” 不过提起结业考试,阿圆有点伤感,说道:“届时我不用再读书,兴许得搬回家去住了。” 闻言,萧韫抬眼:“我准你搬了?” 阿圆睁大眼:“我结业不搬回家住,我爹娘铁定要骂我的。” “那我去跟她们说。” “沈哥哥如何说?” “就说,你学业还未完成,再需个一年半载。” 阿圆抿了抿唇,道:“沈哥哥的意思是我还得再住一年半载么。” “怎么,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只是......” 再住一年半载,她都十七八了啊,届时成老姑娘了,她还怎么嫁人? 萧韫仿佛清楚她心里的想法,幽幽道:“嫁不出去就别嫁了。” “......” 年少慕艾的姑娘家哪有不想嫁人的?即便阿圆平日忙得很,有时候也忍不住向往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呢。 听萧韫这么一说,她自然不乐意。 气哼哼地挪坐一旁,不想理他。 气氛奇怪地沉默了会。 此时天也渐渐亮起来,偶尔,帘子缝隙透进来些光。 萧韫瞥见小丫头敢怒不敢言地坐那,娇娇气气。 他微微勾唇。 目光一转,看见地上书箱里放着一幅画,他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婧儿姐姐准备的成亲礼,画了大半个月呢。” “对了,”提起这个,阿圆想起来,便开口道:“沈哥哥,我今日下学不回澜苑吃晚饭了。” “不回澜苑,你上哪去?” “我跟世子哥哥约好了在酒楼见面,下学后,我得把画拿去给他看呢。” 她话落,萧韫适才还舒畅的心情,莫名一堵。 第51章 “你与他何时约好的?为何我不知道?”萧韫问。 阿圆奇怪地看他:“我跟世子哥哥相约, 沈哥哥为何要知道?” “......” 萧韫心堵了会,问:“约了何时,哪个酒楼?” “酉时二刻, 天香酒楼。”阿圆问:“沈哥哥也想去?” “......随口问问。” “哦。” 车轮粼粼,驶入集贤街后,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外头些许吵闹。 阿圆抱着书箱, 在检查自己的东西,就听萧韫问:“小丫头常与谢世子来往?” 其实京城的动静萧韫很清楚,陈瑜每隔半个月就会禀报给他, 尤其阿圆的事会禀报得更详细, 连谢世子与阿圆见了几次, 在何时何地,做了什么都明明白白。 同时,谢弘瑜在京城的事, 也瞒不过萧韫。 他得知谢弘瑜最近跟肖家的姑娘走得近,对阿圆除了师徒感情自然没其他想法。只不过萧韫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听见阿圆说去见别的男人,他心里就不大舒服。 而阿圆听见他这么问, 也弄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常来往?世子哥哥是她师父, 即便常来往又有何奇怪的? 她点头:“偶尔会见一见。” 娇养 第78节 “我每月的画作都会派人送去卫国公府给世子哥哥雅鉴, 若是画得好,他会送礼物过来。” “所以.....你是想讨礼物?” “......” 她是这个意思? 阿圆忍了忍, 说:“我又不是小孩,还讨什么礼物?自然是画得好世子哥哥奖赏的。” 自己的东西得到肯定, 谁不高兴?谢弘瑜送的东西就是对阿圆的肯定, 她当然喜欢。 萧韫默了默, 开口问:“都送你什么了?” “吃得玩的各样的都有, 哦....”她说:“沈哥哥在书房看到的那些都是世子哥哥送的。” 难怪萧韫觉得书房变狭小了,原来添的那些东西都是谢弘瑜的。 也不知怎么的,萧韫心里不大是滋味,说道:“他送的能有什么好,回头哥哥去库房给你挑几样。” 阿圆撇嘴,不想说他,他一个去外地办差都省吃俭用的人,好东西能好到哪里去? 她忍了忍,没忍住问:“沈哥哥为何要攀比这些?” “......” “再说了,世子哥哥无论送什么都是心意,我做徒弟的岂能挑好歹?” 况且以谢世子的豪横,阿圆是他唯一的徒弟,又怎会送得差。即便随意拿一样出去都能卖个不菲的价钱。 萧韫心情复杂。 同时也发觉,两年未见,曾经那个乖乖巧巧老老实实的小丫头变得娇蛮了。 偶尔还敢给他脸色看。 可奇怪的是,他竟也拿她没法子。 比如此刻,小姑娘正义严辞,满眼嫌弃。 萧韫无可奈何,也只得任她嫌弃。 就这么,一直被嫌弃到慧香书院,马车停下来。 “我就在这下车,”阿圆说:“书院里不让马车进去。” “唔....”萧韫阖眼靠着车壁。 “那我走了,沈哥哥自己小心些。” “好。” 等阿圆下了马车,萧韫这才睁开眼睛,刚才脸上的闲适渐渐变了个神色。 他沉声吩咐道:“去万寿寺。” 车夫赶紧掉头。 今日一早他得到消息,李茂彦出现在京城,而且似乎就在万寿寺。 此时春闱,贤贵妃和信国公动作频频,谋划的事不小,李茂彦定然会露面。 他早已在京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来。 . 书院今日上午只有两堂课,讲堂结束后,阿圆抱着书往号舍走,路上遇到曹薇。 曹薇前几日感染风寒请假在家,如今回来了,一见到阿圆就过来挽着她,然后神神秘秘地说:“阿圆,过两日你得空吗?” “有何事?” 曹薇生病初愈,嗓子还有点沙哑,她不好意思地道:“我瞧中那个霍高旻了。” “我知道啊,阿歆跟我说了。” “可光我瞧中他没用啊,也得让他瞧中我。” “所以呢?” “所以我娘说让我们相看相看。” “可是,”阿圆转头:“你们相看,喊我去做什么?” “我们也不是什么正式相看,没有长辈在,就我们自己,当然也不只我跟他。”曹薇说:“过两日鹭园有诗会,我二哥会带我去,大抵是让我们在诗会上见一见。” 时下民风开放,诗会游园男女皆能参加,一来可以各自相看,二来也能在诗会上展示才学博名声。 京城许多才女的名声便是这么得来的。 “可你二哥带你去,你又让我去做什么?”阿圆推开号舍院门,罗玉秀也已经回了,见到她们打了个招呼。 曹薇快一步走到她前头,后退着道:“你去帮我参谋呀,顺便......我若是遇到不会作的诗......嘿嘿......” 她狡黠一笑。 阿圆在书院的学业很优异,这有赖于萧韫给她请的夫子陆老先生。陆老先生每月都会去澜苑教学两日,且陆老先生很是懂得因材施教。 在陆老先生看来,阿圆其他方面虽资质不高,但生性豁达,洞察观事有见地,便着重在诗和赋上作教导。 她作的诗不华丽也非磅礴,却自有一股朴实雅趣,且徜徉恣肆,风采独特,连慧兰公主都夸赞过。 阿圆停下来,似在考虑。 “怎么样?”曹薇摇她:“你就当帮帮我吧。” “你很喜欢那个霍公子?” 曹薇点头:“一见钟情。” 罗玉秀听了,好笑地啐她:“你好不知羞!” 曹薇脸不红心不跳:“哼,等我成了状元夫人,你们就羡慕去吧。” 阿圆也好笑,说:“不过若是我替你作诗,万一霍公子得知并非你的真才实学,可会觉得你在骗他?” “这样吗?”曹薇迟疑起来。 阿圆说:“届时我陪你去就是,只不过我不帮你作诗,但从旁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她把“指点”两个字拉得极长,曹薇一听就懂。 “呜呜呜呜阿圆你最好啦!” . 万寿寺,萧韫一脸阴沉地从后院厢房出来。 李茂彦狡猾,声东击西、暗度陈仓极是熟练。 他这会儿跑来万寿寺捉了个假李茂彦,想必真李茂彦此时已经在京城了。 萧韫站在院子里,缓缓闭了闭眼。 “殿下,”侍卫过来问:“这个假的李茂彦该如何处置?” “杀了。” “殿下......”侍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里可是寺院。” “寺院又如何,本王不惧鬼神......” 他突然停下,想起这里还供奉着母后的香坛,便吩咐道:“把那人丢去后山喂狼。” 说完,他抬脚出寺院,下天门台阶后,问等在那里的陈瑜:“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瑜当然清楚他问的是什么,恭敬道:“已经酉时,褚姑娘这会儿正赶去天香酒楼。” . 酉时二刻,萧韫到了天香酒楼,时辰正好不早不晚。 谢弘瑜瞥了他一眼,啧啧叹声:“是怕我把小徒弟吃了?” 萧韫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喝茶,冷冷道:“你若有这本事,肖姑娘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理你。” “......” 提起此事,谢弘瑜挫败。 也不知肖梓晴那小姑娘怎么就性子这么烈,上回他只是不小心——他发誓,是真的不小心亲了她一下。 也就擦了下唇吧,结果肖梓晴就生气了。 当然这气,还跟谢弘瑜做过许多“恶事”有关。 比如不小心破坏她相亲,比如不小心害得她打马球输了,又比如不小心让她落单而不得不求自己带她回京...... 总之,在谢弘瑜坚持不懈的“不小心”之下,这梁子越结越大,以至于当他认真地说“我喜欢的姑娘是你”时,肖梓晴也只觉得他有病。 他谢弘瑜从生下来就没遇到过什么坎坷,唯一的坎可能也就追求个女人了。 见谢弘瑜吃瘪,萧韫淡淡地勾了勾唇,问:“人呢?” 问的是阿圆,他来的时候,没看见阿圆的身影。 谢弘瑜站在窗前,示意道:“呐,在那。” 萧韫起身走过去,就见街对面的干货铺子门口,俏生生地站着个姑娘。 她系件茉莉色斗篷,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婢女怀里包了堆东西,而她还在兴致勃勃地挑零嘴。 不是阿圆又是谁? 谢弘瑜道:“吃晚饭尚早,阿圆便下去买些吃食。” 两人站在窗边就这么看了会,见阿圆在干果摊子前忙得像只蜜蜂似的,这也要一兜那也要一兜,还亲自挑挑拣拣。 萧韫莞尔,两年过去了,她爱吃的毛病还是没变。 过了会,阿圆总算买好东西,眼见着要转身往回走,却突然停下脚步。 当看清迎面骑马的那人是谁时,萧韫和谢弘瑜齐齐蹙了蹙眉。 . 这厢,阿圆抱着一包干果往酒楼走,却不想才转身就遇见了曹薇的二哥哥曹靖。 娇养 第79节 因着跟曹薇是好友关系,这两年来,阿圆多多少少跟曹靖见过几次。这见得多了,也算比较熟。 既然是熟人,难免要打个招呼才不显失礼。 曹靖刚从城外跑马回来,身上出了点汗。 少年郎翻身下马,连着一股汗气热烘烘地扑面而来。 惹得阿圆脸也热。 曹靖拱手:“褚姑娘,真巧。” 阿圆缓缓地福身:“竟不想在这遇到曹哥哥。” 她是个爱美的姑娘,十分注重自己在外面的淑女形象,连福身的姿势也恰到好处,体现出女子的柔美和优雅。 然而才优雅到一半,刚刚直起身呢,就见萧韫和谢弘瑜蓦地出现在眼前。 两人异口同声:“曹哥哥?” “......” 第52章 阿圆顿了顿, 不知萧韫和谢弘瑜是何时来的。 谢弘瑜面色还好,虽不大是滋味,但啧啧两声后作壁上观。 而萧韫便有点唬人了。 其实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那双微凉的眸子令阿圆心里蓦地一咯噔。 “谁是你曹哥哥?”他声音淡淡的,像冬天湖面的风。 阿圆咽了咽口水, 正欲回话, 那厢曹靖就过来对两人行了一礼。 谢弘瑜是褚姑娘的师父, 此事曹靖知道。至于另一位是何人,曹靖以往听妹妹说过褚姑娘有两位师父,也猜测得七七八八。 因此, 他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作揖道:“晚辈曹靖, 这厢有礼了。” 晚辈....... 已年过二十的萧韫和谢弘瑜顿时面色不大好看。 也不知这曹靖是故意还是别有心思, 他把自己摆在晚辈的位置,一来暗指他与阿圆是同辈,二来, 也有表露心仪阿圆之意。 萧韫眸色更沉了些,没搭理曹靖,而是看向阿圆。 他适才在楼上看得分明, 这丫头瞧见人家小郎君脸红羞臊。 她羞什么? 莫不是看上这个曹靖了? 这会儿, 阿圆低着头, 越看越像心虚的模样。 然而不是,阿圆低着头是因为在想一会要如何解释, 毕竟两年前萧韫离开时,曾嘱咐她不准跟曹家小郎君见面来着。 她这会儿愁着呢, 哪有心思管其他。 可她越不吭声, 旁人的误会就越大。 曹靖见她这样, 心里渐生异样。想着她定是对自己有意, 如若不然,刚才明明还笑着喊他曹哥哥,可两位师父一来,她就胆怯了。 想来是怕被罚。 思及此,曹靖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把阿圆掩在身后,隔绝了萧韫看向阿圆的严厉目光。 然而他这个护食的动作在更加护食的萧韫和谢弘瑜看来,无疑是挑衅。 偏他还不自知地继续对萧韫行了一礼:“还请莫要误会褚妹妹,褚妹妹与我只是在此偶遇罢了。” 褚妹妹!!!!!! 这下连谢弘瑜都冒火了,面色也黑起来。 “阿圆!”他出声道:“你买好东西了?” 阿圆赶紧点头:“买好了买好了。” “买好了还在这作甚,快回去!” “哦。” 阿圆低着头,不敢去看萧韫的脸色,她匆匆给曹靖福了福身,立即要走。 “褚妹妹。”曹靖喊她。 阿圆停下来。 “褚妹妹忘了这个。”曹靖转身,从旁边的干果摊子上拿起个纸包。 他适才在马上分明见褚妹妹已经付钱了的,却忘拿了。 “哦,”阿圆接过来:“多谢曹.......公子。” 最后这声“曹公子”,听得曹靖越发心疼。 “褚妹妹去吧,”他深深看了眼阿圆,说:“我先走了。” . 回到酒楼,阿圆端正老实地坐在椅子上,而萧韫和谢弘瑜则坐于她对面。 萧韫自始至终沉着脸,没怎么说话。 谢弘瑜板着脸,但板了一会儿见阿圆这模样又不忍责备,便温声道:“你自己从实招来。” 这话似曾相识,阿圆头皮发麻。 “招、招什么?” “你与那曹公子是怎么回事?” 阿圆委屈:“我们就是凑巧遇上罢了。” “凑巧遇上就喊曹哥哥?” “......” 阿圆抿了抿唇,解释道:“曹公子的妹妹曹薇是我的好友,她喊哥哥,我自然也是跟着喊的。” “那是她的哥哥,又不是你的。”谢弘瑜斤斤计较。 “......” “他比我大,喊哥哥怎么了?这是礼数。” “是么?”谢弘瑜语气凉凉的:“那他喊你褚妹妹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何时变得这般亲昵了?” “......” 阿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此之前,她拢共见到曹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多是跟着曹薇一起的时候。 一直以来,曹靖也是喊她褚姑娘,可也不知怎么的,他今日就突然喊她“褚妹妹”。 这哥哥妹妹,又不是亲的,难免让人想多了去。 阿圆真是冤枉死了。 不知如何解释,她索性就不解释了。经过这两年她也摸清了萧韫和谢弘瑜的脾性,再如何生气,也不会拿她怎样。 就这么,她垂着头,凭着有恃无恐的心态,装死。 然而她这副模样看在萧韫眼里,就是承认,就是沉默的反抗。 也不知哪里来的股火气,憋在心口。 小丫头打不得骂不得,如今长大翅膀硬了更不好管,有气也只得硬生生忍着。 他突然起身,冷冷道:“跟我回去。” “哦。”阿圆乖乖起身,跟着他离开了酒楼。 . 接下来的两日,萧韫似乎很忙,阿圆跟他从酒楼回来后,就再没见过他。 阿圆想沈哥哥是不是还在生那日的气,可她又不能理解,一句“曹哥哥、褚妹妹”罢了,如何就能生气这么久? 若是以往,沈哥哥铁定不是这样的人。 她问陈瑜,陈瑜每次都是模棱两可地说沈哥哥在忙。 阿圆也就只得认同这个原因,沈哥哥要入仕做官了,忙碌也是应该的。 而萧韫这边,确实是忙。 一来忙着捉李茂彦,二来也忙着应付贤贵妃和信国公。越是临近春闱,局势便越紧张,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当然,他自己也清楚,即便再忙也不会忙得连跟阿圆见面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两日来,他很是疑惑,疑惑那日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 那股气从何而来? 这种未知的情绪令他难以把控,而萧韫最是不喜这种难以把控的感觉。他向来是个自控能力强的人,一旦意识到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绪,他便开始警惕起来。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该拿阿圆怎么办。 所以,就只能暂时晾着,等哪天想明白了再说。 主子们情绪莫测,难做的是当下人的。 陈瑜便是如此,心里的苦无处说。 他跟在萧韫身边做事,不仅要承受他越来越焦躁的情绪,还得小心翼翼地安抚。 比如此刻。 殿下坐在桌边吃饭,他禀报完其他事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到褚姑娘那儿,把褚姑娘今日做了什么细细说一遍。 娇养 第80节 虽然殿下面色清冷,但缓慢吃饭的动作表示他正在细听。 若是听到合意的地方,眉目会柔和些许。 “殿下,”陈瑜道:“今早起来婢女说姑娘喊头疼。” 萧韫停下筷子:“为何头疼?” “属下不知,许是睡得不好的缘故。” “为何睡得不好?” “呃......” 陈瑜听说褚姑娘养的猫不知怎么的腿受伤流了血,估计是因为这个睡得不好,但陈瑜当然不能这么说。 于是道:“褚姑娘这两日问殿下问了好几次。” “哦?”萧韫眉目舒展了些:“都问了什么?” “问殿下为何没回澜苑,在忙什么。”陈瑜道:“褚姑娘似乎心情不佳,属下便回她,殿下即将入仕,在忙朝廷的差事。” “不过褚姑娘听了之后,看起来有些失落。” 说到这里,陈瑜悄悄抬眼,就见他家殿下唇角浅浅地勾起来。 . 离春闱最后三日,鹭园举办了一场诗会。这场诗会男男女女均可参加,且多是即将科考的举子和一些贵女们。 因此,与其说是诗会,到不如说是世家贵女和一些有望夺魁的学子们的相亲会。 这种习俗由来已久,世家贵女们欲挑选夫婿,而士林学子们也希望能结一门可靠的姻亲,将来有岳父的助力在仕途上便能走得稳些。 但这样的相看比较随意,没有长辈们在,只是年轻人们自己以诗会友。若是互相看对眼,届时榜下捉婿便顺理成章,若是互相无意也不打紧,就当参加诗会凑个热闹。 阿圆今日就是来凑热闹的。 其实这两年,京城大大小小的诗会她也参加过几次,对于今日这样的诗会她并不觉得陌生。 此时,她正站在院子里的一株花树下,曹薇挽着她手臂,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年轻男子,说:“看到了吗?那个穿墨青衣裳的就是霍高旻。” 阿圆点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 好家伙,周围的姑娘们都在偷看霍高旻。 她低声道:“阿微,你可有胜算?我看好些姑娘都相中霍高旻呢。” “所以啊,我一会得想法子跟他说说话。此前我爹爹已经差媒人去给他透露了消息,可后来我听说,他住的客栈每日都有好些媒人去透露消息,估计哪个是哪家的小姐都记不得。” “......” 霍高旻此人的确耀眼,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分辨。年纪轻轻才学斐然,家世好,模样好,且是今年最热的夺魁人选,听说暗庄里压他中会元的人几乎占一半。 这样的人被众多京城高官选为女婿,自然是意气风发,作诗都比旁人多作了几首。 男子那边高谈阔论热闹非凡,而女子这边就比较矜持,作诗的人少,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的倒是比较多。 曹薇原本还担心旁人作诗比她好被比下去,如今这么一看没几个人作诗,她放下心来。 这一放心,立马就显出了她外向奔放的优势。 在其他姑娘还在矜持的时候,曹薇已经逮着霍高旻去茅厕的空档,堵人去了。 阿圆:“......” 她不好意思跟着去堵人,只得在原地等。 然而没过多久,人群里传来阵骚动,听见有人说“景王来了。” 阿圆借着海棠树的便利,透过树叶缝隙大胆往那边看,只见在人群中,站着个月白衣袍的身影。 那人身姿颀长、挺拔,被周围簇拥着走进文星阁。 阿圆只来得及看清个背影。 她问旁边一个路过的女子:“那位就是景王吗?” 身影怎么如此熟悉呢? 那女子点头道:“兴许是的,不若怎会这么多人围着?” “景王今日也来诗会?” “听说是慧兰公主来诗会了,景王过来见慧兰公主的。” “哦。” 阿圆百无聊赖等了会儿,见曹薇还没回来,正想去寻一寻。可才抬脚,就有个公子红着脸过来了。 “敢...敢问姑娘芳名,小生乃今年的举子,适才作了首诗想请姑娘雅鉴......” . 文星阁顶楼,萧韫坐在窗边目光定定地看向某处。 他今日的确是来见慧兰公主的,除了见慧兰公主外还有个目的。 景王从渝州回来,总要在世人面前露一露面,而鹭园是最合适的地方。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会在鹭园看到这样的一幕。 园子里,一名粉衣少女站在花树下,正在跟一个男子说话。 不知说了什么,那男子脸红欢喜,而她也是笑靥如花。 那少女不是阿圆又是谁人? 他出门时听陈瑜说她今日休沐,跟同窗约了出去游玩,彼时还觉着小丫头呼朋唤友高兴就好。 竟不想是来了诗会。 而这样的诗会到底是做什么的萧韫清楚,无非是披着诗会的皮让年轻男女们相看的场合。 想到此,萧韫的眸子便暗下来。 对面,慧兰公主正在煮茶,边说:“我还以为你会过了春闱再回,毕竟现在风声鹤唳,你这么出现在京城,难免......在看什么?” 少顷,萧韫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为何提早回来了?”慧兰公主问。 毕竟渝州的事她也了解些,按着计划估摸还得几个月。 “另有部署,便回来了。” “与春闱之事有关?” “嗯。”萧韫漫不经心点头,又往花树下瞥了眼。 这会儿,那男子已经离开,只剩她一人站在树下。 他稍微满意。 “阿姐为何会在此处?”萧韫问。 “我过来瞧一瞧诗会,听说今年的这些举子颇有才学,便想来此等候,看一会有没有绝句流出。” 慧兰公主是个爱诗的人,但碍于身份不宜参加这次诗会,便着人在园子里守候,把所有学子作的诗都记录下来。 “既然回来,那就好生歇息,你这两年在外历练瘦了许多。我前些日子得了些养生的......你又在看什么?” 慧兰公主停下来。 她发现这个弟弟今日饮茶颇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往窗外瞧。 见他这会儿面色不虞,她起身也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往花树的方向。 “咦?”她莞尔道:“那不是你的小徒弟么?对面的小郎君是何人?” 对面那人慧兰公主不认得,但萧韫认得。 正是前不久才在街上见过的曹家公子曹靖。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萧韫的心顿时沉了沉。 . 这厢,阿圆好不容易送走个面皮薄却缠人的公子,还没来得及去寻曹薇呢,曹靖便过来了。 曹靖知道她今日会来,此前就已经听妹妹说过。 适才他跟友人在一处时,就已经观察褚姑娘这边许久,见那位公子离开后,他辞别友人过来寻她。 “褚妹妹。”曹靖行了一礼。 今日的曹靖有点不一样,阿圆是这么觉得的。 她打量了下,发现向来爱穿黑色衣裳的曹靖,突然穿了件宝蓝的衣袍,靓丽得很。 曹靖被她打量,有点不自在。 他其实不喜欢穿这么鲜亮的衣裳,但出门前鬼使神差地,就选了这么件。 “曹哥......曹公子是来找阿微?”阿圆道:“她去如厕了,我正要去寻她。” 她不好说曹薇去堵人了,便只得这么讲。 “不,我是来见褚妹妹的。” “见我?” “嗯,”曹靖点头,随后问她:“那日的事实在抱歉,竟不想令褚妹妹受罚了。” “不是曹公子的错。”听他这么说,阿圆倒是内疚起来,赶紧道:“我后来跟师父解释了的,师父没罚我。”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曹靖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几日我一直担心褚妹妹。” 阿圆被他的笑晃了下眼睛,暗想,原来曹薇的哥哥也会笑呢,一直还以为他是个冷冰冰的人。 “多谢曹公子关心。”阿圆福了福身。 她左一个曹公子右一个曹公子,却始终不敢喊他曹哥哥,曹靖心酸。 默了会,他道:“褚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寻了处偏僻之地,阿圆转身,就见曹靖面色极其认真地看着她。 娇养 第81节 她无端地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褚妹妹,”曹靖问:“可是碍于师父严厉而不能坦诚自己心意?” “?” “若是如此,我大可亲自去向二位长辈解释。我曹靖并非庸碌之辈,也非龌龊之徒。我家世清白,洁身自好,无不良恶习与丑闻。” “若我诚挚剖心言明,想来两位师父会准许。褚妹妹......”曹靖难得红了脸,说道:“你若是同意,我曹靖这便去拜访家中长辈们。” “?” 说什么呢? 阿圆有点懵,然而还没弄明白,就听见身后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我不同意!” 第53章 彼时, 萧韫与慧兰公主站在窗前,看见阿圆与曹靖在花树下说话。 慧兰公主不禁莞尔,感叹道:“转眼, 小姑娘竟长这么大了,兴许过不久就要说亲。” “也不知那小郎君是何人, 两人看起来倒是挺般配。” 听见这句话, 萧韫冷嗤。 “欸?”慧兰公主诧异:“你这是何意?” “阿姐才看了一眼, 况且还不认得那人,如何得知般配?” 慧兰公主目光默了默,问:“你哪里来的气性?莫不是养个徒弟还养出舐犊之情了?” 萧韫没说话。 慧兰公主又笑道:“我看你是把这孩子养得太好, 嫌弃旁人都是烂冬瓜。” “不过再如何, 也是别人家的女儿, 其父母长辈想必也已打算好。” 她这话意味不明,也不知是想提醒什么还是其他。但萧韫目光淡漠且清冷,仍旧没说话。 想起起什么, 慧香公主问:“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等这趟春闱的事情过去,可有择妃意向?” “此事不急。”萧韫道。 “如何就不急?”慧兰公主叹气:“若不是六年前那桩事, 你如今应该也是儿女绕膝......” 未等她说完, 萧韫突然开口吩咐陈瑜:“你去, 把人喊上来。” 这人自然是指阿圆,陈瑜领命下楼。 慧兰公主一顿, 仔细打量了会他面色,调侃道:“你只是人家师父可不是亲爹, 会否管的太多了?” 萧韫面上辩不出情绪, 只眸子冰冰凉凉的。 淡笑了下, 不置可否。 过了会, 他瞥见花树下的两人离开,眼眸微眯。 “阿姐且稍等片刻。” 说完,他径直下楼,留下慧兰公主若有所思。 . 这厢,海棠园墙角处。 阿圆还没弄明白曹靖这番话是何意,就听身后一句阴恻恻的“我不同意”。 她吓得大跳,赶紧转身。 “沈哥哥何时来的?” 萧韫这回却没看阿圆,而是径直看向曹靖。 他目光冷如冰凌,半晌,淡声道:“曹公子此举,曹将军可知晓?” 据萧韫所掌握的消息,曹将军对曹靖寄予厚望,且曹将军有一生死挚友,其挚友的遗孤便养在府上,曹将军有意将其配给自己的儿子为妻。 此事,他不信曹靖会不知。 果然,曹靖闻言,脸色微变。 阿圆看了看曹靖又看了看萧韫,听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问:“曹公子适才说的是何意?” “说的什么不重要,”萧韫打断她:“我不同意便是了。” “......” 阿圆努嘴,这人,一如既往的霸道。 倒是曹靖羞愧,他确实知道家父的安排。他原本觉得娶谁人为妻无所谓,因此对于家父的安排没任何意见。 直到遇到褚姑娘。 这两年,他们虽只见过寥寥数次,但每回见到她心里就莫名有些悸动。 尤其是那日在街上,她分明笑着喊自己曹哥哥,然而师父们一来她顿时胆怯了。彼时的情形,他回去琢磨了一宿。 他想,褚妹妹定然也是对他有意的。 那日之后,他仿佛确定什么,心潮狂热。想着待时机成熟他会跟父亲谈一谈,却不想时机还未成熟,就先在此遇到了坎坷。 曹靖默了会,随即鼓起勇气上前。 他端正地躬身拜了一礼:“沈......兄.....”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称呼,遂胡乱随阿圆喊了个,继续道:“我对褚妹妹是真心,至于家中之事,我会于父亲言明。我父亲为人通明豁达,想来定会同意。” 萧韫冷笑。 阿圆这么一听,也顿时明白过来曹靖之前那番话的意思。 她脸颊轰地一下就红了。 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挺窘迫,头都不敢抬。 好半天才讷讷道:“曹公子说什么呢,我我我......我并无意与你......” 后头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但曹靖此时被胸膛的那股狂热与勇气冲昏了头脑,此时此刻无论怎么看阿圆,都觉得她是在娇羞,是口是心非。 于是,更加心疼了。 “沈兄,曹某说到做到,我今日不作虚妄的承诺,且看我日后行动就是。” 说完,他又拜了一礼,然后深深地看了眼阿圆,就走了。 “......” 阿圆依旧红着脸,装死! 萧韫目光清清凉凉地落在她身上。 两人整整三日没见,竟不想甫一见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合。 萧韫都要被这丫头气死! 居然敢来诗会悄悄会男人! “你喜欢他?”少顷,他面无表情地问。 阿圆摇头。 “你不想嫁他?” 阿圆继续摇头。 萧韫冷哼一声:“你想也别想!” “嗯。”阿圆乖乖附和。 见她老老实实的,态度良好。眼睫微微下压,一副悔过深刻的模样,萧韫消了点气。 同时,暗暗打量她。 陈瑜说小丫头睡不好觉,看着确实清减了些。 随即见她今日衣衫单薄,连斗篷都未系,脸上还化了点淡淡妆容,顿时他面色又不好起来。 “跟我回去!”他没好气道。 . 阿圆蔫蔫地跟着萧韫离开鹭园,都没来得及与曹薇打招呼。 不过眼下情形,她也不敢打招呼了,毕竟曹薇是曹靖的妹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缩在马车角落,跟个鹌鹑似的,往日娇蛮不复。 萧韫斥责,她也不敢顶嘴。 “为何来诗会?”上马车后,萧韫问。 “我若说.....我是来帮好友相看的.....”阿圆小心抬眼,弱弱道:“.....沈哥哥信么?” “我不信。” 哼,就知道他不会信。 今日这事,无论她如何解释都难以洗清,在诗会这样的地方跟外男见面,而且还是在个僻静的墙角,又是说这种私定终身的事。 想来也没人会信。 唉! 阿圆暗暗叹气。 娇养 第82节 “我真的不知曹公子会与我说那些话,我拢共见他也没几次,事发突然我自己也很......” 尽管可能解释不清,但她还是想解释一二:“彼时曹公子神色认真,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呢。” “你与他能有何大事?” “......” 也是。 彼时阿圆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哪曾想是终身大事。 “但我今日的确是陪阿微来的,她相看旁的公子呢。” “她相看公子与你何干,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帮她参谋啊。” “哦?竟不知阿圆的眼光这么好?” “......” 阿圆又把头垂低了些,羞愧得很。 “往后不得我准许,不许随便来这样的地方!”萧韫冷声道。 阿圆嗫嚅:“别的诗会也不行?” “不行!” “那若是三五个好友相聚的诗会呢?” “也不行!” 见她还有讨价还价的意思,萧韫干脆道:“总之,不得我准许,你以后不准出门!” 阿圆觉得萧韫实在霸道,如今居然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这还有天理? 她现在最爱出门了,她喜欢逛零嘴铺子,喜欢去首饰铺子,还喜欢跟好友去骑马。 他凭什么不让她出门? 就因为今天跟曹公子私下说了两句话? 可她又不是故意的! 不对! 就算她是故意的又如何?现在民风开放,曹薇的父母都允许曹薇跟霍高旻说说话呢,连她自己家中父母也觉得适当交友也无伤大雅。 凭什么他就不准许? 阿圆气。 这一气便恶向胆边生,抬头顶嘴道:“你凭什么拘我?我如今长大了,有交友的自由,我与谁人往来与谁人说话你管我呢!” 这人这么多天晾着她不管,莫名其妙的,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还要凶她,不准她出门。 阿圆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这一委屈,眼泪就有点抑制不住,眼眶一酸,泪珠子就掉下来。 萧韫浑身一僵,一时哑口不知该怎么接话。 此时的情况是他没想到的。 他并不想惹她哭。 这会儿小丫头哭得抽抽噎噎。她整个人娇小,坐在角落侧着身子,单薄的肩背微微颤抖,显得极其可怜。 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可一想到适才她说的那番话,他心里也有气。 他凭什么拘她?还不是为了她好?外头那些男子哪个能真心待她?哪个能像他这样哄着供着? 若她不幸嫁了个薄情的,往后受欺负了整日这般哭......萧韫想到这里,拳头都不自觉地攥紧。 然而这丫头一点也不领情,他这些年真是白疼她了。 萧韫心里烦躁,马车一到澜苑,他丢下句“你且好生歇息”,然后就离开了。 他一下马车,阿圆“呜哇”地哭出声。 原先三分委屈的,此时是真真切切地到了十分。 第54章 阿圆回到澜苑, 径直进了卧房把婢女都撵出去,扑在床榻上哭。 外头的婢女各自面面相觑。 “姑娘这是怎么了?” 皆转头去看桃素和莲蓉,毕竟这两个人整日跟在姑娘身边, 想必是知晓原委的。 然而桃素和莲蓉名字虽亲和,但为人却一点也不亲和, 即便共处了两年多, 待人还是冷冷清清不爱说话。 有时候眼里莫名露出的凶光仿佛下一刻要杀人似的, 旁的婢女都不大敢惹这两位。 桃素和莲蓉在门口站得笔直,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视而不见。 至于姑娘为何哭,她们当然知晓, 只不过服侍主子最重要的是嘴巴严, 若是嘴巴不严,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中一个婢女听阿圆的哭声听得心疼,正欲上前去敲门,就见陈瑜过来了。 陈瑜是被萧韫打发过来的。 心里苦得很。 他家殿下自己惹哭的人不去哄, 倒是要他来安抚,他整日忙里忙外已够操心了,如今还要帮他家殿下收拾烂摊子。 就, 很心累。 “褚姑娘?”陈瑜在外敲门。 但没人应。 阿圆整张脸埋在被褥里头, 以为是萧韫来了, 她打定主意不想理他。 不过也不知为何,适才还很伤心来着, 如今见萧韫追过来,她心里好受了些, 眼泪也少了些。 “褚姑娘?”陈瑜继续敲门。 阿圆不是个气性大的姑娘, 气一会儿也就消了。她爬起身收拾了下, 又照了照镜子, 见无不妥,这才走去开门。 “陈大哥有什么事?”她打开门,不着痕迹地四处望了望,却没发现萧韫的身影。 她这表情陈瑜如何不明白,讪笑道:“姑娘,公子没来,让小的过来看看。” 阿圆顿时一股火气冲上头,砰地就把门关上了。 娇喝道:“我有什么好看的,陈大哥你去告诉他,我一点也不稀罕他来。” 陈瑜吃了个闭门羹,平静麻木地站了会。心想这话他可不敢传,不仅不敢传,还得传些好的。 可眼下情景,怎么也找不出个好来。 陈瑜无门得劝,他索性离去了。 阿圆哭过之后,接着便是大气,然而气完,也想开了——沈哥哥霸道无礼,她才不要理他! 于是,没多久,阿圆重新打开门,除了眼眶泛红之外,其它一切就跟没事人似的。 她招呼婢女准备茶水吃食,然后自己跑书房看书去了。 约莫看了半个时辰,发觉院子里有些动静。阿圆停下来,侧耳细听。 很快,婢女在门口禀报:“姑娘,来了个嬷嬷,可要现在见一见?” “嬷嬷?” “是的姑娘,说是公子给姑娘寻来的,往后跟在姑娘身边教导。” 阿圆这才想起来此前萧韫说要给她找嬷嬷的事,彼时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毕竟她还在读书,即便要教导也不会这么早。 竟不想,这么快就给她寻了个嬷嬷过来。 “我去见见吧。” 阿圆听说这些嬷嬷最是严厉,若是初次见面礼数不够,后头教导起来可有许多苦头吃。 她起身出门,就见个湖蓝交领褙子的妇人站在正屋门口。 这妇人恭恭敬敬却不卑不亢,旁的婢女见她出来都侧目过来瞧,而她分明听见动静也不动身形半分。 直到阿圆走到她身边,她才行了一礼。 “姑娘安好,老奴姓周,往后由老奴教导姑娘礼节。” 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言行也规规矩矩毫无差池,理应让人觉得是个严厉之人。可阿圆观她面色却极其和善,还含着点......欣慰的笑。 为何欣慰? “嬷嬷认得我?”阿圆问。 “老奴与姑娘初次见面,不曾认得。” 但曾听说过无数次,这会儿见了小姑娘,眉目秀雅,一看就是个良善乖巧的,果真是个好姑娘。 周嬷嬷眼里的欣慰又浓了些。 阿圆暗暗打量眼前嬷嬷,约莫才四十的年纪,但头发却白了许多,而且面色有些许疲态。 “嬷嬷可是从远方来的?想必行路辛苦了。”阿圆说:“嬷嬷先去歇息一天,明日我们再说事如何?” 周嬷嬷笑,点头道:“好,听姑娘安排。” 阿圆吩咐婢女给嬷嬷准备住处,让人带下去歇息,随后自己又回了书房。 . 娇养 第83节 阿圆在澜苑看书时,萧韫这边早已出了城,径直去了马场。 此时,他骑着疾渊奔驰在山丘间,已来回数十圈,寒风簌簌地刮着他的脸,却毫无知觉。 他勒马停下来,眸子阴郁沉静地盯着半山虚空处。 脑子里一片清明。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感到踏实。 那个小丫头哭得他心烦意乱,越是心烦意乱,他越是抑制不住狂躁。 他实在不喜有人左右他的情绪,但偏偏,她轻易就能做到。 萧韫闭了闭眼,转身问护卫:“顾景尘人呢?” “禀殿下,”护卫道:“顾大人此时在春和街。” “在春和街做什么?” “好像是婚期将近,颜姑娘有些首饰还未定好,顾大人陪着去锦翠阁选首饰。” “......” 他倒是挺有闲情逸致。 “去喊他来!”萧韫吩咐:“本王有事相商。” “现、现在?” “对,直接去锦翠阁把人喊来!” 他过得不舒坦,又岂容他顾景尘逍遥自在。 . 顾景尘这边正陪着小未婚妻选镯子呢,那厢就有随从匆匆过来在耳边低语。 “现在?” “正是,殿下已经在茶楼等着了。” 顾景尘瞧了眼还在兴致勃勃选首饰的颜婧儿,默了默,把手上刚挑的一只镯子递过去。 “这只好看,衬你。”他说:“我有事且离开一趟,晚些回府陪你吃饭。” 颜婧儿点头:“大人有事只管去忙吧。” 她其实自己来锦翠阁也可以的,这段日子成婚的东西都是她自己张罗。也不知顾景尘今日抽了哪根筋,非要黏黏糊糊陪她过来。 . 顾景尘到了茶楼,从后门径直去了三楼雅间。 这间屋子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跟旁边的厢房隔墙,但不透音。从屋子的机关处还能窥视其他厢房的动静。 此时,萧韫已经坐在那喝茶下棋了。 见顾景尘过来,竟亲手倒了杯茶给他。 顾景尘赶紧接过来:“多谢殿下。” “准备好了?” 这话问的是春闱的事。春闱之际,贤贵妃和信国公有部署,萧韫这边也有部署。 最后鹿死谁手,也就看这一局了。 顾景尘落座于萧韫对面,接过他手上的白玉棋子跟他对弈。 淡淡道:“他们在赌,我们也在赌,就看谁沉得住气。” “你就不怕万一赌输了?”萧韫抬眼,几分打趣:“你婚期在即,若是一朝不慎,恐怕你还得打光棍。” 顾景尘也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 “下官与殿下一样,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 二月初九,春闱开始,一共三场考试,每场连续三天。这场持续半个月的春闱考试,令整个上京城都开始严峻起来。 仿佛黑云压城,连天气也变得阴暗。 “好像要下雨了。”婢女在廊下做针线,边说道:“也不知那些举子们在考场里冷不冷,我听说晚上被子单薄,若是身子不好的,说不准还会生病呢。” “生病了会如何?” “当然没法考试啊,倘若影响其他举子,估计还得被撵出来。” “啊,那岂不是忒惨了些?寒窗苦读十年就为这天呢。” “那也没法子啊,所以也不能傻读书,还得强健体魄。” “我看京城的这些子弟们有的比姑娘还娇气,这可如何是好?” “既是京城的子弟当然不愁,考不中也还有家里帮衬,花些银子走走关系,好歹也能谋个小官职。” 外边婢女们在谈论春闱,这几天阿圆已经听了许多遍。 实际上不止她们谈论,京城各处都在谈论,仿佛除了这事就没其他的了。 阿圆听得耳朵起茧子,想听点别的消息都不能。 萧韫像突然消失了一样,那日在马车上丢下她之后,就没来过。 她从最初的气愤到如今,只剩下委屈。 沈哥哥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前相处得好好的,可自从回京后就性子琢磨不透。 不仅变得越来越霸道,待她也......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两人现在关系不复以往亲密。她怀念以前那个时常逗她哄她的沈哥哥,而不是现在这个阴晴不定、常常消失不见的沈哥哥。 想着想着,阿圆连写字的心情都没了。 也不知自己这几日是在等什么。 算了,还等什么等? 她撂下笔,走到门口吩咐婢女:“你们收拾些衣物,一会放箱笼搬走。” 婢女惊讶:“姑娘要去哪里?” “回书院号舍。”阿圆说。 她才不想继续住这,这几日澜苑的空气都是闷的,有时候想找人说会话都不能。还不如回号舍住几天,也有曹薇和程蔓歆她们陪伴。 这般打定主意,阿圆反而期待起来。 毕竟她已经许久没跟好友们住号舍了,还清楚记得那些熬夜说悄悄话的欢快日子呢。 这边,婢女们收拾东西,很快,陈瑜那就得了消息。 听说褚姑娘要搬去号舍,这还得了?遂赶紧禀报给萧韫。 彼时,萧韫正在跟幕僚们谈事,瞥见陈瑜脸色慌张地进来,他抬手打住一个正在说话的幕僚。 陈瑜走到他旁边,低声说了句:“殿下,褚姑娘吩咐人收拾东西要回书院。” 萧韫动作顿了顿。 随即起身出书房,从景王府的暗道匆匆来了澜苑。 这几日他刻意避开阿圆,就是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其实也冷静不了多少,每回入睡前还总是想起小丫头那日哭的模样,哭得他心焦。 若不是陈瑜每日禀报她吃睡一切如常,他真是要扛不住过来哄人。 但他知道,这种事一旦开始,他恐怕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萧韫快步赶去澜苑,那厢阿圆站在外间指挥人收拾东西,地上放着两只箱子,一只装了书,一只装了衣裳。 “这是在做什么?”萧韫走到门口沉声问。 他冷不防出现,还冷不防出声,阿圆吓得一跳。 转头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若无其事地吩咐婢女做事。 像是没看见他来似的。 萧韫默了会,被她这无视的态度,弄得生生冒出股火气来。 他沉着脸,把婢女们挥退。 可婢女们一出门,阿圆就立马扭身进了里间,一副完全不想见他的架势。 萧韫都要气笑了。 冲上去就捉着她手腕:“做什么去?” “不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 “我有父母管,有姐姐管,有许多长辈管,沈哥哥为何要管我?” 她这话问得萧韫一愣。 实际上萧韫也曾好几次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想明白。 他就是想管这丫头。 而且他向来行事强横,想做的事必定就去做,不会问原因。 直到今日阿圆问了这么句缘由,他倒是认真思忖了会。 继而道:“我是你师父,你从小就由我管教,长大了也该如此。” 阿圆背过身,赌气不看他,嘀咕道:“有你这样管人的吗?又凶又霸道,还不讲理,还总是......” “总是什么?” “总是不理我。”阿圆转身控诉,大眼睛水盈盈:“我知道沈哥哥这几日是故意不理我的。” 尽管陈瑜说萧韫忙,但阿圆心思敏感细腻,萧韫刻意的态度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娇养 第84节 “我......” 萧韫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解释。 他发现自从回京后,再跟这小丫头相处,好像有些东西变了,但哪里变了他不得而知。 也曾想过可能是小丫头长大了,两人再如以往那般亲密不合适,须保持点距离。 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这距离到底是多少,又该如何保持。 原本以为这几日摸到了点目数,至少陈瑜每日禀报小丫头动静时,都说她吃好睡好一切如常。 他想,这样的距离或许就是最合适的,等他忙完春闱,再去看她。 却不想,她今日就闹着要走。 “你什么?” 阿圆气鼓鼓地瞪他,又委屈又难过。 她一直把沈哥哥当最近亲的人,可最亲近的人突然不理她了,搁谁谁好受? “我.....”萧韫干巴巴地解释:“我最近忙。” “忙什么?” “朝廷派了份差事,与春闱有关。”萧韫依旧还握着她手腕,软了语气:“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春闱关键时期,等闲不能出岔子,否则......” “否则沈哥哥就不能入仕做官了是吗?”阿圆也紧张起来。 随着这份紧张,之前的气闷顿时消了许多。觉得自己误会了沈哥哥,原来他是在忙春闱的事。 现在春闱可是重中之重,连婢女们都在讨论,可想而知沈哥哥平日得多忙。 她脸色缓和下来,身上那股倔强也变得柔和了些。 萧韫拉她缓缓走到一旁坐下,哄道:“正是,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不能掉以轻心。” “嗯。”阿圆点头:“我懂了。” “那你还走不走?”萧韫问。 “我......”阿圆反问:“那沈哥哥呢?” “嗯?” “沈哥哥若是不在澜苑,我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号舍跟好友们一起。” 原来如此。 思忖片刻,萧韫道:“你不必回号舍,我回澜苑就是。” “真的?”阿圆高兴起来。 但高兴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压下唇,故作生气道:“沈哥哥现在还不准我出门吗?” 萧韫无奈,眸子幽幽道:“我说不准你出门,那你今日收拾东西是做什么?” “......” 阿圆当然不会听他的,他说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了? 她才不怕他。 “我那日所言......”这关系一缓和后,脸面这种东西就突然不重要了,萧韫道:“有些冲动,阿圆莫多想。” 阿圆矜持地昂起脖颈,娇蛮地问:“沈哥哥是在道歉?” “......” “可你不只冲动,还凶我了。” “......” 阿圆恃宠而骄,得寸进尺而毫不自知:“不仅凶我,还丢下我不管,脸色也冷冰冰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是哥哥不对。” “你只会说不对不对,你忏悔过了吗?” “......” “往后你若是再犯该如何?” “......不会了。” “那说好了,”阿圆这才满意:“沈哥哥往后不准凶我,也不准对我冷脸,也不准丢下我不管。” “好,都应你。” . 外头的陈瑜听了,直乐。 一物降一物,没想到他家殿下也有今天。 第55章 当日, 萧韫便让人把东西搬回澜苑,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日常洗漱用品澜苑皆有, 也就平日要看的一些卷宗和书籍而已。 不过半刻工夫,陈瑜就已经安排妥当。 萧韫当晚还留在清漪院陪阿圆吃了顿晚饭, 服服帖帖地哄好人后才离开。 不过经过这一朝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件事。 什么距离不距离的简直是狗屁! 只要阿圆一天没嫁人, 他们都得朝夕相处, 不然阿圆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至于情绪难以控制那些他也懒得担忧了,左右这世上也就只她这么一人, 他发现, 他甚至还有点甘之如饴。 . 春闱仍在继续, 阿圆依旧每日去慧香书院读书,下学了便回澜苑温习功课,到了晚饭时辰就会等萧韫过来。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亲密的时候。 只不过, 她发觉萧韫这两日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饭桌上她说趣事,等说完了他才回神。 阿圆问是不是朝廷的差事忙, 萧韫只点头安抚让她不必担心。 他虽这么轻描淡写地略过, 但阿圆预感得到, 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果然,春闱结束, 放榜的第三日,突然闹出了件大事。 一名贺州贡生被人揭发, 说是才学庸碌却中了进士第三十七名。 今年参加科考的举子有上千余名, 而朝廷只取贡生三百。根据这位举子的同乡所述, 此人才学尔尔, 甚至在数位同乡中是垫底的,却破天荒考了进士第三十七名,连贺州最有名望的举子都被他甩在身后。 如此,引起众人猜疑。 第二日,官府查出此人的考卷乃被人调包,原本该中进士第三十七名的另有其人。 按理说这样的事若是处理得当,事情也不至于引起全城轰动,坏就坏在,原先那位举子十年寒窗苦读,名落孙山受不住打击,居然投河自尽。 闹出人命,就像油锅里的水,这事瞬间就炸开了。 第三日,百余名士林学子聚集在文庙大哭,嚎考试不公!天理不公! 皇帝震怒,命大理寺彻查此事。这一查,便查出了一份提前拟好的“进士名单”,上头有十六位都是新鲜出炉的贡生,而最可笑的是,这些人皆才学庸碌。 这一份名单引起轩然大波,往文庙哭诉的人越来越多,连顺天府都管不过来。 在这阵乌烟瘴气的乱潮中,一道惊雷又劈了下来。 ——那份“进士名单”是从顾景尘的属官家中查出来的。 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顾景尘的身上。 顾景尘是这次春闱主考官,春闱之前还引发一些不好的传言,为此,朝堂上连续数日御史台弹劾顾景尘的折子如雪片纷飞,皇帝不得不下旨让顾景尘停职待查。 阿圆听了这个消息很是震惊。 彼时她正在书院,午时刚下学准备回号舍歇午觉。 听了这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颜婧儿。婧儿姐姐已经和顾丞相定了亲,婚期就在五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婧儿姐姐肯定很担忧。 她收拾东西出书院,准备去见姐姐褚琬,问问详细的情况,毕竟褚琬跟颜婧儿是手帕交。 不过路上时,她又突然吩咐车夫转道回澜苑。她打算先回澜苑问萧韫,此前听萧韫说他负责春闱的一些差事,想必知道点内情。 但回到澜苑后,小厮说萧韫不在,还没回来。于是她只得等,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又出门去寻姐姐了。 褚琬如今在大理寺谋了个八品的撰笔录之职,因此,阿圆让车夫径直去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门口,却见这里站了许多护卫,也不知是谁人过来了。 她先是站在边上等了会,没多久,里头出来一人,看官袍应该是大理寺里头的一个小官。 阿圆悄悄地挪过去,逮着人问:“这位大人,你可认得褚琬褚女官?” 那人停下脚步,狐疑问:“你是何人?” “我是她妹妹,过来寻她有事。” “哦,是褚女官家妹,不过她此时不在官署。” “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阿圆有点着急,她心里还担忧婧儿姐姐呢,低声道:“那我在此等一等吧。” “姑娘可莫在这等。” “为何?” “你没瞧见这些护卫?”那人低低道:“景王来了,今日大理寺不方便,闲杂人等还是避开为好。” “哦。”阿圆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大人告知。” 她转身,正欲离开,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 娇养 第85节 阿圆转头,大理寺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个人,不是陈瑜又是谁? “陈大哥。”阿圆挥手。 陈瑜一怔,他出来吩咐点事情,竟不想在这遇到褚姑娘。 在小姑娘跑过来时,他赶紧给旁边一个护卫耳语了两句,那护卫听后立即进门了。 阿圆小跑过去:“陈大哥怎么也在这?” 随即又问:“沈哥哥平日是不是就在这办差?” “......正是。” 陈瑜吓得一跳,所幸他反应快,让侍卫进去通知殿下了,要不然一会殿下冷不丁出门,这可不就穿帮了? 阿圆说:“真是巧了,我姐姐也在此办差呢。” “褚姑娘来此有事?” “我是来寻姐姐的,不过现在遇着你就好了。”阿圆道:“沈哥哥现在忙吗,若是不忙我想见见他。” . 萧韫今日是来见大理寺卿贺璋的。 他以景王的身份过来询问这次科举舞弊案,实际上这案子内里如何他清楚,不过在众人眼中他与顾景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今顾景尘出事,他若不做出点动作,难免引人猜疑。 他越是捉急得乱方寸,贤贵妃一党便越是信以为真。 此时,萧韫谈完事起身欲离开,然而刚踏出门,就有护卫来禀报说阿圆来了,正在门口跟陈瑜说话。 萧韫动作顿住,才跨出门槛的脚又默默收回去。 贺璋见了,当没看见,体贴地给了个台阶:“下官前两日新得了几两早春龙井,殿下不妨品一杯再走?” “如此甚好。”萧韫若无其事坐回椅子上。 该谈的事已经谈完,剩下的也就是话家常,但贺璋不擅于话家常,于是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喝茶。 顶多就是夸一夸这茶多鲜爽,再之后也不知要说什么了。 萧韫缓缓地敲着扶手,在等阿圆何时离开。 他故作镇定自若,贺璋也不开口点破。 景王身边养了个小姑娘的事,他也听说过。只是不曾想,景王竟会有一天为了躲个小姑娘而不敢出门。 这种事嘛,在心里笑笑就好了。 贺璋不动声色品茶。 过了会,护卫又进来禀报:“殿下,褚姑娘说想见您。” 萧韫一顿:“见景王还是见沈霂?” “见沈......公子。” 闻言,萧韫松了口气,饮了杯茶后,就从大理寺的后门离开了。 搞得贺璋都稀奇得很,他头一回送人是从后门送走的,还是送大塑堂堂的景王殿下。 第56章 这边, 也不知陈瑜是怎么跟阿圆说的,总之,阿圆等了没多久, 就见萧韫的马车过来了。 她上马车后便直接问:“沈哥哥何时在大理寺当差的?” “嗯?” “适才陈大哥与我说了,”阿圆道:“沈哥哥在这谋了个小官。” “唔.......” “如此就太好了, ”阿圆说:“我听说大理寺的职位都是肥缺, 许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呢。” “你听谁说的?” “我姐姐说的啊。”阿圆道:“我姐姐就在大理寺当值, 对了,你可认得我姐姐。” “不认得,不在同所。” “哦。” “沈哥哥可要好好干啊, ”阿圆嘱咐:“沈哥哥还这么年轻, 依你的本事一定能升官发财的。” 萧韫幽幽掀眼:“升官就是为了发财?” “可你不是欠了许多债嘛。” “......” 默了默, 萧韫问:“小丫头来这找我有何事?” 提起这个,阿圆正色问:“沈哥哥你听说今天的事了吗?” “何事?”萧韫故作不知。 “顾丞相的事,我听说.....”阿圆压低了些声音:“听说他收受贿赂、徇私舞弊被查了。” “你信?” “我不信。” 阿圆摇头, 不是因为跟颜婧儿的这层关系,而是她见顾景尘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样的人顶天立地、正派清廉, 不像是这种人。 “那便是了, ”萧韫说:“此事自有朝廷查明, 无需你们小姑娘担忧。” “可万一有人存心诬陷呢,这就很难查了吧?” “大理寺查案子, 有的是手段。” “沈哥哥,”阿圆问:“你也觉得顾大人是冤枉的吗?” “我并不知。” “那你能有法子帮一帮.......”说到这里, 阿圆停下, 气馁道:“罢了, 你也只不过是大理寺的一个小官, 还是不要连累你了。” “......” “我去找世子哥哥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 萧韫忍了忍,说道:“谢弘瑜也未必帮得上忙。” “你怎么知道?” “谢弘瑜只是个国公府世子,连个官职都没有,如何能帮忙?” 也不知他这话哪里来的优越感,敢情人家堂堂卫国公府世子还比不上他一个小小芝麻官? 阿圆撇嘴,都不想说他,怕他觉得没面子,毕竟沈哥哥好不容易得了个官职,骄傲自豪也在所难免。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阿圆说:“我回去歇息会,下午去拜访世子哥哥。” 两人各自心情复杂地回了澜苑,萧韫还有事要忙,与阿圆在岔路口分别,径直去了书房。 而阿圆困得不行,也回了清漪院睡午觉。 . 睡醒后,阿圆问萧韫在不在,婢女说他出门了,阿圆心想沈哥哥应该是去大理寺上职了。 于是出门前还吩咐婢女晚上准备丰富饭菜,这些日子沈哥哥辛苦,得补补。 她收拾东西上了马车,让车夫赶去卫国公府。 认识世子哥哥这么久,但卫国公府是第一次来。她下了马车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递过去。 看门的小厮见了,立即领她进门。 谢世子收了个女徒弟的事京城人知晓,卫国公府的人也知晓。但两年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女徒弟上门拜访。 小厮不敢怠慢,把人请进花厅里坐。待禀报了谢世子后,又继续领人去了谢世子的墨潇院。 卫国公府府邸很大,走了几道门都没走到底,路上远远地遇着个穿着华丽鲜亮的女子过来。 两人面对面地迎上,那女子见了阿圆稀奇地打量了会,问小厮:“这位是?” “回表小姐,这位是世子爷的女徒弟。” “哦。” 这声“哦”拉得意味深长,连打探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了些。阿圆莫名其妙,浅浅福了福身就跟小厮走了。 来到墨潇院,听小厮说世子还在跟老国公谈事,让她先在小厅稍坐片刻。 阿圆点头。 婢女进来上茶后又退出去了,厅内静悄悄的,从门口望出去是景致优美的庭院。此时三月,庭院里开了许多花。 白的红的绿的,百花争春好不热闹。 谢弘瑜是个风雅之人,连带着自己住的院子也很是风雅,阿圆头一回来,喝了盏茶后就暗暗打量环境。 只不过打量着打量着,就听见婢女们低低私语。 “听说世子爷在外边喜欢个姑娘,莫不是这位?” “这位不是姓褚吗?我听说世子爷喜欢的那姑娘是姓肖啊。” “姓肖的姑娘我没见着,但今日见了这位褚姑娘,实在是好看呢。” “可不是,比起表小姐来简直不知好多少。世子爷看惯了美人,难怪瞧不上那位表小姐。” “你说她都等这么些年了,明明知道世子爷不喜欢她,为何还死赖着不走?” “可不是死赖着?年初元宵节刚过,大冷天的竟要投湖自尽,她若是真想死也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投湖。” “可终归她病了一场,到底是博得了老国公同情,老国公不是还开口让世子爷纳她做妾嘛。” “说来好笑,等了这么多年,什么手段都使了,最后等来了个妾的身份。” 娇养 第86节 “不做妾也不行,难道你们忘了,两年前府上到处传表小姐被世子爷.......提前失了身子哪里还能当正房夫人?” “呸呸呸,咱们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洁身自好,连近身伺候的都是小厮,哪里会跟那样的人春风一度?” “可她哭着从世子爷书房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小把戏罢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难怪只能做妾。这两年闹死闹活拿这事做筏子,二房夫人非得让世子爷给个说法,如今两年过去,还能有何说法,做妾都便宜她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世子爷是谁人,做世子爷的妾可比一般人家的妻强多了。” “也是,就表小姐那身份想做世子爷的妻恐怕够不着。” 后头还说了些其他的零零碎碎的,不过声音越来越小,阿圆便听不清了。 这两年她虽在书院读书,但世子哥哥和表姐的事她也知道些许,两人最初还各自看不顺眼,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世子哥哥突然就看表姐极其顺眼了。 只不过表姐这人眼光独特,对于世子哥哥这样肤白貌美长得精致的男子她瞧不上,偏偏喜欢话本子里魁梧健壮的将军,还口口声声说以后的夫君就要找个当将军的。 唉,也不知世子哥哥现在去从军还来不来得及。 这般,思绪散了一会儿,听见外头行礼的声音。 阿圆抬眼,就见谢弘瑜一身紫袍腰佩玉带,玉树临风地走进来。 . 从卫国公府出来,已经是下午酉时,夕阳西下。 阿圆有些蔫蔫的,连世子哥哥都说不要让她管这件事,想来这件事非常麻烦。 世子哥哥跟沈哥哥一样,皆安慰她不用担心,可如何又不担心? 先不说她对顾丞相印象极好,觉得那样清正廉洁的好官被冤枉实在可惜,就说顾丞相此人是婧儿姐姐的未婚夫婿,此事......... 阿圆闷闷地上马车,车夫问她去哪,她看了看天色,索性吩咐回澜苑。 回到澜苑,萧韫还没回来。 阿圆换了身家常衣袍,不想看书也不想写字,便让婢女把古筝架在小院里,对着一池的鲤鱼抚琴。 每回心绪烦乱的时候,也只有这样,她才能舒心些。 酉时二刻,婢女说公子回来了,阿圆这才起身。 萧韫忙了一天,头昏脑涨。一回澜苑,原本是想往书房走的,但走到半路就换了个方向,去往清漪院。 老远就听见一阵琴音,琴音悠扬悦耳,果然抚慰了他些许。 但才进院门,琴声就停了。 “沈哥哥回了?” 阿圆站在池边,着了件水蓝素面襦裙。如今三月天渐渐暖和,她衣衫变得单薄,显得整个人高挑匀称。 就这么,明艳俏丽地站在夕阳中。 萧韫走过去:“听说你下午去卫国公府了?” “嗯。”阿圆跟着他走,两人进了旁边的饭厅坐下。 “不过世子哥哥说此事牵扯重大,除了宫里的皇上,其他人恐怕是帮不上忙的。” 阿圆一脸担忧地问:“沈哥哥,大理寺一定能查明顾大人是冤枉的对吧?” “若是冤枉,大理寺自然能查明。”萧韫道:“你既是信顾丞相是冤枉的,那还担心什么?大理寺会还他一个公道。” “嗯。”阿圆重重点头:“我信。” 萧韫阖眼靠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淡的,面色几分倦怠。 阿圆见了,问他:“沈哥哥的差事是不是很累?” “唔.....”萧韫应声:“也就这段时间事多,过些日就好了。” 阿圆也知道萧韫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忙到夜里。今日又是一大早就出门,没个停歇。 这会儿看他面露疲态,她心疼。 想了想,她起身走过去。 萧韫闻到一阵清香,感觉得到她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小丫头要做什么,他不动声色。 很快,温热的指腹贴在他额头两边,然后揉按起来。 萧韫平日里都是小厮伺候,即便是揉按额头也是小厮代劳。头一回有女子亲近,他不禁僵了下。 但也就僵了那么一小会,渐渐放松起来。 不知是什么魔力,小丫头的力道不重,甚至像挠痒痒似的,但却莫名地令他安适。 他眉头缓缓舒展。 “我在家时也常给我爹爹这样按揉,爹爹还说我手法精妙呢,一整日的疲惫都不见了。”阿圆问:“沈哥哥呢?可感到舒服些许?” “嗯。” “不过沈哥哥的额头太硬了些,里头全是骨头。” “不是骨头你想是什么?” “可我手疼嘛。” “这才按多久,就疼了?”萧韫诧异。 皮肤这么娇气的? “我可是用了大力气按的,当然疼。” “那你得多吃些,就你这点力气,挠痒痒都不够。” “哼!”被他嫌弃,阿圆不想干了,正欲松手结果就被他握住。 萧韫是下意识的动作,怕她松开,想也没想就去阻止。然而刚握上那纤细嫩滑的手,他自己不禁怔了怔。 随即不着痕迹地放开。 “继续。”他说:“力气虽小了点,但很舒服。” 阿圆这才又帮他揉按起来。 可接下来,萧韫就有些心思不宁了。 小丫头在后头碎碎念什么他听不清,满脑子是刚才那滑腻的触感。 他曾在书上读过“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就是指女子的手柔美好看。 彼时他想象不到如凝脂的肌肤是何样,可适才,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女子手指纤细柔软,仿若无骨青葱。 萧韫使劲闭了闭眼,觉得不该去想这些,可不知为何,这些东西不受控制地萦绕在脑中,还令他越想越多。 以至于额头上被她指腹贴着地方,越来越烫,烫得他呼吸不畅。 过了会,他猛地坐起来。 阿圆手下一空,奇怪地问:“怎么了?按疼了?” “没有,”萧韫端坐着,略微僵硬:“你爹爹说得对,手法果然精妙。” 他指了指对面,像撵洪水猛兽似的:“可以了,你坐过去。” “哦。”阿圆没多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会儿摆饭还早,但萧韫不想离开,可两人这么对坐着,他又觉得不自在。 瞥见院子里还架着古筝,他问:“你适才弹的什么曲?” “《秋月》”阿圆说:“我近日刚练的。” “唔......你再去弹一遍,我听听。” “好啊。”阿圆起身出门。 她一离开,饭厅内燥热的空气变得清爽了些,萧韫暗暗长舒一口气,继续靠回椅子上。 只不过这回没再阖眼,而是微微侧头,打量院子里坐在琴架旁的人。 若有所思........ 适才心里那股异样并不陌生,有次在马车上小丫头撞了鼻子时,也曾出现过。 彼时他欲查探她鼻子是否流血,可骤然瞧见她眼眸湿润,红唇微张的样子,心里犹如一道闪电划过。 划得极快,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至今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今天那种异样再次出现,心有余悸。 甚至比起上次的情况来,更强了些,以至于他到现在心口都还跳得有点快。 真是,奇怪。 萧韫抬手,在胸口处压了压。 过了会,那里才平静下来。 . 吃晚饭的时候,阿圆再次提起顾景尘的事。 萧韫心情复杂了会,问:“你很担心顾丞相?” 阿圆点头。 自然是担心的,顾丞相是婧儿姐姐的未婚夫婿,若是这次的事没能挺过去,婧儿姐姐恐怕也要遭殃。 不过萧韫却是误会了,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意味不明道:“顾景尘已有婚约。” “嗯?” 阿圆喝了口汤,茫然抬头。 随即明白萧韫误会了什么,她气得瞪他:“沈哥哥想什么呢,我担忧顾大人是因为想到婧儿姐姐,也不知这会婧儿姐姐那如何了。” “当真如此?” 顾景尘才学好,容貌好,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很是招京城的贵女们喜欢。这一点萧韫知道,适才见她眉头紧锁,还以为有那么点心思。 阿圆剜他一眼:“且不说顾大人是婧儿姐姐的未婚夫婿,就说年纪,我与顾大人相差这么多,我又怎会喜欢他?” 娇养 第87节 萧韫一愣,莫名地就问了句:“你很在意年纪?” “那当然,”阿圆点头:“反正我以后的夫婿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小,与我年纪刚刚好就行。” “........” 萧韫胸口一闷。 第57章 萧韫闷了片刻, 自己也不知道闷什么。 总之,不说话了。 阿圆喝完汤,说:“我明日想去趟常府街。” “去常府街做什么?” 阿圆说:“我担心婧儿姐姐, 想去看看她。” “颜姑娘在丞相府,”萧韫道:“如今丞相府禁闭, 没人能进得去。” “哦。”阿圆只得打消念头。 见她目色仍旧担忧, 连晚饭都没吃多少。 萧韫默了默, 道:“总之,此事你不必担心,耳听不一定为真, 眼见也不一定属实。” 阿圆抬头, 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萧韫也没打算详细解释, 毕竟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宣之于口。 吃完饭,萧韫准备回书房,如今非常时期, 他还有一大堆事处理。 临走时,他心情不大爽利,斜眼凉凉地看了眼阿圆, 突然就说了句:“你的婚事, 由我说了算。” “?” 阿圆一头雾水, 但没理会,福身送别他, 就转身进了卧室。 . 那厢,幕僚们在书房等萧韫。 顾景尘现在是停职待查, 也就是说事情真相如何, 大理寺还得查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最是关键, 所有的事必须在把握范围内, 容不得半点差池。 “殿下,”一人禀报道:“属下查到曹宏远此前在赌庄欠了许多债,而那赌庄正是信国公府的私产。” “这就有意思了。”另一人道:“我这还查到曹宏远近日与永诚伯府的二公子段旭来往频繁。两人最初是在怡春院相识,彼时段旭帮曹宏远付了茶水钱,两人因此而结缘,后来,段旭就带曹宏远进赌庄赌钱去了。” 永诚伯府的二公子段旭乃贤贵妃娘家侄儿,而这位曹宏远,则正是那位从家中搜出“进士名单”的丞相府属官。 此事,可不就巧了? “看来信国公蓄谋已久,一步步让曹宏远钻入圈套,最后再要挟他藏匿名单。” 萧韫坐在上首,压着眼睫,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他吩咐道:“继续派人盯着,曹宏远以及那位段旭,还有进士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漏。” “另外,”他继续道:“若是信国公那边再有何动作,不必阻挠,只管汇报给本王就是。” 眼下,他们就是要将计就计。隐藏了多年的狐狸,只有自己露出尾巴,才能死得更快。 . 京城的气氛随着科举舞弊的事暴露,这些日子都沉浸在一股压抑的状态中,犹如平静的海面下暗涌的潮水,众人都在等待爆发的时刻。 萧韫似乎越来越忙,有时候阿圆等他吃饭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 有时候听说她夜里才回澜苑歇息。 有时她早上去书院正好碰见萧韫出门,也只来得及匆匆见面说了会话就分开。 萧韫在忙,阿圆也在忙。 她除了每日照常上学之外,回到澜苑还得受周嬷嬷教导。 周嬷嬷歇了一天,第二天就主动过来了,并把萧韫的意思大体透露了遍。萧韫的意思阿圆当然明白,居然是萧韫请来的人,她自然是遵照的。 因此对于周嬷嬷给她的安排,并没反对。 这两日,她就在忙着学习看账册。比起日常礼节和其他来,周嬷嬷说学习中馈是重中之重,女子若是不会掌家,家族难以兴旺。 “常言道,家有贤妻富三代。”周嬷嬷道:“妻子贤惠,夫有助力,吏不遭祸,儿不遭坏。三代兴旺,家族福运绵长。” 阿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顿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原来自己当人家媳妇还关系到家族三代福运,那她半点也不敢马虎了,认认真真地跟周嬷嬷学起来。 这日,萧韫难得回澜苑比较早,便径直来了清漪院。 才走进庭院就瞧见书房的情况。 小丫头坐在书桌前翻看书卷,而手边是一把五珠算盘。她手指翻飞,算珠拨得噼啪响。 萧韫听了会儿,抬脚上台阶,婢女们见到他过来纷纷行礼。 阿圆听见动静,抬头望了眼,高兴地喊:“沈哥哥来了?你稍等我片刻,我还有一会就算好了。” “在算什么?” “算账本呢。” 算账这种事自然不能停,一停下就得从头再来,阿圆指尖越发地快起来。 那厢周嬷嬷看见萧韫,走出门缓缓行了一礼:“公子。” 萧韫淡淡颔首,没看她,也没说话。 周嬷嬷自顾道:“老奴按公子的吩咐教导褚姑娘,褚姑娘是个乖巧懂事的,也好学。” 萧韫视线落在还在拨算盘的阿圆身上,耳边不紧不慢地听着。 “褚姑娘虽天资不算高,但胜在肯用功。”周嬷嬷语气里含着欣慰:“所谓勤能补拙,褚姑娘这才几日进益颇大。” “只不过......” “不过什么?” “许是褚姑娘从未接触过账本,因此即便努力,也仍有许多地方迷糊不通。” 看账这种事跟经营行当是一样的,不能只看账本,只看账本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还得结合实际。 可褚家没有铺子,也没有其他营生。也就个种菜种果子的庄子,那账本褚夫人闭着眼睛都能打理,所以阿圆根本就没机会接触账册。如今学看账册也只是领略了皮毛,若是涉及再深的东西她便难以理解了。 周嬷嬷说这番话原本也只是想提议,让阿圆试着打理澜苑中馈,毕竟有实在的庶务练手,学起来也快些。 而且澜苑的事并不多,拢共也就下人们的吃穿日常罢了。 却不想,萧韫听后,转头吩咐陈瑜道:“把管家喊过来。” 陈瑜不大明白,小声问:“公子是问澜苑的管家?” “王府里的。” “是。” “罢了,”想到什么,萧韫又道:“不必喊过来。你去传我的话,让他从府里的产业中挑几家营生好的铺子出来,回头交给她打理。” 陈瑜听了,心下暗惊。 一同暗暗震惊的,还有旁边伺候的婢女们。 景王府的产业可不是小数目,随便一家铺子拿出来都是大买卖,如今却要交给个小姑娘打理。 先不说别的,打理景王府的产业,这可是景王府的女主人才能做的事。 周围的人脸色变化多端,倒是站一旁的周嬷嬷神情泰然。 她暗暗打量萧韫。 别人不知,但她看着他长大,他眼里含着的东西又如何瞧不出来? 只不过他自己不知罢了。 . 阿圆算完账,走出来。周嬷嬷给萧韫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沈哥哥,”阿圆高兴:“你今日怎的这么早?” “事情忙完,就先回来。” “账算好了?”萧韫问。 “嗯,嬷嬷让我学打理中馈呢,”阿圆跟在他身后,两人往饭厅走,边说:“嬷嬷说看账本是重中之重,首要得学会这个,不论是经营行当还是内宅都很要紧。” “可曾学过?” 阿圆摇头:“没。” “既如此,哥哥有几间铺子回头交给你打理。” “交给我?”阿圆紧张:“可我才学呢。” “无碍,有周嬷嬷帮衬你。” “万一我经营不善呢?沈哥哥原本就没什么进项,那我岂不是害惨了你?” 萧韫坐下来,好笑:“如何害惨?哥哥欠债已经够惨了,还能惨到什么地步?你放心大胆去做就是。” “话不能这么说,”阿圆不赞同他妄自菲薄,劝道:“沈哥哥还年轻,又刚刚入仕做官,还有大把前程可以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造化?” 萧韫旁的没怎么听,就听了“还年轻”这几个字,很愉悦。 他点头:“说的是,不过铺子给你打理,你只管打理就是。” “真不怕我弄砸了让沈哥哥血本无归?” “那你会不会让哥哥血本无归?” 娇养 第88节 “当然不会,”阿圆正色:“既是哥哥的铺子,我肯定要努力,争取让哥哥.日进斗金。” 萧韫莞尔:“好,哥哥就等着你帮我挣钱了。” 眼下离摆饭还早,正好难得两人都得闲,萧韫吩咐婢女去把棋盘取过来。 “今日与哥哥对弈一局,看你棋艺是否有长进。”萧韫说。 阿圆的棋艺还是萧韫两年前教的,后来陆老先生过来也指点了些。往常阿圆跟好友们下棋总是赢多输少,她觉得自己棋艺说不上精湛但至少是拿得出手的。 于是,跃跃欲试。 过了会,婢女取棋盘过来。阿圆喝了口茶,兴致勃勃地在萧韫对面坐下来。 第一局两人对弈了片刻,阿圆输了。 但她没气馁,认为一定是自己麻痹大意轻敌才输的。没关系,下一局她定要谨慎。 越挫越勇,阿圆全身心应付。 萧韫手执墨玉棋子漫不经心,对比低头专注却举棋不定的阿圆,姿态闲适得不要太明显。 为了赢萧韫,阿圆拿出了毕生的聪明才智,咬着唇,奋力思考。 “我走这行不行?” 落子前,她慢慢吞吞不说,还小心翼翼试探。 手捏了颗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空,萧韫脸上一旦露出破绽,她就立马改道。 怎么说呢? 就,无赖得很! 第二局,磨磨蹭蹭下了半天,这便算了,萧韫可以忍。可明明他落子下定,眼看就要将她一举歼灭,她立马不干,落下去的棋子居然又捡起来。 “......” 这就不能忍了! “君子落子不悔,你不知?” 阿圆破罐子破摔:“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这也不是你悔棋的理由。” “就悔一颗不行吗?”阿圆理不直气也壮:“你一个长辈还跟晚辈斤斤计较?” “......” 萧韫默了默,继续忍:“行,我让你三颗子。” 但他低估了小女子在输赢上的执着,这盘棋下到最后,萧韫即将赢时,只听阿圆哀嚎一声,抓狂道:“嗷!我走错了!” 说着,抬手就想去悔棋。 萧韫眼疾手快捉住她作恶的手:“不许动!” 然而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后悔了。 此时此刻,两人靠得极近。 他身子微倾,而小姑娘也被他用力一拉被迫昂起脑袋。中间的棋盘本就没多大,这么一来,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近得,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这是不同于以往的香,她应该是换了种香露,似初春茉莉,又似晨间清梅。 她一截白皙的手腕还禁锢在自己掌中,温温热热,滑腻如瓷。 莫名地,萧韫发现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又来了,令他很不自在。 他僵了片刻,缓缓道:“不准悔棋,事不过三。” 小姑娘脸上懊悔、哀怨、可怜......各样情绪交织,使得面庞灵动娇艳。 “最后一次也不行?”阿圆恳求。 “不行。” 萧韫别过脸,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腕松开,说道:“与你下棋实在无趣,你去看看饭菜可准备好了?” “哦。”阿圆垂头丧气地出门了。 第58章 第二天, 陈瑜让人扛了个小箱子过来。 阿圆问:“陈大哥,这是什么?” “褚姑娘,昨日公子吩咐将几间铺子交给姑娘打理。”陈瑜道:“这些是账本, 请褚姑娘过目。” 阿圆打开,满满一箱子的账册, 有的是最新的, 有的已经卷边。 她惊讶:“不是说几间铺子吗?怎么这么多账册?” “这些账册都是今年的, ”陈瑜道:“铺子营生比较好,账册就多了点。” 阿圆随手翻了翻最上头的一本,是一家茶楼的账册, 上头的各样项目支出数额巨大, 这哪里是营生比较好, 简直是太好了。 她又往下翻了翻,还有酒楼、客栈、米铺等等。 项目支出一个比一个数额庞大,阿圆吓得都不敢再往下翻。 她面色复杂又有些为难:“陈大哥, 这铺子我恐怕打理不了。” “为何?” “营生太大了,要管的事情多,我才初学, 许多都不懂呢。” 她还以为是几间小铺子, 就街边小铺面那种, 竟不想都是京城地段好的大铺子,每月支出数额都上百两, 她哪里管得了这个? 她管上十两银子就手抖了。 “这小的做不了主,”陈瑜说:“是公子吩咐下来的, 褚姑娘不若回头去跟公子说说?” 阿圆点头:“他现在得空吗?” “公子出门了。” “哦。” 阿圆这一等, 就等到第二天才见到萧韫。 彼时萧韫正在书房写信, 一宿没睡眉头紧蹙, 听见阿圆过来,他放下东西揉了揉额头。 阿圆见她面色疲惫,问:“沈哥哥昨夜没回澜苑,可是去忙了?” 她走过来:“我帮沈哥哥揉吧。” 然而堪堪才抬手,那厢萧韫猛地偏过脑袋。 阿圆莫名其妙,大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萧韫。 “........”萧韫也是下意识的动作,默了会,他道:“不必,我还未沐浴,身上气味重。” “沈哥哥忙了一宿?” 阿圆打量他衣裳,身上没什么味儿,就衣裳上有些许褶痕。 “近日比较忙。”萧韫面色柔和了些:“过来有何事?” “昨日陈大哥送了一箱子账册给我,我看了下......”阿圆说:“营生太广了,我恐怕做不来。” 这些都是大买卖,万一弄砸了可不好。 “如何就做不来?凡事都有个开头。” “可.......数额太大了,我若是不小心弄错了,动辄损失上百两呢。” “无碍,你只管去做就是。” “沈哥哥就这么放心让我打理?” 萧韫抬眼,好整以暇地睨她:“为何不放心。” 阿圆抿了抿唇,开口却是问了别的:“沈哥哥以前说欠的债难以还清,到底是欠了多少?” 沈哥哥随便几间铺子都这么好营生,进项肯定不差。以前还以为沈哥哥是个靠写文章谋生的穷书生呢,竟不想手中产业如此丰厚。 可这般有钱却还欠债还不清,那到底是欠了多少? 阿圆一边高兴沈哥哥有钱了的同时,一边又开始担忧起来。 萧韫不妨她竟问这事,随口道:“挺多。” “挺多是多少?” “小丫头问这做什么,总之哥哥快还完了。” “真的?” “你没见哥哥这些日子忙吗?”萧韫说:“除了办差事,哥哥还做其他行当。” 也不知为何阿圆想得有点多,结合近日风声她想到了别处。 “沈哥哥,”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中饱私囊吧?” “........” 她可听说了,每次春闱都会有许多学子们到处送礼攀关系,朝廷许多官员无论大小皆有受益。尤其是那些监考官,个个肥得流油。 而且沈哥哥正好负责此次春闱的差事,他口中别的挣钱行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此种想法冒出来,她自己都慌得不行,还未等萧韫开口,就劝道:“沈哥哥可不能做这些事,万一被人查了,你这辈子就完了。沈哥哥年纪轻轻还没成家呢,若是再犯事可就........” “过来。”萧韫忍无可忍,招手让她走近点。 阿圆挪脚过去。 就见萧韫抬手,迟疑片刻,往她脸上用力捏了捏。 阿圆吃痛,使劲拍开他的魔爪:“沈哥哥,我都长大了,你还捏我。” 娇养 第89节 她瞪他。 萧韫的手背被她打得一阵麻,但也没气,转而敲了下她脑袋。 “你想什么?哥哥是那种人?”萧韫道:“总之,你放心就是,哥哥的债快还完了。” “还有,铺子交给你打理,你可得用十二分心思,别以为哥哥债快还完了就不差钱,哥哥以后还得存钱娶媳妇。” 他幽幽补充道:“反正哥哥娶不娶得上媳妇,就看你了。” “......” 阿圆顿时压力大得很。 . 萧韫又开始忙了,甚至比之前更忙,有时候阿圆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确切地说是他好几天都没回澜苑。 不过阿圆如今也不得闲,除了学业,现在还要学习管账,上回萧韫说能不能娶得上媳妇就靠她了,阿圆觉得任务颇重,为了尽快让沈哥哥娶上媳妇,她每日把大量的精力都花在管账上。 得空了,还会出门去铺子里瞧一瞧。 掌柜们早就得了嘱咐,待阿圆很是敬重客气,她问什么皆耐心回答。阿圆学得用心、专注,几乎心无旁骛。 直到,京城上空炸起一道惊雷。 三月下旬,在大理寺紧锣密鼓地审查之后,又一个消息传出来。 那些“进士名单”上的贡生纷纷承认自己贿赂顾景尘,连贿赂何物、通过什么渠道贿赂、多少数额,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至此,短暂平静了半个月的上京再一次炸开锅。 与此同时,此前搜查出名单的那位属官也在严刑拷打中承认是受顾景尘指使,并在承认后畏罪自杀于牢中。 如此一来,更加使得这事真实可信,人证、物证,铁证如山,皆指向本次春闱的主考官顾景尘。 一时间,士林学子声讨喧嚣尘上,且愈演愈烈。皇帝震怒,下旨罢其丞相官职,押进大牢待审。 顿时,众人一片哗然。 阿圆被这消息惊得有些懵。 顾丞相入狱了? 那婧儿姐姐怎么办? 当即,她让人收拾东西,然后坐马车回家中。然而马车才到梨花巷,就见她姐姐褚琬匆匆出来。 “阿圆你来得正好,且与我一同去看望你婧儿姐姐。” 褚琬今日当值,身上还是八品女官的衣袍,一屁股坐上马车后,才后知后觉地问:“这是谁的马车?” 她打量了下周遭,马车装潢奢华精致,连同里头香炉里焚的香都是极好闻的。 “沈哥哥的。”阿圆说:“我正好也要过来寻你,婧儿姐姐情况如何了?” 阿圆有个师父且师父待她极好这事,褚琬也知道,遂没再多问。 褚琬道:“我也不知,这些日子都在忙差事,许久没见她了。况且她前些日子一直在丞相府,也就昨日顾丞相入狱,她才搬回奉阳街。” 姐妹俩乘马车径直去了奉阳街。 颜婧儿因着与顾景尘即将成婚,想着届时从奉阳街出嫁会好些,于是今年初开始,她就从丞相府搬到这住。 这会儿,凤阳街安安静静,姐妹俩到的时候,宅子大门紧闭,只一个小厮看门。 “你们颜姑娘呢,可在?”褚琬上前问。 褚琬来过多回,小厮自然认得,回道:“在,正在吃早饭。” 褚琬和阿圆担忧一路,还以为颜婧儿会吃不下睡不着,竟不想等见了她后,竟很是镇定。 阿圆惊讶:“婧儿姐姐就不担心吗?” 颜婧儿请她们姐妹俩一同坐下来,吩咐婢女上了些糕点给阿圆。 说道:“愁又有何用,经过这段时日,我也算是磨出性子来了。与其整日惊慌无措,倒不如打起精神面对。” “那你要如何面对?”褚琬问。 “我回头自己去查一查那份进士名单,对了,恐怕还得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 “誊录一份进士名单给我,住址要详细些的。” 褚琬在大理寺任职,而且与大理寺卿贺璋的关系亲近,想来央求贺璋给一份名单应该不难。 果然,褚琬立马应下了。 “那我呢,”阿圆问:“我能怎么帮婧儿姐姐?” 颜婧儿对她笑了笑:“你不必担心,只管好生读书就是。” “婧儿姐姐,我相信顾大人是被冤枉的,他一定可以洗清罪名。”阿圆见她这么坚强,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莫哭,”颜婧儿无奈,坐过来帮她擦了会眼泪:“我真没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在他出来之前,我都会好好的,嗯?” 这是什么事儿呢? 若是阿圆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婧儿姐姐却还能笑着说没事会好好的。 想到此,阿圆既敬佩又难过。 褚琬和颜婧儿都比阿圆大两岁,行事自然比她更稳重些,况且阿圆从小被萧韫养得太好,不知人间疾苦,遇到这种情况慌乱也在所难免。 连褚琬也安慰妹妹:“你好好的,就是帮你婧儿姐姐了。” 随即嫌弃道:“你可擦一下鼻涕吧,看你都多大人的人了还这样,脏不脏啊。” 阿圆剜她:“哪有鼻涕了?这是眼泪流到这儿的。” “那也脏。” 姐妹俩这么一打岔,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颜婧儿道:“你们快回去吧,褚琬你要上职,阿圆也还得去书院。” 阿圆是翘学过来的,一大早丢下书箱就来了,这会儿见到颜婧儿后,她总算放心了些。 三人又商谈了一小会儿,阿圆和褚琬就辞别了颜婧儿。 离开奉阳街后,阿圆送褚琬回大理寺官署,然后才去书院。 只不过她在书院也心绪不宁,顾景尘的事,她始终相信是冤枉的,可眼下没有人来告诉她洗清罪名的几率有多大。 她想或许萧韫会知道些消息,可萧韫这几日忙得没见人影。 “唉!沈哥哥何时回来呢!” 头一次,她想萧韫想得不行。 许是感知到她的挂念,当日,萧韫就回了澜苑。 . 阿圆一下马车,就见萧韫在门口等她。 “沈哥哥你回来了?”她高兴,小跑过去扯住他袖子,生怕他又走了似的。 “才下学?” “酉时下学了,我绕道去铺子里取些东西。” “可还适应?” 他问的是打理铺子的事,阿圆点头。随即想起心事,便直接问:“顾丞相的事沈哥哥听说了吗?” “听说了。” “顾丞相是被冤枉的对吗?” 萧韫停下,见她面色担忧,笑了笑:“此事我不知,但我上回与你说的话你要记住。” “什么话?”阿圆茫然。 “耳听不一定为真,眼见也不一定属实。” “何意?” “有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真切,你所认为的事实也不一定是真相。”两人跨过门槛,萧韫缓声道:“凡事还未到最后,不必惊慌。” 阿圆似懂非懂地点头,想起今天见到婧儿姐姐镇定坚强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莫名地平静了些。 萧韫莞尔,嘱咐道:“你先回清漪院,我去洗漱便过来。” “嗯。”阿圆应声,随即瞥见他衣袍后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道口子,她蹙了蹙眉,说:“沈哥哥快去吧,我在清漪院等你用饭。” 萧韫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人备水,张开双臂让小厮解衣裳。 陈瑜在一旁疑惑地问:“殿下,丞相府属官曹宏远已经畏罪自杀,其妻会不会反悔?” “她没有反悔的余地,此事重大,信国公做事向来喜欢杀人灭口。她若是想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就必须听本王的话。” 曹宏远指认受顾景尘指使后畏罪自杀,明显生前受人要挟,而曹宏远的妻子不可能不知道。 顾景尘入狱表面看是个死局,实则不然,此乃萧韫与顾景尘谋划的障眼法,为的就是麻痹贤贵妃和信国公。 眼下只需等待时机,时机一到,萧韫会立马反扑。而曹宏远的妻子以及那些进士名单上的人,都是他反扑的棋子。 只不过这些事都是暗中谋划,极其重要不得泄露半点,甚至连他自己——景王本人,也得做出个强弩之末的姿态来。 可如此一来,倒是害那小丫头担忧许久。 想到适才阿圆的模样,萧韫默了默,无奈叹了口气。 沐浴结束后,他换了身衣裳去清漪院。 阿圆已经坐在屋子里等他了,还准备了些东西。 萧韫见她手上拿着布尺,不解地问:“做什么?” 阿圆面露心疼,回道:“沈哥哥办差辛苦,连衣裳破了都不知,我想给沈哥哥量一量身,回头做件衣裳给沈哥哥。” 怕他拒绝,阿圆赶紧道:“我如今的女红手艺精进许多,做衣裳完全够用,年前我还给我爹爹做过一件呢,我阿娘都夸我手艺好。” 两年前阿圆信誓旦旦地说要给萧韫做一双鞋,彼时还仔仔细细地量过脚的尺寸,哪曾想那双鞋做到后来不了了之。 后来萧韫问她做好了没,阿圆羞窘地把鞋拿出来,上头粗糙的针脚让萧韫笑了半天。 娇养 第90节 经过那事,萧韫再也不敢要她做的东西。此前萧韫在渝州时,阿圆信中还说过正在学女红想给他做件衣裳练练手,结果被萧韫无情地拒绝了。 如今阿圆又想给他做衣裳。 萧韫面色复杂,好半晌,问:“你为何如此.......锲而不舍?” “.......我以前就想亲手做些东西孝敬爹爹和沈哥哥,但以前不是没手艺嘛。” 也许是被萧韫笑话过,阿圆便奋发图强偷偷学女红,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出师,她自然想做出件衣裳来一雪前耻。 “沈哥哥坐过来,”阿圆态度强硬:“我给你量一量肩。” 萧韫无法,慢吞吞地走过去。 “你坐下啊,”阿圆拉他:“你站着我够不着。” 萧韫趁机奚落:“那就等你够得着的时候再来量身。” “.......” 在她们这个年纪,阿圆个子已经算高了。可在身材高大的萧韫面前,她站着也只齐平他肩膀,努力踮脚也只到他耳边。 就,气得很。 但她才不要长得像他这么高,不然往后怎么嫁人? 女子长太高了不好找夫君,大塑的男子大多不高,像萧韫这样的实在是少数。 阿圆腹诽了会,用力把萧韫扯坐下:“反正忙活的是我,你又不吃亏,待我做出衣裳来,能穿你就穿,不能穿搁置便是。” 萧韫被她扯着,大爷似的勉为其难地坐下来。阿圆绕到他身后,拿布尺在他肩上比划。 她动作缓慢,指尖偶尔隔着衣裳布料碰到他的背。 轻轻痒痒的,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尾巴在挠他的皮肤,连心也痒起来。 萧韫一开始还能忍,后来渐渐变得僵硬。 “量好了吗?”他催促。 “很快好了,哎呀你别动,我又弄岔了得重来。” “........” 她指挥他,一会坐一会站,一会抬手臂,一会低下脖颈量领口。 萧韫以前也量过身,就没见过这么磨磨唧唧还笨手笨脚的。 好不容易等阿圆量完了,他半边身子都是僵麻的。 不过,虽然过程煎熬,但萧韫心里还挺愉悦,见她记录得认真且有模有样,竟有点期待起衣裳来。 “何时能做好?” “我这阵子忙,兴许得过两个月了。” “......所以你是打算给我做夏衣?” “啊!”阿圆恍然过来:“对哦,届时已经是夏天,不能再做长衫了。哎呀,得重新再量。” “.........” 第59章 后来阿圆还是磨着萧韫又量了一遍, 因着有第一次量身的经验,这第二回 好歹快了些。 阿圆量完,吩咐婢女伺候茶, 她跟只小蜜蜂似的又跑厨房吩咐饭菜去了。 萧韫这几日比较疲惫,有时忙到深夜才歇息, 也就在清漪院这里才偷得浮生半日闲。 庭院春光斜在墙头, 晚霞映红天际, 还零零碎碎落了些许进饭厅里,时光恍如梦境。 萧韫懒懒往后靠着,闲适地闭眼打盹。 四处静悄悄, 两名婢女正在扫刚落下的桃树花瓣, 低低说话。 “姑娘跟公子的感情真好, 还亲手做衣裳。” “这当然啦,你才来没多久,但我在这待了几年可瞧得清楚, 公子养姑娘净是用贵的好的,我看那些侯府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呢。” “侯府的千金都不见得比得上咱们姑娘,”婢女拿着扫帚骄傲道:“杏儿姐姐每日帮姑娘穿衣, 你是不知, 姑娘那身皮.肉养得多好, 白得跟玉一样,娇娇嫩嫩, 生怕力气重一点,就要脱皮。” “哪有这么夸张。” “可不是我乱说, 是杏儿姐姐说的, 前两日因着兜衣紧了, 姑娘后背就被绳子勒出了条红痕。你说说, 哪家的千金小姐有这般金贵的?” “所以说,公子真是把姑娘养得极好,两人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关系好着呢。” 饭厅里,萧韫缓缓睁开眼睛。 若有所思....... 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他不知别人家的兄妹是如何相处的,但他清楚不该是他与阿圆这样。 可又想不明白,到底该是怎样才好。 . 吃过饭后,萧韫匆匆离开了,阿圆问他今夜回不回,萧韫说不确定。 离去时,最后那抹眼神有点复杂,搞得阿圆莫名其妙。 两刻钟后,大理寺地牢。 顾景尘正坐在条凳上看书,桌上点了盏油灯。 他身份特殊,且罪名还在查证,因此,大理寺单独给他辟了块地方并临时搭了间屋子。除了环境简陋些,住着还算干净舒适。 再加上顾景尘常年一副万事从容不迫的模样,一间简陋的牢房愣是被他住出了天字号客栈的悠闲来。 这会儿,他就在悠悠闲闲地翻书。 听见动静,他出声道:“殿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喝杯茶?” 萧韫是乔装进来的,穿了身衙役的衣裳,这会儿地牢里就他们俩。 他淡笑了下:“我是来看看你日子过得如何。” “很好,”顾景尘合上书,一本正经道:“很惬意。” “此乃实话,”他也笑了笑:“这么多年在朝堂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下官从未停歇过,都快记不起来清闲时光是何等模样了。” “如今难得什么都不用管,粗茶淡饭,闲适看书,颇是舒心。” 萧韫看不惯他这么闲适,他在外头忙得脚不沾地,顾景尘却在大牢躲清闲。 他走进去,在顾景尘对面坐下来:“你此时是舒心了,可曾想过出去之后如何跟你那小未婚妻解释?” 顾景尘一顿,有点吃瘪。 这事他没想,也不敢想,反正是做好了哄人往天上哄的准备。 少顷,他问:“殿下此来有何事?” “无事,过来看看你。” 顾景尘睇他,不信他这么有人情味。 萧韫与他对视一眼后,淡淡勾了勾唇,然后挥手让人送酒过来。 “殿下,下官不饮酒。” “陪本王喝。” “......恭敬不如从命。” 萧韫亲自给顾景尘倒了一杯,递过去。 开口道:“近日信国公动作频频,估计是想趁机让你死在牢中。” 顾景尘不紧不慢地闻了闻酒香:“他有这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就真不怕自己死在牢中?” “殿下会让我死吗?”顾景尘定定道:“这里是贺璋的地盘,若是我死了,贺璋脑袋也保不住。” “所以.....”萧韫调侃:“你看,贺璋把你供在牢中,就怕你不小心死了连累他。” 顾景尘莞尔,仰头一口酒喝尽。 过了会,突然说道:“殿下变了。” “哦?”萧韫掀眼。 “若是以往,殿下断不会与下官开玩笑。”顾景尘道:“如今殿下竟是变得风趣起来。” “那是你不了解本王。” “下官愿洗耳恭听,殿下自己说说您是什么样的?” 萧韫默了默,说不出来。 他从来就没了解过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 从大理寺出来,已经是亥时,萧韫喝得微醺。 回到澜苑,问道:“她人呢?歇下了?” “回殿下,”陈瑜道:“褚姑娘在藏书阁小轩。” 萧韫微微蹙眉:“这么晚还在那?” “殿下有所不知,褚姑娘平日喜欢在小轩作画,有时兴致来了能待大半宿,还不让婢女去打扰。” 萧韫点头,抬脚往藏书阁而去。 . 阿圆吃过晚饭后就径直来了小轩,她得把这个月的画作赶出来,让人送去卫国公府。 娇养 第91节 正好今日得空,便让人铺了宣纸在长桌上作画。 也不知怎么的,她才画了一半就困得很,不知不觉便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没过多久,就是雨滴敲窗的声音。 忆起刚才作的画,她骤然清醒,想起身去把画收回来免得被吹进来的雨丝打湿。 结果才坐起,就见窗户旁立着个人影,而那人正盯着她。 由于天黑,也没点灯,朦朦胧胧的吓得她大跳。 阿圆惊呼一声,跌下美人榻。 下一刻,有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慌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阿圆恐惧的情绪瞬间消散。 “沈哥哥何时来的?一声不吭吓死我了。” “见你睡着了,没喊你。” “沈哥哥喝酒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连说话呼出的热气也带着些许。 “喝了点。” 此时,萧韫蹲在地上扶着人,而阿圆半边身子压在他手臂上。 春日衣衫薄,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令萧韫隐隐觉得酥麻,还有点烫。 他们靠得极近,她身上的香气幽幽钻入他鼻中,仿佛上好的陈年老酒,只闻一闻便已微醺。 “你又换香露了?”他突然开口问。 阿圆一只手撑着他的肩,借力爬起来,说:“嗯,我换了玫瑰花露,好闻吧?” “太浓。” “......” 阿圆努努嘴,暗道这人不懂欣赏,难怪二十多岁了还讨不着媳妇。 “这可是醉香斋卖得最好的香露,好些姑娘都喜欢呢。” 阿圆坐直身子,而萧韫还蹲在地上。此时,她略比萧韫高一个头,两人说话时,萧韫微微仰着。 随着她坐直,那股玫瑰香气稍稍淡了些。 其实倒不是不好闻,而是刚才距离过近,一股脑钻入萧韫的鼻中,甚至还流窜进心间,令他骤然起了些心思。 那心思隐秘,说不清道不明。 “沈哥哥何时来的?”阿圆又问。 “刚来。” “我适才作画有些困,原本想打个盹来着,却不小心睡着了。” 借着朦胧的夜色,阿圆只能大概看清萧韫面庞轮廓,知道他正在看自己,却看不清萧韫眼里含着的东西。 倘若此时有灯光,她一定会发现,萧韫的眸色浓郁得吓人。 “沈哥哥你先坐,”她说:“我去点灯。” 说完,阿圆起身,然而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栽倒。 这回是真的跌地上了,萧韫没扶她,转而阿圆发现自己的裙摆被萧韫的皂靴踩着了。 她疼得眼泪盈盈,瞪了眼萧韫,娇蛮道:“沈哥哥你还不快起开?我裙摆被你踩到了。” 萧韫没作声,盯着她,像在盯一只猎物。 夜色里,阿圆看不清他的脸,可萧韫眼神却很好,把阿圆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以及她此时泛红湿润的眼眶。 他喉结动了动。 突然伸手一把攥住小姑娘的手腕,力气极大。 阿圆以为他要拉她起身,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作,茫然地扬脸望着他。 这一刻,萧韫突然有种恶劣的想法,他想把她拉入怀中,用力揉碎。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很不堪,可念想一旦涌出,就难以控制。 而且,他不想控制。 此时窗外疾风骤雨,雨滴啪嗒啪嗒地敲着窗,敲得人心惊胆战。 阿圆茫然了片刻,问:“沈哥哥是不是喝醉了头晕?” 萧韫没说话。 阿圆撑起身主动凑过去,用另一只手帮他揉了揉额头:“是不是应酬同僚才喝这么多?我爹爹以前也是,他那人老实巴交,应酬同僚也不懂拒绝,每回都是醉醺醺地回家来,被我娘训了许久。” 她指腹轻柔地动作,边碎碎念:“我爹爹喝醉便算了,但他喝醉有个毛病,喜欢逞强,旁人去柜台结账,他偏要凑过去付酒钱,好几次把月俸花得干干净净。” 萧韫的眸色渐渐淡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 “我阿娘都要气死了,后来索性让他一领俸禄就赶紧交回家中,每月只给我爹爹发例钱。” 这时,萧韫眼里露出些许笑意,缓缓问道:“例钱多少?” “跟我和姐姐一样啊,半吊钱。”阿圆说:“从那之后就鲜少有人喊他去喝酒了。” 萧韫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会,肩膀微微颤。手上的力道也渐渐松了,反而由阿圆扶他起来坐美人榻上。 “沈哥哥喝醉别乱走,我点了灯就让人煮碗醒酒汤过来。” “好。”萧韫温声应道。 在阿圆转身去点灯时,他闭了闭眼睛。 庆幸适才没冲动,不然,定会吓着她。 第60章 点了灯后, 小轩内明亮起来,外头的雨还在下,风将雨丝吹进来了些许。 阿圆走过去把窗关上, 隔绝了外头的嘈杂雨声,小轩内变得静谧起来。 她见萧韫仍一动不动地坐在软榻上, 走到桌边想给他先倒杯茶, 却发现茶水冷了。 “我去喊人煮醒酒汤, 顺便沏一壶热茶来。”她说。 然而刚经过萧韫身边,衣袖就被他扯住。 阿圆扭头。 “不必忙活,”萧韫揉了揉眉头:“坐下吧。” 见他似乎有话说, 阿圆在软榻对面的圆凳上坐下来, 然后撑着膝盖向前倾了倾。 “沈哥哥还头晕吗?” “我无碍。” 适才那股恶念散去, 隐隐几丝愧疚浮上心头,萧韫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少顷,他停下动作, 抬眼望着眼前的人。 也不知为何,经之刚才,这会儿再看她, 竟没法把她当小丫头看待了。 坐在面前的, 是个成年女子。 臻首娥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阿圆在澜苑......”他斟酌了下, 开口问:“这几年在澜苑过得如何?” 阿圆黛眉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我过得如何沈哥哥也知道啊。” “我是想问......可还喜欢这里的生活?” 阿圆点头。 “你想不想...”萧韫盯着她:“以后一直住这里?” “?”阿圆不解:“一直住这?” 其实萧韫也不清楚此时自己想问什么, 或是想确定什么。 但就是不想她离开, 他习惯了澜苑生活, 比起冷清的景王府来, 这里更有烟火味。 见他没说话,阿圆道:“我哪能一直住这里,我长大了,总要.......” 她不好意思:“总要嫁人的嘛,到时候就得去夫家住了。” 听她说这句“夫家”,萧韫心里莫名地腾出一股烦躁。 “再说了,沈哥哥也要娶妻,我不能一直赖在沈哥哥身边。” 许是时光静谧,又许是夜色温柔,令人有倾诉欲。渐渐地,阿圆抛开羞臊,与他谈起心来。 “这几年,我真心感谢沈哥哥。虽是师父的身份,可在阿圆心里,沈哥哥就跟亲哥哥一样。” “沈哥哥放心啦,就算日.后阿圆嫁人了,也会记得沈哥哥的好,也会依旧待沈哥哥如亲哥哥。” 听她这么说,萧韫没得到半点安慰,反而越加烦躁。 “不必了。”他淡淡开口。 “怎么不必?”阿圆不依:“在我眼里,沈哥哥就是我的亲人,即便以后嫁人了,沈哥哥也是我娘家人。” “......” “我都想好了,若是沈哥哥一直不想娶妻成家,等老了我就给沈哥哥养老。”她小脸坚定:“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以后会像孝敬爹爹一样孝敬师父的。” “.......” 娇养 第92节 想得还挺长远。 阿圆自顾自说着,她难得在这样的时候跟沈哥哥交心,觉得此时此刻的这番情真意切剖白实在是......她自己都感动得不行。 “总之,”她最后道:“沈哥哥不必担心,也不必觉得失落。我虽然不会长久住在澜苑,但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 萧韫可有可无地点头。 这时婢女端茶过来了,两人才停止谈话。 “走吧,夜深了。”萧韫喝完茶起身:“我送你回去。” 他沉默寡言,阿圆以为他是喝酒后想到自己余生孤家寡人心里难受,便安慰了一路。 直到回了清漪院。 萧韫目送她进门,站在院外默了许久。 . 翌日午后,又下了一阵急雨,雨停后天空放晴。 原本该是个艳阳天,然而午时才过不久,大理寺地牢便传来走水的消息。 如此情况,是萧韫想不到的。按照原先计划顾景尘会在牢里安然无恙地待到出狱。 却不想,突然起火。 “会否是信国公一党故意策划?”幕僚道:“想趁机让顾丞相死在牢中,少了一个朝堂劲敌对他们来说,此局便是赢了一半。” 萧韫阴沉着脸,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信国公府书房。 “大理寺地牢突然失火,且火势旺盛,如今连顺天府都派人过去救火了。” “大理寺地牢?哪一处?” “就是东边那处,听说是牢狱打盹,不小心将油灯打翻,现在到处浓烟滚滚。” 闻言,幕僚们围坐在一处,面面相觑。 “国公爷,您看此事会不会......是个机遇?”其中一位向上首而坐的信国公提议道。 信国公沉默坐在太师椅上,眉间敛着一股郁气,良久,才开口道:“我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 “国公爷,地牢走水,兵荒马乱,此时不妨派人趁乱进去,将人.......”他抬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下。 “不可,若是人死在狱中,恐怕会坏事。” “还能坏到何处去?人都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说话?” “若是没死呢?” “没死,那就弄个假的。”其中一人道:“总之,这是天赐良机,顾丞相必须死在里头,届时只要诏告他的死讯,至于活着的那个,岂不是任由我们瓮中捉鳖。” “好主意,信国公以为如何?” 信国公握紧扶手,面色隐隐有些激动。这个法子他六年前就用过,原本以为顾景尘比蔺知仲狡猾,断不会上当。却不想.......连老天都要助他! . 阿圆在书院也听说了走水的消息,当时那人说得急,也没具体说是大理寺地牢,只说大理寺走水,火势极大。 她心里担忧。 沈哥哥还在大理寺当差,而且她姐姐也在大理寺当值,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我去看看。”她说。 “哎下午还有讲堂呢你不听了?”程蔓歆问她。 “不听了。”阿圆收拾东西,边说:“届时你帮我请假吧。” 她很快出了门,吩咐车夫去大理寺。 桃素和莲蓉得知后劝阻道:“姑娘,大理寺现在乱哄哄,恐怕不方便。” “我得过去看看,不然不踏实。” 桃素继续劝说,这个时候她可不敢让姑娘过去,因为,景王现在就在大理寺。 经过上次在大理寺门口差点撞破的情况后,陈瑜跟两个婢女交代得好好的,总之,有景王出入的地方,必定不能让姑娘出现在那里,不然事情难以收场。 但这会儿阿圆心里着急,她谁的劝也不肯听,见桃素还在啰嗦,立即冷了脸。 “你若是再阻挠,我便将你发卖了!” 主子做事岂容她一个奴婢置喙? 桃素一怔,竟被她这脸色唬住。暗想,姑娘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如今有了自己的气势。 她看了看旁边一直没吭声的莲蓉,动了动唇,也不说话了。 事后她悄悄问莲蓉为何不阻挠,莲蓉倒是比她聪明,不紧不慢道:“你以为咱们的主子是殿下?其实早在殿下将我们送到姑娘身边时,我们的主子就变了,只有姑娘一个。” 她继续道:“况且,姑娘要做的事你拦什么拦?如今忤逆姑娘就等于忤逆殿下,姑娘心情畅意了,殿下便不会罚我们。” “可若是与殿下撞上,那我们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姑娘在我们就不会死!记住了.....”莲蓉提醒:“服侍好姑娘,一切皆好。” .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未时二刻赶到了地方,只不过这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好些马车堵着过不去。 阿圆只得下马车自己走,桃素和莲蓉两个婢女跟在身后。 人群混乱,有些是看热闹的,有些是帮着救火的,也有住在大理寺附近怕火势连累,忙着搬东西的。 像一锅粥,嘈杂喧闹。 直到这会儿,阿圆才发觉来这里找人实在不妥,先不说人这么多,就说走水的地方这么大,她上哪找去? 很快,身后有一队护卫跑过来,那些人略过她径直向前,路边百姓们纷纷让出条道来。 阿圆趁机跟在这些护卫后面往前走,一路听到有人谈论。 “听说景王受伤了。” “怎么伤的?” “救火啊,彼时火势极大,景王带着人进地牢寻人,结果寻到了具尸体。” “有人烧死了?” “尸体都烧焦了,也不知道是谁,如今顺天府的人围着不让靠近。” “啧啧,命如草芥,说没就没了。” “所幸景王命大,只伤了胳膊。” “伤胳膊也不好受,不养个十天半个月难好。” 阿圆大骇,生怕沈哥哥和姐姐有什么不测。她紧跟在那些护卫后头跑,终于到了大理寺。 但她四处找都没找到萧韫的身影,也没看见有什么烧焦的尸体,周围一片乱哄哄哪是哪也分不清。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陈瑜。 陈瑜正在跟人说话,他面色恭敬,神情肃穆,与往常见到的模样全然不同。 而站在他身前的男子......阿圆仔细瞧那背影,怎么越看越眼熟? 但那人身上穿着玄色阔袖蟒袍,想来是位皇亲贵胄。 陈瑜为何跟那人说话?她疑惑片刻,见陈瑜得了空,便喊道:“陈大哥,你看见沈哥哥了吗?” 而此时此刻,“沈哥哥”萧韫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动都不敢动。 陈瑜也懵了懵,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暗示桃素把人带走。 桃素见陈瑜和殿下在此,吓得大跳,脑子一转,正好前头走来两个抬东西的人。她伸手一拉,把阿圆拉向身后,然后挡住了阿圆的视线。 “姑娘,”桃素说:“这里人多,不若咱们先回去。” 阿圆担心萧韫,哪里听得进她的话,把人拨开,就朝陈瑜那边跑过去。 不过这会儿,跟陈瑜说话的那位男子已经不见了。 “陈大哥,你看见沈哥哥了吗?”她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问。 “褚姑娘怎么来了?”陈瑜说:“小的也在找公子。” “沈哥哥没跟你一起?” “呃......我们走散了。” “沈哥哥去救火了吗?我听说火势极大,他万一也伤了如何是好?”阿圆着急道:“我听说有人烧死了,全身都烧焦了实在可怖。” 陈瑜安抚道:“褚姑娘别担心,公子没事,刚才还在一起,只不过这会儿走散了。” “哦。”阿圆放心了些:“对了,你适才是跟谁说话,那人看着有点眼熟呢。” 可不眼熟,就是你口中的沈哥哥,陈瑜心想。 “那人是景王,”萧韫一身蟒袍也不好说是旁人,陈瑜便只能直言道:“景王来大理寺查探,正好逮着小的问了些话。” 今日事情非常,陈瑜想着得赶紧把这小祖宗哄回去,又道:“公子说一会回澜苑,姑娘不妨先回去等一等,说不定很快就见到了。” “他亲口说的?” “正是。” “哦,那我先回去等他,陈大哥你自己小心些。” “好好好。” 送走阿圆,陈瑜舒了口气,这才赶紧走到景王马车旁禀报:“殿下,褚姑娘回澜苑了,属下跟她说过一会您就回去,那现在......” 萧韫忍着手臂疼痛,冷声问:“顾景尘人在哪?” 他听到大理寺走水,当下就带人赶过来。来了之后才得知顾景尘临时改变了计划,令他实在恼火。 为了配合他做戏,浓烟滚滚中,他不得不冲进去把自己搞伤。还差一点就......就要被阿圆撞见。 “禀殿下,顾丞相出来了,这会儿正在......” 娇养 第93节 “在做什么?” “殿下您掀帘子自己瞧吧,”陈瑜不好描述,提示道:“在您后侧十步之外的地方。” 闻言,萧韫掀帘瞧过去,就见顾景尘此时怀里抱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似乎晕了过去。 陈瑜道:“适才顾丞相的小未婚妻过来了,人还没瞧见就晕过去了,想必眼下顾丞相不得闲。” 此时此刻,顾丞相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竟难得地慌张失措,抱着个人跟抱着颗炮仗似的小心翼翼。 萧韫面色复杂了会,低嗤:“出息!” “剩下的事交给贺璋处理。”他吩咐:“现在回澜苑。” “那具尸体怎么处置?”陈瑜问:“而且信国公他们也来了。” “顾景尘自己惹的麻烦让他自己应付!” “是。” . 阿圆回到澜苑,焦急地等了会,萧韫便回来了。 不过萧韫是带着伤回来的。 “沈哥哥也去救火了?”阿圆问:“我看看伤哪了。” 萧韫走进屋子,阿圆跟着他进门,见他一只胳膊僵硬,说着就要去扒他衣裳。 萧韫赶紧止住她:“别担心,小伤。” “我看看才放心,是不是烫着了?” 但见他身上的衣裳完好,没有烫坏的痕迹,觉得奇怪。 实则萧韫在过来之前回景王府换了身衣裳,把那件玄色蟒袍给换下了,这会儿身上的衣裳自然是崭新的。 很快,陈瑜带着大夫进门,阿圆不肯出去,非要在一旁看着。 萧韫似笑非笑:“你要看哥哥脱衣裳?” “......” “才不要,有什么好看的。”阿圆气,转身走出屏风。 萧韫勾唇。 他把外袍脱去,只穿了件中衣。捞起袖子,露出右边受烫伤的地方。 比起刀伤来,其实这不算严重,但坏就坏在,烫着的伤口很难看,而且显得触目惊心。 大夫上药时,他听见嘶嘶的声音。抬眼,就见阿圆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来。 她秀气的黛眉拧成一团,一脸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萧韫招手:“过来,想看就看,无须躲在那。” 阿圆这才走过去。 “沈哥哥疼不疼?” “疼。” 闻言,阿圆心疼死了,眉头拧得更厉害。等大夫上好药后,她坐过去,对着萧韫的伤口轻轻地吹。 “有多疼?这样会好点吗?”阿圆问。 萧韫目光落在她微微嘟起的红唇上,女子气息温和轻柔,缓缓吹在他的皮肤上,竟有些痒痒的。 还有几丝旁的异样。 “很疼。”他说。 一旁站着的陈瑜摸了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心。暗想,殿下还鄙视人家顾丞相,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点伤都要在小姑娘面前博同情。 送大夫出门后,陈瑜也赶紧出门,还体贴地把房门关上。 屋子里,阿圆帮萧韫吹了会,问道:“沈哥哥,我听说烧死了人,是谁人啊?” “不知。” “那你可有见到我姐姐?” “是大理寺地牢走水,与官署那边离得远。” “哦。”阿圆放心了。 但随即又想起顾丞相还在大理寺地牢中,她又问:“顾丞相呢,他可有事?” “你这么关心他?” “他是婧儿姐姐的夫婿,我就问问嘛。”阿圆说:“往回沈哥哥不是还帮顾丞相做过文章吗?你就不关心一二?” “........” 见她一脸“沈哥哥如此薄情寡义”的嫌弃,萧韫都要气笑了。 他也是后来才弄清楚,顾景尘之所以临时改变计划,是因为那小未婚妻得知被他蒙骗,闹着要离京。于是顾景尘在牢中坐不住了,才想出放火出牢的法子。 此法子太突然,谁人都来不及反应,虽后来事情还在他们掌控之中,但萧韫仍是心里恼火。 堂堂大塑顾丞相,竟因个女人沉不住气。 “顾丞相如何了,沈哥哥到底知不知道?”阿圆催他。 “没死。”萧韫面色淡淡。 虽不知他哪里来的火气,但听见自己关心的人都好好的,阿圆高兴。整个人放松后,便有闲情说起其他事来。 她说:“我今天瞧见景王了。” “是么?”萧韫意味不明地睨她,还问:“景王好不好看?” 他还记得她一直想看景王的事。 “我没看见脸,就只瞧了个背影。”阿圆说:“不过我觉得那背影跟沈哥哥很像呢,若不是他穿着蟒袍,我差一点就要认作沈哥哥了。” “对了,听说景王也受伤了。唉!”对于好看的人阿圆都多几分怜惜,不忍道:“他怎么总是受伤?两年前受伤瘸了腿,也不知如今会成个什么模样。” “......” “彼时瞧见陈大哥正在跟景王说话呢,难道陈大哥认得景王?” “不清楚。” “那沈哥哥可认得景王?” “不认得。” “哦。” 见她一直提这事过不去,萧韫开口换了个话题:“你去看看午饭准备好了没,我饿了。” “嗯。”阿圆起身出门。 过了会,她又端着个盆进来。 萧韫正阖眼靠在床头想今日的事,以为是婢女进门也没睁开眼,直到闻见熟悉的香气。 鬼使神差地,他放轻呼吸。 阿圆以为他睡着了,上前去帮他拉软衾。 她躬身的时候,一缕发丝不小心落在萧韫的身上。此时他穿着中衣,领口宽松,那发丝便这么落在里头。 挠来挠去,痒得他心都憋疼了。 呼吸也越来越急。 实在忍不住,萧韫睁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照顾沈哥哥啊。” 此时屋内安静,她身上香气幽幽,萧韫盯着她白皙姣好的侧颜看了会。 突然开口问:“你把我当何人?” 阿圆大眼睛茫然,不知他在问什么。 萧韫换了种问法:“我是谁?” “你不是沈哥哥吗?” “可我也是男人。” “?” 阿圆莫名其妙。 “你一个姑娘家杵在男人房间里,就不害臊?” “......” 阿圆原本不害臊的,结果被他这么一提,脸色顿时涨红,憋了半天,最后气道:“我害什么臊?你是沈哥哥,是我师父,我把你当亲爹一样服侍。” “..........” 萧韫语塞了好半晌:“我不是你亲爹,我没你这么大的闺女。” 第61章 阿圆涨红着脸, 瞪他。 好一会儿,闷声道:“总之,在我眼里, 沈哥哥就像我亲哥哥一样。沈哥哥照顾我这么多年,如今生病了我却袖手旁观, 我还做不做人了?” “亲哥哥?” 萧韫咂摸这几个字, 莫名有点烦。 “对啊, 我从小就没有兄长,其实还挺羡慕旁人家有兄长呢。我把沈哥哥当自己亲人一样看待的,我有何好害臊?” 萧韫不想感动, 面无表情道:“但我也不是你亲哥哥。” 娇养 第94节 “......” 阿圆被他突如其来的抽风搞得摸不着头脑, 瘪嘴又瞪了他一眼, 端盆出门了。 萧韫失神地望着拔步床上的如意金钩。 少顷,突然闭眼,重重地倒在床头。 . 吃饭的时候, 没见阿圆,婢女说她回清漪院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生气了还是怎么,许久都没再过来。但萧韫心情烦躁, 并不想去哄人。 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哄。 他发觉自己对阿圆的感情越来越奇怪, 至少不是正常的兄妹感情, 也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感情。 甚至有时候心里起的那些恶劣想法,自己都不敢置信。 吃过饭, 萧韫简单歇息了会,便从暗道回了景王府, 他接下来还得忙些事情。 . 信国公有意捏造顾景尘死在牢中的景象, 但尸体才放进去没多久, 顾景尘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且彼时, 顾景尘身边还跟着贺璋。 贺璋是大理寺卿,由他作证,信国公一党想参顾景尘畏罪潜逃的罪名也无从下手。 再之后,有人发现,地牢中那具烧焦的尸体,乃此前已经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属官曹宏远。 原本于半月前就死了的人,如何今日出现在大理寺地牢中?还这么巧被发现,并错当成顾景尘的尸体而传出谣言? 此事看似扑所迷离,其实并非无的放矢。 轰动了整整一个多月的科举舞弊案,随着大理寺地牢这场火灾,开始抽丝剥茧地渐渐明朗起来。 首先,是御史台弹劾曹宏远生前行为不端,在赌坊欠下巨额赌债。大理寺顺藤摸瓜摸到了曹宏远在职期间曾私下收受贿赂,这其中就包含了那些“进士名单”人员送的大额钱财。 如此,经过大理寺的再次审问,那些名单上的人也开始纷纷改口,说贿赂是由曹宏远打着顾丞相的旗号来收的,而他们并未见过顾丞相本人。 又过了两日,大理寺查出,曹宏远所欠赌债的地下赌庄,乃是信国公府的私产。同时,曹宏远在欠下巨额赌债前,曾受人引诱赌博。 而引诱之人,正是信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永诚伯府二公子段旭。东窗事发后,曹宏远的妻子也站出来作证。 如此一来,好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御史台开始调转枪口弹劾信国公。 弹劾的奏折如海浪汹涌,将信国公往年所做的事,哪怕鸡毛蒜皮都没放过。其中最严重的一条,便是信国公纵容族人在地方敛财,且数额巨大。 当然,信国公自然是不会承认此事,党羽们开始在朝堂上反驳。 一时间,这些紫袍、绯袍的官员们,口水仗你来我往吵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要大打出手。 信国公站出来喊冤,说这是诬陷,为证清白,还自请罢官禁足待查。 这场如泼妇骂街的口水仗持续了三日之久,就在皇帝头疼之际,一封密信送入宫中。这封密信直指信国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并揭露信国公多年来贪墨税收的种种罪行。 与此同时,那些“进士名单”上的人,又一致更改口径,说自己是受信国公指使,他们迫于无奈才污蔑顾丞相。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信国公一党百口莫辩。 至此,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算是真相大白。 事情反转太快,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这还没完,在皇帝下旨将信国公罢免官职押入大理寺地牢的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如惊雷响彻京城上空。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乃信国公一手策划,参与此事之人包括后宫妃子以及皇子。 后宫妃子和皇子指谁人不言而喻,信国公的胞妹是贤贵妃,而贤贵妃的儿子便是近年来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曾一度被拥护入主东宫。 如今,此事暴出来,众人都惊掉下巴。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案子,甚至还牵扯了前太子萧韫,以及前丞相蔺知仲。 这下,谁也不敢为信国公说话了,信国公党羽纷纷夹起尾巴,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讳莫如深。 事关重大,后续如何,皆是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如何决断。 但很快,皇帝病倒了,具体原因无人得知。只知在皇帝病倒的第二日,顾景尘官复原职,匆匆入了趟宫。 之后,一道圣旨快马从宫中传出。 信国公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夺其官职爵位,抄家斩首,女眷及段氏族人流放千里,永不得入京入仕。贤贵妃以霍乱朝纲之罪被赐鸩酒,三皇子则贬为庶人终身监.禁。 至此,鼎盛一时的勋贵之家就此覆灭,如大厦倾塌,掀起一阵喧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也在太子复位后被毒成废人,一生起复无望。 . 此乃后话,且说现在科举舞弊案真相大白后,萧韫背负多年的罪名沉冤得雪。仿佛头顶雾霾拨开,终于见青天。 慧兰公主得知此消息,竟是又哭又笑。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她说:“母后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还有蔺老丞相,蔺家赤胆忠心,被发配多年,如今她们总算能回到故土。” 她知道,这些事是压在弟弟心中的巨石,一日不落地,他便一日不得喘息。 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往后你有何打算?”她问。 萧韫坐于对面,漫不经心地品茶:“这得看皇上的意思。” 慧兰公主无奈:“你如何就不肯喊他一声父皇?” 萧韫沉默不作声。 “罢了,我也不是逼你什么,只是提醒你,他毕竟是咱们的父亲,血浓于情。” 听见“血浓于情”几个字,萧韫低嗤了声,不置可否。 “既然真相已大白,天下人都知你萧韫含冤六年,想来父皇也会好生补偿,起复东宫指日可待。” “嗯。”萧韫淡淡地应了声。 他等这一天等了许久,然而真正得到了,却发现并没有多高兴。 因为这些本身就是属于他的,算不上得到,只是拿回来罢了。 “如今贤贵妃一党已铲除,朝堂上再无你之劲敌,此事我便不为你操心了。”慧兰公主说:“我就问你,往后你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萧韫懒懒地抬眼。 “当然是成家的打算。” “我没有打算,况且此事恐怕还得由那位做主。” 萧韫起复东宫局势已定,届时东宫太子择妃之事自然是由皇帝安排。 “虽是如此,”慧兰公主说:“但父皇有心补偿你,定会以你的喜好为主。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不妨说出来。” 萧韫继续事不关己地喝茶。 慧兰公主打量了会,突然笑了,说道:“你一直不肯娶妻,该不会还在等靖海侯府的那位?” 六年前,萧韫还是太子时,嘉懿皇后亲自为太子挑选了太子妃,正是靖海侯府的嫡长女陆亦蓉。 萧韫被废黜后,陆亦蓉也随之去了庙里吃斋礼佛。而如今六年过去了,两人各自都未嫁娶。 人人都以为萧韫是因为还念着陆亦蓉不肯成家,甚至感叹两人苦命鸳鸯。 连慧兰公主也听说这事,不过她一直没问,如今见弟弟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忍不住问出来。 萧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没解释。 “你这性子,若不是出身皇家,恐怕都没姑娘愿意嫁你。”慧兰公主对这个闷声不吭的胞弟也有点气:“阿姐与你说终身大事,你不咸不淡的,那你今日这般心不在焉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韫看了看天色,却是问道:“现在下学了吧?” “什么?” “我过来接人。”萧韫道。 慧兰公主更气了:“敢情你是来接你那小徒弟,见时辰还早,顺道来找我喝杯茶的?” 想到什么,她说:“不是我啰嗦,你那小徒弟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与你住在一处实在不合适。” “哪不合适?” “孤男寡女,就不合适。”慧兰公主直言:“知道的说你们是师徒关系,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 “总之,为了你那好徒儿名声着想,阿姐建议你还是快些把人送回家的好。” 萧韫突然很烦,不爱听这些。 “你不爱听也得听,”慧兰公主苦口婆心:“如此不只对她好,对你也是好的。若是哪天有人得知你身边养着个姑娘,未来的太子妃心里舒服?” “届时她与你有芥蒂,还影响你们夫妻情分。” 萧韫冷笑:“没影的事阿姐未免过虑。” “好,即便不为你自己想,那你的小徒儿呢?”慧兰公主继续道:“若是真有人传出点什么,她往后还怎么嫁人?” 萧韫顿时恼火:“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 这话说出来,萧韫自己都愣了下。 他紧紧盯着茶杯,若有所思。 是啊,她还嫁什么嫁? 他娶她就是! 倏而,适才心里的烦躁消散,隐隐生了些欢喜,他脸上渐渐溢出点笑来。 慧兰公主见他适才还心不在焉一脸烦躁,这会儿却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心情复杂。 “你......”她顿了顿:“不会是真想娶她吧?” “阿姐,”萧韫明白自己心意后,整个人变得轻松:“我是真的想。” 娇养 第95节 他总算知道,这些天那种酸酸涩涩的情愫是什么了。 第62章 阿圆下学后, 如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出书院门口,径直走向马车。 然而才拉开车门,就见萧韫坐在里头。 他姿态闲适, 拿着本书看得认真,连阿圆进来也不曾掀半点眼皮。 “沈哥哥?”阿圆疑惑, 钻进马车后坐在一旁:“你怎么来了?” “唔.....” “?” 唔是什么意思? “正好我也想回澜苑找沈哥哥呢, 真是巧了。”阿圆说。 “找我做什么?”萧韫这才慢悠悠地放下书卷。 “我听说顾丞相官复原职了。”阿圆高兴:“可是真的?” “现在书院里到处都在说这事, 我就知道顾丞相是冤枉的,竟不想这里头这般曲折。沈哥哥...”阿圆说:“大理寺办案子果然厉害。” “我还听说连六年前的案子......”她稍稍压低声音,跟说悄悄话似的:“听说景王也是被冤枉的,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是受人陷害。如今真相大白, 景王得以澄清, 好多人都在说,估计过不了多久景王就会.......” “就会什么?” “就会起复,重新当太子啊。”阿圆又凑近了点:“我不懂朝堂的事, 但沈哥哥你在大理寺当差,想来应该知道些。” “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假的又如何?” “若是真的当然好啊。”阿圆说:“景王好好一个东宫太子, 平白被废黜六年, 多惨啊。” “......” “不过我听说他瘸了腿, 还受了伤,不知会不会影响他起复。” 外头的陈瑜听得胆战心惊, 好家伙,当着殿下的面说这事, 也就褚姑娘敢了。 而车内萧韫面色复杂了会, 倏地拿书卷敲她额头:“你们书院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闲?净传这些?” 传就算了, 还传得离谱。 “也不止我们书院传啊, 全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此事呢。” “景王腿没瘸。”萧韫道。 “你如何得知?” “我在大理寺办事,见过景王本人,不仅腿没瘸,还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阿圆睁大眼睛:“真的?” “为何要骗你?”萧韫说:“你为何这么关心景王的事?” “不是我关心,是大家谈论得多了,我听了一耳朵,顺道问问。” 再说了,景王可是大塑第一美男子,这样好看的人,关心一二不过分吧? 阿圆心想。 没多久,马车到了澜苑。阿圆进门后,自觉地在岔路口跟萧韫道别。 萧韫漫不经心地点头,却是抬脚跟着她走。 阿圆狐疑:“沈哥哥今日不忙?” 这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见不到萧韫,知道他忙差事也没去打扰。 “不忙。”萧韫步履闲适,说:“去清漪院陪你坐坐。” 阿圆默了默,道:“可我不得闲呢。” “......你要忙什么?” “我忙的事多着了,忙学业,过不久就是结业考试了,我得温书,得忙看账册打理你那几间铺子,这事完了还得练一会儿琴,练完琴若是有时间再去小轩作画。” “这么.......忙?” “嗯。”阿圆点头。 顿了顿,萧韫道:“无碍,你忙你的,我过去看看糖酥和花糕。” “糖酥最近结识了只野猫,整日不到天黑不归家,这会儿应该不在清漪院。至于花糕,前两日世子哥哥说想念,便把它接去卫国公府了。” “........” 萧韫不想走,可一时半会找不到跟着去清漪院的理由。 头一回觉得去清漪院这么难,还得找借口,往回想去就去哪管这么多。 默了片刻,他道:“罢了,你先去忙,一会我过去陪你吃晚饭。” “嗯。”阿圆点头,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韫目送了会,扭头问陈瑜:“内宅女眷们都这么忙?” 他不是听说女人们经常扑蝶赏花、三天两头还搞个什么品茶宴吗? 陈瑜道:“褚姑娘如今正是事赶事,等忙完这段时日想来会得闲。” “哦,可能也不大得闲。”陈瑜想到什么,继续道:“褚姑娘这个年纪,未出阁之前都得学许多东西。” 女子在出阁之前学什么,萧韫也清楚,突然有点后悔给她请了个嬷嬷。 他思忖了会,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杜鹃花上,觉得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喜人。 罢了,回头让她别这么辛苦,以后有的是人帮她打理各项事。 . 阿圆回到澜苑,一头扎进书房看账本。 因着今年有春闱,京城各样的铺子生意都极好。尤其是酒楼、客栈的生意,比起往年来竟是翻了好几倍。 阿圆又正好赶上这时候接手打理,简直是忙得不行。而且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想把事情做好了,让沈哥哥看看,她一点儿也不笨呢。 因此,做起事来格外用心。 不过,她这才忙没多久,就听见外头婢女们请安的声音。 是萧韫过来了。 阿圆抬眼瞥了瞥,嘀咕:“怎么来得这么快,晚饭时辰还早着呢。” 她没理,毕竟这会儿容不得分心打岔。 天气渐热,小书房的门是敞开的,萧韫一来就瞧见她坐在里头认真看账册。 他也没打扰她,吩咐婢女拿一兜鱼食来,就这么站池子边喂鱼。 小院时光静谧,萧韫曾无数次感受过这里的人间烟火气。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感受却格外不同。 竟有种......萧韫转头瞧了眼还坐在书房里拨算盘的女子,竟有种居家过日子的闲适愉悦。 少顷,他笑了笑。 喂完鱼食,阿圆还没忙完,萧韫索性坐回饭厅去喝茶。 然而茶喝了两盏后,看了看天色,夕阳依旧明艳。 时间过得太慢了点,萧韫觉得。 阿圆做事心无旁骛,这会儿埋头认真看账本,但总觉得余光处有个身影,抬头就见萧韫站在门口,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沈哥哥看什么?” 她纳罕得很,沈哥哥今日为何这么清闲。 “闲人”萧韫在外头晃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抬脚进书房来。 “你在看什么账?” “酒楼的。” “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没有。” “唔....” 他从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阿圆对面看。但没过多久,开口问: “过几日便是端午,你想不想去看赛龙舟?” “我估计不得闲。” “要忙什么?” “很多事忙啊。” “唔....” 如此,又过了会...... “上次你说正在练新曲,练得如何了?” 阿圆都要被他烦死了! 她猛地抬眼:“沈哥哥到底有何事?” “......” 见她满眼嫌弃的目光,萧韫闷了闷,说:“我今日闲得很。” “看出来了,所以呢?” “你平日闲得无聊,我抽空陪你。”萧韫勉强找到个理由:“如今我闲得无聊,你就不打算陪陪我?” 娇养 第96节 “沈哥哥多大的人了,还要人陪?” “......” “罢了,”阿圆无奈:“沈哥哥能不能等一会?我先看完账。” 她心里也有点愧疚,仔细想想,以前不论萧韫多忙都会抽空陪她吃饭,陪她跑马呢。 萧韫道:“账本你不必看了。” “为何?” 怎么就突然不必看了? 此前不是还特地请了嬷嬷教导她好生学这个吗? 阿圆莫名其妙。 萧韫此前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如今见她学得这么辛苦,却又不忍。 他说:“之前你说书院结业在即,既然时间这么赶,索性把看账的事放一放。” “可放下了谁来打理?” “暂时交给周嬷嬷,等你日后得空了再说。” 阿圆一想,也是这个理。她最近确实是忙得连学业都顾不上了,往常回澜苑她还会抽时间出来温习功课,可自从萧韫交给她几间铺子打理,还说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她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眼下没多久就是结业考试,在慧香书院读书三年,最后这次成绩很重要,可不能考太难看了。 当然,依如今阿圆的本事,考倒数是不可能的,但若想考甲等前排,恐怕还需要再努力努力。 思及此,她赞同道:“那我晚些跟周嬷嬷说一说。” 萧韫点头,随后问:“现在得空了?” “嗯。”阿圆收拾东西起身,问他:“沈哥哥想要我陪你做什么?” 萧韫哪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目光不全在别的事上就行。 离吃饭还早,想了想,他说:“不若再陪我下盘棋。” 阿圆犹豫。 “我让你三颗子....”停了下,萧韫道:“也还可以再多点。” 行! 阿圆点头,吩咐婢女去取棋盘过来。 今日下棋,也不知是阿圆水平提高还是怎么的,连着两盘她都赢了。 阿圆高兴,忙活着再来一局。 这时,就听萧韫突然问:“你上次说嫁人的事......” 他冷不防提这个话题,阿圆茫然抬头。 “不是你说以后总要嫁人吗?” 阿圆点头,所以呢? 斟酌了片刻,萧韫开口问:“你想嫁什么样的?” “沈哥哥要给我做媒?” “......” “婚姻大事,哪能是我想就想的,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哥哥为何突然问这个?” “唔......随口问问。” “哦。”嫁人这种事谈得多了,阿圆也懒得脸红了,径直道:“不过沈哥哥若是认识不错的青年才俊,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 “我也没什么要求,若非要提一些,”阿圆想了想,说:“那就是善良、正直、脾性温和的谦谦君子。最好也喜爱小动物,毕竟糖酥和花糕得跟着我一辈子呢。” 她把话本子里的俊朗书生的模样都想了一遍,最后道:“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 萧韫心里堵,这些条件,他一样都不符合。 第63章 萧韫心里堵, 这么一堵,就有点不大痛快,也懒得跟阿圆磨磨唧唧地下棋了, 第三局直接杀得她一败涂地。 阿圆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敢情前头她赢两局是萧韫故意让她的。 就, 气得很。 连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 萧韫觑她一眼, 慢条斯理地给她夹了块鱼肉, 问:“端午龙舟赛你真不想去?” “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账本现在也不用你看了。” “我还得忙学业,得温习功课。” “也不能闷头读书,适当劳逸结合对脑子好。” “沈哥哥是说我脑子不好?”阿圆找茬。 “........”默了默, 萧韫道:“你若是担心结业考试, 回头我帮你一起温习如何?” 阿圆狐疑看他。 “保准你能考甲等。” 阿圆有点心动。 她突然开口问:“沈哥哥为何不自称哥哥了?” 他如今说话总是你啊我啊, 怎么说呢,阿圆觉得亲近是亲近了,但总觉怪怪的。 萧韫顿了顿, 他自己没发觉这事。 是从何时在她面前不再自称哥哥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当她哥哥。 “你到底去不去?”他追问。 “沈哥哥想去?” 萧韫对看龙舟赛不感兴趣, 但对与她一起去看龙舟赛感兴趣。况且他在江边有处私产——茶楼, 从三楼的雅间可以清晰地望向整个江边的景致, 视野极好。 “端午那日我得闲,”萧韫说:“回头带你去瞧瞧。” 阿圆其实也是想去的, 只不过碍于不大方便。 每年龙舟赛各家府上都会在岸边搭棚子,但这个待遇也只有达官贵人们享有, 像褚家这样的小官是没这资格的。阿圆小时候跟姐姐去过丞相府搭的棚子, 那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龙舟赛, 若是平时, 都是挤在人群中。 可现在她长大了,就不大好意思去挤。 既然沈哥哥得空,她想了想,点头道:“行吧。” . 第二天,阿圆把账本交给了周嬷嬷。 “且辛苦嬷嬷代劳些日子,”她说:“我最近不得闲,等忙完结业的事再学。” 周嬷嬷已经得了萧韫那边的吩咐,意思是不只账本,其他的事也缓着来,不必操之过急。 他这个决定意在为何,周嬷嬷猜得七七八八。 以后萧韫起复东宫,那么太子妃自然无需这么劳碌,也不用打理这些营生,只需把东宫管好就行。况且,届时太子妃身边会有无数得力助手,与其教她打理中馈,倒不如教她驭人之术。 想到此,周嬷嬷暗暗看向还在整理东西的小姑娘。看来,萧韫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清楚。 她接过账本,道:“姑娘放心,老奴定会打理周全。” “嬷嬷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了,我自是放心。” 提起这个“老”字,阿圆往她头上瞧了眼,这段时日,周嬷嬷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 而且,不止头发,连面色也很是憔悴。 想了想,她问:“周嬷嬷可是家中遇到了难事?” 周嬷嬷一愣,竟不妨她问这个,她笑了笑,道:“没有,老奴家中一切安好。” “哦。”既然她不想说,阿圆也不会究根问底,遂点头道:“嬷嬷平日也莫太操劳,注意多歇息。” “好。”周嬷嬷道:“多谢姑娘关怀。” .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和天中节。 过节这日,家家户户门前悬艾草、涂雄黄,以避毒虫。少女们佩戴灵符、簪榴花,用来辟邪。同时,娘家人会接嫁出去的女儿归宁。 总之,这一日格外热闹。 当然,最热闹的要数赛龙舟。这项习俗沿袭至今,极其受王公贵族子弟们的喜欢,且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未婚子弟们。 于是渐渐地,便发展成了各家夫人们暗暗相看女婿的重要场合。 因此,各家府上会在岸边搭棚子,好方便夫人小姐们观看。 但搭棚子的人多了,难免会起乱子。后来,官府索性出面划分各家搭棚子的位置。按品级高低,沿着江岸两旁陆续而建,密密麻麻的很是壮观。 当然这也只是贵人们的待遇,普通百姓就只能挤在人群中看了。 景王府自然也分了搭棚子的地方,只不过景王府没女眷,而且这六年来景王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于是官府自动把地方划给了隔壁的老冀王。 但今天,景王府的那块地方,破天荒地搭起了棚子。原因无他,如今景王起复在即,不久的将来就是东宫太子,无论有无女眷来看龙舟赛,官府不敢擅自把地方划分给旁人。 连老冀也主动提及此事,说今年家里人不多,无需借用景王的地方。 娇养 第97节 于是,各府女眷们纷纷往景王府的棚子里瞧。 “听说景王会来看龙舟赛?可往年景王不是没来吗?” “那是往年,今年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众人都懂。景王含冤六年如今真相大白,他也该出来露面了。 “我看最多不过明年,景王就将恢复太子身份。” “你如何知道?” “你想啊,景王从渝州回来就开始在朝堂领差事,这分明是皇上默许的。” “而且景王平白无故被冤枉了六年,皇上自然要补偿他。” “我听说,皇上卧病的这几日,就已经宣景王入宫了好几趟。” “景王起复东宫,那东宫择妃之事........”有人笑道:“难怪我觉着今年各家府邸搭棚子的格外多,原来都听见风声了。” “不止棚子多,你看今天来的各家小姐,凡是适龄的都来了。” 景王年纪已经不小,届时择妃,想必太子妃连同东宫其他侍妾都会一并赐婚。 眼下正是露脸的好时机,各家夫人们自然不会放过。 只不过,众人等了许久,也没瞧见景王的身影。 . 此时此刻,景王坐在江边茶楼的三楼雅间里,跟阿圆一起悠哉悠哉地吃荔枝。 这荔枝果大肉肥,还水.多.汁甜,是萧韫特地吩咐人连夜从江南送过来的。 阿圆往回也吃过荔枝,但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尝了一颗后很是喜欢。 她这会儿边忙着看窗外的情况,边剥荔枝。 突然,她低呼了声。 “怎么了?”萧韫看过来。 阿圆蹙眉,瞧着自己的手。适才剥皮没注意,此时指甲里嵌了块荔枝皮。 荔枝皮比较硬,这般愣生生地嵌进肉里头,还挺疼。 阿圆眼眶有点泛红。 萧韫真是稀奇得很,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嵌了点东西进指甲都得红眼眶。 他掏出帕子递过去:“擦擦。” 然后从盘中挑了颗大个的荔枝剥起来,等剥好后,喂到她嘴边。 阿圆正低头擦手呢,冷不防嘴边送来颗荔枝,她一愣。 “沈哥哥,”阿圆不好意思:“我都长大了,又不是小孩。” 小时候萧韫经常喂她吃东西倒没什么,如今还那般喂,多臊人啊。 “吃不吃?”萧韫闲适自若地又递过去些。 见他坚持,阿圆只好张口咬住。 这颗荔枝很甜,肉厚,汁也多,阿圆吃得满足。 有了第一颗,这喂第二颗就变得极其自然了。正好这时江边传来阵哄闹,阿圆赶紧转头去看热闹,也懒得再理会萧韫。 这座茶楼就建在江边,一共四层,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三楼南边的一个雅间。坐在此处,果然视野极佳,江水两岸的景致一览无余。 阿圆看风景,萧韫就在看她。 少女面庞明艳,皮肤白皙,红唇如樱,微微张开时,还能清楚地瞧见里头洁白的贝齿。 荔枝果肉如玉,递到她唇边时,衬得她的红唇如红珊瑚般红润剔透。 萧韫见她喉咙已经咽下,又剥一颗递过去。阿圆还在探头瞧外头,下意识地张嘴含入。 温软的唇瓣触到他指尖而不知。 倒是萧韫,被她这般触了几次,眸色渐深。 在她再一次张嘴过来时,萧韫恶劣地把手拿开了些。阿圆并不知,下意识地追过来。 萧韫又拿开了些。 这般连吃了几次没吃到,阿圆扭头就瞪过来。 她羞恼:“沈哥哥你故意的?” 少女明眸善睐,美目含嗔。真是应及了那句诗:“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1 萧韫勾唇。 赶紧把荔枝递过去,但鬼使神差地,在她张口过来时,他把手伸向前。 意料中的,手指被她含入口中。 樱唇温热,香.舌柔软。 萧韫呼吸一滞。 阿圆碰到他指尖,也跟着愣了愣,看向萧韫。 只不过萧韫掩饰得好,在她看过来时,眸色已恢复原样,面上看不出什么。 “好吃吗?”他故作淡然问,就好像适才的动作只是不小心一般。 “嗯。”阿圆心里怪怪的,说:“沈哥哥别喂我了,我自己吃。” “你指甲不疼了?” 疼是不疼了,可适才荔枝皮嵌进肉里的那阵难受,还心有余悸。 她说:“那就让桃素来剥吧,她最在行,平日剥瓜子也极快。” 站在门口的桃素心情复杂,她最在行的是杀人,却被迫帮姑娘剥瓜子剥了两年。 正准备抬脚进门时,就听萧韫开口道:“不必,我不喜有人杵在屋子里。” “.........”桃素默默收回脚。 阿圆也不纠结这个,说道:“那就不吃了,我已经饱了。” “好。” 萧韫视线从她水润亮泽的红唇上收回,淡淡应了声。 适才她唇舌温软的触感还留在指尖,令他心里头都是酥麻的。 他也不敢再喂她,再喂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 第64章 很快, 一阵锣鼓声传来,江边的龙舟赛开始。 阿圆起身走到窗边兴致勃勃地瞧,还不忘喊萧韫:“沈哥哥你快来看, 我听说今年有很多人比赛呢。” 今年有春闱,春闱结束后, 有些学子还未返乡, 还有些考中进士的也留在京城等差事, 如此一来,京城的年轻后生便多了许多。由官府出面组织,这些外乡学子们一律参与今年的龙舟赛, 于是, 比起往年, 今年多了许多人。 这下,倒是令那些相看女婿的夫人们更是高兴了。 阿圆还听曹薇说,就连霍高旻都去参加比赛了, 一同比赛的还有新科状元郎。 状元游街人们都见过了,但没见过状元划船是何模样。 这会儿,江边的龙舟上, 年轻少年郎们个个劲腰高束, 露出长腿以及健美的身躯, 齐刷刷地站着,实在养眼得很。 好些姑娘小姐们拿着团扇遮面, 边羞边看。 茶楼视野好,看得更清楚。阿圆手中没团扇, 却拿了张帕子半捂着脸, 露出眼睛。 耳朵红红的。 这边, 萧韫坐在小隔间听陈瑜禀报事情, 透过珠帘,视线落在她身上。 “殿下,”陈瑜在一旁耳语:“三皇子如今被囚禁在崇安寺,我们的人监视了多日,并没发现有信国公党羽接触。” 贤贵妃和信国公倒下,如大树连根拔起,朝堂上牵扯的人也纷纷被下大牢。大理寺领皇命清算,如今忙得不可开交。 只不过,信国公在朝堂积威极深,其跟随的党羽众多,难免有漏网之鱼。 这些人,萧韫一个也不想放过。 “除了下大牢的,还有些已经在府上畏罪自杀,暴出来的人不只朝堂之人,还有许多民间大商贾,但由于牵扯隐秘,且这些人行事极其狡猾,一时间还没法将其定罪。” “可有详细笔录?” “有,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卿贺璋。” “不必,拿给本王,本王亲自过目。” 民商的事自然还得用民商的法子解决,正好他手里头有那么个可用之人。 “对了,适才有人来报。”陈瑜继续道:“说在怡春院发现李茂彦的踪迹。” 萧韫动作一顿。 “何时发现的?” “今日一早,但李茂彦诡诈,昨日夜里就已经收拾东西逃脱。” 李茂彦此人,已经超出了萧韫的耐心界限。一日没抓到便一日觉得像有只虱子在他头上躲藏,偶尔会伺机咬他一口。 贤贵妃和信国公覆灭这期间,李茂彦一直在京城,可奇怪的是,这么重要的时机,却没发现李茂彦一丁点动静。 思忖片刻,萧韫道:“我过去看看。” 他目光再次挪向倚在窗边的少女身上,小姑娘玲珑柔美,绰约多姿。 这会儿也不知在看什么,她伸长脖颈瞧得兴味盎然,还时不时捂眼,可也没捂严实,露出一双大眼睛悄悄看。 萧韫起身走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顺着视线瞧江边的情况。 娇养 第98节 此时此刻,江边十数条龙舟正在奋力划,最前头有两艘你追我赶难分胜负。 许是天气热,此时龙舟上,有一半的男子都光着膀子。 “.......” “好看?” 他气息幽幽的,吓得阿圆大跳。 阿圆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正好退进了萧韫的怀中。而萧韫怕她摔着,单手扶住她腰身。 可如此一来,两人竟像是抱在一处似的。 屋子里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 阿圆冷不防贴着他胸膛,她怔了怔。 “冒失!”萧韫轻斥,脸上辨不出情绪。 他的手还掌在她腰间,触感陌生,令阿圆心里有几丝窘迫,还有点羞臊,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之感。 莫名地,连看都不大敢看萧韫了。 她赶紧退开,目光左右躲闪:“沈哥哥何时在我身后的?竟一声不吭。” “刚来,是你看得太专注。” 一句“专注”更是令阿圆心虚脸红。 那些男子们光着膀子,个个肤白貌美,身材健壮,就是惹人看了还想看啊。 萧韫似笑非笑地问:“你喜欢看这个?” “.......我看赛龙舟,又不是看光膀子的男人。”阿圆强行解释。 “我没说你看光膀子,你自己承认做什么?” “......” 阿圆不打自招,顿时脸色红透,红到深处,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昂起脸:“是啊,我就是在看光膀子怎么了?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好奇......”她又不好意思说好奇男人的身子,只能道:“反正就是好奇。” 萧韫敲她额头:“不准再看,你一个姑娘家看男人的身子,羞不羞?” 他居然还大剌剌说出来,阿圆恼羞成怒,顿生反骨:“我就看怎么了?他们敢露,如何我就不敢看了?” 她还找理:“岸边那么多夫人小姐们都看呢,我为何看不得?” 萧韫眸子里含着笑,意味不明。 少顷,他开口问:“真的好奇?” “?” 阿圆搞不懂他此时是何意,茫然点头:“好奇啊。” 萧韫挥手:“你们都出去。” 陈瑜等人赶紧退下,屋内便只剩阿圆和萧韫两人。 阿圆脑子里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沈哥哥要、要做什么?” “不是想看光膀子吗?” 他缓缓逼近。 阿圆步步后退:“不、不想看了,现在不想了。” “嗯?” 萧韫把人逼到窗边,就这么横在她身前,然后抬手捏起她下巴。 阿圆紧紧闭着眼睛,慌得眼睫颤个不停,一边被萧韫这举动吓得不轻,一边又羞得脸颊通红。 反正就是又窘又羞又尴尬,想就地死亡的那种。 “我真的不想看了。” 萧韫盯着她紧闭的眼睛,视线缓缓挪到唇上。她红唇轻抿,说话时,溢出温热的气息。 也不知是女人的气息天生就带香还是怎么的,萧韫觉得实在好闻。 他眸色深了深,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节都忍得酸了,却不得不极力忍住。 最后,他指腹抹了抹她的唇角,清楚地瞧见她睫毛猛地颤了下。 阿圆睁开眼睛时,萧韫已经退开了。 “沈哥哥你做什么?” 阿圆是真的恼,被他突如其来的抽风搞得又臊又...... 她视线落在他指腹上,上头沾了点糕点屑。 “......” “馋猫。”萧韫淡笑,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擦手:“吃糕点沾了嘴都不知。” 阿圆心情复杂得很,哼了声,转头去看江边。 心绪有些乱。 萧韫开口道:“我出去一趟。” “哦。” “过一会再回,你且在这等我,午时我们在这用饭。” “可这里是茶楼,哪里有饭菜?” “从对面酒楼送过来就是。” “哦。” “乖乖等我回来。” 萧韫见她耳朵还是红的,连看都不敢看他,勾了勾唇。 满意地出门了。 . 萧韫乘马车来到怡春院,这会儿是白天,里头到处安安静静,偶尔见几个洒扫的人。 他们见一队护卫进来,吓得连扫帚都拿不稳,直接跪地上请安。 萧韫大步闯入后院,后院是女子的厢房。有人听见动静开门瞧了眼,一见萧韫这么个俊俏模样,不怕死地过来往他身上靠。 “哎哟......官人今日这么早?奴家还没梳洗呢。” 京城达官贵人多,这些妓子什么样的都见过,向来大胆。只不过人还没到跟前,就被护卫抽刀架在脖颈上,顿时腿软了。 萧韫连眼神都没偏一下,径直去了二楼一处厢房。 这里是花魁柳姑娘的屋子,此时,屋子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柳姑娘抱着件衣裳遮挡于身前,头发凌乱地跪坐在地上。 护卫统领见萧韫过来,上前行了一礼:“殿下。” 殿下? 那柳姑娘一听这称呼,下意识抬眼,却被人立即按住脑袋。 “属下已经搜查过,”护卫统领道:“除了李茂彦的几件衣裳,并没发现其他的。” 萧韫目光在屋子里缓慢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跪着的女子。 “他何时来找你的?” “殿、殿下,”柳姑娘磕了个头,老实道:“李公子上个月初就来奴家这里了,彼时他出手阔绰,直接包了奴家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奴家只伺候他一人。” “他平日就是躲在你这里?” “怎么说呢,奴家也不知他是何人。白天有时见到他,有时见不到,但夜里他一定会过来。” “何时过来何时离开?” “这说不定,有时戌时有时亥时,第二天卯时才离开。”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 “这.....李公子此人不大爱说话,哪怕是在床榻上办事也不怎么出声。就昨日走的时候......” “说!” “奴家那时候也不知他要走,毕竟他衣裳都没带,只是出门前给了奴家一匣银子,还说若是有人问起,只管说与那人听。” 话落,房间里顿时死寂。 看来李茂彦早就知道萧韫会找到这里,还如此嚣张地留下话。 萧韫面沉如水。 贤贵妃被赐死,他居然还有闲心在青楼睡女人,这说明了什么? 显然这些年他对贤贵妃并非真情,那么帮贤贵妃做事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萧韫闭了闭眼,那种被人玩弄于局中,不可掌控的感觉又来了。 很是不爽! “殿下,”统领道:“不妨让柳姑娘把李茂彦的样貌画下来,属下全城搜捕。” “不必了。” 李茂彦诡计多端,敢如此嚣张,又岂会留下把柄? . 茶楼。 直到萧韫离开了许久,阿圆的脸都还是烫的。 娇养 第99节 心里有种异样,但又想不明白是什么,她连看比赛的兴致都淡了,坐在桌边吃了几盏茶。 见萧韫还没回,等得有些无聊。 过了会,小厮上楼来:“褚姑娘,门口有位肖姑娘自称是姑娘的表姐,说喊您下楼一趟。” “表姐?”阿圆想,应该是二表姐肖梓晴。 她提着裙摆下楼,果真见二表姐肖梓晴在马车上给她招手:“阿圆快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江边棚子看龙舟赛啊。” 阿圆犹豫,她还得等萧韫回来呢。 “表姐如何得知我在这的?” “我去澜苑寻你,婢女说的。” “哦。” “去不去?”肖梓晴说:“何慧珠她们在那下注呢,可有趣了。” 每年龙舟赛,贵女们就喜欢押注,花几个钱玩乐无伤大雅。 阿圆如今正是喜欢呼朋唤友的年纪,有点心动。 想了想,她转头吩咐婢女:“我就去玩一会儿,若是沈哥哥回来了,就告诉他我午饭前回来。” 说完,她上了肖梓晴的马车。 何慧珠是肖梓晴的好友。她是吏部右侍郎府上的姑娘,何家在岸边也有棚子,这会儿棚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前来玩乐的姑娘,热闹得很。 何慧珠人缘好,为人又爽快,见阿圆过来,赶紧道:“阿圆妹妹你来了?我许久没见你了。” 阿圆给她福了福身:“何姐姐。” 何慧珠让人在她身边添了两把椅子,让阿圆和肖梓晴坐下。她问:“你们可要押注?” 肖梓晴悄悄问:“都押谁比较多?” “有押新科状元郎的,也有押探花郎霍公子的,还有押......”何慧珠眨眨眼:“还有押卫国公府谢世子的。” 肖梓晴听了,撇撇嘴:“他怎么也来比赛?” “怎么不能来?”何慧珠是知道肖梓晴跟谢世子孽缘的,笑道:“你别说,每年龙舟赛还少不了他。” 谢世子长得好看,是龙舟赛的门面担当,夫人小姐们来看比赛不就是想看点赏心悦目的么,官府知道他受欢迎,每年都极力邀请他参加。 而且谢世子别看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精致少爷,但人家比赛还挺有看头,每年都能拿前三甲。 “要不是今年有状元郎和探花郎,恐怕押谢世子的人更多。”何慧珠道。 阿圆听了,说道:“我想押。” 何慧珠问:“阿圆妹妹想押谁?” 这时,旁边有位姑娘道:“褚姑娘还能押谁?当然是押她的师父谢世子。” 阿圆点头,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来,说:“我就押谢世子。” 肖梓晴凑过来,把她手上的碎银又捡起几颗:“押他这么多做什么,我看新科状元郎也挺不错,你分点给他。” “......行吧。” 肖梓晴也掏出银子来,全押在新科状元郎身上。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景王来了”,众人纷纷抬眼张望。 “哪呢?哪呢?” 这些贵女们等景王已经等老半天了。 “还没来,但听说快到了。” 阿圆也稀奇,探头看向远处景王府的棚子,不过还没见到景王的身影。 周围的贵女们悄悄整理衣裙头饰,各自心照不宣。阿圆瞧见,想了想,也整理了下衣裙。 倒不是为别的什么,只是她仰慕景王才情已久,万一见到人了,自然不想在景王面前失礼。 只不过她这动作引来了一句嘲笑。 “癞.□□也配做白日梦!” “?” 阿圆扭头看去,就见两个姑娘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个还有点眼熟。 她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来此前去找世子哥哥时见过,可不就是那位想方设法当世子哥哥妾的表小姐? 只不过这句嘲笑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旁边的女子说出来的。 这位卫国公府的表小姐名叫郝明月,而旁边的女子正是老冀王的孙女靖安郡主。 靖安郡主母亲与卫国公府二房夫人有点姻亲,而郝明月有意巴结靖安,因此,两人平日里走得挺近。 她们也不知何时来的,又听了些什么话,此时看阿圆和肖梓晴的神色就很鄙夷。 肖梓晴听了这话极不舒服:“说谁呢?” 靖安瞥了眼肖梓晴,目光转向阿圆。她早就听说阿圆是谢世子的徒弟,如今见了,只觉得碍眼得很。 她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肖想景王殿下。” “我怎么肖想景王了?”阿圆不解。 “你若不肖想,你整什么衣裙?难道不是想在景王面前卖弄姿色?” “郡主意思是在座的姑娘都想在景王面前卖弄姿色?” “我何时说大家了?” “可好些人都整理衣裙了呀。” 此话一出,周围的姑娘们脸颊微红,有人小声道:“整理衣裙就是卖弄姿色?今日江边风大,大家整理衣裙都不能了?” “.......” “就是,”肖梓晴向来不憷这些贵女们,她说:“怎么有人看什么都是肮脏的。” “你大胆,竟敢侮辱本郡主。”靖安被众人说,很是没脸。 “我又没说郡主您。” “......” 见靖安气得脸红,站在一旁的郝明月不动声色。她低声劝道:“罢了,郡主何必跟这些人计较,免得有失身份。” 郝明月不好拱火让肖梓晴跟郡主当众不对付,万一被谢世子知晓了,她恐怕得倒霉。 谢世子喜欢肖梓晴她清楚,而靖安郡主爱慕谢世子她也知道。她早就想好了,今生恐怕只能当谢世子的妾,那么谢世子的妻就一定不能是肖梓晴。 一个小官之女而已,何德何能配得谢世子喜欢?与其让肖梓晴当主母,不如让靖安这个奉承两句就找不着北的蠢货当主母,也好让她以后拿捏。 且不说她今日还有其他目的,可不能让靖安破坏了去。 郝明月劝了两句,靖安歇火下来,肖梓晴也没再说话。毕竟是公众场合,姑娘们都要脸面,争执两句便罢休。 听说景王快到了,遂皆纷纷打起精神来,等景王出现。 第65章 听说景王要过来, 连顺天府尹都亲自去接人了,贵女们皆有些坐不住。 岸边的人更是挤挤攘攘。 因着不想与靖安郡主一处玩,肖梓晴索性带阿圆离开。却不想没多久, 人群里开始起了阵骚乱,说是有人落水了。 落水的还是个女子。 郝明月朝婢女看过去, 见婢女打了个手势, 她放下心来, 然后悄悄吩咐道:“让刘公子动作快些,今日他若是把人捞起来,我立马送五十两银子给他。” 这等买卖实在划算, 刘公子乃礼部尚书家的第三子, 长得肥胖丑陋, 且整日不学无术流连花丛,以至于至今都没娶着妻。肖梓晴长得出挑,连身姿也出挑, 简直是便宜了那刘公子。能娶得个漂亮媳妇,还能多几十两茶水钱,他自然乐得愿意。 这边, 落水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肖梓晴。 肖梓晴走得好端端的, 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就这么栽进江水里头去了。 江水汹涌, 一个弱女子落进去还得了?众人纷纷喊起来。 肖梓晴在水里扑腾,她原本是会游水的, 但此时脚下像是被人拖住, 怎么蹬都蹬不开, 只得努力扑腾。 但转眼, 就见岸边有个身躯肥胖的公子大吼一声:“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说完,他扑通就跳下来。 这个刘公子花名在外,肖梓晴自然听说过,今日要是被他救起来,那她宁愿死。 她心一横,立即埋入水中,果真见有人在扯她的脚。于是上去就狠狠把那人咬了一口,那人吃痛赶紧走了。 她这才闭气游离此地。 刘公子跳下来后,却没见着人,岸上的人都说“不好啦不好啦,那姑娘沉下去了。” 于是刘公子也只好心一横没入水里。 岸边的阿圆早就吓得不行,这会儿见表姐沉下去,都快哭了。慌乱中,她转身问两个婢女:“你们谁会游水,快去救我表姐。” 桃素和莲蓉这两个婢女跟着她两年,在她印象中这两人不大爱说话,但再难的事,她们也能轻易办到,一直以来阿圆就觉得两人身怀绝技。 想来游水救人应该也能行的。 桃素和莲蓉确实会游水,而且水下功夫很深。只不过这两人的任务是保护阿圆,对旁人死活一概是懒得管的。 可这会见她急得想自己跳水了,桃素道:“姑娘别急,奴婢去救肖姑娘。” 桃素跳下去后,没入水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肖梓晴。 就在岸边众人都觉得肖梓晴估计已经溺死,纷纷遗憾这么年轻的姑娘红颜薄命时,岸边另一头就有人喊起来了。 “在这呐,谢世子把人捞起来了。” 娇养 第100节 阿圆扭头看去,果真见老远的地方,谢世子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个姑娘上岸。 . 彼时谢世子正在划船,听见岸边骚乱,又瞧见阿圆面色惊慌便猜到是肖梓晴出事。 他二话不说立马跳入江中。 当时他的位置离肖梓晴还挺远,泅水许久才寻到肖梓晴。那时候,肖梓晴已经体力不支,却又不敢浮出水面,怕其他人来捞她。 在水下见谢世子游过来,也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竟是松了口气,安心地昏过去了。 再醒来,人已经在谢世子的别院里头。 . 这边,景王办完事,想着时辰还早索性去江边棚子里坐一坐。 如今起复局势已定,他怎么说也该在众人眼前露露面了。今日端午便是最合适的时机,他打定主意只去吃一盏茶就离开。 连顺天府尹得知他过来,都亲自跑来迎接。 却不想,走到半路,陈瑜匆匆在他耳边禀报了几句。 萧韫脚步一顿:“她在那边?” “正是,跟其他贵女一起,等着迎殿下。” “......” 默了默,萧韫转身往回走,对顺天府尹道:“本王记起还有要事未处理,今日就不去看龙舟赛了。” 刚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的顺天府尹:“......?” 然而萧韫才回到茶楼,就有护卫过来禀报,说江边有人落水了。 若是旁人落水护卫铁定不会来禀报,因此萧韫只想到了阿圆,顿时脸色大变。 “殿下,”那护卫急道:“不是褚姑娘,是褚姑娘的表姐肖姑娘。”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后来肖姑娘被谢世子救了,如今人在谢世子的别院里头,褚姑娘也在那。” 萧韫面色有点黑。 陈瑜当即朝那护卫踢过去:“找死?说话都不会说全!” “殿下恕罪。”那护卫跪下。 萧韫懒得理会这个,抬脚立即赶去谢弘瑜的别院。 谢弘瑜的别院离江边不远,萧韫到的时候,就见阿圆一个人坐在庭院廊下。 阿圆见他过来,还惊讶:“沈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 萧韫斜眼往窗户里瞧了眼,正好能瞧见谢世子坐在软榻边守着个姑娘。他走近阿圆:“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茶楼等我吗?” “我等沈哥哥许久,觉得无聊就想着出来玩会。” “不是在看光膀子?怎么会无聊?” “......” 一朝被他抓住笑柄,这事过不去了。 不过阿圆此时却笑不出来,她虚惊一场挺费神,面色有些恹恹的。 “沈哥哥还笑我,我表姐适才差点要出事了。” 旁人出什么事萧韫并不会同情,相反,他颇不喜肖梓晴把阿圆带出去。今日万一是阿圆落水被其他人救下,那他可能就要大开杀戒了。 适才江边的情况他在马车上已听了个仔细,彼时礼部尚书那不成器的三公子居然还跳下去救人。 想到他若是敢碰阿圆一根手指头,他定要今晚就把他四肢剁下来喂狗! 两人此时坐在廊下,婢女端茶过来,萧韫缓缓喝了一口,道:“往后人多的地方不准去,嗯?” “沈哥哥怎如此霸道?”阿圆努嘴:“你的意思是不许我去瞧热闹么?” “那我多无趣啊。”她说。 “若是想去......”萧韫停了下,说:“得有我陪你才行。” “可沈哥哥不是整日忙吗,哪有时间。” “过几日便不忙了,你想去哪?” 这时,院外匆匆进来个背药箱的大夫,阿圆也跟着起身:“沈哥哥先坐,我去看看我表姐。” 肖梓晴无大碍,只是闭气闭得久胸口有点疼,最后体力不支时呛了点水,喉咙也有点辣。 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她躺在软榻上早就醒了,但碍于软榻边坐着谢弘瑜,她没想好醒来该说什么。 怕尴尬,所以就一直装昏迷不醒。 现在大夫来了,没法子,她不得不“慢慢悠悠”地醒来。 “表姐你醒啦?”阿圆上前去握住她的手:“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肖梓晴咳了几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谢弘瑜,说道:“没事,阿圆别担心。” “我见你沉入水中久久都没起来,吓死了。”阿圆心有余悸:“我让婢女下去找你,找了好久也没见人......” “阿圆。”这时,谢弘瑜出声了。 阿圆停下来。 “你表姐无大碍,”他开口道:“阿圆且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表姐说。” 来了来了,肖梓晴紧张。他若是开口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什么的,她这次还真没底气回绝。 但当阿圆出去之后,谢弘瑜却是神色凝重地问:“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肖梓晴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会游水,依你的本事上岸并不难,却在水底躲了这么久。” 提起这个,肖梓晴也懒得扭捏了,正色道:“确实有人故意推我,我落水后,还有人扯我的脚。” “原本我是想自己游回去的,但看见刘公子跳下来,我当时就扑进水里把那人咬了一口。” “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没有,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来得及看清。只知道她梳着妇人发髻,应该是个婆子。” 婆子...... 谢弘瑜沉思,把这些东西记下。 少顷,他道:“此事我会去查,你不必说给阿圆知道,其他人也不能。” 见他面色严峻,肖梓晴心惶惶地点头:“知道了。” 接下来,谢弘瑜又问了些其他,比如今日可有遇到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或是做了哪些事。 等这些问完后,他神色开始变得不正经起来,闲闲地开口:“我今日救了你,你打算......” “阿嚏——” 肖梓晴口水喷了他一脸。 “......” 谢弘瑜闭上眼睛,空气死寂。 过了好半晌,他才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笑得阴恻恻的:“原本没想讨什么好处,但现在不讨不行了。” “什么?”肖梓晴懵。 “我众目睽睽下救了你,于我名声有损,你总该负责吧?” 肖梓晴被他这不要脸的模样惊呆了。 “不是......名声受损的人应该是我吧?”她艰难道:“我众目睽睽下被你捞起来,往后还怎么嫁人?” “嗯?” “嗯什么嗯,这难道不是我吃亏吗?” “可我救了你!” “我没求你救!” “你担心你嫁不出去?” “那当然!” “既如此,那我再帮你一次,”谢弘瑜欠欠道:“我勉为其难把你娶了。” “........” 肖梓晴简直想啐他。 她张了张口,眼见又想打喷嚏,谢弘瑜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次的口水暗器。 他嫌弃道:“当着男人的面就如此失礼,你还是不是女人?” “我憋不住,打喷嚏跟出虚恭一样,是人之常情,我就不信你平日能憋住。” “......”谢弘瑜心情复杂,想不通肖家知书达理的人家怎么养出肖梓晴这么个野性子的姑娘来。 肖梓晴见他没反驳还以为是词穷了,然而等抬眼时,却见他视线盯着自己的领口看。 她缓缓低头,此时自己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盖在身上的毯子落下来一截,露出胸口。 而里头的形状也...... “谢弘瑜——”肖梓晴气:“你好不要脸!” “啧啧.....”谢弘瑜语气散漫:“现在遮太晚了,刚才救你上岸时......” 他抬手比划了下:“我是这么抱你回来的,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你——”肖梓晴指着他,气得一时半会都不知该怎么骂人了。 但谢弘瑜偏偏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小得跟颗桃似的,你当我稀罕看。” 娇养 第101节 “谢弘瑜,我杀了你!” 屋子里鸡飞狗跳,屋外头阿圆跟萧韫坐着喝茶。 阿圆扭头:“我表姐怎么了?” 萧韫漫不经心:“大人之间的情.趣,小姑娘别管。” “......哦。” 第66章 中午的午饭是在谢弘瑜的别院里吃的。吃过饭后, 谢弘瑜跟萧韫在书房里谈事,阿圆就跟表姐肖梓晴坐院子里的树下懒洋洋地聊天。 肖梓晴没什么大碍,大夫过来把了脉后开了副压惊的方子和驱寒的药就走了。 这会儿肖梓晴捧着刚煎好的药慢吞吞地喝, 她身上的湿衣裳已经换下来,也不知谢弘瑜去哪里给她找了套女子衣裙过来, 还挺合身。 阿圆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她喝药。 “表姐, 我总觉得你落水蹊跷呢, 我们分明走得好好的,离江水也有段距离。” 闻言,肖梓晴抬眼:“我当时不小心崴脚了。” 真实情况她不好跟阿圆说, 怕她担心。况且现在是何人作祟也不清楚, 还是等谢弘瑜查到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吗?”阿圆信以为真:“怪不得表姐没多久就沉下去了, 还好有世子哥哥救你。” 肖梓晴撇撇嘴:“别跟我提他。” “表姐为何这么讨厌世子哥哥?世子哥哥人很好的,”阿圆继续道:“你不知道,今日你落水后, 世子哥哥从江中央跳下来,彼时水流湍急,且距离又远, 他在水中泅了许久。” “我当时在岸上看得分明, 世子哥哥找不到你时, 脸上的神情...”阿圆回忆了下:“我还从未见世子哥哥这般着急过。” 肖梓晴动作缓缓停下来,默了会, 说:“我很感谢他救我,但......除了感谢, 就没有更多的了。” 阿圆小声道:“可表姐被世子哥哥捞起来, 许多人都看着呢。这事若是被舅舅、舅母得知, 且世子哥哥也想要你入府的话......” “总之我不可能嫁他。” “为何不可能?” “阿圆你还小, 就别参合这事了,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阿圆不满:“我已经长大了,为何你们每个人都还把我当小孩一样看待。” 肖梓晴探身捏了捏表妹的脸:“你哪里长大了?你看你,脸颊上都还是肉,好捏得很。” 阿圆身子虽抽条,但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若单看脸,是有那么点稚嫩。 她努努嘴,故作气愤地剜了眼肖梓晴。 这话题也就此揭了过去,没再提起。 走廊拐角处,谢弘瑜站在那,静默了会,转身离开。 . 午时刚过,萧韫过来接阿圆,肖梓晴也收拾东西乘自家马车回去了。走的时候没看见谢世子,也不知谢世子去了何处。 “世子哥哥有事离开了?”上马车后阿圆问萧韫。 “嗯。”萧韫正在看信笺,是陈瑜刚送过来给他的急报。 过了会,他说:“我送你回去歇午觉,一会我有事出门,若是回来得晚,不必等我吃饭。” “沈哥哥要去哪?” 萧韫淡笑了笑,温声道:“我还得去办差事,需出城,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哦。”阿圆点头:“那沈哥哥小心些。” 萧韫点头。 马车到澜苑时,萧韫嘱咐她好生歇息,原本是要抬脚下马车的,结果才起身就看见她身后裙摆上沾了点血。 他蹙眉:“你受伤了?” “嗯?”阿圆茫然转头,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臀后的衣裙。 当看清那是什么时,脸颊渐渐红起来。 她倒是忘了这两日是来癸水的日子,此时好巧不巧被沈哥哥看了去。 “不....不是受伤。”阿圆难为情地说。 “那是什么?” 萧韫简直不可思议,盯着那鲜红的血,以他的经验来看,是刚流出来的。 可不是刚流出来的?阿圆这会儿觉得下腹一坠,又滑出了些温热的东西。 紧接着,衣裙上更红了,还红了一大片。 阿圆低着头,简直想钻进地缝里去。 萧韫小心翼翼地拉过她:“是怎么回事?我看看。” 这哪里能看的?阿圆整个人被他这话弄得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赶紧说:“我真没事,沈哥哥不是有事忙吗,你快去吧。” 见他眯着眼担忧,她只好支吾地解释道:“不是受伤,是.....是女子癸水。” “........” 马车内空气安静,还有那么点尴尬。 萧韫紧蹙的眉缓缓松开。 女子癸水他自然是听说过的,也曾在医书中了解过症状。只是适才关心则乱,竟想不起这种事。 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女子癸水,那么多血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他问:“疼不疼?” 阿圆羞窘地摇头:“不疼。” 她这几年在澜苑被养得极好,旁的姑娘来癸水要腹痛许久,可她从未痛过,而且癸水也很准时。 “就.....没有一点点不适?” 阿圆继续低头,悄悄挪了下身遮住:“也没有。” 萧韫真是稀奇得不行,女人流这么多血都不疼的? 可不管阿圆疼不疼,他见她这样,心里怜惜。总归是人身体里的精血,精血流失,对身体自然有亏。 “沈哥哥你快去吧,莫要....哎——” 阿圆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韫打横抱起来。 “我送你回屋子。”萧韫说。 他这么个抱法,亲密得很,阿圆羞死了。再说,她如今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被个男子这么抱着下马车,实在是........ “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 “真能走?”萧韫没理,大步跨进门槛:“遇到小厮或其他男子你也自己走?” “我......”阿圆憋红着脸。 “别动,我抱你回去就是。”萧韫垂眼瞧了眼在他怀中装死的小姑娘,勾唇:“阿圆,你在害羞?” “!!!” 羞什么羞!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阿圆现在的心情,复杂得很! 怎么说呢? 她还是头一回被男子抱,还是在这么个尴尬的情况下。而且......抱她的人还是沈哥哥。 也不知为何,她此时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胸口的地方。这会儿,她的脸,她的身子都紧紧挨着他胸膛,甚至还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还有他箍在腰间的大掌,有力的臂膀,以及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阿圆极其陌生,陌生到除了羞窘,其他无所适从。 从门口到清漪院的路原本只需半刻钟,可今天阿圆却感觉走了好久好久,她也煎熬了好久好久。 萧韫把人送进清漪院,径直抱进屋子里,吩咐婢女备水和干净衣裳。 走到床边时,他瞧了眼连脖颈都是绯红的小姑娘,恶劣地说:“已经到了,还不舍得下来?” 别喊了! 她已经死了! 阿圆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缩成个鹌鹑。 萧韫倾身,把人放上床榻。然而小姑娘甫一落榻,就跟个轱辘似的自动滚了一圈,滚进床里头紧紧贴着墙壁,继续装死。 她这动作一气呵成,利索得很。 萧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 卫国公府,沁春院。 一名粉衣婢女打探了消息后匆匆进屋子。 “姑娘,世子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去看望老国公。” 郝明月心提得高高的,她担忧了一下午,就怕事情败露。赶紧问:“怎么样?可看清世子面色如何?” “世子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跟往常一样,只是换了身衣裳。” “跟往常一样?” “正是,奴婢瞧着并不像生气的样子。” 如此说来,那就是谢弘瑜并不知江边落水的事是她做的? 娇养 第102节 郝明月渐渐放下心来,过了会,她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个匣子,里头是准备好的五十两银子。原本是要给李公子的,结果李公子那个蠢货居然没把人捞上来。 她从中取出三十两,吩咐道:“拿二十两交给那婆子,打发她回老家去,往后别来京城了。另外十两你跟秋菊两人分了,自个儿买些首饰珠花随你们。” 婢女大喜:“多谢姑娘。” “还有,今日之事守口如瓶,莫要对外提起。世子那边照常打探,若有任何动静即刻禀报给我。” “是,奴婢明白。” 等婢女下去后,郝明月缓缓走到窗边,盯着一盆剑兰,整个人愣愣的。 今日原本谋划得万无一失,怎么就出了差池? 想起当时在岸边看到世子把肖梓晴抱起来的情景,她就难受。 还从未见过谢弘瑜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敢情平日里他便是如此珍爱那个贱人的。 郝明月喜欢谢弘瑜多年,从来卫国公府看见谢弘瑜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了。这几年,母亲也曾劝她放弃,可她不想放弃,她来都来了,自然要努力争取。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依偎在世子怀里的场景,可如今真正见到他抱着别的女人,她心里妒忌得都快疯了。 好半天,她回过神,抬手揪了片兰花叶子死死揉碎。 . 清漪院。 阿圆沐浴过后又换了身衣裳,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然而躺回床榻上后,她却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萧韫抱她回来的样子。 她望着头顶的百花缠枝床帐,苦恼得很。 她最近跟沈哥哥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总觉得这样不大合适呢,也不知沈哥哥是怎么想的。他难道就不这么认为吗?还是说在他眼里纯粹是把自己当小辈看,而只是自己想多了? 唉! 阿圆叹了口气,没想明白,渐渐地眼皮沉重,索性闭眼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挺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她起身去书房温习功课。 没过多久,听说萧韫回来了,婢女在院外给他请安。 阿圆偏头朝门口看了眼,就见萧韫一身玄色锦袍立于池子的小桥上,也正在看向这边。 阳光洒在他衣袍上,金线刺绣泛着流光,衬得这人矜贵又有气度。 阿圆心想,认真说来,沈哥哥人才和模样都非常出挑。至少,她觉得论气度,只顾丞相能与之媲美。而论容貌,只世子哥哥能与之媲美。 这样好的人,怎么就二十多了还娶不着媳妇呢?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第67章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阿圆自己都吓一跳。但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 如若不然,沈哥哥这么好的男子如何二十好几了都还未娶妻? 是了,往回劝他娶妻, 他总是不大耐烦说这个,即便是答应娶妻也只是勉为其难的模样。 不是有隐疾是什么?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 阿圆想得有点多, 这一想多, 面上难免就露出点情绪。 萧韫走进来的时候,被她一脸怜惜搞得莫名其妙。 “在做什么?”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 “在温书呢,再过半个月就是结业考试了, 我得努力些。” “唔....”萧韫接过婢女端来的茶, 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 “沈哥哥忙完了?” “忙完了。” “那沈哥哥这会过来是等吃晚饭的?可现在离吃晚饭还早。” “过来寻你。” 也不知为何, 他目光漫不经心看过来的时候,阿圆总觉得含着点深意。 令她面颊微微发热。 “沈哥哥寻我有事?” “你忘了?”萧韫道:“前两日答应帮你温习功课。” 哦,想起来了, 此前他带她去看龙舟赛时,说要帮她温习功课,还说能保准让她考甲等。 阿圆在书院的学业属于中上水平, 平日里考乙等比较多, 偶尔几次努力能考甲等。 她狐疑问:“沈哥哥真有法子能让我短期内考甲等?” 女子书院学的东西并不深奥, 对于萧韫这种聪慧多智的人来说,考甲等并不难, 学得其法,便会心领旨。 天底下的题卷无非都一个套路, 只需摸清楚这些套路, 考试自然轻松。 萧韫目光定了会, 却是问道:“身子如何了?” “嗯?” “你的......癸水。”提到这样的事, 萧韫稍微有点不自在,但他掩饰得好,面上一本正经的,像是只单纯地出于关心。 阿圆脸红,此前他抱她的一幕又浮现出来。 她难为情地低声道:“已经好许多了。” “得来多久?” “......好几日。” “几日?” “......” 就非得问这么清楚么,阿圆臊得很。憋了憋,说道:“估计五六日。” “这么久?” 萧韫不可思议,女子每日流这么多血能经受得住? 少顷,他唤陈瑜进门,吩咐道:“去库里看看,有哪些补血的药材,通通拿来。” 阿圆:“........” 她不想他继续谈这事,便主动问道:“沈哥哥平日可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 萧韫抬眼。 “是这样的......”阿圆想了想,说:“我认得个厉害的大夫,能治百病,若是沈哥哥有哪里不适,可以请他来看看。” 阿圆觉得,还是请个大夫来确认一番比较稳妥,若是沈哥哥有隐疾,就得趁早医治。 她以前也听说过,男子一般都对这种事羞于说出口,也羞于寻大夫。沈哥哥如此骄傲的人,自然比寻常男子更在乎脸面。 但若是因脸面就断送了一辈子幸福,岂不是划不来? 所以,她想好了,这事还得悄悄去做。 却不想,萧韫幽幽道:“你认得厉害的大夫?我怎么不知?” “......” 她忘了,平日里生病,都是沈哥哥帮她请的大夫。 “......我同窗认得的,介绍给我认识。” “为何介绍给你?你身子不舒服?” “没有,我想着多认识些能人往后好办事不是吗?” 萧韫可有可无点头,说道:“我没有身子不适,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切莫轻信。” “哦。”阿圆想,请大夫的事恐怕还得谋个其他法子。 过了会,婢女端了碗东西过来,热乎乎的。 萧韫问:“是什么?” “是红糖水,”没想到话题绕来绕去还是回到癸水上,阿圆无奈:“女子来癸水都会喝这个。” 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得颇是满足。 “好喝?” 萧韫见她喝得唇瓣红润,眸色暗了暗。 阿圆点头:“自然是好喝的。” 她喜欢喝红糖水,姜丝的辣味和红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熬得浓稠的糖汁入口顺滑,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是暖和的。 萧韫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碗上,里头还剩浅浅的几滴没喝净。 他目光太过直接,阿圆窘得很:“这是女子喝的,男子不能喝。” “怎么不能喝?”萧韫走过来:“我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夺过碗,好奇地品了品。 而他唇碰到的地方......正是阿圆适才喝的地方,上头都还留着些口脂呢。 阿圆傻眼。 等他把剩余的那几滴喝完,瞧见他唇上也沾了点她的口脂时。 她脸颊霎时就红了。 “沈哥哥你......”阿圆一言难尽地瞧着他,都不知该如何提醒:“你......” 娇养 第103节 “什么?” “你快擦擦嘴吧。”她倏地坐回去,垂头看书。 萧韫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在唇上擦两下。 立即,就见雪白的帕子上一点口脂红印。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小姑娘,见她耳朵红红的,勾了勾唇。 . 阿圆的癸水过了六天已经彻底干净,然而这时也将近五月中旬,再过不久便是顾景尘和颜婧儿的婚期。 阿圆还在书院的时候就收到了颜婧儿给她送来的喜帖,邀她届时去吃酒。 彼时阿圆还惊讶了下,问萧韫:“顾丞相要成亲了,沈哥哥知道吗?” “听说了。”萧韫正在帮她看题卷。 “怎的这么急?”阿圆说:“还以为会推辞一阵子呢。” 上京城许多人跟她的想法一样。 原先顾丞相入狱,所有人都以为这亲事恐怕是结不成了,竟不想顾景尘没多久就出狱了,还官复原职。 按理说科举舞弊案刚结束,贤贵妃和信国公一党的倾塌也弄得人心惶惶。这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把婚期推迟些时日也不打紧,却不想,顾景尘执意要在五月成亲,连托一天都不肯。 旁人不知道为何,但萧韫却很清楚。 男人嘛,一遭尝了滋味,哪里还忍得住?别说顾景尘了,就萧韫自己...... 他缓缓抬眼,瞧了眼小姑娘。 此时此刻,偏她还不自知地吃果子,吃得红唇娇艳欲滴。 那日帕子上的口脂印,他记忆犹新,遂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小姑娘的红唇上...... “阿圆。”他突然出声。 阿圆正捧着果子沉思题卷呢,闻声茫然抬头:“何事?” “你......”萧韫停了下,道:“往后别在我面前吃果子。” “为何?” 不为何,他怕他忍不住。 萧韫面色凝重地盯着她。 盯得阿圆也面色凝重起来,仿佛捧的不是果子而是毒药,赶紧放下不敢再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适才沈哥哥那眼神,总有些......有些......想吃她? 或者,也有可能是想吃她的果子? 阿圆一头雾水,想不通。 不过没多久,婢女禀报说大夫来了。 “你请了大夫?”萧韫问。 “嗯,”阿圆点头:“我最近觉得头疼,下学时顺道让人去请了位大夫。” 两人走出书房,去饭厅坐下,大夫已经等在那里。 大夫年纪约莫五十左右,留着稀疏花白的胡子。 “小姑娘,老夫先给你把脉。” “好。”阿圆坐下。 过了会,大夫道:“姑娘无需担忧,许是近日劳累且夜里歇得不好才会头疼,待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吃上两副药便无碍。” “多谢老大夫!”阿圆一本正经,悄悄瞥了眼坐旁边的萧韫。 萧韫正在喝茶,不经意看了眼大夫的方子,微微蹙眉。 过了会,等大夫开完方子准备告辞离开,阿圆突然开口道:“老大夫请留步,还请为沈哥哥也把个脉。” 萧韫一顿:“为我把脉?” “哎呀,大夫来都来了,索性也给你把把脉,有病治病,没病放心。” “是么?” “嗯。”阿圆认真点头。 萧韫默了默,慢悠悠地伸出手:“既如此,那就劳烦大夫了。” 把完脉后,这大夫也没说什么,只说体魄康健。 阿圆懂,让人给了大夫跑腿的茶水钱后,就起身送大夫出门。 她演技拙劣,萧韫如何不知? 但也懒得拆穿她。 阿圆把大夫送出清漪院后,左右看了看,见无人便低声问道:“大夫,我沈哥哥身子可有问题?” “姑娘,老夫不知你所说的是何种病,但适才老夫把脉,你兄长看起来一切正常啊。” “真的?”阿圆狐疑。 “千真万确,老夫行医多年,自然不会弄错。” “可若是没病,他为何......” 阿圆抿了抿唇,心情复杂:“没事,今日多谢大夫跑一趟了。” “不客气不客气!” 老大夫告辞,然而没走多远,就被人给截下了。 . 这厢,阿圆送大夫回来,进了饭厅,见萧韫优哉游哉地在看书,应是对之前的事无所察觉。 她想起大夫适才的话,放下心来。看了看天色,走到门口吩咐婢女准备晚饭。 “沈哥哥,题卷还看吗?”她问。 萧韫放下书:“题卷上出错的地方我都给你标注出来了,解题的方法也写得清楚,你先自己去看看。” “嗯。”阿圆转身去书房。 萧韫继续若无其事看书。 没过多久,陈瑜出现在门口。他一副欲言又止、止不想言的模样,面色诡异而复杂。 萧韫:“说。” “殿下......”陈瑜迟疑片刻,道:“老大夫都招了,今日与褚姑娘确实是做戏。褚姑娘并无头疾,之所以请大夫过来,是特地给殿下看病。” “给我看病?”萧韫抬眼。 “正是。褚姑娘她......”陈瑜小心翼翼觑他,道:“褚姑娘怀疑殿下有隐疾。” “.........” 第68章 “褚姑娘怀疑殿下有隐疾。”陈瑜说完都不敢看萧韫的脸色。 空气静默了许久, 陈瑜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只见萧韫突然起身,大步往书房走去。 阿圆正在琢磨题卷, 抬眼看见萧韫,道:“沈哥哥来得正好, 这道题我没想明白呢。” 萧韫懒懒地走过来, 眉目寡淡。 阿圆察觉不对, 问:“沈哥哥怎么了?” 萧韫情绪复杂地睨了她一会:“没什么,哪道不会?” “这句‘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 作何解?” “《传习录》你没读过?” “......读过, 但记得不大清了。” “记不清就再读几遍。”萧韫走到书架旁抽出这本书卷丢给她:“这本, 全部背下来。” “啊?”阿圆傻眼,弱弱地抗议:“可考题文章又不是全考这本书卷。” “你还顶嘴?”萧韫挑眉:“师父让你背你就背,怎么?不乖了?” 八百年没自称过师父的人, 如今跟吃错药似的。 阿圆暗自腹诽。 萧韫继续道:“这本书卷处世立命涉略及深,即便其他策论也能从中找出许多理据。” “哦。”阿圆蔫蔫的。 随即又见他手指在题卷上指指点点:“这么简单都不会?” “......” “书院夫子没教过?” “教了的。”阿圆底气不足。 “教了就忘记了?你成日在书院里都学什么?” 阿圆觉得沈哥哥格外严厉了些,她瘪嘴敢怒不敢言。 “我我我......我整日要背许多书啊, 哪能样样兼顾。” “你还有理?” “......” “还有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题卷上一敲:“这道题三岁小儿都会, 你怎么能弄错?” 娇养 第104节 这话就有点侮辱人了嗷! 阿圆立即反驳:“沈哥哥言辞浮夸, 三岁小孩连字都没认全,哪里就会做这个?” “我三岁时就会。” “......” 默了默, 阿圆悄悄看他:“沈哥哥今日怎么了?为何这么凶?” “师父严厉在你眼中便是凶?” “可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待你过于宽厚,所谓严师出高徒, 以后得严点, 不然你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 阿圆见他眸子幽幽的, 顿时有点心虚。 萧韫抬手敲她额头:“那大夫怎么回事?” “我不懂沈哥哥在问什么。” “别试图蒙混过关, 你那点小聪明瞒不过我的眼。” “......”阿圆咽了咽口水:支吾道:“我头疼请大夫过来看看,顺便也给你看看啊。” “给我看什么?”萧韫似笑非笑的:“你脑袋里成日装的什么东西?读书不好好读,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 阿圆羞愧,低下头。 “你一个小姑娘家可知什么叫隐疾?”萧韫继续敲她:“私自给男人寻大夫治隐疾你也不害臊?” “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以为......”阿圆低声道:“以为沈哥哥有隐疾不好意思说出来,更不好意思寻大夫,所以我才......” 萧韫斜睨她,睨得她脑袋垂得更低。 他无奈道:“你从哪看出我有隐疾?” “沈哥哥一直不肯娶妻,难免令人想得多嘛。” “那你想得也太多了点。” “......” “以后不准乱想,嗯?” “嗯。”阿圆点头,问:“沈哥哥是如何发现破绽的?” “大夫给你开的方子并非治头疾的,而是女子常用的温补方子,你们连串通都不会。” “......” “可是......”默了会,阿圆忍不住问:“沈哥哥如今都二十好几了,为何一直不娶妻?” 萧韫睇她,神色意味不明。 “你也无需操心,我很快就要娶了。” “?” 阿圆抬头,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追问:“真的?是哪家姑娘?可长得好看?” “啊,这个不重要,只要贤惠就行了。” “那姑娘年龄几何呀?” “沈哥哥你们相看八字了吗?” “已经定下了吗?定的何时婚期?” 阿圆连题卷都不看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帮萧韫谋划成亲的事。 “我昨日看黄历,今年九月有许多好日子呢。对了....”她问:“你们是如何认识的?那姑娘应该也很喜欢沈哥哥吧?” 萧韫静静望着她,心情复杂。 过了会,他道:“认识已久,只不过......” “不过什么?” “她喜不喜欢我,我还不知。” 闻言,阿圆脸上的高兴淡了些许:“敢情是是沈哥哥自己偷偷爱慕人家,而人家姑娘不知道?” “......” 莫名其妙被嫌弃的萧韫,心里有点堵。 “不过沈哥哥也不必担心,”阿圆凑过去:“沈哥哥不妨试探一二。” “如何试探?” “送礼啊。”阿圆说:“可以送首饰送香囊送玉佩等等,若是那姑娘收下了,说明对沈哥哥也是有意的。” 萧韫眯眼打量她:“你如何懂这些?莫不是有谁给你送过?” “......沈哥哥胡说什么呢,”阿圆羞赧:“我可从未收过外男的东西。” 萧韫敏感地抓住问题:“那就是有人送过?” “.......” 阿圆长大后,模样出落得好看,往回去参加诗会时,也偶有男子对她示好。 不过这种事她当场就拒绝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萧韫问起来,她便忍不住有点羞。 “都送了你什么?”萧韫面色不大好。 “我都说我没收呢,沈哥哥还管送什么东西作甚。” “为何不收?” “我为何要收?”阿圆气。 萧韫缓缓勾唇,嘱咐道:“做得好!以后也不准收其他男人的东西!” 阿圆低哼了声,不想理他。 少顷,萧韫漫不经心问:“送东西真的能试探对方心意?” 阿圆淡淡点头,这会儿对这话题兴致不高,搞了半天沈哥哥居然是偷偷爱慕人家。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喜欢个姑娘也不敢言明心意。 她都不想说他!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萧韫坐椅子上,若有所思。 . 颜婧儿婚期将至,阿圆打算去打一套新头面,届时好穿戴去吃酒席。 这日下学,她约了表姐肖梓晴一起,两人乘马车一同去首饰铺子。 “表姐落水的事舅舅和舅母知道吗?”阿圆问。 “应该是不知的,”肖梓晴说:“端午那日,我爹爹陪母亲回外祖母家了。” “哦,那世子哥哥呢,后来他可有......” 肖梓晴打断她:“你为何总提他?阿圆也想让我嫁你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多好的人啊,而且他喜欢表姐,为何不嫁?” “是吗?有多好?好到正妻还未娶,屋子里就先藏了个妾?” “?”阿圆茫然。 随即想起来上次去找世子哥哥的时候听婢女们说过一嘴,说老国公已经发话让郝明月当世子哥哥的妾室。 “怎么,你也知道这事?”肖梓晴问。 “我也是偶然去见世子哥哥的时候听说的,”阿圆说:“可世子哥哥并不喜欢那位表妹。” “阿圆,若是你往后的夫君并不喜欢其他女人却纳妾,你如何想?” “那我铁定是不准许的。” “这就是了。” “所以你是因为世子哥哥要纳妾所以才不想嫁他?”阿圆问。 “不全是,也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 这时,马车到了首饰铺子,两人下马车。肖梓晴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见旁人议论件事。 “听说了吗?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被人打了。” “还是家仆第二天在怡春院后边巷子里找到的,人昏了一夜。” “啧,这得打得有多狠?都打昏过去。还好现在天气不冷,不然这么搁外边躺一夜不得生病?” “可不是,听说脸上被打得看不清模样了。那李公子本来就胖,那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另一人道:“我怎么还听说打断了一条腿?” “断了?” “断了,李家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摇头呢。” “唉,李公子到底惹谁人了?仇恨这么大。” “他爹爹是礼部尚书,平日里只有他惹事,旁人哪敢惹他?这一回,估计是犯到太岁头上了。” 听完,肖梓晴跟阿圆互看了眼,各自心照不宣,然后走进铺子。 阿圆悄悄道:“估计是世子哥哥做的。” 娇养 第105节 肖梓晴心不在焉地点头,五味杂陈。 . 卫国公府沁春院。 “什么,李公子被人打了?” 郝明月正在吃午饭,此刻听到消息,竟是连勺子都拿不住,打落了一碗汤。 婢女赶紧过来收拾:“姑娘,奴婢也是听后院的陈叔说的,他今日去卖菜时得的消息。” “外头许多人都在谈论,还断了只腿。”婢女安抚道:“姑娘别担忧,兴许并不是世子爷做的。” 郝明月哪里能不担忧,李公子好歹也是礼部尚书的儿子,能把人打瘸了的,除了谢弘瑜还有谁? 谢弘瑜此人,外人只知才学斐然风姿卓绝,可她守了他这么几年,早就清楚他是个薄情狠厉的人。 郝明月心慌,想起什么,问道:“王婆子呢?人走了?” “走了,”婢女回道:“前日就已经离京了,这会子应该到老家了吧。” 闻言,郝明月放心了些。 只要王婆子不在,那就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而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不可能出卖她,毕竟她们的身契还捏在她手上,她早已警告过,若是不忠随时发卖到窑子去。 卫国公府安静了一整日,沁春院也安静了一整日。 郝明月高高提着的心在傍晚时彻底安定下来,她吃过晚饭后如往常一样去园子散步。 卫国公府的园子很大,往回她定会顺道散步去墨潇院附近,若是能偶遇谢弘瑜更好,若是不能,离他的地方近些她也满足。 只不过今日,她没走多远就回来了,想着还是早些睡下为好。 然而进院子后却发现四处静悄悄的,她也没多想,径直上台阶回屋子。 但才推开门,就见横梁上挂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还浑身湿漉漉,瞪大一双眼睛看着她。 不是前日离京的王婆子又是谁? 郝明月吓得顿时尖叫起来,她慌慌张张地想夺门喊人,屋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会儿正好夜幕降临,天将黑未黑,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挂着的人惨白的脸就格外清晰。 她先是在半空晃了会,然后出声:“郝姑娘,老奴死得好冤啊。”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走开走开!”郝明月缩在地上紧紧闭着眼。 “老奴是来讨说法的,”声音越来越近:“老奴答应姑娘在水里拖住肖姑娘,你就给老奴三十两银子,可为何只给十两?” “十两?我明明让冬梅给你三十两,一定是那贱蹄子贪墨了。你去找她你快去找她,别来找我!” “晚了,我已经死了,只能来找你。” “好好好,我匣子里还有二十两,我现在就给你现在就给你。”郝明月闭着眼睛胡乱里间爬,脚却突然被人扯住。 她吓得大哭起来,使劲蹬:“啊啊啊放开我!” “姑娘让老奴去扯肖姑娘的脚,老奴当时就是这么做的,姑娘可还满意?” “啊啊啊啊你走开!” 此时,院外头站着二房老爷谢明松和夫人秦氏,以及三房的人。 谢明松的脸色难看。 郝明月是他夫人秦氏的娘家姑娘,原本看着也是个好的,竟不想这般恶毒地毁旁人名声。 今日谢弘瑜在书房与他说时,他还不信,这会儿被请过来听了这么一耳朵,实在是...... 他沉着脸看向发妻秦氏,很是不满。 秦氏这几年主持卫国公府的中馈,无论是在内还是在外都极其风光。竟不想今日被这外甥女丢了脸,她面色也很不好看。 听了会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吩咐身边的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表姑娘得了失心疯,进去把人摁住。” 两个婆子赶紧冲进去,很快,郝明月的嘴被捂,发不出声来。 沁春院的动静没惊动多少人,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但没过多久,老国公那边也得了消息。 于是次日,全府上下听说表小姐病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二房夫人心怜,索性将人送回延州老家去了。 . 五月中旬,连着下了两日雨。 下雨的时候,阿圆比较喜欢待在藏书阁小轩,不为别的,她就喜欢听南窗外那片竹海的声音。 下雨的时候,是敲打竹叶的淅淅沥沥。起风的时候,是风过竹海沙沙绵长。 这时候,她便会在长桌上铺张宣纸,开始作画,画风或是画雨竹都是极好的。 今日,她作画到一半,就见花糕跟着婢女上楼来。 花糕前段时日被谢世子接去了卫国公府,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了。此时见它小身子嘿咻嘿咻地爬楼梯还挺利索,阿圆莞尔。 “花糕回来了?” 花糕每次去卫国公府都会胖一圈。 这次也不例外,阿圆抬着它两条前腿掂了掂,道:“胖了不少啊。” 婢女也笑道:“奴婢们也觉得花糕胖了许多,也不知在国公府里吃的什么。” “国公府的伙食自然是好的。”阿圆笑:“世子哥哥又岂会饿着它。” 她坐在美人榻上,花糕两只前腿扒拉着阿圆,求抱抱。 “我已经抱不动你了。”阿圆说:“你看你,两年就长这么肥,我手酸呢。” 萧韫上楼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沈哥哥下职了?” “嗯。”他斜眼看向阿圆身前的花糕,这只狗已经长得如三岁孩童般大小。 它伸长舌头舔阿圆的手背,还一个劲要往她身上扑。 萧韫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饮茶,突然问:“花糕是公的还是母的?” 阿圆一愣,没搞明白他为何问这个,回道:“公的,怎么了?” 萧韫没作声。 一盏茶喝完,他吩咐婢女:“把花糕带下去。” 阿圆不乐意:“我已经许久没见花糕了,让它在这陪陪我。” “不行。” “为何不行,你看,花糕也不想走呢。” “藏书阁之地,不许狗进来。” 萧韫不喜欢小动物,他嫌掉毛不干净,阿圆清楚。因此也不再坚持,嘱咐道:“带它回清漪院吃些东西,我晚点过去看它。” “不必,”萧韫阻拦:“给它在外院安排间屋子就行,以后每月只许去清漪院三次。” “沈哥哥,”阿圆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往回不还说花糕可爱吗?” “那是两年前,如今它长大了。” “长大就不可爱了?”阿圆嘀咕:“我觉着长大的花糕更有趣呢。” 萧韫没说话,瞥了眼桌上,问:“画的什么?” “风雨听竹。” 萧韫起身,走过去欣赏了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问:“我送件首饰给你,如何?” “嗯?”阿圆不解:“好端端的为何送我首饰?” “唔.....平日只让人给你做衣裳,想着也该配些首饰。” “可我已经订做了。” “何时订做的?” “昨日。” “.......” “那你......还缺什么?” 阿圆走过去,抬手在萧韫的额头上探了会。 萧韫正倾身拿笔蘸墨,额头突然被她的手掌覆盖,他僵了僵。 她掌心柔软且温热,令他气息有些不稳。 正期待着接下来要做什么时,就听见她狐疑地开口问道: “沈哥哥是不是病了?” “?” “为何最近奇奇怪怪的?” “........” 第69章 她的掌心软绵, 轻柔地覆在萧韫的额头,瞬间有丝丝缕缕的酥麻串流至他身体各处。 少顷,萧韫倏地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阿圆一愣。 “你说什么?”萧韫声音温和, 气息隐忍。 “没,就是觉得......”阿圆嘟哝道:“觉得沈哥哥近日怪怪的。” 原来她有所发觉。 娇养 第106节 萧韫喉咙动了动, 问:“哪里怪怪的?” “我也说不清楚。” 阿圆抽了下手没抽开, 疑惑地看向萧韫。 萧韫缓缓把她的手拉下来, 淡声道:“我没生病,若是你觉得哪里古怪,实则古怪的不是他人, 而是你自己的心。” 这句话暗渡陈仓, 诡谲周密。 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神色, 果真见她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是吗?”阿圆抿了抿唇。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平白惹得人心烦意燥。 阿圆也不知怎么的,原先还好好的, 被萧韫这么一提醒,她竟是莫名地开始心慌。连作画都没心思了,径直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变得奇怪了? 唉! 阿圆暗暗叹气。 萧韫走过来, 在她对面坐下:“想什么?” “没想什么, ”阿圆苦恼道:“沈哥哥以后莫要逗我了, 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阿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已经长大了,沈哥哥若是还如小时候那般逗我, 我心里怪不自在的。” “哦?”萧韫勾唇:“如何不自在。” “反正就是不自在。”阿圆瞪他,然后倒了杯茶过去。 萧韫接过来, 觑她一眼, 慢条斯理地品。 “适才我说要送你些东西, 你还没回我, 你喜欢什么?”萧韫问。 “好端端的为何送我东西,沈哥哥平日已经送了许多。” “不一样。” “哪不一样?” 萧韫没回答,而是抬眼,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阿圆真是怕了他这种意味不明的眼神,若要说里头有什么含义,可认真一瞧,他神态自若,仿佛本就如此。 可若要说没什么含义,但却......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过了会,想到什么,她道:“过几日我休沐想回家一趟。” “回家做什么?” “我大表姐和表姐夫要去外地任职,我娘说带我去探望探望。” 阿圆的大表姐前年与吏部侍郎李家二公子成了亲,如今已育有一子。李二公子也争气,今年春闱考了进士第七十二名,家里给他谋了个县令的官职,再过半月就要携家带口上任。 大表姐这一去就是千里,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阿圆前日就收到了她母亲的口信,说休沐带她去探望探望,就当送别。 萧韫却是蹙眉:“你表姐夫离京,你去探望做什么?” “......还有我大表姐呢,我的小外甥也要探望啊。” 默了会,萧韫只得点头:“知道了,早去早回。” 什么早去早回,她是打算回去待一整天来着。 阿圆腹诽,不经意抬眼瞧见萧韫从袖中掏出张帕子来擦嘴。 隐约瞧见帕子有些眼熟,帕子上纷纷嫩嫩的绣花似乎在哪里见过。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以前她绣的那朵花? 这帕子都是两年前绣的了,竟不想两年过去沈哥哥还用着。 她一边为沈哥哥终于知道俭省而欣慰,又一边对他这举动有些.......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倏地,想起那天他喝红糖水吃口脂的事,莫名地,阿圆脸颊有些烫。 她别过眼,竟有点不敢看萧韫。 . 许是春闱已过,萧韫变得闲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他这一闲就有点爱黏着她。 比如这日,早上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呢,酉时下学他又来接她了。 阿圆拉开车门,就见萧韫坐在里头,慢条斯理地看书。 “沈哥哥今日不忙?” “不忙,一会带你去酒楼吃饭。”他说。 “哦。”阿圆点头:“不过我得绕道去一趟永绥街。” “去那做什么?” “我前些日在那里打了副头面,今日去取。” “我妆奁里的首饰都是以前的了,”阿圆说:“我想买一副新的,届时好去吃婧儿姐姐的酒席。” “那为何去永绥街,我听说锦翠阁的首饰是京城最好的,不若去锦翠阁。” 阿圆嘀咕:“可锦翠阁的东西动辄好几十两,太贵了。” 她存的银钱可不够。 “我送你就是。”萧韫头一回为女人花钱,他还挺期待,说:“看中什么只管买。” “沈哥哥的银钱莫不是大风刮来的?”阿圆撇嘴不赞同:“沈哥哥可知前段时日帮你打理铺子,我有多辛苦?” “为了不让你亏损,我连做梦都在拨算盘珠子,拨得我次日脑壳疼。” “我算过了,铺子每日进项数额虽大,可支出也不小,这样一加一减,盈利并不算多,日积夜累才能积攒下银钱。” “可你说花就花,平日大手大脚的,这些铺子每月的盈利都还不够你花销,难怪你年纪轻轻欠了这么多债,还总是还不清。” “........” 他只说了一句,她就说这么多。 还没完:“沈哥哥有银子就省着些花吧,别以为现在有差事了就能有恃无恐,哪天你要是保不住饭碗了,还得去给人做文章。” “再说了,戴首饰好看就行,我又不攀比富贵,我自个儿是什么样的身份我清楚,去攀比那些贵女们做什么?为了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活得累不累啊?” “......说完了?”萧韫问。 “那沈哥哥可听明白了?” “.......” . 两人乘马车绕去永绥街的首饰铺子,阿圆以前经常来这买东西,这边地段不算繁华,但极其热闹。酒楼、茶楼、绸缎庄以及干货铺子皆有,而且所卖的东西物美价廉,许多富贵人家也喜欢来这买东西。 马车到之后,萧韫瞧了瞧四周,指着首饰铺子对面的酒楼说:“我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去那等你。” 科举舞弊案落幕没多久,如今景王这个身份实在太打眼,萧韫怎么着也得注意些。 阿圆也正有此意,首饰铺子都是女眷,他一个男的进去不大合适。 “沈哥哥去吧,”她说:“我一会买好了就过来找你。” 说完,她带着婢女进门。 萧韫让车夫把马车停在酒楼门口,然后上了二楼的雅间,雅间窗户正好对着街道,瞧出去可看见对面首饰铺子的情况。 此时,他就坐在窗边,边饮茶,边看铺子大堂中的那个娇小身影。 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好看。 首饰铺子里有许多女子,可旁人长什么样的他不清楚,眼里只剩那穿着湘妃色襦裙的小姑娘。 她站在堂中央,正低头瞧柜子里摆放的东西,一会儿拿这件瞧一眼,一会儿又拿另一件看了看。 跟她挑零嘴的模样相似,兴致勃勃得很。 萧韫不禁勾唇。 瞧着瞧着,这时旁边雅间的谈话声传过来。 “难怪这酒楼的生意不错,你看,从这瞧出去,处处皆美景。” “远处山岚,近处凭栏。若是稍稍垂眼,还可见美人照面,如仙人揽月。” “常兄果真风雅。” 读书人嘛,说话文绉绉,但风流也是真风流。 瞧见对面铺子里的姑娘,便难免要点评一番。 “站堂中央的那女子,容貌姿色比其他人更胜三分啊。” “怎么,常兄看上了?”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 “不论是哪家小姐,在这买首饰的可以确定不是皇亲国戚。常兄若是看中,我着人去打听一二。” “哎,不可不可。陈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此女子肯定有心上人。” “哦?常兄如何得知?” 萧韫听两人谈论阿圆,面色不好,正想让人去把他们撵走。然而听到这里,他停下来。 凝眉细听。 “陈兄你看,比起旁的女子,这姑娘面上笑意多了几丝甜。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能让女子在买首饰之余想到且笑得如此的,还能有谁人?” “谁?” “当然是意中人啊。” 娇养 第107节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萧韫仔细打量阿圆的模样。 确实笑得...... 渐渐地,他沉下脸来。 她有意中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心情不佳,连带着听隔壁那两人说话都嫌聒噪。萧韫听了会,吩咐陈瑜去把他们撵出酒楼。 没过一会,隔壁传来声音。 “哎哎哎,你们是何人?” “我们花钱吃酒并不犯法。” “你们怎如此无礼?” “什么?我瞧个姑娘都瞧不得了?与你家公子何干?”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的小娘子,在下唐突!唐突!” 很快,隔壁雅间的人离开,萧韫耳边清净下来。 他视线落在阿圆身上,见她已经挑完首饰正在结账,想着也快回来了。 “让人上菜吧。”萧韫转头吩咐。 然而再转回来时,就瞧见阿圆站在门口与两个人说话。 . 阿圆刚买完首饰出门,就碰见了曹薇。 “阿圆?”曹薇高兴:“你也来买首饰啊。” 阿圆点头,朝她身边站着的男子福了福身。 曹薇身边的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哥曹靖。 今日曹靖是陪妹妹出门逛街的,竟不想在此遇到阿圆。 自从两人上次在鹭园离别后,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了。挑明心意后,曹靖只觉得思念越发地深。原就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次,竟不想,这就猝不及防地碰上了。 曹靖向来没多少表情的脸上,此时此刻多了几丝隐忍的欢喜。 “褚妹妹。”他颔首,神色温柔。 见阿圆眼下淡淡的乌青和疲倦,他想得有点多,以至于眸子里不自觉地含了些怜惜。 阿圆最近忙着结业考试,有时候夜里温习功课到很晚,所以眼下乌青比较明显。却不想,被曹靖误会了。 他这份突如其来的怜惜搞得她头皮发麻,福了福身就想走。 但曹薇见着她很是高兴,说:“阿圆,见到你正巧,你若是不忙帮我挑一套头面好不好?” “你眼光最好了,”她难得羞臊了下,说:“我休沐日跟霍公子约了游湖,想打扮好看些。” 鹭园诗会那次,也不知曹薇是怎么堵霍高旻的,又跟他说了什么。总之,那之后,霍高旻居然真瞧中了曹薇,双方都有意,榜下捉婿进行得十分顺利。 只不过,霍高旻这次科举没当上状元,而是中了探花,听说状元是沂州来的一位姓萧的公子。但这并不妨碍曹将军喜欢这位探花郎女婿,毕竟一表人才且还才学斐然的后生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阿圆有点迟疑,她忙倒是不忙,就是再见曹靖有些尴尬。 而曹薇拉着她胳膊央求:“好不好呀阿圆,平日你穿衣打扮最是好看,我只信你的眼光。” 阿圆平日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阿圆自己不知道,她的衣裳可是在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专门定做的。 不论款式还是花色都是京城最时兴的,又岂会不好看? 但这会儿阿圆为难得很,悄悄看了眼曹靖,说:“我今日不太得闲,不若你让掌柜的帮你挑?掌柜眼光也不错。” “可我只信你啊。” 她们这边拉拉扯扯,小眼神你来我往,暧昧不定...... 至少看在萧韫眼里是这么认为的,再结合此前隔壁那两人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想到阿圆喜欢的人有可能是曹靖。 心情顿时不妙了。 此时,再看阿圆微微垂着头,不敢看曹靖的模样,不是娇羞是什么? 萧韫面色沉了沉,吩咐人道:“去把她喊过来,再不来饭菜要凉了。” 第70章 铺子门口, 阿圆正要再次拒绝曹薇时,陈瑜就从对面酒楼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阿圆身边,说道:“褚姑娘, 公子让小的来喊您回去。” “?”阿圆转头。 “公子说让姑娘回去吃饭,再不回饭菜就要凉了。” 曹薇听了, 歉意道:“阿圆, 原来你约了人啊, 不早说。” 阿圆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就摆饭了,只得福了福身:“改日有机会再帮阿微挑选。” 之后,她又对着曹靖福了福, 但没说什么。 然而才抬脚, 曹靖就喊住她。 “褚妹妹。” 阿圆停下, 未回头:“曹家二哥还有事?” 此前跟着曹薇喊曹哥哥,后来得知曹靖心思后,就改口喊曹公子。可这会儿曹薇在场, 喊曹公子过于生疏,索性便喊了个不近不疏的曹家二哥。 曹靖是聪明人,又怎么听不出来? 他唇瓣动了动, 最后只是道:“你且去吧, 莫让长辈久等。” . 回到客栈, 萧韫不动声色地问:“买了什么,这么久?” “就取了上次打的头面。”阿圆在他对面坐下。 “我看看。” “女子的头面有何好看的?” 萧韫是想看看阿圆平日喜欢的头面是什么样的, 以后他好照着这个来。 阿圆见他坚持,便从婢女手上拿过首饰匣子。 里头是一对白玉丁香簪子, 簪下坠了几根粉珠流苏。另还有一对水粉琉璃耳珰吊坠, 尾端如露珠般也坠着颗白玉。 白玉质地算不得上成, 但胜在做功精巧, 将丁香花瓣制得栩栩如生,浅白的几朵簪在上头,正是衬阿圆这样年轻俏丽的姑娘。 丁香、白玉,气质倒也极配,萧韫想。 “沈哥哥可觉得这个好看?”谈起首饰,阿圆就来了些兴致。 “好看,”萧韫道,随即问:“你婧儿姐姐成亲那日戴?” “嗯。” “只戴一日岂不可惜?” “什么?”阿圆不解。 萧韫手指敲了敲桌面,又不好明着问这头面是不是戴给喜欢的人看的。 片刻,他道:“没什么,先吃饭。” 小二上菜进来,这家酒楼的菜式是江南特色,火腿笋汤、水晶肴蹄、炸春卷等等,都是萧韫按着阿圆的口味点的。 他夹了片鱼肉,道:“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阿圆这会儿坐他对面,两人隔着偌大的饭桌,萧韫自然够不着。 可阿圆不想过去:“我自己夹就是。” “过来。”萧韫催促。 阿圆努了努嘴,只得抱着碗挪到他旁边坐。 萧韫满意,把那块鱼肉放进她碗中。见她小口小口地吃了,才不紧不慢问: “阿圆可有喜欢的男子?” 他突然问这么句,阿圆一口鱼肉差点噎在喉中。 好半晌她咽下去,抬眼:“沈哥哥为何问这个?” “不为何,上次我与你说过有喜欢的姑娘,作为秘密交换,你总该也跟我说说你的情况。”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但是...... “不就是喜欢个姑娘嘛,沈哥哥怎么也拿这事当秘密?”她眼含嫌弃:“你爱慕人家姑娘多年也不说出来,打算继续捂着秘密当传家宝贝么?” “........”萧韫默了默,缓缓问:“爱慕......多年?” “不是沈哥哥自己说的吗?说认识人家姑娘多年了。”阿圆继续道:“平日里沈哥哥可劲地凶我,还以为沈哥哥是个能的,竟不想喜欢人家姑娘憋这么多年都没敢说,难怪娶不着妻。” “...........” 他萧韫是不敢的人吗? 只是怕吓着她罢了,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萧韫断不会轻举妄动。 他闷了会,决定继续适才的话题。 “不说这个,我就问你,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没有。”阿圆伸筷子夹了片酥肉,说:“我成日在女子书院读书,上哪找心仪男子去?” 萧韫心情好,勾了勾唇。 娇养 第108节 嘴上却道:“哦?曹公子难道不是?” “我都跟你说了,我对曹公子无意。” “无意还躲在墙角与人谈终身大事?” “......”阿圆憋了憋,憋不住道:“可要我给沈哥哥买个小本子?” “嗯?” “沈哥哥把这件事记下来,免得以后老了忘记。” “........” “真就没有喜欢的男子?” 阿圆放下筷子:“沈哥哥希望我有?那我改日去相看一个。” “.......” 见她有点恼,萧韫便换了个话头,问她结业考试准备得如何,问她休沐回家打算做什么。 阿圆可有可无地答他,却不知为何,心里渐生怪异。 而且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 回到清漪院已经夜幕降临,婢女问她去不去园子消食。阿圆恹恹摇头,早早洗漱过后,就蒙进被子里想心事去了。 “古怪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的心........” 这两日,萧韫的这句话总是时不时跳出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有问题? 那她到底怎么了?为何跟沈哥哥相处时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唉! 苦恼得很! 阿圆裹在被子里扑腾,扑腾了会又反复打滚,最后拉下被子呼出口浊气。 正打算闭眼睡觉时,就听得外头婢女们请安的声音。 “你们姑娘歇下了?”是萧韫。 “戌时就歇下了。” “今日为何这么早?” “奴婢不知,奴婢见姑娘回来时看着像有心事,此前奴婢问姑娘去不去........” 阿圆怕婢女再说出什么,赶紧下床走到门边:“我准备睡了,沈哥哥有什么事?” “过来看看你。” “此时已经天黑了。” “为何睡这么早?” “我今天比较累。” “现在能睡着吗?” “若是沈哥哥没来,我这会儿应该在梦乡了。” “.......” 萧韫刚忙完结束,一出书房见时辰还早就想来清漪院坐坐,哪怕陪她看看书也行。 往回也是这么做的。 他说:“你明日就要归家,我过来问问你缺什么。” “不缺,沈哥哥也回去歇着吧。” “.......” . 次日休沐,阿圆回了梨花巷褚家。 褚夫人早就准备东西等着了,阿圆一到,便跟着母亲赶去舅舅家探望大表姐和表姐夫。 大表姐肖梓萱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尤其生了孩子之后,身上的那股子贤惠藏都藏不住。跟丈夫携手站在一起,偶尔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眼中情意绵绵。 长辈们都赞这桩婚事实在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阿圆抱着小外甥,捏他肉嘟嘟的手手,跟二表姐肖梓晴坐一旁说悄悄话。 “萱表姐和表姐夫看着感情真好。”阿圆说。 肖梓晴也高兴:“那当然,姐夫当初见着姐姐第一面就喜欢了,成亲后也一直待姐姐关怀备至。” 说完,肖梓晴转头对阿圆眨眨眼:“姑母可有给你相看人家?” “那也得等结业之后呢,哪会这么早。” “结业也没多少天了啊,而且我听我娘说姑母早就给你物色好了,就等你相看呢。” “是吗?” 不知为何,阿圆兴致不高。往回她看话本子总爱幻想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的,如今这方面的心思淡了许多。 甚至连脸红都懒得脸红了。 “阿圆...”肖梓晴碰她胳膊,促狭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总该有喜欢的模样吧?” 喜欢的模样吗? 想了想,阿圆说:“得长得俊朗,身材不能太矮也不能太胖,学识渊博但棋艺不能太好,免得我总是输。还要待我好才行,得孝顺,得........” 说着说着,阿圆脑子里渐渐浮现萧韫的模样。 她自己都愣了下。 随即赶紧甩甩头:“反正就这些吧。” 肖梓晴听得心情复杂,说:“若非得按这要求来,你估计嫁不出去。” “我又不急,我还小呢。慢慢找就是,若实在找不着这样的,那至少得长得好看,不能再商量了。” 阿圆是个看脸的姑娘,这要求从小就没变过。 . 离吃午饭的时辰还早,大人们在说体己话聊得热络,肖梓晴不知去忙什么了。 阿圆抱着小外甥站在院子里摘花,过了会,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锣鼓喧闹。 婢女道:“估计是庙会,今日城西有庙会热闹着呢,还有舞狮。” 小外甥喊起来:“狮狮狮.......” “你想去看?”阿圆捏他的小脸蛋,转头对堂屋里的肖梓萱道:“表姐,我带琛儿去门口看会热闹。” 说完,她抱着小外甥出了门。 城西人多,庙会也格外热闹,不止有舞狮还有许多杂耍。舞狮走到哪,人们就跟到哪,呼啦啦的一大群,后头还有许多挑担的也跟着卖些糖水。 阿圆给小外甥买了个糖葫芦让他舔着玩,然后抱着人站在门口看。 舞狮队伍正好经过肖家门口,连台阶上都挤满了人,热闹得很。 不过热闹归热闹,拥挤也很是拥挤。阿圆抱着小外甥被挤进了人群中,两个婢女跟在一旁,尽量拦着不让人撞到她们。 退是没法退了,阿圆想着随人流走到边上再停下来。却不想,身后突然来了个人,他身材高大,一把就将她怀里的小外甥给接了过去。 阿圆吓得大跳,还以为有人当街抢孩子呢,一转眼却见萧韫出现在身边。 而她的小外甥正被他牢牢箍在臂弯里,也不怕生,傻乎乎地舔糖葫芦。 “沈哥哥?”阿圆惊讶:“你怎么在这?” “来城西办事,顺道路过。” “哦。”阿圆被人挤得踉跄,但在这见到萧韫她很高兴,说道:“我正在舅舅家做客呢。” 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府邸大门,说:“那座宅子就是我舅舅家。” 眼看后头又有人挤过来,萧韫伸手把她拉近了些。 这一拉,就没再放下了。 他动作自然地牵着她走。 阿圆不禁愣了愣。 两人往回也牵过,不过以前萧韫是隔着衣袖攥她的手腕,但这回,也不知是他急忙下弄错了还是怎么的,竟是牵着她的手。 两人掌心相对,指腹交握。 就这么顺着人群走了会,走到路边稍微空旷的地方,然后站在一旁等舞狮队伍过去。 只不过萧韫没放开她,像是忘记了似的。 索性这会儿没人注意看他们,而且萧韫袖子宽大,这么垂下来完全遮盖住了两人的手,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阿圆却忍不住有点羞。 怎么就.......突然牵她手了? 她悄悄抬眼去看萧韫。 萧韫稳稳当当地抱着她的小外甥,目视前方,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只是单纯地担心她被人挤着,而把她拉向这里等待。 他的手宽大,握得有些紧。且男子体温高,阿圆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汗。 阿圆羞窘的同时,还有点懵。 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反感。 娇养 第109节 第71章 看舞狮的人极多, 老少皆有,小孩们更是高兴得欢天喜地地跑来跑去。 阿圆站在旁边等,也不知是被萧韫牵着还是怎么, 她连动都不敢动。 呼吸也下意识地放轻了。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人流还在穿梭, 锣鼓仍在喧闹, 可她脑子里嗡嗡声越来越大, 所有注意力皆集中在掌心的地方。 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萧韫的,掌心热意越来越盛,连着她自己浑身都变得燥热起来。 就在她极度难熬时, 小外甥解救了她。 他看见杂耍的人肩膀上站着只猴子, 格外稀奇。连糖葫芦都不舔了, 指着猴子就嗷嗷叫。 萧韫睨了眼,勾唇问:“还想不想逛逛?” “嗯?”阿圆热得鼻尖冒细汗。 “你的小外甥似乎想逛逛。”萧韫说。 “可我一会得带他回去吃饭呢。” “无碍,再逛片刻。” 见她犹豫, 萧韫道:“你不是说你表姐和小外甥要离京吗?离了京城不一定能见到这么热闹的庙会。” 阿圆看了看眼巴巴的小外甥,想想也确实如此,便点头道:“好。” 她正想抽出手, 但还没等她动作, 萧韫又拉着她往前走了。 小外甥还在啊啊啊地说话, 萧韫像是能听得懂似的,跟他解释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阿圆还是头一回见他跟小孩相处, 竟毫不违和,很是有耐心。而且小外甥似乎看起来挺喜欢他, 被他举高时, 手舞足蹈地欢呼。 就这么, 阿圆偷偷看了会, 视线不经意落在两人的袖子上,那里,他还牵着她的手。 心想,他就不嫌热吗? 这会儿汗津津的,他越发握得紧了些,惹得阿圆都觉得手有点疼。 她试着抽了会,但没抽动。 再次抬眼去看萧韫,他面色如常,像是没感受到似的。 阿圆也不敢动静太大,不然,沈哥哥都不以为然的事显得她很在意似的。 于是,也只好假装不知,尽量镇定自若。 走了没多久,人群渐渐松散下来,因为这片街道宽阔,周边还有许多小摊以及其他玩乐的活动。除了一部分继续跟着舞狮队伍走,还有一部分已经被别的吸引。 这时,小外甥又看上了路边摊子的布老虎,指着东西继续啊啊啊。 萧韫抱着他走过去,询问布老虎怎么卖。 这处小摊是专门卖小儿玩意的,上头摆放的东西琳琅满目。在萧韫抱着小外甥去够东西时,阿圆趁机抽开手。 他突然转头看过来。 “怎、怎么了?”阿圆心虚又慌张,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萧韫也没说怎么,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又继续转头去抱小外甥了。 “......”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倒是令阿圆脸颊倏地就红了。 脑子里也乱哄哄的。 “姑娘?姑娘?”摊贩喊了她两声。 阿圆回过神:“什么事?” “你夫君让你付银钱呐。” “?” “......” 阿圆瞪萧韫,同时又被摊贩这句“夫君”弄得尴尬得不行。 她问:“为何让我付钱,不是你要给他买东西吗?” 萧韫很直白:“我没带银子。” “......” 憋了憋,阿圆从袖中掏出钱袋,递了几个铜板过去,对摊贩说道:“他不是我夫君,您弄错了。” 摊贩听了,讪笑:“哎呀,我见你们抱着孩子又牵着手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子呢。” “........” 他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阿圆脸红红的,没法做人了。把布老虎塞进小外甥手里,扭身就走。 萧韫勾唇,缓缓跟在她身后。 前头见着个茶寮,萧韫戳了戳阿圆的背。 “做什么?”阿圆转身。 “去那坐坐。” “不是要逛庙会吗?” “渴了,去喝盏茶。” 阿圆忍不住道:“你一文钱都没有的人,逛街要求还挺多。” 萧韫一副吃软饭吃到底的模样,眉梢微扬:“那你管不管我的茶钱?” 还能不管吗? 羞归羞,可萧韫要喝茶要买东西,阿圆也不能因这点跟他计较。 萧韫率先抬脚往茶寮里走去,寻了边上的一个空位坐着,要了两碗茶,还要最好的。 阿圆抿抿唇,静默地在他旁边的条凳坐下来。 小外甥得了布老虎高兴得很,放在嘴里咬。 “哎,咬不得。”阿圆倾身过去夺。 但因着小外甥被萧韫右手抱着,而阿圆坐在萧韫左手边,这么倾身过去,整个人几乎跟萧韫贴在一处。 她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没想这么多。 倒是萧韫,起先愣了下,随即也没偏没躲,任她来夺布老虎。怕她坐不稳栽下去,还抬手虚扶在她腰侧。 由于倾着身子,阿圆的长发斜落,一部分落在萧韫的身上,惹得他手背痒痒的。 别看小外甥才一岁多点的人儿,可力气却不小。以为有人抢他的布老虎,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争夺。 不过最后还是被阿圆抢过来了。 她说:“这东西得洗过后再给他玩,不然也不知干净不干净就往嘴里塞,会生病的。” “嗯。”萧韫应声。 也不管小外甥嗷嗷嗷喊,阿圆满意地坐回位置。但后知后觉地发现,适才两人似乎离得太近了些。 她脸颊热热地去看萧韫面色,依旧如常。 这才松了口气。 . 等喝完茶,时辰也差不多了,阿圆要带小外甥回去。 “沈哥哥是出来办差的吧?”阿圆说:“你快些回去吧,我们也回去吃午饭了。” “嗯。”萧韫继续应声。 也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总觉得现在的萧韫有点奇怪。 可此刻萧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敢抬眼去仔细瞧哪里奇怪。 就这么的,强忍着臊意,假装淡定道:“那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她上前要抱小外甥,但萧韫没给她。 阿圆疑惑抬眼。 就见萧韫似笑非笑的:“你不累?” “嗯?” “从这里走到肖府有两条街,这么抱回去会手酸。”他掂了掂小外甥:“这小家伙还挺沉。” 阿圆正想说若是累了可以交给婢女抱,但她视线一转,发现之前跟着的婢女这会儿不知去哪了。 “桃素她们人呢?” “不知道。”萧韫一本正经地答。 “行吧,”阿圆说:“劳烦沈哥哥再送我们回去吧。” 结果这话也不知哪里不对劲,萧韫听了后,不仅没动,反而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阿圆:“?” 萧韫道:“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 阿圆仔细想了下刚才的那句话。她也就说了句“劳烦”而已,往回也不是没说过,出于礼貌,她都是这么说的啊。 可为何在他口中就变得客气起来了? 还有,他这句“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怎么听着有些......有些旖旎呢。 娇养 第110节 一时间阿圆都有点懵。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如今她跟沈哥哥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像变了个味儿。 . 五月十六这日,上京城很是热闹,因为这一日是大塑丞相顾景尘成亲的日子。 这一天,阿圆特地从书院请了假。 其实请假的不只她一人,顾丞相成亲,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还有些甚至想去而去不得,只能把礼送到门口的。 因此,慧香书院好些姑娘们都请假了,皆跟着自家长辈们去丞相府吃酒席。 一般来讲,像阿圆这样的五品小官之女是够不着一品大员府邸酒席的,但她姐姐褚琬是颜婧儿的手帕交,颜婧儿成亲,头一份的喜帖就是送到褚家。 这是女儿们自己交友的事,褚大人不好觍着脸跟着去,索性便把两个女儿交托给小舅子肖闻义和其夫人照看。肖闻义是丞相府属官,这喜酒自然有他一席。 阿圆问:“爹爹真不去?” 褚大人摆手,嘴上说:“爹爹今日当值不得闲呐。” 实际上心里想的是,今日去丞相府吃席的人除了属官,至少得三品以上,他一个五品小官去凑什么热闹,他有自知之明。 褚大人站在门口挥手送女儿们上马车,嘱咐道:“丞相府贵人多,你们好生跟着你舅母,可别乱走。” “知道啦。”阿圆跟他挥手,等走远了,才拉上车门。 顾景尘成亲,舞狮管乐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几乎绕了大半个京城,一路炮仗不断。据说还撒了上百两的喜钱,路边围观的人群欢喜得跟过年似的,连状元游街都没这么热闹。 可谓十里红妆,盛世繁华。 阿圆听说后,羡慕得不得了,跟姐姐褚琬说:“我以后能有这十分之一的排场我就高兴了。” 褚琬睨了眼自家妹妹:“你都还没结业就想这些了?” “......” 这段时日谈婚嫁的事谈得多了,阿圆在姐姐面前都忘了顾忌。 她脸红道:“我就是这么说一说而已,都还没影呢。” 两人乘马车从城西赶去城东。丞相府宽广,占了整整一条常府街,而此时常府街上已经停满了达官贵人们的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一辆比一辆富贵。 倒显得褚家的马车寒酸得不行,姐妹俩下车时,还被个紫衣姑娘斜眼嫌弃了会。 那紫衣姑娘也不知是谁人家的小姐,一同跟她们在路口下马车。没办法,常府街堵着了,马车过不得,都得从路口步行过去。 紫衣姑娘不屑与她们为伍,昂着脖颈在前头走得极快。 “母亲咱们快些,”她说:“别让人以为咱们跟这两人是一伙的。” 她嫌弃褚家姐妹,褚琬还嫌弃她呢,啐了句“狗眼看人低”,拉着妹妹阿圆兀自走去大门。 丞相府大门此时等了许多前来吃酒的人,有的没资格吃酒就过来送礼。门口左边摆了张桌子,坐着个账房先生在那将各家的礼做笔录。 而丞相府的管家顾荀则站在门口迎客。 客人太多,都有点迎不过来。 紫衣姑娘和她母亲等在几个官员的后面,见褚家姐妹俩来了,低哼了声。 原本褚琬拉着妹妹也打算等一等,但台阶上的顾荀见了两人,立即招呼道:“褚家小姐来了?” “快进门。”他说:“夫人已经等着两位了。” 他口中的夫人,正是今天新鲜出炉的顾丞相之妻——颜婧儿。颜婧儿此前已经交代过,见到褚琬和阿圆过来就领去颐夏院。 因此,顾荀见着两人,赶紧吩咐婢女领两人过去。 褚琬拉着妹妹径直进门,经过那位紫衣姑娘的身边时,褚琬还特地瞧了眼。只见这姑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同时脸色涨红,连看都羞于看她们。 进门后,阿圆捂嘴笑:“姐姐,那姑娘可真有意思。” 但她话才说完,就瞧见二道门轿厅里头停了顶华丽的轿子。 而一名玉冠乌发的男子从轿子里出来。 不正是萧韫? 第72章 阿圆正想对他招手呢, 就见两个官员热情地走过去寒暄,也不知寒暄的什么,那两个官员看起来毕恭毕敬。 阿圆奇怪, 但也没来得及多想,婢女领着姐妹俩匆匆过拱门入西苑了。 西苑颇大, 一进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巨大的湖泊。此前颜婧儿过生辰时, 阿圆曾来过一次, 这是第二次。 尽管第二次见,也很是为丞相府的园林景致惊艳。 再加上今日是顾丞相成亲的日子,整个西苑装点得喜庆繁荣, 连树梢上都挂着许多小灯笼。 婢女说:“这灯笼夜里亮起来的时候才美呢, 整个西苑湖泊都映在灯笼下, 跟过节似的。” 阿圆边跟着婢女穿过游廊,边想象了下情景,不禁含笑。 不经意转眼瞧见湖心亭子挂着垂帘, 里头还铺了毯子。阿圆指着问:“那是什么?” 婢女道:“我们丞相大人着实宠夫人,夫人怕天气热有蚊子,大人便让人挂上了帘子, 还常年用驱蚊的香燃着。” 她继续道:“夫人喜欢坐在亭子里看书, 便又让人在那摆了软榻, 还铺上毯子。” 这是外院婢女们看到的,但若是西苑伺候的婢女, 恐怕就知道更多内情了。 顾丞相和夫人每日吃过晚饭就会沿着湖泊散步,散完步总会携手去亭中坐坐。 亭中灯光朦胧, 雾气氤氲, 两人不知聊什么, 偶尔会听见夫人娇笑, 偶尔也会有些低吟如泣的声音传出。 一般这种时候,婢女们都识趣地躲屋子里,不去打扰。 不过此时,阿圆对这凉亭瞧了瞧,觉得如此装饰还挺别致。 没过多久,姐妹俩就到了颐夏院。 一进门就见颜婧儿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饭桌前用饭。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吃?”褚琬好笑。 “你是不知,嫁人实在累得很。”颜婧儿说:“一大早起来,婆子怕我出恭,连口茶都不让我喝,早上只吃了两个小笼包,也就这么点儿大。” 她比划了下,说:“饿死我了,阿圆来啦,快过来坐。” 阿圆瞧见穿喜服的颜婧儿,稀奇得很,目不转睛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她说:“往回见别的新娘子穿这衣裳没这么好看,但今日见婧儿姐姐穿觉得格外好看呢。” 以前大表姐肖梓萱出嫁的时候,阿圆也去了,彼时肖梓萱的新娘子装扮就没这么好看。 褚琬道:“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你看你婧儿姐姐的脸就知道了。”褚琬说:“长得好看啊,另外就是她今日妆容不一样。” 阿圆这么一瞧,立即明白过来。 大塑的新娘子出嫁都喜欢把脸涂得惨白惨白的,衣裳再好看也难以招架。 而今日颜婧儿的妆容是平日里惯常的,她底子好,眉目精致小巧,妆容过浓显得妖冶,妆容过淡,则又清纯。今日的妆容不浓不淡,妖冶中夹杂着清纯之姿,妩媚而不失温婉。 阿圆心想,难怪顾丞相会这么喜欢,若她是男子,她也喜欢婧儿姐姐啊。 这般瞧着瞧着,视线落在颜婧儿的领口处。 “婧儿姐姐,”阿圆好奇问:“你昨日被蚊子咬了?脖颈上好些红痕。” 这话一说出来,颜婧儿一口汤呛得昏天暗地。 脸也红红的,囫囵不清地点头:“对、对啊,蚊子太多。” 旁边的褚琬“噗呲”地笑出声来。 一个红着脸,一个乐得仰倒,阿圆不知她们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颜婧儿忍住羞臊道:“阿圆妹妹,别再瞧了,你往后也会被蚊子咬的。” . 阿圆在颐夏院待了会,后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宋盈,还有婧儿姐姐其他好友,敏阳郡主也呼啦啦地带着许多人过来,将整个屋子都站得满满当当。 她们都是年纪比阿圆大一些的姑娘,说话也大胆得很,阿圆在一旁听得脸红羞臊。最后褚琬把她打发出来,说:“阿圆你去园子里寻舅母吧。” “姐姐呢?” “我等会再过去。” “哦。” 阿圆由婢女领着出了颐夏院。 今日前来做客的女眷们都在东苑,东苑地方宽敞,景致也好。从西苑过去,得穿过正院二道门的天井,天井里有一座龟池,听婢女说里头养了只老龟。 阿圆停下来,倚在栏杆旁瞧老龟。余光里发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抬头。 “沈哥哥。”阿圆高兴。 萧韫好整以暇地背手站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座龟池。 “才来?”他问。 “来了好一会,”阿圆说:“才从颐夏院出来,准备去找舅母。” “嗯。” 他浅浅地应声。一身玄色锦袍,玉冠乌发,俊朗风流。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那天牵过手后,阿圆发现她跟沈哥哥之间,有些东西变了。 具体变了什么阿圆也不清楚,但两人再相处,总有那么点.......暧昧。 就比如此刻,他只是如平常一样笑着看她。但阿圆觉得这笑里头带着深意,以至于令她都不好意思直视。 她稍稍偏过脸:“沈哥哥也是过来吃酒席的?” 娇养 第111节 “嗯。”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 “临时收到帖子。” “哦。”阿圆说:“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沈哥哥了,你怎么坐轿子进来?” 旁人都是乘马车在门口停下,甚至都没到门口,比如阿圆跟褚琬就是停在路口然后走过来的。 但萧韫自然不一样,他是景王,常府街堵着了一时难以疏通,但又不能让景王从路口走过来,于是管家顾荀赶紧派人抬轿子过去接。 萧韫眸光动了动:“你那时候就来了?” “嗯,我还看见你跟旁人说话呢。”想起那一幕,阿圆觉得有点奇怪,她问:“那两人是沈哥哥的同僚吗?” 萧韫不露声色,缓缓点头。 他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小姑娘身上,今日她就戴着那副头面。白玉丁香簪在发髻间,颊边垂落几根玉珠流苏,越发衬得肌肤似雪,朱颜皓齿。 如此,娉娉婷婷倚阑干,自成一股曼妙风韵。 阿圆虽没敢看萧韫,但清楚他在看她。她今日的打扮出门时就已经瞧过,她自己也很是满意。 也不知是何心理作祟,她唇角微微翘起来。 少顷,院外头听见有其他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萧韫道:“你不是去找你舅母?现在过去吧。” “嗯。”阿圆点头要走,但想了想,又停下来福了福身,才抬脚离开。 . 东苑也有湖泊,只不过湖泊没有西苑的大,而且东苑的湖泊浅,里头种了许多荷花。 五月正是荷花盛开之际,一眼望过去,入目皆是一片片的粉嫩鲜艳。 各家夫人小姐们就是在这赏花,阿圆的舅母和表姐也在此。 肖梓晴见到她,招手:“快坐过来,给你吃这个。” “是什么?”阿圆坐下去,接过彩纸包着的东西,剥开后才发现不是糖果,而是牛肉粒。 肖梓晴悄悄道:“丞相成亲就是不一样,连喜糖都比旁人家的好吃。” 牛肉平日在菜市场都难买到,竟不想丞相大人直接让人做成牛肉粒来招待客人。 “准是婧儿姐姐的主意。”阿圆说:“她平日里这些吃食花样最多。” 阿圆的舅母肖夫人正在跟旁边的夫人说话,听见她声音,转头:“阿圆来了?” 阿圆起身,对舅母福了福,又对舅母旁边的那位夫人也福了福。 那位夫人瞧见她,眼睛一亮,问道:“这位是谁家的小娇娇?” “是我外甥女,名褚婳。”肖夫人说:“在慧香书院读书,再过些日就要结业了。” “啊,慧香书院呐。”那夫人径直打量阿圆,越看越满意,然后低声问肖夫人:“可说了人家?” 虽是低声说话,但离得近,阿圆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肖夫人说:“还没,她母亲正在给她相看。” “说来巧了,我家中正好有一子在国子监读书,与褚姑娘年纪相仿。” 肖夫人一听就会意,笑道:“你府上的公子我是听说过的,人才出众,后生可畏啊。” 这位夫人正是顺天府府丞刘大人之妻,刘夫人膝下有三子,其中长子已成家,次子也定了亲事,就剩三儿子光溜溜的还没说亲。 三儿子一表人才,又是在国子监读书。上京城里勋贵子弟多的是,但能去国子监读书的没几个。因此,这事很是值得骄傲。 刘夫人满脸笑意,隐隐自豪:“我那儿子啊哪哪都好,就是个闷葫芦,旁的事一概不理只喜读书,我就想着给她找个同样爱读书、趣味相投的媳妇。” “我一瞧见你这外甥女就觉得看对了人,文文静静、乖乖巧巧,还长得好看,着实令我喜欢。” 刘夫人说这话没压声音,像是特地说给阿圆听,说完还朝阿圆这边看了眼。 被当场说亲,任哪个姑娘都会羞窘,阿圆礼貌性地低下头,故作娇羞。 “肖夫人,回头你可要帮我去探探口风呐?” 肖夫人乐得做媒,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紧记着,回去便问问她父母。” “那就好,我等你消息。” 夫人们聊天最喜欢说的就是儿女们的亲事,哪怕不是自家儿女也说得兴致勃勃。 阿圆忍着羞臊听了许久,见她们终于把话头拐去了别处,这才松了口气。 肖夫人和刘夫人拐的话头也不是别的,是关于最近大热的景王起复之事。 起复之事众人只敢悄悄谈,但景王的婚事那就没这么顾忌了。 “毕竟景王年纪不小,届时估计正妃、侧妃、良娣等其他侍妾都会一并赐婚。” “难怪我觉着最近说亲的人家变少了,敢情是留着适龄姑娘等赐婚呢。”刘夫人道:“哎,肖夫人可想争一争?你家中还有一女未婚配吧?” 肖夫人瞧了眼自家笑得没心没肺的女儿肖梓晴,摇头道:“她那性子,恐怕找婆家都难,哪里还敢让她入宫。” 肖夫人打哈哈,直说自家女儿可不合适。 但她清楚,依她家的门第,送女儿入东宫顶多也就一个美人的位分。当东宫的侍妾固然风光,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那么容易? 她自己的女儿她清楚,就不是能受那个气的。 “瞧你个当母亲的,还促狭自家闺女。”刘夫人笑,又问:“你觉着,这太子妃人选会花落谁家?” “这可不好说,前头嘉懿皇后还在的时候,不是给景王选了靖海侯府的姑娘吗?也不知现在还作不作数。” “那时候只是嘉懿皇后口头说,连赐婚圣旨都还没下呢,如何能作数?自然是要重新选的。” “也不一定,难道你没听说,景王这几年没成亲是还念着靖海侯府的那位?” “而且,我听说靖海侯府已经安排婆子去寺里接人了,兴许没过多久,陆家嫡女就会归来。” “真的?” “可不是真的。想来,陆家认定这太子妃就是他陆家嫡女呢。” 阿圆边嗑瓜子,边听得仔细,景王跟陆家嫡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她早有耳闻,也曾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到可惜。 不过这些事她听听就好,至于花落谁家跟她又有何关系?瞧见戏台上又开始唱新戏,她立马就转去听戏了。 . 丞相府的酒席热闹了一整天,连天黑了都还有人在吃酒划拳,不过女眷们陆陆续续地在傍晚归家。 阿圆也是快天黑了才离开的。 她姐姐褚琬因着官署还有事,提前走了,便把她交托给舅母,让舅母送阿圆回去。 阿圆跟舅母出门后,正要上马车,就见陈瑜走过来。 “褚姑娘,公子来接你了。” 阿圆转头四处望了望:“沈哥哥在何处?” “马车停在路口。”陈瑜道。 肖夫人听说阿圆的师父来接她,便嘱咐道:“你师父是个好的,时刻想着督促你学业,那你快去吧。左右你没多久就要结业考试,总归是忙的,回头我派人跟你母亲说一声就是。” “嗯。”阿圆辞别舅母和表姐:“那我先去了。” . 马车里,萧韫阖眼靠着,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额头。 阿圆进马车后,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沈哥哥喝了多少?味儿这般大。” 萧韫缓缓睁眼:“怎么,不喜闻这个?” 他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裳,说道:“今天喝得有点多。” 顾景尘的大喜日子,众人逮着机会攀谈,酒一杯一杯地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他萧韫成亲。 这么的,萧韫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到现在头还有点晕。 他低声问:“今日玩得可还高兴?” “高兴,听了好多新鲜的戏本子。” 阿圆见他面容疲倦,问道:“今日很累?” “唔......” 想了想,阿圆挪过去:“我来帮你吧。” 她把萧韫的手拉下来,然后抬手在他额头两边轻缓地揉按起来。 萧韫继续闭上眼睛,仰靠着,任由她动作。 许是今日心情不错,又或是进了马车后亲昵熟稔使然,阿圆话有点多。 “我还是头一回吃酒席见这么多人,也不知怎么招呼得过来。” “沈哥哥往后可别喝这么多酒了,喝多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若再有同僚拉着你喝酒,你就推托身子不适。” “好。” 她絮絮叨叨,说完了萧韫,又说今日听到的一些八卦传闻。 说着说着,说到了景王身上。 “大家都想把女儿送进东宫,可人家景王心里只有陆家嫡女一个呢。” 萧韫呼吸停顿了下。 “景王跟陆家嫡女情投意合、郎情妾意,旁人插.进去做什么?”阿圆不满地嘟囔:“两人互相苦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又遇到这种事。” “听说届时皇上会将东宫其他侍妾一并赐婚呢。唉,若是景王答应了,岂不是辜负陆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小姑娘嘛,就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若是再添点爱而不得虐恋情深,那更是欲罢不能了。试问,谁不想这世间有情人能钟情眷属呢? 在阿圆眼里,景王和陆家嫡女的“爱而不得”就是话本照进现实,她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 因此,越说越有点激动:“倘若.....倘若景王当真娶了旁的女子,那他就是.......” 娇养 第112节 “是什么?”萧韫慢条斯理地问。 “就是个负心汉!” “........” 默了默,萧韫道:“不会。” “什么?” “景王不会娶旁的女子。” 阿圆满意:“是吧,你也觉得景王和陆家姑娘天生就该一对?” “......” 萧韫补充:“旁的女子也包括陆家姑娘。” “?” 阿圆有点懵,何意? 恰巧这时,马车也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一阵颠簸。 阿圆触不及防,笔直地朝萧韫扑过去。 倒是萧韫,像是预知此事般,在她倒过来时就张开双臂,牢牢地把人接住了。 第73章 阿圆正说着话,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她触不及防地往前扑了过去。 下意识地,她抬手攀住萧韫的脖颈。 如此一来, 竟像投怀送抱似的,自己扑进了萧韫的怀中。 她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脸也伏在他肩窝处, 还能清晰地闻到他浓郁的酒气。 最明显的, 莫过于自己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萧韫的,心跳得极快。 阿圆闭了闭眼睛, 尴尬得想就地死亡。 空气死寂......死寂......... 直到外头陈瑜禀报:“公子, 旁边巷子里突然跑出一匹疯马, 刚刚被制住了。” 阿圆这才回过神,撑着萧韫的肩膀欲退开。 然而才将将退开些许却被一只大手压在腰处,又冷不防倒下去。 这下, 阿圆懵了,立即抬头看萧韫。 而萧韫神色如常,问陈瑜:“马的主人是谁?” “此事蹊跷, 并没发现主人。” 闻言, 萧韫面色沉了沉, 吩咐道:“去查。” “是。”陈瑜领命离去。 马车里,阿圆依旧保持着姿势倒在萧韫怀中。不是她不想起来, 而是后腰被萧韫的手压着,她根本起不来。 她又羞又懵地看向萧韫, 等他跟陈瑜说完话, 她开口道:“沈哥哥, 你手压着我了。” “嗯?”萧韫挑眉:“不是你赖在我身上吗?” 这话说得直白、赤.裸, 阿圆脸上的颜色又红了一层。 “我才没有。” 萧韫垂下眼。 小姑娘美目圆睁,香腮绯红,这么秋水盈盈地望过来,最是令人想入非非。 他喉结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随后,闲闲地问:“你想这么抱着我抱到何时?” “........” 阿圆又气又羞。 什么叫抱他? 说得好像她一个姑娘家毫不知矜持似的。 阿圆抿了抿唇,再次撑着他肩膀起身,然后赶紧坐至一旁。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暮色漫延,车内昏暗。 经过适才那么一遭,空气似乎变得热了起来,还萦绕着淡淡的旖旎与尴尬。 “那个.....”阿圆出声,试图解释道:“我适才不小心才......才栽倒的。” “嗯。” 萧韫也不多说两句,偏偏这么个意味不明的“嗯”最是熬人。 “我也不是故意赖在沈哥哥身上,”阿圆说:“沈哥哥怎么能说这种话?” “什么话?” “说......” 阿圆憋了憋,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道:“沈哥哥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 她都要臊死了。 却不想,萧韫听后愣了下。 然后,不紧不慢地抬眼:“我不正经?” 他说:“分明是你自己扑过来,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我不正经了?” “......”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往男人身上扑,你不害臊.......” “什么叫往男人身上扑?”阿圆打断他:“你不是旁人,你是沈哥哥。” “可我是男人!” 气氛骤然静默...... 这话,此前阿圆照顾生病的萧韫时,曾听过。 他说得对,阿圆没法反驳,但也许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她觉得两人之间变得怪怪的了。 阿圆默了默,问:“沈哥哥很在意?” “当然,”萧韫唇角懒懒地扬起点弧度:“若是别人,我恐怕得让她负责了。” “......” 阿圆没底气:“那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萧韫:“难道你想故意?” “........” “阿圆,”萧韫认真打量她,片刻,出声问:“你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阿圆恼羞成怒,凶巴巴地娇喝:“不许你说这种话!” 她不要脸的吗? 他为何总提这些? 美人发怒,美目含嗔,千娇百媚。 萧韫欣赏了会,缓缓勾唇,也不说话了。 两人不说话,车内又安静下来。 萧韫在一旁想什么阿圆不知道,反正她想得有点多。 适才那一幕又忍不住浮现出来,她不小心倒下去的时候,若是没看错,她分明瞧见沈哥哥伸手接她了。 他为何要伸手?怕她撞到其他地方吗? 可这种时候,正常来讲不应该是扶她才对吗? 但沈哥哥适才的动作像是......像是要抱她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阿圆揪着手帕,苦恼得很。 . 萧韫微微阖眼,余光打量坐在角落的小姑娘。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绞手帕,一会儿咬唇,一会儿又凝眉。 明艳的面庞上神色变化多端。 萧韫淡淡瞧了会,愉悦地阖上眼睛。 . 慧香书院,阿圆刚听完一堂课便抱着书出了学堂。 后头程蔓歆也抱着书跟上来:“走,一起去背书。” 阿圆点头,两人挽着手寻了棵槐树坐下。这里是她们经常来的地方,众人都熟悉,没过多久,曹薇和罗玉秀也抱着书过来了。 没几天就是结业考试,大家临时抱佛脚抱得很认真,就连经常考丁等的曹薇也勤勤恳恳地背起书来。 倒是阿圆,背了没片刻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望着不远处的杂草出神。 娇养 第113节 过了会,程蔓歆胳膊肘碰了碰她:“想什么呢?喊你都听不见?” “啊?”阿圆扭头:“喊我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 “没,随便想点其他事。” “哦,”程蔓歆翻开书卷,指着一处问:“你可知这里说的是何意?” 阿圆瞧了眼,跟她解说了一遍,之后又继续转回头。 耳边是嗡嗡的背书声,无端地令她心烦意躁。 她又想起沈哥哥那句——“古怪的不是别人,实则是你自己的心........” 少顷,她悠悠地叹气。 “你们说,我是不是病了?”她突然开口。 程蔓歆:“?” 罗玉秀:“?” 曹薇:“?” 程蔓歆抬手过来探她额头,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像是,而且病得不轻。” 阿圆拉开她的手,迟疑了下,说:“假若......我是说假若哈,你对一个很熟悉的人,也就是熟悉了好几年的那种。而你最近跟他相处时,突然觉得别扭起来,是怎么回事?” “怎么个别扭法?” “就是......”阿圆挠了挠头:“他有时候说话,你会脸红。目光落在你身上时,你会觉得局促。但你跟他在一起,又觉得很开心。” 她话音一落,三人齐刷刷地盯着她。 半晌,曹薇道:“阿圆,你分明是喜欢上那人了啊。” “啊?” 阿圆惊悚! . 曹薇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阿圆外焦里嫩,傻了一整天。 以至于下学后看见萧韫来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哥哥你....你怎么又来了?” “嗯?”萧韫从书卷里抬起头。 阿圆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殊不知,她一整日都沉浸在罪恶感中。 她向来把沈哥哥当亲哥哥看待,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她喜欢自己的亲哥哥。 也不知萧韫得知这事,会如何看她,会不会觉得她心里有疾? 这会儿,阿圆愧疚、纠结、苦恼等情绪错综复杂。 这一复杂,脸上就不怎么藏得住。 萧韫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问:“怎么了?可是在书院遇到了难事?” “没。”阿圆摇头,在一旁坐下来,不敢看他。 萧韫目光沉沉地压着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圆垂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想说,可萧韫却逼着她说。 她忍了忍,最后忍不住捂脸哭起来:“怎么办?我我我......我没法做人了。” 第74章 阿圆捂着脸, 哭得伤心,嘴里含糊不清地叨念:“我没法做人了,我怎么能这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韫把她拉过来, 去扒她的手。 可阿圆倔强,他扒下来, 她就继续捂住, 不住地摇头:“沈哥哥不用管我, 我我我.......我对不住你。” “?” 萧韫动作缓缓停下,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少顷,他缓声问:“阿圆莫哭, 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且说出来。” “我不敢说。” “你不说出来, 憋在心里岂不难受?” 萧韫见她有所松动,继续道:“况且在我面前,阿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要与我生分吗?” 阿圆渐渐停了哭泣, 她捂脸思忖了会。 萧韫轻轻地把人拉过来,然后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别怕,无论遇到何事, 我都会帮你。” 沈哥哥这么好, 阿圆越发内疚了。 过了会, 她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萧韫, 面容如丧考妣。 “沈哥哥,我......”阿圆咬了咬唇, 实在不好意思把心事说出来, 斟酌了片刻, 便道:“我其实也不是为我自己哭, 而是......而是因我一个好友。” “哦?” “是这样......”阿圆说:“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变得很奇怪。” “如何奇怪?” “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个不该喜欢的人。” “?” 萧韫嗅到了点苗头,眯着眼睛问:“不该喜欢的人?” “嗯。”阿圆不敢看他,脸红红地又垂下头,道:“她自己这么觉得的,那人对她很好,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呢,可她却突然起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即是她起了心思....”萧韫忍着笑,说:“你为何哭得伤心?” “......我.....我为她难过啊。” “哦。” 他这声“哦”,三分敷衍,七分意味深长,像是发现了阿圆说谎却不拆穿似的。 阿圆羞愧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此事你也不必难过,”萧韫温声道:“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这并不是什么错事。” “可是.......”阿圆小声道:“那人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呢。” “又没有血缘关系,有何不可?” “诶?”阿圆抬眼:“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若是被那人知晓了,岂不是显得我朋友心里有疾?” “这如何算心里有疾?”萧韫不要脸道:“你朋友喜欢的人想必极其优秀。” 阿圆点头。 “既是如此,喜欢他也无可厚非,谁都容易被优秀的人吸引。” “但还是担心啊,若是被那人得知了,多尴尬啊。” “你朋友杞人忧天,”萧韫道:“如何就不知那人也喜欢她?” “肯定不喜欢的,我那朋友一无所长,且年纪又......”说到这,阿圆及时住嘴,故作遮掩道:“是说我朋友啊,不是我。” “嗯。”萧韫点头:“我知道是你朋友,那么......” 他忍笑忍得辛苦,不紧不慢地问:“敢问你那朋友是何人?” “......不能说的。” “那就不说,不过....”萧韫勾唇,不动声色.诱哄:“你不妨劝一劝你那朋友。” “劝她什么?” “若是把心事憋在心里,憋久了对身子不好,而且日积月累难免会与那人有隔阂。” 阿圆点头,觉得沈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她这才短短的几天,就感到自己要疯了。 “因此,”萧韫继续道:“不妨让你那朋友说出来。” “说出来?”阿圆慌张抬眼。 “嗯。不论事情如何,憋着对谁都不好。” “这.........我得考虑考虑。” 萧韫勾唇。 但此刻,阿圆的心乱得不行。 同时也有点心虚,她总觉得沈哥哥好像猜到了什么。 如此,脸颊慢慢地变得越来越红。 萧韫垂眼打量了会,抬手去探她额头:“生病了?” “没啊。”阿圆摇头。 “那为何脸这么红?” “......” 娇养 第114节 这人!人艰不拆不懂吗? 阿圆气! 刚跟他剖心坦白完,他就又戏弄她。 她背过身不想理他,透过车帘子缝隙瞧外头,但内里却忧心忡忡。 真要说出来吗? . 阿圆心绪烦乱,到了澜苑后,她草草地跟萧韫道别就径直回了清漪院。 婢女问她要不要去书房温书,阿圆摇头,说她想静一静,便把自己关屋子里了。 她把书箱放下,拖着步子挪到床边,甫一挨着榻,立马就砸进被褥里。 就这么哀怨地滚了几圈,越滚越后悔。 在马车上时,怎么就忍不住把心事说出来了呢? 即便只是以朋友的名义,可依沈哥哥的聪明,定然是猜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做人了!!!!! 这以后要她怎么办!!!! 阿圆后悔死了,不停地在床榻上打滚,搞得自己头发凌乱,发簪歪斜。 外头站着的婢女们听见动静,各自面面相觑。 “姑娘是怎么了?” “不知道呢。” 而屋子里的阿圆,滚了大半天后,垂头丧气地盯着床顶发呆。 突然,她猛地爬起来。 她决定了! 不论沈哥哥是否猜到,她要努力克制自己!要把这簇火苗掐死! 对! 就这么干! 一来,沈哥哥是自己的师父,她若是对自己的师父有那种想法,她还是不是人? 二来,她琢磨着,自己也不一定是喜欢沈哥哥啊。兴许是年纪到了,对男子产生些幻想,而她身边从小就只沈哥哥一个男子,接触得多了,难免会对他有这种“乱.伦”的想法。 是了,一定是这样! 第二种理由越发令她信服,也越发令她心安理得。 为了验证自己只是对男子产生幻想,而不是真的喜欢沈哥哥,阿圆暗暗做了决定。 前两日她母亲送信过来,说顺天府府丞刘家夫人想与她们褚家结亲。她母亲打听了那刘三公子,各方面很是满意,问她休沐日是否得闲,得闲的话回去相看相看。 彼时阿圆不感兴趣,找了个理由说忙学业不得闲。 现在觉得,倒不妨去相看相看,或许,她会喜欢上刘公子也说不定呢? 想通这些,阿圆舒心了。 简单拾掇了会,她下床喊婢女进来帮她梳洗,这才抱着书去书房温习。 . 慧香书院的结业考试是在五月底,而五月二十四这日,书院休沐。 休沐的前一天,阿圆下学匆匆回了澜苑,一进门就问小厮:“沈哥哥下职了吗?” 小厮说萧韫还没回来。 阿圆便回了清漪院让婢女收拾东西。没过多久,萧韫回来了,得知她收拾东西赶紧赶过来。 “你收拾衣物做什么?”他问。 “哦,我正要跟沈哥哥说呢,”阿圆想通后,看萧韫的目光变得稍微坦然自在了点,她站在门边说:“明日休沐,我想回家歇息一天。” “为何要回家歇息,在澜苑也可以歇息。” “可考试压力大,我想回家排解排解,我也想爹爹和阿娘了。” 她都这么说了,萧韫虽然不舍,却不得不放人。 遂,点头道:“我明日一早派人送你回。” “我今日就打算回去。” “这么急?” “嗯。” “也罢,”萧韫吩咐人去备马车:“我一会得闲,送你过去。” “不用,”阿圆现在有点怕跟他走得近,说:“我自己回就行,免得劳烦沈哥哥来回跑一趟。” 萧韫似笑非笑打量她,也清楚这种事急不得,需给她时间慢慢考虑。 少顷,他说:“好,我让人送你。” . 回到梨花巷时已是酉时三刻,褚家夫妻俩正在吃晚饭,听见小厮说女儿回来了,褚大人撂下筷子亲自出来相迎。 “阿圆回来啦?”他乐呵呵地:“吃饭了没?” “还没呢,爹爹吃过了?” “我跟你娘正在吃,”褚大人帮女儿接过书箱,往饭厅走:“正好,给你添副碗筷,一起吃。” 褚夫人听了,吩咐婆子去厨房再添两个菜上来。 “不是说学业忙吗?”她问:“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我想爹爹和阿娘了。” 这话阿圆小时候经常说,但长大后就羞于说出口了。褚家夫妻俩也许久没听过这话,今日见女儿又变成了那个爱撒娇黏人的小姑娘,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褚大人顿时就开口道:“别让厨房做了,阿圆不是喜欢吃悦丰楼的水晶蹄子吗?使点银子去买回来。” 这回褚夫人也不吝啬,当即掏了银钱给婆子让她出去买。二两银子一斤的水晶蹄,不打盹地说:“去称一斤来。” 婆子拿着钱赶紧去了。 . 吃过饭后,小厮来喊褚大人去查看后院屋顶漏雨的情况,阿圆便坐着跟母亲喝茶。 母女俩聊了会书院生活,然后阿圆停下来。她心里还想着件事呢,此次回家就是为的这个。 斟酌片刻,她委婉问:“阿娘,我不日就要结业了,往后怎么打算?” 对于两个女儿,褚夫人早就打算好了。她说:“你姐姐如今在大理寺当值,倒是有好几家想讨她做儿媳妇,不过她死活不肯相看人家,我拿她实在没法子,你可不能学她那样。” 褚夫人说:“娘已经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后生,人才极好,家里后宅也清净。回头让你们相看相看,若是合意,就先定下来。” “也不急着出嫁,你如今才十五,在家待两三年也不打紧。” “你此前忙着学业,娘也没空教你其他,这两三年你就好生跟着娘学一学,免得日后嫁去别人家手脚局促。” “还有,这两年娘手里攒了些银钱,前些日去看了几间铺子。铺子虽不大,但想先买下来随便做点营生,以后等你们姐妹俩出嫁了,也有点像样的嫁妆。” 听到这,阿圆的心像被雨淋过似的,湿漉漉的酸楚感动。 她窝进褚夫人怀中:“女儿不孝,让阿娘操心这么多。” “哪有不操心的?”褚夫人撸她脑袋:“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爹娘,也乖乖听爹娘的话。” “阿娘,”阿圆抬头:“你上次送信来说相看刘家公子的事,我.......” “你想去相看?” 阿圆不好意思地点头:“反正明天得闲,去看看也无妨。” 褚夫人高兴:“哎呀,那我得赶紧让人去跟你舅母说,让你舅母给刘家传个信。” “这刘公子娘已经打听过,人才样貌都好,家里三兄弟也和睦。刘夫人还说了,若是你们互相有意,届时定下来,她就把宅子扩大,新建的宅子就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来。” “阿娘,”阿圆害羞:“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是是是,”褚夫人好笑:“不急不急,这事以后再说。” “但这刘公子是真不错,娘跟你说..........” . 次日,阿圆早起梳洗打扮,挑了件最喜欢的衣裙,也戴着那副丁香白玉头面,娇艳明媚地坐着马车随母亲相看人家去了。 相看的地方约在万寿寺,这里景致好,人也多,两家即便相看不成也没什么,就当过来上香,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阿圆跟母亲到万寿寺时,刘家夫人跟刘三公子已经等着了。下马车后,阿圆老远就瞧见站在扶桑花树下的少年郎。 一身青衣长衫,高挑清瘦,温文尔雅,浑身透着股书生气息。站在树下矜持却也没怎么矜持得住地偷看阿圆。 阿圆原本没觉得什么,但看刘公子这副腼腆的模样,搞得她不害羞都不行。 她低下头,也一副娇羞的模样,大人们看了会心地笑。 刘夫人说:“褚夫人来得正好,今日万寿寺做了梨花蜜,用来点茶喝极好,咱们去厢房说说体己话。” “好好好,还是刘夫人雅兴高。”褚夫人附和道。 两位夫人亲亲密密携手往厢房走,阿圆下意识地跟在母亲后头,结果被她母亲横了一眼。 阿圆委屈,她也想去吃梨花蜜点茶啊。 但碍于娘亲来的路上交代了好一通,阿圆只得福身道:“今日天气好,我且在外头赏赏花,回头再去寻阿娘。” 于是,就这么的,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 娇养 第115节 刘公子在扶桑树下,跟阿圆隔得不远,但中间有座石拱桥。这会儿,刘公子站在桥的那一头,而阿圆站在桥的这一头,两人好半天都不搭话。 各自“娇羞。” 阿圆羞了会,实在是羞不下去了。此前她就听刘夫人说三儿子是个闷葫芦,她想,依据这么个娇羞法,估计两人得站到傍晚。 索性,她抬脚过桥,经过刘公子身边时,福了福身:“刘三公子。” . 这边,礼部官署,萧韫正在跟礼部的人议事。 “再过半月,豊国六皇子会亲自来访我朝。六皇子乃豊国皇后所生,争储机会极大,且眼下豊国皇帝病入膏肓,此时六皇子拜访,估计是想来结盟的。” 礼部尚书说:“我朝与豊国素来交好,且彼此相邻,自然要以贵宾之礼接待,免得让人笑话我大塑无礼数。” “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罢了,且上头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兄长,储君之位不一定争得过。” “非也,六皇子虽年轻,但他终归是嫡子身份,朝中暗中支持的人颇多。” “都是些文臣,支持有何用?兵权掌在二皇子岳家手中。我看二皇子争储机会更大,若是此时我们热情接待了六皇子,待日后二皇子登基难免心有隔阂。” “这......” 礼部众人也难以抉择了,往回每年豊国也使人来拜访,但皆是臣子,礼部早有接待惯例。可这回,却是六皇子来,如何接待才不失偏颇实在是令人头疼。 礼部尚书看向上首坐着的萧韫,问:“景王殿下意向如何?” 萧韫思忖片刻,说:“以贵宾之礼,本王亲自接待六皇子。” “诶?” 在座之人皆摸不着头脑,一个小国的皇子而已,景王亲自接待,没必要吧? 有人小声道:“可若是将来登基的是二皇子......” 萧韫淡笑没说话。 那他助六皇子登基就是! 六皇子是嫡子,年纪小且性子敦厚。比起狼子野心的二皇子,六皇子更好掌控。 萧韫谈完事后,走出礼部大门,就见陈瑜脸色焦急地等在那。 “何事?”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陈瑜走过来低声禀报道:“殿下,褚姑娘她......” 陈瑜眼一闭心一横,心惊肉跳地说:“她去相亲了。” 第75章 万寿寺。 阿圆跟刘家三公子互相见礼后, 两人沿着溪流岸边走,一路扶桑花盛开得鲜艳。 “听说刘公子平日喜欢读书?” “嗯。” “刘公子喜欢看哪些书?” “各样都看,不大笼统。” “哦。” 空气安静........ 阿圆望了望天, 这才结识不到一刻钟,她就想逃离了。可娘亲交代得好好相看, 至少礼数要周全不能落人话柄。 想了想, 她又开口问:“除了看书, 刘公子还有其他喜欢的事吗?” “写字。” 提到写字,阿圆来了点兴致:“刘公子喜欢哪位名家的字呢?” “皆涉略,谈不上喜欢。” “哦。” 空气又安静了会........ 阿圆偏头打量刘公子, 高高瘦瘦的少年郎, 正好比她大一岁。这会儿含羞带怯地低头走路, 耳朵红得要滴血。 她心情复杂。 眼看他前头有条浅沟,阿圆出声阻止:“刘公子小心——” 但来不及了,刘公子已经栽了下去。 栽倒的姿势很是滑稽, 四肢趴地,他手长腿长,像只大螳螂。 这下, 刘公子不止耳朵红, 连整张脸都红得跟包公似的。 阿圆当做没看见, 说:“刘公子可还好?”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事,想了想, 她走过去欲相扶一把。但手才堪堪碰到衣裳,刘公子像被火烫到似的, 立即跳起来。 “还好还好。”他慌慌张张地整理衣衫。 许是觉得出了糗, 连看都不敢再看阿圆。 “我我我.....”他紧张到结巴:“我适才想事....想得入迷。” “嗯, ”为顾全他面子, 阿圆道:“明白的,我也差点要栽下去呢。” “褚、褚家妹妹小心些。” “好,多谢刘公子提醒。” 前头杂草丛生,这边似乎没多少人过来,阿圆担心再有浅沟,便提议道:“不若我们返回去?” “好、好的。” 两人半天没说到几句话,实在是这位刘公子太腼腆了,阿圆想,这哪里是闷葫芦,简直是恐见外人啊。 她们返回去时,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因此,这么来来回回的,花了两刻钟。 阿圆想,礼数应该够足了吧? 她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相亲实在无聊,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原本听母亲说这刘公子不错,还琢磨着自己兴许会喜欢他呢。 唉! 阿圆叹气。 也不知是她这声叹令刘公子想多了还是怎么的,刘公子脸红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 他转身:“褚家妹妹。” “嗯?” “我......” 刘公子局促,他今日见褚家妹妹第一眼就心仪了,但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不招姑娘喜欢。他害怕褚妹妹以为自己不喜她,从而错过这桩婚事。因此,他努力了好大会,才鼓起勇气。 他说:“我其实很......” 一句“很喜欢褚妹妹”还没说出来,那厢陈瑜就大步走过来。 他对阿圆行了一礼:“褚姑娘,公子有请。” 阿圆对陈瑜冷不丁地出现在这,很是诧异。随即问:“沈哥哥?他找我做什么?” “公子找你有事。” “可我现在在忙呢。” 陈瑜头皮发麻。 小祖宗,你这忙的哪门子事啊,他可不敢回去禀报。 他说:“公子有急事寻姑娘。” 刘公子虽腼腆,可也是有血性的男子,起初陈瑜忽视他,便已是不高兴,这会儿却二话不说要把人带走。 他转头问阿圆:“褚妹妹,这人是谁?若你不想走,我必不会让他带你离去,我家家丁就在不远处。” “刘公子误会了,”阿圆说:“此人我认得。” 陈瑜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为何,阿圆有点心虚。 同时也担心刘公子误会,便解释道:“他口中的公子乃是我师父,许是我师父找我有急事,所以让人寻到了这里。” 刘公子一听,面色这才缓和些。 “陈大哥,”阿圆问:“事情急不急?若是不急,且等我......” 她话没说完,听见后头冷冷地传出个声音:“过来!” 阿圆打了个寒颤,赶紧转头,这才在扶桑树后头的小路上看见辆马车。 想来萧韫已经等在那许久了。 如此,她只好拜别刘公子:“实在抱歉,我今日有急事先行离开,无礼之处还想刘公子多海涵。至于亲事......” “还不快过来!”这语气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 阿圆还从未听过沈哥哥这样冷的声音,像是从冰凌里透出来的,寒得刺骨。 她再不敢拖延,打发婢女去跟母亲说一声,然后兀自上了萧韫的马车。 . 阿圆上了马车,觑了眼面沉如水的萧韫,忐忑地喊:“沈哥哥。” 但萧韫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查阅手里的卷宗。 “公子,去何处?”陈瑜在外头问。 “去西山马场。” “是。” 娇养 第116节 他语气毫无温度,阿圆也不敢问带她去马场做什么,只安静乖巧地坐在一旁。 马车行得极快,道路本就不平坦,颠簸得阿圆屁股疼。 她手指竭力扶着窗棂,以免自己跌下去。余光悄悄去看萧韫,他却坐得四平八稳,明知她颠簸得难受,也不喊马车走慢点。 今日的沈哥哥格外吓人,阿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可就是莫名地心虚。 但颠簸得久了,那股心虚散去,渐渐变得委屈起来。 沈哥哥到底怎么了?她又没做错什么,他为何这么生气? 阿圆想。 从万寿寺去马场原本要半个时辰,而马车跑得快,愣生生只用了一炷香。可想而知,阿圆被颠簸得多惨。 等到地方时,她屁股疼得连坐都坐不稳了。 她扶着马车慢吞吞下地,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哨,随即疾渊从远处小树林里跑出来。 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沈哥哥我们今日要....哎——” 不容阿圆说完,她整个人突然天旋地转被萧韫抱上了马背。紧接着,未等她反应过来,马就撒蹄子跑起来。 疾渊在它主人的驱使下,跑得极快。 前头是看不到尽头的山丘,身后是冷冰冰的萧韫。阿圆就这么被他抱在马上,漫无目的、疯狂地纵马。 她很狼狈,衣裙凌乱翻飞,发簪也早就不知何时掉了。疾风肆虐而过,刮得她脸颊生疼,连喊都喊不出声。 而萧韫的手紧紧箍在她腰间,他手臂力道大,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 所有景象都在后退,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奔到山崖上似的。阿圆害怕极了,索性扭头埋进身后之人的怀中。 萧韫一路面无表情的脸上,因她这个动作,愣了愣。 但也只是轻微的一下,又立即沉脸。 天知道,当他听见她去相亲,他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这个女人! 真是胆大包天! 跟那刘公子道别时,还磨磨唧唧说一大堆,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莫不是看中了人家刘公子? 萧韫越想越气! 手上的力道便又重了些。 阿圆腰肢被他箍得生疼,可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不知沈哥哥发什么疯,一声不吭就带她来跑马。他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把气撒在她身上。 她可太委屈了! 这时,疾渊跑上了小邱,小邱地势不平,偶尔还会遇到陡峭的石壁,它扬着马蹄兴奋地越过去。 那一刻,阿圆只觉得自己被抛上了半空,整个人吓得抱住萧韫的脖颈尖叫。 “沈哥哥快停下!快停下!”她大喊。 可萧韫却无动于衷。 她真是又怕又疼又累,精疲力尽。在疾渊又翻过一座山丘时,她熬不住了,努力挣扎。 这一挣扎,两人猝不及防地从马上坠下来。 萧韫彼时一心感受她埋在自己怀里,一时不妨,竟是从疾渊身上滚下来。 滚下来的那一刻,他立即抱住身前的人,让她以安全的姿势窝在他怀中,免得受伤。 两人沿着山丘滚了会,直到平地上才停下来。 好半天......... 萧韫胸膛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他难得地慌了起来,出声唤她:“阿圆?” 阿圆一动不动。 湿意越来越多,渐渐地还响起了抽泣声。 萧韫把人松开,迫她抬起头。 此时的阿圆真是委屈到了极点,顿时大哭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跟决堤似的,萧韫怎么擦都擦不完。 “莫哭了,是我错了。” 他不道歉还好,一道歉阿圆更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打他。 “你混蛋!” “你讨厌!” “你混蛋!” “你讨厌!” 阿圆不会骂人,骂来骂去也就这两句。 萧韫也任她骂,任她打。 她拳头砸得他胸膛砰砰地,怕她手疼,还帮着揉了揉。 阿圆狠狠地抽出手,真是气得很了,使劲推开他。 萧韫原本是坐在石壁边缘,这么被她一推,毫无防备地往下栽。 阿圆吓一跳,赶紧爬过去看。还好石壁不高,萧韫也就滚了几米远。 他坐起身后,默默地望着她。 “阿圆消气了吗?” “我讨厌你!”阿圆没消气,她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又踉踉跄跄地走。 不过她腿疼、腰疼、屁股疼,走不了多快。 萧韫跟在她身后,见她抬手时,手肘上一块红色的血印,赶紧上前去拉住她。 “阿圆你受伤了?我看看。” “我不要你看!你走开!”阿圆不想理他。 但她拗不过萧韫,被他死死攥着。 萧韫检查她手肘,上头擦破了皮,洇出点血,所幸伤口不大,但小姑娘细皮嫩肉,想来极疼。 他此时心里后悔得很,问她:“阿圆,让我看看还有哪受伤。” 阿圆呜呜呜地哭,不肯给他看,拍开他的手自己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就被萧韫打横抱起来。 随即他唤来疾渊,这回小心翼翼地抱着人回庄子。 . 回到庄子,萧韫叫来大夫给阿圆看伤。 阿圆身上没其他地方受伤,滚下来的时候她被萧韫保护得好,就手肘碰到石头磕破了点皮,大夫上药之后就没事了。 倒是萧韫,他背上有多道划痕,鲜红鲜红的,有的地方还被撞出了大片瘀青。 大夫上药时,阿圆就坐在一旁。 她自然是看见这些伤了,但萧韫今日太过分,她才不想心疼。 活该! 他咎由自取! 阿圆泪眼汪汪的,背过身去,狠心不再看。 大夫还在给萧韫上药,他疼得嘶嘶的,嘶了老半天,也没能换回阿圆看一眼,最后只好作罢。 等大夫上完药出门后,屋内安静下来。 阿圆此时已经不哭了,可她心里的委屈全化成了怒气,埋在胸口。 “阿圆?”萧韫喊她。 阿圆看向月门的纱帘,不作声。 “阿圆,我今日......”萧韫见她冷漠的背影,棘手得很,思忖了会,说:“阿圆别气了行不行?” 他今日莫名其妙,害她吃这么大的苦,一句轻飘飘的“别气了”就想揭过? 阿圆听这话,更气了。 顿时转身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疾言厉色:“凭什么让我别气?你自己有气随意撒我身上,现在你气消了,怎好意思劝我别气?” “我好端端地在万寿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有什么事是不能等一等再说的,非要那时候把我带过来?” “带过来就算了,一声不吭就拽我上马,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这么霸道,可有考虑过我难做?” “我都没来得及跟阿娘说一声,人家刘夫人也还在,我还是头一回在别家夫人面前这么失礼。” “还有那刘公子,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样下别人的面子?” 她跟吃了炮仗似的,句句火药味十足。萧韫原本是耐心听着的,但当她说到刘公子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他问:“怎么?打扰你跟刘公子相亲,你不高兴?” 阿圆气得很,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梗着脖颈道:“是!我就是不高兴了!” 听了这话,萧韫也气得不轻,眸色霎时冷下来。 “难道你还想答应刘公子不成?” 娇养 第117节 “我答不答应与你何干?” 萧韫一噎。 外头,陈瑜听得胆战心惊,赶紧领着下人出院子,免得殃及池鱼。 而屋内的两人,各自黑着脸看对方,越看越气,越气越来火。 萧韫明知道她刀锋尖利,却还往上撞:“你喜欢那刘公子?你想嫁他?” “我喜欢谁或是嫁谁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阿圆刀刀砍他心头。 好端端的,他把她拉来这里,还一路给她摆脸色,还不管不顾地带她纵马,道歉也没半点诚意。 这会儿,居然还冷脸凶她。 阿圆委屈死了! 这一委屈,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盈盈蓄满泪水,欲落不落的。 萧韫这会儿心里有气,一点也不想哄她,但又见不得她哭,索性别过脸去。 他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实在令阿圆受不了,挂在眼眶的泪珠顿时就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萧韫闭了闭眼,忍着杀人的冲动,攥紧拳头。 骨骼都要被他捏疼了。 她哭得他心烦意躁。 “你就这么想嫁人?”萧韫寒心:“是不是打算一结业就把自己嫁出去?” “呜呜呜.....你是个混蛋!” 萧韫忍了会,径直过来攥住她的手腕,迫她抬起脸来。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 “嗯?”他咬牙切齿:“见一个爱一个吗?” 阿圆泪眼婆娑,气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韫问:“不是说你朋友喜欢个人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阿圆一顿。 他果然猜到了,果然猜到那人不是什么朋友,而是她自己。 这会儿,她连哭都忘记哭了,一包眼泪停在眼眶里,傻愣愣的。 窘迫、尴尬、难堪、羞耻等情绪一股脑充斥着她,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我......”她没底气地解释:“我才不是移情别恋。” “不是移情别恋是什么?”萧韫把她又拉近了些,灼灼盯着她眼睛:“前两日才在马车上说喜欢我,没过两天就立马跑去与刘公子相看。你说,是为何?” 阿圆羞臊得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冲。她结结巴巴地反驳:“谁.....谁说喜欢你了?” 她挣扎:“你放开我!” 萧韫不放,反而越攥越紧。 阿圆吃痛,用另一只手去打他,结果下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唔.......” 她话没说出来,红唇就被人噙住。 世界仿佛静止了—— 连心跳,也是静止的—— 阿圆大睁着眼睛,感受他的强取豪夺。唇瓣发麻,大脑宕机。 过了会,她茫然懵懂地听见萧韫说: “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第76章 “谁......谁喜欢你了?”阿圆红着脸反驳, 使劲挣扎:“你放开我。” 萧韫不放,越攥越紧,见她挣扎得厉害, 索性将人直接拉进怀中。 然后,狠狠噙住她不安分的红唇。 他原本是生气而下意识的动作, 但碰到她柔软的唇瓣后, 短暂地愣了下, 随即变得疯狂起来。 阿圆很懵,但萧韫根本没给她反应,他的唇碾着她的, 急切而用力。 她努力挣扎也挣不开, 而且莫名地, 身体里渐渐涌出无数酥麻感,令她整个人无力地软在他手臂间。 如此,倒是更方便萧韫了。 他动作轻柔起来, 缓缓描绘她的唇线。小心翼翼,似怜惜,又似缱绻。 阿圆睁大眼睛, 可视线慢慢变得模糊, 渐而失神, 她所有的感官都在他的唇齿间。 这是从未有过的陌生的体验,令她新奇又害怕。 她颤抖起来, 想逃离。 然她手掌推他胸膛时,又被萧韫拉下去。他把她的双手连同腰肢一起禁锢, 动弹不得。 屋内静悄悄的, 阳光从窗户缝隙落了几缕进来, 照在适才萧韫坐的位置, 那里放着个小巧精致的嵌金纹云瓷瓶。 阿圆知道,是装药用的,适才大夫就是给萧韫的背上抹这个。 想到什么,她努力挣脱一只手往他背上挠。 萧韫吃痛,然而动作由轻柔又变得疯狂起来。 这一次,阿圆彻底懵了,在萧韫霸道而凶狠的吮吻中,她仿佛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 连大脑都是缺氧的,反抗都不知道如何反抗了。 就这么,任由萧韫予取予求,攻略城池。 萧韫十分动情,眸子里的光浓郁得不像话,透过半压的眼睫落在阿圆的身上。 怀中的人目光失焦,呼出的气息夹杂着丝丝难耐,如动听的夜莺鸣叫,又如小猫嘤嘤软语。 在此之前,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来不知女子的唇原来这么美好。 他像个贪玩且好奇的孩子,在她的口中探索,哪哪都不放过。 察觉她身子缓缓下滑,他手臂一用力,又把人捞上来些许。 这小女人,清瘦却匀称,腰肢极软,实在令他难以自持。 阿圆被他吻得嘴巴疼,舌头疼,主要是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她努力抓住他身上的衣裳,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但萧韫的衣裳料子极好,滑不溜丢的,阿圆抓了几次没抓住,急得想哭。 她果真哭起来,呜呜咽咽的,是疼的,也是怕的。 萧韫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不管不顾,她都快窒息了。 但她不知,女子发出这样的声音更是令男人欲罢不能,萧韫都快被她逼死了。 狠狠地吮了会后,他努力克制停下来。 闭了闭眼。 阿圆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气。大眼睛茫然,脑子也懵得不行。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萧韫说:“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也喜欢你吗?” 阿圆眼睫一颤,抬眼瞧过去,就见他灼灼地盯着她,面色几丝愠怒。 阿圆被他这句话惊得不可思议,依旧茫然地望着他,像是听错了抑或是没听清似的。 萧韫走近,牵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我也喜欢阿圆,喜欢了许久,你今日去跟刘家公子相亲,我自然是不悦。” “可是......”阿圆缓缓出声,但一时半会也不清楚自己想问什么。 “没有可是......”萧韫道:“你此前已说了你对我有意,既如此,你就不能再变心。” “我欲娶你,不许你再嫁他人。”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我实在是气急才如此,并非把气撒你身上,我只是......” 他如何舍得对她撒气?他只是不想她离开,不想她喜欢旁人,想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种陌生的感觉竟是令他失了分寸。 可这些话实在难以解释出口,萧韫便只是默默地、温柔地望着她。 阿圆气息喘匀后,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了。 她像是才听清似的,缓缓问:“沈哥哥适才说什么?喜......喜欢我?” 萧韫没应声,但灼灼的目光已经表明一切。 “何时的事?” “我回京之后。” “可我一点也看不出来。”阿圆瘪嘴,又说:“不仅看不出来,我还很生气。” “你说你不是对我撒气,可我硬生生被你从万寿寺拉过来的,还浑身疼。” “哪里疼?” “手疼、腰疼,还有.......反正很疼,这你要如何赔我?” “阿圆想要我怎么赔?”萧韫眼里溢出点笑。 “这不该是你自己想吗?”阿圆说:“此前你跟我道歉一点也不诚心,敷衍得很,我这会儿想起来都难过呢。” 萧韫一顿,言下之意是想让他好好道歉。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对谁道歉过,独独在她面前,毫无底线和原则。 默了会,他把她的手拉到唇边,轻柔地亲了亲,低声道:“是我错了。” 娇养 第118节 他说:“我不该带你来纵马。” “还有呢?” “还有?” “我今日分明......好端端在万寿寺待着的,就这么招呼都不打被你带来了,你害我在旁人面前失了礼又怎么说?” “旁人?哪个旁人?” 若是指那刘公子便算了,萧韫现在听不得刘公子。 她背着他去跟别的男人相看,他都还没找她算账。不过这笔账先记着,眼下把人哄好,往后再慢慢算。 “沈哥哥是故意瞧不见?”阿圆不满:“我阿娘,还有刘夫人,还有那刘公唔......” “刘公子”三个字没说全,阿圆的唇又被堵住了。 这一回,萧韫亲得格外温柔绵长。 过了会,嫌她个子矮,索性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然后把人抱坐在膝上,继续亲。 陈瑜领着人在院外头等,距离不远不近。既不能让下人听见两个祖宗在里头吵架,又不能离太远,免得里头使唤人听不清。 但他等了会,发现里头渐渐地没音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如此又等了会,才靠近打探。 这会儿,他站在廊下,悄悄挪脚到窗边,透过窗户缝隙往里瞧。 这一瞧,他吓一跳。 只见褚姑娘被殿下抱在膝上,两人缠绵亲吻。 褚姑娘许是不舒服挣扎了下,但很快就被殿下紧紧拢进怀中。 这姿势......这举动........ 陈瑜还是头一回见他家殿下跟女子亲热,忍不住老脸羞红。原本还想再瞧一眼,突然,一只茶壶从里头砸出来。 陈瑜稳稳当当地接住,赶紧跑了。 这回,他把婢女们都招远些,可莫要去打扰殿下的好事。 . 阿圆心里还有气呢,这人就亲她。她不满,在他又亲过来时,趁机咬了下。 很轻,可她这动作像是触动了萧韫身体里的某处机关,他眸色又暗了暗,变得急切起来。 追逐着亲了一会后,他停下来,呼吸隐忍:“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阿圆也呼吸不稳:“事情都还没说完你就.......” “还有何事?” 两人脸红红,呼吸灼热,互相望进对方眼中。 一个隐忍蛰伏,一个娇艳欲滴。 “你把我弄疼的事要如何赔?” 她这话原本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说的场合不对。这会儿人还坐在萧韫怀中呢,她这般香腮绯红气息喘喘地说“你把我弄疼......” 果然,萧韫听了,手臂青筋毕露。 他努力闭了闭眼,让自己眸色清明些。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 “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什么话?” 偏她还一副懵懵懂懂纯真无邪的模样,萧韫眸色半晦半明,忍得辛苦。 “也不许咬我。”他说。 阿圆想起适才咬他舌的事,也羞了起来,娇蛮道:“谁叫你弄疼我的。” “........” 萧韫觉得,自己迟早要死在她手中。 但他喜欢她的娇羞,尤其是在他怀中娇羞的模样。 令他愉悦。 “阿圆,”他把人抱紧了些:“我会娶你,你往后不许再去相看别人。” “你只能嫁我,旁人谁都不行。” 他强势霸道,但奇怪得很,阿圆心里欢喜。 此前的气也因他这些话消得差不多了,说道:“那你以后不许再一声不吭地带我骑马。” “好。” “也不许对我冷脸。” “行。” “也不准凶我。” “......我何时凶过你?” “你凶了还多次你竟不知?” “......好,再也不凶你。” “也不准跟我生气。” “嗯。” “我若是在忙别的事,你不许随意打断。” “其他都应你,相亲就不行。” “还有......” 萧韫无奈:“你要求这么多?” 阿圆正要张口说什么,他又凑过去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第77章 慧香书院。 阿圆捧着本书坐在学堂里, 看得“认真。” “我只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哎阿秀.....”程蔓歆在一旁问罗玉秀:“你听说过书中还有美味佳肴吗?” “嗯?这从何说起?”罗玉秀问。 程蔓歆示意她看阿圆, 然后胳膊肘碰了碰:“喂喂喂,擦擦,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阿圆下意识一抹, 根本就没什么口水, 瞪过去:“做什么?” “我倒要问你做什么呢,”程蔓歆古怪打量她:“你想什么?看你笑一早上了,渗人得很。” “我笑了一早上?” 程蔓歆和罗玉秀两人齐齐点头。 “而且.....”程蔓歆说:“就跟吃了蜜似的, 你说说, 该不会是......” 她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 意思明显。 阿圆窘,咽了咽喉咙,小声道:“没有啦, 就是......” “是什么?” “就是得知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她含羞抿唇,难得地忸怩了会:“....所以高兴。” 顿时,罗玉秀和程蔓歆两人八卦地凑过来:“就是上次你说的那个熟悉的大哥哥?” “嗯。”阿圆点头。 “啊啊啊啊啊, 到底是何人, 快说来听听。” “嘘!”阿圆瞧了瞧四周的同窗们, 她低声道:“这是秘密,不能说。” 萧韫喜欢她这事实在太突然, 她自己也是缓了好些天才缓过来呢。 . 午时下学的时候,三人一起去饭堂吃饭, 曹薇从后头跑过来与她们手挽手。 “哎你们听说了吗, 过几日豊国使者来访呢。” “他们不是每年都来吗, 有何稀奇的。” “今年可不一样, 我听说今年是豊国的六皇子亲自来。” “那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豊国皇子是没什么稀奇,但这六皇子就极是稀奇。” “哦?”三人纷纷凑过去。 “我听我爹爹说的,”曹薇道:“豊国皇后是外邦人,从老远嫁过去的,容貌艳丽但异于常人。而六皇子是皇后所生,他的容貌也比较奇特。” “怎么个奇特法你快说啊。” “听说六皇子继承了皇后的容貌,很是俊美。但就是那眼睛不一样,乃是两只异瞳。” “异瞳?” “嗯,一只黑色的,另一只是蓝色的。” “还有这样的?那长这样再俊美也应该不大好看吧。” “所以啊,这就是六皇子奇特的地方。若是常人长成这样肯定丑死了,可偏偏六皇子却好看得很,还被誉为他们豊国最俊美的男子呢。” “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啊,”程蔓歆说:“我根本想象不到。” “我也是。”阿圆附和。 娇养 第119节 曹薇继续道:“我听说不仅有豊国的六皇子,连六皇子的妹妹雁灵公主也来了。” “雁灵公主?” “正是,说起来这位公主年岁与我们相当呢,好像是......”曹薇道:“说是来与我们大塑联姻的。” 此话一出,众人会意。 还能联什么姻,无非是冲着景王来的,景王不日就要起复东宫,谁都想趁此机会分一杯羹。 “可是......”阿圆说:“太子妃不是选的陆家嫡女吗?” “不论选哪个,反正轮不到这位公主。”程蔓歆的父亲在朝中做事,她懂得多些,说道:“一个小国公主而已,怎么能当我朝的太子妃,顶多赐个侧妃之位。” 阿圆点头,想想也是这个理。 同时也暗暗唏嘘,景王和陆姑娘这对苦命鸳鸯,真真是情路坎坷。 “不说这个了,”曹薇想起一事,问:“马球赛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慧香书院的贵女多,时不时要打一场马球,慧兰公主索性定下一场大规模的比赛,要求今年结业的学子们参加。 这也是她们最后在慧香书院的集体活动了,因此连阿圆也踊跃地报了名。 “那也得等考试结束之后啊,”程蔓歆说:“现在不都忙着准备考试吗?” “阿圆你不用像我们一样抱佛脚,你准备得如何?” 阿圆往回得空就会去西山马场跟白蛟玩,御马之术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打马球却不是单纯的御马,还得讲究马上球技以及队伍协作能力。 她摇头:“我也不得闲准备,不过马球赛得半个月之后了,等考完试再说吧。” . 五月底,慧香书院开始了三年一度的结业考试。 考试一共两天,策论、算术、礼乐各门科目紧锣密鼓地进行。 学业优异者还会有举荐入仕做女官的机会,因此,众人对这场考试很在意,几乎拼尽全力。 阿圆不在乎女官那些虚名,对做女官也不感兴趣。但她想抱个甲等回去,好让爹娘和师傅们高兴,所以也很努力。 两日考试结束后,几乎累得虚脱,绷紧的神经一松下来,更是令她站都站不直了。 考完的最后一天,阿圆一点也不想跟同窗们讨论成绩,她只想赶紧回澜苑去补觉。 然而当她拖着步子出书院门口时,却看见陈瑜站在马车旁。 她就知道是萧韫过来接她了。 “沈哥哥?”阿圆钻进马车,压着心里的欢喜,故作矜持问:“你何时回的?” 此前萧韫离京了几天,说是去办差事。 萧韫唇角勾着浅浅的笑,伸手:“过来。” 阿圆不依:“这是在马车上呢。”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后,萧韫这人有点不知节制,总喜欢抱她亲她。阿圆都羞死了,若是在澜苑便罢了,这可是在马车上呢。 “过来。”萧韫说:“我不做别的,还是......” 他似笑非笑:“还是说,阿圆想让我做点别的?” 阿圆羞红脸:“才不想,我也不过去。” 她在旁边坐下来,把书箱放在脚边。 “考得如何?”萧韫问。 阿圆从小就怕听到这句话,尽管两人已经很熟悉亲密,但萧韫正色问这个问题时,阿圆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忐忑道:“还不知呢,兴许.....大概.....勉强可以拿甲等?” 萧韫莞尔:“即使不得甲等也无碍。” “怎么能无碍,”阿圆说:“我以前学业不好,因着这事街坊邻居们总提起,让我爹娘面上无光。这回我若是能在慧香书院得甲等,我爹娘也高兴啊。” “就为了让他们高兴?” “也不全是。”阿圆摇头。 她想证明自己,想让萧韫也觉得她好,可这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说道:“我努力了三年总该有些收获,若是考不到甲等岂不遗憾?” 车轮粼粼,没过多久就到了澜苑。以前两人通常会在岔路口分别,萧韫去书房,阿圆回清漪院。 但现在萧韫牵着她一起走:“先别急着回清漪院,与我去正院一趟。” “去正院做什么?” “沐浴换衣裳。”他刚连夜赶回京城,一路风尘仆仆。 “沈哥哥换衣裳,我怎好待在一旁?” 萧韫睨她:“谁说让你待在一旁,莫不是你想看?” “沈哥哥!” 阿圆瞪他,这人越发地放浪形骸了,什么话都敢说。 萧韫笑了笑,道:“现在吃饭还早,你陪我一会。” 两人多日未见,萧韫不想与她分开。 阿圆也不想,索性跟着他走。 到了正院,萧韫去沐浴,阿圆百无聊赖,瞧见有小厮在打扫萧韫的书房,她走到门口看了看。 “这就是沈哥哥平日做文章的地方?” 以前有客人过来澜苑,萧韫都会在书房接待,阿圆是知道的。 小厮不知如何回答,只点头道:“正是。” 阿圆抬脚进去,打量了遍书房摆设。里头并非她想象的有许多书,倒是靠墙的一排架子上放了许多四四方方的花梨木小匣子,每个匣子都是相同的雕花和工艺。 她觉得奇怪,便问:“这里头是放什么的?” 放的是景王殿下放各处送来的密报,但小厮自然不能这么说,回道:“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只负责打扫。” “哦。”阿圆走过去,曲指敲了敲匣子,里头声音闷实想来放满了东西。 她到处走走看看,觉得萧韫的书房实在简单得很,也就墙上挂的一幅字画还算有点儿书香气息。 但此时这幅画挂歪了,她走过去欲抬手摆正,那小厮立即出声提醒:“姑娘,碰不得!” 阿圆吓得一跳,不解问:“为何?我看它是歪的。” 小厮吓得脊背冷汗,这幅字画有玄机,左右晃三下,隔间的密道就会启开。密道径直通往景王府,若姑娘瞧见了,可不好交代。 但这会儿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褚姑娘离开,于是只得紧张地等着。 阿圆被这小厮搞得莫名其妙,转身时,不经意瞥见字画上的印章——上头方方正正一个“韫”字。 这个字大塑只有一人能拥有,那就是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的东宫太子萧韫,还是皇上赐给他的。 旁人不可能用这个字,更何况是用在印章上。 而且,若是她没看错,这上头的字迹分明是沈哥哥的,他教她写字多年,她自然认得。 阿圆觉得奇怪,黛眉微凝。 恰在这时,萧韫过来了,他站在门口喊她:“阿圆,过来。” 他声音淡淡的,神色温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阿圆走过去,他牵起她的手:“在看什么?” “没,瞧一瞧沈哥哥的书房是什么样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瞧见什么了吗?” “沈哥哥,我瞧见一幅字画......”阿圆压低声音说:“上头的印章有个‘韫’字,可是弄错了?” 她担忧地说:“我知道那字是你写的,可若是印章错了千万要不得。” 萧韫侧头看她,默了默,开口道:“阿圆,我......” 阿圆抬眼:“什么?” 萧韫停了片刻。 罢了,此时说出来恐怕吓着她,等时机成熟了,他再亲自解释。她以后会成为大塑人人尊敬艳羡的太子妃,想来届时他的阿圆会高兴吧? 萧韫想。 少顷,他道:“没事,我回头让人把那字画撤下就是。” . 两人携手来到清漪院饭厅,晚饭早就摆好了。 萧韫挥退婢女,亲手给阿圆盛了碗汤,而后问:“如今你已结业,往后有何打算?” 阿圆小口小口地喝汤,边说道:“我想搬回家去住。” 闻言,萧韫动作停下来:“你父母要求你回去?” “没要求,但.......”阿圆小声道:“我自己想回去。” “为何?” 还能为何? 她已经结业了,理应归家的,再继续住澜苑像什么话?若是以往还小便罢了,可如今长大,而且她与沈哥哥心意相通,这般住在一起,总有点像......无媒苟合。 .. 想到此,阿圆自己都能把自己臊死。 但此话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萧韫默了默:“你若是担心你父母责备,我前去与他们说就是。”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 “是......”阿圆抿唇,想了想,说:“我们无媒无聘的,这般住在一处不合适.......” 娇养 第120节 她这话提示得很明显,越说越小声,说完,阿圆自己都不好意思低下头。 倒是萧韫勾唇莞尔。 “阿圆是想让我快些去下聘?” 阿圆瞪大眼,脸色绯红:“我何时说这话了?” “那我问你,想不想陪在我身边。” “.......想是想的,可不合适呀。” “既如此,旁的就不用担心,我明日派人去与你父母传话,就说你还有些学业未结束,需再待些时日。” “我不要,”阿圆咬着汤匙,大眼睛水盈盈的:“我自己不自在呢。” 她是个有羞耻心的姑娘,即便没人知道,她也不能继续跟萧韫住一起。况且,萧韫这人时不时就喜欢亲她抱她,有时候他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她都害怕。 她怕哪天两人真忍不住........那样了,届时酿成大祸可如何是好? 见她坚持,萧韫无法,尽管不舍,但也理解小姑娘们面皮薄。 思忖片刻,他道:“也罢,但不必这么急,我才回京,你且陪我些时日再搬回家去。” 如此,阿圆也退一步,点头道:“好。” . 吃过饭后,两人如往常一样去园子里散步消食,不过这种时候婢女识趣地不再跟着了。 萧韫牵着她的手从花园小径走到水榭,两人倚着栏杆坐下。 “这两日我好生陪你,过几日不太得闲。”萧韫说。 “沈哥哥还要忙差事?” 萧韫点头,过几日,豊国六皇子来访,为期将近半个月,那半个月他自然是忙的。 “正好过几日我也不得闲。”阿圆说。 “你要做什么?” “我们书院举办马球赛呢,我得参加。” 萧韫拉她缓缓坐在自己的膝上,长臂将她整个人圈住。 她娇娇小小的一只,分量也轻,就这么靠在他怀中正好合适。 两人说了会话,没多久,萧韫呼吸渐重。他抬手捏起阿圆的下巴,柔声道:“等会再说,我现在想亲你。” 他如此直白,倒是弄得阿圆越发地害羞起来,别过脸去不给他亲。 可阿圆哪里是他的对手,力气根本不够看的。 她别过去,脸又被萧韫扳回来,不待她反应,他便噙住了她的唇。 晚风悠悠,从水面吹过来,带着点湿意,也带着点缱绻。 四周昏暗且静谧,只余两人缠绵温柔的亲吻声。 萧韫掌在她腰间的手,几度想往上探,却几度忍了下来。 就这般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让她贴紧自己,才稍稍解了些渴。 然而,他想要的岂止这些?越是亲她便越是不够。 他忍得心都疼了。 “沈哥哥?”阿圆感受到他的变化,抬脸问:“好了吗?” 萧韫垂眼,视线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下意识地又往下移了寸许。 经过刚才,她衣衫乱了,襦裙领口宽松,影影绰绰露出半捧白雪。白雪弧度姣好,随着她的呼吸浅浅起伏。 萧韫呼吸一滞,闭了闭眼。 让她回家也好,若是再这么下去,他恐怕忍不住要了她。 . 接下来的几日,萧韫忙自己的事,阿圆也不大得闲。 慧香书院的学业结束后,周嬷嬷便又出现了,还把以前的那些账本交给她,说是不能半途而废。 如今时间充裕,除了看账本,周嬷嬷还打算教些别的,一整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按萧韫的意思是,即便阿圆回了褚家,周嬷嬷也跟着去教导,毕竟以后要入东宫,得早点学起来。 阿圆倒是习惯了忙碌的状态,若是闲下来她还有些不得劲呢。 这般学了几日后,就到了跟曹薇她们约定一起练马球的日子。 这天阿圆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了,早上没见着萧韫的人影,据小厮说他昨夜也没回来,应是在忙。临走前阿圆交代了些事,就径直出了城。 她们约定的地方在城外西边十里地的草坪,这里地势较为平坦,练习马球最是合适。 只不过她来得早,骑马到的时候,曹薇、程蔓歆和罗玉秀都还没见人影。 “姑娘不妨先坐下等一等。”婢女桃素提议道。 早晨空气这么好,阿圆可不想等。 她望了望青翠的山岚,说:“我骑马跑一圈,莲蓉留下在这等吧,若是我的好友们来了,就说我先去跑马。” 婢女莲蓉应声:“好。” 阿圆翻身上马,“策”一声,驾马离去。 但没走多远,山路对面就行来了一队人马。约莫有十几个男子,个个胯.下骏马彪悍。 阿圆的马一惊,慌张乱串,差点令她栽下马来。 正巧这时,有人眼疾手快地帮她扯住了缰绳:“姑娘小心!” 阿圆坐稳后,抬眼看去,这一看就愣了愣。 这群人不是大塑人,他们着装奇异,连衣裳上的花纹比较复杂。 为首的是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一身水蓝骑装,意气风发的模样。而他的两只眼睛格外引人注目,乃一黑一蓝异瞳。 他面庞俊美白皙,五官也精致,如此显得这两只异瞳很是出彩。 眸光明亮,像画中精灵。 这会儿他正帮她扯着缰绳,操着口不大流利的大塑话,说道:“抱歉,我们惊到姑娘的马了。” 异地服饰,气度矜贵,又是异瞳。阿圆瞬间想到豊国六皇子,昨日吃饭时还听婢女提过一嘴,说豊国的使团入京了。 她赶紧下马,福身行了一礼:“无碍,多谢......公子相助。” 拓跋泓觉得大塑的姑娘真有意思,明明是他惊扰了她的马,她却反而要谢他相助。这事若是在他们豊国,恐怕得被姑娘们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如此对比,他倒是更喜欢大塑的姑娘。 他暗暗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子,衣着不凡,应是某个大塑官员的贵女。她礼数周到,模样也好看,想起来之前母后嘱咐的事,他不禁勾唇笑了笑。 “姑娘无需多礼。” 说完,拓跋泓驾马离去,走没多远,他回头看了眼山丘上正翻身上马的女子,吩咐旁边的人:“库泰,你去查一查这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 这厢,阿圆跑了小半圈后就回来了。 她此时骑的马不是白蛟,而是一匹普通的矮脚马。白蛟过于打眼,便央着萧韫给她寻了只普通的,毕竟她的同窗们都是这样的矮脚马,若她的坐骑是汗血宝马,难免不合适。 不过这矮脚马就是比不得西域宝马,平日里也就是用来代步的,顶多打一打马球赛。因此,遇到那些彪悍的战马,顿时就吓得腿软了。 桃素回来后还唾弃了会:“这矮脚马实在是不灵便,差点就要摔着姑娘。” 阿圆没说话,而是望向不远处的山道,那边,曹薇和程蔓歆她们过来了。 几个小姑娘选个合适的地方练习马球,练了会儿后,程蔓歆抱怨道:“京城里头那么多马场,为何要来这练?晃得我头都晕了。” 曹薇说:“京城的马场也就那么几处,都被人提前占了能有什么办法?” 罗玉秀提议道:“这里地势有些陡,不若我们再寻个地方吧,说不定有平坦一些的。” 见众人累得不轻,阿圆想了想,干脆带她们去西山马场好了,反正离这里没多远。 西山马场宽广,地势也平,绝对是练习马球的最佳去处。 她歇了会,指着前头的地方说:“我们去那边,我知道那里有一座马场,很适合练马球。” 曹薇朝她指的方向望了望,面色顿时古怪起来。那里有座马场她当然知道,只不过...... “阿圆,”她说:“你可知那里是何处?” “那是景王的地方,景王的马场是京城最大的马场,还是以前太子身份时皇上赐下来的。” 阿圆认真指了指:“我是说那里,小路尽头右边的地方。” “对啊,就是那里啊。” 这就奇怪了,阿圆茫然地盯着马场方向,她以前经常在那跑马,分明是沈哥哥的地方啊。 . 而此时,西山马场,萧韫和豊国六皇子正在看两国武将比试马背上射箭。 坐在他们旁边的,还有大塑和豊朝两国的官员,文官武官皆有,皆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哪边稍稍赢了一头,武将们立即欢呼起来。 这些上过战场的武将们,如火热情总能感染旁人。 萧韫也如此。他坐在上首,心情愉悦地看演武场中的比赛。 而不远处,坐在六皇子身边的雁灵公主却是在偷偷看他。 来之前,她还担心大塑的景王没有她们豊国的男子好看,如今见了,竟是觉得英姿潇洒、气宇轩昂,比她曾经爱慕的库泰还要挺拔高大几分。 越看越喜欢。 只不过这大塑的景王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演武场上,从进马场开始就没分过半点给她,雁灵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是豊国尊贵的公主,父皇和母后都宠爱她,而且她姿色靓丽,如何就不能受到大塑景王的青睐? 过了会,等演武场上的比赛结束,她目光不经意落在马厩里头,顿时有了主意。 她御马之术极好,想来大塑的景王不喜欢草包美人,可她才不是草包美人,她骑马射箭很厉害呢。 娇养 第121节 思及此,她起身对萧韫行了一礼,问:“景王殿下,我想在这骑马可以吗?” “公主请便。”萧韫道。 雁灵公主走去马厩,看中一匹枣红的马,正是白蛟。 只不过白蛟不肯让她骑,雁灵试了几次而不得,很是生气。一马鞭挥过去,顿时惹得白蛟暴躁起来,马夫如何制都制不住。 这边的动静惊动正在说话的萧韫和拓跋泓,两人转身看过去。 只见白蛟已经跃出了马厩,径直朝别的方向跑远了。 雁灵公主被一匹马下了面子,有些难堪,她扔下马鞭,低啐了句:“不识抬举的畜生。” “怎么回事?”萧韫问。 马夫赶紧跑过来:“回殿下,白蛟今日心情不佳,适才已经跑出了马厩。” 萧韫声音淡淡,看都没看那雁灵公主,吩咐道:“去追回来。” “是。” 两国武艺切磋还在继续,萧韫与拓跋泓坐回位置。 过不久,有护卫跑过来禀报,说附近有几个贵女正在打马球,恰巧与白蛟遇上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护卫补充道:“是曹将军府上的千金。” 曹将军正在看比试呢,一听这话,诧异地问:“小女也在?” 那护卫对他拱手道:“正是,几位小姐就在附近。” 这来都来了,不给景王见个礼说不过去。 曹将军想了想,吩咐道:“景王在此,去喊她们过来见见礼。” 第78章 曹将军吩咐道:“景王在此, 去喊她们过来见见礼。” 那护卫去了。 这边,阿圆和曹薇几人正寻了个合适的地方,老远就见一匹枣红马疾驰过来。 它速度极快, 身姿矫健,动作行云流水, 曹薇和程蔓歆看了都惊讶不已。 “这是哪里来的马?真好看。”程蔓歆赞道。 曹薇的父亲是武将, 家中也有几匹难得的好马, 因此对马匹有些见地。她说:“这马看着像西域过来的,四肢修长且腿蹄轻捷,飞驰时气势恢宏, 肯定是战马。” 而阿圆, 见那马渐渐跑近, 只觉得眼熟。 “哎呀,它是不是认得我们,朝我们这来了呢。”罗玉秀说。 “是啊, 看着像是兴奋极了。” 可不兴奋? 白蛟老远就感受到了阿圆的气息,这般撒欢似的跑到了近前,冲着阿圆就使劲黏糊。 阿圆也有点意外, 竟不想在这遇到白蛟。 她摸它的脸:“白蛟你怎么出来了?马夫呢?” 她往后头望了望, 果真见几个人骑马远远地跟在后头, 想必是来追白蛟的。 白蛟使劲拿鼻子拱她,还不停对她呼气, 蹭得阿圆踉踉跄跄站不稳。 她笑道:“够了白蛟!够了!” 她们一人一马亲昵得很,旁边曹薇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阿圆, ”老半天, 曹薇才出声问:“这马是你的?” 阿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点头道:“是以前师父送我的生辰礼。” 听到此, 曹薇羡慕之余,也有些不是滋味:“你有这么好的马,怎么还骑个矮脚马?届时骑这匹去打马球赛,还愁不能赢吗?” 她是怎么想的? 曹薇很不懂! 阿圆解释道:“我师父说这匹马是西域汗血宝马,骑在外实在打眼,若是被贼人惦记上了怎么办,万一给白蛟下药岂不是害了它?” 如此解释倒也合理,一匹马值当不少银钱,更何况这是一匹难得的骏马,能买京城一座二进的宅子了。 而褚家这样的确实护不住,容易招贼。 曹薇点头,问:“那到时候你骑它去比赛吗?” “这......” “我们得赢彩头呢,听说陆亦姗和靖安郡主她们都是好马。” “行吧。”阿圆说。 这边几人才说完,追马的人就过来了,是专门喂养白蛟的马夫,自然认得阿圆。 他下马行了一礼,问:“褚姑娘来骑马?” 随即又道:“今日马场恐怕不得闲,里头........” 他话还未说完,有个护卫匆匆过来,对着几人问:“敢问哪位是曹将军之女?” 曹薇愣了下,回道:“我就是,有何事?” “景王正在演武场,属下奉曹将军之命,请几位小姐前去与景王见礼。” 景王吗? 小姑娘们都有点激动起来。 景王天人之姿,自然是想见一见的,尤其是阿圆,想看景王已久。别的没什么,她就想瞧瞧被誉为大塑第一美男子的景王,到底长何模样。 “我们去不去?”曹薇转头问众人。 程蔓歆说:“你这问的什么话,景王在此,还由得我们去不去。” “嗯呢。”阿圆附和,紧张又期待。 “也是。”曹薇拍了下脑门,随即对那护卫道:“且领路吧,我们这就过去。” 于是,一行人纷纷骑马往西山马场去了。 . 西山马场。 此时演武场上的比试已结束,拓跋泓兴致上来,邀请萧韫比射箭。 两人站在前头,百米处各自放着箭靶。也不是什么正式比试,拓跋泓此举只是想以此拉近些关系而已。 萧韫也有意交好,因此很给面子,接过护卫递来的弓箭,拉弓试弦。 这时,阿圆跟着曹薇她们一脸懵地进了马场。 其实在门口的时候她就懵了。 这里不是她常来的马场吗?为何景王和那个豊国的六皇子会在此处?而且一路上还听曹薇与有荣焉地介绍景王的马场有多大多大,里头的马匹多好多好什么的。 阿圆更是懵得不行。 然而,等她看见站在拓跋泓身边的那个颀长的身影时,脑子里顿时疑雾重重,连走路都慢了好几步。 那个背影,实在熟悉,像极了沈哥哥。 可此时,那人却穿着一身玄色蟒袍,正抬臂拉弓。 她莫名地心跳加快起来,刹那间,曾经一些觉得古怪且疑惑的东西如梦影似的交织。 但这些东西交织得太快,还没辨清就成了一团乱麻堵在她脑中。 堵得她整个人都是迟钝的,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曹将军对萧韫行礼,道:“殿下,小女顽劣,在附近纵马,特地前来跟殿下见礼。” 说着,他转身对曹薇等人道:“你们还不快过来?” 曹薇嫌阿圆走得慢,低声催促:“阿圆你快些啊,想什么呢?” 她说得并不大声,也就周遭几人能听见,但萧韫耳朵伶俐,听见这话,顿时浑身一僵。 阿圆快走两步上前,然后跟着曹薇她们一起福身。 “臣女.....见过殿下。” 空气骤然安静........ 安静得令在场之人莫名地屏气凝神起来。 景王迟迟未转身,连开口让几个小姑娘起身都不曾。 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曹将军怔了怔,飞快地反省了下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妥。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寂静:“殿下?殿下?” 萧韫僵了半天,闭了闭眼,这才放下弓箭缓缓转过来。 “免礼吧。”他声音温润低沉,视线落在那抹水绿娇小的身影上。 不是他的阿圆又是谁? 阿圆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眼去看。 眼前一身蟒袍之人,不是她的沈哥哥又是谁? 可他为何在这? 又为何穿这么身衣裳? 适才曹将军喊他......殿下? 娇养 第122节 想到什么,阿圆震惊地睁大眼睛。 却见萧韫面色如常,仿佛与她初相识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们来得正好,本王让人给你们小姑娘准备了糕点,饿了吧?快去吃。” 旁人还在诧异今日的景王为何这么好说话。 但阿圆清楚,这话是萧韫特地说给她听的,估计是想让她留下来,一会儿好解释。 可她此时脑子里一锅浆糊,浆糊下是烧焦了的怒火,越积越多。 她努力压了压,但没压住,看向萧韫的目光由不可思议渐渐变冷,继而陌生。 见她这模样,难得地,萧韫心里起了丝慌张。 连一贯的镇定也装不下去了。 他别过脸,暗暗安抚道:“你们快去吧,若是还想吃其他的可吩咐人去做。” 阿圆不想听他这些话,她也明白现在的场合不宜说什么,只得按捺住心里那股情绪。 曹薇拉着阿圆和其他人走了,去萧韫安排好的地方吃糕点。 萧韫继续若无其事与豊国六皇子比试,可他心不在焉,连着两次都把靶子射偏。 拓跋泓问是不是故意让着他,萧韫没说话,只淡笑了笑。 然而等他比试结束,寻了个理由去见阿圆时,却听陈瑜说,阿圆已经离去。她径直骑着白蛟走了,护卫和婢女都跟着,说是回了澜苑。 . 阿圆找了个借口辞别了曹薇她们,纵马回城。 一路上,都在回想这些年与萧韫相处时,感到奇怪的地方。脑子里堵着的那团乱麻这会儿被风一吹,也抽丝剥茧地清明起来。 其实,这些年萧韫露出的可疑之处实在太多太多,只不过她自己傻,他说什么她都信他。 他平日大手大脚花销也不愁银钱,原来是景王身份; 他出现在丞相府,并非帮顾丞相做文章,而是和顾丞相本就认识; 有一次去大理寺找姐姐,那时候就听说景王在大理寺问案子,彼时还看见陈瑜在大理寺门口。然而当时他怎么说的?他居然说他在大理寺任职。 还有,此前萧韫离开京城两年,办的差事不是别的,正是去渝州赈灾。 还有大理寺起火的时候,萧韫的手臂受伤,而恰巧听说景王也受伤了。但当时她问他认不认得景王,他却睁眼说不认得。 再有前几日,她在他书房看见带着“韫”字印章的字画。而那个时候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了他却还瞒着她,这是什么狗屁心意相通! 他分明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骗了她这么多年! 最可笑的是,他骗自己说欠了许多债,她却傻乎乎地担心他下半辈子过得不好。她这几年处处为他着想,他却无动于衷地听她在他面前关心景王的各样事。 竟不想,他把她当笑话一样看待! 阿圆气哭! 一边哭一边策马回澜苑。她胯.下的白蛟速度快,后头的护卫和婢女跟都跟不上。 阿圆到了澜苑后,径直去清漪院。 一进门就吩咐婢女:“尽快收拾行李。” 婢女不解:“姑娘,这会子收拾行李作甚?快吃午饭了呢。” “不吃了,动作快些,我要回家。” 一听她说要回家,这还得了,婢女们连连跪下不敢动作。 这时,桃素追上来,劝道:“姑娘,有事等殿下回来再说如何?您这会儿要回去,奴婢们可不敢做主。” “谁让你们做主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她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厉声喝道:“你,现在进去收拾。” 那小丫头不敢违抗,犹豫了会,赶紧跑进去了。 阿圆在院外不停徘徊,心里又气又委屈,她拿手不停扇风。 这么徘徊了会,她在桃素面前停下来:“你适才喊他殿下,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身份了?” 桃素不敢回话。 阿圆看向旁边的婢女莲蓉:“你说。” 莲蓉面色平静地开口:“回姑娘,从奴婢们第一天来伺候姑娘时,就知道了。” “是他让你们瞒着我的?” 莲蓉点头:“是。” “这里,”阿圆指着清漪院跪着的一地婢女们,问:“你们所有人是不是都知道?” 婢女们低下头,没人敢说话。 阿圆这回是真的气哭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不知。 她像个笑话似的,天天演戏,他就天天看戏。 哭了会,她自己大步进屋,帮着那小婢女一起收拾起来。 所幸此前说过要搬回家去住,大件的一些东西她提前慢慢收拾了出来,这会儿也没太多要收拾的。 她从衣柜里抱出几个匣子,连同妆奁一起放进箱笼里头,然后再跑去小书房收拾她的书卷。 出门的时候,冷声吩咐莲蓉:“你若是还把我当主子,你现在就去藏书阁小轩把我的那些画拿过来。” 莲蓉立即去了。 阿圆边哭边收拾东西,婢女过来问她古筝要不要带走。她扭头就道:“不要,所有他的东西,都不必带走。” 萧韫匆匆赶回清漪院时,听到的就是这么句绝情的话。 第79章 “殿下!”外头婢女们纷纷跪着请安。 阿圆听见了, 扭头瞧了眼。她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人,在萧韫抬脚上台阶时,立即走过去“砰”地把门关上了。 响声极大, 大得清漪院的下人们又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萧韫动作顿住,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闭门羹。 小姑娘生气也不是没有过, 但他预感这一次恐怕难以哄好了。就比如此刻, 他竟没什么底气去敲门,事情棘手得很。 过了会,萧韫挥退婢女:“你们都下去。” 连同正搬东西从正屋出来的那小丫头, 收到他冷冰冰的眼神, 立马放下东西不敢动了。 清漪院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听见书房里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有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 萧韫默了默,上前去敲门:“阿圆?” 里头的人没吭声。 他再敲了遍:“阿圆?” 这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还夹杂着几丝无措。 里头还是没人应声。 萧韫推了推,没推开,门已被闩上。 萧韫无奈:“阿圆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并非有意骗你, 我只是......” “这么些年已经习惯, 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你说。” 倏地, 门打开,阿圆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 也不哭了,可平静的表象下是无尽的冷漠。 冷漠得令萧韫心底发慌。 “相信我, 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 “不是故意?”阿圆竭力忍着气:“骗我这么多年还说不是故意?” “我只是没找到合适机会与你说。” “这么多年都没机会吗?你当我是傻子?” “是了, ”阿圆冷笑:“你就是当我傻, 前几日我在你书房瞧见字画上的印章, 那时候你分明就有机会解释,可你偏不解释。” “还有,我以前问你认不认得景王,你睁着眼睛骗我说不认得。”阿圆声音凉得毫无温度:“你还说不是故意?那要如何才是故意?” 想到此,她又伤心起来。 她一心信任的沈哥哥,居然骗得她团团转。这会儿,却还轻飘飘地说“不是故意”,他又想当她是傻子么! 这回!她再也不要信他!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阿圆作势要关门,门合上的时候却被一只手飞快横住。 她关门的力道大,想来那手夹得也不轻。 也不知是萧韫的苦肉计还是什么,他“嘶”地一声,蹙眉闭眼了许久,仿佛疼得厉害。 可阿圆一点也不想心疼他,拍开他的手,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萧韫:“........” 才一夜没见,小姑娘就变得铁石心肠起来。 眼下,门又关上了。 苦肉计不行,解释了她又不听。这回,萧韫是真没辙了。 他沉默地站在门外,等里头的人出来。 阿圆关上门后,也有点窘,她是进来收拾东西的,但此时已经收拾好,总不能待着不出去。 娇养 第123节 可才关上门又打开,显得没面子,她完全不想理他呢。 想了想,她坐在椅子上,听了会外头的动静,过了许久都安安静静的没音儿。 莫不是走了? 走了就好,她现在讨厌见到他! 阿圆起身走回桌边,抱起收拾好的东西打算出去,然而才开门就见萧韫还等在那。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玄色蟒袍,玉冠乌发,比起平日来,多了些上位者凌厉的气势。 也让阿圆觉得陌生。 她抱着东西,目不斜视出门,萧韫跟在她身后她也没管,兀自进了卧房把箱子打开,再把书卷装进去。 正好这会儿莲蓉也把小轩的字画抱过来了,她进门见到萧韫还顿了顿脚,但在阿圆吩咐她把字画放进箱子里后,莲蓉便若无其事干活。 “东西装好了就全部锁起来。”阿圆道。 “是。”莲蓉继续干活。 “锁好了,把箱子搬上马车,我们现在就走。” “是。” 整个过程,萧韫被无视得干干净净。 等莲蓉搬箱子出去了,阿圆也准备走,但才抬脚,就被萧韫拉住了。 “阿圆,”萧韫温声问:“真要搬回去?” “你看我像说笑吗?”阿圆甩了甩胳膊,但没甩开:“放开我!” “要如何你才不走?”萧韫问。 “不如何,我以后都不想待这,沈哥哥.....不,景王殿下你也别惦记了,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听她这话,萧韫的心沉了沉。 “你真要与我分开?” “自然是比真金白银还真!” “你就不想......就不想要我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堂堂景王殿下真是把脸皮都丢到城角旮旯去了,若是陈瑜或旁的人在这,保准要笑他十年八年。 不过也正是因着没其他人,萧韫也才说得出口,这语气很是有装可怜的嫌疑。 但此时阿圆冷着一股子心,无动于衷,任他如何也不想原谅。 见他还拉拉扯扯没放开,阿圆使劲拍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阿圆。”萧韫头疼得很,朝堂大事都没她这么头疼。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萧韫有种预感,若就此让她归家了,那恐怕就难哄回来了。 可眼下又不知该怎么办,小姑娘油盐不进,头一回知道她骨子里这么倔。 “阿圆,你到底要我如何做?”他说:“只要你说出来,哪怕摘星星摘月亮我也给你去摘。” “行啊,”阿圆平静地冷笑:“那你去摘个月亮来。” “......”萧韫默了默:“好,不过得等晚上,你先留下来,嗯?” 他这缓兵之计,缓得连三岁小儿都看不下去。 阿圆顿时气起来:“你又想骗我?让你摘月亮你能做到?居然拿这种鬼都不信的东西来骗我!你......” 本想骂一句“混蛋”,但瞧了眼他身上的蟒袍,阿圆生生止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她的沈哥哥了,而是景王萧韫大骗子! “你放开我!”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回家!” “那我呢?”萧韫心里闷闷地难受,没想到女人绝情起来,什么话都能说。 桥归桥路归路? 谁要跟她桥归桥路归路? 她休想! “阿圆,我是真心对你,我此前说过要娶你也是真心实意......” 未等他说完,阿圆扭头冷眼道:“真心?你骗我这几年也是真心的?我还傻乎乎地帮你经营行当,想你能尽快还清债务,可你呢?把我蒙在鼓里看我笑话!” “你把真心留给狗吧,我当不起!” 萧韫一顿,莫名地,心里像被针刺了似的疼。 然而阿圆想到什么,她扭头吩咐外头:“莲蓉,你去外院把花糕也带上。” 莲蓉应“是”,随即又问:“姑娘,那糖酥带不带?” 阿圆迟疑了下,糖酥是萧韫送的,算是他的东西,可若是不带,她不放心糖酥在这。 索性心一横:“带上就是。” “好。”莲蓉去了。 她连狗连猫都带走,却就是不要他! 萧韫此时,心里也寒得很。 他虽骗了她,可这几年待她好是真心的,此前说想娶她为妻也是真心的,他甚至还想好了以后入主东宫要如何排除万难让她当太子妃。 也想好了以后要如何阻挡朝臣的笔诛墨伐,终身只娶她一个。 但她说走就走,还绝情地要跟他一刀两断。 这个女人! 实在心狠! 两人僵了会,那厢莲蓉动作快,把东西都收拾好后,过来禀报道:“姑娘,都准备好了。” 阿圆要走,但手还被萧韫攥着。她也不挣扎了,冷漠地看过去:“景王殿下,还不放开吗?” 萧韫默默注视她,眼里是平静,是寒心,是自嘲,还有其他错综复杂的东西。 阿圆看了眼就别过脸去。 悲伤也在这一刻涌出来。 她想,她们是真的诀别了,踏出这道门,以后就各不相干。 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她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女,而他是身份尊贵的景王,不日将成为东宫的太子殿下。兴许再过不久,皇上还会为他赐婚。 他有那么多娇妻美妾,还稀罕她做什么? 再说了,她也不可能去当他的妾。 还不如就此断了的好。 “景王殿下,”她缓和地说:“你放手吧。” 良久,萧韫开口:“你当真不愿听我解释?” 阿圆没作声,解释又如何,没解释又如何?他骗了她这么些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似的,怪难堪呢。 况且,反正两人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解不解释都多余。 她挣了下,见他还不肯放,索性低头对着他手腕狠狠咬下去。 她极其用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没过片刻舌尖就感受到了咸腥味。她把这股咸腥味咽下去,缓缓抽出手来,扭头就走。 萧韫被她咬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都动不得,眼睁睁看她出了门。 . 阿圆回到家正好是午时,褚夫人见她突然回来了,还颇是诧异。 “阿圆回来了?不是说师父那还有学业没完成吗?” “已经完成了。”阿圆说。 “怎么?”褚夫人打量女儿的面色,看着不大高兴,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哭过。 她眉头渐锁,低声问:“可是被你师父罚了?” 阿圆摇头。 “那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转头瞧了眼从马车上搬回的几个箱笼,这架势瞧着是要搬回家长住了。 “阿娘能先不问吗?我还没吃午饭饿得慌呢。” 吃饭是大事,一听女儿还没吃饭,褚夫人赶紧吩咐婆子去厨房做饭菜来。 “爹爹呢?”阿圆走进堂屋问。 “你爹爹吃过饭去上职了。你姐姐还在大理寺,酉时才下职。” 阿圆坐在椅子上,垂头嘟哝:“回来也好,我想阿娘和爹爹了,也想姐姐。” 也不知为何,此前她一心想离开澜苑不想见到萧韫,但这会儿真搬回来了,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心情也恹恹的,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到底遇着何事了?”褚夫人问。 不想阿娘担忧,阿圆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考试没考好,被师父责备了,可我分明尽力了的。” 闻言,褚夫人松了口气,笑道:“竟是因为这个?你这回不是得了甲等吗?怎么甲等你师父也不满意?” “得甲等的有十几人呢。”阿圆说:“得前三甲才算厉害。” “咱们要求可不能这么高,”褚夫人道:“你从小读书是什么样我们都清楚,也知道你这回是用心了的。努力过就好,至于能不能得前三甲那看运气。” “你就这么回来,你师父知不知道?”褚夫人问。 阿圆没说话。 “莫不是你还顶嘴跟你师父吵架了?” “阿娘,你别问了行不行,我饿着呢。” 娇养 第124节 “好好好。”褚夫人起身:“娘去厨房看看。” 褚夫人一出堂屋,阿圆无力地窝进椅子中,此前在澜苑的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有那么一刻,看见萧韫的眼神,她也觉得自己过于狠心。 可仔细一想,他骗了她这么些年,又怎比得过他狠心? 罢了,不去想了,反正已经从书院结业,以后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可一想到.......曾经那个待她好的沈哥哥再也没有了,她心里就无限难过。 她捂着脸也不敢哭大声,呜呜呜地低咽。 也不知哭了多久,小厮禀报说外头来了匹马,一直徘徊在门口不肯离去。 “来了匹马?” 阿圆抹了把眼泪,随即想起什么,她赶紧起身走去大门。 此时,白蛟在大门口徘徊,附近还站着几个街坊邻居稀奇地围观。 “这是谁家的马?为何等在褚家门口?” “这马真俊,应该值不少银钱吧?” “你看它还颇通人性,莫不是过来褚家找人的。” 褚家大门吱呀一开,白蛟撒蹄子跑进去,对着阿圆的脸就黏糊起来。 阿圆让它蹭了会,抱着它的头问:“白蛟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你自己来的?” 白蛟还真是自己来的。 阿圆把它骑回澜苑后,它不习惯,哪哪都陌生,后来见阿圆上马车走了,它便也跟出来。只不过被人瞧热闹瞧了一路,耽搁了些时辰。 “你自己出来多危险啊。”阿圆说:“饿了吗?我让人给你弄些吃的。” 白蛟听不懂她的话,但见到主人很高兴,乖乖地跟着她走。 阿圆让小厮给白蛟准备吃的,然后吩咐等它吃完再送它回澜苑。 交代完,她摸了摸白蛟,继续回到堂屋。 这时,饭菜也准备好了,褚夫人已经吃过,坐在她对面:“你慢点吃,既然回来了那就好生在家里住下,对了,你一会歇午觉先睡你姐的屋子。你那屋子许久没住,你又回来得突然,我让人把东西搬出来晒晒。” 阿圆点头。 许是上午练球太费力气,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阿圆吃得急,埋头大口大口的,也不说话。 褚夫人见了,无奈叹气。 过了会,小厮过来说:“小姐,那匹马不肯走。” 阿圆抬头:“为何不肯走?” “小的也不知,它吃饱后就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晃,小的拉它但就是不肯出门。” “什么马?”褚夫人问。 阿圆放下碗筷,起身:“娘,我先去看看,这事回来再跟你说。” 褚家没多大,阿圆一出正院,就瞧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白蛟,嘴里还嚼着不知从哪里扒拉来的几根草。 “白蛟,你乖乖听话。”阿圆走过去安抚它:“我让人送你回去。” 她安抚了会,把缰绳递给小厮:“白蛟脾性比较大,你要顺着它来,不能生拉硬拽,得哄着。” 小厮心里苦,可不哄着?一匹马就跟哄祖宗似的,可这祖宗就是不给面子。 他好声好气地说:“白大爷,走吧,小的送你回去。” 但拉了会,白蛟连头都没动一下。 小厮也不敢硬拉,毕竟这种马力气大得很,脾性上来都能把你踹出老远。 阿圆无奈,吩咐道:“去喊莲蓉来。” 莲蓉跟在她身边已久,想来跟白蛟会亲近些。 但没想到,莲蓉过来后,白蛟也不肯听她的。 莲蓉是御马高手,当然也懂马,见白蛟这样,她说道:“姑娘不妨把白蛟留下吧,它不肯走。” “这.......” 白蛟贵重,且是萧韫送的,她不想要这么贵重的马,也不想欠他人情。 莲蓉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低声道:“殿下既然送了姑娘,那白蛟就是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这种马只认主人,若是姑娘不要它,白蛟兴许会抑郁难过。” 阿圆一听,就心疼了。 想了想,最终点头把白蛟留下。 . 澜苑。 阿圆走后,萧韫也不得闲,没多久,陈瑜禀报说兵部的人过来了。于是萧韫不得不又赶去书房议事。 如此,等他终于忙完时,已经到了傍晚。 “殿下,可要摆饭?”陈瑜问。 萧韫缓缓摇头,默不作声抬脚往清漪院走。 然而往日鲜活热闹的清漪院,此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连正屋的门都锁上了。 萧韫盯着门上的锁,面色越来越沉。 陈瑜见了,厉声斥责:“是哪个不长眼的锁了?” 婢女赶紧跪下,道:“殿下走后,吩咐好生看着清漪院的东西,奴婢们不敢怠慢,怕有手脚不干净的,就......” “快打开来。”陈瑜吩咐。 萧韫抬手阻止:“不必了。” 她人都走了,他进去也没什么好看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来清漪院做什么,只是习惯了每天来这坐坐。 他站在廊下,望着墙角摇曳在暮色中的菩竹,失神。 过了会,他抬起手腕。 那里,还有她留下的齿痕。 彼时她咬得深,出了点血,许是碰到了哪根经脉,他半边身子毫无知觉,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这会儿再看这齿痕,仿佛看到了她那张愤怒绝情的脸。 停留片刻,萧韫抬脚欲回去,那厢澜苑的管家就来请示道: “殿下,今日澜苑丢了匹马,小的还以为被人牵走了,到处寻。后来得知,那马跟着褚姑娘离开了,可要让人去领回来?” 萧韫停下脚步,不解。 陈瑜赶紧解释道:“哦,管家说的是白蛟。今日褚姑娘骑着白蛟回来,被关在马厩里头,后来白蛟突然不见了。去寻了才得知,白蛟跟着褚姑娘的马车回了褚家。” “然后呢?”萧韫淡淡出声。 “然后......”陈瑜一时没明白殿下想问个什么情况,他老实道:“然后,褚姑娘就把白蛟留下了。” 他补充道:“原本褚姑娘想让人把白蛟送回来,但白蛟不肯回。” “......” 默了片刻,萧韫道:“那马是她的,不必去领。” 第80章 夜里起了疾风, 将树叶吹得簌簌响,连天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盖,整个澜苑都处在一片黑暗中。 终于, 在窗户也被风吹得“砰”地一声响时,萧韫彻底睡不着了。 他今夜本就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许久也毫无睡意。 澜苑还是那个澜苑,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索性起身, 披了件外衫出门。 门口守护的侍卫还以为是窗户的响声吵醒了他,赶紧跪下请罪:“属下这就去把窗关严实。” 萧韫没作声,脚步也没停, 径直去了书房。 陈瑜听见动静赶过来, 问护卫:“殿下怎么了?” 护卫们摇头:“殿下一声不吭, 也不睡觉,这会儿在书房。” 陈瑜这才又跟去书房,但到了门口, 见里头半天都没点灯,也不知殿下在做什么。 他走到门口,借着刚刚透出来的一丝夜色瞧进去。 就见萧韫摸黑坐在椅子上, 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 兴许是在思忖什么事。 陈瑜也不敢打搅, 就这么默默站了会。 里头萧韫出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殿下,”陈瑜禀报:“子时了。” “那边情况如何?” 指的是梨花巷褚家。 陈瑜心情复杂, 这问题他家殿下今日问了百八十回了,答来答去也就是那样, 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得很。 况且殿下安置前还问过一遍, 彼时守在梨花巷的护卫传消息来说, 褚姑娘已经歇下了。 褚家歇得早, 一到亥时,府上就黑漆漆一片,连狗都睡得实沉。 不过,尽管殿下问了多遍,陈瑜还是得恭恭敬敬地答。 娇养 第125节 这答也要有技巧,不能一成不变,他还得润润色:“殿下,褚姑娘亥时已经歇下,不过听护卫传话来说,褚姑娘歇下前屋里的灯亮了许久才熄。” 确实是亮了许久才熄,只不过阿圆彼时是在整理搬过去的东西所以耽搁了。 但这话听在萧韫耳中,却想岔了去。 见他面色缓了许多,陈瑜趁机问:“殿下今日晚饭没吃多少,可要用点夜宵?” 萧韫点头:“好。” . 梨花巷褚家。 许是风太大的缘故,阿圆也被动静吵醒。不过她本身睡意浅,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想起澜苑的事,索性懒得睡了。 她起床看了眼天气,风这么疾,估计半夜要下雨。 阿圆回屋提了盏灯笼出门。 婢女宝音问:“姑娘,你要上哪去?” “花糕和白蛟今日初来家中,我去看看它们睡得可还好,另外也瞧一瞧花糕的屋子会不会漏雨。” 糖酥睡在她屋子里,这就不用担心,但花糕被安排在后院的柴房中睡觉,前几日柴房还漏雨来着。 阿圆提灯笼去柴房,开门进去瞧了几眼,小厮在柴房里临时给它搭了个窝。此时,花糕就趴在窝里睡得踏实。 见她来了,它抬眼瞧了瞧,然后换了个姿势又继续睡了。 阿圆仔细检查了遍柴房屋顶,见已经修缮好,便安心地出门。 她绕道去了趟马厩。 马厩里此时关着两匹马,一匹是她爹爹常年骑去上职的老马,一匹是白蛟。 白蛟也不知是不习惯地方还是怎么的,这会儿还精神奕奕地在喝水,偶尔踢踢马蹄子玩耍。 阿圆走过去摸它:“白蛟怎么还没睡?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老实讲,阿圆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她在澜苑住得久了,澜苑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家里好上许多倍。且不说这个,就说在澜苑,她每日睡觉前婢女都会给她燃一支安神的香。 那香也不知是萧韫从何处而得,好闻得很,她睡觉也睡得舒服。 但回了家中后,没了那香味总觉得不大习惯。 想到此,她暗暗自嘲,真是金贵生活过惯了居然也觉得自己金贵起来。 其实她也就是个五品小官女,这样的生活才最适合她。 那些有的没的,还想它做什么? 阿圆深呼吸口气,陪了会白蛟后,提灯回自己的簌雪院。 . 所幸疾风吹了一阵后就停下来,月亮也从乌云中出来了。 阿圆睡不着,便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赏月。 这会儿是六月中旬,夜里的风吹得凉爽,也吹得她越发清醒。 褚琬睡前茶水吃得多,她半夜起来出恭,结果刚回来就瞧见自己的妹妹躺在藤椅上。 “阿圆?”她走过去:“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我睡不着。” 月光皎洁,夜色静谧。 认真说起来,姐妹俩已经有许久没好好坐下来谈心了。 褚琬来了点兴致,她道:“罢了,我也不睡了,陪你说说话。” “姐姐明日不用上职吗?” “用啊,但我晚点去也不打紧。” “姐姐可是觉得有大理寺卿贺大人帮你撑腰,才这般有恃无恐?” “嘿——”褚琬戳妹妹脑袋:“我是看你闷闷不乐,想陪你说说话,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若是不想聊天,那我继续回去睡了。”褚琬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走。 “别,”阿圆扯住她,装乖地笑道:“姐姐坐下来陪我吧。” “谁跟你说我跟贺大人的事的?”坐下来后,褚琬问。 “我前几天在街上遇到宋盈姐姐,宋盈姐姐说的。”阿圆道:“宋盈姐姐说你想自请调去户部收税?”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为何调去户部,姐姐跟贺大人闹别扭了?” “大人的事你少管。” “哦。”阿圆仰头,继续望着头顶月色,说:“我觉得贺大人待姐姐挺好呢。” “你如何觉得?” “此前因为你要帮婧儿姐姐的事,贺大人不也为你忙活许多吗?他堂堂三品朝廷重臣,都为你做了许多呢。” 对于跟贺璋的事,在褚琬看来就像一团乱麻。褚琬这人最是不喜麻烦的人,既然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她也就不想去理。 她说:“这是你看到的表面,具体内里如何,你们谁人也不知。” “内里如何?”阿圆问。 “先不说我,”褚琬瞧她:“你今日怎么了?你瞒得过爹娘可瞒不过我,从实说来。” “我......” 她跟萧韫的事要怎么说呢?两人在家人眼里是师徒关系,若是说出来,父母恐怕扒了萧韫皮的心都有。 可如今萧韫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沈哥哥,而是高高在上的景王。这种事说出来,只会让他们徒增烦忧。 阿圆想了想,随意找了个借口道:“许是从书院结业了吧,往后该如何,有些迷茫呢。” 闻言,褚琬理解:“我从国子监结业的时候也这样,不过我一心想做官倒也没多难接受。” “阿圆你也不必如此,”她说:“我听娘说已经在给你相看人家了,等定下亲事,届时你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日子一充实,什么烦恼都没了。” “阿娘又给我相看了?”阿圆诧异。 上回跟刘家相看失败,她娘亲还说缓一阵子呢,毕竟才相看完又去相看旁人总归不大好。 “娘的意思是先物色起来,毕竟你年纪也到了。”褚琬说:“其实来家里给你说亲的媒婆还不少。” 一来褚琬在大理寺做女官,且手帕交是丞相夫人,二来阿圆自己也争气,在慧香书院读书学业不错,况且她还是卫国公府谢世子唯一的徒弟。 就冲着这些身份,前来说亲的人家不乏高门大户。 “不过,”褚琬说:“高门大户的人家来说亲,娘没同意。她怕你家去那些人家受委屈,毕竟咱们家门楣低,你若真受委屈,恐怕护不住。” “爹娘说了,往后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就好。”褚琬道。 阿圆听了,眼眶发热,心里也酸酸涨涨地温暖。 她父母比她看得更清楚,人贵在自知之明,又岂能去做那种大富大贵的梦? 萧韫以后会是东宫太子,以她的身份别说太子妃,恐怕连个妾都够不着。 再者她也不想当他的妾。 如此,越发觉得离开他的决定极其正确。 此前还因这些事困扰得睡不着,这会儿跟姐姐聊了会,心如明镜似的越发坚定起来。 过了会,她道:“我以后乖乖相亲,阿娘的眼光差不了。” 褚琬听她这么说,起身撸了把她脑袋:“想明白就好,太晚了,去睡吧。” “嗯。” . 隔了两日,下朝后,众人出金銮殿。 自从科举舞弊案结束后,皇帝身子抱恙,早朝也只是匆匆听了几份紧要的奏折就走。 大多朝堂的事都推到了顾景尘这里,然而顾景尘是萧韫的心腹,朝堂之事自然便也由萧韫说了算。 因此,萧韫近日比较忙,几乎一下朝就脚步匆匆回澜苑。 但今日例外,他居然慢慢悠悠地喊住顾景尘。 顾景尘正边走边跟几个属官谈事呢,闻声脚步停下来:“殿下有何吩咐?” “无甚大事,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了,今日可得闲一聚?” 这话听得顾景尘云里雾里的,且不说景王不是这种闲来无事邀喝茶的人,就说这句“许久未跟顾丞相喝茶”从何说起? 若是顾景尘没记错,几日前,两人还在茶楼里下过棋谈过事。 不过,景王殿下要喝茶,他自然不能推辞,得不得闲都得“一聚”。 遂,顾景尘行了一礼:“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是喝茶嘛,那多一个人也无妨,旁边的国子监祭酒苏云平得知了,也过来凑热闹。 于是,三人就这么的乘马车去了茶楼。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景王此人。顾景尘和苏云平心照不宣,也分明瞧见了他面上的“难以启齿”,但两人皆忍住没问。 就等景王自己主动“启齿”。 萧韫喝了两杯茶后,觑了觑老神在在看笑话的两人,淡定自若地起了话头。 “顾丞相新婚如何?” 顾丞相不紧不慢,一本正经道:“多谢殿下关心,下官婚后美满,颇是知足。” “......” 萧韫默了默,手指敲打扶手,不动声色地问:“就不曾与夫人起过争执?” 娇养 第126节 听到这里,顾景尘也品出味儿来了。 殿下养的那小姑娘前两日搬回梨花巷的事,他有所耳闻。彼时还以为两人已商量好,但见殿下这两日心情不佳,便大体猜到是闹了矛盾。 今日,想必是取经来了。 不过顾景尘也没什么经验,若要说唯一的经验,那就只有四个字“死皮赖脸”。但他堂堂顾丞相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故而只装作不知道:“并未有过争执。” “........” 萧韫忍了会,淡淡瞥了眼顾景尘这个老狐狸,索性直接问:“本王的事想必顾丞相有所耳闻,近日甚是烦懑,还请两位出谋划策。” 顾丞相自诩正经人,不好开口去出谋划策旁人感情之事,便看向一旁的苏云平:“此事苏大人有经验,还请苏大人不吝赐教。” “......?” 正在喝茶听曲的苏云平冷不防被点名,懵了懵。 他怎么就有经验了? 他跟他家夫人成亲十载,感情好得很,连脸都未曾红过。 但此时殿下看向他,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想了想,他道:“医者常言“对症下药”,敢问殿下,您与褚姑娘发生了何事?” “........” 萧韫语塞,他能说是因为自己骗了人家小姑娘? 自然不能。 见萧韫面色微冷,苏云平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下官看兵书,里头谈到一计‘攻心为上’。下官以为,殿下不妨借来一用。” “哦?”萧韫问:“怎么说?” “攻心需循循为之,褚姑娘若是不愿见殿下,殿下可写信说些好话,一步步诱之。女子心墙如砂石,看似坚不可摧,实则糖衣炮弹便可破。” 萧韫一听,挺有道理。 不过,他幽幽掀眼:“谁跟你说她不愿见本王?” “......” 苏云平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倒是忘了顾全殿下脸面。他讪笑道:“下官猜测而已,猜测而已。” . 次日午时,阿圆练球回来,就收到了萧韫送来的信。 跟信一起来的还有婢女桃素。 桃素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福身行礼:“姑娘。” 阿圆不想理她,这婢女心向着萧韫她是清楚的。她慢吞吞下马,摸了摸白蛟,让小厮把白蛟牵回马厩,然后抬脚进门。 桃素赶紧喊:“姑娘。” “有何事?”阿圆转身站在台阶上凉凉地睨她。 “姑娘,奴婢是奉公子之命过来伺候姑娘的。”这里人多,桃素不好直言殿下,便以公子称呼。 但阿圆听了,不为所动:“你的主子既然是他,那你还是回去侍奉他吧,我当不起你侍奉。” “姑娘。” 桃素急得跪下来:“姑娘若是不要奴婢,那奴婢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作假。 打从两年前被安排来伺候阿圆开始,她就知道这辈子的使命就是护褚姑娘。若是姑娘不要她,那她还能去哪?继续回去做暗卫恐怕殿下也不会要她,那就只能去边疆做探子。 可边疆的探子哪里那么好做?风餐露宿甚至还得以色侍人,她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阿圆顿了顿,不理解桃素这话是何意,她能想象的便是萧韫把人打发卖去那些低贱的地方。 便不大确定地说:“他....他兴许不会如此。” 桃素没说话,但她哀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阿圆沉默片刻,道:“罢了,你且起来吧,不过我再是不敢把你放身边使唤,你去后院照顾糖酥和花糕吧。” “奴婢多谢姑娘。”桃素磕了个头,心下欢喜。 起身后,她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封信笺:“姑娘......这是公子吩咐奴婢送来的......” 阿圆冷眼横过来,横得桃素手抖。 她也不想啊,才取得姑娘的信任就做内奸,这事怎么看都真么讨不着好啊。 但来之前殿下已经警告过了,事情必须办好,不然没她好果子吃。 桃素心里苦得很,主子们闹别扭,倒霉的就是她们这些下人。 她举着信笺,小心翼翼道:“也是顺道让奴婢送来的,奴婢一个做下人的哪敢拒绝公子,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 好半天,阿圆把那封信接过来。 等回到簌雪院,她让人备水沐浴,洗去一身汗味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擦头发时,瞧见放在桌上的那封信,信的一角被她之前捏皱了,孤零零地摆那里。 不知道他写信来说什么。 但她不想看。 擦完头发,阿圆径直出门去正院跟父母吃饭。 吃完饭后,又歇了会午觉,但也不知为何,她今日午觉歇得不大踏实。 那封信就像长了勾子似的,总勾得她想看。 可自己已经决定要跟他断了的,再书信往来像什么话? 她盯着那封信笺,默了会,拿起来一把撕了个粉碎,然后扔进篓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 这厢,萧韫从宫里议事回来,才踏进景王府,就见陈瑜等在那。 “事情办得如何了?”他饶有兴致地问。 那封信,他昨夜冥思苦想写了一宿。 他文采斐然,做文章很是在行,用华丽的辞藻,把女人爱听的话都写了个遍。最主要的是,他推心置腹从两人初见到这些年的相濡以沫,点滴感情娓娓道来。 用心用情至深,自己看了都很是触动。 他想,他的阿圆是个心软的姑娘,看过之后也定会感同身受。 却不想,这话问出后,陈瑜面色为难。 “殿下,”陈瑜道:“桃素已经成功在褚家住下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殿下那封信,褚姑娘没看。听桃素传来的消息,说是....”陈瑜头皮发麻,忐忑道:“说是被褚姑娘撕了。” “........” 萧韫面上的笑缓缓凝固。 第81章 六月十九, 慧香书院举办马球赛,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赛活动。 因此,在比赛的前两日, 就已经有贵女们的家眷在赛场搭了棚子。 慧香公主得知后,索性安排人在赛场周围都搭起棚子, 届时无论百姓还是谁人, 都能前来观看。 阿圆原本以为只是场告别书院的活动, 竟不想到了地方后自己都惊了下。 “这么多人?” “你可知今日为何这么多人?”程蔓歆神神秘秘道。 “为何?” “因为今日在这打马球的可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女。” 阿圆茫然,还是不大懂她这意思。 “哎,你这脑子怎么不转弯?”程蔓歆说:“你瞧瞧边上坐着的为何都是夫人们?” 阿圆长长地“哦”了声, 这才恍然明白。 能在慧香书院读书的姑娘都是品学兼优之人, 且以京城贵女居多。这么好的相看儿媳妇的机会, 夫人们自然不会放过。 “还有,我听说啊......”程蔓歆凑近她,悄悄道:“听说景王也来看比赛呢。” 阿圆吓得不轻。 “他怎么也来?” 女子打马球赛与他何干? “不止景王, 连豊国使团,那个六皇子和公主也来了,说是要让他们领略咱们大塑女子的御马风采。所以啊, ”程蔓歆眨眨眼, 促狭道:“一会你可得好好表现, 说不准今日马球赛结束后,向你说亲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 阿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算了吧, 今日来的可都是勋贵世家的夫人,哪里会看得中我这样的。” “你何必妄自菲薄?这里头...”程蔓歆眼神示意了一圈在场的人, 说:“你模样很出挑呢。” 阿圆心想, 勋贵世家的夫人们都这么肤浅的么?找儿媳妇只看脸的? 不过她下意识忘了, 她这张脸跟旁人的不一样, 从小到大就招人稀罕。况且又是慧香书院的学子,还是谢弘瑜的徒弟,因着卫国公府的这层关系,夫人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会聚在她身上。 一同聚在她身上的还有不远处茶楼窗边站着的人。 正是景王萧韫。 他望着赛场那抹穿火红骑装的身影,几日未见她不仅没清减,反而变得越发明艳夺目。 她当真就狠下心跟他一刀两断了? 娇养 第127节 想到这两日写去的封信都石沉大海,萧韫心里又恨又爱。 恨她绝情,几年的感情说断就断。 也爱她娇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惹得他骨子痒。 这会儿,她与旁人站在场中央,也不知说了什么,笑靥如花,周围许多男子都在看她。 萧韫面色阴沉沉的,想下令把这些男子都撵出去。 “做什么?”慧兰公主走过来:“谁又惹着你了?” 萧韫收回视线,敛了敛情绪。 慧兰公主笑:“你那小徒弟还不肯原谅你?” 萧韫没作声。 “照我说,也是你该!”慧兰公主道:“她无非是冷你些日子罢了,你这就受不住了?可你骗人家小姑娘这么久又该如何算?” “阿姐认为只是冷些日子吗?” “嗯?”慧兰公主侧头。 “女子......”萧韫停了下,不大确定地问:“若女人说要从此断了关系,可有几成真心?” 原先萧韫还觉得自己很了解阿圆,可经过这些日子,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女人心海底针”,根本就琢磨不透。 阿圆那样娇娇柔柔的姑娘,狠起心来居然像完全变了个人,实在令他有些慌。 “这个嘛,因人而异。”慧兰公主说:“常言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兔子不会轻易发怒,定是你做得太过了。” “所以,阿姐也认为此局无解?” 慧兰公主稀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弟弟。他面上苦恼的情绪一目了然,若是往回,哪里见他是这样?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如今倒是跟街上那些为情所困的毛头小子一个模样。 她好笑得很:“当真这么喜欢她?” 萧韫转身,望向赛场那边,没说话。 “罢了,你难得喜欢个姑娘,”慧兰公主说:“你是景王,不久的将来还会是太子,届时赐婚时,让父皇一并把这褚家丫头赐进你宫中就是。” 她继续道:“小姑娘虽气性大了点,但日子久了,态度定然会对你软化。” “我不会要赐婚。”萧韫突然开口说。 “什么?”慧兰公主一愣,猜到什么,惊讶地问:“你还真想娶她做太子妃?” “有何不可?” “可是父皇未必答应......” “由不得他答应。”萧韫沉声道:“我只会娶她一人。” 慧兰公主问:“是你之意还是她曾对你说过什么?” “我自己的意思,她并不清楚。” 这小姑娘爱妒,往回景王还是“旁人”时,她都为赐婚之事大骂他是负心汉。 他可不敢再娶旁的女子。 慧兰公主定定地瞧了他半晌,最后道:“罢了,你的事我也不管那么多。人生难逢红颜知己,但愿你初心如一。” 当初她跟驸马又何尝不是如此?可驸马去世后,这世间再没第二人能走进她的心。 . 赛场这边,阿圆、程蔓歆和罗玉秀,几人凑在一处说话,偶尔笑成一团。 过了会,有人说慧兰公主和景王来了,众人纷纷探头去瞧。 果真见高台那里簇拥了一群人,各家夫人们带着女儿去见礼。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程蔓歆在阿圆耳边感叹:“以前景王被废黜时,这些夫人们嫁女儿可从未惦记他。你看现在......” 阿圆瞥了眼高台上,见礼的人还挺多,夫人们热情,小姐们含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隔着人群,她总感觉萧韫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她赶紧收回视线,低声跟程蔓歆说:“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罢了。” “也是,哎....”程蔓歆提议:“我们要不要去跟慧兰公主见礼?” “啊?” “啊什么啊,你看靖安郡主和陆亦姗她们都去了,就剩我们几个不去多失礼。” “不了吧......” 萧韫在那,阿圆可一点也不想去。 她想了想,说:“要不你们去吧,我有点不舒服,想出恭。” 然而她话才说完,曹薇就在那边招手:“阿圆,阿歆你们过来,慧兰公主喊你们呢。” “......” . 这边高台上,萧韫兴致缺缺地应对了各家夫人小姐们的见礼后,总算得了点空闲。 他懒懒地坐于上首,微微斜着身子像是在听旁边豊国六皇子说话,但目光却看向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人。 她跟旁边的几个女子不一样,其他人皆暗暗地整理衣裳,而她走得像奔赴刑场似的。 莫名令他觉得好笑。 果真,也就勾了点唇。 萧韫模样本就俊朗,这么漫不经心地勾唇时,倒是惹得周围偷偷打量的女子们脸红心跳。 阿圆才上台阶,就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景王在看谁啊?他居然笑了。” “天啊,莫不是瞧中了在场哪个姑娘?” “我看像呢。” 闻言,阿圆把头压低了些,尽量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她跟着程蔓歆、曹薇和罗玉秀走,落在最后边。同慧兰公主见礼时,也是站在后头,还不着痕迹地往罗玉秀身后挪了挪,用她挡住萧韫的视线。 她这小动作萧韫又如何察觉不到? 他偏不让她如意。 等慧兰公主与她们说完话,他开口问:“哪位是谢世子的弟子?” “......” 他一本正经地装不认识她,阿圆比他装得更淡定。 她上前一步,福身行礼:“回殿下,臣女就是。” 然而萧韫喊她出来也没说话。 只从头到脚地打量,目光笔直而温柔,一点也不遮掩, 从她搬回家到现在两人已经有整整七日未见了。这七日,萧韫很想她,虽清楚她还生气,但也有那么点笃定她是想他的。 可此时一瞧...... 她妆容精致,状态饱满,一身火红骑装衬得她神采飞扬,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萧韫有点气。 这一气,便也不想让她好过,就这么大庭广众下灼灼盯着人。 气氛有些安静,周围之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阿圆头皮发麻,再次福了福身:“敢问殿下招臣女有何事?” “唔....” 唔什么唔? 阿圆心里气,这般明晃晃地点她的名,周围姑娘小姐们的目光都快把她撕了。 偏他还做得这般直白,恐怕今日之后,会传出景王殿下在赛场看中一女子等等乱七八糟的话来。 阿圆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若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她真想扭头就走。 见她局促得仿佛要冒烟了,萧韫也不敢做得太过。 只不过好不容易见着她,他不想这么快放她走。想了想,便找了些其他话。 “姓什么?” “臣女姓褚。” “平日喜欢画什么?” 喜欢画什么他不知道?阿圆暗暗翻白眼。 却不得不温声回答:“喜欢画竹。” “唔....” 随后又问了点风牛马不相提及的事,就突然开口:“为何一直低头?抬起来。” “.......” 阿圆忍气抬头,不想看他。但萧韫此人太过耀眼,视线不自主地飘到他身上。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蟒袍,腰束玉带,头戴嵌玉紫金冠,整个人显得贵气非常。 不过几日不见似乎瘦了些,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冷硬不少,身上的气势也凌厉非常。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萧韫面上虽含着笑,可眸子里带着几分怨和委屈。 为何委屈? 阿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眼正想再看时,萧韫却转过头去,对慧兰公主道:“今日甚是热闹,本王便再添个彩头,赢球最多之人,赏南朝进贡与本王的夜明珠一颗。” 娇养 第128节 此话一出,众人欢呼起来,顿时热情高涨。 连旁边的曹薇都摇她胳膊,兴奋道:“阿圆,一会我们得努力呀。” 阿圆对他的彩头没什么兴趣,可有可无地点头。 许是萧韫明白她心中想法,还特地问了句:“褚姑娘可想要?” “......自然是想的。” “哦?”他倏而高兴起来,说:“夜明珠乃万年奇矿,是难得的玉石臻品,南朝进贡仅十颗。褚姑娘既是想要,那可得加把劲。” “......”阿圆咬牙切齿,福身:“是。” 见她语气夹杂几丝恼火,萧韫见好就收,不敢再惹。 一旁的慧兰公主看了都暗暗摇头,照她弟弟这么个哄人法,这辈子恐怕都哄不好了。 未免再惹小姑娘生气,她开口道:“好了,你们且去准备吧,今日有豊国使者来,可要拿出咱们大塑女子的风范,好生表现。” “是。”众人行礼退下。 等阿圆走后,慧兰公主小声劝道:“你何苦再激她?回头激怒了还得你自己兜着。” 萧韫也有点后悔,可他就是看不得她一脸淡漠的模样,仿佛两人真像陌生人似的。 他怀念以前那个美目圆瞪、娇嗔怒骂的小女人,至少,那时候她是在乎他的。 见她头也不回渐渐远去,萧韫往后靠了靠,心里顿生一股烦躁。 . 这边,阿圆走后,依旧陆陆续续地收到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 还有人不远不近地小声谈论。 “她凭什么?为何独她一人能跟景王说话?” “凭什么?人家可是有攀高枝的本事。你瞧,以前不是攀上了卫国公府的谢世子么?如今竟攀上了景王。” “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配不配重要吗?有手段就行,我看她们褚家姐妹俩皆本事了得,她姐姐不是攀上丞相夫人做姐妹吗?后来还去了大理寺做官。” 听到这,阿圆脚步停下来,冷眼横过去:“你说什么?” 说话的正是靖安郡主和另外两个人。另外两人阿圆也认得,是吏部侍郎之女何琴和右通政参议之女姚慧。几人都是慧香书院的学子,平日喜欢巴结靖安郡主。 姚慧挺起胸脯:“我说什么你不是听见了吗?怎么,景王和慧兰公主在此,你还想打架不成?” 阿圆以前打过陆亦姗和陈茹的事,这些贵女们都知晓。再加上她跟曹薇是好友,而曹薇是个暴脾气,平时众人都不大惹她们。 但今日,许是被适才景王跟阿圆说话的一幕刺疼了眼睛,心里不痛快,便不管不顾地找茬。 今日有这么多贵人在,姚慧才不信阿圆能对她如何。 程蔓歆和罗玉秀站在阿圆身边,眼含鄙视:“你们是长舌妇吗?信不信我一会就把这话传给慧兰公主听?” “你?”姚慧面色有点慌。 靖安郡主是头一个看不惯阿圆的,嗤笑道:“背后告状算什么君子,敢不敢真刀真枪地比试?” “你想比试什么?”阿圆面无表情问。 “一会马球赛,若是我赢了....”靖安郡主扬唇道:“除了应得的彩头,你们以后见着我靖安要绕道走,凡是我靖安在的场合不许你们参加,凡是我靖安喜欢的东西,也不准你......” 她抱臂看向阿圆,一字一句道:“你要乖乖拱手让于我。” “你这要求未免也太过分了。”程蔓歆道。 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谁还跟谁绕道? “怎么,不敢比了?”靖安得意:“比不起就趁早滚蛋,别丢人现眼。” 程蔓歆气得很,盯着她,想骂而骂出不来,毕竟这里人多,怎么说都得顾及身份。 气氛焦灼了片刻。 阿圆出声道:“比就比,不过,若是我赢了,我得加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阿圆指着姚慧:“向我道歉。” “你——”姚慧不敢置信:“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让我给你道歉......” “好。”不等她说完,靖安郡主道:“一言为定。” . “郡主,”过后,姚慧道:“你怎么能答应她的要求,若是输了岂不是......” “你就认定我会输?”靖安郡主斜睨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准能赢。”她瞥了阿圆她们那边,志在必得地说:“这场马球我赢定了。” “就是,”何琴附和道:“阿慧你就放宽心吧,郡主可是打马球的高手,上京城鲜少有人能赢她。再说了,郡主的马可是千里良驹,又岂是那等矮脚马......等等.......” 何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那是什么情况?” 闻言,几人齐齐看过去。 此时,阿圆手里牵着一匹枣红马,那马壮实高大、神清骨骏,皮毛亮泽似光彩流动其上。 也不知阿圆附耳跟马说了什么,只见那马兴奋扬蹄,气势如凌云飞燕。 第82章 阿圆牵着的马正是白蛟。 白蛟的出现引起了现场一阵小小的轰动, 这轰动闹得阿圆自己都不好意思。她其实是想骑个矮脚马来打马球的,但此前被曹薇央求,为了赢比赛索性换成白蛟。 白蛟身姿矫健, 且动作灵活又通人性,平日里上阵杀敌都能在千军万马中穿梭自由, 又何况是区区的马球赛? 当然这话是曹薇跟她说的, 曹薇对马略知一二, 清楚这种品种的马极是罕见。 果然,场下有人低低讨论。 “鄙人爱马如痴,曾见过许多好马, 依我所见, 这种马想必是战马中的极品。” “这种极品马一般用作配.种, 能流通出来少之又少。”那人小声道:“恐怕全京城都没几人有,也不知这姑娘是何来头。” “瞧着那马与她亲近,像是相处了许久啊。” “那是谁人家的姑娘?” “听说姓褚, 其干姐姐乃丞相夫人。” 如此一说,众人恍然,若是跟丞相夫人有关那就不稀奇了。丞相夫人有一匹照夜玉狮子, 全京城有这马的也就两人。丞相大人宠妻, 收罗好马给爱妻也是情理当中。 陈瑜在一旁听了不禁嗤笑, 什么狗屁爱马如痴,照夜玉狮子固然难得, 可白蛟万里挑一也难寻,自然比照月玉狮子好。 他悄悄看了眼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人。他视线落在赛场上, 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 萧韫看向那抹娇小的身影。 往回只知她娇气, 十指不沾阳春水, 还爱训人, 有时候训起他来喋喋不休。 竟不想,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悄悄成长了。娉婷多姿、耀眼夺目。 此刻,萧韫眼里只剩赞赏,赞赏的同时隐隐夹杂着几丝自豪。 这是他养大的小姑娘。 是他喜欢的女子。 . 很快,马球赛开始。 随着锣鼓声响,这些贵女们翻身上马,各就各位。 阿圆胯.下的马很是打眼,连带着她也打眼得很。尤其是她身子娇小,骑着这么匹马,就显得更小了。 许多人还怕她驾驭不了这种高大的骏马而提着一口气。 然而等她在赛场上灵动自如地奔跑起来时,众人发现,这种担心纯粹多余。 一人一马配合得极好。 尤其白蛟,它骨子里就是匹高傲的马,越是备受瞩目越是令它兴奋。而且它极通人性,几乎阿圆才转了下头,它就知道阿圆想往哪里走。 后来它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马球在哪,它就奔向哪。 速度奇快,其他矮脚马才撒蹄子,它就已经带着主人跑了马球的地方。 如此一来,其他人根本就不够看。 唯一能稍稍匹敌的也就是靖安郡主的马了。但每次她都慢一步,等她挥出长杆时,马球早已被阿圆打飞出去。 赛场上,人们欢呼声如海浪似的一阵又一阵,皆是为阿圆她们这一队捧场的。 原本她们也没这么多人看好,但挨不住有白大爷啊。旁的不说,光是看白蛟矫健的跑姿就赏心悦目。 连高台上,萧韫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他目光追随阿圆,眼里含着的东西也越来越浓。 一旁的豊国雁灵公主瞧见了,心下不是滋味。 女人的直觉最是准,萧韫这种眼神不是爱慕又是什么? 那女子此前她在马场见过,彼时还不知两人是何身份,可今日这么一瞧,她笃定两人一定有私情。 想到此,她真是又妒又恨。 尤其是看到那女子骑着骏马,恣意飘逸的身姿,她心里就不痛快。 那匹马她之前看第一眼就喜欢了,原本还想着回头央求大塑的景王殿下赠送给她,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女子的。 此时的雁灵公主,面色铁青,手里的茶杯差点都要捏碎。 娇养 第129节 恰在此时,赛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雁灵转头一看,有两匹马撞到了一处,两人从马上摔下来。 . 这摔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靖安郡主和阿圆。 彼时靖安郡主骑马赶过来时,又慢了一步,球已经被阿圆传给了曹薇。 从比赛到现在,阿圆一队进了十个球,而她们竟是一个都没有,她靖安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最主要的是,她每次都慢阿圆一步,实在是气得很。 眼看所剩时间不多,她心生一计,故意撞上前去。 而白蛟正玩得欢快呢,身上莫名一疼,它脾气上来,一脚朝旁边的马踹过去。 这一踹,靖安不妨,径直坠下马。 与此同时,白蛟像是不受控制地狂躁起来,阿圆制都制不住。眼看也要被甩下马,电光石火间,被飞奔过来的婢女桃素给接着了。 这边高台上,萧韫见阿圆坠马,他下意识地起身,却被旁边的慧兰公主眼疾手快地摁住。 “你若还想好生娶她,就别轻举妄动。”慧兰公主低声道。 赛场这么多人,景王若是作出什么举动,难免令人臆测,累及的还是阿圆的名声。 萧韫生生忍住了,但视线紧紧地盯着阿圆那边。 一旁的豊国六皇子却是惊讶地赞道:“那婢女好身手,动作快如骏马。” 说的正是桃素。 桃素这会儿双手接住阿圆,自己滑跪了一大段距离,才免于阿圆坠马伤着。 阿圆听见她闷哼,想来疼得不行。 “桃素你怎么样了?” “姑娘,奴婢无碍,姑娘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嘶......” 话没说完,阿圆站起时踉跄了下,脚踝疼得不行。 原来是坠马时被马镫绊脚,崴着了。 陆陆续续地有人跑过来,曹薇和程蔓歆以及罗玉秀都过来了。 “阿圆你没事吧?” 阿圆这边没事,倒是靖安那边似乎伤得不轻。 她倒地了许久后都一动不动,最后才嚎啕地大哭起来,膝盖被撞破了,小腿也动弹不得。 靖安是老冀王的孙女,老冀王是圣上的亲皇叔,虽说如今冀王府已经没落,但毕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平日里年节皇帝也会不落赏赐。 而靖安的母亲冀王妃是广阳侯府出来的姑娘,广阳侯府旁的不出名,其府上的姑娘最是凶悍。 靖安边哭边指着阿圆说:“是她害我!是她害我!” 冀王妃抱着自己的女儿心都要碎了,不管真相如何,她现在只想找个人来泄愤。 因此,恨恨地看向阿圆那边。 “谁家的姑娘如此恶毒,去把人带过来!”她厉声吩咐。 可话音才落,陈瑜就过来了。 “殿下瞧见这边动静,叫小的过来问问,冀王妃,发生了何事?” 冀王妃把靖安说的话复述了遍,道:“景王在此更好,烦请他做主惩治那歹毒的小蹄子。” 陈瑜心想,你可别一口一个小蹄子,小心殿下听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护犊子,就是担心褚姑娘吃亏,才让他过来的。 陈瑜带着一行人去了高台那边。 冀王妃见了景王摆长辈的架子,连礼也不行,就说道:“景王殿下,想必你也看见了,褚家的姑娘心思恶毒,竟不惜做手脚害我女儿坠马。她是谢世子的徒弟,我也不好说什么,恳请景王主持公道。” 萧韫视线落在阿圆那边,见她走路缓慢,蹙眉看向她脚踝。 可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关怀的话。 冀王妃还在絮絮叨叨地不饶人,萧韫听得沉下脸。 “陈瑜,”他吩咐:“事情具体如何,你且去查清楚。” 他看得分明,靖安郡主的马确实是白蛟踹的。可白蛟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遇到什么事,定不会如此暴躁,便猜想这里头恐怕还有猫腻。 陈瑜领命去了。 那厢冀王妃声音大起来:“事情都这般明显了,还需要查什么?” “是褚家姑娘害得我儿坠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二伯母稍安勿躁,”这时慧兰公主温声劝道:“你既是让景王做主,景王自然要依证据办事,不然,岂不是落人口舌?” 如此解释,冀王妃才消停了些。 而阿圆这边,也看向萧韫。 她清楚自己是无辜的,可靖安落马是白蛟踹的,今日之事若是冀王妃一口咬定是她所为,她百口莫辩。 也不知萧韫还能如何查。 但没过多久,陈瑜便把白蛟牵了过来。 “殿下,”陈瑜道:“属下在白蛟身上发现这个。” 他从袖中掏出三枚细长的针,针尖上还啐着鲜血。 陈瑜道:“这三枚长针是从白蛟后臀取出的,乃有人故意使暗器。” “使暗器的人呢?”萧韫面沉如水。 “在这!” 这时,莲蓉揪着个高瘦的男人走过来,一把将那人摔倒在地。 原本还在呜呜哭啼的靖安郡主,见了这人,顿时哑了声,面色也慌张起来。 知子莫若母,冀王妃瞧见女儿这模样,心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况且,这人她认得,正是她女儿的贴身护卫。 冀王妃一时心里没底,面色不好看。 贴身护卫怎么成了使暗器的人了? 如此一来,她女儿不仅白白受伤,反而还成了罪魁祸首?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说:“你们凭什么抓着个人就说是他做的?” 萧韫冷笑:“冀王妃莫不是认为本王处事不公?” “既如此,来人!”他吩咐:“把此人送去顺天府,让顺天府好生查一查。” “殿下不可,”冀王妃慌道:“靖安怎么说也是殿下的晚辈,怎能送去那种地方。” 这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小姑娘们打闹,若是往大了说......比如送去顺天府查,一旦罪名判下来,她女儿歹毒的名声可就人人皆知了。 有这么个名声,往后还怎么找婆家? 这下,冀王妃有些笃定是自己女儿过错在先,她也不敢让景王做主了,只求这事能平息。 但平息不了! 萧韫见阿圆受伤,白蛟被暗算,又岂能轻易作罢? 他也懒得听冀王妃再说什么,径直将人送去了顺天府。 阿圆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干脆利落,结束的时候都还有点懵。 “姑娘,”莲蓉在一旁说:“姑娘的脚受伤了,附近有医馆,奴婢先送姑娘过去。” 阿圆想起桃素也伤得不轻,滑跪那一下,估计膝盖都得磨破皮,她赶紧道:“让大夫也给桃素看看。” . 阿圆被莲蓉背着去医馆,大夫给她看了伤势,所幸只是崴着,正骨后用药酒敷上半个月就行。 大夫帮阿圆正骨的时候,疼得阿圆嗷嗷叫。 萧韫赶来时,就听见屋子里跟杀猪似的。 他不禁莞尔。 他抬脚进屋后,悄悄挥退众人。 阿圆抱着脚疼得眼泪婆娑,以为是婢女莲蓉进来了,吩咐道:“快拿帕子过来,我这里蹭了些泥。” 萧韫从盆架上抽了张帕子,递过去。 温声问:“还疼吗?” 第83章 温润的声音传来, 阿圆错愕地转头。 就见萧韫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手上拿着张帕子,而屋子里早已没其他人。 猝不及防在这见到他, 阿圆有些无措,适才自己的喊叫声不知是否被他听了去。 她脸颊微红, 还莫名有些恼。 谁让他进来了? 她不想见他, 可也清楚这时候肯定撵不走人。而此前萧韫才帮她解决了靖安坠马的事, 又不好冷脸对待。 于是,她只得故作淡然,客气但不算失礼的态度。 “多谢殿下, ”她伸手过去接:“已经好多了。” 娇养 第130节 阿圆伸手接了会也没见萧韫递帕子, 她下意识抬眼。 见萧韫眸子深幽地盯着她, 面庞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韫这是在向她示弱。他这么一示弱,阿圆就不好摆脸色了, 低声道:“帕子给我吧。” 萧韫没说话,蹲下去扯过她的脚踝,要帮她擦。 阿圆挣扎:“我自己来.......嘶.........” “别动。”萧韫低头, 动作轻柔却强硬。 阿圆从马上坠下来时, 脚蹭了点泥, 也不多,刚好沾在她的脚踝处。 大夫正骨后上了点药, 那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呈暗黄状抹在她脚踝上, 使得白皙细嫩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韫动作越发放得缓慢, 也就那么点泥, 他却像是擦什么稀世珍品似的, 小心翼翼得很。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还带着点薄茧,这么贴在阿圆的腿上,令她痒痒的。 鬼使神差地,她脑子里浮现两人以往亲密的画面。 他总喜欢抱她亲她,还喜欢揉她腰肢,彼时就是用这双手。每次亲到最后,他气喘吁吁时,就会用力捏她的腰,仿佛极力忍耐。 这会儿,阿圆坐在椅子上,而他低着头就这么蹲在她身边,从她的角度可以瞧见他头顶的紫金玉冠。 萧韫本就长得好,以前化名沈霂时就已经是玉面之姿,如今变成了景王,配上这么身蟒袍玉带,尊贵之余更显得气宇非凡。 他动作温柔怜惜,有那么一刻,阿圆仿佛又看见了以前那个沈哥哥。 可是,这令她悲伤。 她们回不去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景王,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恣意地喊他沈哥哥。 过了会,萧韫擦好后,把帕子放一旁,抬头望着她。 他也没起身,继续蹲着的姿势,两人视线几乎持平。 “阿圆,”他开口:“还生我的气?” 阿圆摇头。 萧韫眼里溢出点笑来,他说:“那可否原谅我?” 阿圆心想,你把我的沈哥哥弄丢了,如何原谅。 而且,就算原谅了又如何? “嗯?”萧韫试探地攥起她的手,见她没反对,又道:“我此前写信给你你没回,想去见你又怕你恼怒。” “我这几日实在想你。”萧韫望进她眼睛:“回来吧,嗯?我一个人在澜苑无趣得很,连吃饭都没人陪。” 他尽量说得可怜巴巴,但阿圆听得心如止水。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平静,甚至连萧韫攥她的手,她都不曾起一丝波澜。 “回来好不好?”萧韫问:“我们在澜苑住了这么些年,难道你就舍得全部割舍了?” “即便你割舍得了,我却没法做到。” “清漪院的东西都还在,你书房里头我让人添置了两把琴,应该是你喜欢的。另外,藏书阁小轩把南面的墙腾出来了,以后还可以挂你的画。” “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你想偶尔回家住两天也行,我得闲了还会.......”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阿圆突然打断他。 萧韫一顿,默了片刻,说道:“我说过,我会娶你。” “至于你怕旁人知晓对你名声不利,此事你大可放心,澜苑的人都是信得过的,没人敢乱说话。”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阿圆又问了遍,神情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若是不想回澜苑.......”萧韫停了下,让步道:“以后住在家中也行,只不过你不许再跟我置气,嗯?” “我得空了就让人接你出来,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 他一副做小伏低哄人的姿态。 阿圆垂下眼睫,良久,开口道:“我曾在四年前拜你为师,且不论其他,这师徒关系不是说断就断的。若说断就断,那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 萧韫蹙眉,隐隐预感不大好。 果然,阿圆继续道:“所以,往后我们还是以师徒相称吧,若是平日碰见,我行礼喊你一声师父。旁的,就不能再多了。殿下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不如何! 萧韫心里气,她一口一个“殿下”,把两人关系拉得遥远,再不复以往亲密,可他又不能拿她怎么办。 “你还在气我欺骗你的事?”萧韫解释道:“我已经知错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总该给个改正的机会吧?” “我不气了。”阿圆说。 她起初确实是气的,后来一想,若是把两人的关系放在师徒上,那这点欺骗似乎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堂堂景王殿下收徒太过招摇,化名沈霂也情有可原。 只不过,若是放在其他地方.......... 罢了,阿圆摇了摇头,既然决定好就不要动摇,连想都别去想。 “不气为何不肯原谅我?”萧韫问:“难道阿圆不喜欢我了?” “嗯,不喜欢了。” “.........” 萧韫沉默,仔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撒谎。” 阿圆确实撒谎,但为了断干净这份念想,她强自淡定道:“以前是喜欢那么一点点,但这几日回家后我就想通了。” “.......想通什么?” 萧韫心里堵得慌,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跟殿下不合适。” “哪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年龄也不合适,哪哪都不合适。” “身份并不是问题,你放心,我会解决。至于年龄.......”萧韫问:“你以前不是不在乎吗?” “现在在乎了。” “.......” 默了默,萧韫艰难地问:“真就只喜欢一点点?” 阿圆点头。 “可我们亲过抱过了的,阿圆不记得了?”萧韫面色不好看起来:“除了我,阿圆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嫁旁人?” 他拿这个说事,阿圆脸色顿时涨红。 大塑民风开放,年轻男女私下相好的多的去了,据阿圆所知,亲亲抱抱算什么。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才不受他糊弄。 顿时反驳道:“亲过抱过又怎么了?我们无媒无聘的,怎么就不能嫁旁人了。” “不算什么?”萧韫都要被她气死,径直将人拉近了些:“我竟不知阿圆居然这么轻浮。” 萧韫是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把“轻浮”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然而一出口,他自己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刻,阿圆眼里蓄积了泪水,盈盈晃动了会后,扑簌簌落下来。 她使劲挣脱萧韫的手:“是,我就是轻浮,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以后也别再纠缠,当你的太子,娶你的娇妻美妾去吧。” 萧韫闭了闭眼,又悔又头疼。 “阿圆,我.....”他慌乱地哄人:“我适才说错话了,你别哭。” “你不是那种人我当然清楚,我只是气急所以.......你别哭啊。” 他忙乱地从旁扯了张帕子帮她擦眼泪,却被阿圆一手拍开。 “适才擦脚的,我才不要!” “好好好。”萧韫丢了帕子,直接用自己的袖子去擦。 可他身上衣裳用了许多金丝线绣的祥云,金丝线硬邦邦的,擦得阿圆眼睛疼。 没过一会又拍开他。 阿圆站起来,心里也气得很:“总之,我不喜欢你了。你若是不想断了关系,那以后咱们就以师徒相称,你若是还想别的,恕我恐怕连师徒都没法与你做。” “好好好,不想别的。” 萧韫赶紧附和。 阿圆停了眼泪,觑他:“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萧韫点头。 阿圆自己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安静了会,道:“那就这么说吧,请殿下先回,我去看看桃素伤得如何。” 她福身行了一礼,以示送客。 萧韫望着眼前这个倔强如牛的女人,气得咬牙切齿。 师徒? 谁要跟她做师徒! 眼下他没得选择只能暂且应下,先稳住这点岌岌可危的师徒关系,以待后谋。 萧韫想。 第84章 娇养 第131节 回到梨花巷, 阿圆见自家门口停了辆华丽的马车,一问才得知是翼王府送东西过来。 阿圆边进门边听桃素在一旁禀报消息。 “姑娘,那人被送去顺天府后, 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了个干干净净。”桃素说:“他受靖安郡主指使守在那里,原本也不是针对姑娘, 意在谁得球多就袭击谁的马。” 靖安郡主志在拿第一, 未免出意外, 她提前让侍卫准备了暗器。竟不想恰巧碰上跟阿圆打赌,就撞上了这事。 侍卫一招这还得了?若靖安郡主歹毒的名声传出去,那她这辈子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于是冀王妃不得不赶紧回去求老冀王, 还是老冀王出面去见了萧韫。萧韫看在他的面子上, 这才放靖安郡主一马, 但要求必须向褚家的姑娘赔礼道歉。 因此,还未等阿圆归家,冀王府的赔礼就马不停蹄地送过来了。 这会儿, 阿圆的母亲褚夫人正在接待。 冀王府来的是王妃身边的婆子,这婆子倒是很会办事,一来就先把褚家夸了个天花乱坠, 搞得褚夫人云里雾里的, 一时还以为是要来她家说亲。 直到最后言明是因害得褚家姑娘坠马来道歉的, 褚夫人这才恍然。 见自己的女儿回来,她坐在堂屋就招手道:“阿圆快过来, 娘看看你伤着哪了。” 阿圆一瘸一拐的,由婢女扶进堂屋, 而且眼眶红红, 像是哭过。 褚夫人顿时心疼得不行, 以至于脸上的客气也淡了些。 婆子见了, 思忖片刻,咬牙从袖中掏出个匣子。 这是出门前,翼王妃给她的。彼时交代,若是褚家人好说话,便不必送出去,若是不依不饶那还是送吧。 宁愿破财消灾。 这匣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块难得的玉,翼王妃本来是想留给女儿做嫁妆,但景王发话,不得不拿出来。 这是块上好的和田玉,质地细腻、温润,对于日渐没落的翼王府来说,寻这么块玉实属不易。 褚夫人一瞧,自然知道是好东西。 她虽生气,但也清楚不能收,便道:“嬷嬷还是拿回去吧,东西太贵重,我褚家不能收。” “褚夫人说的什么话,再贵重也是个死物。”婆子讪笑道:“如今贵府小姐受委屈,若不收下这礼,婆子我回去不好交代。” 这婆子生怕事情办不好,就立马把匣子放桌上,然后道:“褚夫人莫再推却,今日婆子礼已送到,便先不打扰了。” 说完,她领着人迅速离去。 出门后,婆子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暗想,这褚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景王都为其撑腰。 . 景王府,萧韫一回来便径直去了书房。 陈瑜跟在一旁禀报:“殿下,翼王府已经去褚家赔礼道歉了。” “礼收下了?” “收下了,褚大人不在府上,是褚夫人接的。” “那她呢?” “彼时褚姑娘才回去没多久,这会儿应该在歇息。” 萧韫点头,穿过游廊月门,忽然停下脚步。 半晌,他问:“你说,女子喜欢什么东西?” “?” 老光棍陈瑜听了,顿时有点懵。 但殿下问话,做属下的不能答不出来。想了想,他道:“女子应该都喜欢首饰吧?” “首饰......”萧韫拇指摩挲衣袖若有所思,片刻后吩咐:“这样,你派人去锦翠阁,把里头最好看的首饰都买下来。” “全买下来?” “全买。” 陈瑜暗道,锦翠阁这下可是遇到大主顾了。 “买了之后,全部送去给她。” “是。”陈瑜领命:“属下尽快去办。” . 阿圆崴脚,在家躺了一天,次日,表姐肖梓晴过来探望她。 肖梓晴前几日随母亲回外祖母家待了几日,昨日才回来,一听说阿圆受伤便赶过来了。 “你怎么又受伤了?”肖梓晴坐在她床榻边。 阿圆原本正在看话本子呢,冷不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母亲,她赶紧藏起来。 这会儿做贼心虚似的拍着胸脯:“吓死我了,表姐刚来?” “嗯,跟我娘一起来的,我娘这会在堂屋跟姑母说话呢。你怎么又受伤了?” “昨日打马球弄伤的,哎不说也罢。”阿圆仔细打量表姐,觉得一阵子不见,她似乎清减了许多。 便问:“表姐这阵子在忙什么,可是很累?” 肖梓晴摇头:“还能忙什么,我都十七了,我娘说再不定下来就成老姑娘了。” “我虽不想嫁人,可也不能让我娘被笑话。这阵子为嫁人的事努力学中馈呢,我往回在书院都没这么用功过,跟考状元似的。” 阿圆好笑,问道:“舅母又给你相看了?可定下了人家?” “相看了,但还未定。” “是哪家的公子?” “说起来你小时候也见过,是你唐表哥。”肖梓晴说:“前几日去外祖家,就是跟唐表哥相看来着。” 阿圆对唐表哥什么的完全没印象了,她问:“你觉着如何?” “唐表哥正在考科举,为人老实,且从小长大知根知底,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默了默,阿圆问:“你喜欢他吗?” “谈什么喜欢?我跟唐表哥都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想到以后要跟他成亲睡一张床,我还有点......”肖梓晴面色古怪道:“还有点不自在呢。” “那唐表哥呢?”阿圆问:“他喜欢你吗?” “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喜不喜欢有何用?觉着不错能凑一块过日子就行。你看京城的这些姑娘,哪个是因为喜欢才嫁的?有的甚至见都没见过就成亲了。” 肖梓晴说:“我算幸运的,至少不是盲婚哑嫁,唐表哥与我相熟,他说若是日后成亲了,全都依我。” 听到这里,阿圆有点难过。 但不可否认表姐说得对,婚约之事乃父母之命,喜欢不喜欢没什么用。喜欢的人她也嫁不着,不喜欢的...... 罢了,不去想那些,以后相亲尽量找个喜欢的吧。 过了会,她道:“其实我觉得表姐跟世子哥哥挺配的......” “哪配?”肖梓晴打住她,一边嗑瓜子,一边道:“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那才叫配。可这两样,我跟他一样都够不着。” “可世子哥哥喜欢你啊。” “喜欢能当饭吃啊,再说了,我......”肖梓晴停下来:“算了,不提这个,大夫说你这脚得多久能好?” . 肖梓晴在褚家待了一个时辰,赶在午时回家。然而才出了梨花巷,就见一人骑马在她跟前停下来。 那人背着烈阳,周身的光彩却比烈阳还炽目。 她脚步也缓缓停下,脸上的笑凝在唇边。 “你来做什么?”她问。 谢弘瑜骑在马上,安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 默了半晌,谢弘瑜开口问:“你当真要嫁你表哥?” . 簌雪院,阿圆歇了个午觉起来,就见屋子里摆满了箱子。 顿时疑惑。 “不是说放我娘那就行了吗?怎的还搬来了这里?” “姑娘,这些不是翼王府送来的,翼王府的礼已经被夫人收进库里了。” “那这些是什么?” “是殿下送来的。”这时,莲蓉端水进来给她洗漱,说:“姑娘歇没多久就送来了。” “他送东西过来做什么?”阿圆嘀咕,她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了呢。 “殿下说了,这些是作为师父送给徒弟的结业贺礼。”莲蓉道:“此前姑娘从书院结业,还得了甲等,殿下没来得及恭喜姑娘,所以一次性补了。” 闻言,阿圆心情复杂,他理由都找得这么充分,以师父的名义送来,叫她退都没法退。 “送的什么?”阿圆蹲下去,揭开一个箱子看。 这一开盖,立马就惊了。 满箱子的珠宝首饰,金光闪闪,差点闪瞎她眼睛。 “他是把家财都掏空了么?” 莲蓉笑:“殿下的家财哪里那么容易掏空?这些是从锦翠阁买的,锦翠阁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头的东西很时兴呢,姑娘试试?” 阿圆小心翼翼地摸着翡翠金钗,倒吸一口凉气。 锦翠阁是京城最好的铺子她当然知道,连宫里的娘娘都在那里打首饰呢,但锦翠阁的东西价值不菲。 据她所知,仅一根簪子就值当几十两,何况是一箱子这么多。 且每一样都精致非常,想来没个千百两是买不下来的。 阿圆摸着东西手都在抖。 娇养 第132节 暗想,他这是何意? 难不成想用银子砸她? 若是如此,她还真有点.......扛不住。 第85章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震惊, 狠心把箱子盖上,然后去翻看另外的箱子。 里头也同样是精致昂贵的珠宝首饰,每一箱都实沉, 每一箱都金光闪闪,看得阿圆心肝颤。 以前只听说权贵们富裕, 自己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富裕法, 她家中平日里能拿出二三十两银子已经算了不得, 竟不想这位景王出手这么阔绰。 不愧是当过太子的人,阿圆想。 “姑娘,”莲蓉在一旁建议道:“若是喜欢, 不妨戴上试试?” 喜欢是喜欢, 阿圆正是爱美的年纪, 面对这些首饰如何不心动? 可她不能要。 若是作为师徒礼,送些其他的便罢了,送首饰是个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居心叵测, 还有别的图谋呢。 “莲蓉,”她吩咐:“之前是谁送来的?人还在吗?” “是陈统领送来的。” “陈统领?” “哦,就是陈瑜。” “那他人呢?” “已经回去了, ”莲蓉问:“姑娘寻他有何事?” “也不一定寻他, ”阿圆说:“你收拾收拾, 一会把这些箱子如数还回去。” “还回去?”莲蓉惊讶:“可是这些殿下都买下来了,姑娘还给殿下, 殿下拿着也没什么用啊。” 怎么会没用? 他以后会有大把美妾,届时送那些人就是。 想到这里, 阿圆兴致缺缺, 看这些首饰也觉得碍眼起来。顿时催促道:“别说那么多, 让你还你就还。” “是。”莲蓉应声。 没过多久, 莲蓉把箱子抬走了,不过阿圆一下午都没什么心情。她站在马厩里,隔着栏杆喂白蛟吃糠饼。 这是白蛟最喜爱的食物,阿圆特地吩咐人做的。 “你好些了吗?”阿圆自言自语:“若是好些了,我带你出去散心。” “算了,”片刻,她又摇头:“我如今脚伤还未好,恐怕不能出门。” 白蛟叭叭地嚼着糠饼,比起主人来,它倒是心情惬意,听说要出门,顿时撒蹄子兴奋起来。 阿圆笑,摸它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会尽快养伤。把你关在这么小的马厩实在委屈你。” 喂了会白蛟后,她又径直去后院看桃素的伤。 桃素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膝盖分明伤得血肉模糊,她居然还能走路毫不影响。 此时,她正在啃果子,一边拿着把大梳子帮花糕挠痒痒。见她来了,还稳稳当当地起身:“姑娘来了?奴婢去搬把椅子来。” “不必。”阿圆看向她的膝盖,问:“伤已经好了?” “没呢。”桃素说。 “没好你怎么还到处走?不疼吗?” 桃素一笑:“多谢姑娘关心,奴婢无碍,这点小伤真算不得什么?” “小伤?” 想到什么,阿圆心里有点难受。 她在赛场见识过桃素的身手,后来问莲蓉,莲蓉才坦言两人曾经是暗卫,就是专门在暗处保护主子的,若是遇到刺客,还会迎上去拼杀。 在莲蓉看来,她们受伤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挨刀子,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床的那种。她说如今桃素受的这点伤比起往日来,实在是不够看的。 阿圆也不知两个婢女经历了什么,又为何成了暗卫。只觉得,人与人的命运真是天差地别,比如这两个婢女和她,又比如她跟萧韫。 就这么感慨了会,她倏地愣了愣,随即摇头。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 没过多久,莲蓉回来了,彼时阿圆正在看书。 “姑娘,”莲蓉苦着脸过来禀报说:“奴婢按您的吩咐把东西还回去,可是......” “可是什么?” “殿下没收。” “为何不收?” “殿下说他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姑娘若是不想要就扔了。” “......” 这让她往哪扔? “但殿下也说了,若是姑娘实在想还,那就由您亲自去。” 闻言,阿圆动作顿了顿。 他是何意?要收就收,怎么一边说不收,一边又让她亲自去还? 她看着地上放的几个箱子,默了默,无奈叹气。 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毕竟,这些东西贵重,而且放在她家里容易招贼,她睡不踏实。 看了看天色,她道:“罢了,我亲自去吧。” 阿圆起身,去屋子里换了身衣裳,然后再由莲蓉扶着慢悠悠地上了马车。 . 澜苑,萧韫早就等着了。 听到护卫说阿圆的马车到了门口,他这才不急不缓地放下卷宗,起身往清漪院去。 阿圆进门的时候问萧韫在哪,小厮说在清漪院等她。 她狐疑:“还东西而已,为何非得去清漪院?” 清漪院有点远呢。 于是,莲蓉又把她背去清漪院。 刚进清漪院院门时,就见萧韫坐在饭厅里喝茶。 饭厅大门敞开,而且敞得极大,一抬眼,就能瞧见萧韫的身影。 他今日只穿了身家常道袍,整个人显得极其慵懒舒适,也显得平易近人。 见她来了,萧韫招手喊道:“过来品茶,我新得的猴魁。” 他面色平静,语气也寻常,像是两人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快,也似乎他真的放下那些情感,只把她当徒弟看待。 莲蓉上台阶后,把阿圆放下来,阿圆自己摸着门进饭厅。 萧韫伸出手欲扶她,被她忽视了。她也懒得顾及形象,径直单脚跳到了座位处。 原本已经坐下了的,想到什么,她又起身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殿下万安。” 萧韫动作一顿,掀眼幽幽地看她。 “你喊我什么?” 阿圆默了片刻,再福身,清清脆脆地喊了句:“师父。” “.......” 才来就把他堵得心塞,萧韫喝茶的兴致也没了。 他没好气地倒了杯茶递过去:“过来找我有事?” 阿圆心底翻白眼,他明知故问。 “师父送的礼太贵重,我不能要。”她开门见山说。 “为何不能要,就因为贵重?” “也不全因为这个,师父送首饰给徒弟不大合适。” “哪不合适?” 哪不合适您心里没数么? 古往今来,只有男子送心仪女子首饰,哪有师父送徒弟送首饰的? “哪不合适师父心里清楚。”阿圆说。 “我不清楚。” “不清楚我也不能收。” “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我怕招贼惦记,睡不踏实。” “..........” “那你想要什么?”萧韫问。 娇养 第133节 阿圆想了想:“若是师父执意要送我东西,那就送这个茶吧,我喜欢喝。” 萧韫面无表情:“猴魁只有二两,我喝完了。” “.......” 他就是故意找茬! 阿圆鄙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跟个无赖似的,一点也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那师父自己看着办吧,”她说:“总之,不要贵重的,除了首饰其他都好。” 她一杯茶喝完,欲告辞:“我是赶着时间来的,还得回去吃晚饭,徒......徒儿走了。” 她起身,才单脚跳了一步,就冷不丁被萧韫拦住。 “师父还有事?” “有。” 阿圆睇他。 “既是时辰不早,不妨留下来吃晚饭。” 阿圆继续睇他。 萧韫眉梢一挑:“就当陪师父吃顿晚饭,你一个做弟子的,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吧?” 他拿师徒孝道压她,阿圆心里憋屈,却没法反驳。 遂,只得重新坐下来。 . 这顿饭两人吃得安安静静,各有感触。 阿圆仿佛有许久没跟他这么坐下来吃饭了,可仔细算起来,从她搬出清漪院到现在,也才不过十天。 然而这十天,像是过了数十年之久,已物是人非。 饭菜的滋味还是那个滋味,是萧韫给她请的最好的江南厨子,桌上摆的也都是她平日最喜欢吃的东西。 她此时缓慢地嚼着,也不知为何,这种时候竟总是想起那些年萧韫对她的好。 而萧韫,此时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十日不见,她变得更好看了,也变得更冷情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从未了解她,一旦绝情起来,竟做到这般地步。 过了会,他道:“这些饭菜都是你惯常爱吃的,你走之后,厨子许久没做了。” “为何不做?” “你不在,我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每回都是在书房草草喝些粥了事。” 见他有卖惨的苗头,阿圆顿时警觉,也没多问,只淡淡“哦”了声。 “......” 她这声“哦”极其敷衍,哦得心不在焉,哦得毫无人情味。 也哦得,萧韫气闷。 索性也不再多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这顿饭在他的磨磨蹭蹭下,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吃完后,天都擦黑了。 阿圆瞧见暮色中冷冷清清、空空旷旷的清漪院,心里涌出点忧伤。 可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她起身福了福:“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萧韫盯着她,没说话。 阿圆又福了福身:“师父还有事?” “别喊我师父。”他说。 “那喊什么?”阿圆垂着头,尽量忽略他的目光。 “你往回喊我什么?” “可以前你化名沈霂,我才那样喊的。” “那就喊萧哥哥。” “.......” 阿圆喊不出来! 她说:“以前年纪小无知冒犯,如今长大再不能乱了师徒规矩,喊旁的称呼不妥。” “如何不妥?” “常言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亦是长辈,我怎能不大不小地喊哥哥?” 她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还挺有理。 萧韫憋闷了片刻,慢悠悠地开口:“那你喊声爹爹吧。” “?” “......” 阿圆气得脸红,飞快福了福,美目一横:“我走了。” 见她身影一瘸一拐消失在院门,萧韫缓缓勾唇。 第86章 阿圆的脚伤不算严重, 在家养了几日后就能自由走路了,只不过得走慢些。 之前萧韫送来的那些首饰被她如数退回去,也不知是萧韫生气了还是怎么的, 她养伤的这几日都没见他有何动静。 七月初,她收到表姐肖梓晴的帖子, 说请她去戏楼听戏。 起初阿圆还以为表姐兴致这么好, 居然还去戏楼听戏。但到了戏楼后见她眼下乌青, 且面色有些苍白,顿时担忧地问:“才几日不见,表姐怎么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肖梓晴借她的小镜子照了照, 然后道:“也还好吧。” “前两日染了风寒, 才好。”她说。 “既身子不舒服, 怎的还出来听戏?” “我在家闷了多日,想要出来松快松快。”肖梓晴撑着下巴,看戏台上的人唱戏, 神情却心不在焉。 阿圆觉得她定是有心思,可表姐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心事却藏得很深, 谁人也不肯说。 她只得默默叹气。 不过这口气才叹完, 就瞧见楼梯上来几人, 打前头的是个异国服饰的姑娘。 她兴奋地走在前头,转身喊:“阿兄你快点, 听说大塑的戏跟我们那不一样,唱得极好呢。” 这人阿圆见过, 是那位豊国的雁灵公主, 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豊国六皇子拓跋泓。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护卫。 阿圆和表姐没坐雅间, 就在二楼回廊处挑了个座位, 因此,这会儿拓跋泓一抬眼,就瞧见了她。 拓跋泓怔了怔,随即领着人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褚姑娘也来听戏?”他汉话不大流利。 阿圆起身对他福了福:“见过六皇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闻言,旁边的肖梓晴也赶紧起身行礼。 拓跋泓问:“褚姑娘喜欢听戏?” 阿圆有点局促,这位六皇子无缘无故地对她热情,也不知是为何。 许是看出她心中想法,拓跋泓道:“此前在马球赛上见过姑娘的英姿,很是欣赏。” 他说得这么直白,倒是惹得阿圆脸红:“殿下谬赞,不知殿下有何事?” 拓跋泓面色温和:“你无需紧张,我与褚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顺道打个招呼而已。” 阿圆继续福身:“多谢殿下。” 拓跋泓又看了她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姑娘好生听戏,我就不打扰了。” “殿下请便。” 就这么简单地寒暄了会,拓跋泓带着雁灵公主继续往三楼雅间而去。 上楼梯时,雁灵公主若有所思地转头瞥了瞥阿圆,随即附耳对拓跋泓道:“阿兄喜欢那女子?” 拓跋泓没说话。 雁灵公主微微笑了:“阿兄既然喜欢,何不去向景王殿下讨要?” 拓跋泓停下脚步,转头道:“我喜欢个女子罢了,为何要向景王殿下讨要?” “阿兄有所不知,此女子与景王殿下关系匪浅。” 拓跋泓眼眸微眯。 “想必阿兄也打听过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可那日赛场上哥哥也瞧见了,她胯.下坐骑却是出自景王殿下马场里最好的马。” “若不是关系匪浅又岂会有如此恩宠?”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这女子估计是景王殿下养在外头的人,一个五品官之女,往后连进东宫的资格都没有,想必只是个解闷的玩意儿。” “既然是玩意儿,若是阿兄向景王殿下讨要,为了两国关系长久,想来景王殿下不会吝啬。” “且此女子恐怕自己也知晓入东宫无望,若是阿兄带她回去做个妾室,她定是乐意的。” 在雁灵公主看来,她兄长是豊国最俊的男子,且又是皇子,以后说不准还会是皇帝。许多女子想都想不来的事,如今倒是便宜这姓褚的了。 她一番话说完,拓跋泓眸子动了动。 . 娇养 第134节 这厢阿圆跟表姐百无聊赖地看了两场戏后,肖梓晴坐不下去了。 她道:“阿圆,我们去鹭园游湖吧,中午就在那吃鱼。” 阿圆早就想走了,今日的戏不大好看,肖梓晴一提议,她立马起身。 不过两人才出门,身后就有人喊住阿圆。 “褚姑娘。” 是雁灵公主。 雁灵公主年纪跟阿圆差不多大,但身子却极其玲珑有致,且豊国的服饰向来比较贴身,以至于雁灵公主的婀娜曲线十分明显。 连醉酒的男子路过都要多看几眼,不过雁灵公主一点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是个人的魅力。 此时,她就站在戏楼门口,看了眼阿圆身边的人,道:“我有几句话想跟褚姑娘说。” 阿圆福身:“公主请讲。” “可否请褚姑娘挥退左右?哦,这位是你表姐吧?也需回避。” 肖梓晴心里恼,这豊国来的公主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阿圆迟疑了会,对肖梓晴道:“表姐先上马车等我吧。” 等人都离开了,雁灵公主才走近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褚姑娘可猜到本公主的来意?” “恕我愚钝,并不知。” “那我就直说了。”雁灵公主笑得娇艳:“我此来大塑便是来和亲的,为两国交好,大塑皇帝陛下会将我赐给景王为妃。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会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与景王殿下完婚。” 不知为何,阿圆突然觉得冷,可这会儿是中午,并无冷风。她牙齿打了个寒颤,问道:“公主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也是看你可怜,所以劝劝你。我知道你私下与景王相好,可你得看清楚,景王殿下并非把你当真。男人嘛,寂寞时就喜欢有女子陪着解个闷,但景王是何等身份?他断不会娶一个小官之女,你褚家无权无势的,能为他做什么?他自然不会考虑。” “所以,你还不如跟我阿兄走得了,看得出我阿兄喜欢你,况且他还未娶妻,若是你提前与他有了深厚的感情,往后即便娶了正妃,心里也有你的位置。” “与其做一个见不得身份的宠物,倒不如光明正大地做豊国六皇子的妾室,一辈子也不愁吃喝,你说是不是?” 阿圆听后徒生一股烦躁,她冷笑:“一辈子吃喝不愁?” “自然。” “据我所知,豊国皇帝陛下病危却还未立储,其他皇子虎视眈眈,而六皇子是势力最弱的。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跟他一辈子不愁?” 雁灵公主脸色难看,就听到阿圆继续道:“若六皇子如此有本事,你雁灵公主也不至于跑来和亲了。” “公主喜欢做妾便只管去做?”阿圆心里有股气,可不怵这位公主,她缓慢而有力地回击道:“又何必劝别人也跟你一样?” “你敢如此侮辱本公主!”雁灵气煞,抬手就要扇过去。 却被瞬间移过来的婢女桃素给拦住了。 雁灵公主的手被她攥得生疼,甚至还能听见骨头咔咔的响声。 她大惊失色。 这女子身边婢女的功夫如此厉害,而且还敢明目张胆地对堂堂豊国公主下手,这是仗谁的势? 看来,景王非常宠爱这位姓褚的女子,不然,也不会派这样的人保护左右。 想到此,她心里暗暗后悔起来,适才那些话可别传到景王殿下耳中才好。不然,她们豊国这一趟恐怕白来了。 . 阿圆觉得自己并不在意雁灵公主的那番话,可是,却莫名地胸口闷得不行,甚至头晕难受。 上了马车后,她说:“表姐,我不想去游湖了,送我回家吧。” 肖梓晴问:“她跟你说什么了?那人看着就不是善茬,无论说什么,你别听。” 阿圆摇头:“我没听呢,可能是快来癸水了,我胸口闷得慌。” “来癸水会胸口闷?我怎么不知道?” “别问了,表姐送我回去吧。” . 回到家,阿圆挥退婢女,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作画。 她此前在卧房的西边添了张桌子,专门用来作画的。 原本是清雅的竹,却被她画得像被风雨摧残过狠,怎么看都怎么没有竹子的气节。 她气得很,索性用墨将画全部涂黑了。 “他娶谁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他当不当真又如何,反正我不喜欢他了!” “对!”最后,阿圆把笔一摞,深呼吸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跟我没关系!” 正在这时,婢女宝音在外头敲门:“小姐,夫人喊你去正院用饭。” “知道了,我洗漱就过去,你去打盆水来。” “是。” 阿圆走到妆台前,对镜看了看自己,半晌,忽而冷嗤。 “人人都喜欢去做他的妾,可她褚婳不稀罕!” 洗漱完,阿圆去了正院。 如今褚家稍微宽裕,褚夫人每日吩咐的饭菜都很丰盛。往回女儿胖时嫌她胖,如今女儿苗条了,又嫌她瘦。 饭桌上可劲地给她夹菜。 “够了,”阿圆吃得慢吞吞的,问:“爹爹没回来吃午饭吗?” “你爹爹今日当值不得闲,早上出门时就与我说午饭不必等他。” 褚夫人又夹了块糖醋鱼过去,欣慰地瞧了眼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女儿,笑道:“你脚伤好了,既如此,娘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成安伯府请媒人来说亲,梁二公子与你年纪正相当,那媒人我也认得,此前曾多次托她为你姐姐说亲,是个可靠的。不像旁人把没的说有,把有的说得天花乱坠。” “据她所说,那个梁二公子老实忠厚,虽暂无功名在身,不过是个肯上进的。” “娘想着你这样的性子嫁个憨厚老实的最合适,若是那些精明的,恐怕难以应付。” “娘,”阿圆停下筷子:“您是说您女儿傻么?” 褚夫人笑:“可不傻么?再聪明的女人一旦成亲总会被各样的琐事磨得没了灵气。你本身就是个懒的,嫁去精明的人家不合适,倒不如就嫁梁家,梁家两个儿子,邻里和睦。” “阿娘已经打听清楚了?”阿圆问。 “八九不离十,我也跟伯夫人通了气,回头让你们相看相看,如何?” 阿圆心情恹恹的,但还是乖乖地点头:“我听娘的。” “那就好。”褚夫人舒心道:“若是这位梁公子没看中,咱们也不急,娘还物色了其他几个,回头也看看。” “嗯。” 阿圆思忖,相看也好,早早定下人家,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不过...... 想到什么,她说:“相看的事可否悄悄进行?” 褚夫人不解。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阿圆解释道:“女儿眼光挑剔,若是相看太多人家了传出去恐怕不好。” 褚夫人顿时笑了:“你竟担心这个?也好,那就悄悄的,回头就定在茶楼吃茶,没旁人瞧见。” “嗯,这个主意好。” 第87章 景王府。 萧韫在书房跟幕僚们议事, 陈瑜站在门口等候。护卫匆匆过来,递了封信给他。 一看这信纸折叠的方式陈瑜便知道是从梨花巷褚家传过来的。然而拆开一看,面色微沉。 “太岁头上动土, 简直找死!” 看完信,陈瑜瞧了眼里头还在议事的萧韫, 吩咐那护卫道:“回去告诉桃素, 事情办得很好, 以后无论遇着谁,千万不能让褚姑娘吃亏。” “是。”那护卫去了。 过了会,萧韫议完事, 从里头出来问陈瑜:“你在跟谁说话, 那边有事发生?” “殿下, ”陈瑜行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褚姑娘去戏楼听戏时碰见了豊国的六皇子和雁灵公主。” 萧韫觑过去:“别说废话!” “是,褚姑娘出戏楼时被雁灵公主喊住了。彼时两人挥退婢女也不知说了什么, 后来那雁灵公主生气想打姑娘,被桃素拦下了。” 闻言,萧韫眸色寒凉:“说了什么不清楚?” “这....”陈瑜道:“两人说话声音极小, 桃素她们听不清。” “那她人呢, 脸色如何?” “褚姑娘看起来没什么事, 只不过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作画。” 默了片刻,萧韫突然问道:“女子除了首饰还喜欢什么?” “?”话头转这么快, 陈瑜懵了下,赶紧道:“属下认为殿下不妨对症下药。” “嗯?” “褚姑娘喜欢吃食, 殿下可让人做些糕点送过去。” “她什么糕点没吃过?凡是送到她嘴边的都是最好......” 娇养 第135节 说到这里, 萧韫停下来, 突然想了个主意, 吩咐道:“让厨子想法子做点新鲜花样出来,滋味一定得好。” 他继续道:“每天送一小碟过去,记住,无需多,一小碟便可。” 陈瑜不解地问:“那若是褚姑娘吃了还想吃怎么办?” 萧韫勾唇:“就是要勾得她吃了还想吃。” 陈瑜:“........” 这么不要脸的主意他家殿下是怎么想出来的?他都不好意思。 拿吃食去勾人家小姑娘,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此事你安排下去。”说完这事,萧韫面色骤然冷下来:“她那边,你让桃素两人护好了,往后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半分。” “是。” 陈瑜懂,这个闲杂人自然是指雁灵公主。 他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雁灵公主?” “本王进宫一趟。” 陈瑜见他气势凌厉,顿时为豊国那公主捏把汗。惹谁不行,非要惹殿下的眼珠子?如此不知好歹,这雁灵公主估计要倒霉了。 . 萧韫入了趟宫,也不知跟皇帝说了什么,到下午的时候,一道赐婚圣旨就从宫里送进了会同馆。 这赐婚不是为别人,正是为豊国的雁灵公主。 豊国此次前来,已明说想让公主和亲,虽说得委婉,但谁人都知道是想嫁给景王。只不过,一个小国公主,当景王妃肯定不能够,赐个侧妃便已经登天了。 众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连雁灵公主自己也是这么想。因此为了博得大塑景王的欢心,她特地研习大塑的茶道和穿衣习俗,甚至还花重金买了许多首饰和衣裳。 就等着以后嫁给景王,做他的侧妃。 却不想,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了齐王。 “齐王是谁?为何我没听说过?”雁灵公主懵了。 豊国官员回道:“公主殿下,大塑皇帝共有九子,齐王乃第二子,是宫里郦妃所生。” “只不过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卧榻,前头已经娶了个王妃,但王妃死了,这几年一直没娶。” 所以,她这还不算是嫁人,而是去给个病秧子当续弦? 雁灵公主顿时暴躁:“什么齐王?我分明要嫁的是景王,我才不要嫁个病秧子!” “公主小声点!别让人听去!届时传入皇帝陛下的耳中就不好了。”这人劝道:“公主且好生忍耐,想一想殿下此行是为了什么,想一想皇后娘娘对殿下的嘱咐,小不忍则乱大谋。” 闻言,雁灵公主噤声,随即捂脸痛哭起来。 “可我不想嫁一个病秧子,母后让我来和亲,让我帮阿兄夺权。可没有景王的相助,阿兄又如何能夺权?” “公主此言差矣,泓殿下需要借助的是大塑的力量,而非景王的力量。” “何意?” “只要大塑站在泓殿下这边,那么代表景王也站在殿下这边,届时回国争储,胜算自然就大。” 雁灵公主缓缓停下来,努力咽下眼泪,道:“我且寻个机会去见一见那齐王是何模样。” . 过两日,梨花巷,褚家。 阿圆与母亲褚夫人刚乘坐马车回到家门口。 褚夫人脸上笑意盈盈,拍了拍女儿的手,问:“阿圆觉得那梁公子如何?” 上午的时候,母女俩去茶楼跟梁家人吃了一个时辰的茶。 因着怕两个小儿女吃茶尴尬,梁夫人索性把自己的小女儿也带了过来,尽量让这场相亲的氛围变得轻松些。 阿圆说道:“梁家的小姑娘很有趣。” 吃茶席间,她跟梁公子没说多少话,他妹妹倒是一直给她说故事,小姑娘口齿清晰伶俐,说的故事也颇是童趣无邪,阿圆还挺喜欢听。 褚夫人道:“你喜欢那小姑娘就最好了,往后妯娌相处也融洽。” “娘,”阿圆嗲怪道:“都还没影的事呢,您就这么说。” “所以,你觉着那梁公子如何?若是也中意,娘就给你们定下来。” “我不喜欢那梁公子。” “为何?” “不为何,就是看他第一眼就没有成亲的想法。” 褚夫人好笑:“哪有看第一眼就想成亲的?感情自然是慢慢处出来的。” “可我不想嫁那梁公子。” 母女俩走到堂屋,褚夫人索性拉着女儿去屋子里。她道:“罢了,再去看看其他画册,你先瞧好喜欢哪个,回头再定日子相看。” 进了屋子,褚夫人递了本名册给她,上头画像和家世背景都清清楚楚。 “你先看着,娘去吩咐饭菜。” “嗯。” 阿圆斜靠着扶手,缓慢地翻看。 也不知是画画的人技艺不娴熟还是这些公子本就长得如此,总之,没一个能入眼。 阿圆本就是个爱看脸的姑娘,且平日看惯了萧韫和谢弘瑜这样的俊美公子,对于其他人,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是歪瓜劣枣。 翻了几页后,册子上渐渐呈现萧韫的那张脸,阿圆吓得倏地合上名册。 完了完了! 她现在想他都想得出现幻觉了! 阿圆闭眼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少顷,打起精神来继续看名册。 但没过多久,婢女桃素提着个食盒进来。 “听说姑娘在这,奴婢就送过来了。” “是什么?”阿圆问。 “公子给姑娘送了糕点过来,”桃素道:“这糕点得趁热吃。” 阿圆拧眉不解:“好端端的,他为何要给我送糕点?” “公子说姑娘上次没收首饰,便想着送吃食。” 阿圆仔细回想了下,此前从澜苑离开时,确实说过“除了首饰其他都行”的话。 “端来吧。” 糕点而已,收下就收下了,她想。 然而这糕点却跟她以往吃的都不一样。四四方方一小块,剔透如琉璃。里头还撒了许多桂花,桂花颜色鲜亮,显然是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却这么嵌在水晶糕里。 阿圆稀奇得很:“这糕点是如何做的?” 厨子是如何在糕点蒸熟的情况下还能让花瓣保持鲜亮的色泽? 太神奇了。 阿圆拿起一块,软滑弹润,捏在手指里还摇摇晃动却又不会轻易散开。 很是有韧劲,一看就好吃。 她迫不及待地尝了口,不住地点头,问桃素:“你可知道这糕点在哪里买的?” 她回头也去买些来尝尝。 桃素道:“姑娘,这是公子特地吩咐人做的,外头没得卖。” 阿圆瞧了眼盘子小小的四块,都还不够塞牙缝的。想了想,说:“那留着吧,下午再吃两块。” 免得一下子吃完了。 可桃素却道:“公子说了,这种糕点只能趁热吃,若是放凉,就会发硬不好吃了。” “真的?”阿圆想了想:“罢了,等一会阿娘回来了让她也尝尝。” . 会同馆。 雁灵公主去见了齐王后,回来就大发雷霆,把此前买的衣裳拿出来,怒撕了好几件。 婢女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口,听里头布料撕裂的声音,皆大气不敢出。 过了会,六皇子闻声赶过来。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阿兄。”雁灵公主泪眼婆娑,瘪着嘴道:“我不想嫁给那个病秧子,我去看了,他果真病得起不来床,而且又瘦又难看,说不准都活不过今年。” “阿兄,我不想守寡,不想嫁这么丑的男人!” 原本雁灵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同样是大塑皇帝所生的,想来长相皆不会差,哪知道偷偷去看了后,那个齐王脸色蜡黄,长得还没有景王的十分之一好看。 这让她怎么嫁? “我不要嫁他!我不要嫁他!阿兄帮我去向景王求求情好不好?” 说到这,雁灵公主的眼泪突然止住,凝神想什么。 妹妹突然被赐婚给个无权无势的齐王,拓跋泓心里也恼,可他有求于大塑却不得不接受此事。 此时让他去跟景王求情,如何求?这婚事是皇帝赐下的,若是收回成命,岂不是在打皇帝的脸? 过了会,雁灵公主突然说道:“算了,我也不用阿兄去为我求情了。” 拓跋泓被她这转变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的。 雁灵公主继续道:“阿兄可知皇帝陛下为何突然将我赐婚给齐王?” 娇养 第136节 “为何?” “因为我得罪了景王,不小心说了他的坏话被他知晓了。” 拓跋泓蹙眉:“你不是喜欢景王吗?如何还能说他的坏话?” “哎呀,阿兄不必问这么清楚,反正就是妹妹不小心得罪了景王所以才如此。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可不能因此连累阿兄你。” “如今虽赐了婚也不知景王是否消气,阿兄....”雁灵公主说道:“阿兄不妨设宴请景王过来?届时我们兄妹俩亲自向他赔罪,如何?” “这......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景王发怒?” “阿兄不是喜欢那位褚姑娘吗?”雁灵公主顾左右而言他:“正好趁这次机会向景王讨要,回头多说些好话,等几杯酒入腹,景王高兴了,兴许就一口答应了呢。” 闻言,拓跋泓犹豫起来:“此事,我要考虑考虑。” . 次日,萧韫收到拓跋泓的帖子。 彼时他正站在清漪院的小池边喂鱼,如今阿圆不在,来清漪院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喂鱼了。 一把鱼料撒完,他才接过帖子。 淡淡道:“豊国人何时也学我们大塑下帖子了?” 陈瑜在一旁笑道:“许是入乡随俗,殿下去不去?” 拓跋泓邀他去会同馆赴宴,说即将回国,想设宴感谢一番。 这里头是何意,萧韫自然清楚,无非是得知雁灵公主得罪了他,便设宴道歉罢了。 片刻,他把帖子丢给陈瑜,道:“去。” 拓跋泓此人还有利用的价值,扶持他当豊国皇帝,就犹如卧榻边少了一只狼,萧韫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 萧韫走回屋内洗手,洗完手后,又问:“她那边现在如何?” “正如殿下所料,褚姑娘很喜欢吃水晶桂花糕,从昨日到现在已经送两回过去了。” “她就没说什么?” “暂时没有,不过桃素传信来说,褚姑娘到处打听这水晶糕的做法。” “........” . 当日傍晚,萧韫一身蟒袍玉带,乘坐景王府的马车去了会同馆。 豊国六皇子拓跋泓和雁灵公主盛装出来迎接。 许是为了更体现对大塑文化的喜爱,雁灵公主还特地装扮成大塑女子的模样。 她一身水红襦裙,腰肢束得纤细,外罩着件薄如蝉翼的雪缎。眉间一点火红花钿,竟是把原本就艳丽的五官衬得妩媚妖娆。 此刻她娇羞地跟在拓跋泓身边,甫一靠近,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萧韫皱了皱眉。 倒不是豊国公主的香露不好闻,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自然不是次品。只不过,萧韫闻惯了阿圆身上淡淡的清香,再闻旁的女人的香气,实在不适应。 “恭迎景王殿下。”兄妹俩以大塑的礼节作了一揖:“景王里面请。” 进了大厅后,里头早已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还有丝竹鼓乐在一旁助兴。 官员们齐齐行礼之后,众人便坐下来。 席间也没聊什么正事,毕竟拓跋泓今日的主要目的只是道歉,把萧韫哄好才是要紧。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眼看景王也喝了不少,雁灵公主突然起身道:“我想为景王献舞一支,以表敬意。” 拓跋泓蹙眉,拉住她,悄悄问:“什么献舞?此前怎么没听你说?” “阿兄,”雁灵公主说:“我也是临时决定的,你以为我想在这些肥胖的官员面前跳舞吗?我是为了阿兄着想,我们今日是给景王道歉的,自然要有诚意。再说了,阿兄不是还想讨那位褚姑娘吗?” 比起这个无知骄纵的妹妹,拓跋泓还算清醒一些。 起初他确实对妹妹的提议心动,他喜欢那位褚姑娘,若是开口讨要,想来景王殿下碍于两国情谊不会不给,可难免因此心有芥蒂。 毕竟,即便褚姑娘只是个玩物,那也是景王的玩物,又岂容旁人觊觎?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压下此事不提。 “不必,我不想讨了。”拓跋泓道。 雁灵公主诧异了下,但也懒得管他,她今日的真实目的可不是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她要嫁给景王。 她仔细想过了,眼下只是赐婚,但若是她跟景王成就了好事,景王不得不要她,大塑皇帝也会取消她跟齐王的赐婚。 岂不是一举两得?! 望着坐在上首面庞绝美的男人,雁灵公主想,与他春宵一度定然滋味极妙。 于是心情越发激荡,她娇媚地行了一礼,然后示意起鼓乐。 鼓乐一响,她缓缓旋入厅中央,赤足而舞。 豊国的舞姿与大塑的不同,大塑舞姿柔美含蓄,而豊国的则热情张扬。 跳得也极其开放,跳着跳着,雪缎外衫落地,雁灵公主也几个回旋转到了景王的桌前。 她优雅地提起酒壶给萧韫倒了杯酒,然后举起酒杯道:“景王殿下,雁灵敬您一杯。” 萧韫面上没什么情绪,对雁灵公主跳舞也没什么兴趣,整个过程他都在跟旁边的豊国皇子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可这会儿人转到了他跟前,且两国官员都瞧着...... 萧韫默了默,缓缓接过酒杯:“多谢。” 雁灵公主紧张地盯着他动作,直到萧韫喝完那杯酒,她才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然后,转回大厅中央,继续跳舞。 没过多久,萧韫觉得头有些晕,手上的酒杯拿不稳,骤然掉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来,连鼓乐也停了。 雁灵公主率先出声道:“莫不是景王殿下醉了?会同馆已为殿下备好了厢房,不若先去歇一会?” 萧韫眯眼睨她,周身气息渐渐变寒。 连雁灵公主都忍不住心慌起来。 片刻,萧韫忍住身体里的那股燥热,冷声道:“来人,把雁灵公主抓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又吩咐:“这杯酒交给太医查验。” 如此一听,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人在殿下的酒里动了手脚,而这动手脚的人正是豊国的雁灵公主。 拓跋泓听后,怛然失色,立即请罪:“殿下息怒!此事定然是误会,我妹妹又岂敢.......” 萧韫没听他说完,大步出了会同馆。 他上马车后,闭了闭眼睛,正想回府让人请太医。但好死不死,这时就有个护卫跑过来禀报事情。 护卫先是给陈瑜说了事,而陈瑜听后面色变了好几变,悄悄抬眼看萧韫。 萧韫闭着眼:“说。” “殿、殿下......”陈瑜忐忑得很,说道:“褚姑娘她.......这几日偷偷相看了几位公子,听说快要定下来了。” 萧韫听了,顿时面沉如水。腹中火气加上心中火气一涌而出,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也懒得回府了,径直吩咐:“去梨花巷。” “殿下,可这会儿......”陈瑜提醒道:“天色已晚,现在去会不会......” 萧韫冷眼斜过去,陈瑜立马不敢说话了。 赶紧招呼马夫:“去梨花巷,快!” 第88章 梨花巷褚家, 此时的阿圆还并不知道风雨即将来临。 她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徘徊消食。褚琬下职回来又跟她聊了会天。姐妹俩坐院子里逗弄花糕和糖酥,直到天黑了, 阿圆才回屋子里沐浴。 阿圆的身子长得好,尤其是这一年来发育得极快, 身形凹凸有致。沐浴的时候她羞于让婢女贴身伺候, 向来都是自己擦洗。 等婢女们备好水后, 她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洗。” 桃素和莲蓉是知道她习惯的,然后把杵着的宝音也拉了出去。 婢女一走, 阿圆径直坐进浴桶里。 夏天热, 洗澡也热得很, 且又是温水,才洗了没多久,她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脸颊也绯红。 室内寂静,水汽氤氲中,只余撩水的动静。 阿圆拿水瓢缓缓倒水在身上, 水珠顺着娇嫩白皙的脖颈, 旖旎地滑落在肩头。 她的肩胛骨极美, 虽瘦却并不是皮包骨头,而是骨肉匀称。单薄而小巧的肩膀十分平直, 令她添了几丝优雅之气。 一头墨发被她用根簪子松松地挽在头上,却也没挽得住, 落了几缕下来, 湿漉漉地贴在肩背处。 诗中有云, 云薄雨微, 看取妖容露雪肌。 美人沐浴莫过于此。 过了会,她仰高脖颈,倒完水后,就仔仔细细地拿帕子擦。 浑然不知身后站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萧韫来的时候完全不知她在沐浴,他进了房间空无一人,听到净室里有动静,想也没想就走进来了。 却不想,看到的竟是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他整个心神不受控制地被这一幕吸引,此时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像一只饥饿的狼,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娇养 第137节 突然,阿圆抬手。许是觉得痒,她把贴在身后的几缕头发拨弄了下。 这一抬臂,便不小心从侧面露出了一抹雪白弧度。 瞧清那是什么时,萧韫呼吸一滞。 他猛地向前两步攥住那只手,随即把人往后一拉抱进怀中。 阿圆吓得大跳,正欲惊叫,又被他另一只手捂住。 “是我。”萧韫哑着嗓音道:“别喊。” 阿圆心跳如雷,可即便是萧韫,她也被吓得不轻。 同时,觉得羞臊得很。 她此时可是身无寸缕地被他抱着,这人.......这人怎么能这样? 阿圆气,使劲挣扎,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可萧韫身子被药性驱使,在来的路上就忍得辛苦,如今见了她这模样,如何还能忍得住? 他早已失去了理智,此时香软在怀,令他无比快活。 不喜阿圆挣扎,索性一把将人箍住,唇不自觉地寻过去噙住她的。 萧韫像发了狂似的,阿圆哪里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此时是背贴着他,使不上劲儿不说,反而方便他不管不顾。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圆气的同时还很懵,搞不清楚她才洗个澡的工夫,怎么萧韫就突然出现了。 不仅突然出现,还这般对她........ 胸口上传来疼痛,他手上的薄茧令她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寻了点空隙,她出声道:“别......你别......” 然而话还未说完,又被萧韫堵了唇。 他可能真的疯了,疯得阿圆渐渐害怕起来。 无论她如何挣扎,无论她如何拍打,他一点也不听,却是越加用力起来。 终于等他亲完,埋进她脖颈时,阿圆怕得哭出声。 “沈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吻得很用力,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沈哥哥你放手,我疼呜呜呜......我很疼........” 她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萧韫尝到了咸味,才猛然惊醒。 他大口喘气,过了许久才缓缓放开她。手臂上忍得青筋毕露,浓郁如酒的眸子渐渐找到一丝清明。 萧韫艰难地开口道:“阿圆莫哭,我......” 他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迅速走到木桶旁,探了探。 水是冰凉的,于是提起水桶就这么往头上哗啦啦地淋下来。 淋得他整个人湿漉漉。 阿圆吓得一跳,捂嘴低呼。 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萧韫今日是真的不正常。 过了会,萧韫缓缓转身,他的衣裳已经湿透,身体里的燥热勉强压了几分下去。 “阿圆,适才我并未故意,我控制不住自己。” 阿圆视线落在他腹下,那里实在不可忽视。她问:“沈哥哥为何这副模样?” “正如你所见,”萧韫哑声说:“我被人下药了。” “下药?” “阿圆可听说催.情.药?” 阿圆面颊发红,那种东西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自然清楚是什么作用。 “沈哥哥为何会被人下药?” 此时紧张、担忧、害怕各样的情绪充斥着她,连以往的称呼都不自觉地喊出来。 萧韫听得欢喜,他艰难地扯了下唇,笑道:“我难免也有疏忽的时候,阿圆,你快穿上衣裳。” 被他这么一提醒,阿圆才意识过来自己这会儿还不着寸缕。她低呼一声,羞得赶紧没入水中。 可今日浴桶没撒花瓣,萧韫站在一旁,照样能透过水看得一清二楚。 他努力闭了闭眼,从一旁扯了块浴巾将她罩住:“起来吧,水凉了小心着凉。” “你先出去。”阿圆说。 萧韫忍了会,低声道:“好。” 等他一出门,阿圆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 然而经过适才那一遭,她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般。 她跨出浴桶,快速擦了擦身子,擦到胸口时蓦地一疼。垂眼看了下,那里雪白的肌肤上全是红印。 他彼时像是要把她揉碎似的,极其用力,这会儿实在疼得不行。 想了想,她提了盏灯走到镜子前又照了照脖颈。 这一照把自己都唬得大跳。 她脖颈上,全是深红的斑斑点点,连嘴唇也破了点皮。想起刚才的情况,阿圆羞得都不知如何出去面对他。 可萧韫在外头等了会儿,迟迟没见她出来,催促道:“好了吗?” 他声音听起来还在极力忍耐,阿圆有点害怕。 怕他忍不住又亲她。 好端端的,他中了药就该去找大夫啊,来找她做什么?两人分明没关系了的,如此一来,又说不清了。 想到此,阿圆有点气。 随后,赶紧穿衣裳出了净室。 .... 萧韫站在桌边,正在喝冷茶,他手里也不知拿的什么东西,一把扔进口中,然后灌了壶茶下去。 过了会,他眸色清明了些许。 “你吃的什么?”阿圆问。 “解药。”萧韫道,嗓子也没那么哑了:“来的路上陈瑜派人回府取的。” 阿圆蹙眉:“你府上还随时准备这种药?” “嗯。”萧韫不以为然:“以防万一。” 阿圆却是想得有点多。 他是景王,平日应酬自然少不了有人献美女,或是被人下药用女人笼络他也说得通。 如此一来,那他是不是早就碰过女人了? 想起适才他动作娴熟........ 阿圆的脸色不好起来。 萧韫自然明白她想岔了,走过来敲她脑袋:“乱想什么?我从未跟女子亲近过,唯独只对你......” 他视线不着痕迹地下移,落在她胸口的地方。此前令他惊艳的美景,此时已经被高高的衣领遮住。 他勾了勾唇:“不热?” 阿圆脸色涨红:“不热。” 怎么说呢? 阿圆此时心情复杂得很。 他冷不丁地过来找她,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彼时他被人下药,又不能责备他是故意的。 有种有气没法出的憋屈感。 原本还想跟他清清楚楚地了断,这么一扯,又变得理不清了。 就,很气! 阿圆脸色不大好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小女人,之前在净室还一口一个“沈哥哥”地喊他,才不过片刻,就立马变脸。 萧韫都惊奇得不行。 “你说呢?”他目光幽幽的:“你这几日背着我做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阿圆有点底气不足。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背着我去跟别的男人相亲,难道忘了我曾跟你说过的话?” 此前阿圆跟李家公子相看时,萧韫发过一次疯,带她去纵马,彼时就说不许她再跟旁人相看。 可那是以前,那时候两人心意相通。 现在阿圆已经决定跟他断了,当然不会再听话。 “什么叫背着你?”阿圆昂起脖颈,呛道:“我为何要背着你?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何关系?” 她这么昂着下巴,正好方便萧韫。 他抬手就捏住,手指还用力碾了碾,一字一顿地逼问:“与我无关?你再说一遍。” “再说也是这句,就是与你无关!” 萧韫腹中火气还未全消,被她这么一激,索性又覆上去把人亲了一顿。 直到阿圆吃痛咬他,他才停下来。 娇养 第138节 “你再说一遍,嗯?”萧韫虽是笑着,但语气危险:“信不信我今日就要了你,让你再也嫁不了旁人。” 阿圆被他这话惊呆了。 竟不想他连这么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变成景王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待她的沈哥哥了。 一边悲从中来,一边又对萧韫的威胁感到寒心。阿圆眼眶迅速蓄满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萧韫头疼得很,知道自己又说错话。可他此时心里恼火,并不想道歉。 “想嫁旁人?”他没好气:“你想都别想!” “呜呜呜......” 阿圆这回是真伤心得哭出声。 他难道真想让自己做他的妾不成?还想提前污了她身子,这般无媒无聘的,是要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吗? 她伤心得呜呜咽咽,却又不敢哭大声,眼泪落在香腮处,烛火映着她楚楚可怜。 萧韫攥了攥拳头,正欲说两句软话哄一哄,那厢门口就响起了谈话声。 “阿圆怎么了?” 是褚琬在外面,她听见动静想过来瞧一瞧。 “姑娘正在里头沐浴呢。”桃素守在门口,回道。 “我怎么听见了哭声?” “许是您听岔了?奴婢适才还进去送了回香膏。” “哦。” 过了会,门口的声音没了。 阿圆咬牙切齿。 好得很!这个桃素!亏她还体谅她此前受伤让她来这里服侍,竟不想是个吃里扒外的,竟守在门口帮萧韫打掩护。 想必相看的事也是被她传过去的。 “这个狗奴才,我明日就把她打发了!”阿圆气道。 门口的桃素听了,欲哭无泪。 做人实在太难了!她都不想做人了,想做花糕! 缓了会,阿圆抬袖子擦了擦眼泪,恶狠狠看向萧韫,声音冷如冰凌。 “你走吧,我就算嫁猪嫁狗也不会委身于你。” 萧韫触到她决然的眼神,胸口像被针刺了下。 “为何,就这么不喜欢我?” “你以前不是也喜欢过我吗?为何突然说变就变了?难道就因为我是景王的身份?” “旁人都嫁得,为何就不能嫁我?” “我偏不让你如意。”萧韫冷笑,抬手缓缓划过她娇嫩的面庞,在眼角处轻轻揩了下:“阿圆嫁给谁,我便废了谁。” 他话音一落,阿圆胸口顿时涌出一阵酸楚,将她如潮水似的淹没。 委屈,怨恨,决然。 “好,那我一辈子不嫁了,我明日就去绞了头发当姑子。” 她说完这句,泪水便如决堤似的泄下来。 萧韫心里难受,像被雨淋过似的,又像被万箭穿心而入,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身体里的火顿时抑制不住,怒而将人拽过来,狠狠吻住。 这个吻像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凶猛且急切。 这一回,是要真的把人吃入腹中似的,力道大得惊人。 阿圆想起他那句“今晚就要了你”的话,惊恐阵阵。连哭都忘记哭了,凭本能地使劲挣扎。挣扎不过又用力拍打,甚至扯他的头发。 她把萧韫的玉冠都扯了下来,哐当地一声响,摔碎在地上。 可萧韫全然不管,他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是被她逼疯的! 他身体里原本就还留着没散完的药性,这会儿一股脑地发作,他不想抑制。 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他不管不顾,亲她,揉她,去剥她的衣裳。 过了许久,发现怀中的人安安静静,萧韫渐渐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 阿圆满脸泪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目光凄凉且带着嘲弄地看着他。 萧韫的心骤然一紧,疼得不行。 他放开她,低低开口,声音仿佛有千斤重。 “你说,为何不愿嫁我?若是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死心。” 他慢慢帮她整理衣裳,却被阿圆躲开。 少顷,她神色轻蔑道:“人人都想当你的妾,可我不想。我长这么大不是去给人当妾的,我褚婳要嫁的人必定要一心一意对我,我不准他喜欢别的女子,也不准他纳娶妾室。若是他敢变心,我定要和离。” “可你萧韫不是最合适的人,你将来会做太子,会有娇妻美妾,会......” “慢着!”萧韫突然打断她,眼里满是错愕,还带着那么点被命运愚弄的无奈。 他缓缓问:“谁说我要纳你做妾?谁说我要娶旁人?” 被他这么一质问,阿圆有点磕巴起来:“不是.....不是说你要起复东宫吗?大家都这么说啊。” “.........” 这一刻,萧韫真想把这个女人掐死,就因为个捕风捉影的传言,就折磨他这么久。 “过来!”他气道:“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只会娶你为妻,不会娶别人,也不会纳妾,这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 “听清楚了?” 第89章 “听清楚了?”他问。 此时的阿圆, 整个人懵得不行,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楚,可合在一起就没那么明白了。 半晌, 她迟钝地问:“什、什么?” “想让我再说一遍?”萧韫勾唇,把她拉过来, 望进她眼睛:“那我就再说一遍, 我喜欢阿圆, 只想娶她为妻,我不会娶旁人,也不会纳妾, 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人。” “嗯?”见她傻愣愣的模样, 他抬手捏了捏她脸颊:“这回听清了吗?” 听是听清了, 可阿圆心下震惊,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说只娶她一人? 可他以后是要当太子的,甚至以后要当皇帝, 哪有只娶一个的道理? 许是明白她心里的顾虑,萧韫继续道:“你无需多想,我说只娶你一个便只娶你一个, 我萧韫说出口就一定做到。”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阿圆喃喃道:“你是景王啊, 你的身份在那, 如何能......” “我适才与你说的都白说了?”萧韫捏她,稍稍用了点力。 阿圆吃痛, 别过脸:“我听说豊国的公主来和亲,皇上要将她赐婚给你呢。” “你听谁说的?” “我......” “是不是那个雁灵公主?” 阿圆狐疑道:“你莫不是派桃素监视我?怎的我跟雁灵公主见面都被你知晓?” “什么叫监视, 我那叫保护, 若不是桃素拦着, 你估计要被那公主打了。” “......” 阿圆没法反驳, 但还是气得嘀咕:“明日我就把桃素撵回去。” 萧韫问:“和亲那些话是不是雁灵公主与你说的?” 阿圆点头,道:“原本我也只是听众人说,但那日雁灵公主笃定的模样,我便确认了。” 闻言,萧韫眸色沉了沉。 “你可知今日是谁给我下药?” “是谁?” “就是这个雁灵公主。” 阿圆瞪大眼睛:“为何?她不是要当你的妃子吗?怎么还给你下药?” 萧韫冷笑:“在她找你的那日我就已经请求皇上把她赐婚给了齐王,你难道不知道这事?” “她赐婚给齐王了?”阿圆茫然:“我不知,我这几日忙着相......” 见萧韫气息危险,最后那个“亲”字,阿圆生生吞了下去。 萧韫意味不明地睨她一眼,继续道:“雁灵公主不甘嫁齐王,所以才出此下策。” 娇养 第139节 “那她现在......” “已经被我抓起来了,如此胆大包天,又岂能轻饶。” “你想如何处置她?” “你不必问,这些事无需你操心。”萧韫把人又拉过来些,索性一把抱进怀里。 香软的身子入怀的那一刻,他满足地喟叹了声。 阿圆问:“你还没好吗?” “你说呢?”他稍稍压了压,以此来证明是真的还没好。 “........” 那东西极大,阿圆自然感受得到。 想了想,她问:“还要多久?” “这事不好说,”萧韫道:“我也是第一次遭遇,因人而异。” “这也因人而异?” 萧韫眸子幽幽地瞧着她:“我从未碰过女人,头一回就下这么猛的药,你让我如何忍得住?” “........” 怕他再做什么,阿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出来。然而才退开些许,又被他抱了回去。 “别动,就这样,让我缓一缓。” 这要如何缓,他迟迟不消肿,且那东西轮廓实在吓人,阿圆害怕。 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躲。 过了会,萧韫问:“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清了?” “哪些话?” “......”萧韫似笑非笑:“故意的?” “没。”阿圆摇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敢相信,”她道:“我们身份天差地别,按我这样的,恐怕入东宫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当你的妻?” “你怕我做不到?” 阿圆再摇头。 “看着我!”萧韫抬起她下巴:“我是谁?” “嗯?” “我是萧韫,我说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此时此刻,阿圆愣愣地望着他。他深邃的眸子里盈盈流动光泽,像星河又像清泉里的水。 她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无限沉沦。 萧韫缓缓凑近她,再次吻住那双唇瓣。 . 桃素一个人站在门外,她耳力好。听里头萧韫那番话,暗想,就算明日被撵回澜苑,她也知足了。 毕竟,大塑景王的情话也不是谁都有幸能听见的。 还说得这般......桃素揉了把手臂的鸡皮疙瘩。 实在想不到,那个阴狠凉薄的景王殿下也会有这么多情的一面。 但她听着听着,渐渐发现不对劲起来。里头的声音不对劲,像是有小猫在哭,嘤嘤、低低咽咽。 小猫? 她瞥了眼早已被她拎出来的糖酥,此时正趴在脚边呼呼睡觉呢。 莫不是姑娘又哭了? 桃素未经人事,自然不懂这些声音是发生了何事,她又仔细听了会。 里头有什么东西被撞到,好像是桌椅,但也只是短暂地响了下,随即就是比之前更急切一些的呜呜咽咽。 听起来还挺难耐,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也不知怎么的,桃素听这动静越听越羞臊,越听越脸红。直到里头传来姑娘娇娇气气的一句“不要了,疼!” 萧韫低声道:“你怎么这么娇气?” “就是疼啊。” “让我看看。” “不行......哎说了不行唔......” 里头又没音了。 桃素听得心胆战心惊,赶紧下台阶,跑远点。 . 屋里头,阿圆被萧韫抱在桌上亲了一通,亲得嘴巴发麻。 她推他,他索性埋进她脖颈间,继续亲。 阿圆屏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这么失神地望着头顶的雕花梁柱。 没过一会儿,她自己就已经像游了许久的水似的,软趴趴的,毫无力气。就在差点要倒下去时,萧韫扶住了她。 “怎么了?今日没吃晚饭?”萧韫语气带着点恶趣味,故意促狭她。 烛火映得他面庞发红,许是药性的缘故,他身上的皮肤还滚烫,想必忍得辛苦。 “你还是别这样了,”阿圆说:“我看你根本就缓不下来。” 可萧韫舍不得放开她,她就像他的蛊,即上瘾又煎熬。 “你不是说疼吗?”萧韫哑声道:“我看看,哪疼。” 阿圆在心里啐他:呸!不要脸! 可也不得不承认,她也喜欢这样,喜欢被他温柔甜蜜地对待。 冷不丁被他扯了衣带,阿圆大惊,却如何也拦不住,只得任他查验疼的地方。 烛火幽暗,许是燃得太久,没一会就燃尽,灭了一盏。 萧韫眸子一动,抬手也不知做了什么,另一盏也灭了。 屋内顿时暗下来,阿圆起初还不大适应,好一会儿才借助透进来的月色,朦朦胧胧地看清眼前景象。 萧韫盯着那里,专注而温柔,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之物。 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像淋过雨似的,又湿又哑:“阿圆很美。”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传来动静。 “桃素你怎么在这?”褚琬转头见屋里的灯灭了,疑惑道:“这么早就睡了?也没见你们把水抬出来啊。” “许是姑娘今日有点累,沐浴结束就睡了,不让奴婢们打扰。”桃素说。 褚琬才不信妹妹会睡这么早,往回她都要点灯看会话本子的。 她走上台阶,倏地推了推门,桃素吓得大跳。 门被推响的那一刻,阿圆也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推萧韫。 然而庆幸的是,门已经被闩上了,褚琬推不开。 她在外头问:“阿圆你睡了?” 阿圆心虚,支吾应道:“睡了,姐姐有事?” “哦,没事,你睡吧。” 很快,门口的人走了,阿圆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再不肯让萧韫碰了。 萧韫摸她脸颊,望着她无声笑:“害怕?” 阿圆瞪他:“你早就闩门了为何不说?” “我也不知你姐姐会来,如何说?” 见他目光灼热,阿圆别过脸去。 却又被萧韫扳过来:“喜欢吗?” “喜欢什么?” “刚才。”他意有所指。 所幸这会儿是晚上,如若不然阿圆得臊死了,这人,居然还好意思问出口。 “你脸皮是什么做的?”阿圆蹙眉,抬手捏他的脸。 萧韫勾唇,任她捏,轻声问:“还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你此前都弄红了。” “是么,”萧韫心疼,正要去点烛火:“我再看看。” “哎你别看了!”阿圆止住他,怕他看着看着又忍不住。 此时阿圆仍坐在桌上,而萧韫站在她跟前,两人几乎齐平。 萧韫问:“我们算和好了吧?” 阿圆努嘴:“谁跟你和好了?” “我们适才都那样了还不算和好?” 娇养 第140节 “当然不算。”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只会娶你一人,你怎么还气?”萧韫捏她:“你醋劲也太大了点。” “我哪是气这个?”阿圆拍开他的手:“你之前不管不顾地弄得我疼呢。” “......我错了,彼时我听你要绞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愿嫁我,我岂不生气?” “我.....我以为你要我做妾,我当然不愿意啊。” “你道听途说还有理了?”萧韫觑她。 “反正我就是疼。”阿圆蛮横,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那......”萧韫无法:“我以后小心些?” “你还想有以后?” 怎么不想? 萧韫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甫一开了点荤,上头得不行。 “那阿圆想让我怎么做?” 阿圆也不知让他怎么做,这会儿她胸口还疼着呢,就是想找点茬。 “反正,你保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哪样?可否说明白些?”萧韫笑。 “......”阿圆羞耻,抿了抿唇,呐呐道:“比如在净室那样的事不许再做。” 想起此前在净室里看见的那一幕,萧韫不自觉地喉结动了动。 “好,”他低声应她:“可你不能勾我。” “我何时勾你了?”阿圆气。 “好好好你不勾我,是我定力不够。” 这还差不多! 阿圆满意,又道:“你骗我的事怎么说?” “?” 萧韫问:“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何时过去了?” “你自己说做回师徒,便已经不气了。” “那是做师徒的时候,可你现在是做什么,师父亲自己的徒弟?你还是不是人?” “......” “总之,我们现在也不是什么师徒身份,你之前骗了我这么久,当然不能轻易原谅你。” “......” 萧韫错愕的同时还有些无奈,这世间最无计之事,便是女子耍赖。 “你心里是不是说我耍无赖?”阿圆睨他。 “......没有。” “那你心里在想什么?可别骗我,我都瞧见了。” “......我在想,阿圆说得对,阿圆有理,一切都是我的错,阿圆怎么罚我都行。” “既然你自己甘愿受罚,那我便罚你以后不准再亲我。” “这一条我不领,你罚别的。” “我偏要罚这一条。”阿圆昂起下巴,像个女霸王似的。 她这副娇蛮模样,看得萧韫心痒,想把人拉进怀里再揉一遍。 “真要如此狠心?”萧韫眸子含笑,好整以暇地问:“难道以后成亲了也不能?” “.......反正....反正成亲之前不能。” 萧韫静静地望着她没说话。 “你领不领?不领我可要继续生气了。” “领,”萧韫对着她的唇飞快地亲了下:“我领就是。别说领罪,只要你不气了,让我喊祖宗都行。” “哦哟......”外头,才走近的桃素听到这话,顿时又鸡皮疙瘩地跑了。 第90章 会同馆的事, 萧韫压了下去,不许任何人泄露消息。一来涉及两国颜面,二来景王殿下被下药, 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雁灵公主被萧韫抓了起来,单独关在个地方。至于那杯酒也被太医证实确实含有催.情.药, 而且, 在雁灵公主的指甲上还发现残余药粉。 如此铁证如山, 雁灵公主再也不敢喊冤,只寄希望于拓跋泓能为她求情。 而此刻,豊国六皇子拓跋泓便坐在景王府大厅, 请求见面。 萧韫在书房处理庶务, 听幕僚禀报完事之后, 揉了揉眉心:“拓跋泓等了多久?” “殿下,”陈瑜回道:“已经等了两刻钟。” “请他过来吧。” 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晾一晾就好, 不能太过。 没片刻,拓跋泓进了书房,先是行了一礼, 而后着急道:“景王殿下, 舍妹不懂事冒犯殿下, 还请殿下饶恕她一回。” 萧韫掀眼:“饶恕可以,但要看六皇子有几分诚意。” 闻言, 拓跋泓一怔。 最后,谁人也不知两人在书房谈了什么, 只知道, 豊国六皇子在景王的书房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 如此又过了两日, 宫里下了道圣旨, 说齐王与豊国公主八字不合,将婚事取消。 婚事取消的次日,豊国使团便匆匆收拾行囊回程了。 一同跟他们回去的,还有刚放出来的雁灵公主。 雁灵公主被萧韫关了几天,也饿了几天,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 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浑身都没了以往那副骄傲公主的精气神。 此时,坐在马车里恹恹地不说话,一旁拓跋泓责备道:“你差一点就要毁了我们的计划。” 雁灵公主见识了萧韫的冷酷无情后,已经心如死灰,任兄长在一旁斥责也无动于衷。 拓跋泓气道:“你可知阿兄答应了他什么条件,他才肯放你的?” 半晌,雁灵公主抬眼:“什么条件?” “景王表示愿扶持我当豊国皇帝,只不过,却要我豊国每年进贡黄金、米粮,还有金塔、宝石、檀香等稀珍之物若干。” 雁灵公主大惊:“如此一来,我们豊国岂不是成了他大塑的附属之物?” 景王趁火打劫,好阴险狡诈! . 阿圆这两日的心情如雨后天气似的变化极其明显。 贴身婢女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褚夫人就奇怪得很了。还以为她是瞧上了哪家公子,吃午饭的时候,顺便商量道:“上次让你看的名册你觉着哪家公子不错?” “嗯?”阿圆动作顿了顿。 “你不是对梁家公子不满意吗?”褚夫人说:“那咱们过几日再相看别的试试。” 想起萧韫那夜的话,阿圆默了片刻,说道:“还是别相看了。” “为何?”褚夫人问:“你此前还说要好好相看的,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随即她一副了然的模样,笑道:“我家阿圆可是有属意之人?” 阿圆顿时脸一红,娇嗔道:“阿娘不许打趣我。” “好,娘不打趣你,但你可否告诉阿娘是哪家公子?” 这要如何告诉?说出来怕吓着她们。 想到此,阿圆突然觉得头疼起来,萧韫此前是以她师父的名义相处,在父母眼里,萧韫是个好人,好得跟活菩萨似的。若是得知两人私下相好了许久,恐怕要撕了萧韫。 要如何才能让父母既容易接受又不会生气呢? 吃过饭后,阿圆沿着游廊想了会,直到跨进簌雪院的拱门,婢女桃素提着个食盒等在那里时,她就没空想了。 桃素这个丫头,她还有笔账没跟她算呢。 “是什么?”她停下来,扫了眼精致的檀木食盒。 “姑娘,”桃素行了一礼:“是公子让人送来的水晶桂花糕,公子说了,往后姑娘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若还想吃别的,只要姑娘说出来,定让厨子做。” 这是萧韫的原话,桃素原封不动地复述,到最后越说越低,连头也低了下去。 阿圆语气寒凉:“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当然姑娘是奴婢的主子。”桃素道。 “那你处处为他办事是何意?”阿圆说:“我相亲的消息也是你传的吧?我与豊国公主在戏楼门口说话那次可也是你?私下里,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 “姑娘恕罪。”桃素跪下来:“我也是逼不得已,公子吩咐奴婢如此,奴婢不敢违抗公子的命令。” “罢了,你还是收拾东西回澜苑吧,我也不罚你,该给的例银也不会短你一文。”阿圆径直略过她:“口口生生说我是主子却又吃里扒外的婢女我可不敢用。” 阿圆倒不是气她什么,她为萧韫办事就办事,可一边把她当主子一边又背叛自己,这可是原则问题,她断不能容忍。 “姑娘,您就再饶恕奴婢一回吧。” “饶恕你什么?”阿圆转身:“饶恕你下次再背叛我?再自作主张把我姐姐拦在门外?” 回想当时,桃素没什么底气再求情了。 娇养 第141节 少顷,她磕了个头:“姑娘保重,那奴婢回去了。” 她悄悄抬眼看阿圆,却见她连转身都不曾,背影决绝,似乎已经铁了心不再要她这个婢女。 桃素心中悲凉。 她伺候姑娘快三年,姑娘是个和善的主子,从来不会罚她们骂她们。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大的幸运无非就是遇着个脾性好的主子,然而,是她自己没这个福气。 她动了动喉咙还想再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桃素离开后,莲蓉不大忍心,私下问阿圆:“姑娘真不要桃素了?” “你觉着我是什么样的人?”阿圆反问她。 莲蓉被问得一愣,不知怎么回答。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你们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自然清楚。桃素心肠不坏,但就是拎不清。一人侍奉两个主子,这是大忌,她迟早会因这个吃苦头。” “当然,她现在已经开始吃苦头了。”阿圆说:“我此番只是想让她回澜苑好生反省,想清楚以后要侍奉谁,阳奉阴违要不得。” “是,奴婢明白。” 她话落,莲蓉心中一凛,暗想,姑娘在周嬷嬷的教导下越发地有气势了。 . 农历七月七这日,是七夕,又称乞巧节、少女节,是大塑传统的节日。 大塑的妇女们以拜星辰为主,譬如祭祀牛郎织女,又譬如占卜未来命运,或是祈求智巧诸事。 各式各样的乞巧活动很多,尤其以穿针引线在民间盛行。摆瓜果佳肴设于亭中、或是楼台之上,妇女对月穿针,谓之乞巧。 往回阿圆也喜欢做这样的事,跟姐姐和母亲一起,摆一桌零嘴吃食在小院里,对月穿针,听母亲说牛郎织女的故事,颇是有趣。 不过今年恐怕不成了,今年是外祖母六十大寿,她得跟娘亲去参加。 肖家办寿宴,很是热闹,阿圆一大早就去了肖府,跟二表姐肖梓晴坐一起吃茶。 一同坐着的还有肖梓晴的好友,吏部侍郎家的三姑娘何慧珠。 何慧珠跟肖梓晴一样的年纪,但去年已经定了亲,预计明年十八就成礼。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凑在一块就喜欢谈论婚嫁之事,况且今日还是七夕,这话头提起来就没停过。 阿圆边喝茶边听何慧珠问她二表姐:“听说你跟你表哥相看了?定下来了吗?” 阿圆也想问,转头去看肖梓晴。 肖梓晴却是兴致缺缺:“长辈们还在商议。” “想必也该快了,即便你等得你表哥可等不得呢。”何慧珠打趣她:“快说说你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还威武?” “一介文弱书生,何来威武?” “不是你自己说想嫁个威武的男人嘛。” “我想嫁,但世间不一定寻得着。” “怎么,听你口气,不大喜欢你那表哥?” 肖梓晴张了张口,却是道:“别提我的事了,我最烦说这个呢。说说阿圆吧,姑母前几日不是给你相看人家了吗?如何了?” 话题冷不丁转到自己身上,阿圆吃糕点的动作缓缓停下。 她拿帕子压了压唇角,半掩饰半迟疑,最后说道:“我跟表姐一样也不喜谈这事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懂?” 肖梓晴拿团扇拍她:“什么叫己所不欲,我看你分明是心里有鬼。怎么?阿圆长大了学会藏秘密了?” “.......” 何慧珠敏锐地看过来,笑道:“哎呀,阿圆有喜欢的男子了?” “.......” “快说说到底是何人,长得俊不俊?” 俊是俊,就是不敢说,阿圆心想。 “是哪家的公子?”肖梓晴也稀奇地看过来。 阿圆脸红红的:“是.....是.....哎呀等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日后?为何要等日后?哦,莫不是怕亲事不成惹非议?”何慧珠点点头:“也对,不说便不说。不过.....” 她眨眨眼促狭地问:“今日七夕,你们难道就不准备见一面?” 这样的日子,正是小情侣们扎堆见面的好机会。今日随便往大街上一瞅,都能瞧见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们,好不热闹。 阿圆其实也在想这事呢,不过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七夕人多,萧韫也不适合在人群中露面。若是他带个女子出现在京城街头,保准次日全京城都得轰动起来。 再说了,早上陈瑜送糕点过来的时候,还听他说起萧韫近日事多呢。 想来他是不得空的。 但没想到,等阿圆吃完酒席,正欲跟母亲归家时,萧韫就来了。 还是直接来半路劫的人。 彼时阿圆正跟母亲坐在马车上,褚夫人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今日来了谁家谁家的夫人,家中公子如何如何年轻有为什么的。 结果马车突然停下来。 “夫人,”小厮庆安在外头说:“小姐的师父过来了。” “师父?”褚夫人席间吃了点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的是萧韫。 萧韫是阿圆的师父,褚夫人也见过几次,大多是平日里逢年过节,跟丈夫携礼上门拜访。不过萧韫比较忙,每次都是匆匆露一面就离开了。 说起来,接触不多,乍一提起,褚夫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师父来了。”她说,帮女儿整理了下发髻,然后拉开车门。 不过没见着萧韫的身影,而是陈瑜站在外头。 陈瑜经常去褚家送东西,自然认得褚夫人。他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家公子请褚姑娘过去一趟。” “现在?”褚夫人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再过不久即将天黑。 “正是,”陈瑜一本正经地回道:“上次褚姑娘做的文章,我家公子看过后发现有诸多错处,今日公子得闲,特地让小的来请姑娘过去,公子已经在茶楼等着了。” “哦哦哦。”这么一说,褚夫人还挺感动,忙问:“你家公子在何处?我送阿圆过去。” “褚夫人放心,”陈瑜说:“公子派小的来接褚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褚夫人探头瞧了眼,就见前方停了辆华丽的马车。 想了想,她转头对女儿叮嘱:“你师父平日忙,难得抽空来教导你,务必要好生学,可知道?” “嗯。” 阿圆乖巧地点头,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愁。她母亲把萧韫想这么好,若是以后得知真相了该怎么办? 她与母亲道别后,径直上了对面的马车。 哪曾想,甫一钻进去就被萧韫扯了过去,顿时跌入他怀中。 阿圆心惊肉跳地捶他:“你做什么,我娘还在呢。” “她走了。” 阿圆扭头,透过车门缝隙,瞧见那厢庆安已经驾马拐了弯。 “不是说在茶楼等我吗?你为何在这里?”阿圆窝在他怀中问。 萧韫把她提起来,坐直在膝上。 “我想你想得紧,等不及过来接你。” 萧韫这人,自从那夜表明心迹之后,就彻底不要脸起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说得阿圆脸红红的,都不知如何应对。 她美目一瞪,七分骄纵三分妩媚:“说什么要教导我文章,有你这么为人师表的?” “嗯?” 脸是什么?萧韫早就没这东西了,他理所当然地道:“现在不正在教导吗?” “哪有这样.....”徒弟坐师父身上教导的? 不要脸! 阿圆暗暗呸他! 萧韫勾唇,钳住她下巴问:“几日不见可想我?” “前日不才见吗,哪有几日?” “那也是过了两日,可想我?” “不想。”阿圆偏过头,努力压了压唇角。 萧韫又把人扳过来:“真的就一点也不想?” “就是不想,你多大的人了,还非得让别人想才能过日子?” 萧韫幽幽睇她,指尖用力捏了捏,很快,她下巴处就有一小块红印。 小姑娘肌肤实在娇嫩。 莫名地,萧韫想起那日夜里瞧见的美景,他眸色暗了暗。 他确实想她,尤其是夜里入睡之际,想这个小女人若是能陪在身边就好了。甚至想快一点入主东宫,届时便直接赐她为太子妃,早一些成亲。 不过这事却急不得,眼下皇上抱恙,朝堂还在清理贤贵妃余孽,诸多事要忙。 还不是时机。 她娇娇气气坐在他膝上,还在无知无觉地把玩他腰上的玉佩。这么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脖颈下交领处布料柔软,紧紧裹着她曼妙身姿。 也不知她今日用的什么香,清清淡淡地钻入萧韫鼻中,如醉人的陈年老酒。 “用的什么花露?”萧韫开口问。 “什么?”阿圆抬眼,眸光盈盈。 “你今日很香,用的什么花露。” 原本好好的,因他这句话骤然使得整个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男人家又不用。” 娇养 第142节 阿圆挣扎欲从他身上下来,免得一会他又忍不住做出什么事。 但迟了,萧韫早就忍不住了。 二十好几的男人,若换做旁人,早就儿女三两个了,也就萧韫光棍到如今。他血气方刚的,头一回尝到女人滋味,又岂会不贪念? 食髓知味,说的便是如此。 况且阿圆这身子跟旁的姑娘不一样,是真养得好。玲珑饱满,骨肉均匀,不仅娇,还嫩,从适才轻捏下巴起红晕便可知。 萧韫揽着她的腰肢:“你别动,若再动,我可就.....” “就什么?”阿圆说:“别忘了你领了罚的。” 萧韫勾唇,不以为意。 想起什么,他问:“身上的伤好了?” 他突然问这个,阿圆脸霎时就红了。 此前胸口被他弄得发疼,后来萧韫派人送药过来,一听是抹那种地方的,阿圆都要羞死了。 不过药膏是真的有效,抹了两天上头的印子就消失了。如若不然阿圆顶着脖颈上的红痕,还真没法出门见人。 阿圆点头,低声道:“已经好了。” “全好了?” “嗯。” 小姑娘羞答答,真是越看越勾人得紧。 萧韫又把人拢近了些,问:“今日过得如何?” “挺好。”阿圆继续把玩他的玉佩,说:“外祖母六十大寿来了许多人,我舅舅的同僚还有各家夫人小姐们,很热闹。” “你喜欢热闹?” “当然喜欢热闹,谁不喜欢呀。” 十五六的小姑娘们正是喜欢呼朋的时候,阿圆自然也如此。 想到什么,萧韫说:“往后我们成亲了,你只管每日设宴邀请你的好友们来吃茶。” 好端端的就说到成亲,饶是阿圆脸皮不薄,也闹得发烫。 她啐他:“你白日做梦呢,谁要嫁给你。” 萧韫勾唇。 怀里的小姑娘实在爱娇,红唇微微嘟起时,撩人而不自知。 萧韫眸色暗了暗,低头噙住。 马车在去往茶楼的路上。茶楼在城东,从城西过去约莫要走三刻钟。 可三刻钟过去,马车停在茶楼门口,陈瑜在外头问是否下车时。萧韫忙里抽空地吩咐:“再绕一圈。” “......”陈瑜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他家殿下在里头做什么,也猜得七八分,闻言,便赶紧让车夫继续绕。 还专门往偏僻的路绕。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马车里光线变得朦朦胧胧地瞧不清。 而此时,阿圆坐在萧韫膝上,纤纤玉手攀着萧韫的肩,偶尔摩挲他发髻上的玉冠,泣泣然不成调。 . 结束后,阿圆坐得离萧韫远远的,愤愤地剜他。 萧韫默不作声,老老实实地迎着她羞怒的目光。 过了会,他低声哄道:“莫气了,我也是忍不住。” “可你之前分明领了罚的。” “我一时忘了。”萧韫不要脸地道:“谁让你今日这么香?” “......” 阿圆脸颊烫得不行。 想起适才她发出的那些羞人的声音,整个人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所幸这会儿车内昏暗,瞧不出什么,她强行镇定道:“分明是你故意的,你太坏了。” 萧韫一开始还动作温柔,到后来越发地急越发地凶狠,到现在她的舌都还疼得发麻。 起初她拦住萧韫不肯给,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被他亲了会后,她就是使不上力气,骨头都是软的,只得任他作为。 这会儿,她真是气,气萧韫,也气自己没出息,怎么这么容易就...... 而且,身上的衣衫被他弄皱了,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裙。再有,她唇上的口脂都被他吃光了,这会儿上哪抹口脂去? 萧韫拉过阿圆的手,却被她甩开。 “别气了,”萧韫说:“我以后再也不这样。”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 “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气?”萧韫道:“今日七夕,我带你去东宁阁观星如何?给你准备了吃食零嘴,你不是最喜欢吃水晶桂花糕吗,我让厨子做了许多,还是热乎的。” “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心动。” 萧韫笑:“我的阿圆最是有气节,断不会被这些俗物收买。” “哼!”阿圆背过身,不想理他。 “......” 这时,陈瑜在外头问:“殿下,还回茶楼吗?” “不必,”萧韫吩咐:“去东宁阁。” 阿圆扭头过来:“谁要跟你去了?你都不问我乐不乐意去。” 萧韫无奈,小姑娘如今是越来越娇蛮了。 “那我现在问你.....”他做小伏低道:“我带你去东宁阁观星,你想不想去?东宁阁靠近皇宫南城,是京城最高的楼,不仅可以观天上繁星,还能俯瞰整个京城夜景。” 阿圆原本想说不去的,但被他这么一介绍,又有点心动。 “去也可以,”她拿乔道:“但你不能再那样了。” 萧韫莞尔,点头道:“好。” . 马车又掉头去东宁阁,只不过行至半路时,有护卫过来禀报事情。 也不知是什么事,萧韫听后,沉吟片刻,对阿圆道:“你在马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里?” “见个人。” “很久吗?” “不会,很快就好。”萧韫道:“你若是无聊,可下马车逛逛,但不许走远,我会让护卫跟着你。” “哦。” 等萧韫离开,阿圆百无聊赖坐了会,她掀开车帘瞧了眼外头。 这会儿走到京城的中央大街,这条街最是繁华热闹。此时到处挂起了灯笼,街道两旁也摆满了各样的小摊。 年轻男女有的牵着手逛街,有的许是不愿被认出,脸上戴着面具,破有意思。 她想了想,提裙摆下马车,护卫上前询问:“姑娘要去哪?” “不去哪,我就在这逛逛。” 她视线打量了一圈,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上,然后走过去。 “姑娘可要买一个?”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见她这么个灵动俏丽的姑娘,便指着兔子面具道:“姑娘喜不喜欢兔子?这个面具很合适。” 阿圆一看,很喜欢:“那就这个,多少钱?” “十文。” 阿圆从钱袋里掏钱付给他,然后也没走,就这么站在摊子旁瞧热闹。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点挤,但这个摊子旁还有空地,阿圆索性就留在这了。几个护卫也守在她旁边,谨防有人冲撞她。 只不过,一行人站了没多久,不远处就有人喊: “阿圆,你怎么在这?”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颜婧儿,此时她旁边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就是顾丞相。 今日颜婧儿跟顾景尘出来逛街,远远地瞧见站在面具摊子旁的小姑娘,怎么看都怎么像阿圆。但她身边站着几个护卫,就有点不大确定。 这会儿走近仔细一看,竟不想还真是阿圆。 “你怎么在这?”随后,她指着几个护卫问:“这些是.......” 阿圆紧张死了。 冷不丁在这样的地方碰见婧儿姐姐,若是婧儿姐姐得知她跟萧韫的关系,那岂不是她姐姐褚琬也会知道? 届时她要如何解释? 这一刻,她只祈祷萧韫晚些来,等她蒙混过关再说。 但好死不死,在颜婧儿认出阿圆之后,旁边又传来个惊讶的声音。 “阿圆,你在这做什么?” 这回,是她姐姐褚琬,她身后还不紧不慢跟着大理寺卿贺璋贺大人。 阿圆咬唇,胆战心惊,脑子里只一个想法。 完了完了! 今日恐怕逃不过去了! 褚琬刚从酒楼出来,经过这边随意瞥了眼,自己的亲妹妹又岂会不认得?尽管她戴着兔子面具,她一眼就瞧见是阿圆。 娇养 第143节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你一个人在这?” 阿圆慌得不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索性背过身去。 褚琬走近她,欲开口再询问,结果就被两个护卫拦在身前。 “你们做什么?这是我妹妹。”褚琬道。 那两个护卫神情严肃:“还请姑娘速速离开,我等奉命护褚姑娘,不得有任何闪失。” 褚琬奇奇怪怪地看着自家妹妹:“阿圆,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护卫哪来的?” 阿圆见躲不过去,拉下兔子面具,笑得比哭还难看:“是萧哥哥的。” “哪个萧哥哥?” 褚琬又朝那两个侍卫打量了眼,她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了,这样的侍卫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从小就培养的,不是皇孙贵胄都不敢用。 她心里疑惑,虽然知道妹妹认得好几个哥哥,但那些人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譬如陆家的陆亦桓,还有卫国公府的谢世子,再有就是阿圆的师父沈霂。 可这个萧哥哥又是哪位? 她问:“哪个萧哥哥?你何时又多了个姓萧的哥哥了?” 阿圆抿了抿唇,为难得很,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妹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褚琬怒了:“他到底是谁?” 是哪个不要脸的,居然敢偷偷拐她妹妹出来看花灯。 实在是! 岂有此理! 与她同样想法的还有颜婧儿,颜婧儿也走过去,跟褚琬互望了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 但很快,她们身后响起一道如玉石温润的声音。 “是本王。” 第91章 “是本王。” 闻声, 颜婧儿和褚琬两人双双转头,就见穿着一身玄色阔袖蟒袍的景王站那里。 褚琬:??? 颜婧儿:??? 这状况有点突然,突然得她们一时间都忘了行礼。 过了好半晌, 褚琬低声问阿圆:“怎么回事?你何时跟景王认得了?” “......”阿圆头皮发麻,都不敢去看两位姐姐,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低头道:“其实景王就是萧哥哥.....也是......是我师父。” ????? 这下, 颜婧儿跟褚琬震惊了。 “你师父不是叫沈霂吗?” “那是他化名的,”阿圆这会儿害怕,什么都不敢隐瞒了, 老实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是景王, 以前一直以为他是沈哥哥来着。” “......” 褚琬和颜婧儿心情复杂, 默契地朝景王那边望了眼。 “那你为何跟他出来?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 阿圆嗫嚅道:“我原本.....原本是跟阿娘去舅舅家吃席,可路上遇着了。” “遇着就跟人家出来了?阿娘呢?也同意他带你出来?” “他说要教我功课呢,娘就同意了!” 褚琬:“!!!” 颜婧儿:“!!!” 阿圆果然是被拐出来的! 两人都很气愤, 可奈何拐她们妹妹的人是景王,皆敢怒不敢言。 褚琬憋闷地气了会,面上还不得不装出得体的笑, 劝阿圆道:“既然景王邀你出来, 那你尽情玩耍, 莫要任性胡闹,好生听景王的话, 玩够了就回家。” 阿圆:“......” 景王似笑非笑,盯着阿圆。 此时此刻, 阿圆怂得跟只鹌鹑似的, 埋头不敢看他, 也不敢动, 姐姐说什么她就乖乖点头附和。 而一旁的顾景尘好整以暇看热闹。颜婧儿恼火得很,恨恨地掐了下顾景尘腰侧的软肉。 “夫君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景王跟阿圆的事。” 顾景尘不说话,算是默认。 下一刻,腰上的软肉又被狠狠一拧,顾景尘无奈看过去。 颜婧儿瞪他,你们这些臭男人! “......” 受无妄之灾的顾景尘觑了眼萧韫,言下之意便是,你看你,拐人家小姑娘出门,你也好意思! 萧韫:“......” . 他们出现在街上实在打眼,接下来一行人跟着萧韫去了东宁阁。 三个男人坐在旁边喝茶谈事,而三个小姑娘就隔着珠帘坐在另一头低声审问。 主要是褚琬和颜婧儿审问阿圆。 “老实招来,你们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颜婧儿问。 没等阿圆回答,褚琬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气得很:“难道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对你这样了?” 景王还是不是人,怎么下得去手的? “......” 阿圆知道她想岔了,赶紧道:“不是姐姐想的那样,我那时才十二呢,他又怎会对个小姑娘有意?”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他从渝州救灾回来,那时我也及笄了。” 景王去渝州救灾之事,褚琬和颜婧儿也知道,这才勉强熄了点怒火。 “那现在呢,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阿圆不懂,茫然问:“什么....什么地步?” “互通心意?” 阿圆点头。 “那他可有欺负你?” 欺负这个词很是微妙,用在男女之间,就自然而然带着旖旎色彩。阿圆一听,顿时脸就红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褚琬和颜婧儿瞧她这模样,消下去的那点怒火又蹭蹭蹭腾上来。 “我问你,”褚琬咬牙切齿压低声音:“你现在身子可还清白?” 这话问得这么直接,阿圆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拼命点头,声音带着求饶恕的哭腔:“姐姐别问这个行不行?” “为何不能问?难道他真对你做了什么?” “当然没有!”阿圆立即道。 “一丁点而也没有?”褚琬凶巴巴质问,仿佛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 颜婧儿是经过人事的姑娘,知道男女之间这种事最是受不住诱惑,若是还未成亲便偷吃禁果,将来害的可就是阿圆。 她拦住褚琬:“你别激动,我来问她。” “阿圆,”颜婧儿温声道:“姐姐们也是为你好,你年纪还小许多都不懂,问清楚些,我们也放心些。” “接下来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老实答就行,莫羞,嗯?” 阿圆点头:“嗯。” 萧韫跟顾景尘和贺璋在这边谈贤贵妃余孽的事。这事向来是交给贺璋处理,如今大理寺关押了许多人,有的已经判罪,有的证据不足,还有的正待落网。 “属下今日得了些消息,天光墟有人私下交易兵器,但这些人行事周密,估计还得查一段时间。” 萧韫淡淡点头,抬眼时不时看向阿圆那边。 此时此刻,她柔柔弱弱的,像只兔子,也不知被两个姐姐问了什么话,脸红羞臊,看起来可怜巴巴。 萧韫不忍,却又不好去帮腔说话。 想了想,他开口问:“你们还要谈多久?” 贺璋:“?” 顾景尘:“?” 两人正在谈事,他突然开口问这个,皆有点摸不清是何意。 萧韫不紧不慢道:“此事不急,以后再说。” 然后呢? 娇养 第144节 贺璋是老实人,不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倒是顾景尘老狐狸瞥了眼那边,小姑娘被问得都快哭了,心里了然。 便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下官答应带内子去看花灯,就先告辞。” 贺璋一听,立马会意,也起身道:“下官也还有事,告辞。” 因此,颜婧儿和褚琬这边磕磕绊绊地才问了一半,就被两个男人拉走了。 走之前,叮嘱阿圆:“记住姐姐跟你说的话。” 阿圆乖乖点头:“嗯,晓得啦。” . 等众人离开,东宁阁安静下来。 萧韫漫不经心走过来,在阿圆旁边坐下,默了会,把她的手拉过来。 “很难为情?” 阿圆心里气,她自然是难为情的。 可他倒是好,全程置身事外,害得她被两个姐姐训了一大通。 偏萧韫还慢悠悠地开口:“都问了你什么?” 姐姐们问的那些话阿圆怎么好意思说? 尤其是婧儿姐姐,许是她已成婚的缘故,有些东西比褚琬懂,问得也细致,甚至连...... 连他碰了何处都问了个仔细。 阿圆臊都臊死了,结果萧韫还提这事。 她羞怒,索性发泄在萧韫身上,挣脱手就打他。 “都怪你!都怪你!” “好端端的,你喊我出来做什么?如今被我姐姐发现了,回家要如何跟我爹娘解释?” 萧韫任她发泄,怕她打疼了,还帮她揉了揉手。 “不会,”他说:“你姐姐不会说出去。” 阿圆停下来:“你为何这么笃定?” “此事干系重大,没有我的准许,她断然不能乱说。” 虽不知萧韫是如何嘱咐她姐姐,但听他这么说,阿圆放下心来。 “可我还是气呢。” 萧韫好笑:“那你想怎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阿圆气鼓鼓地瞪他。 萧韫捏她脸颊,说:“不若带你去看花灯吧,听说今日德庆楼挂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灯,谁人去了,只要作诗一首就可领一盏。” “我给你领一盏兔子花灯如何?” “你堂堂景王这么露面合适吗?” “我都不担忧,你担忧什么?” “可我不想露面呢。”万一被人认出来多不好。 萧韫瞥了眼旁边的兔子面具,示意道:“戴上它?” 阿圆迟疑:“可我之前戴这面具了,都被我姐姐认出来了。” “你还有几个姐姐?总不能都遇见,若不是你熟悉你之人,谁会认得出来?” 想想也是,外头这么热闹,阿圆也心动呢。 思忖片刻,她点头同意。 . 这一晚,阿圆过得惊心动魄,连睡梦中都不安稳。 第二天起床出门,恹恹地遇到她姐姐褚琬,吓一跳。 “姐姐,你今日不用去上职吗?” 褚琬没好气地看她:“你过的什么日子,连今日朝廷休沐都不知道?” “哦。”阿圆戚戚然点头。 又听她姐问:“昨夜没睡好?” “昨日那么多事,我哪里睡得好?”阿圆说。 “睡得不好就对了,”褚琬道:“你主意这么大,我也吓得一夜没睡。” 阿圆心虚,不敢顶嘴。 褚琬凑近:“他真说要娶你?” 阿圆点头。 褚琬面色复杂了会,也不知该评价什么。 这时,婢女宝音进院子,见两人都在,道:“大小姐二小姐都起了?正好,老爷和夫人在正屋等着了,你们过去吧。” 每月休沐日,褚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连早饭也是一起的。 阿圆心里忐忑,亦步亦趋地跟在褚琬身后,问:“姐姐不会跟爹娘说吧?” “你说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圆说:“若是爹娘知道我就完了。” 褚琬斜她一眼:“我不会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昨日贺璋已经叮嘱过她,此事关系重大,还不宜对外透露。她如今在朝中任职,自然也清楚,萧韫的一举一动都牵扯朝堂变动。 阿圆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 饭厅里,褚大人跟褚夫人已经坐那等着了,见两个女儿过来,褚大人乐呵呵地招手。 “阿圆,过来坐下,今日有你喜欢吃的鲜虾包。” 阿圆乖乖巧巧坐过去:“谢谢爹爹。” 褚琬问:“怎么没我喜欢吃的蟹黄酥?” 闻言,褚夫人剜她:“蟹黄酥吃了这么些年你不腻?喊你去相亲你也不去,莫不是想赖在家一辈子?” 提起这个,褚琬就后悔自己多嘴了。 果然,她娘开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起来,从今年谁家闺女嫁了哪家,谁又相看了哪家等等说了一大串,连隔壁的旺财都没放过。 “你看你,”褚夫人嫌弃道:“连狗都相亲了,就你还单着。” “.......”褚琬语塞良久,道:“娘您能不能说点别的?” “说点别的也行啊....”想起今日听的传闻,褚夫人顿时来了兴致,她道:“我今早去市场的时候听了件事。” 一桌人纷纷抬眼,褚琬问:“什么事?” “昨日七夕,景王居然带着个姑娘一起逛街,你们说稀不稀奇?” 阿圆:“......” 褚琬:“......” 阿圆慢吞吞放下勺子,道:“这事怎么传这么快?我都才起床呢。” 褚夫人嗲怪地看了眼小女儿,笑道:“你也知你才起床?旁人家的小姐姑娘们都早早起来看书做针线了。” 倒是褚琬问:“事情都是怎么传的?” “说是景王带着个女子去德庆楼,还作诗领了盏花灯送给那女子。”褚夫人道:“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想来是真的了。” “你说景王这么些年安安静静地待在府里头,这甫一出府就动静这么大。” 褚大人不以为意:“景王是何等身份,带个女子逛街罢了,作何大惊小怪的?” “你还是做官的人,这点都想不通?”褚夫人道:“听说景王不久就要入主东宫,多少人都盯着东宫妃嫔的位置。如今景王突然带着个姑娘出现,这能不让人多想?” “若是寻常的红颜知己断不会这么招摇,想来这姑娘身份不简单,有人猜兴许是哪家公府侯爵的姑娘,说不准以后会是太子妃。你说轰不轰动,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事。” 景王是大塑第一美男子,又是大龄未婚之人,且身份还是未来东宫太子。一朝跟个姑娘在街头亲亲密密地出现,怪不得连寻常老百姓也忍不住八卦。 褚琬暗暗瞧了眼自家妹妹。此刻,阿圆红着脸低头喝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不过甭管是哪家的姑娘,反正也轮不到我们褚家。”褚夫人说:“咱么听个趣就是。” 过了会,许是觉得桌上有点安静,尤其是两个女儿皆埋头吃饭没吭声。 她看向小女儿,想起什么又问:“对了,昨日你师父喊你去讲学问,你听得可还明白?” 阿圆担惊受怕,囫囵点头:“明白了。” “你可要好好学,沈公子是个有本事的。”褚夫人说:“以前要是没他教导,恐怕你也考不上慧香书院。你看如今,好些人都想跟咱们家说亲,可不就是因为你读书争气?你们往后嫁得好,我一辈子也过得舒心些。” “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你那个师父,他实在是个好人。”褚夫人转头对自家丈夫道:“你是不知,昨日他特地抽空来教导阿圆,也不知那会儿他吃没吃晚饭,我竟是忘了问一句。” 闻言,褚大人停下筷子,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沈公子是个端方君子,人也肯上进,后来不是还在大理寺谋了职?” 萧韫在大理寺谋了个小官的事,此前阿圆跟父母说过。 这会儿,褚大人问大女儿褚琬:“沈公子以前跟你是同僚,你们可见过?” 褚琬心想,见过是见过,不过彼时是景王去大理寺查案,可不是什么沈公子在任职。 褚琬往旁边幽幽一瞥,见阿圆头埋得更低了。 她道:“虽是同僚,但大理寺的人多如牛毛,况且我没在大理寺待多久就调去了户部,从未见过那位沈公子。” “哦。”褚大人还略微遗憾,说:“若你见着了,也定会觉得这位沈公子风姿绝佳。” 褚琬听了连连冷嗤,不敢苟同。 什么狗屁端方君子,妹妹还这么小,他都下得去手。他要不是景王,褚琬简直想找几个人套麻袋打他个鼻青脸肿。 娇养 第145节 . 一顿早饭令阿圆吃得惶惶不安。 如今在父母眼里,萧韫是她师父,是个大好人,倘若哪天得知真相,她都不敢想象...... 这事令阿圆愁了两天,在萧韫写信过来时,她回信内容里就提了两句。大意是担心届时父母无法接受,她又不忍父母生气难过,觉得苦恼得很。 也不知萧韫是怎么想的,阿圆这封信写过去没多久,萧韫就亲自登褚家门了。 彼时正是褚大人的休沐日。 萧韫登门拜访突然,小厮跑进去禀报时,褚大人还在后院给花糕的屋子修瓦片。 看见萧韫一身锦袍玉树临风地进门,他站在屋顶打招呼:“啊,沈公子来啦,且稍等片刻,我修好就下来。” “不必!”萧韫挽起袖子:“晚辈也略懂修瓦,可上来帮忙。” “哎哎哎不劳烦沈公子......” 话没说完,萧韫就跃上了屋顶。 因此,当阿圆刚逛完街,抱着堆零嘴进门时,瞧见屋顶上的两人,顿时吓得大跳。 第92章 阿圆上午看了会书后便出门买零嘴, 哪曾想刚回来就瞧见萧韫站在她家屋顶上修瓦片。 她爹爹还在一旁使唤他:“贤侄,把那两块给我。” 是的,经过这么一遭, 褚大人和萧韫已经迅速建立起了修屋顶的情谊,此前的称呼也从“沈公子”变成了“贤侄”。 萧韫前所未有地老实听话, 仿若一个敦厚善良的后生晚辈, 热心肠地、尽心尽力地帮忙。 阿圆瞧见这一幕, 惊悚得不行,怀里抱着的零嘴差点都要掉地上。 跟她一同惊悚的,是前后脚回来的褚琬, 褚琬简直吓得以为走错门。 她跑出去瞧了眼自家门头, 又飞快跑进来, 躲在门柱后面悄悄问阿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堂堂景王殿下跑来她家修屋顶了? 阿圆也不知道啊,茫然得很呢。 还以为是自己爹爹喊萧韫去帮忙的,她赶紧过去道:“萧......沈哥哥, 你快下来吧,我爹爹忙活得过来。” 萧韫转头,就见小姑娘一袭茉莉雪缎银丝襦裙, 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晨光洒在她身上, 娇妍明媚。 这么昂头清脆地喊他“沈哥哥”。 有那么一刻,萧韫恍惚又回到两人曾在澜苑时, 她欢喜地喊他沈哥哥的日子。 他喜欢那样的日子,充满烟火味。 这时, 褚大人也附和道:“说的是, 贤侄去喝茶吧, 我这很快就好了。” 阿圆过来了, 萧韫也不打算在屋顶久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点头应“好”。然后,轻盈地跳下来。 阿圆见他额头有细汗,想帮他擦,但这会儿有旁人在,便说道:“走吧,我带沈哥哥去洗洗脸。” 褚家地方不大,二进的院子也就一个正院,从小跨院转过右边月洞门就是阿圆和姐姐共同住的簌雪院,倒也不必忌讳什么。 往回萧韫也来过,不过以前都是翻墙来,如今光明正大地被阿圆领进院子,还颇有点新鲜。 他四处打量了会,自从他去渝州赈灾后,就再没来过。如今两年多过去,这小院变化颇大。 主要是种的东西变多了,巴掌大的小院里,居然种了十几种花树和果树,葡萄架下多了张藤椅,藤椅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壶茶和一本书。 “我早上在这看书来着,还没收走。”阿圆进屋打了盆水过来给他。 洗手过后,萧韫坐在石凳上望着她笑。 阿圆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你怎么来了?还跑去修屋顶,你会么?” 萧韫勾唇,拉她坐下来:“以前在渝州时就曾帮百姓修过几回,懂一些。” 阿圆转头:“你去救灾还做这个?” “在外救灾,环境艰苦,有时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萧韫道:“夜里突降大雨,众人都在忙,我也会去搭把手。” 阿圆没见过灾情是什么样,但见过那些难民,可以想象彼时情况有多难。 她掏出帕子,帮萧韫擦汗:“你来多久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是临时起意,今日刚好办完事出宫,想着还有点时间,就过来看你。” 阿圆又不傻,这哪是来看她,分明是别有用心。 顿时,心里甜蜜。 她探了探茶壶,道:“茶冷了,我去沏热茶过来。” 萧韫握着她的手,没让她离开:“让婢女去忙就是。” 站在月洞门外尽量把自己当空气的莲蓉赶紧跑进来,接过阿圆手上的茶壶:“姑娘,奴婢去倒茶。” 见她们这样刻意避开,阿圆反倒害羞起来。 “你吃过早饭了吗?”她问:“若是没吃,我适才买了王记的糕点,你趁热吃些。” 萧韫原本是吃过了,但眸子一转,点头:“好。” 阿圆把糕点拿出来,摆在他面前,却没见萧韫动作。 她疑惑地抬眼。 萧韫说:“你喂我。” “......” 阿圆低声啐他:“这是在我家呢。” 萧韫唇角含着点浅笑,偏不动手,好整以暇地等她喂。 阿圆无法,左右看了看无人,捏起块糕点喂到他嘴边。 但好死不死,褚琬这会儿进来,瞧见两人这腻歪模样,“哎呀”一声捂脸又跑了。 阿圆臊得满脸通红,凶巴巴地瞪萧韫:“都怪你!让我在姐姐面前出糗!” 萧韫不以为意,一口咬住糕点,慢条斯理地嚼。 “这两日在做什么?”他问。 “在家里看书,偶尔跟我娘学打理中馈。” 思忖片刻,萧韫道:“我让周嬷嬷过来。” 周嬷嬷教导固然好,可是...... “这合适吗?”阿圆问:“届时要如何跟我母亲说?” “无需你说,我去与你爹爹商量。” 阿圆点头,萧韫作为她的师父去跟爹爹交涉,固然更好。 “你爹娘喜欢什么?” “嗯?”阿圆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是何意,随即才恍然问:“你想送礼给他们?” 萧韫没说话,只意味不明地笑。 “不用啦,”阿圆说:“你若是突然送礼,会吓着他们的。” 况且萧韫送的礼可不便宜,都是好东西,她父母不一定敢收。 “不会,”知道她心中顾虑,萧韫道:“只是些平常之物。” 他如此贴心,阿圆又岂会不感动,她视线左右转了转,见眼下无人,飞快地碰了碰萧韫的唇。 美人主动送吻,虽是一触即离,但余韵尤在。 萧韫喉结动了动,眼底涌起些旖.旎之色,他一掌揽着她腰肢不让退缩,然后唇追了过去。 阿圆阻拦:“你身上还领着罚呢,不记得了?” “是你先勾我。” “我.....我就碰了一下而已,你就受不住了?” “受不住。”萧韫软声道:“我想你得紧,平日忙朝事很累,你就让我亲亲,嗯?” 阿圆羞死了:“亲亲就不累了?” “嗯,”萧韫一本正经:“这个解乏。” 阿圆想起他去渝州给百姓修屋顶之事,兴许平日里也是这般大小事操心不停,于是心软道:“只能亲一小会。” 萧韫莞尔,将人揽进怀中,对着红唇就印上去。 清晨凉爽,和煦的阳光透过绿叶缝隙稀稀疏疏地落在两人身上。萧韫坐在石凳上,而阿圆被他揽在怀里,昂着头感受他温柔细腻的亲吻。 时光静谧,只余葡萄架下男女亲吻的声音。时而嘤,时而泣,时而急,又时而缓,羞得连门口的莲蓉都走远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说话。 是宝音:“莲蓉,姑娘在里面?” 莲蓉没让她进来,说道:“姑娘跟沈公子在里头做学问。” 阿圆:“.......” 她耳朵尖都臊红了。 而萧韫倒好,扶着阿圆一把软成水的腰肢,继续“做学问”。 阿圆只觉得舌头都发麻了。 她推开萧韫,得了点空闲缓气,而后问外头:“宝音,有何事?” 隔着墙,宝音回道:“姑娘,夫人让奴婢过来传话,已经备了午饭,一会留沈公子在府上吃饭呢。” 阿圆问萧韫:“你一会得空吗?” 娇养 第146节 岳母大人要留他吃饭,没空也得有空。 萧韫点头:“我的事不急,吃过饭再去办也行。” 阿圆对宝音说:“知道了,一会我带沈哥哥过去。” 人一走,萧韫又亲上来,直把人亲得气喘吁吁、香腮绯红才作罢。 . 去吃饭时,阿圆跑进屋子里又抹了遍口脂,才带着萧韫去饭厅。 褚夫人早上去忙了,回来后听说萧韫来访,还帮着俢了会屋顶,立马掏出二两银子来让婆子去市场买好菜。 萧韫这么些年教导她女儿都没要束脩,褚家夫妻俩早就心存感激,一直想找机会好生谢一谢人家,如今难得萧韫亲自登门,褚夫人使出浑身解数招待。 除此之外,还特地让人去酒肆打了半斤梨花酿。 褚大人好饮酒,平日里碍着夫人管得紧且手上银钱不多就没怎么喝,这回趁萧韫在,便彻底放开了。 “来,我敬贤侄一杯。”他举起酒杯道。 萧韫这人聪明,又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若是他放低身段讨好谁人,那一定妥当服帖。 褚大人就是这样,见他态度谦逊,礼数周全,越看越喜欢,喝的酒也多了些。 一旁的褚夫人也暗暗打量萧韫,越发觉得这后生晚辈极好。只可惜命运坎坷,寄人篱下而青云不得志。 过了会,褚大人突然开口问:“贤侄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萧韫手一抖:“......晚辈二十二,正好比阿圆大七岁。” 这是他努力挤一挤,舍了好几个月才挤出来的差距,若要照寻常来说,是大个八岁的。 “啊,还这般年轻。”褚大人道:“这等年纪就在大理寺任职,贤侄算是年轻有为啊。” “褚大人过奖。” “嗐!”褚大人摆手:“喊什么褚大人?太见外啦,喊我伯父就行。” 萧韫起身行了个晚辈礼,也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贤侄婚配否?” 问起这个,褚夫人、阿圆纷纷抬眼看过去。 褚夫人是跟丈夫一样好奇,好奇这么好的后生定了哪家。 而阿圆就是紧张了,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下一刻萧韫就说出爱慕褚大人女儿想娶之为妻的话。 她紧张地等了会,就听萧韫缓缓道:“还未。” “为何还未娶妻?你年纪也该成家了。” 想到什么,褚夫人胳膊肘暗暗碰了碰丈夫:“沈公子人才出众,家中定然已经给他相看好,你无需操心了,好生喝酒。” 褚大人虽然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劝阻他,但他一向秉承夫人最有道理,遂立刻闭嘴了。 不过,萧韫却主动道:“家中还未给晚辈相看。” “为何?”褚大人喝了点酒,忍不住。 结果又被褚夫人碰了下。 褚夫人这会儿想得比较多,那些高门内宅阴私她听过不少。一时以为萧韫寄居沈家不受宠,沈家主母没给他张罗婚事,让他孤身至今。 心里同情,却不好挑明问,怕伤了沈公子自尊。 便只能打圆场道:“来来来,贤侄吃菜,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你口味......” 席间,也就褚家夫妻、萧韫和阿圆,褚琬寻了个由头出门访友去了。不然,她可不敢跟萧韫坐下来一起吃饭。 等吃过饭后,褚夫人心里还惦记着事,便把阿圆打发出去。 褚夫人饮了一盏茶后,道:“此前阿圆在,我也不好开口提,这会儿没人,我便充一回长辈问些事。” “伯母请讲。” “你家中为何没给你说亲?可是遇到什么难事?”褚夫人继续道:“我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一个男人家自己去给自己说亲的道理。若是......” 迟疑片刻,褚夫人道:“若是你不嫌弃,我认识几个媒人,回头让她们给你说一门亲事如何?依你这样的人才样貌,说亲铁定是容易的。” “........” 怎么说呢,萧韫此时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他想娶褚家女儿,而褚家却要帮他说亲事。 默了会,萧韫道:“多谢伯母美意,我早已心有所属。” 扒在门口提心吊胆听墙脚的阿圆,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 随即又听萧韫开口道:“晚辈心仪一女子至深,将来定会求娶,届时还请伯母成全。” 褚夫人听他这话怪怪的,求娶就求娶嘛,怎的还让她成全?不过转念一想读书人讲话说三分藏七分,应该是想让她届时帮忙做个冰人? 于是,褚夫人点头道:“这你放心,贤侄的事我定会竭力相帮。” . 萧韫还有事,与褚家夫妻俩喝了两盏茶后,径直告辞离开。 出了门,见阿圆等在马车里。 “我送你。”小姑娘扬唇笑,许是午后困觉的缘故,还有点慵懒之气。 萧韫把她抱过来坐着自己腿上,下巴搭在她肩窝里。 梨花酿酒香随着他的呼吸清清浅浅地洒在阿圆的脖颈上。 她也回抱着他:“今日累不累?” “不累。” “你以后还是别来我家了。” “嗯?”萧韫抬眼。 “我都要被你吓死了。”阿圆说:“万一被我爹娘发现破绽,你就不怕前功尽弃么?” 萧韫勾唇:“听墙脚了?” “......”阿圆默了默,道:“我怕你不管不顾说出来,吓着我爹娘。” 萧韫把她揽紧了些:“不会,我又岂会不管不顾。” 此事,已在他计划之中,只能循序渐进。 “可你七夕那日就是不管不顾,”阿圆把玩他腰间的玉佩,低声说:“你不知道,现在京城到处都在议论景王身边的女子是谁呢,就连我二表姐也好奇地跑来打听。” “为何找你打听?” “我也不清楚啊,还以为她猜着了,我担忧得不行。” 萧韫轻笑,笑声闷闷地振动在胸膛。 过了会,他突然捧住她的脸亲她。 阿圆触不及防,只得下意识攀着他脖颈让自己坐稳当。 “我很喜欢你家。”萧韫亲了会后,说。 “为何?” 萧韫没说话,又继续吻上来。 还把她提了提。 这一提,阿圆吓得不敢动,臀下压着的东西太明显。 “你怎么?”阿圆瞪大眼,不可思议。 “我喝了点酒,忍不住。” 阿圆臊死了,脸红红地道:“我送你到路口,一会还得回去歇午觉呢。” 萧韫眸色浓郁,目光灼灼:“阿圆,我想快点娶你。” “......” 阿圆低头小声道:“可我今年才十五呢,我娘说得十七才把我嫁出去。” “她说过这话?” “嗯。” 萧韫问:“可否跟你娘说想早点嫁人?” 阿圆抬手就捶他:“我怎么好意思说这个?” “我想早点娶妻生子。” “你......”阿圆脸色涨红,低啐他:“还要不要脸?大白天就说这些话。” “没人听见,”萧韫摩挲她腰肢,倏地摁住她往下压了压,意有所指道:“我等不及了。” “......” 那物像一只凶兽,虎视眈眈。 阿圆稍稍挪开了些,道:“怎么就等不及了,你都等了二十多年,再等两年不行么?” “我年纪已不小,再等下去老了怎么办?” “可你之前不是跟我爹说,与我只差七岁么?” “......” “对了,”阿圆问:“这七岁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分明是七岁八个月呢。” “........” 第93章 娇养 第147节 簌雪院。 阿圆一大早喂花糕和糖酥吃完早饭, 自己也收拾东西出门。 在门口,正巧遇到了姐姐褚琬。 “今日不是休沐么?”阿圆奇怪看她,见她眼下乌青像没睡好似的, 便问:“姐姐近日在忙什么?” 褚琬最近在跟贺璋查天光墟交易兵器的事,整日提心吊胆的, 哪里睡得好。不过此事机密不能对外宣扬, 便只能说:“我最近忙查案子, 中午你跟阿娘说一声,我不回来吃饭了。” “你不是在户部收税嘛,怎么也查案。” “案子与收税有关, ”褚琬敲她:“我从旁协助, 你做什么去?” “我去绸缎庄。” 两人在门口分别, 阿圆乘马车径直去了城东的绸缎庄。 其实城西也有卖布匹的铺子,只不过城西大多住着平民百姓,布庄里头的布料便没那么好。阿圆这回是打算买尺布给萧韫做香囊的, 萧韫用的东西自然不能差,思来想去还是来城东最好的一家绸缎庄子瞧瞧。 绸缎庄生意红火,阿圆才到就见这里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进门之后, 里头大多是一些夫人们过来扯布。 掌柜见她身上衣着布料极好, 以为是哪家贵女,热情地上前询问:“姑娘想看什么样的?” “可有雪缎?”阿圆问。 “有有有, ”掌柜的说:“姑娘请坐,我让人把雪缎拿过来给姑娘挑。” 阿圆在一旁坐下, 跑堂的过来上了杯茶。 边上有两个姑娘正在挑选布料, 听两人谈话, 似乎也是来扯布做香囊的。 其中一女子道:“我看这个就好, 做香囊用这种花色合适,上头的金丝线细密,而且配这颜色富贵却不俗气。” “我怎么听说雪缎更好些?近日时兴这个呢。雪缎由上好的雪莹蚕丝制成,是布料中的极品。” 阿圆侧头看过去,认真听两人说话。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人。 是个穿着素雅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头上一根累丝嵌珠珊瑚簪子,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蛾眉灵秀,举子端庄优雅,姿态轻盈似脚生莲花。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进门就问掌柜:“我家小姐上次订的雪缎可到货了?” “到了到了,”掌柜的说:“陆姑娘且上楼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拿过去。” 那姑娘点头,款款上了楼梯。 阿圆还在想,这是哪家姑娘,气质竟如此温婉大方,实在好看。 随即,就听见适才选布料的两个姑娘小声议论起来。 “瞧见了吗?那位就是近日回京的陆家嫡女陆亦蓉。” “何时回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上个月,靖海侯府悄悄把人接回来的。” “啊,可是因为景王?” “这不明显是因为景王吗?如若不然,来这里订雪缎做什么?你可知一匹雪缎得多少钱,这么舍得花银子,想来这位陆姑娘势在必得了。” “什么势在必得,陆姑娘跟景王本来就有婚约。况且,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可我前日不是听说景王带着个女子上街看花灯吗?” “那女子会不会是陆姑娘?” “听说很年轻,应该不是陆姑娘。”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哎呀,看来再坚贞的感情也容易被时间消磨,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听到这里,阿圆心情闷闷的,觉得周遭的空气也闷起来。 恰巧这时,跑堂的捧了两匹雪缎过来。 阿圆瞧了眼,问:“你们这的雪缎就这两种吗?” “一共有十几样花色,不过其他的被陆姑娘选了。”跑堂的说:“不若姑娘等一等,我上去问问陆姑娘,看是否能匀一两尺给姑娘。” 阿圆默了默,突然没了做香囊的心思。 “不必了,”她说:“我过几日再来瞧瞧。” . 出了绸缎庄,阿圆深呼吸口气上马车,适才那两个姑娘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两人互相有情,这也算苦尽甘来吧......” “如此说来,景王变心了?我还记得当年景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呢......” 这段时日,她被萧韫哄得分不清南北,倒是忘了,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情。 景王和陆家嫡女的事,全京城恐怕没人不知道,当年她曾真情实意地为两人感动过。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她也知道。 听说陆家嫡女出门赏花不慎迷路,却遇上了鄂国公府的三公子,而那三公子是个混的,头一回见陆亦蓉就调戏。彼时景王还是太子,恰巧路过便命人把那三公子打了一顿。 这一顿可打得不轻,而鄂国公是个护犊子的,后来在朝堂弹劾太子不仁,结果当堂便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怒斥回去。 鄂国公是谁人? 三朝元老,连皇帝都得给几分颜面,萧韫这么与鄂国公撕破脸,可不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再后来,宫宴上,嘉懿皇后亲口夸赞陆亦蓉贤淑端庄、秀外慧中,并有意赐为太子妃。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景王喜欢的女子是陆家嫡女。 阿圆绞着手帕,不知为何,想到他曾经喜欢过别的女子,她心里就不好受。 如今陆家嫡女回来,也不知他会如何做。 过了会,婢女莲蓉问:“姑娘,前头有家绸缎庄,可要去看看?” 阿圆摇头:“不了,回去吧。” 她才不想给他做香囊,一点也不想。 . 这厢,陆亦蓉选好布料后,径直回了府。 她吩咐:“今日就拿去给柳娘子做衣裳。” 柳娘子是京城最好的绣娘,她手巧,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线头,且绣的花色也栩栩如生。 “是。”婢女应声,说道:“这些衣裳做出来想必够小姐穿一阵子了。对了,昨日夫人还说让小姐得空了去锦翠阁选几套头面,届时设宴时穿戴。” 说起头面,陆亦蓉想起一事,前些日子锦翠阁被人买走了几箱时兴的珠宝首饰,价值上千两。私下有传言说是景王买的,毕竟有人瞧见景王身边的护卫去抬的箱子。 买这么多要送谁? 过了会,她问:“我让你去查的人查到了吗?” “小姐,暂时还没有查到。”婢女说:“七夕那日,景王身边的女子戴着兔子面具,谁人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陆亦蓉若有所思,那女子到底是谁?萧韫明知她已经回了京城,却还如此招摇地带人上街? “姑娘不必担心,”婢女劝道:“您去庙里礼佛这几年,景王寂寞不得排解,宠幸个女子也情有可原。那女子戴着面具,便说明见不得人,既是见不得人,自然也无足轻重。”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若他只是宠幸个女子倒是无碍,怕就怕,他对她变心了。 “罢了,不提这些。” 陆亦蓉走到桌边,从书架上取下个匣子,再从匣子里掏出一封金箔撒花香粉信笺,然后在上头写请帖。 婢女稀奇地问:“邀请的帖子都用这种信笺么?” 陆亦蓉露出个柔美的笑:“这是给景王写的。” 虽是办茶宴,但想请的只有萧韫一人。此举算是试探,若是他来,那说明他对自己还有意,若是不来,兴许是淡了心思。 . 这日,萧韫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 “什么时辰了?”他问。 “殿下,将至亥时。” 默了片刻,他吩咐:“去梨花巷。” 他这几日忙,算起来,已经有三日没见阿圆了。罢了,去看看她。 等到梨花巷时,萧韫才下马车,护卫就匆匆送来两封信。 “南边的密报?”萧韫瞥了眼。 那护卫行礼,答道:“一封是密报,还有一封是......” 未等护卫说完,萧韫伸手:“拿过来,待本王回去再看。” 他接过信笺就往袖子里塞,然后足尖一点,翻.墙跃进了簌雪院。 此时小院里静悄悄,只余廊下两盏昏暗的灯笼。 簌雪院有两间屋子,一间是阿圆的姐姐褚琬的,一间是阿圆自己的。 他熟门熟路地从窗户摸进了阿圆的屋子。这会儿,屋子里光线不亮,就里间传出点微弱的光。 床帏纱幔朦胧,映出里头绰约婀娜的少女身姿。走近一看,原来是阿圆趴在床榻上看书,而床头点了支蜡烛。 小姑娘看得专注,连有人靠近都不知。 萧韫隔着纤薄的纱幔望进去,小姑娘趴着的姿势,令她曲线毕露。一头青丝散落在两旁,显出白净细腻的脖颈。 也不知她在看什么书,居然还咬手指头一脸津津有味。 萧韫勾了勾唇,等了会,才咳嗽一声。 阿圆吓得大跳,利索地把书合上藏进被子里。 “你怎么来了?”她小声问。 萧韫掀开纱幔坐在床沿:“过来看看你,在看什么书?” 娇养 第148节 阿圆支吾:“就.....随便看看。” “嗯?” “嗯什么嗯,我看些闲书打发时间罢了。” “夜里看书容易费眼睛。” “我只看一小会的,你若是不来我就准备睡了。” 萧韫目光幽幽地,拆穿她:“我若是不来,你就准备继续看是吧。” “你姐姐的屋子都熄灯了,就你还跟个夜猫子一样。” “难道你不是?”阿圆顶嘴:“这么晚了还来爬我窗户,你堂堂景王不害臊的么?” 萧韫笑,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与他这么对着坐。 “两日不见,可想我?” 男人身材高大,这么坐下来,仿佛占了一半的空间。 而此时他身上还穿着银色蟒袍,与以前的玄色不一样,衬得他一副玉面郎君风流的模样。 阿圆歪头打量了会,伸手指碰了碰他鼻尖,娇蛮道:“才不想!” “为何?”萧韫问:“我这两日给你写信也没见你回,发生了何事?” 自从在绸缎庄听了那些话,这两天阿圆心情烦闷,就不想给他回信。 此时想起来,连看他这张俊脸都觉得碍眼起来。 心里有气,便不大想理他。 “怎么?”萧韫把她的手拉过来,缓缓摩挲她上头的软肉,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就是你!”阿圆瘪嘴。 “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阿圆别过脸,不想说话。 萧韫钳住她下巴,迫她转过头:“说说看,我哪里惹你不高兴,我这就给你赔罪。” 见她瘪着唇,模样娇俏,萧韫拇指捻了捻她唇瓣。 “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 阿圆张了张口,很想问他以前是不是喜欢过陆亦蓉。 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作祟,她又偏偏不肯问出来。而且,她自己其实也清楚答案,问了只会让自己难堪。 她拍开他的手:“反正我不想你。” 萧韫莞尔,把小姑娘拉进怀中:“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我今日在宫里待了一天,处理事情处理得头疼。” 阿圆没反抗,任他抱着自己,她半张脸埋在他怀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纠结别的事。 “这两日你做了什么?”萧韫问。 “看书,去买了匹布给爹爹做衣裳。本来还想给你绣......” “绣什么?” “本来想给你绣香囊,但现在不想了。” 闻言,萧韫退开些许,仔细打量她:“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含着点笑饶有兴致捏她:“你是河豚吗?这么爱生气。” “......” 你才是河豚! 阿圆捶他,却不小心打到他硬邦邦的骨头,哎呦一声手疼得很。 萧韫赶紧帮她揉。 “你到底气什么,嗯?为何不肯帮我绣香囊了?” “我......”想了想,阿圆随意找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气你这么久都没来找我。” 烛火下,小姑娘的面庞姣好,红唇诱人。且又是穿着寝袍,薄薄的衣料映出里头小衣的花色。 而且她的闺房总是香喷喷的。尤其床帏处,也不知熏了几种香,被褥上的,衣裳的,还有她身上的,很好闻。 萧韫眸子暗了暗,缓缓倾身吻过去。 许是气氛太过旖旎醉人,又许是自己实在想他。阿圆扬起脖颈,温柔地迎接他的吻。 少顷,萧韫在他腰上揉了揉,说:“胖了点。” 阿圆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 “所谓心宽体胖,看来阿圆在家这些日子过得极好。” “当然好,”阿圆说:“我娘每日变着法儿地给我做吃的。” “小没良心的,你意思是在澜苑我亏待你了?” “那倒没有,可你总欺负我。” “我欺负你?” “你总捏我脸,罚我抄书,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萧韫危险地睨了她一会,低声道:“这就算欺负?那今夜我教你明白什么是欺负。” 说着,他把人压到榻上。 烛火摇曳,轻纱徐徐撩动。 外头守着的莲蓉无语望天,暗想,这时候要是桃素在就好了,不至于她站这受罪。 殿下也不知对姑娘做了什么,姑娘又哭又笑地求饶。 而芙蓉帐里,小姑娘香腮绯红,眸子水润盈盈,唇边还挂着一抹晶亮。这副娇艳迷糊的模样,惹人怜爱得紧。 萧韫垂睫,揽紧了她继续亲。 他沿着唇吻至脸颊,一会儿,又慢慢地挪到了耳处。 阿圆这里最是敏感,她失神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掉进深渊似的,无力沉沦。 没过多久,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除了他的呼吸,似乎还有点别的,好像是......在翻书? “?” 想到什么,她猛地挣开,然后转头。 果然见枕头上摆着适才未看完的话本子。 这话本子说的是千金小姐遇上俏书生的故事。而且跟别的话本子不一样,还带着插画。 当然也不是什么露骨的插画,画的是书生为小姐簪花,也画书生跟小姐站桥上牵手赏景。再厉害一点,那就是两人抱在一处亲额头。 反正,这是阿圆看到的极限了,她每回看都羞得不行呢。 然而好死不死,此时翻开的一页正好是书生跟小姐抱在一处亲额头。 “......” 空气安静,适才的旖旎也顿时散去。 半晌,萧韫轻晒:“阿圆居然还看这些?” “......” “竟不想我的阿圆是个上进的,爱琢磨男女之事。” “才不是!” 阿圆脸颊红透。 她自然听过有种书叫避火图,无论男女,成亲之前都要研习。那种才叫“琢磨男女之事”。 她伸手想把话本夺过来,但萧韫手比她更快,被他迅速拿开了。 “既然阿圆喜欢,不妨一起看。”他说。 阿圆又羞又气:“你讨厌!居然偷偷拿我的话本。” “我只是好奇阿圆平日看什么闲书。” 适才跟阿圆亲吻时,萧韫的手就已经摸进了被褥里,还很是有兴致地翻看了几页。 却不想最后一页看到这么个画面。 他闲闲地睇她:“小色胚。” “......” 阿圆羞窘,拼了命地去抢。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萧韫推倒,然后跨坐在他身上:“快给我!不然我生气了!” 抢着抢着,视线不经意一转,见他袖中掉出封信笺来。 阿圆蓦地一顿。 那信笺很是打眼,金箔撒花香粉信纸,闪着淡淡金光,还带着股与她这里迥然不同的香气。 这种信纸阿圆当然知道,曾经曹薇给霍高旻写信时用的就是类似。 她仔细看了眼,上头一行娟秀字迹“韫郎亲启”,顿时令她血液凝固。 萧韫也发现了,他蹙眉捡起来。 这是什么信?随即想起来之前护卫曾递给他两封信,他彼时看都没看就收起来。 这会儿见阿圆盯着信笺一动不动,便知这个小醋包想多了。 “这信......”萧韫想了想,说:“是慧兰公主写的。” 他临时想了这么个借口。 娇养 第149节 可他不解释还好,这么画蛇添足地解释,反倒令阿圆气得要炸。 他遮掩什么? 当她没见过慧兰公主的字迹么? 他瞒着她跟别的女子往来,居然还敢骗她! 第94章 他居然还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 阿圆气得浑身发抖。 她盯着那封金箔撒花香笺,此前凝固的血液渐渐变冷,鼻子也发酸。 就这么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萧韫急了,慌忙帮她擦:“好好的, 怎么哭了?” 阿圆挥开他的手, 自己抬袖子把眼泪抹掉, 看向萧韫的目光嘲讽且寒凉。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看起来就这么好骗?你以为我不知道慧兰公主字迹么?” “而且......”她捡起那封香笺置于他眼前:“慧兰公主写信给你会说‘韫郎亲启’?” “这信笺一看就是女子写的,还亲亲热热地喊你韫郎。你可莫要跟我说大塑还有旁的韫郎,天底下, 除了你还有谁能用这个字?” “你居然想也不想就糊弄我, ”阿圆越想越气, 眼泪越流越凶:“把我当什么了?” “以前你糊弄我这么多年,如今你我心意相通你还这样。” “什么狗屁心意相通!”阿圆气得说话也顾忌不得了,恨道:“我看你分明不是真心对我!” 萧韫闭了闭眼, 棘手得很。 “......阿圆你听我说,”默了片刻,他道:“这信我也不知是谁写的, 护卫递给我时并没说清楚, 我彼时急着见你就顺手揣袖中了, 哪曾想.........” 阿圆冷笑地打断他:“哪曾想被我发现了,撞破了你跟旁人的奸.情。” “........” 好得很, 仅凭一封信就断定了他的“奸.情。” 萧韫无奈地揉了揉额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圆可否信我?” “教我如何信你?”阿圆泪眼婆娑, 气得很却又不敢大声, 生怕姐姐听到事情更难办。 于是只得憋着, 憋得胸口都疼了。 越疼眼泪流得越欢, 跟不要钱似的。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骗我,说什么不知是谁写的,你堂堂景王,闲杂人等的信笺能送到你手上?” “......” 萧韫头一回发现,女人若心细起来,比大理寺查案还厉害。 可他真不知是何人写的,这会儿后悔得很,想着回去务必要警告属下,往后乱七八糟的信别送过来。 但这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哄好眼前的小女人。 “我也是适才瞧见有这么封信笺,实在不知是何人所送......” 阿圆听他还在狡辩,哭得伤心欲绝。 “你走!你走!”她推他:“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你这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负心汉,我讨厌你!” “......” 萧韫百口莫辩,觉得自己冤死了。 “阿圆你先别哭,让我好生与你解释,嗯?” “让你好生编理由骗我是吗?”阿圆说:“可是觉得我年纪小很好骗?” 她飞快地抹了下眼泪,道:“你不知是谁人写的,但我知道。” 萧韫错愕:“你知道?” “可是你那深藏多年的白月光陆家姑娘,是也不是?” “......” “她上个月就回京了,你们早就旧情复燃暗通曲款眉来眼去,可怜我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被你哄得团团转!” “........” “你知不知,你才是这天底下最负心薄幸的人!我真是瞎了眼,喜欢上你这种人!” “.............” 萧韫平静下来,面无表情道:“说够了?” 见他冷了脸,连哄都不愿意再哄,阿圆更是伤心。 “我讨厌你!我顶顶讨厌你!” 她扑进被褥里,呜呜哇哇地哭起来,肩膀颤抖。 “.......” 萧韫头疼得很! 朝堂大事都没她这么头疼! 不忍她一直哭,他伸手过去抚她肩背:“别哭了,这是个误会。” “别碰我!” “好,不碰不碰。”萧韫收回手,温声道:“你仅凭一封信就判我生死,也太不讲理。” 阿圆猛地爬起来:“好!那你说!这封信为何在你手上?” “侍卫给我的。” “若你们没私情,她为何要写信给你?” “......这我如何得知。” “若你们没私情,她为何喊你韫郎?” “......我真不清楚。” “若你们没私情,侍卫哪敢自作主张送这封信给你?” 这一刻,阿圆前所未有地聪明,仿佛有一双火眼金睛,将事情看得透透的。 她横眉冷目:“分明是得你授意侍卫才敢这么做,可你却还在此狡辩。你遮掩什么?你喜欢旁的女子去喜欢就好了,还来哄我?你不累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都替你累!”阿圆说。 “.......” 深呼吸口气,萧韫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好,你说。” “且不说这封信还没开封,你如何就断定是陆家的姑娘?” “难道你还有别的姑娘?” “.......” “既然你说没开封不知是谁人写的,为何一开始就说是慧兰公主写的?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 眼前的小女人,跪坐在红衾软被上,倔着几分傲骨,扭头冷眼睨他。几滴眼泪汇集在她小巧的下巴处,如晶莹剔透的琉璃水晶。 分明是美人泣泪楚楚,然这楚楚神色中又带着狠厉绝情。 萧韫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说了你没信,你让我说什么?” “呜呜呜呜......”阿圆彻底心寒了,悲从中来:“是了,被我撞破你的奸.情,你如今无话可说了。” “...........” 萧韫真是哑巴吃黄连,苦涩得很。 他把人拉过来,抬手帮她揩眼泪,结果“啪”地一声被打开。索性便箍着人:“别哭了,嗯?我没骗你,我真不知这信是何人所送,也没有什么旁的女子。” 阿圆挣扎,不想听他,又踢又打。萧韫招架不住,不得不放开。 于是,没法子,只能这么坐在一旁听她哭,哭得心烦意乱。 过了会,阿圆哭够了,心也凉了。 语气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温度地开口道:“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萧韫抬眼。 “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小姑娘嘛,吃醋伤心起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什么话狠就说什么,跟钝刀子割肉似的。 萧韫一刀一刀地受,受得久了也就麻木了。如今再听这话,淡然得很。 眼下情况,想来如何解释也行不通,萧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罢了,让她自己先冷静冷静。 片刻后,他开口道:“好,我先走了,你好生歇息。” 第95章 出了簌雪院, 萧韫望天良久。 娇养 第150节 陈瑜见他周身气息阴沉,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地上前来问:“殿下, 现在回府吗?” “送信的护卫呢?” “?”陈瑜迅速琢磨了下,道:“已经离去。” 萧韫掏出那封信笺, 连拆都没拆, 递给陈瑜:“原封不动退回去, 告诉他们,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例不可带到本王跟前。” 陈瑜赶紧应“是。” 上了马车后,他又吩咐:“以后她在的地方, 别让陆家嫡女靠近, 连碰面都不能。” “是。” . 靖海侯府。 陆亦蓉攥着被退回来的信笺, 好半晌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婢女在一旁不敢大声说话。 “采荷,”陆亦蓉喃喃问:“你说他这是何意?” 他真的变心了吗? “小姐,兴许景王殿下忙也说不定。”婢女劝道:“您想, 如今皇帝抱恙,朝中大事小事都需要景王殿下过目呢,哪里得空参加茶宴呢?” 陆亦蓉道:“可他连信都没拆。” “这.......” 少顷, 陆亦蓉问:“那个女子查到了吗?” “查是查到些许, 不过奴婢也不大确定。” “谁家的姑娘?” “是......是梨花巷褚家的二姑娘。” “褚家?哪个褚家。” 婢女回道:“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是住在城西梨花巷的一个小门小户之女,其爹爹是户部五品员外郎, 而且年纪也小,今年才刚刚及笄。” 陆亦蓉抠弄着手指, 连指甲都抠疼了。 原先还想, 兴许是个歌姬或瘦马什么的不足为惧, 却不想竟是个良家女子。 “小姐不必担忧,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即便再得殿下宠爱,以后也只能做个妾。等小姐入主东宫,还不是任由小姐拿捏?” 陆亦蓉淡淡摇头:“你不懂。” 她要的,又岂是他的正妻之位?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 这几年,能让她支撑过来的,就是他的消息。得知他还未娶妻,得知他如她一样守候自己,她满心欢喜。 寺院的生活再苦再累,她也默默忍耐。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沉冤得雪再次成为太子。而那一日,也是她苦尽甘来之时。 却不想,守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被个小丫头捷足先登了。 . 梨花巷褚家。 吃早饭的时候,褚夫人察觉到女儿心不在焉,问道:“这两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若如此,娘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圆摇头,没什么心情说话:“无碍,娘无需担忧。” “你这模样,教我如何不担忧?”想了想,以为女儿在家这些日子闷得久了,便说道:“过两日是浴佛节,想不想跟娘去上香?” “娘邀了你舅母一起,若是想去,娘着人准备些吃食。午饭在万寿寺吃,怕你饿着,回头多带些糕点果子。” 见阿圆没什么反应,褚夫人又道:“罢了,还是将你带上,免得你整日闷出病来。” “浴佛节很是热闹,小时候你还爱凑热闹呢。”褚夫人笑道:“你自己想带什么,就准备好。听说万寿寺后院的桂花开得不错,不若届时让你表姐也同你一起,你们小姑娘们赏赏花也是不错的。” “嗯。”阿圆恹恹点头。 从那夜两人诀别之后,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日。 整整三日,萧韫都没任何动静,想来是真的想断了。 也是,陆家嫡女回来了,他还稀罕她做什么?况且除了陆家的姑娘,还有那么多女子排队等着嫁他,他没必要花心思来哄个小姑娘。 想到此,阿圆心凉。 男人薄情薄幸,玩够了,最后断时连装都不愿再装。 兀自想了会,阿圆呼出口浊气,化悲痛为力量,怒吃了两笼水晶包。 然后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回到簌雪院的第一件事,她便是吩咐人寻几个大箱子来,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理所有萧韫送的东西。 一样一样地、干净利落地装进箱子里。 莲蓉望着地上锁得紧紧的大箱子,心情复杂地问:“姑娘,这些箱子要放何处?” 阿圆现在看见萧韫的东西就觉得碍眼,想了下,说:“这是他的东西,送回去给他。” 莲蓉听命,当下就动作迅速地把东西送回了澜苑。吃的用的穿的,还有两人往来的信笺,甚至连萧韫以前送给花糕的木雕骨头都给退了回去。 彼时,萧韫得知这事,才刚刚下朝,他站在金銮殿门口台阶上气得头晕。 她这是铁了心要跟他断个干干净净? 他让她冷静两天,是要她想清楚无凭无据冤枉自己的事,没让她想清楚跟自己了断。 简直反了天了! . 过了两日,是浴佛节,阿圆跟母亲去万寿寺上香。 她这人向来想得开,天大的事难过那几日,之后就没事人了。 萧韫的东西一送走,她整日在小院里撸猫逗狗、看书作画。为了今日浴佛节,前一晚还特地吩咐婢女熨了套最好看的衣裙。 出门时也把自己打扮了一通,抹上口脂,点上胭脂,漂漂亮亮地准备跟二表姐肖梓晴赏花。 马车到了万寿寺,果真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万寿寺的台阶极长,三道天门加起来拢共有上百梯,所幸褚夫人早有准备,提前雇了轿子。 轿夫悠悠地把褚家和肖家的两位小姐抬上万寿寺时,天边的红霞才刚刚散开。 肖梓晴下轿时望着漫天云彩愣了会神。 阿圆走过去拍她:“表姐看什么呢?” “看晨曦。” “晨曦天天看,有什么稀奇的?” 肖梓晴笑了笑,挽着阿圆:“走,姑母她们去礼佛,我们去后院赏花。” 今日天气不错,且万寿寺的桂花开得比别处早,来此赏花的人倒是不少。 一眼望去,遮天蔽日的金黄和青绿交错,煞是壮观。青石小路上落了许多花瓣,如同一张黄灿灿的地毯。人走在其中,时刻沐浴香风。 肖梓晴寻了个无人之地,让婢女们摆放宴席茶几。 阿圆走到一旁蹲下,捡地上干净的花瓣:“表姐,一会我们尝尝桂花烹茶,也别有一番野趣。” “你倒是奇怪得很,”肖梓晴说:“前两日还听琬表姐说你心情不佳,怎的才过两日就好了?” 阿圆不想提这个,她捡了捧,拿帕子兜着,说:“整日抑郁有何用?日子总要过不是?” 肖梓晴望着她,无声笑了笑。这个表妹活得比她通透,枉她痴长两岁,却还总是愁郁难消。 过了会,两人坐下来,阿圆边煮茶边说:“我听我娘讲,舅母此次来万寿寺,是找高僧给表姐和唐表哥算八字呢。” 肖梓晴淡淡“嗯”了声。 “若是八字相合,估计就要定下日子了吧?” “兴许吧。”肖梓晴百无聊赖地摘了朵桂花放在鼻尖嗅。 “可表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快定亲的人。” 肖梓晴抬眼:“快定亲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但记得大表姐快定亲时,她整日欢喜呢。” “我欢喜啊。”肖梓晴掩下眸色:“谁说欢喜要摆在脸上?唐表哥这么好,又跟我青梅竹马,与他成亲我自然是欢喜的。” 阿圆叹气:“表姐你变了,以前你可不会心口不一。” “小丫头还训起我来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肖梓晴说:“上次你说喜欢个公子,后来如何了?可有让姑母去打听家世?” 阿圆不想提萧韫,奈何总是躲不过。 她索性一把桂花全撒进壶中,兴致缺缺道:“别提这个,我看走了眼,那人是个薄情郎!”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桂花树后传来了点动静。 有人低笑。 阿圆和肖梓晴转头看去,却见谢弘瑜和萧韫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也不知听了多少去。 而这低笑之人,正是谢弘瑜。 “小阿圆,你这话是在说谁呀?”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萧韫,然后施施然走到她们旁边坐下。 肖梓晴面无表情地睨了会谢弘瑜,但他故作泰然不理会。 “你来做什么?”肖梓晴问。 “路过。”谢弘瑜折扇一展,扇得风度翩翩。 肖梓晴翻了个白眼。 而这厢,阿圆很快把视线从萧韫身上收回,就跟遇到个陌生人似的,眼里不起一丝波澜。 娇养 第151节 萧韫脸色更沉了。 敢情才短短几日,她就忘了他。论薄情薄幸,有谁比得过她? 少顷,他咳了声。 谢弘瑜会意,突然拉起肖梓晴就走。 “你做什么?”肖梓晴挣扎。 “做什么?不是要赏桂花吗?我这就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赏。”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阿圆背对着萧韫,久久没作声。 萧韫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盯着人,语气平静:“谈谈。” “谈什么?” “谈你冤枉我的事。” “我冤枉你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没见着这人时阿圆还能坦然淡定,可这会儿见着人了,新仇旧恨加起来,那就跟吃了炮仗似的,顿时控制不住。 “可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的话?”萧韫道:“有时眼见不一定为真,你所以为的真相也不一定是事实。” “是呢,这话我彼时不大明白,但现在深有体会。” “何意?” “你往回各样甜言蜜语哄着我,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可背地里却跟其他女子勾勾扯扯,可不是我以为的真相不一定是事实么?” “......”萧韫都要被她的伶牙俐齿气笑了。 “阿圆,”他无奈道:“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吵架。” “我也不想跟你吵。”阿圆梗着脖颈。 “但你适才是在做什么?” “谁叫我看见你就讨厌呢!” “......” 默了默,萧韫反而笑了:“真就这么讨厌我?” “你说呢!” “有句话叫爱之深恨之切,阿圆莫不是......” “呸!你想得美!” 见她这凶巴巴小悍妇的模样,萧韫又突然心情好起来。 他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逗着人:“你承认了。” “我何时承认了?” “你恼羞成怒,就是欲盖弥彰。” “你强词夺理!” 萧韫好整以暇,一副看穿她心思,笃定她深爱自己的模样。 看得阿圆恼火。 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茶杯:“这是我的茶,不许你喝。” 萧韫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柔荑。 “放开!”阿圆挣扎。 萧韫不放,反而将人拉过来,固定在怀中。 阿圆气死了,恶向胆边生,朝着他鼻子就猛地撞过去。 这一撞很是用力,萧韫触不及防,整个人歪倒在地。 半天,一动不动。 “萧韫?”阿圆有点心虚,小声喊。 但萧韫没吭声。 迟疑片刻,阿圆过去扶他:“你怎么了?撞疼了?” “别动,帕子给我。”萧韫说。 想到什么,阿圆赶紧从袖中掏帕子过去。片刻,萧韫转身时,帕子上就洇了点血。 阿圆怕见血,赶紧别过脸去。 萧韫幽幽地睨她:“你好大的胆子,敢袭击本王。按罪名,你是要去大理寺吃牢饭了。” 阿圆才不怕他,理直气壮回道:“是你调戏良家女在先,你堂堂景王品行不端。” 萧韫笑了。 过了会,他温声道:“那封信我后来去查了,确实是陆家嫡女写给我的。” 闻言,阿圆咬唇怒瞪过来。 “你听我说完,”萧韫继续道:“送信的护卫不知情,也跟世人一样以为我跟陆家嫡女有情,所以她派人送信来,且上头称呼那般亲密,护卫自然不敢怠慢,就擅自将信送到我手中。” “这是你那日问的其一。” “其二,你问陆家嫡女为何称呼我为韫郎,我认为这问题实在无理。毕竟我不是陆姑娘,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称呼我。” “其三,我之所以一开始说是慧兰公主写的,彼时我并不知那封信的来历,怕你误会,才出此下策。” “最后,你实在冤枉我,我没有什么深藏多年的白月光,也并不喜欢那陆家嫡女。” 他好声好气,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反倒令阿圆不知如何应对。 萧韫盯着她神色,缓缓道:“我所说句句是真,若有骗你一句,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 “不许说!”阿圆凶他。 萧韫勾唇:“你肯信我了?” 这会儿阿圆信了一半,但有一半是曾经先入为主的传言,令她想不明白也理不清。 “可人人都说你们互相有情,还各自等了这么多年都未成亲。” “她为何不成亲我不得而知,但我为何不成亲,是因为......” 阿圆莫名紧张地望向他。 就听萧韫柔声道:“是因为一直没有想娶的人,不过现在有了。” 第96章 “我是因为一直没有想娶的人, 但现在有了。” 萧韫眸光如三月暖阳,温柔而直接。 渐渐地,阿圆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她低头嘟哝:“这些甜言蜜语你是不是想了好些天?全凭你一张嘴巴说, 毫无凭据呢。” 萧韫问:“你要什么凭据?” “你不信我会娶你?” “好。”他说:“那你等着就是,最迟明年初春, 我便请旨赐婚。” 阿圆耳朵红红的。 其实冷静这么多天后, 她也觉得那夜过于冲动了些。可当时是真的气, 气得控制不住自己。 过了会,她问:“你跟陆家嫡女真没什么吗?我怎么还听说你为她冲冠一怒呢。” “......这是个误会,彼时我打那鄂国公府三公子是因他口无遮拦, 将慧兰公主的名讳也提了进去。” “敢辱我阿姐之人, 我又岂会轻饶, 自然是打断他一条腿。” “这.....这样吗?” 萧韫坐得四平八稳,这会儿耐心得很:“还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我皆回答你。” 阿圆头埋得更低了,没什么底气。 “过来。”这时,萧韫伸手。 “做什么?” “过来!我的事已经解释清楚, 但有笔账还得跟你算!” “什、什么账?”阿圆心虚。 “你冤枉我, 害得我寝食难安, 这账你想赖掉么?” “......” “我写信与你,你也不回, 送礼给你也不收,今日居然还有心情来此赏桂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竟冷硬如铁。” “你什么时候写信送礼给我了?你这几日分明......”阿圆突然一停, 想起此前曾吩咐过莲蓉, 澜苑送来的东西一例不准进她褚家的门。 没想到, 莲蓉这丫头居然做得这么好, 她竟是连丁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她呐呐地开口问:“你写信给我了?写了几回?” “过来!”萧韫睨她。 阿圆自觉理亏,慢吞吞地挪过去,就被萧韫一把拉入怀中。 萧韫将人抱进怀里,只觉得心骤然变得踏实。 他抱着人,边揉额头。 “你不知,这几日我实在头疼。” 娇养 第152节 阿圆扭头:“为何头疼,可是朝堂上遇到难事了?” “朝堂上的难事固然有,但也没你....”萧韫三分愠怒七分无奈地睨她:“也没你十分之一难办。” 阿圆努嘴:“分明是你自己招惹那么多桃花,怎的还怪起我来了?” “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把我定死罪。”萧韫道:“动不动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这话往后不准再说!” 阿圆不依:“你若是哪日负了我,我铁定还会再说的。” 萧韫捏她:“你为何总以为我会负你?” 阿圆一愣,心下有些茫然。 自从得知萧韫的身份是景王后,她脑子里总是隐隐跑出这样的想法。她想跟他在一起,但又害怕他有一天会变心。 毕竟他以后会是太子,还会是帝王。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是寻常,如今皇上宫里就有上百名妃子呢,萧韫岂会受得住诱惑只娶她一个? 况且她以前看话本子,起初深情的男女后来因各种缘由变心的多得是。她不清楚萧韫以后会不会也这样,毕竟以后的事谁也不能确定。 阿圆没说话,但她脸上遮不住事,萧韫一看就明白。 他刮了刮她鼻尖:“别胡思乱想,我若是想娶早就娶了。我对女色无甚兴致,不然,以我的身份,府里后院岂会空无一人?” “哼!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阿圆手指戳他胸口:“若是对女色没兴趣,为何总是对我......” “对你什么?”萧韫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勾唇道:“那是因为.....是你我才这样。” “你净拿这些好听的话哄我。” “那你要我怎么做?”萧韫钳起她下巴,没好气道:“不哄你你生气,哄你你还不乐意,说肺腑之言你也不信,不说你总胡思乱想我负你。” “我说朝堂之事没你十分之一头疼还说轻了,你是这世间最令我头疼的。” “我哪有这样。”阿圆没底气地反驳。 “还说没有?”萧韫拇指捻她唇瓣:“适才你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了。” “这么明显?” “阿圆,”萧韫望进她眼睛,柔声道:“我不喜欢什么都往嘴上说,你且看我日后怎么做。我萧韫承诺你的,必定会做到。嗯?” 阿圆心里甜蜜,不知不觉被他深邃的眼眸吸引,那里像一汪洒满星河的清泉,让人不自主地沉溺。 萧韫缓缓凑近时,她也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风轻日暖,花香四溢。 跟天底下所有吵架后和好的情侣一样,两人情浓似酒。此时此刻眼里只装得下对方,连旁人都忽略了个干干净净。 陈瑜见着两人吻得难分难舍,尴尬得很,赶紧背过身,悄悄挥手让护卫们退远些。并自动把这一片地方包围,免得其他人来打扰。 阿圆坐在萧韫怀中,仰头与他勾缠。 几瓣桂花落在脖颈间,令她觉得痒,不禁嘤地瑟缩了下。 她攀住萧韫脖颈,无意中摸到他的喉结,像触动什么机关,他骤然发起狂来,把人抵得更紧。 这么一抵,胸脯与他相贴,被他硬邦邦的胸膛挤得疼。 她捶他:“你骨头怎的这么硬?硌疼我了。” 萧韫松开她:“哪里疼?” 随即视线往下挪,落在小姑娘的领口处。 她今日穿了身茉莉白银丝绣襦裙,外罩件薄衫。而薄衫太薄,映得里头的景致绰约撩人。 他蹙眉:“你出门穿这么薄?” 阿圆低头瞧了瞧,这是京城最时兴的装扮呢,没觉得不妥。 当然,此时因被他挤着,露出了些沟壑。 她脸一红:“我平日不都这么穿吗?” 萧韫动手帮她拉了拉衣衫:“以后不准这么穿。” “我最喜欢这种衣裙呢,你也太不讲理了。” 她娇娇气气埋怨,萧韫追上去再次噙住那红唇。 他无疑是俊美的,外表看起来也斯文守礼。可这样的人,在情.事上却极其霸道。口中卷着她的,气息狂乱而迷醉。 桂花树下,萧韫也不知亲了多久,直到小姑娘水眸含春,香唇红肿才放开。 阿圆软倒在他怀中,跟丢了半条命似的,拼命喘气。 . 没多久,谢弘瑜和肖梓晴也回来了。 阿圆察觉肖梓晴脸色有点古怪,仔细打量,发现她唇瓣红红肿肿,而且此前涂抹的口脂也没了。她是经过事的姑娘,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她心里惊讶。看了看自家表姐,又看了看谢弘瑜,然后悄悄把表姐拉到一旁。 “表姐,”她一脸好奇地问:“表姐跟世子哥哥去做什么了?” 肖梓晴耳朵泛红:“能做什么,当然是去赏花。” “是么?”阿圆狐疑:“赏花赏得口脂都没了?” “......” “可是世子哥哥亲你了?”阿圆问。 “小姑娘家家的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肖梓晴敲她,但视线不经意瞥见她脖颈上有两道红痕。 那红痕略深,不像虫咬的,且很是新鲜,更像是才吮吸出来的。 肖梓晴曾经也有过,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顿时心里大惊。 “阿圆!”她质问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可这里没旁人,只有萧韫。 萧韫...... 肖梓晴缓缓转头去看,那边,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喝茶聊天。 她不知阿圆跟萧韫的事,只清楚萧韫是阿圆的师父。猛然间猜到什么,心下震惊又愤怒。 “是不是你师父他对你......” 阿圆赶紧捂住她的嘴,又把人拉远了些。 隔着几棵桂花树,阿圆脸色涨红。 “我其实......”阿圆也不知如何解释,说:“反正就如你看到的那样,我跟他这样了。” “他不是你师父吗?”肖梓晴低声问:“居然.......居然引诱你做这些?他还是不是人?” “不是的表姐,是我自己忍不住。” “什么?” “总之,是我先喜欢他的,后来我控制不住就......” “你控制不住,他就这样对你了?他是你师父,比你大好几岁,你控制不住难道他还控制不住吗?” 肖梓晴跟褚琬当初一样的心情,看着好不容易长大的一颗好白菜,结果悄悄被猪拱了,痛心疾首。 “表姐,我们心意相通,你能不能别生气?” “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还没敢跟爹娘说,但我姐姐知道了。” “琬表姐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允许你们这样?” “七夕的时候。”阿圆老实道。 至于允不允许,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谁让萧韫是景王呢?不允许也没法子啊。 景王身份阿圆一时不能告诉表姐,这事暂时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大你这么多,你可了解他?家世如何?背景如何?是否在老家订过亲,万一他只是骗你们小姑娘玩儿呢?” “我跟你说,”肖梓晴叉着腰,气势汹汹:“这些男人可逃不过我眼睛,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我一瞧便知。亏你还主意这般大,敢瞒着我们偷偷跟人相好。” 她戳着阿圆脑袋,戳得阿圆的头越埋越低。 “你才多大,刚刚及笄就瞒着我们,你真是......” “肖姑娘对本王有意见?” 这时,萧韫从树后头走过来。 . 肖梓晴是如何离开桂花林的她不清楚,只知道听了萧韫的解释后,整个人就震惊了。 震惊得傻愣愣的,最后还是被谢弘瑜带着走的。 这会儿,她坐在后院厢房里,脑子里一会儿阿圆一会儿萧韫,懵得像一锅浆糊。 谢弘瑜坐她对面,已经看她发愣了好半晌。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傻了?” 肖梓晴拍开,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沈.....景王的身份?” “自然,我从小与他长大,如何不知?” “那你联合他一起来骗阿圆?” “......” 过了会,肖梓晴又问:“他真的会娶阿圆吗?” “景王此人从来说到做到,不过......” “不过什么?”肖梓晴觑他。 “那是他们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但有一事你能管。” 娇养 第153节 见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肖梓晴别过脸,不想说话。 “我会娶你。”谢弘瑜说。 “你娶我就要嫁?” “你此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男人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都能看清楚....”谢弘瑜问:“那你为何就看不清楚我对你的情意?” 他打量她片刻,倏而蹙眉问:“肖梓晴,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闻言,肖梓晴转头,目光不善:“大白天你发什么癔症?” “你有,我听到了。”谢弘瑜漫不经心地勾唇:“适才我亲你时,你心跳得很快。” “你分明喜欢我,为何不愿嫁我?” 第97章 临近中秋, 鹭园以“赏菊”为主题举办了一场诗会。 阿圆也得了邀请帖,请帖是罗玉秀亲自送来给她的,除了诗会请帖, 还送来了定亲喜糖。 罗玉秀比阿圆她们都大一岁,如今十六, 前几日将将定了人家。对方不是本地人, 而是沂州望族覃家公子, 跟罗家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今年春考中进士后便被罗家榜下捉婿给捉了回去。 覃公子在准岳父的提拔下,进了翰林院做官,也在京城定居下来, 就等着明年九月跟罗玉秀完婚。 阿圆打趣罗玉秀, 恭喜她成了进士娘子。 罗玉秀羞赧, 期期艾艾说诗会覃公子也会去,届时她们兴许得见庐山面目。 如此一来,阿圆倒是有点好奇了。 因此诗会这日, 她还特地约了程蔓歆和曹薇一起,以参加诗会的名头聚聚,也顺便瞧瞧罗玉秀未来夫婿的模样。 然而刚在鹭园门口下马车, 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说是陆家嫡女陆亦蓉也来了。 阿圆抬眼张望, 就见陆家的小厮架马车刚刚离去,而一个温婉绰约的女子由婢女扶着刚进了门。 她们在后头只来得及瞧了个背影。 程蔓歆在她耳边低声说:“听说这个陆家嫡女是特地回来等赐婚的。” “她两个月前就已经回京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出门。” “为何突然就出门了?”曹薇也凑过来八卦。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许是喜欢诗会吧?陆亦蓉当年可是得嘉懿皇后称赞的才女, 想必作诗极厉害。” “不说这个了, ”程蔓歆说:“走走走, 快进去吧, 阿秀等着了。” 几人进了鹭园,罗玉秀一身藕茎色长裙拿着把蒲扇半遮欲遮地等在树下。见她们来了,赶紧招手:“这边。” 程蔓歆上下打量她:“哎呦,适才远远一看,我还以为是下凡的仙女呢。” 罗玉秀拿蒲扇打她:“就你作怪。” 她拦着几人:“我跟你们说,一会若是碰见了覃公子,可不许当他面前促狭我,怪臊人的。” “不是说男女分开吗?都不在一个园子。” “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何老先生来了,让大家一起作诗呢,届时评出最优三甲。” “啊,作诗啊,这个我不在行。”曹薇把阿圆推出去:“回头让阿圆作吧。” 阿圆心思还在适才陆家嫡女的身上。 冷不丁被推一把,她问:“什么?” “一会让你作诗呢,国子监五经博士何老先生亲自评鉴,你是我们慧香书院考甲等的人,可得为我们书院争口气呀。” 阿圆:“......不是说来看覃公子的吗?” 如此一来,顿时倍感压力。 一行人经过小桥,转入月洞门,就进了菊园。 然而才进去没多久就听说景王也来了。 程蔓歆一听,问:“景王来了?怎么此前没听说?” “好像是突然来的,你们说是不是为了陆家嫡女而来?” 此时,旁边有人低低谈论。 “景王刚下朝,连衣裳都没换就赶过来,可不就是想早一点见陆姑娘?” “两人多年未见,想来思念不浅吧。” “你怎知多年未见?陆姑娘都回京两个月了,说不准私下见过了呢。” 阿圆想起此前萧韫袖中的那封“韫郎亲启”的信笺,虽然萧韫解释过并不知情,但这会儿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目光四处打量了下,没见着萧韫身影,也没见着那陆亦蓉的身影。 于是悄悄问:“不是说景王来了吗?在哪呢?” “在文星阁里头跟何老先生赏菊喝茶呢。” “那陆姑娘呢?” “这就不知道了,适才还见着她.....”想到什么,那姑娘暧昧一笑:“景王过来了,陆姑娘许是去见礼了吧?” 阿圆咬着唇瓣,心情闷闷的。 “想什么呢?”罗玉秀挽住她:“我瞧见覃郎了,带你们过去见见。” 于是,几个小姑娘又笑嘻嘻地过去,停在游廊下,故作赏景。 那覃公子正在跟同伴说话,远远瞧见了罗玉秀,与同伴招呼两句走过来。 罗玉秀害羞得很,覃公子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站在花树下,未语先有情,各自羞答答地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阿圆瞧了会,噗呲笑出声。 曹薇也觉得好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人脸皮都这么薄,往后成亲了该怎么办?” 阿圆自然懂她的意思,只觉得曹薇真是什么都敢讲,脸忍不住有点红。 这边,萧韫握着茶杯站在窗前,瞧见阿圆含羞带怯地望着旁的男子,心情不大美妙。 “去把人喊过来。”他吩咐陈瑜。 . 阿圆进文星阁时,没瞧见何老先生,陆亦蓉也不在,只萧韫一人坐在椅子上喝茶。 见到她,他招手:“过来。” 阿圆努努嘴,不情不愿挪过去,问:“你来诗会做什么?” 萧韫拉她坐在膝上。 “有人呢。”阿圆不依。 “没人,陈瑜在外头守着。” 他捏了捏她脸颊:“你说我来诗会做什么?才转眼不见你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若我不来,等诗会结束你岂不是要跟人跑了?” 阿圆瞪他:“你血口喷人,我哪有跟旁的男子眉来眼去了?” “就适才,你站在廊下脸红什么?” “.......” 憋了憋,阿圆问:“所以,你是来见我的?” “不然呢?”萧韫递了杯茶给她。 “可是你难道不知.....”阿圆顿了顿,道:“陆家嫡女也来诗会了吗?” “她来与我何干?我是来见你。” “哦。”阿圆心中甜蜜,就着他的手呷了口茶。 此前心里积的那些酸闷情绪也渐渐消散。 过了会,她问:“但你这么急匆匆地过来做什么?连衣裳都不换。” 萧韫还穿着上朝的蟒袍,玉冠乌发,模样风流倜傥。 “多日不见想你得紧,所幸离鹭园不远,我见你片刻还得回宫处理要务。” “哦。”阿圆心里更甜蜜了,唇角扬起的弧度想压都压不住。 萧韫亲了亲她:“这几日可有想我?” 两人上次在万寿寺和好后,萧韫又开始忙起来,他们几乎有半个月没见了。阿圆当然也很想他,但小姑娘嘛,在喜欢的人面前难免爱娇。 她昂着下巴,故意道:“才不想。” 萧韫的手掌在她腰间。阿圆今日穿的是件桃色交领衫,衣摆略微宽松,正好方便他探进去。 他缓缓地摩挲她滑.腻的肌肤,语气危险地问:“真不想?” “就是不想,你待如何?” 小姑娘眸光灵动,似嗔似怒,眉目间透着些娇媚。 如何? 她这模样总是勾得他心痒难耐。 萧韫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初尝男女滋味,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每次亲她时,他都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 偏她还不自知地勾人。 萧韫的手渐渐往上挪了几分,逼问:“你想不想,嗯?” 阿圆是个有骨气的姑娘,说不想就不想,她别过脸哼了声。 然而才哼完,就被萧韫猛地揽近,几乎贴着他胸膛。 “你......”阿圆睁大眼睛看他,又羞又急:“你可别胡来啊。” 娇养 第154节 萧韫这会儿是真想把她狠狠揉一通,但奈何地方不合适,时机也不对。 她还小,若是做得太过,他自己也难保证会不会就此要了她身子。 少顷,他苦笑了下,手缓缓退出来。 想惩罚她,最后折磨的还是他自己。 “我近日辛苦,”他说:“此来就想听你说些好话,结果倒好,你不仅没想我,反而看别的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我哪有看别的男人,那人是我的同窗好友刚定亲之人,我好奇就瞧了几眼而已。”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何好奇?” 阿圆咂摸出点意味来,歪头打量他:“萧韫,你莫不是吃醋?” 天底下也就她一人敢这么直呼其名了,偏偏萧韫也不以为意。 “嗯?”他眸子微眯,手又挪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恰在这时,陈瑜在外头禀报:“殿下,何老先生派人过来,想请您移步园中雅鉴诗词。” 国子监五经博士何老先生德高望重,而且与萧韫的太傅陆老先生是好友。何老有请,萧韫自然得卖这个面子。 “今日且放过你。”他缓缓抽出手,帮阿圆整理衣裳:“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从后门走。” “嗯。”阿圆点头。 . 阿圆从后门绕了点路,等到达鹭园时,这里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她走近程蔓歆,问:“在看什么?” 程蔓歆转头:“你去了何处这么久?” “遇见个熟人,说了会话。”她看向人群中,远远瞧见景王与何老先生站在中央,几位国子监的学子围着两人谈论诗词。 “阿秀呢?”阿圆问程蔓歆。 “跟覃公子赏花去了。” “那曹薇呢?怎么不见她?” “曹薇遇到霍高旻,也一起赏花去了。” “......” 小情侣们成双成对,倒显得程蔓歆形单影只起来。阿圆开口问:“阿歆,你家中还没给你相看人家吗?” “我娘说不急呢。”程蔓歆说。 阿圆想起此前听过,如今京城贵女说亲少了许多,皆是等着明年东宫的赐婚呢。 她问:“你娘可是想让你入宫?” 程蔓歆吓得一跳:“你怎么知道?” “那你想入宫吗?” “我不想,”她道:“但我爹娘有意,我大抵是违抗不得的。” “哦,”阿圆安慰她:“你若是不想,估计最后也不会成。” 她这通安慰奇奇怪怪,程蔓歆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两人就没法考虑这个了,目光皆被不远处的情况吸引了去。 此时,景王面前站着个女子,正是陆亦蓉。 她温婉而立,娉婷婀娜,眼眸含笑,柔情似水。 “臣女不才,”陆亦蓉对萧韫行了一礼,道:“也想做诗一首请殿下品鉴。” 此话一落,周遭空气都安静下来,连同阿圆和程蔓歆也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在瞧他们。 景王和陆亦蓉的事,大家听过八百遍了,但两人站在一处说话的场景,还是头一回见。 众人稀奇又八卦地竖起耳朵。 萧韫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懒懒地道了句:“可。” 接着,陆亦蓉走到一簇菊花丛旁,弯腰摘了朵花轻嗅。 徘徊两步后,柔声细语地吟诵:“稚子书传白菊开,西成相滞未容回。月明阶下窗纱薄,多少清香透入来。”1 一首诗结束,何老先生带头鼓掌,赞道:“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陆女三步忆菊,实在是妙!实在是妙啊!” 陆亦蓉福身,笑道:“何老谬赞,此诗正是《忆白菊》” 随后,她看向萧韫:“臣女献丑了,不知殿下觉得此诗如何?” 程蔓歆悄悄对阿圆道:“不愧是被嘉懿皇后称赞过的才女,这首《忆白菊》实在精妙,妙就妙在这个‘忆’字。看似叙述收到书信不得归家的寻常之事,然则诉说了她这些年在寺里的一往情深。” “有道理。”旁边有个姑娘凑过来说:“听着是忆白菊,其实以菊喻人,这不正是暗示她这些年想念景王殿下吗?哎呀,实在感人。你们说她会不会是今日诗会魁首?” “肯定啊,”程蔓歆说:“两人是什么关系?景王这么喜欢陆姑娘,当然会投她一票。” 此时,周遭之人也议论纷纷。 有的赞美陆亦蓉诗作得好,有的则跟此前别的诗做对比,还有的,如阿圆一样,在猜测萧韫到底会怎么评价。 陆亦蓉当着众人的面以诗传情,阿圆心里不痛快极了,目光定定地瞧着她们那边。 萧韫似有所感,朝她这边看了眼。 与此同时,陆亦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就见到个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稚嫩地鼓起两颊,似在生气。 阿圆见萧韫看过来,瞪着眼,暗含警告。若是敢夸陆亦蓉一句,他就完了! 小姑娘娇娇悄悄的,还明目张胆威胁,萧韫又岂会看不懂? 他笑了笑,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缓缓开口评价陆亦蓉的诗句。 “好是好,但过于平淡,少了点气节。”萧韫不紧不慢:“本王倒是认为适才国子监学生刘公子的诗更胜一筹。” 此话一落,园子里一片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谁人也没想到萧韫会是这么个评价。 陆亦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浑身一僵,先是血液倒流,脸红不已,随即又渐渐发白。 她竭力控制自己。 今日来参加诗会其实是想见一见褚家姑娘的,竟不想萧韫过来了。 在此之前,她还安慰自己,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罢了,萧韫即便喜欢想必也只是一时兴致。 毕竟,像萧韫这样心有丘壑之人,欣赏的应该是成熟稳重且知情识意的女子,而十五六岁的姑娘除了稚趣新鲜,断是不能满足他。 见了褚姑娘后,她越发笃定这个想法,想着萧韫或许心里还有她。 然而,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多深。 萧韫竟是对她一点情面也不讲。 她脸上的笑几乎快维持不住,但陆亦蓉怎么说也是靖海侯府从小培养出来的姑娘,且得过嘉懿皇后称赞。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面上的笑无一丝错漏。 反而端端正正地福了福身,谦卑道:“臣女受教了,多年未回京城,竟不想,百花争春盛世空前,大塑人才辈出可喜可贺。”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反而显大气,倒是令众人佩服。 . 诗会散后,阿圆又被萧韫喊回了文星阁。 “你不是说还有事吗?”阿圆说:“怎么还不走。” 萧韫哪里舍得走。 这个小醋包适才在园子那娇俏一瞥,瞥得他心痒难耐。 他捉着人在身前:“你适才是何意?” “什么何意?”阿圆翘起唇,不肯承认。 “怕我夸她?” “你想夸就夸,与我何干?”阿圆把玩他腰上的玉佩流苏。 “口是心非!”萧韫问:“说实话,我确实觉得陆家嫡女做的诗......” 他话还未说完,阿圆就缓缓停下,目光不善地睨过来。 大有你敢夸一句好,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萧韫愣了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声传到外边,陈瑜听得很是欣慰。 暗想,但愿两个主子和和美美别闹幺蛾子,如若不然像此前吵架那段日子,他们做下人的实在水深火热。 远远地,他瞧见有人进来,身影娉娉婷婷。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家嫡女。 陈瑜顿了顿,走过去问:“陆姑娘此来有何事?” “陈统领,”陆亦蓉福了福:“我想见一见景王,不知景王此刻是否得闲。” 她这边声音响起,屋子里头的笑声渐渐停了。 那笑声陆亦蓉也听见了,分明是景王的。在她的印象中,景王是个沉稳自持的人,断然想不出还有笑得这般开怀的时候。 而且,若是她没听错,屋子里还有别的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娇娇气气的,不用想肯定是褚家女子。 陆亦蓉顿时有点难堪,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门打开,阿圆站在门口也看见了陆亦蓉。 她默了片刻,对萧韫道:“那我先回避一二。” “不必。”萧韫拉住她,然后看向陆亦蓉:“陆姑娘见本王有何事?” 他这一句“不必”,令陆亦蓉差点站不稳。 她心下难过,竟不想他早已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连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娇养 第155节 真是好狠的心。 阿圆虽然不喜欢陆亦蓉,但也不想让她这般尴尬。她挣脱萧韫的手,低声道:“我有东西落在园子里了,我去找找。” 说着,她福了福身,然后出门。 阿圆一走,陈瑜索性也带人走远了些。 陆亦蓉对着萧韫行了一礼:“殿下。” 萧韫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喝茶:“陆姑娘有何事?” 陆亦蓉痴痴地望着萧韫,片刻后,咽下心里的难过凄然笑了笑。 “我此番前来,有几句话想问殿下。” 第98章 靖海侯府。 陆亦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把婢女都撵出去独自将自己关在房里。 半天也不开门。 婢女焦急地等在门外:“小姐,该吃午饭了。” 里头没人应声。婢女又仔细听了会,还是没动静, 担心出事,于是上前去拍门。 “小姐怎么了?小姐别吓奴婢。” 过了会, 陆亦蓉才开口道:“你们下去, 莫要来打扰。”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又响起拍门声。 “蓉儿,你怎么了?” 是陆夫人,她才从外头回来, 听说大女儿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担忧得很。 “蓉儿, 快开门,发生了何事?早上你还好好的......” 下一刻,门打开。 陆亦蓉已经收拾好自己, 看起来并无不妥,但脸色苍白憔悴,眼眶也红肿, 像是哭过。 陆亦蓉都二十出头的人了, 且礼佛多年, 照理说凡事看得比旁人淡些,这世间还能有什么事让她伤心的? 陆夫人一瞧, 顿时心疼了。 “到底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蓉儿给娘说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陆亦蓉已经调整了心态, 艰难地扯了个笑, 吩咐婢女去沏茶来。 “娘且坐, 女儿正好有事跟娘商量。” “什么事?” “再过不久便是中秋, 女儿想着.....”陆亦蓉停了下,缓了缓胸口那股难受,才继续道:“女儿想着,届时过完中秋就回寺院。” 陆夫人不解:“你还回去作甚?你爹爹说了,最迟明年春景王就要当太子,很快你们就要赐婚,届时还得再派人接你回来,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 “娘.....” 陆亦蓉有些难以开口,她深知父母对她期望有多大,若是盼了多年的事成了泡影,想来打击不小。 她自己也是如此,这么多年坚定的东西,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她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了,连何去何从都开始茫然起来。 想起今日她去寻萧韫时,他回答的那番话,令她难堪又可笑。 “本王从未动心,又何来变心之说?” “本王当年教训鄂国公府三公子,虽有帮陆姑娘解围之意,但更主要的是那三公子口无遮拦,辱慧兰公主名讳。” 她问他:“所以,后来殿下当堂怒斥鄂国公,也是因为慧兰公主?” “正是。” 她不甘心,再问:“既如此,嘉懿皇后欲将我许配给殿下,殿下为何没反对?” 他绝情地回道:“因为没有喜欢的女子,娶谁人都无所谓。” “可是......”她强忍羞耻,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问出那最后一句话的:“这么多年京城传言,你一直未娶乃是对我.....对我.......” “陆姑娘,你也说了此乃传言。既是传言,本王又何须在意?” 又何须在意? 她在意了多年的东西,最后才知,他竟是丝毫不屑。 陆亦蓉的手指死死地抠着掌心,努力抑制心里涌出的酸涩。 再抬眼,她狠下心对母亲道:“娘,中秋过后我便去寺院,再不回京城了。” 陆夫人一听,大惊:“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为何不回京城?你可是要当太子妃的啊。” “娘,”陆亦蓉苦涩地笑了笑:“我问过景王了,他不会娶我。” 一句话,令陆夫人顿时愣住。 好半天,才像听岔了似的,小声问:“蓉儿,你说什么?景王不会娶你?” “是,我今日去鹭园诗会碰见景王了,也问了他一些话。景王有喜欢的女子,他不会娶我。” “蓉儿,你可是在意七夕那日景王带女子上街的传言?”陆夫人劝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忧,旁人再得宠也越不过你去。” 陆夫人盼这事盼了这么多年,又岂会甘心? 她继续劝道:“蓉儿莫说胡话,景王喜欢个女子罢了,你何苦这般置气?你是嘉懿皇后亲定的太子妃,你们有婚约在。” “女儿曾经也跟您一样,因为嘉懿皇后的这句话做了多年的美梦。”陆亦蓉凄苦道:“可是,我们都忘了,这只是嘉懿皇后口头之说,并没下旨,不算婚约。景王若是想娶别人,我们也无可奈何。” “怎会无可奈何?这些年京城许多人都在传这事,所有人都认为我靖海侯府的嫡女才适合做太子妃。所谓悠悠之口猛如洪水,他若是娶旁人总该顾及......” “娘!”陆亦蓉打断母亲不切实际的幻想,反问:“您真认为,景王会在意这个?” 闻言,陆夫人也沉默了,一下子悲从中来。 “娘,还是送我回寺院吧。”陆亦蓉劝道:“景王不会娶我,若是强行留在京城,只会让我沦为笑柄,还不如就此离去,也好给靖海侯府留一份体面。” 良久,陆夫人问:“那人是谁?娘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得过我的蓉儿。” “褚家的姑娘,想必娘应更猜到是谁人了。”这些年,陆亦蓉从家书中也得知了陆家以前给褚家赔礼道歉的事。 果然,陆夫人顿住。 像被劈了道雷似的,呐呐道:“竟不想......竟不想......他这些年护着褚家原来是因为这个。” . 陆亦蓉悄无声息地回京,过完中秋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尽管动静不大,但私下还是有人得知了此事。 谁也不明白陆家这是何意。 有人说许是陆家嫡女礼佛多年,已经没了嫁人的心思,这次回来纯粹是跟家人团聚过中秋罢了。 也有人说,或许是陆亦蓉听说景王身边有别的女子,吃醋怒回寺院也说不定。 众说纷纭,各有不一。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陆亦蓉不当太子妃了,那世家贵女们皆有希望。 原本还以为景王喜欢陆家嫡女定会选她,这下好了,陆家嫡女一走,世家夫人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一活络,大受益处的便是宫里正当红的婉妃。皇帝抱恙这些日子皆由她近身服侍,若是能得她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那自家女儿当太子妃的胜算就更多些。 因此,悄悄给婉妃娘家襄阳侯府送礼的人多了起来,这段日子,侯府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外头这些事,阿圆一概不知。 这会儿,她正坐在南城湖畔画舫里,由萧韫喂她吃牛乳酥酪呢。 此时已是九月初,外头风寒水凉。画舫里头却温暖如春。大片大片的琉璃水晶墙隔绝了外头的寒气,且不影响人从里头往外看风景。 阿圆头一回来这样的画舫,稀奇得很。 一边窝在软榻上赏景,一边懒懒地张口吃萧韫喂过来的东西。 牛乳酥酪,由牛乳和羊乳佐以红豆、山楂、松子等蒸制而成。成形后放置在瓷盘中,晶莹软糯。舀一勺,颤巍而不散,入口香滑甜腻。 阿圆最是喜欢吃这些甜品,每吃一口都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萧韫不爱吃甜的,但喜欢看她吃甜的,索性接过手,亲自喂。 “这画舫是新制的?”阿圆以前也来过南城湖畔,就没见过这样的画舫呢。 “前些日豊国进贡了一批琉璃壁,索性让人造了这么艘画舫。” 萧韫没说的是,这画舫主要是造来哄她的。 彼时她刚得知他是景王身份,闹着要跟他一刀两断。萧韫没法,正好豊国送来一船的琉璃壁,问过工部匠人后,便想着造这么膄独一无二的画舫讨她欢心。 他又从瓷白的盘中舀了一勺牛乳酥酪喂过去:“喜欢吗?” “嗯,喜欢。”阿圆说:“不用站在外头吹风就可以赏景,冬天还能来这看碧湖落雪呢。” 她唇角挂着一抹乳.白,随即被粉嫩的小舌一卷。 萧韫眸色暗了暗。 “好,届时我带你来赏雪景。” 他又喂了勺过去,阿圆仰头退开:“不要了,我都吃饱了呢。” 此前他喂得勤,阿圆也吃得急,一勺接一勺的,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盘,哪里还再吃得下? “饱了?”萧韫略微遗憾,他还挺喜欢看小姑娘吃东西,小口小口的,跟兔子似的。 接着他又问:“好吃吗?” 阿圆点头:“好吃,我喜欢这个味儿。” “那我也尝尝。” 萧韫嘴上说尝尝,却不吃勺子里的,而是觊觎阿圆唇角那点还未舔净的乳.白。 娇养 第156节 阿圆正瞧着外头一只鸟飞落在水上划波纹呢,就冷不丁见他凑过来。 “哎你做什么唔......” 他温热的唇瓣贴上她的,让她说不出话。 婢女们瞧见了,纷纷背过身去不敢看,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画舫。 陈瑜见众人退出来,侧头瞥了眼。绰约纱幔内,他家殿下把人压在软榻,褚姑娘的长发散下来,跟瀑布似的落在地毯上。 他赶紧收回视线,让人把帘子拉起来,然后带上门。 . 九月霜寒,湖边落叶枯黄,景致萧瑟。 而画舫内,一男一女交叠热吻,风景旖旎。 萧韫细细密密地吻着人,不错过一丁点儿缝隙。他动作轻柔,缓缓吸取她口中的香甜。 唇瓣触碰间酥酥麻麻,如水波在此处荡开,令两人各自悸动。 阿圆觉着今日的萧韫格外地不一样,不似以往的急切,倒变得极有耐心起来。 像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佳肴,慢条斯理。 她半睁着眼睛,盯着他放大的俊脸,一点一点地看着他的神色染上迷醉。 过了会,腰被掐了下:“闭眼。” 阿圆赶紧闭上眼。 整个感官放大,全在他有力而温热的唇上。 也渐渐的,坠入深渊。 她攀着他的脖颈,手触碰到他结实的肩背。 萧韫无疑是挺拔高大的,平日里见着他肩背宽广,每次窝在他怀中都令她有种依赖和踏实感。 但今天发现,似乎有些瘦了。 为了确定此事,她摸了又摸,从后背到劲腰,再到胸膛。也不知摸到了什么,令萧韫闷哼一声。 “做什么?”他捉住她的手。 阿圆不知何时早已眸子一片清明,这会儿像个贪玩调皮的孩子似的。 萧韫无奈。 “我摸摸你。”她说,见萧韫神色微微错愕,她立即补充道:“看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吗?” “嗯。”阿圆问:“近日是不是很累?” 萧韫这些日子在清理贤贵妃的党羽,天光墟那边查出有人私下交易兵器,也是叛党余孽还在顽固反抗。 三皇子一天不死,这些人依旧会蠢蠢欲动。 可这时候他起复在即,不宜再闹出与名声有损的动静,不然....... 萧韫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所幸他掩着眼睫,并没让阿圆瞧见。 此时,阿圆还被他压在软榻上,红唇水润,香腮绯红,一脸媚艳。 萧韫看了,眸色又浓了些,便继续吻过去。 阿圆失神地望着琉璃水晶壁。 这琉璃跟她以前见到的不一样,一整块不仅厚重,在阳光还泛着五彩斑斓的光。 那光线像一把剑,随后又像无数把剑,刺入她的眼睛,令她昏天暗地神志不清。 她在茫然和紧张中感受萧韫的温柔。他的唇贴着她脖颈,薄薄的皮肤下是血液经脉跳动,跳得她的心也跟着高高揪起来了。 这种滋味不上不下的,让人贪念又让人难耐。 阿圆难以忍受,无声啜泣起来。 “萧韫......不要了。”她推他。 她声音娇柔悠长,像轻纱拂在他心尖,又痒又酥。这哪里是推却,更像欲拒还迎。 萧韫许久没亲她,瞧见这副情态怎能忍得住?这小女人像是令人上瘾的蛊,一触碰便不想再撒手。 他想得紧,也想得疼,埋在她脖颈间,忍得青筋毕露。 阿圆又推了推。 缓了许久,萧韫把她扶起来。怀中小女人娇媚绵软,眉眼俱是春意,仿若雨打后的芙蓉。 他眸子难以清明,使劲闭了闭眼,伏在她耳畔道:“阿圆莫勾我了。” 阿圆听见这话,气得很,真是什么便宜都被他占尽了,到头来还要怪她勾他。 她啐道:“你不要脸,谁勾你了?分明是你自己想。” 萧韫无奈苦笑,的确是他自己控制不住。她的身子令他发狂,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不管不顾就这么要了她。 也不知这小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肌肤滑腻如绸缎,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比兰花好闻。 “今日不用早回去吧?”他试图聊些别的事来分走心神。 “嗯,我跟阿娘说出来游湖呢。” “一会儿午饭想吃什么?” 阿圆没什么想头,毕竟才吃饱呢,便说道:“随意吧,你呢,你想吃什么?” 萧韫深邃的眸子睇她,心想,我想吃你。 此时阿圆人还在他怀中,温热软绵的身子就这么贴着他,令他实在难以招架。 “阿圆你快起来,”他说:“再这样,我受不住。” “......” 阿圆羞臊。 她转头瞧了眼,见发带落在地上,便扭身去捡。然而这一扭身也不知触碰了他哪里的机关,萧韫的气息陡然急起来。 “怎么了?” 阿圆才伸了只手出去,这么侧腰后仰着去捡东西的姿势。透过微微敞开的衣衫,撩人曲线一览无余。 萧韫呼吸一滞,揽着人又压了下去。 . 陈瑜站在门口,他耳力好,里头的动静清晰可闻。 褚姑娘哭了,褚姑娘闹脾气,褚姑娘大人,褚姑娘........ 他家殿下也不知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惹得人哭求了许久也没放过。若是平常,哪里舍得让褚姑娘委屈半点? 眼下一个时辰快过去了,褚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还没结束。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动静总算停下来。 阿圆已经哭得累极,且这会儿早已过了午时饭点,她饿得浑身没力气。 萧韫也好不到哪里去,又不能真对她做什么,忍得额上都冒了许多细汗。 “别气了,”他说:“是你勾得我忍不住。” “呸!” “你自己想想,我是男人,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你适才那模样,我岂忍得住?” 阿圆别过脸,白皙的面庞上几道干涸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哒哒地贴在眼睑处。 可怜巴巴。 她这会儿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累,不想理他。 适才她瞧了眼胸口,那里已经红了一片。 . 这一天游湖,阿圆风景没看多少,倒是被萧韫折腾得不轻。 他弄疼了人,哄着亲手喂了顿饭。下午歇午觉又悄悄给她胸口上药,等阿圆醒来,发现冰冰凉凉的舒服,这才给了点好脸色。 但殿下一掷千金造了个画舫,只为哄个小姑娘的事,莫名不胫而走。 跟七夕那日一样,传得很是热闹。 “应该是同一个女子。” 褚家吃午饭的时候,褚夫人说道。 这是她出门时,街坊刘夫人跟她说的,刘夫人喜爱八卦,平日谁家的八卦都要沾一点,更何况是景王殿下的。 褚夫人听后,在饭桌上也就这么随口一提,结果把阿圆吓得不轻。 她忐忑问:“可有说是哪家姑娘?” “不知道啊,只说年纪比景王小。七夕那日带着的那女子年纪也不大,想来应该是同一个姑娘了。” 景王风流韵事人人津津乐道,但至今也没人见过那女子是何人,这才是令人觉得又神秘又好奇的地方。 另一边,褚琬同情地瞧了眼自家妹妹,也不知到时候父母得知真相会不会连同妹妹的皮也一起扒了。 等吃完饭从正院回来,她嘱咐道:“你叫他收敛点,别哪天被爹娘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圆闷闷点头。 唉! 越来越愁了!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过几日,褚夫人就撞破了两人私情。 娇养 第157节 第99章 天气进入九月后, 便已下霜。 阿圆昨日贪玩,开着窗画了一整日的西墙芭蕉,结果不慎风寒了。 次日一早, 婢女宝音在外头喊了许久也没人应声,进去一瞅, 小姐病怏怏地躺在榻上, 额头发烫。 褚夫人得知了, 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开了副苦药下去,阿圆这才得了点精气神。 只不过褚夫人勒令不准让她出屋子吹风, 也不准再开窗作画。 阿圆没法子, 靠在床头看了会书后昏昏沉沉的, 却又不想睡,毕竟睡了一整宿,头疼得很。 想了想, 索性让莲蓉把此前买的针线和雪缎拿出来,打算给萧韫绣个香囊。 原本早就想绣的,后来因误会他跟陆家嫡女, 阿圆便把针线藏了起来。后来萧韫央求, 这才又拿出来动工。 正在描花样子之际, 莲蓉提了个食盒进来。 一看那精致的檀木食盒,阿圆就知道是澜苑送来的。 “今日是什么糕点?” 这些日子, 萧韫每日都会差人来送吃食,有时候也会送一些稀奇的玩意儿给她解闷。 莲蓉把食盒放桌上, 从里头端出一碗热乎乎的东西。 阿圆闻着味儿蹙眉:“他怎么给我送药来了?我已经喝过了呢。” “姑娘, ”莲蓉说:“这是药粥, 殿下今日在宫里忙政务不得闲, 得知姑娘生病,特地吩咐太医给姑娘熬制的。” “他人在宫里又不知我得的什么病,如何吩咐药?” “殿下看了今日大夫的诊脉方子。” “哦。” 莲蓉端过来:“这里头用的可都是上等药材,保准姑娘吃了明日就能好。” 这药粥熬得细致,色泽也诱人。可阿圆此前才喝过苦苦的药,不大想喝。 “姑娘,”莲蓉道:“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督促您喝完,您可莫为难奴婢。” “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怎么净听他的?”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药碗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 想起一事,随即问道:“桃素在澜苑如何了?” 莲蓉心想,姑娘总算问起这事了,此前桃素都不知给递过多少口信,让她在姑娘面前说好话。 可莲蓉谨慎,办事也机灵,没有合适机会断不会轻易求情。 眼下阿圆主动提及,她便回道:“桃素过得不好。” 阿圆抬眼:“怎么不好?难道萧......殿下真罚她了?” “那倒没有,可桃素当初送来给姑娘时已经是姑娘的人,在澜苑没她容身之地。” “那她这些日子在澜苑做什么呢?” “做些打杂的活儿混口饭吃,比如喂马、洗衣。”莲蓉说:“现在天冷了,她的手泡得红肿疼痛。” 服侍姑娘两年,桃素和莲蓉都变得娇贵起来,寻常的重活累活都不用她们干,基本上只待在姑娘身边护着,偶尔递递茶水就行。桃素哪里受得了澜苑这些粗活?整日喂马洗衣还不如去边疆做探子。 默了默,阿圆问:“那她可有反省?” “想来是反省了的。” “你如何得知?” 莲蓉从腰间掏出封信递过去:“这是她前几日写来的,只是姑娘没发话,奴婢不敢擅自给您。” 阿圆接过来看。 桃素没怎么念过书,写的字也丑,但还是笨拙地写了整整三张。字里行间都是悔恨,说自己知道错了,不该瞒着她偷偷传信云云。 等阿圆看完信,粥也喝完了,说道:“既是知道错了,下午你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莲蓉松了口气,行礼应“是”。 . 一整日,萧韫那边几乎不间断地送东西过来。早上是药粥,中午是药膳,等阿圆睡醒时,是澜苑厨子做的水晶桂花糕。 这糕点是由桃素顺便带来的。 桃素穿得干净整齐,欢欢喜喜地站在门口等她起床。 阿圆午歇起来得知她站在门外吹冷风,立即斥道:“你傻不傻,回头着凉了你还怎么服侍我?” 桃素赶紧进门磕了三个头,保证道:“奴婢多谢姑娘恩典,往后奴婢定认真服侍姑娘绝无二心。” 她来之前受莲蓉点拨过,这会心里头门儿请。姑娘不喜她一人侍二主,那她以后不敢再犯。 阿圆视线挪向她的手,确实变得粗糙许多,便从妆台上拿了盒油膏递给她。 “这个拿去用吧,早晚涂抹一回,过几日就好了。” 桃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奴婢皮糙肉厚耐摔打,这点伤无碍。” “你是无碍,但若是旁人见了还以为我苛待婢女。”阿圆塞她手中:“拿去吧。” “是,多谢姑娘。”桃素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 萧韫送来的药粥很是管用,阿圆傍晚又吃了一盅,竟是觉得精神了许多。 九月的天黑得快,吃过晚饭后,暮色就降临了。 阿圆让婢女把灯点亮些,她描了一天的花样子,这会儿兴致高,便想起针试线。 此时,外头起了点风,阿圆让婢女们都去耳房待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她自己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绣香囊。 过了会,听见轻微的动静,阿圆转身看向窗户。 那里依旧关得严严实实,没什么人,便继续低头忙活。 然而下一刻,一具身子暖呼呼地靠过来,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在做什么?”萧韫声音轻柔,却夹杂着几丝倦怠。 早在他进屋时,阿圆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故意没戳穿他。 她往后一靠,瞪着来人:“你总是半夜入我闺房,真把自己当采花贼了?” 萧韫勾唇,在她身旁坐下:“生病了怎么做这些?” “我这会儿有兴致呢。” “做的什么?”萧韫瞥了眼,上头几根线头,还未成型。 “暂时不告诉你。” 烛火下,她皮肤白皙柔和,着了身家常衣袍,慵懒闲适,还真有那么几分居家贤惠小妇人的模样。 萧韫静静打量了会,越看越喜欢。 “快了。”他突然低低说了句。 “什么?”阿圆不解。 “翻年我就娶你回府。” 他才来就讲这种话,阿圆心下甜蜜,但还是娇蛮地剜他。 她美目生辉,这一眼剜得萧韫神魂颠倒,但她人在病中又不能做什么。 只得捏了捏她脸颊:“好生练手艺,以后做衣裳给为夫穿。” “......”阿圆面容发烫:“我都还没嫁你呢,你要不要脸?” 萧韫揽着她腰肢:“还没嫁我就开始绣东西给我,那你是何意?” “谁说我是绣给你了?” 萧韫垂眼,盯着雪缎上描的芍药花样子,幽幽道:“据我所知,芍药乃相思之意,女子常以芍药针线送给心爱的男子,难道阿圆还有旁的心爱男子?” “......” 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肉麻兮兮的,阿圆赶紧去捂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萧韫莞尔,拉下她的柔荑握在掌心。 “现在身子好点了吗?” “嗯,”阿圆说:“明日不要送药粥来了。” “为何?药粥不好?” “不是不好。”阿圆可怜巴巴道:“我娘逼我吃苦药,你又给我送药粥,我只是小感风寒而已,就得吃两份药,多惨啊。” 小姑娘娇气,行事也古灵精怪,萧韫好笑。 “好,那就不送药粥。”萧韫道:“送些别的吃食过来。” “嗯。” 这会儿,外头风停了,屋子里烛火幽暗,两人依偎坐在软榻上,难得享受夜色静谧。 阿圆掰着手指头数这几日做的事,声音软软绵绵好听,像羽毛轻拂灰尘,扫去了萧韫一整日的疲惫。 然而,美好时光短暂,冷不防地,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丫鬟们都去哪了?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是褚夫人。 阿圆大惊,立即从萧韫身上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是我娘来了。” 她惊慌失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随即推萧韫:“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然我娘发现可就惨了。” 娇养 第158节 这会儿她全然忘了萧韫的身份,心里恐惧过盛,竟不管不顾地要把萧韫往床底下推。 萧韫:“......” 他站着不动,挑眉无声地问:你让我藏这? 阿圆仔细一想,也确实不妥。可她屋子小,里头的格局简单,从外间望进来一眼都能望到头。 而能藏身的地方也只有床底下和衣柜,但衣柜里塞满了衣裳自然是再藏不下一个人。 此时再退回去让萧韫跳窗户也来不及了,因为这时,已经见她娘推门进来。 “阿圆睡了?外头怎么一个丫头都......” 她见女儿慌慌张张地从里间出来,蹙眉问:“做什么?遇到贼了?” 下一刻视线顺着往里一瞥,纱帘后头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一看就是男人。 褚夫人大惊。 “天杀的!竟真有贼!” 她大惊之下,把女儿拉到身后,顺手就抄起桌上的花瓶砸过去。 但砸偏了,于是又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女儿作画用的镇尺,朝着里头的人就冲过去。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烂贼人!” 只不过她还没靠近萧韫的身,就被从门外突然进来的暗卫制止。 暗卫几乎是飞进来的,如箭矢一般的速度,长剑指着褚夫人,萧韫都来不及阻拦。 变化来得太快,褚夫人望着剑上的冷光,整个人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 随即,也清晰地瞧见了站在帘子后头男人的面貌。 她又懵又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圆赶紧上前来:“别伤我娘,把剑拿开!” 暗卫没动,直到萧韫开口让他们退下,这些人才跟一阵风似的又突然消失了。 阿圆扶她娘到椅子坐下。 褚夫人被这变故弄得回不过神,瞧了瞧萧韫又瞧了瞧她女儿,好半天才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 . 亥时,褚家堂屋灯火通明。 褚大人和褚夫人坐在上首,萧韫和阿圆站在堂中央。而褚琬则是听见动静跑过来的,见气氛凝重,阿娘气得头顶冒烟,她寻了个借口偷溜了。 景王殿下的笑话她可不敢看。 出堂屋时,褚琬顺便把院里的婆子小厮都撵走,只留莲蓉和桃素守在那里。 此时,堂屋内气氛低沉,犹如冬日即将暴风雪来临的前夜。 褚夫人很生气,却又不得不压住怒火,短短的小会儿工夫她已经想了无数种女儿被这人欺负的情况。 她气得眼眶发红,若不是碍着还有外人,真想痛哭一场。 倒是一旁的褚大人这会儿云里雾里的,坐椅子也不敢坐全,只挨了半边屁股。 他小心翼翼地打破沉寂,问:“你你你.....真是景王?” 萧韫面色平静:“正是。” “可你不是沈霂吗?” 尽管萧韫已经将这几年的事解释了一遍,但褚大人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乖乖勒! 他女儿的师父居然是景王殿下! 难怪一直以来觉得这人眼熟。六年前景王还是太子时,大朝会的时候,他远远地瞧见过。 只不过彼时萧韫化名沈霂,他哪里敢想这是堂堂的景王殿下? 褚大人跟褚夫人不一样,他胆小,这会儿坐如针毡,脑子里回想的净是以前对萧韫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 就,忐忑得很。 少顷,他瞧了眼旁边还在气头上的人,很想劝两句——夫人悠着点啊,这可是景王,未来的太子殿下,忍住别发火啊。 “夫人?”褚大人小声问:“你看这事......” 褚夫人又气又难过,眼眶越来越酸,还未开口,眼角就先流下一行泪。 阿圆瞧了,自责得很,也呜呜哭起来:“娘,是女儿对不住您!是女儿一直瞒着你们!” “你是对不住我!”褚夫人气:“枉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背着我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后头的话她生生咽下去,憋得喉咙都疼了。 萧韫垂下眼,攥住阿圆的手,开口道:“褚伯母,是晚辈先对阿圆动情,一切过错皆由晚辈来担。” “你担?”褚夫人忍不住大声了些:“你要如何担?” 萧韫放开阿圆,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褚夫人尽管心里恼火,但也清楚受不得他的礼,起身避开。 “你不必如此,我可不敢受殿下的礼。” 萧韫一揖到底,谦卑而诚恳道:“晚辈心仪阿圆,想娶阿圆为妻,会待她如珍如宝,绝不让二位的掌上明珠受半点委屈。” “殿下说得轻巧,”褚夫人道:“殿下是什么身份,我褚家女儿又是什么身份?怎当得殿下的妻室?殿下不必拿这样的话搪塞我们夫妻,殿下放心,今日之事止于此处,出了这个门,再不会透露半句出去,不会败坏殿下名声。” “至于娶阿圆为妻.....”褚夫人冷笑:“我褚家有自知之明,并无资格当殿下的外戚。若是殿下还肯怜我女儿半点,请今日断了关系,日后不必再提。” “娘,”阿圆不依,哽咽道:“我想嫁他,我不想断......” “你住口!”褚夫人冷眼横过去:“你想去给他当妾?我养你这么大,你竟是自甘堕落......” “夫人慎言!”这时,褚大人在一旁提醒。 眼前之人是景王殿下,怎能说给他当妾是自甘堕落?不要命了? 褚夫人痛心,悲恨怒怨交加,竟是真忍不住哭了。 她跪下去求萧韫:“我女儿还小不懂事,殿下若是还念这几年师徒情,就请放过她。臣妇不忍......臣妇不忍啊......” 说完,褚夫人呜呜呜哭出声。 她看着长大乖巧孝顺的女儿,又怎忍心让她去给人做妾?她褚家一无权势二无钱财,若是女儿往后被欺负,连上门帮衬都帮衬不了。 阿圆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跑过去抱着母亲也哭个不停。 萧韫无奈。 他一掀衣袍,索性给褚家夫妻跪下来:“伯父伯母,晚辈真心想娶阿圆为妻,并非做妾。” 他话音才落,褚大人吓得腿软,赶紧过来扶萧韫:“殿下不可行如此大礼!” 但他怎么也扶不起萧韫。 萧韫道:“此礼乃晚辈以沈霂之名向二位致歉,褚伯父无需惶恐。” 这时,褚夫人也惊得不哭了。 她推了推阿圆,示意她:“你去扶。” 阿圆这才过去把萧韫拉起来。 待各自重新坐好后,褚夫人擦了擦眼角,收拾情绪,问萧韫:“殿下适才说娶阿圆是真心?” “绝无假话。” “可......” “晚辈清楚褚伯母顾虑什么,此前阿圆也曾顾虑过此事。晚辈今日便在此明说....”萧韫道:“最迟不过明年春,我将起复东宫,届时会请圣旨赐婚。” “但皇上那边会同意吗?我们褚家小门小户,这泼天的福气恐怕受不住。” “伯母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处理。我适才所言未尽....”萧韫继续道:“晚辈想娶阿圆,也只会娶她一个,必不让她受委屈。” 闻言,褚大人和褚夫人俱是震惊。 只娶阿圆一个? 萧韫是何身份?不久的将来会是太子,甚至以后会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有哪个帝王能说只取一个的? 褚夫人震惊的同时,也很是不敢置信:“殿下,并非臣妇多疑,而是您适才所说只娶一个未免......” “未免耸人听闻是吗?”萧韫笑了笑,随即正色缓声道:“我对故去的嘉懿皇后起誓,我萧韫只会娶阿圆一个,珍她敬她爱她,此生不负。” 这下,倒是令褚夫人说不出话了。此前因发现两人私情的那股怒气也渐渐消散了许多。 少顷,萧韫离坐,再次向两人行礼道:“伯父伯母,晚辈曾说过心仪一女子已久,今日诚心求娶,还请二位成全。” 阿圆也走到他身边,对父母行礼道:“爹,娘,我也喜欢萧韫,此生只想嫁他一个。” 她话说完,萧韫转头含笑看了她一眼,看得阿圆羞臊,红着脸瞪过去。 两个小儿女眉来眼去的举动,褚夫人又怎会瞧不见? 萧韫做到如此,她若是再拿乔就不合适了。 最后,她说道:“成全你们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韫和阿圆双双抬眼。 . 褚夫人的条件是——要求两人在赐婚前不准见面。 这个条件不复杂,但对于刚心意相通没热乎多久的小情侣来说,简直是致命打击。 萧韫倒是希望褚家夫妇揍他一顿更好,总比见不到人强。 可没办法,未来岳母想看他的诚意,没取得赐婚圣旨之前断是不让他们再见面。 为此,褚夫人还特地花重金请了几个护院,就专门看守阿圆的院子。此举为了防谁不言而喻,把萧韫爬.墙的路都堵得死死的。 搞得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跟野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命苦得很。 娇养 第159节 第100章 不能跟萧韫见面, 阿圆百无聊赖,日子似乎也变得漫长起来。 所幸两人虽不得见,但能以信传情。 往回萧韫隔两日才写一封信, 如今变成了一日三封。除了送信,其他吃的玩的用的也跟流水般不间断。 褚家大门整日有人进进出出, 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街坊邻居刘夫人瞧见了, 好奇得很。某日逮着褚夫人就问:“你家来亲戚了?怎的这么多小厮婢女进进出出, 每回还搬许多东西?” 褚夫人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草草点头:“是来了个远房亲戚,家当有点多。” 可不就是家当?褚夫人心想。 也不知是景王有意为她女儿攒嫁妆还是怎么的, 吃穿用的净选好的搬过来。 有一回, 听女儿说天凉了椅子坐垫太薄, 她还想着回头得空让人缝个厚点的,结果当日下午景王就给她女儿送来了。不仅送坐垫,连带着一整套花梨木桌椅都给送过来。 如今簌雪院堆不下都堆放到了正院。 萧韫那日说要娶她女儿为妻, 褚夫人彼时还不大敢相信,这些日子倒是看得真真切切了。 “不说了,”她对刘夫人辞别道:“我得回娘家办点事。” 褚夫人思量着, 这么大的事还是得跟自家弟弟商量才行, 她一个妇道人家揣这事揣得心惊肉跳。也不知她那女儿怎的就如此淡定, 居然还有闲心绣花看书。 如此一对比,倒是觉得她这女儿遇事更大气沉稳。 . 到了十月, 天气越发凉起来。 阿圆怕冷,婢女索性给她燃上炭火。 她屋子里燃的是上好的银丝炭, 跟以前的那些炭不一样。银丝炭耐烧还不呛鼻, 几乎没烟尘, 她人坐在屋子里连衣裳都无需加多少。 褚琬沾了妹妹的光, 也分了许多银丝炭,每回看阿圆的眼神都觉得不可思议得很。 想不到她妹妹傻人有傻福,小时候回回考倒数也不妨碍她大富大贵的命。 十月初四这日,褚家又来了一人。 是萧韫派过来的,此人正是周嬷嬷。 阿圆已经许久没见周嬷嬷,这回再见,竟发觉周嬷嬷比以前还苍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周嬷嬷给她行了一礼:“姑娘,老奴原本早该过来服侍姑娘,只可惜老奴身子不争气,病了多日。” “嬷嬷现在好些了吗?” 周嬷嬷笑道:“好了,多亏殿下请大夫给老奴医治,已经好得差不多。” 周嬷嬷的到来帮了褚夫人大忙。 一来褚夫人还愁着如何给阿圆找个教导嬷嬷,毕竟阿圆以后是要入宫的,要学的东西颇多,而她自己全然没经验。 二来请教导嬷嬷花许多银子不说,没点厉害关系还请不着好的。 这下好了,听说周嬷嬷曾在宫里伺候过娘娘,旁的大户人家想请还不一定请得到。有她在,褚夫人真是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褚家夫妻俩夜里安置时,褚夫人还叹了句:“景王心思缜密,看来是真把女儿放在心坎上。” . 周嬷嬷来了褚家后,阿圆开始变得忙起来。学中馈、学礼节、学驭人之术等等,从早到晚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回信给萧韫也只来得及匆匆几笔。 而萧韫这边也不得闲,为了早点见阿圆,他暗中部署加快进度。 短短两个月,贤贵妃一党被他除了个干净。如今朝堂放眼望去,和谐得不能再和谐。 于是,在十一月的某个早朝,由中书省左丞上了道奏请立储的折子。 这道折子就犹如劈天拨云的光,骤然从浓霞中直射出来,照得人触不及防。 但此事却并不令人惊讶,反而让大家皆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景王起复早已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的是,起复时间如此快。 在中书省左丞上了折子之后没两日,大塑丞相顾景尘带头奏请恢复景王太子身份,并径直呈上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奏疏,写明了景王这些年来的建树与功绩,而绝口不提景王蒙冤六年的委屈。 这封奏疏忆苦思甜,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感人肺腑,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朝堂上,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附和。 立储之声响彻朝堂内外,持续了近一个月之久。 终于,在十二月初,皇帝下诏书恢复景王太子身份。 至此,被废黜了六年的萧韫,再次以太子身份入主东宫。 . 萧韫从景王府搬进东宫这日,已经临近除夕。 这厢,褚家正在忙活准备过年事宜。 阿圆此时正扒着门缝央求母亲:“阿娘,你就让我去吧,我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想去透透气。” 褚家今年忙,忙得连过年的花卉都险些忘了买,还是褚琬提及,褚夫人才陡然想起这事。 过年家家户户都会买些花卉植物装点宅院,以示辞旧迎新,往回褚家也会去花卉市场挑几盆。 阿圆可怜巴巴:“我跟姐姐一起去,保准不乱走。” 褚夫人仍不为所动:“市场人多,挤着挨着碰着了,如何是好?” 阿圆努嘴:“我有婢女护着呢,再不济还有他派来的护卫啊,哪那么容易挨着碰着?再说了,我又不是瓷做的,碰一下怎么了?” 褚夫人心想,你不是瓷做的是金子做的。 经过这些日子,褚夫人算是看出来了,女儿在萧韫眼里就是块金疙瘩,养女儿养得比她们做爹娘的还精细。搞得她也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偷走了。 “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回你的屋子去,别在这妨碍我。” 褚夫人正在算账,好不容易算了一半,就被女儿打岔全给弄错了。 “阿娘,”阿圆进来一把抱住她,撒娇道:“您就让我去吧,我都快闷出病来了。再说了,姐姐一心只有案子,哪里知道什么花好看不好看?她平日连兰花都绣成草的人,知道买什么花?” 褚琬刚好走到门口,闻言,上来就敲她脑袋:“好哇,为了出门连我也敢编排。今日就算阿娘让你去,我也不带你。” “......”阿圆失策,立即又去哄褚琬。 褚夫人被姐妹俩闹得头疼,索性道:“罢了,你想去就去,但要带上婢女和护卫,别去人多的地方,挑好花就立即回来。” “哎,好嘞!” 得了准许,阿圆拉着姐姐就出门了。 . 京城有两个大市场,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若是买上好的家具去城东市场没错,但若要买花卉年货这些,那就得来城西。 因此,过年这段日子,城西整日跟赶场子似的热闹。往大街上一站,皆是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脑袋。 褚家的马车根本过不去,更何况,萧韫为了阿圆出门方便,还特地把此前澜苑她惯用的马车送过来。这马车宽敞奢华,城西的街道窄,才走到路口就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于是,一行人不得不弃车徒步而行。 旁人挤得都快流汗了,阿圆却是兴致勃勃地垫着脚各处瞧。 过年最是繁华,卖什么样的都有。周遭有护卫婢女拦着,也没人能挤得到她,于是就这么优哉游哉地从街头逛到街尾。 买了花卉,还买了好些新奇玩意,连零嘴也买了好几包。婢女、护卫手上都拎得满满当当。 褚琬陪她逛了一段路后不耐烦了,说:“你自己逛吧,我去茶楼等你。” “哦,那姐姐自己小心些,前头有家干果铺子,我去去就回。” 褚琬点头,只是不曾想阿圆这个“去去就回”,愣是去了大半天。 . 阿圆刚买好干果准备回茶楼找姐姐,结果就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城西。 她一时还有点懵,怎么来了个太子殿下? 随后才记起来,萧韫前几天刚刚恢复了太子身份。彼时还是她爹爹在饭桌上说的。但平日她跟萧韫写信,几乎是以名字相称,差点都要忘了他如今是太子。 阿圆高兴,转头问婢女莲蓉:“殿下过来了?来这边做什么?” “奴婢不知,殿下跟大理寺卿贺大人一同来的,想来是这边办什么案子。” 哦,办案子啊,那应该挺忙,阿圆想。 她事不关己抬脚继续往茶楼走,但才走到半路就被人给截了。 来截人的正是陈瑜。 陈瑜笑嘻嘻地:“褚姑娘,许久不见!” 一见到陈瑜,阿圆就知道是萧韫来寻她。她问:“殿下让你过来的?” “正是,殿下刚忙完,此时在附近的戏园等姑娘。” 阿圆很想见萧韫,可这会儿有点迟疑。 “姑娘担心褚女官知道?” 阿圆点头。她阿娘不准她见萧韫,连带着姐姐褚琬也帮着监督。万一今日偷偷见萧韫被阿娘知道了,那她回去准要挨骂。 “姑娘大可放心,”陈瑜道:“褚女官现在恐怕不得闲。” “这话怎么说?” “大理寺卿贺大人临时有案子找褚女官帮忙,眼下褚女官已经骑马赶过去了,兴许得忙一整日。” “......哦。” 敢情真正来城西办案子的只有大理寺卿,萧韫只是过来见人并顺带把贺大人“物尽其用”了一番。 阿圆跟陈瑜上了马车,去往戏园见萧韫。 城西有个皇家戏园,已经多年不曾用,平日里只作赏花。不过现在是冬天,到处光溜溜的一片,阿圆去的时候,园子里花也没几朵。 娇养 第160节 婢女径直带她去西屏暖阁。 她穿过月洞门,绕过回廊,听说萧韫就在二楼,不待婢女指引,便自己提着裙摆噔噔噔地上了楼梯。 来到西屏暖阁还未等她敲门,里头就突然打开。 随即,被人一把拉进去,抱了个满怀。 第101章 阿圆被萧韫一把抱进怀中, 随后密密麻麻的吻从脖颈处蔓延过来,最后径直噙住她的唇,令她连呼吸都来不及。 她一下子坠落进他的温柔中, 裹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沉溺, 再沉溺。 那些深藏于心底的思念, 全部在这一刻涌出来, 跟潮水似的。阿圆迎着他,附和着他,攀爬着他, 大胆而热烈地亲吻。 萧韫将人抵在门上, 极是用力,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倾诉这几个月对她的想念。 “阿圆,可想我?”他喃喃低问, 神色缱绻,疯狂而又克制地吻着怀里的人。 “我很想你。”他吻一下便要呢喃一句:“想得胸口都疼了。” 阿圆大口喘气,抬眼问:“为何胸口疼?” 他拉着她的手抚上去:“一天想无数遍, 自然疼。” 他的情话直接而虔诚, 比情话更虔诚的是他的眼睛。阿圆望着他, 从那浓郁漆黑的瞳孔里瞧见自己的身影。 头一回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这般明艳模样。 阿圆笑了, 双臂用力把他的头拉低,然后主动吻上去。 “我也想你。”她说:“每天都想。” 这句话犹如世间最好的春.药, 萧韫只听了这么句, 便发起狂来。 他的唇滚烫, 比冬日的炭火还灼人, 每到一处几乎要把阿圆的肌肤融化。 两人气息交织成一团。他放开她的唇,急切而迷乱地吻至耳后,吻至脖颈,随即又吻回来噙住她。 许是嫌她个子矮不得劲,萧韫索性把人抱起,拖住她的臀。 “抱紧。”他命令。 阿圆羞臊得很,她扭捏迟疑,结果萧韫主动帮她又托高了些,还把她的腿搭在自己跨两侧。 “用点力,别掉下去。” 他说完,竟放开了手。 阿圆吓得大跳,手臂立即抱紧他。 萧韫转身,就着这么个姿势走回屋内,然后将她放在桌上,继续亲。 西屏暖阁里头有地龙,到处都暖和。阿圆从外头来的一身风寒没多久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身上还穿着件鹅绒斗篷,这会儿亲得激烈,竟是隐隐冒了点汗出来。 她推他:“歇一会吧,我热。” 萧韫缓缓退开,望着人笑。 三个月没见,小姑娘又长胖了些,脸颊粉嫩圆润。鹅绒斗篷领口缀着一圈兔毛,更是衬得她灵动俏丽。 他在看阿圆,阿圆也在看他。 萧韫也有些变化,虽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身上的气势更盛了,眉宇更锋利。 好像还瘦了点,连他脖颈处的喉结都显得格外犀利凸出。 此时,阿圆瞧见他喘气时,喉结不停上下滑动。她好奇,鬼使神差地摸过去。 “萧韫,你这里好奇怪。” “怎么奇怪?” “比旁人的还粗粝些。” 她指腹滑嫩,如上好的丝绸,又似温润的暖玉,这么轻柔地摸着他喉结,令他痒得心都酥了。 不自觉地,他呼吸变急起来。 阿圆浑然不知,还说道:“我见过庆安的,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却不似你这样。” “庆安是谁?” “是我家小厮。” 话落,她腰上的软肉被掐了下,随即听萧韫哑声勒令:“以后不准看别的男人。” “......喉结都不能看吗?” “不能。” “哦。”阿圆停了会,补充道:“可庆安跟我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他不是旁的男人,是像哥哥一样的亲人啊。” “你还喊别的男人哥哥?” “......” 阿圆嘀咕:“你怎的这么霸道。” 她调皮地摸了会:“真有意思,这么一上一下唔......” 话未说完,萧韫又亲上来,这回比之前还凶还急。 他舌用力搅着她的,几乎要把她搅得发麻,口里的香.液也如数被他吃尽。 末了,还没放过她,退出来又吮她的唇瓣。 阿圆是真的热,气还没喘匀呢,他又追上来。她用力推他,可这点力道对萧韫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推了会,索性放弃了。 在他亲吻间隙,阿圆无意中手触碰到他的发冠。 他如今戴的发冠不似以往的玉冠。他现在是太子,头上佩戴金冠,质地坚硬且冰冷,一如他身上迫人的气势。 此时此刻,阿圆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太子了。 她边迎着他的吻,边心思游离,过了会,唇瓣被轻轻咬了下。 “做什么?”她吃痛,水眸娇气埋怨。 “专心点。”萧韫不满,稍稍用力,把人又拢紧了些。 他手指从她耳后轻柔地滑下脖颈,悄悄停在领口间。 阿圆吓得大跳:“不可,这里不可。” 萧韫顿了顿,随即停下来,眼里含着点戏谑。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他气息如此危险,而且下头那物轮廓庞大不可忽视,阿圆自然是怕的。 “我们还未成亲呢。”阿圆红着脸道:“况且今日我出门多时,得赶回去。” 萧韫视线落在她脸上,手指缓缓移动,勾住她的衣带。 “这么说....”他缓缓道:“成亲后就可以了?” “......” 反正也要等成亲之后呢,阿圆不怕:“现在不准你乱来。” “哦,是么。” 萧韫手指勾住衣带,漫不经心地一扯,阿圆身上的斗篷瞬间落下来。 “呀!”阿圆大惊,去抢斗篷:“说好了不准乱来,你怎么.....” 她这点力气算什么,萧韫径直把斗篷抛开老远,没好气地捏她脸蛋:“你脑子里净想什么东西?我帮你脱斗篷而已,你适才不是喊热吗?” “.......” 阿圆脸颊发烫。心想,你早说啊,一副要吃人似的模样脱她斗篷,能让她不想多嘛。 再说了,这些日子,周嬷嬷正在教导她人事。也不知嬷嬷从哪里得知的东西,简直令她大开眼界。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花样。 她看得多了,难免就...... 此时,阿圆脸红羞臊,几乎不敢看萧韫的脸。他不知道的是,自从学了那些后,居然做了几回梦,梦里全是萧韫对她这样那样。 梦里的萧韫强健有力,不知疲惫,还坏得很,画册上所有嬷嬷教的东西他全都使上了。 这会儿再想起来,阿圆有点心虚,同时不知怎么的,身体里渐渐涌出一股燥热。 小女人眉眼骤然生出几丝媚态,萧韫如何不懂?况且周嬷嬷整日教她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默了会,他唇角扬起点弧度。 “阿圆是不是想快些成亲?” 起初阿圆没懂他为何这么问,接着又听他说:“若是成亲了,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 “!!!” 阿圆闹了个满脸通红。 窘了会,在他一副“别遮掩了我已将你一切看透”的笃定神色下,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呐,是你说的,待日后成亲了你可别反悔!” 小姑娘昂着下巴脸颊绯红,连脖颈都是红的。外强中干,一副女恶霸又怂又凶的模样,顿时惹得萧韫哈哈大笑。 他抱着人,忍不住又狠狠亲了一顿。 . 娇养 第161节 褚家今年过年很是热闹,今年人多,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约莫有二十几人。 往回主子加下人一共也就八九个,现在有了许多婢女,桃素、莲蓉,还有周嬷嬷,还有萧韫派过来的一些护卫,加上褚夫人觉得不够使唤,又花银子买了几个婆子和婢女回来。另外花糕、糖酥和白蛟也算在一起,满满当当的,褚家都不够住。 还好褚家隔壁李老爷回乡,把宅子腾出来租给褚家,这才安顿下这些人。 过年的时候,褚夫人在正院堂屋摆了一桌,下人们就在后头厨房门口的跨院里摆了三桌,这般热热闹闹地开始了除夕宴。 不过在临开宴时,东宫来了辆马车,婢女们把热乎的菜一样一样地送进来。全是萧韫吩咐的,整整十六道菜,褚家的饭桌几乎摆不下。 褚夫人瞧着这些摆盘精致的菜式——冰糖燕窝羹、八宝肉圆、鹌子水晶脍、胭脂鹅肝、佛跳墙...... 她心下暗惊,竟皆是宫里御厨做出来的。 褚夫人没吃过,但往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这可是宫里的吉祥如意宴,平时只有王公贵族和一品功勋大员才能得的赏赐。 等菜式摆好,婢女们一走,褚家人望着桌上的饭菜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了。 倒是阿圆埋头吃得很香,夹了颗八宝肉圆入口后,抬眼瞧她爹。 “爹爹怎么不吃,趁热吃才好。” “啊!吃吃吃!”褚大人回过神,招呼道:“夫人你也动筷!” 经过除夕这一遭,褚夫人有种预感,觉得从今日之后恐怕她褚家要赏赐不断了。 果然,她的预感很正确。 过年这期间,萧韫几乎每日不停歇地派人送东西过来。 虽然往回也送,但往回是从澜苑送来的,且没声张。而如今,每一样皆是从东宫大张旗鼓地送来。 整个上京的人瞧着,皆是摸不着头脑。 有人问:“这是何情况?” “兴许....是瞧在顾丞相的面子上?” “啊,想必是这样!” 景王恢复太子身份,顾丞相是最大的功臣。而顾丞相之妻是褚家女儿手帕交,所谓爱屋及乌,褚家恐怕是沾了顾丞相的光。 而且,褚家还有个女儿是卫国公府谢世子的徒弟,过年这期间,卫国公府送来褚家的东西都有好几车,东宫顺便赏赐一二...... 唔,这也说得过去嘛! 反正,不明真相的京城群众都是这么猜的。 直到过年没多久,宫里一道圣旨下来,说今年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入宫吃元宵宴。 这下,才有人咂摸出点意思来。 . 褚家是五品官府邸,自然也得了宫里的帖子。 褚大人惊讶得很,当了一辈子的官,头一回收到入宫吃宴的请帖。 褚夫人问:“往回不是四品以上才有资格吃席吗?怎么今年改了?” 褚大人也懵:“不知道哇。” 褚夫人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家有资格入宫吃席。忧的是,她没有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怕届时被人笑话了去。 她现有的衣裳首饰,平日里应付吃茶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入宫吃席就显得寒酸了。 褚夫人倒不是想攀比什么,可女儿以后要做太子妃,她不想女儿被旁人笑话。 咬咬牙,索性从账里拨出些银子给丈夫女儿都置办了新衣裳首饰。 褚大人往回衣裳破了都得缝缝补补继续穿,这回见夫人这般大方,竟是打趣了许久。 阿圆不缺衣裳首饰,她的衣裳不仅多,还是京城最时兴的,甚至还有余的送给姐姐和表姐。 于是,在元宵宫宴这日,褚家人早早就拾掇好,乘坐马车往皇宫而去。 第102章 褚家的马车从城西穿过中央大街进了皇城, 等到皇宫门口时,其他人家也刚到。 众人在宫门口下马车,入东华门后在广场西侧先行等待。 放眼望去, 人群跟赶集似的,官夫人们三三两两成堆寒暄, 各家小姐们穿着鲜亮, 花枝招展。 阿圆进来, 众人眼前一亮。 她今日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长裙,外罩了件软毛织锦披风,墨发垂落于薄肩后, 亭亭玉立, 娇俏明艳。 有位夫人笑问:“哟, 这是谁家的姑娘,真是水灵好看。” 褚夫人不认得此人,礼貌周到地行了一礼, 道:“我们乃褚家家眷。” “哪个褚家?” “户部员外郎褚大人府上。” “哦。” 这声“哦”拉得略长,夹杂着三分遗憾三分敷衍,还有几分高傲轻蔑。 原来只是个五品小官。 这位夫人见褚家人穿着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 原本还想攀谈几句, 听褚夫人这么自报家门, 也就懒得费精神了。 她礼貌笑了笑,转身又去跟其他夫人寒暄。 与此同时, 阿圆也明显地感受到周围小姐们对她的态度变化。 起初她一过来,这些人明里暗里目光嫉妒或羡慕, 如今一听她只是个小官之女, 起不到威胁, 嫉妒散去, 脸上的笑就变得真诚起来。 有人还远远地朝她福了福,算是打过招呼。 仅仅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阿圆觉得自己像走了趟刀山火海。 她悄悄跟姐姐褚琬咬耳朵:“每年宫宴都这么多女眷?”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回 参加。” “这场面跟打仗似的。”阿圆心有余悸。 “这才哪到哪,一会进了大殿,还更热闹。” 阿圆嘀咕:“宫宴太累人了,有这么一回我都不想来第二回 。” 旁的不说,应酬这些姑娘小姐们都累死个人。 但她话才说完就被褚夫人剜了一记,警告道:“别胡说,在宫里行事要谨慎,你瞧瞧旁人家的小姐们,个个矜持端庄,学着点。” “知道了。”阿圆点头,心想,那些小姐们矜持是矜持,但都在暗地里较劲呢。 如今是正月,才出年关,天气正是冷的时候。 众人等在广场也没个遮挡,冷风吹得簌簌的,小姐们衣裙单薄,冻得牙齿打颤。 阿圆虽穿得厚些,但也怕冷,她往母亲和姐姐身后缩了缩。 所幸没过多久,宫里内侍过来将众人带去凌霄大殿。 每年的宫宴都会设在凌霄大殿内。凌霄殿宽敞,若是按照以往的情况是足够用的,但今年五品以上的家眷都来了,所以就不那么够坐。 好些席位都摆出了殿外头。 按官员品级依次顺序排列,褚家也得坐在殿外。正常来讲,褚大人虽是五品官职,但资历有十几年,即便坐在殿外也不会太靠后。 但今日情况特殊,宫宴目的为何人人清楚。席位靠前一些,能见着皇帝和太子的机会也就大一些,自家姑娘被选中的机会也大。是以,这场看似歌舞升平的元宵宫宴,其实私底下早就开了交易。 许多人家为了靠前一些,往内务府使银子。褚家没使,而且褚大人老实巴交好欺负,便直接给安排了个最末的席位。 因此,褚家人到的时候,还想再往前走,结果就被内侍拦住。 那人尖声尖气,说话也不大恭敬:“褚夫人且留步。” 他指着角落的一个席位说:“这里便是褚家席位,不得再往前头走了。” 褚夫人一瞧,居然是在最末。 恰巧这时其他夫人路过纷纷看过来,饶是她再镇定,也不由得脸臊。 那内侍提醒道:“今日的席位皆是按官员品级布置,谁也不敢乱了规矩,还请褚夫人入席吧。” 阿圆倒是很喜欢这里。 她低低跟母亲说:“阿娘,这里不冷,有墙有树挡风,挺好。” “......” 褚夫人心情复杂地瞧了眼这个心大得没边的女儿,也只能点头。 但不曾想,阿圆这话刚落,立即有人低嗤出声。 她转头一瞧,嘲笑她的是个与她年龄相当的姑娘,那姑娘一身紫衣,看着有点眼熟。 褚琬凑过来说:“之前见过,你婧儿姐姐成亲时,我们在相府门口遇到的那紫衣裳姑娘。” “原来是她啊。”阿圆记起来了。 这紫衣姑娘今日是跟着母亲来的,她家席位虽离褚家只隔了两桌,但是在第一排。后来阿圆才知道,这位紫衣姑娘叫苏玉瑶,父亲是行太仆寺少卿,从四品的官职,难怪有点瞧不起人。 不过,众人看不上的席位,很快就变得羡慕起来。 别的姑娘冻得瑟瑟发抖,偶尔一阵风吹来还长发乱飞,而阿圆这里纹丝不动。 期间,萧韫还派人悄悄给她送了个手炉过来。手炉精致小巧,藏在袖中完全没人发现。 她一边优哉游哉地看热闹,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糕点。现在离开席还早,阿圆有点饿,索性先吃糕点果腹。 “娘,爹爹何时过来?” 宫宴上,男女不同席,男宾皆在大殿北侧入座。一进宫门,褚大人就跟妻女分了道,他得去宣政殿与其他大人们给皇上拜年。 褚夫人坐得端正笔直,摇头道:“暂不知。你少吃点,糕点干涩,一会茶水喝多了还得出恭。” 娇养 第162节 “哦。”这么冷的天阿圆不想出恭,于是默默把剩余的两块放下。 陆陆续续地,各家女眷都来齐了,周围的席位也渐渐坐满。 窃窃私语的声音多起来,皆是讨论今晚宫宴的。 然而,谁人都知道,今晚宫宴的主角便是刚入主东宫的太子殿下。 如今东宫里头空空荡荡,急需填补妃嫔,今日的宫宴就是皇帝给太子选妃的最佳时机。 许多贵女们铆足劲要一展风采。 “我听说长兴侯府的陈二姑娘今晚准备献舞。” “她?前儿不是听说她病了吗?” “正是因为练舞练了大半个月累得病倒了,不知今日好了没。” “我看她练也是白练,论容貌,论才学,论家世,她都比不过戴倩。而且戴倩是曹国公府的姑娘,咱们大塑有几个国公?旁的不说,就这家世,必然是太子妃人选。” “我也觉得,而且戴倩舞姿比陈二姑娘好,身段容貌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完全胜过她。” “我听说戴倩的哥哥以前还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呢,两人算青梅竹马长大吧?戴倩和太子殿下也熟稔。” 听到这里,阿圆蹙眉。 萧韫居然还跟别的女子熟稔? 她生气了!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 很快,门口进来一行人,内侍招呼得殷勤:“国公夫人这边请!” 阿圆望过去,只见进来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的女子,其中最打眼的要数跟在国公夫人身边的那位。 她身姿高挑匀称,眉眼明净秀丽,曲线婀娜却弱柳扶风,自成一派温婉高贵气韵。 阿圆心想,这姑娘还真好看,把身边的两个姐妹都比下去了。 下一刻,耳边就听得苏玉瑶低嗤道:“你看什么?那位就是曹国公的戴倩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自惭形秽?” “?” “......” 她哪只眼睛瞧见自己自惭形秽? 不过阿圆懒得理她,只点头道:“确实挺好看的。” 苏玉瑶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得劲得很,哼了声,转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戴倩跟着母亲往前走,在进殿之前却突然转头朝阿圆这边看过来。 曹国公夫人也停下,问她:“倩儿在看什么?” 戴倩看向阿圆那边,她知道这一片坐的都是小官女子,可阿圆却在这群小官女子中格外打眼。无论是容貌还是衣着还是气度,都很出挑。 令她隐隐不安。 她私下听说过年时,东宫曾赏赐东西去褚家,旁人只以为是因着谢世子和丞相夫人的关系,可她又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猜到里头含义。 而且今年特赦五品官员参加宫宴,可不就是想给褚家机会吗? 当然,她也清楚,即便再怎么给机会,褚家女进东宫顶多是个妾室身份,碍不着她什么。可这会儿见褚家女如此出类拔萃,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过了会,她收回视线:“没什么。” 随即抬脚进殿门。 阿圆被戴倩看得莫名其妙,她小声问姐姐褚琬:“她适才是不是在看我?” 褚琬心情复杂:“你才发现?” 她妹妹出众,坐下来才这么会,连带着她也被暗暗排挤。只觉得这些小姑娘们真是无聊得很。 “她看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 很快,阿圆就没空想这些了。 有个倒茶水的婢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传话:“褚姑娘,殿下让您去太华殿一趟。” “现在?” “正是现在,陈统领在外头等着姑娘。” “哦。” 在宫里私会情郎,且是在阿娘的眼皮子底下,阿圆的心砰砰跳。 还挺......刺激。 她抿了口茶水,对褚夫人道:“阿娘,我想出恭。” 褚夫人嫌弃:“叫你少吃糕点你不听,一会宫宴就要开始了可别弄出岔子。” “不会的,我去去就回。” 听见这句“去去就回”,褚琬狐疑地瞥过去。 阿圆心虚,讪笑问她:“姐姐要不要出恭?” “不去。” “哦。” 阿圆出门了,走出凌霄殿,果真看见陈瑜挑着灯笼等在那。 阿圆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殿下呢?” “姑娘,殿下还在宣政殿见皇上,不过应该快结束了,我先带姑娘过去。” “嗯。” . 太华殿离凌霄殿不远,穿过几个游廊就到了。阿圆进门后,顿时一阵热烘烘的暖气扑面而来,她舒服地喟叹了下。 随后有几个婢女次序端东西进来。 “是什么?”阿圆问。 “褚姑娘,”一个婢女回道:“这是殿下吩咐给褚姑娘准备的,说是怕您一会在席上饿着,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阿圆觉得奇怪:“在宫里吃席还会饿着吗?” 这时,陈瑜在一旁说:“褚姑娘有所不知,宫宴虽丰盛,可因着天气冷,上的菜基本都冷却了,有些荤菜甚至猪油凝结根本不能吃。” “这样啊。”阿圆嘀咕:“岂不是很浪费?” 可不是浪费,陈瑜心想,每年宫宴内务府都得开销一大笔银子。 两人这边说着话,外头就听见婢女喊“太子殿下”。 阿圆探头瞧出去,就见萧韫一身金边九蟒礼服大步走过来。 他剑眉微扬,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配着这身太子礼服,通身的矜贵气势。 走到阿圆身边时,还带了阵迫人的寒气。 “何时入宫的?”萧韫问。 “入宫有两刻钟了。”阿圆目光在他身上徘徊,问:“你吃过了吗?” “还未,”萧韫在旁边坐下来:“忙了一整日,没来得及用晚膳。” 其实之前吃了点,但没吃多少就有大臣匆匆来禀事,给忙忘了。 “我们一起吃?”阿圆歪头看他,眼里含着笑。 萧韫刮她鼻子:“几日不见,可想我?” 阿圆脸红,这会儿还有婢女在呢他就问这个。 她偏不回答他,只说:“我也忙得很的。” “你忙什么?” “过年自然是有许多事忙,忙着走亲戚拜年,也忙着跟周嬷嬷学东西。” 婢女添了副碗筷过来,随后皆退出门。 偌大个太华殿,烛火通明,温暖静谧。 今日是元宵,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地方跟萧韫见面,阿圆新鲜又稀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萧韫穿太子礼服,整个人实在贵气俊朗。吃了没两口,就抬眼打量他,打量了会又继续吃。 萧韫好笑,捏她脸蛋:“看什么,不认得我?” “认是认得,只不过.....”她眨眨眼:“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喊你太子殿下?” “人前可以这么喊,人后我还是喜欢听你喊萧韫,当然.....”他眉梢挑了挑:“若是喊萧哥哥更好。” 阿圆努嘴:“才不要,我喊萧哥哥,总忍不住想起你骗我叫沈霂的事。” “......那就不喊。” 两人在太华殿吃了会,没多久,有宫人在外头小声问陈瑜:“太子殿下可在里头?皇上请殿下过去。” 萧韫听了,停下筷子,对阿圆道:“你慢慢吃,吃好了,陈瑜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先去见皇上,一会直接去凌霄殿。” “哦。” 萧韫抬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盯着她。 阿圆动作也停下:“做、做什么?” 萧韫指了指唇,意味明显。 “......不要!”阿圆难为情:“这是宫里呢。” 娇养 第163节 “快一点,嗯?” 见他不亲一口誓不罢休的架势,阿圆左右瞧了瞧,攀着他脖颈凑过去碰了下唇。 正要退开,后脑勺被萧韫抵住,加深这个吻。 当然,也就来得及吻一小会儿,随后萧韫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萧韫一走,阿圆才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适才忘了问他是不是跟曹国公府的姑娘熟稔了。 就这么的,带着点气闷,阿圆吃完回到凌霄殿。 . 阿圆前脚回凌霄殿,后脚皇上和太子以及众位大臣们就到了。 整个凌霄殿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皆在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整个凌霄殿上空。 阿圆低着头,来时得周嬷嬷叮嘱,不可抬眼冒犯贵人,所以半点也没敢动。 但视线里冷不丁出现一双明黄嵌珠的靴子,上头的纹路,不是太子萧韫的又是谁? 这靴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在她面前停了会,然后才抬脚离开。 皇帝一来,宴席开始,歌舞丝竹喧闹繁华。 但只有坐在殿里头的人才能瞧见歌舞,坐在殿外头的压根儿只能听点音。 所幸坐在殿外头的小官夫人们很懂自娱自乐,选妃没她们闺女的份,那就选儿媳嘛,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作为最佳“儿媳”人选的阿圆,首当其冲,褚夫人今晚应付各家夫人真是忙死了。 而阿圆百无聊赖在听旁边的几个姑娘谈话,话题是关于殿里头的。 谁家的小姐跳了一支舞结果崴脚了,谁家的小姐吹了一首曲却因过于紧张漏了个音,被太子殿下指出后羞愤欲死。 “啊!殿下果真是文武双全,连音律也如此精通。” “那当然!贵女们献艺结束,皇上还让他评鉴呢。” “那殿下觉得谁的才艺更好?” 阿圆心下一动,也凑过去问:“对啊,谁的才艺更好?” “当然是曹国公府的戴小姐,她的舞姿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曼妙轻盈。” 这时,苏玉瑶也凑过来:“太子殿下也是这么夸她的?” “殿下没夸她,只是鼓了掌。但是,不是有句话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吗?这就是评鉴的最高境界。” “.......哦。” 苏玉瑶听见阿圆哦了声,转头看过去。 两人对视了眼,她冷哼地别过脸去,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说,戴小姐有没有可能成为太子妃?” “这我如何知道,是太子殿下选妃,又不是我。” 阿圆也跟着点头。 结果就被苏玉瑶立即瞪了眼:“你点什么头?反正又不是你当太子妃。” “......” 阿圆语塞,这位苏姑娘跟她什么仇什么怨?也就此前在丞相府下了她面子,她便记恨到如今。实在是.......不可理喻。 小姑娘们在殿外热热闹闹地八卦,而殿里头,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皇帝坐在上首,萧韫仅次其下。 等贵女们献艺结束,德高望重的老翼王率先开口:“皇上,我大塑兴盛繁茂、国泰民安,且又得太子贤明储君,实在可喜可贺。难得今日元宵和睦,何不为殿下赐婚,也全了良辰美景之意。” 有了老翼王穿针引线,皇上看了眼一旁的萧韫,缓缓问:“太子意下如何?” 正漫不经心饮酒的萧韫,动作停下,随即起身行了一礼:“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皇上睨了他一会,面上没什么情绪:“既如此,今日来了各家府上的贵女,皆是才貌双全、端庄贤惠,太子若是看中,不妨指出来,朕为你们赐婚。” 此话一落,殿内骤然安静下来,皆是屏气凝神等待,看萧韫如何选择。 贵女们含羞带怯,尤其适才得过萧韫夸赞的贵女,更是紧张得不行。 戴倩跳了一支舞,掌声雷动,却没得过萧韫的夸,她心情复杂,也紧张地望着萧韫那边。 她大哥是萧韫的伴读,小时候她进宫时还见过萧韫几面,自认为萧韫应该是认得她的。 如今她长成了大姑娘,而且颇有才名。放眼望去,整个上京城没人比她更合适当太子妃。 她都想好了,等赐婚后,她会努力做他的贤内助。在他忙时搭把手,累时解语谈心,若是得闲,还能为他红袖添香。 他喜欢的她也喜欢,他不喜欢的她通通弃之如敝履。就连今日这支舞,也是听说他喜欢《汉宫秋月》,她特地练的。 她想,这世上再没有像她们这样的天作之合了。 在众人的期盼中,萧韫懒懒地放下酒杯,不紧不慢起身。 然后,抬脚走出大殿。 周遭疑声渐起...... “太子这是何意?” “莫是瞧不上今日献艺的贵女?” “对啊,他这是何意?怎么出去了?” 此时,大殿外灯火阑珊,竟是比殿内还热闹几分。 萧韫视线一扫,在褚家的席位上没瞧见阿圆,倒是在隔壁的席位上见着她的身影。 “......” 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还有闲情跟别的小姑娘凑在一起聊八卦。 他无奈走过去,喊她。 “阿圆,过来。” 第103章 几个小姑娘原先聊的是殿内献艺贵女们的八卦, 但聊着聊着,扯出某个贵女跟才子的风花雪月来。 这还了得?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最是喜欢听这个,阿圆也听得抓心挠肺, 津津有味。 那姑娘倏然停下来,她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却冷不防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阿圆, 过来。” 阿圆下意识转头, 就见萧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后。 周围的人呼啦啦跪下来, 阿圆懵了懵,也跟着跪下去。 “在做什么?”萧韫问。 阿圆头皮发麻,一时搞不清萧韫是何意。 好端端的他怎么出来了?出来就罢了,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称呼如此亲昵, 叫旁人怎么想? 可此时萧韫还在等着她回话呢, 众人都看着,她只得老老实实道:“回殿下,臣女正在跟同伴......” 聊八卦这种事当然不好直说, 于是想了个体面的理由:“正在跟同伴谈论音律。” “哦?”萧韫似笑非笑的:“竟不想阿圆还有如此雅兴。” “......” 此时此刻,整个凌霄殿外安安静静,凌霄殿里头的歌舞也停了, 许多人伸长脖颈悄悄打量这边情况。 众人见太子殿下跟褚家女说话熟稔, 心中无不纳罕。 太子跟褚家女竟是认得? 随即转念一想, 太子跟卫国公府谢世子相交,而褚家女是谢世子的徒弟, 认得也不稀奇。 萧韫见阿圆衣裙单薄,外头只罩着件斗篷, 便伸出手。 “过来。” 阿圆抬头, 不明所以, 但还是听话地起身, 然后把手交给他。 她小声问:“殿下要做什么?” “带你进去见皇上。”萧韫说。 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在众人惊讶、好奇、疑惑各样复杂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带着阿圆进殿。 阿圆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随即明白过来萧韫的意图时,她心里只剩紧张了。 小姑娘此时的心情,萧韫感受得到。他捏了捏她的手,安抚她放松。 也不知为何,因着萧韫的这个动作,阿圆竟是真的平静下来。 就这么,任由他牵着,乖乖巧巧地跟他穿过人群,顶着文武百官和京城所有世家夫人小姐们的视线,走到了皇帝面前。 萧韫缓缓放开她,温声道:“阿圆,快行礼。” 宫中礼仪此前周嬷嬷已经教过。这会儿,阿圆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臣女褚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声音清亮悠扬,还带着点小姑娘的绵软稚嫩,煞是好听。 等她行完礼,这一刻,整个凌霄殿仿若水滴入油锅,轰的一声,立即炸开了。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哪位?哪个褚家?怎么没听说过?” 娇养 第164节 “这姑娘看着年纪还小,及笄了吗?” “听说殿下七夕就带着个小姑娘逛街,莫不就是她?” “殿下难道想娶她做太子妃吗?” “天呐,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好看,明媚灵动,模样乖巧,此时站在萧韫身边,也只是娇娇柔柔的少女情态。 断然想不到,他这个城府极深的儿子,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 彼时,萧韫私下跟他说想自己选妃时,还以为他喜欢的是那陆家嫡女。后来陆家嫡女一走,京城盛传曹国公府的嫡女能当太子妃,觉得他眼光也不错。 然而,出乎意料的,不是才华横溢的国公府嫡女,也不是贤淑温婉的其他贵女,竟是这么个......看起来才及笄不久的小姑娘。 皇帝自己都惊诧了会。 随后出声问:“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字?” 阿圆回道:“臣女褚婳,出自《神女赋》旣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于人闲。” “哪家姑娘?”皇帝又问。 “回陛下,臣女是户部员外郎褚大人的次女。” 如此简单的一对一答,倒是令皇帝又改观了些许。 这小姑娘虽年纪轻,但应对得宜,气度泰然而不迫,眉宇间自成一股矜贵豁达之气。 不像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倒像是从高门世家府邸出来的贵女。 难怪能入萧韫的眼。 只不过...... 皇帝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了句:“太子这是何意?” “父皇。”萧韫行礼道:“适才父皇出言,但凡我有喜欢的女子,便赐婚。” “眼下,我喜欢的女子在此.....”萧韫拉着阿圆一起跪下,说道:“恳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一句话说出来,惹得凌霄殿起轩然大波。 “竟真的是要娶她做太子妃!” “这如何使得?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这门第实在是太低了点。” “而且才将将及笄,年龄阅历摆在那,如何当的起东宫的女主子。” “确实不妥,确实不妥啊。” 渐渐地,大殿内涌出些反对之声,而且越演越烈。 尤其以曹国公为首。 “陛下,”曹国公站出来,说道:“赐婚之事不可草率,太子殿下娶妻乃国之大事,又岂能跟大街上选白菜一样敷衍?” 萧韫蹙眉不悦。 “陛下,”曹国公继续道:“且不说这女子年纪尚轻,就说其家世,小门小户之女见识和才学皆有限,而太子妃人选不只干系东宫,更是干系我大塑未来百年气运,还请陛下慎重!” 此话一落,纷纷有人附和起来:“说的对啊,不能草率赐婚。” 这么多高官大臣反对她当太子妃,阿圆有点害怕。她还是头一回遇着这种场面,忍不住手指抠了抠萧韫的掌心。 无声问:怎么办? 萧韫回握住她,让她稍安勿躁,今日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预料之内。 这些人之所以反对阿圆当太子妃,并非因为她的年纪,也并非因为她的身份,只因阿圆不是让他们既得利益之人罢了。 萧韫冷笑。 此时,他不动声色,任由曹国公说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等曹国公说完了,皇帝看向坐得四平八稳的顾景尘,问道:“顾爱卿以为如何?” 颜婧儿怀了身孕不便出席,顾景尘今日是一个人来的。要不是萧韫有令让他等着,他早就想寻个借口回去陪小妻子了。 他忍着曹国公说了一大通废话忍了许久,今日只想速战速决。 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道:“陛下,微臣记得太.祖打天下之时,途经淮州遇太.祖皇后梁氏。彼时太.祖皇后梁氏之父乃苑马寺九品监正。然,太.祖不嫌不气,与皇后伉俪情深携手扶持,才有了我大塑如今百年盛景。” 顾景尘慢悠悠地转身看向曹国公,语气就跟谈天气变化似的:“曹国公今日感慨激昂,可是在斥责太.祖皇后出身低微?” “你——” 顾景尘一句话把曹国公堵得脸色涨红,适才附和他的那些人也顿时消了气焰不敢再言。 既然拿出身说事行不通,那就再换一个,反正理由多的是。 曹国公想。 他憋了会,开口道:“顾丞相巧立名目,血口喷人。我说小门小户之女见识和才学皆有限,意不在门第,而在见识和才学。” 他继续道:“太子妃干系我大塑气运,动摇国本,自然要德才兼备之人才能胜任。” “敢问.....”曹国公总算找到个有力的反驳点了,他扬声道:“此女子何德何能?” “曹国公此言差矣。”顾景尘不紧不慢道:“难道曹国公没听见褚家女说的话吗?” “其名褚婳,出自城西梨花巷褚家。拜卫国公府谢世子为师,谢世子才名不用我多说了吧?” 曹国公面色青了青,又听顾景尘继续道:“另外,褚家女还是太子太傅陆老先生的弟子。” 顾景尘的话一落,殿内又响起一阵私语。 “这女子还是陆老先生的徒弟?” “我就说,这么好气度,原来如此。” “陆老先生可从未收过女弟子,想来天资极高。” 少顷,顾景尘反问曹国公:“曹公,陆老先生的女弟子,才学可还够?” 这时,坐在女眷席的慧兰公主起身,给皇帝行了一礼。 “父皇,褚姑娘才学与品德,儿臣也可作证。” 她道:“褚姑娘乃慧香书院女学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优异突出。且今年的结业考试中,还取得了为数不多的甲等成绩,令我甚是欣慰。” 得! 众人想,一个顾丞相,一个慧兰公主,都出来帮这小姑娘说话,看来这太子妃之位是板上钉钉了。 在座的许多夫人小姐们真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心里又酸又不服气,却无可奈何。 萧韫淡笑了下,问:“在座之人还有何意见?” 谁人敢有意见? 没人敢。 曹国公之所以能站出来反对,那是他有底气。毕竟整个大塑也就四位国公,前不久倒下一位信国公,现在只剩三位了。 萧韫又问曹国公:“不知曹国公还有何意见?” 曹国公脸色铁青,一时哑口无言。 而此时此刻,坐在席下的戴倩浑身发抖,脸色难看。 她知道这个褚家女会得太子殿下青睐,却不想,竟如此青睐。 居然让她当东宫的太子妃。 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在京城连个贵女都算不上、名不见经传的人。比才名,比家世,比容貌,哪一点比得过她? 她为今日准备已久,如何甘心拱手让人? “殿下。” 戴倩站起身,柔柔弱弱行了一礼,道:“褚姑娘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不知我等可有幸见识见识其才学?” 第104章 戴倩站起身, 道:“褚姑娘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不知我等可有幸见识见识其才学?” 此话一出,得到在座贵女们纷纷附和。这些贵女们从小学习琴棋书画, 而且为了今日的献艺特地准备了许久,平白无故输给一个小门小户女子, 谁甘心? “对啊, 褚姑娘擅长什么, 不如也展示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就是,陆老先生的弟子应该不同凡响吧?” “岂止不同凡响?连顾丞相和公主都力挺之人想必身怀绝学呢。” 这些人话里藏针, 心怀不轨。看似夸赞阿圆, 实则是先给她戴高帽, 若是接下来她拿不出才艺或是才艺平平,恐怕今后就要被笑掉大牙了。 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娶一个空有容貌而无才学的草包太子妃吧? 戴倩听了这些贵女的议论,心里解气得很。她视线离开萧韫挪到旁边阿圆身上。 “褚姑娘, 这么多人想一睹褚姑娘风采,不知您可愿赏脸?” 萧韫蹙眉,面色肉眼可见地不虞。 他看向阿圆, 阿圆也缓缓抬眼望向他。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 以示安抚。 “我可以试试。”她小声对萧韫道。 萧韫盯着她, 面上平静,却是在无声询问:真的可以?若无把握, 不必逞强。 阿圆摇头。 她思忖片刻,随即对上首的皇帝行了一礼, 道:“为皇上和太子献艺, 是臣女的荣幸。只不过事出突然, 臣女并无准备, 若是做得不好,还请皇上和太子殿下莫笑话。” 她一句谦虚之词倒是给自己博得了点退路。毕竟她今日只是来吃席的,根本就没准备,万一比不过其他贵女也情有可原。 一旁的慧兰公主赞扬地勾唇,竟不想这褚家女遇事如此沉得住气,也不知是她心大误打误撞得了这么个优势,还是有人提前指点过。 这时,上首的皇帝倒是饶有兴致地开口问:“褚姑娘想献什么才艺?” 娇养 第165节 “作画。”阿圆说:“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女需要一张长六尺、宽三尺的桌子,和长四尺、宽二尺的生宣。以及两盆松烟墨,一盆三分淡,一盆七分浓。” “可需要笔?” 阿圆摇头,视线在殿内一转,然后走到皇帝身旁的太监面前。 她福了福身:“公公,可否借你手中的拂尘一用?” 那公公诧异:“褚姑娘要这个?洒家多的是,姑娘且拿去。” 回到殿前,她又道:“皇上,臣女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哦?”她摆这么多阵仗,皇帝越发好奇了,笑道:“褚姑娘只管说。” “臣女欲在一首曲的时间里成画,想请宫中乐师为臣女抚琴一曲《金戈铁马》。” “准。” 然而皇帝话音刚落,萧韫却出声道:“不必乐师,孤愿为褚姑娘抚琴奏乐。” 说着,他吩咐人去取古琴来。 阿圆扭头,悄悄对他笑了笑。 两人这点眉目官司自然是逃不过众人眼。一时间,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也有人牙酸。 牙酸的是顾景尘,他是真的想回家陪小妻子,看不得萧韫这种酸不溜丢的行当。但奈何事情还没结束,便只好坐下来欣赏褚家女作画。 待一切准备好后,阿圆站于桌前,而萧韫则坐在一旁调试琴弦。 阿圆细致地检查宣纸和墨汁,伸手沾了点松烟墨在指间捻了捻,三分淡,七分浓,恰到好处。 她满意地点头,随后,在众人屏气凝神的等待中,倏地端起一盆墨汁泼在宣纸上。 此举实在突然,有人“啊”地一声,空气寂静了那么片刻就陡然喧闹起来。 “褚家女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作画吗?把宣纸都弄脏了还如何作?” “她是不是故意如此,好找个理由逃避?” “我看不然,你没瞧见这小姑娘一脸淡定模样?兴许另有乾坤。” 戴倩听了,忍不住低嗤:“什么另有乾坤,我看是故弄玄虚罢了。” 在众人的嘈杂议论中,萧韫的琴音响起,渐渐地,整个大殿开始安静下来。 只见阿圆不慌不忙,手执拂尘,在上头挥墨。 对于泼墨作画,并非阿圆临时起义,而是平日她作画时,常与花糕玩的游戏。 花糕调皮,有一回不小心打翻她的墨汁,阿圆不忍画毁掉,索性就着泼墨作画。久而久之,花糕把这当玩乐,阿圆也喜欢根据花糕泼的墨来构思图景。 这样的作画方式,不仅思路奇特发挥有余,而且还大大缩短了作画时间。 今日她说能在一首曲中成画还说得宽松了,实际上连一首曲都不用。 萧韫的琴技高超,一曲《金戈铁马》时而缓,时而急,时而磅礴,时而汹涌。在他出神入化的弦音中,阿圆脑子里浮现的是马场里数十匹骏马奔腾的画面。 她以前去马场跑马时曾有幸见过一次,彼时马夫要清扫马厩,于是将马厩里的马全放了出来。 数十匹,皆是上等的骏马,四蹄奔腾,浩浩荡荡,场面壮观。 阿圆记忆深刻。 此时,听着萧韫的琴音,她心中激荡起伏,手中的拂尘仿佛自有灵气,一挥一洒皆有神。 没过多久,琴音停了,阿圆也慢慢停下来。 她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萧韫起身走过去,随后龙椅上的皇帝也起身走过去。 陆陆续续地,其他大臣也离席走过去。 大殿内,有那么一刻,众人沉静在惊讶之中,默契地没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老翼王突然喊出个“好”字,其他人如梦初醒似的,也纷纷鼓起掌来。 老翼王不禁有点眼眶发热,他道:“这幅《金戈铁马》令老夫想起当年跟随太.祖打江山的岁月。老夫上过战场无数,铁马冰河战鼓雷鸣的画面曾无数次入我梦中。老夫总在想,几十年过去了,我都老了。但若是再让我年轻一回,我定还要手持长矛继续征战沙场。” 阿圆自己也被自己作的画惊了下,竟不想她发挥得如此好。彼时听萧韫的琴音,她心中涌动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这会儿再听老翼王这么说,也忍不住感动。 她没见过战场,不知金戈何物,铁马何样。但她见过大塑的战马,见过战马奔腾的样子,见过它们雄威的风姿。 她想,当年老翼王在战场上应该也是这样的风姿。 随着老翼王的一番话,大塑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赞道:“不愧是谢世子看中的徒弟,依朕看,这幅《金戈铁马》与当年谢世子的惊世之作毫不相让。” 众人皆知谢世子的《纵雪踏梅》乃千金难求,竟不想皇帝给予这幅画如此高的美誉。 不过,此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确名副其实。 此时,众人再看向这个刚刚及笄的褚家女,目光已然不同。或是赞扬,或是敬佩,或是欣慰,又或是别的令人心服口服的东西。 戴倩也在其中,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她自己对作画也有些心得,此时不得不承认,这幅画的水准远远高于她,甚至,是她再练十年也望尘莫及的。 暗暗地,她视线再次挪到褚家女身上,这会儿褚家女望着太子殿下笑。那笑容明艳得刺眼。 她袖中的手抠着掌心,抠得都快出血了。 整个大殿内,但凡看过这副《金戈铁马》的人,心里无不震撼。然而也有人没见过这幅画却同样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 那就是阿圆的父亲褚大人了。 褚大人坐在大殿北侧,跟一群五品小官挤在一处,得知殿下想娶自己女儿为太子妃倒是没多惊讶。但适才瞧见自己女儿在皇帝百官面前镇定自若作画,他一度以为自己瞧花了眼。 那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他使劲揉眼睛,看了又看。旁人笑话他:“褚大人不认得自家闺女了?” 褚大人心想,你不提醒,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乖乖嘞! 他女儿这么厉害,他怎么不知道? 过了会,有人大声“咦”了下,说道:“此画还未题字,快快快,题上字盖上印章才算完美。” 有人问:“此画难得,让谁来题字?” 皇帝矜持地咳了声,正想说朕赏几个字给这褚家女,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截了先。 萧韫开口吩咐内侍:“端笔墨来。” 随后,内侍把笔墨端过来。萧韫提笔蘸墨,凝神思忖片刻,在上头写下一句诗。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1 他写一笔,众人跟着念一句,念完,又是一阵赞扬。 “此诗此画,果真是绝配。” “我看人也绝配,天作之合不过如此。” “妙啊!实在妙!” 待各自归位后,众人意犹未尽。顾景尘起身:“皇上,褚家女德才兼备,与太子看配良缘乃众望所归。” “对啊,这婚事实在是天赐姻缘。”有人附和。 “不可!” 这时,曹国公再次出声阻止。 “......” 顾景尘是真不耐烦了,他还等着回家。遂立即转头看向曹国公:“曹国公还有何疑问大可一次说清。” 他面色隐隐不太客气,大有曹国公今日再多说一句,他绝对堵得他体无完肤,届时可别怨他同朝为官不讲情面。 曹国公有自己的谋算。大塑拢共四位国公,前有信国公和卫国公两家争辉,再有鄂国公强势,他曹国公只能是个垫底的。 如今信国公倒台,卫国公快被他熬死了,而鄂国公后劲不足,正是他曹国公发挥的好时机。 若是自家孙女当上太子妃,那他曹国公将会一跃成为京城四国公之首。能在百年入墓之前看见这等盛世,他岂不动心? 当然要据理力争! 想了会,他对上首的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即便褚家女子才德兼备符合条件,但太子娶妻干系国运,不知褚姑娘的生辰八字可有算过?” 话落,殿内又开始低低私语起来。 曹国公负手而立,暗忖,什么身份、才德都是空话,若是八字不合,也无济于事。 但萧韫是何人? 他有意在宫宴上求赐婚便是有备而来,这种事旁人想得到,他也早已想到。 他不徐不疾转身,道:“父皇,今日宫宴万寿寺住持慧远大师也来了,慧远大师乃得道高僧,何不请他就此算一算?” 皇帝竟不想萧韫娶妻这般急,此事即便缓一缓也缓得,等算过八字后再赐婚也不迟。 没想到,连万寿寺住持都让他请来了,他早有准备,还算什么算?无非走个过场罢了。 但他有求于这个儿子,此时自然得顺他意。便开口道:“去,拿笔记下褚姑娘的八字,与殿下的八字一同交给慧远大师算。” “是。”内侍去了。 大家安安静静等待,这赐婚赐得一波三折,弄得众人也跟着一波三折,竟是下意识地期盼八字能相合,快快结束这场波折才好。 那厢,慧远大师算了约莫一刻钟。 最后他上前,先是惊讶地看了眼阿圆,随即道:“皇上,褚家女命格贵重,与太子殿下天干地支皆合,实乃天命注定。”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 原来如此啊! 褚家女竟是天生凤命。 娇养 第166节 旁人听了不知是何感想,但戴倩听了,摇摇欲坠。褚家女天命注定,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 元和十二年,春,皇上于宫宴下旨赐婚: “褚家次女,今已碧玉,才貌双全,聪敏贤淑,朕躬闻之甚悦。特赐予太子萧韫为正妃,允其成婚。” 自此,萧韫养了多年的小姑娘,总算是修成正果。 第105章 梨花巷, 褚家。 此时堂屋里挤满了人,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皆是来看新鲜出炉的太子妃。 阿圆顶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坐了许久, 笑得脸都僵了。 褚夫人委婉地谢了几次客也没能把这些人谢走。毕竟都是十多年的街坊和亲戚,又是带着礼过来恭贺的, 还真不好强行撵人。 这会儿, 她穿过人群望了眼还在陆陆续续增加的摆放在院子里的礼, 头疼得很。 堂屋里众人的攀谈声仍在继续........ “我就说阿圆是个好福气的,从小看着就喜人。” “可不是?小时候白白胖胖,嘴又甜, 每回下学二婶子二婶子地喊, 喊得我心都化了, 恨不得把她抢回去当闺女。” 这话惹得大家哄笑:“你别做梦了,咱们哪有这个命?阿圆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大师都说了, 命格贵重,可不是你我能肖想的,也就褚夫人能有这福气啊。” “我哪敢肖想?我光想着这样如玉的人儿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这心里啊, 就高兴。” “可不是, 没想到咱们梨花巷出了个太子妃。” “哎呀,听说阿圆在宫宴上还献艺了, 把那些高门贵女都比了下去,阿圆你且说说当时皇上怎么夸你来着?” 这些人再不走, 阿圆是真的笑不下去了, 一整个上午, 皇帝夸她的事问了许多遍, 她也说得口干舌燥。 这会儿,问话的是李家婶子,李婶子小时候待她极好,每回做好吃的都偷偷塞一份给她解馋。看得出来,李婶子是真把她当闺女稀罕了。 阿圆咽了咽,正准备清一清喉咙说话,那厢门口就进来一溜儿宫人内侍。 打头的内侍面上一股威严,他进门就扬声道:“太子殿下赏赐,闲杂人等请退避。” 这些邻居、亲戚一听太子派人送赏赐过来,断不敢再逗留,纷纷跟褚夫人告辞归家。 这些人甫一走,内侍面上的威严散去,立马换了个恭敬的笑脸。 他对阿圆行了一礼:“褚姑娘,太子殿下赏赐。”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来,展开约莫有十页之多,上头密密麻麻的记录,都是些珠宝古玩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 内侍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停。 阿圆跟随爹娘跪下谢礼,然后接过内侍递来的册子,说道:“辛苦公公了,还请坐下吃杯茶再走。” 这位内侍是东宫总管,往后阿圆嫁入东宫就是他的女主子,平日里在别处摆架子无碍,但在未来女主子面前哪敢? 他顿时笑着摆手:“褚姑娘客气,洒家奉命办事,办完还得立即回去。殿下吩咐了,暂且从库里寻这些过来,若是姑娘还有其他喜欢的东西可直言。殿下的库里头应有尽有,只管让人找就是。” 一旁的褚夫人暗暗心惊,太子殿下的库房究竟有多大?适才她听那些赏赐少说得有几千两,寻常人家几辈子都挣不来的东西,这位殿下说赏赐就赏赐。 她很难不怀疑,殿下这是故意在帮她女儿攒嫁妆。 可到底是他太子嫁女儿还是她褚家嫁女儿?整这么上心,搞得她为人父母的都有点惭愧。 送走内侍,褚夫人看了看天色,心下一松。 午饭时辰了,总算能坐下来喘口气了。 . 然而,即便是吃饭也不大得闲。 褚家人此时安安静静地围坐一桌,却皆不动筷,各自视线投在阿圆的身上。 阿圆被人瞧稀奇似的瞧了一上午,现在再被自家爹娘和姐姐瞧,已经麻木了。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喝了碗汤后,埋头专注地吃酥肉。 过了会,才抬起头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褚大人脸上笑得欣慰,昨晚从皇宫回来后一整宿都兴奋得睡不着,这会儿虽眼下乌青,却依旧精神奕奕。 他问:“阿圆,你真是我闺女?”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夫人拍了下。 褚夫人剜他:“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不是你闺女,难道是我跟旁人生的?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若是传点不好的出去,还累及你女儿名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太高兴了啊。”褚大人被打了也不气,还呵呵笑道:“夫人,你昨日是没瞧见,阿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作画,那画作得实在精彩,连皇帝和老翼王都夸她。” “天呐,我褚文耀这辈子还有这么一天,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听丈夫这么说,褚夫人也欣慰得很,甚至还有点不可思议。 昨日大殿里头发生的事,她在外头也听见了。旁的夫人热情地跟她说女儿在里头是如何如何地大放异彩,是如何如何地镇定自若。 后来那幅画她回家后也看了,果真顶顶好。 “阿圆,你何时学的那些?”她问。 这个女儿从小学业就不怎么好,回回考倒数的印象已经深入骨髓,以至于后来女儿考上慧香书院,还拜谢世子为师,她一直认为是运气好,瞎猫撞上死老鼠。 平日里女儿作画看书她皆没过问,也不知女儿作画水平如何,当然,主要是她即便看了也不懂,索性就没多问。 竟不想,她这女儿不声不响地就挣了这么大个名声。 别说丈夫不敢置信,就连她自己也如此,她的女儿何时变得这般优秀了? 才一夜过去,她褚家女儿在京城声名鹊起,宫宴上与太子携手作画且被赐婚之事,到处传得沸沸扬扬。 连带着她褚家祖上几代是没落书香世家的故事也编了出来,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褚夫人清楚丈夫祖上放牛出身,恐怕就要信了。 各样赞誉之词如狂风急雨迎头而至,直到现在,褚夫人走路都还是飘的,宛若梦中。 阿圆咽下一口饭,答道:“我跟世子哥哥学的啊。” “那宫宴上他们说你拜陆老先生为师又是怎么回事?你何时拜的师,为何我们不知道?” “对对对,你这几年不是一直在书院吗?如何就跟陆老先生结识了?” “你整日在女子书院上学,哪里得空跟谢世子和陆老先生做学问?” 褚家夫妻俩问这些纯粹是出于好奇,好奇他们女儿是怎么成长的。 结果却骤然问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阿圆不想再瞒父母,而且事到如今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也就不想一直瞒下去。于是把这几年住在澜苑,结识陆老先生并且如何跟谢世子学画的事通通说了个干净。 这一说,褚夫人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什么?”她立即高声质问:“敢情这几年你没住书院,一直住太子那?” 阿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老实点头。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女儿跟萧韫偷偷有情,可如今得知女儿在萧韫那里住了整整三年,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好得很! 真是好得很! 褚夫人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萧韫居然早早地就把女儿拐了去,亏她这些年还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 她虽感谢他这些年对女儿的教导,可试问,做父母的听到女儿被人拐去偷偷养了几年,谁不生气? 反正,褚夫人就气得很! 如今女儿是准太子妃,她不好对她发火,只得憋着这股气撂下筷子出门。 “哎夫人,先吃完饭呐。”褚大人挽留。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褚夫人一走,阿圆缩了缩脖颈,悄声问:“爹爹,娘生气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眼下你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供起来。你娘气你也不敢对你如何,倒是爹爹就惨了。” “爹爹如何惨?” “你娘总要发泄啊,等着吧,我一会回去估计午觉都歇不成。” 果然,吃过饭后,阿圆回到簌雪院没多久,就听说她娘把她爹爹骂了一顿,她爹爹不堪其扰躲出门了。 . 褚夫人生气,倒霉的除了褚大人,还殃及了萧韫和阿圆这对“苦命”小情侣。 是以,当天傍晚萧韫忍不住过来爬窗时,好死不死被褚夫人抓了个正着。 事情是这样......... 当初褚夫人硬生生阻拦小情侣见面,这一拦就是好几个月,惹得萧韫思念如泉水般越积越多。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赐婚了,萧韫哪里还忍得住?但碍于昨日刚刚赐婚,急哄哄地过来见人显得不太矜持,于是才有了这么个爬窗的法子。 大塑的太子殿下,此时乘坐马车掩人耳目低调地来到梨花巷。他一身金丝蟒缎锦袍,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手里还提着哄小姑娘的精致糕点,想着等下幽会时喂她也颇是一番情.趣。 他整理了下衣袍,足尖一点,利落地翻上屋顶,然后漂亮地旋转飞入廊下。 簌雪院静悄悄的,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推了推。 ........没推动。 萧韫蹙眉,转头问陈瑜:“不在屋里?” 陈瑜正想说此前打听得好好的褚姑娘吃完饭就回了,但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房门打开。 随即,褚夫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娇养 第167节 “不知太子殿下这么晚造访有何事?且走正门吧,方便些。” “.........” 第106章 褚夫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不知太子殿下这么晚造访有何事?且走正门吧, 方便些。” “......” 萧韫略微尴尬,老老实实拐过正门。 褚夫人心里有气,面色也不大好, 但还是规矩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 随后问:“不知殿下这么晚造访,有何事?” 萧韫越过她望进里头坐着的阿圆, 阿圆朝他使劲眨眼睛, 然后摇头。 他认真瞧了会, 但还是没能领会她是何意。 萧韫对褚夫人道:“晚辈有几句话想跟阿圆说。” 这会儿天气冷,院外还有点寒风,也不知是褚夫人有意还是怎么的, 她把门稍稍合了些。挡住了风, 也挡住了阿圆给萧韫眉眼传信。 “臣妇斗胆相劝, 殿下与阿圆虽已赐婚,但婚期未明,若是传出点不好的风言风语, 于殿下名声不利。” 褚夫人说话时,视线落在萧韫手中的一个纸包上。 萧韫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把放着糕点的纸包挪到身后。 今日褚夫人有意相拦, 他又岂会看不出? 虽然此时不明就里, 但还是耐心道:“还请伯母通融一二, 孤有些......重要的话须当面说。至于伯母担心的风言风语,您请放心, 百步之内皆是孤的人,断不会有人乱传。” 他脸不红心不跳, 理由准备得足足的。 褚夫人更气了。 可也清楚不能对萧韫如何, 他今夜非要见她女儿她也拦不住, 此前那番话只是先礼后兵罢了。 遂, 最后叮嘱道:“既如此,还请殿下莫耽搁太久。” 说完,她行了一礼走下台阶,然后站在院子里,大有守着两人莫胡来的架势。 萧韫速速进门,一进去,就低声问阿圆:“你母亲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佳。” 阿圆像犯了大错似的,嗫嚅道:“我把之前住在澜苑的事给他们说了,我阿娘听后很生气。” “......” 萧韫转头瞧了眼院子里褚夫人气呼呼的背影,难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偷偷养人家闺女养了几年,认真说起来......确实不厚道。 他默了默,把纸包递给阿圆,然后在对面坐下来。有好些想说的话,倒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两人许久都没好生见面,阿圆也想萧韫想得紧。可这会儿母亲杵在院子里,她也好生为难。 少顷,萧韫眼神示意她:先把你母亲哄回去。 阿圆瞪他: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会,最后阿圆还是起身走到门口,撒娇地喊:“阿娘。” 褚夫人不为所动。 “阿娘,”阿圆又喊了遍,说:“爹爹今日出门许久,晚饭也没回来吃,莫不是在外头喝醉了?” 褚家出了个准太子妃,褚大人如今是香饽饽,许多人都想来巴结,请吃酒的帖子都收得手软。 褚夫人憋了会,最后怒其不争地剜了眼这个女儿,忿忿走了。 褚夫人一走,萧韫命人把门关上,懒懒地对阿圆伸手:“过来。” 阿圆站对面,轻哼别过脸。夜幕与烛火染在她身上,俏生生,明艳艳。 萧韫看得心发痒,突然起身两步把人拉进怀中。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可想我?” “才不想。”阿圆外强中干,手却不自觉地攀上他肩膀。 她手指摩挲着他肩上的金丝绣线,娇声娇气地抱怨:“你是不知,我今日挨训了一整天,都不敢出屋子。” “就因为你住在澜苑的事?” “嗯,”阿圆点头:“我阿娘气我主意大,瞒着这么多年没说。说万一你是巧言令色的登徒子,骗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她人娇娇小小地抱在怀中,令萧韫感到踏实而满足。 他下巴搭在她肩窝处,感受她身上悠悠香气,说道:“你没跟他们解释我这几年是如何待你的?” 阿圆缓缓抬眼:“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呢。” “哪奇怪?” “你当时......为何对我这么好?怎么无亲无故的,你又是送东西,又是教我学问。” “唔......”萧韫闭着眼,神色漫不经心:“许是有眼缘。” 阿圆退开些许,觉得这个理由不充分,直直地盯着他。 萧韫认真道:“第一次见你还真是眼缘,彼时我在万寿寺办了件案子,心绪烦闷,但遇到你莫名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你就答应送我回家了?” “......也不全是。” 阿圆拧眉:“不全是,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萧韫轻哂:“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我看着像小气的人?” 萧韫沉默地睨她,一副“你不是看着像,你就是”的笃定模样,结果被阿圆捶了一拳。 他拉过人,继续抱进怀中,说:“彼时贤贵妃的人一直跟踪我,为了掩人耳目,顺便将你送回家。” 阿圆蹙眉,还是不懂其中之意。 萧韫继续解释道:“在世人眼里,我是个闲散王爷,既如此,自然得干些闲事才合理。” 其实阿圆是有点生气的,这人居然初次见面就利用她。但不知为何听到他妄自菲薄的话,又觉得心疼。 她抚上他的眉眼:“过去六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萧韫心下一动,目光轻柔地望着人。 从未有人问过这句话,连萧韫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很辛苦。 “不会,”他摇头:“起初很难忍耐,后来习惯了。” 阿圆指腹缓缓摩挲他的面庞,沿着他俊美的轮廓线条,抚摸他的下颌,他的鼻子,他的眉毛以及眼尾。 她能想象得到一个被废黜的太子生存有多艰难。平日里她在书院跟同窗们相处,但凡学业落后些,就被奚落得抬不起头。 更何况萧韫? 他曾是天之骄子,一出生就立为太子,一朝被废黜,想必各种嘲笑、诋毁、打击铺天盖地。 甚至,可能还有许多她想象不到的东西。 阿圆的指腹渐渐下滑,然后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说:“现在好了,总算熬过来了,以后我会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萧韫揽着她腰肢,谨防跌下来。 心里有些触动,嘴上却还要问:“阿圆这是在说情话?” “......”阿圆面皮挂不住,瞪他:“我在安慰你呢。” “若是想安慰我,有个更好的法子。”萧韫盯着她的唇,意有所指地说。 “......” 阿圆忍了忍,说:“你为何总是想这些,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会天说会话么?” “谁叫你总是勾得我忍不住?” 这个小女人恐怕不知道,她一举一动皆是浑人天成的娇嗔妩媚,仿佛时刻有根羽毛在他心头挠,挠得他越发痒,越发欲罢不能。 “阿圆....”他嗓音哑了些许,额头相贴:“我想亲你,嗯?” 他从昨夜就开始想了。 昨日在宫宴上,小姑娘作画的风姿印在他脑海中,令他既骄傲又喜爱。 他忍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忙完事就立即赶过来见人,这会儿,又岂忍得住? 两人额头贴了会,渐渐地呼吸变得粗.重,空气里像充满炙热的火花,待萧韫的唇缓缓移过来时,阿圆也立刻迎上了他。 暧昧和情潮,一触即发。 激烈、汹涌、绵长...... 这个吻夹杂着太多思念,也夹杂着两人不曾尝试的大胆。 亲了会,萧韫突然把人往上提,阿圆低呼一声,紧紧抱着他脑袋,腿也用力攀在他胯侧。 如此一来,她反而比萧韫高出一个头。 她缓缓松开些许,垂眼望着萧韫,只见他闭着眼睫,神色迷离地贴在她的胸口,气息灼烫。 “阿圆,”片刻,他睁开眼,低声道:“我想......” 他眸子里仿佛盛满了酒,浓得只消看一眼,阿圆便忍不住醉了。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的鼻尖摩挲着她的柔软,他迷醉的神色带着无限蛊惑。 阿圆感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渐汇集,滴落,打湿了衣裙。 她羞得很,轻轻推他脑袋:“不可,这是在我屋子里呢,说不准我阿娘一会过来。” 娇养 第168节 一番话,她自己都说得气息不稳、颤颤巍巍,惹得萧韫体内邪火更甚。 他倏地把人抱放在桌上,随后拉下她的手。 “你自己看看,你勾得我实在辛苦。” 阿圆触碰到那轮廓,吓得大跳。 又羞又窘又气。 往回她无意中瞥见过,只觉得硕.大不可估量。这会儿真真切切地感受,再结合此前周嬷嬷教导她看过的那些画册,实在是......与萧韫比起来,他的更骇人些。 这会儿,搞得她连手都不知道放哪了,适才那滚烫的触感还在。 她低声问:“肿得这么厉害,会不会疼?” 萧韫闭了闭眼。 往回两人没赐婚还好,他努力忍忍还能忍得住。如今赐婚了,两人之间像是没了阻隔,做什么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忍耐也变得更加艰难。 “疼。”萧韫咬牙道。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萧韫苦笑。没见着人又想,见着了却总忍不住,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我明日就让钦天监算吉日。”他说。 他突然说了这么句话,阿圆懵了懵,随后明白过来,脸色刷地就红了。 “你......你不要脸。” 那还能怎么办?萧韫无奈得很,再不成亲,他恐怕难以忍住婚前就要了她。 此时才过年关,天气还是冷的时候,萧韫愣是出了一身汗。 他忍得辛苦,索性抱着人又狠狠亲了一通,这才赶紧离她远远地说话。 . 后来,也不知萧韫是如何吩咐钦天监的,最后成亲吉日定在了今年八月。 这会儿已经是正月底,离八月满打满算也只剩半年时间。 圣旨下来后,众人不可思议。自古以来太子成婚,不准备个一年半载不成体统,怎的萧韫成婚只要半年? 有人说:“兴许皇上觉得太子年纪不小了,快些成亲好延绵皇嗣。” “我怎么听说是太子殿下勒令钦天监算个最快的日子?” “是这样?看来不是皇上急,而是太子急啊。” “那也不能急成这样,半年时间如何准备?东宫倒是不愁,可褚家呢?褚家这是嫁太子妃,寻常人家不准备个三年都转不过来。” “也是,也是。” 这厢,吉日定下来后,褚家夫妻确实愁得不行。按他们所想,女儿才十六,再缓一年半载也缓得。 竟不想,东宫那边如此急,半年?这么短时间内让他们如何筹备? 然而,萧韫早就想到了褚家面临的问题,婚期定下来的次日,萧韫就派东宫女官过来帮忙了。 一来就来了十几人,褚大人没法子,索性跟隔壁邻居商量,又租了个院子才够安顿她们。 不过,这些人不愧是从东宫来的,个个办事利索得很。完全接管了褚家嫁女之事,小到针线荷包锅碗瓢盆,大到妆奁家私嫁衣首饰。事无巨细,褚家夫妻竟不用操半点心。 当然,想操也操不来。若是寻常喜事还好,褚夫人还能招呼周全,可这回是嫁太子妃,她实在是没经验,前段日子跟无头苍蝇似的忙得又累又胆战心惊,生怕出什么岔子。 这下好了,萧韫派人全接管了去,她省心得很,只需招呼众人日常吃喝拉撒就行。 某日褚大人说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嫁女儿,我们纯粹是当个旁衬。” 结果,被褚夫人剜了一眼:“别提这个,一提我就气。” 可不是太子又嫁又娶? 他偷偷把人养了几年,完了还自己张罗婚事,她们夫妻俩全然使不上力,只能干看着。 . 其他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最闲的恐怕就数阿圆了。 婚期将近,周嬷嬷前几日就回了澜苑,阿圆不用学中馈和礼节,这一闲下来,时间多得很。 她整日待在簌雪院,要么作画,要么看书,得空了陪花糕和糖酥玩,偶尔还带白蛟去马场跑一圈。 如今褚夫人也不拘着她了,反正拘也拘不住,太子若是想见人,她就算藏海底,他也能捞出来。 反正离嫁去东宫也没多少日子了,褚夫人也想让女儿在成亲前多些闺阁时光。以后嫁去东宫规矩多,不一定能畅快玩乐,况且阿圆出门有护卫跟着,倒也不必担心。 这日,阿圆才从马场里回来,还未下马,小厮庆安就拿着封帖子递过来。 “二小姐,有你的帖子。” “哪家送来的?” “曹国公府。” 阿圆凝眉,曹国公府她知道,之前在宫宴上曹国公大力反对她当太子妃的事,还历历在目。 帖子字迹娟秀,是戴倩写来的,说是邀请她二月中旬去府上吃茶赏花。 婢女桃素嘀咕:“二月这么冷哪有花赏,我看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话落,就被莲蓉剜了一记:“别胡说,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 桃素赶紧掌嘴:“呸呸呸!是黄鼠狼给咱们姑娘拜年,不安好心。” 阿圆没理这两人逗趣,兀自若有所思。 戴倩请她去吃茶做什么? 怀揣疑问,阿圆进了门,才进正院,就瞧见陈瑜坐在堂屋。 见她来了,陈瑜过来行了一礼:“褚姑娘总算回了。” “陈统领,有事?” “确实有事,”陈瑜笑道:“属下奉命过来接姑娘去东宫。” “去东宫做什么?” “大婚在即,东宫园子修缮,殿下想请姑娘过去看看,按照姑娘的喜好改动,若是要种什么果树,眼下正好春季,安排人栽种也赶得及。” 阿圆听了,又羞又甜蜜。 嘴上却道:“他修缮东宫喊我去做什么,我现在又不是东宫的人。” 陈瑜莞尔,道:“殿下今日得闲,这会儿正在等姑娘。” 阿圆抬眼往堂屋里望了望,略微迟疑。 “褚姑娘放心,”陈瑜道:“此事属下已经跟褚大人和褚夫人说过了。” “我娘准许了?” 陈瑜点头:“准许。” “行。”阿圆高兴道:“陈统领稍等片刻,我先去梳洗一番。” . 朝廷过完正月十五解印,百官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萧韫连着忙了半个月,这才得了点空闲,昨日听说东宫园子要修缮,便想让阿圆过来瞧瞧,按她喜欢的改动。 也正好,两人快半个月没见了,他想她得很。 这会儿,萧韫坐在书房下棋等待。 没过多久,护卫过来禀报:“殿下,李茂彦有消息了。” 闻言,萧韫一顿,眸子半眯:“在何处?” “属下派人跟踪了大半年,李茂彦先是从京城辗转至鄞州,随后又化名隐匿入豊国边境。就在前两日,他悄悄回了京城,眼下,跟个寡妇落座在城西隍城庙附近的小宅院。” 萧韫听了,面色沉疑。 将近一年来,他派人全力追杀李茂彦,没想到这人竟是躲在豊国边境。 去年科举舞弊案贤贵妃一党倒下后,他可以确定的是,李茂彦此人背后另有主子,只是不知这主子是谁人。 如今,他在这个节骨眼偷偷回京,想来是背后之人又有什么动作。 思忖片刻,萧韫吩咐:“调动京城所有暗卫,这次务必要抓到此人,否则......” 他眸色一沉,冷声道:“你们提头来见。” 护卫心中一凛:“是,属下必不辱使命!” 随后,萧韫也没什么心思下棋了,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临近午时,便问:“陈瑜到哪了?” 林内侍是东宫总管,跟在萧韫身边服侍多年,此前去褚家赏赐也正是他。 这会儿听萧韫这么问,便知真正想问的是褚姑娘。 他恭敬地回道:“殿下,陈统领已经护送褚姑娘入了皇城,想来不用多久就到东宫。” 萧韫点头,坐了片刻,索性起身出门。 . 阿圆是第二次入皇宫,上一次是跟母亲入宫赴宴,彼时傍晚将至,看得不大明显。 这会儿,她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缝隙悄悄打量外头的情况。 此时正路过东华门广场,四周宫殿建筑宏伟,红墙青瓦,金碧辉煌。广场安静且空荡,远远地,一队禁军巡逻而过,琉璃飞檐折射出耀眼的光。 一派庄严肃穆景象。 阿圆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过了会,前头似乎有人骑马过来,而且很快就到了近前。 娇养 第169节 马车停下来。 阿圆还在猜想谁人如此大胆,竟在皇宫里纵马,却不想下一刻就响起了众人请安的声音。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的心一跳,也立即整理衣裳,准备下马车请安。 然而还未等她出去,车门就被人从外头拉开,一个蟒袍金冠的身影就钻了进来。 第107章 萧韫进了马车, 骤然吓得阿圆一跳。 “你怎么来了?”阿圆正欲出去行礼呢,这会儿还是半起身的姿势。 “做什么?”萧韫拉她坐下来:“为何这么慢?” “我今日上午带白蛟去马场玩了,回来还得洗漱, 自然是慢了些。” 闻言,萧韫眸子幽幽地, 不大满意。 阿圆瞧了眼, 再瞧了眼, 问:“你等许久了?” “我近日忙得头疼,你倒好,还有闲情陪白蛟。” 阿圆蹙眉打量他, 打量了会突然笑起来:“你不会连白蛟的醋也吃吧?” 萧韫睨了会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突然把人拉进怀中。 “我不吃醋, 只吃人。” 说着,他对着那俏皮的红唇就印下去。 从东华门入东宫没多远,不过片刻就到了地方, 路上短暂的这么会儿,阿圆还是被萧韫狠狠亲了一顿。 下马车前,她抹了抹发麻的唇瓣, 瞪了眼罪魁祸首, 不想理他。 . 萧韫曾在东宫住了多年, 后来被废黜后也搬离东宫多年,如今再搬回来, 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修缮。 再加上过不久就要大婚,是以, 工部的人现在忙得脚不沾地。放眼望去, 随处可见修缮、清扫之人。 萧韫领着人径直进了瑾瑶宫, 这里是太子妃的住所, 也是东宫重点修缮之地。瑾瑶宫占地宽广,后头的园子不仅设有湖泊假山,亭台水榭、琉璃玉台也应有尽有。 萧韫牵着她走在园子小径上,帮她紧了紧斗篷系带,然后指着不远处假山上的一座楼阁,道:“我命人将那里修缮成藏书阁小轩的模样,你往回喜欢在小轩作画,以后那里就作为你的书房,既可作画也可饮茶看书。” 阿圆在澜苑也有自己的书房,只不过书房很小,比起藏书阁小轩来完全不够看,因此她每回作画都是去藏书阁小轩。 这会儿听说自己在东宫也有书房,她高兴得很,问萧韫:“已经修缮好了吗?我想去看看。” “也无须怎么修缮,只是把二楼小轩四面打通,隔窗,届时东宫四季之景皆可俯瞰,最适合你作画。”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喜欢画景,哎呀....”阿圆问:“我最喜欢画竹,园子里可种了竹?” 萧韫勾唇,牵起她:“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沿着小径上假山,假山约莫有丈尺高,阁楼就建在其上。此前阿圆在下头看还不觉得,这会儿进了阁楼竟发现这里比澜苑的藏书阁还宽敞巍峨。 她噔噔噔地提着裙摆上了二楼小轩,上头还有几个宫人正在清扫,见她过来,皆有些诧异,不知突然出现在此的女子是何人。 直到阿圆朝楼下招手:“萧韫你快点啊。” 宫人们大惊,暗忖,敢直呼殿下名字的想来就是褚家那位准太子妃了,于是纷纷跪下行礼。 萧韫上楼来,见还有宫人在,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宫人一走,小轩里只剩萧韫和阿圆两人。 阿圆看稀奇似的,这里瞧瞧,那里望望。她站在西窗前,也不知看到什么,突然高兴起来。 “原来真有竹,”阿圆说:“是此前就有,还是刚移栽过来的?” 小姑娘身姿婀娜,娇俏站于窗前,与天光融合,自成一景。 萧韫坐在软榻上,含笑望着她。 “原先园子的南边有一片竹林,但澜苑的竹林在西边,我便让人把竹移到了西边来。” 阿圆又看了眼跟澜苑小轩差不多的西窗布局,心里甜蜜,嘴上却嗲怪道:“何须这么麻烦,种在南边,我以后开南窗画竹就是。” 萧韫伸手:“过来。” 阿圆缓缓挪脚过去,被他拉坐在膝上。 随后,听他说道:“怕你以后入东宫不习惯,索性尽量按着澜苑的布置。” “可澜苑是澜苑,东宫是东宫,若是两处都一样的景致,岂不是毫无趣味?” “你不喜欢澜苑?”萧韫问。 “喜欢,但我也想看看你以前住的东宫是什么模样啊,若全都改了,我上哪看去?” “再说了,”阿圆坐在他膝头,把玩他腰间的玉佩,继续道:“若是我想看澜苑风景了,以后得闲了去澜苑就是,都在京城也不远。” “嗯。”萧韫抱着人,惬意地应声。 “咦?”阿圆玩了会玉佩,发现他腰间还挂着个香囊。那香囊正是此前她绣给他的。 她脸颊发热:“这么丑为何还戴着?以后我重新给你绣一个就是。” 说着,她欲取下来,却被萧韫摁住了手。 “不必。”他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喜欢。” “你不嫌丑吗?” “不丑,很好看。” 阿圆努力压着上翘的唇,问:“你适才说什么,怎么就是第一份礼?我以前不是送过许多东西吗?” “你送过什么?” 阿圆歪头想了想,说:“我送过你傀儡子呢你忘了?那还是我特地绘的图案,专门找人雕刻的。” 萧韫想了半天,总算想起那对一大一小的木偶。两只木偶排排坐在条凳上,身后有一条绳子,拉一下绳,木偶就坐下,松开绳,木偶就站直。 忆起彼时收礼的心情,萧韫简直不想说话。 “那不算。”他说。 “可我以前还给你做过衣裳呢。”阿圆据理力争。 萧韫目光意味不明,似笑非笑开口:“彼时你为何做衣裳不记得了?” “......” 记得,如何不记得? 彼时萧韫生病,阿圆照顾他,且那时候正在练针线给她爹爹做衣裳,于是便也想给萧韫做一件。 当时萧韫问她为何做衣裳,而阿圆原话说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当孝敬爹爹了。” 想到此,阿圆有点窘,讪笑了下,转移话题:“那行嘛,就当我头一回送礼给你吧。” 不过,如此说来,阿圆又有点愧疚。这些年萧韫送了许多东西给她,她却没送过像样的礼。 于是问:“萧韫,你想要什么?我回头送给你。” “我想要你就能送?” 阿圆眨巴眼睛,不明何意,稀里糊涂点头:“当然,我说到做到。” “既如此......”萧韫眸子幽深,声音也哑了几分:“我想要......” 他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霎时,阿圆的脸变红了。 她支支吾吾、羞羞怯怯:“你要这个做什么?这是姑娘家用的东西。” 萧韫陡然一阵呼吸急促,反问:“你给不给?” “可是......”阿圆臊死了,偏他要的东西这么羞人:“可是我送不出手。” 萧韫见她头埋得低低的,脸颊、脖颈、耳朵皆通红,不禁好笑。 他把人提起来,诱哄道:“无碍,你送不出手,我自己取便是。” “你要如何取?”阿圆瞪眼看他。 萧韫视线下移,垂睫瞧了眼她胸口的地方,面不改色:“我自有法子。” “......” 阿圆咬着唇,脸烫得不行。这人实在是放浪得很,怎的要这种礼物? “嗯?”萧韫催促,手揽着她腰肢,缓缓摩挲:“你刚才怎么说的,一刻钟还没到就想反悔吗?” “我......”阿圆犹豫了会,商量道:“我回家去找一件让人送来,可好?” “不必这么麻烦,”萧韫说:“我现在就想要。” “你——”阿圆啐他:“怎么等半会都等不得?” “好不好?”萧韫亲吮她的唇角:“我就喜欢这件。” “......” 阿圆好难为情。 可萧韫的唇滚烫又温柔,在他细密的吻中,阿圆渐渐神魂迷失,在他又一次催促中,终于点头答应。 小姑娘水眸半阖,吐气如兰。 她挣了挣:“那你闭上眼睛。” 萧韫轻笑:“害羞?” “难道你就不羞吗?”她美目一剜,只剜得萧韫心神荡漾。 娇养 第170节 “不若你闭上眼睛,我帮你?” “.....你休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嗯?”萧韫吻了吻她的水眸,难耐道:“那你自己动手好了。” “......” 阿圆羞死了,可答应了他又不能反悔,最后只得在他的目光下缓缓宽衣。 萧韫等她取件衣裳等得出了一身汗,最后小姑娘把兜衣递给他时,脸红得跟滴血似的。 他扬唇莞尔。 . 二月中旬,曹国公府戴倩设宴,广邀京城各家贵女入席。 当然,最主要的是邀请阿圆。 元宵宫宴后,戴倩回家哭了许久,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女身上,她实在不甘心。回家后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摔了好些瓷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皆是郁郁寡欢,食不下咽。 还是其母亲点醒了她。 当不成太子妃又如何?她还有机会当侧妃。她才情、家世皆比褚家女好,入宫后还有大把争宠的机会。 若是比褚家女早一步诞下皇嗣,那她便是以子为贵。未来一辈子还长着呢,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侧妃扶正、长子立储的案例。 以她的聪明才智,她不信,一辈子都输给个小官之女。 是以收拾心情后,她重新振作。虽不情愿,可为了日后入东宫顺利,她不得不跟褚家女打好关系。 此前在宫宴上两人有些龃龉,能借这次赏花宴握手言和再好不过,说不定还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博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声。 因此,阿圆的马车到达曹国公府时,就见戴倩亲自站在门口相迎。 她面上的笑热情且亲切,仿佛两人是认识多年的姐妹似的。 搞得阿圆心里瘆得慌。 戴倩是曹国公府的贵女,即便她是准太子妃,也无需向她献殷勤。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圆才不信她是真心跟她相交。 不过阿圆没有给人下脸子的毛病,戴倩亲亲热热,那她客客气气就是。 一路上,戴倩主动挽着她的手,好妹妹长好妹妹短地介绍各处景致,又说起今日来了哪些贵女。 两人穿过游廊,才到门口就听得花厅里头一阵热闹。 也不知是谁人说了什么,有个熟悉的声音为她打抱不平。 “褚婳又岂是那样的人?我看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当太子妃,那你嫉妒也没用,褚婳可是连慧远大师都说天命注定。而且人家还是谢世子和陆老先生的徒弟,德才兼备,作的画得皇上陛下赞扬,你拿什么嫉妒?” “我何时说嫉妒了?” “你若不是嫉妒,阴阳怪气什么?可别以为旁人是傻子听不出来。” 戴倩和阿圆在门外互望了眼,戴倩有些尴尬,打圆场道:“许是里头有人误会了什么。” 阿圆稍稍探头瞧了眼,适才帮她说话的那姑娘站在中央,一袭靓丽紫衣,气势汹汹。 她眨了眨眼,还以为瞧错了。 这不是此前有过两面之缘、一直瞧不上她的那个苏玉瑶吗?怎么今日反而为她说起话来了? 这厢,花厅里的小姐们也瞧见了门外的两人,皆有点狼狈。 苏玉瑶见到阿圆,面色不自然了会,随即走过来,对阿圆福了福:“你来啦?” 阿圆颔首,边走边问她:“你们适才在说什么?” . 澜苑,萧韫的马车在门口才停下,陈瑜便匆匆上前来。 “殿下,人抓着了。但鉴于李茂彦此前经常易容,属下也不敢确认......” 萧韫径直进门,脚步不停。 陈瑜跟在身后继续道:“现已关在地牢,这人狡猾,抓的时候,我们以鬼索刺穿他手臂,此人为逃脱,居然当场砍断左臂。出了许多血,现在还昏迷中。” 见萧韫面色冷厉,陈瑜不敢再多言,只默默跟着进了地牢。 地牢里,一人血肉模糊地被吊在铁链上,脚悬在半空,身下是满满的一桶盐水。那人发丝凌乱地垂着头,像是睡着了,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进水桶中,在安静空旷的地牢里发出轻微声响。 萧韫进来,示意护卫把人弄醒。 护卫舀一瓢盐水泼向那人的断臂伤口上,他顿时浑身震颤,凄厉大喊起来。 盐水咬着皮肉血骨,令他痉挛得失声半天,之后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萧韫缓缓走过去,抬手扳过他下颌看了眼,在左边那颗小痣上擦了擦。 随后放开。 “李茂彦?不,应该叫你李笙。”他声音淡淡的,却冷如冰凌。 此话一出,那人肉眼可见地顿了顿。 “你可以不承认,也不必承认。”萧韫掀眼,不紧不慢道:“我此来不想听废话,把你背后主子招了我给你个痛快。” “我知道贤贵妃不是你的主子,你跟他并无情,贤贵妃和我一样,皆被你利用、背叛,而你真正效忠的另有其人。” “你十年前便已入我东宫做幕僚,那人让你蛰伏这么多年,还挑起贤贵妃与东宫的仇怨,想来目的不只是让我废黜这么简单。” 说到这,萧韫停了下,拎起瓢舀了点盐水,突然往李茂彦身上一泼,顿时又疼得他不住晃动挣扎。 等他挣扎结束,萧韫才漫不经心道:“我已让人查到你祖籍,你祖上三代,包括你父母和兄弟的坟墓我皆已让人挖开,安葬或是鞭尸,这就要看你了。” 他话落,铁链上的人又开始挣扎起来,这回,比之前更甚。 . 出了地牢后,萧韫挥退众人,抬脚缓缓上了藏书阁小轩。 今日天气晴朗,小轩楹窗处落了点夕阳,光影绰绰,萧韫揉了揉额头,竟是不知不觉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莫名地,梦见了小时候的场景。 六岁那年,南国使臣进贡御马,他追随父皇母后去瞧热闹。 “父皇,”他指着最雄威的一匹骏马:“我想要它。” 母后情绪淡淡:“韫儿不得放肆,这是使者献给你父皇的。” 父皇却大笑:“不愧是我的韫儿,眼光非寻常能比。我儿是大塑储君,以后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一匹马罢了,想要就拿去!” 梦镜在这里戛然而止,窗外起了点风,吹得楹窗砰地一声响。 萧韫手肘猝不及防跌了下。 “属下这就去关上。”响声把萧韫吵醒,一旁的陈瑜赶紧上前去关窗户。 “现在什么时辰?”萧韫问。 “回殿下,已经酉时。” “想来曹国公府的赏花宴该结束了,”萧韫缓慢起身:“孤这就去接她。” . 曹国公府,花厅。 所谓赏花,也就是国公府的花棚里培育了几株绿牡丹,戴倩命人搬到了花厅,一边赏花一边吃茶。 不过半天下来,众人也只顾聊天说话了。 都是女子,聊天还能聊什么?除了偶尔围绕牡丹聊些诗词,最多的就是谈论衣裳首饰。 阿圆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确切地说没兴致跟不熟的人聊,她百无聊赖地坐着吃果子。 倒是一旁挨着她坐的苏玉瑶,边跟旁人说话边时不时瞧她。 在她瞧了好几回后,阿圆逮着她目光,问:“你总看我做什么?” 苏玉瑶脸面挂不住,红了红,说:“我就是看个稀奇啊。” “有何好稀奇的?又不是比旁人多了只眼睛或耳朵。” 苏玉瑶噗呲笑出声来:“我发现你很不一样,此前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苏玉瑶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番,然后道:“旁人都是这么传的,我便以为你就是这种爱攀附之人,后来见你在宫宴上作画作得那么好,才知道你竟是真的有本事,比起那些爱作秀的贵女来,你分明更胜一筹。” 说到这里,她忸怩了下:“呐,我此前是有些地方对不住你,不过那时候我对你不了解。褚婳,你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阿圆正想说她不是小气的人,那厢就有婢女过来禀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风吹皱湖水,令沉闷的花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贵女们纷纷打起精神,难掩雀跃。 连戴倩脸上也是矜持的欢喜:“太子殿下来了?走到哪了?可有人去迎接?” “小姐,”婢女道:“太子殿下没进门,只等在门口,说是来接褚姑娘的。” 闻言,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阿圆这边看过来,适才脸上的欢喜也散了去,各自神情复杂。 或嫉妒,或羡慕,或是别的什么。 不过阿圆懒得管,她早就想走了,于是起身对众人道:“许是太子殿下寻我有事,今日便先告辞,以后得空再与大家吃茶。” “褚妹妹且稍等。”戴倩喊住她。 阿圆转身。 就听她说:“褚妹妹是府上贵客,岂能让你独自离去?且稍等,我这就送褚妹妹出门。” 戴倩话落,有个贵女也出声道:“确实如此,我也该归家了,不妨先送一送褚姑娘。” 于是,一个、两个起身,随后三个、四个也跟着起身,最后索性众人皆起身,各自悄悄整理衣衫,然后浩浩荡荡地送阿圆出门。 阿圆:“......” 娇养 第171节 第108章 一众贵女送阿圆出门, 哪曾想,出门后没能瞧见太子身影,只有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 戴倩脸上的笑僵了僵, 看向马车旁站着陈统领,而她爹爹正在与他恭敬地寒暄。 迟疑片刻, 戴倩上前去见礼。 “陈统领, 不知太子殿下可在马车里?” 萧韫此时正坐在车里阖眼歇息, 闻言,淡淡出声:“何事?” 戴倩福身:“太子殿下,臣女乃曹国公府二姑娘戴倩, 听闻太子殿下驾临, 特地过来见礼。殿下何不入府吃杯茶?今日褚妹妹在府上做客与臣女颇是投缘, 臣女还想着多留她......” “不必。”未等她说完,萧韫就出声:“孤不得闲。” 一句话说得戴倩尴尬,面红耳赤。她爹爹听了也颇是滋味难言, 目光责备地睨向她。 戴倩隐隐后悔,适才的举动未免显得太不矜持了些,这下被拒还让人看笑话。 阿圆假装看不到她的面色, 与她福了福告辞, 然后上了萧韫的马车。 戴倩在一旁轻咬贝齿, 面色窘迫难堪。而阿圆无需见礼就径直上了太子的马车,跟上自家马车似的随意, 旁边的陈统领也不阻拦,想来这样的事见得多了。 这一幕看在各位贵女眼中, 心情颇是复杂。 一个是国公府贵女, 一个是五品小官之女, 待遇却截然不同。说到底还是看太子殿下的宠爱, 太子宠谁,谁人就尊贵。 不过,这褚家女如此随意就上了马车,也太恃宠而骄了些! 众人想。 . 外头各人心思如何,阿圆懒得管。她早就不想待在曹国公府了,因此,一上马车就亲亲密密地挨着萧韫坐下来,还缓缓地伸了个懒腰。 “可累死我了。”她说。 萧韫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做了什么,如此累?” “也没做什么,就是吃茶、聊天、赏花。”阿圆说:“可我跟她们又不熟,强行聊了半天怪累人的。” 其实主要是其他贵女主动攀谈,但阿圆不好甩脸色,只得客客气气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尽管如此,半天下来还是挺辛苦。 她悄悄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犯困了。” 萧韫将她抱过来,坐在膝上,扳过她的小脸靠着自己。 “那你先睡一会。” 阿圆舒服地窝在他怀中,手臂环抱他腰身,慢慢闭上眼睛。 马车徐徐而行,这会儿是傍晚,街道上人烟喧闹,而车里安安静静。 两人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萧韫靠着车壁,半阖着眼,动作轻柔地摩挲她薄肩。 “你要带我去哪?”阿圆问。 “接你回东宫吃晚饭。” “可我出门时没跟我娘说呢。” “你家人我已派人去告知了。” “哦。” 如今萧韫想做什么,褚夫人完全管不着了,关键是她没法管也不敢管。萧韫要接人去东宫,就跟接自家闺女似的方便。 阿圆听了,又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地睡过去。 她面庞白净,睫毛细长且卷翘,搭在眼睑处,落了层阴影。 鼻子小巧,唇瓣也小巧,睡觉时,红唇微微开合。因贴着萧韫的胸膛,左边脸颊压出了点圆润的弧度,模样娇憨可爱。 萧韫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会,也不知为何,此前那些烦躁和疲惫,竟是在她面前奇迹地消失了。 少顷,他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再醒来,天已擦黑。阿圆迷迷糊糊瞧见菱花团纹纱幔和攒金丝如意软枕,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她转头,透过纱幔见外头站着几个宫女,懵了片刻,才想起来这里是东宫。 阿圆撑起身子,甫一动,宫女就赶紧走过来。 “姑娘醒了?奴婢服侍姑娘洗漱。” 阿圆掀开纱幔,打量屋内奢华精致的装饰,问道:“这里是何处?” “姑娘,”婢女回道:“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殿,姑娘此前睡着了,是太子殿下将姑娘抱过来的。” 闻言,阿圆脸颊微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他就抱她过来,也不害臊。 “殿下人呢?” “在长兴殿处理庶务,”婢女说:“奴婢已经派人去禀报,兴许殿下很快就过来。” 阿圆起身,让婢女服侍穿衣。 如今还是初春,天色黑得快,等阿圆洗漱完,殿内开始掌灯。 萧韫还没来,阿圆在他的寝殿里逛了会,走出大门外等待。 回廊宽敞,廊柱高大,廊檐上还雕刻着各样精美的图案。 她沿着回廊百无聊赖走了会,拐过一处宫殿时,瞧见不远处有内侍押着个婆子。 几人背对着她,但那婆子的身影阿圆觉得眼熟。若是她没看错,那人分明是周嬷嬷。 可周嬷嬷不是在澜苑吗?为何会在东宫? 她正欲上前去瞧清楚,身后突然有人拉住她。 “怎么走到这来了?”萧韫的声音温温润润地传过来。 “你忙完了?”阿圆转头,高兴地望着来人。 “嗯。”萧韫视线瞥了眼不远处,拉她回去:“饿了吗?我已让人摆好晚膳,我们现在去吃。” “萧韫,”阿圆低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周嬷嬷了,她被人押着,是不是犯了错?” “兴许是。” “兴许?” “傍晚睡得如何?”萧韫转移话题,问她:“为何如此疲惫?我抱你下马车时,你睡得跟猪似的。” “......”阿圆羞赧,娇娇气气瞪他:“你才是猪。” 萧韫莞尔。 . 今日的天气实在有些怪,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到夜里突然起了阵狂风。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影在朦胧夜色中如同鬼魅。 华阳殿是萧韫的寝殿。 也不知是哪个宫人疏忽,窗户没关严,风溜进来把桌面上的书卷吹翻了几页。内殿里光线幽暗,烛火透过浅色纱幔投映进床榻里。 萧韫早已睡着,只不过眉间微微蹙起,显然睡得不太踏实。 他又梦见嘉懿皇后死的那一晚。 偌大的汤池里飘着凌乱的头发,而他的母后,一动不动地趴在水中,等他走过去时,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冰冷且没了生气的脸。 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尖叫,却浑身难受,整个人几乎要窒息在这样空寂而潮湿的大殿中。 没过多久,萧韫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倏地睁眼醒来。 呼吸急促而颤抖。 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走过来询问:“殿下可安好?” 萧韫目光失焦地盯着床帐,过了会,从枕头底下摸出样东西来,就这么闭眼贴在额头,心绪才缓缓平静。 守夜的宫人眼神好,悄悄瞥了瞥,殿下手里拿着的是快绣花的薄绸,绸布上还有细绳,看着倒像是女子的兜衣。 萧韫闭眼缓了会,彻底睡不着了,他起身穿衣出门。 出了寝殿,发现下起了急雨。内侍赶紧撑伞过来,跟在他身后。 他穿过黑漆漆的雨幕,拐过几处宫殿,径直进了间不起眼的屋子。 侍卫见他来,纷纷跪下行礼。 萧韫面无表情,眸色凛冽,大步走进里间。 而此时,里间一张小床上侧躺着个婆子。那婆子听见动静,缓慢地翻过身,见是萧韫,她起身跪下来。 这人,正是阿圆白日见到的周嬷嬷。 青石板地面冷硬,周嬷嬷身上有伤,才跪下,寒气钻入骨头,疼得她微微蹙眉。 但她努力忍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一丝怯弱。 “太子殿下。”她匍匐行礼。 萧韫居高临下地睨她片刻,随后问:“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周嬷嬷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匍匐在地上平静道:“老奴已经说过多次,老奴并不知晓。” 萧韫低笑了声,但笑意不达眼里。 他蹲下来,声音极轻,就跟外头的雨一般,料峭且倦怠。 “你服侍我母后多年,是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她死的那夜你就在殿外,你跟我说不知情我会信吗?” 周嬷嬷身子匍匐得更低了些,烛火照在她头顶,上头又生了许多白发。她今年也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却看起来像垂暮老妪。 “你家中已无亲故,理当安然养老。”萧韫继续道:“可你宁愿日日受折磨,也不愿告知真相,到底在替谁隐瞒?还是说,这里头藏着天大的秘密?” 周嬷嬷身形顿了顿。 娇养 第172节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萧韫的眼睛。 他沉着脸等了片刻,而后低缓开口:“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皇上,对不对?” 彼时母后死时,他分明瞧见她脖颈上有掐痕,但次日再去看时,那痕迹已经消失。而在母后死前,曾与皇上发生过争执,彼时,周嬷嬷就守候在殿外。 可周嬷嬷此人萧韫了解,她服侍母后多年,且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断不会做背叛母后的事。 到底是何原因让她宁愿死也要瞒着真相? 这才是萧韫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仔细看向周嬷嬷的眼睛,即便猜测是皇上,也没见她眼里有任何波澜。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和茫然,令萧韫最是痛恨。 他倏地起身,边走出屋子边吩咐道:“继续用刑,孤要让她生不如死而想死也死不了。” . 这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日,阿圆抱着糖酥坐在廊下选花样子。 太子妃有特定的衣裳首饰,这些衣裳首饰都是由宫里的内务府造办。 眼下太子大婚在即,内务府忙得很,为了能尽快赶制出来,几乎将宫里尚衣监所有人都用上了。据说连皇帝妃嫔们想制衣裳都不得不往后拖延,一切为太子大婚让路。 内务府派人把花样子送来褚家,让阿圆自己选喜欢的。 若是按惯例,这种事直接由内务府决定。但萧韫发话了,所有一切按阿圆喜欢的来,东宫的修缮是如此,那衣裳的花样款式也不敢含糊。 整整十几本画册,阿圆选了一上午选得头晕眼花,最后撂下道:“宫里的绣娘想必眼光也极好,让她们选好了,我看这些就头疼。” 桃素笑道:“旁的小姐嫁人,恨不得事事上心,姑娘却净偷懒。” 阿圆瞪眼过去。桃素却不怕,放下甜羹后,立即跑出门了。 过了会,莲蓉揣着封信笺进来:“姑娘,殿下派人送来的。” 阿圆接过来拆开看,过了会倏地起身。糖酥猝不及防滚下来,喵呜几声很是不满。 “收拾收拾,”阿圆吩咐:“我现在去东宫。” “快午时了,姑娘不吃午饭?” “不吃了。”阿圆跨出门:“我去给阿娘说一声。” 信是萧韫写来的,说他生病了,这几日不得闲来看她,让她在家里好生歇息。 可阿圆哪里歇得住,萧韫生病,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的。 于是,跟褚夫人说了声不在家吃午饭后,她命人驾马车急急忙忙地赶往东宫。 褚夫人望着女儿一阵风似的消失,无奈得很,嘀咕道:“人还未嫁过去,就把东宫当家了,我们哪是养女儿?分明是在帮太子养媳妇。” 倒是褚大人乐呵呵道:“反正早晚要嫁,去熟悉熟悉地方也好。” 话才说完,就被褚夫人剜了眼。 第109章 像是知道阿圆一定会来似的, 阿圆入东华门时,禁卫军没拦着她。等她进了东宫,内侍总管急忙上前相迎。 “褚姑娘总算来了。” “萧.....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阿圆边走边问:“好端端的为何生病了?他在何处?吃过药了吗?” 一路问了许多, 等内侍总管领她进长兴殿时,却看见萧韫坐在桌边处理庶务。 阿圆顿了顿, 奇怪问:“你不是生病了吗?” “过来。”萧韫伸手。 把她拉坐在膝上后, 萧韫道:“确实病了, 只不过没那么严重。” 阿圆见他面色些许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她抬手探他额头。这一探, 吓得大跳。 “你都病成这样了, 怎么还不歇息?”她气鼓鼓地睨他:“是不是故意让我来心疼的?” 萧韫好笑, 反问:“那你心疼吗?” “我才不心疼。”阿圆夺过他手上的卷宗,撂桌上,然后拉着他出门:“走, 现在就回你的寝殿去。” 适才在路上时,林总管已经跟她说了,萧韫生病嫌药太苦, 只喝了小半碗。完了也不听医嘱歇息, 还强撑着处理庶务。 阿圆气得很, 走在前头拉着萧韫的手,一路絮絮叨叨斥责。 “你当你是铁做的么?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听说你是淋雨生病的?你不会撑伞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妄为!” “太医让你吃药, 为何只吃一半?你生病了还逞什么强?” 一路上,跟在身后的宫人都吓傻了, 褚姑娘竟敢这般训斥他们殿下。 然而偷偷抬眼看去, 他们殿下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任由褚姑娘牵着, 唇角微微扬起,目光温柔。 宫人们:“......” 阿圆无知无觉,继续数落:“你看你烫得像个火炉似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阿圆停下来,瞪他,“守寡”两个字晦气,她不想说。但委婉警告道:“不过也不打紧,反正我们还未成亲,大不了我......” 她用唇语把后面的“改嫁”两字无声说出来。 萧韫自然是看懂了,下一刻,他神色骤凝,唇角的笑也渐渐散去。 在宫里伺候的这些人都是人精,虽不知褚姑娘最后说了什么,但看见萧韫面色沉下来,顿时吓得跪了一地。 阿圆左右看了看,抿唇不虞。 萧韫眸子微眯,凉凉问:“你适才说什么?” 他语气危险,令在场的宫人们听了,无不为阿圆捏把汗。 这褚姑娘实在大胆,还未成亲就先惹怒殿下,不要命了? 阿圆却是不怕萧韫,梗着脖颈道:“反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还管你做什么?” 越说越不像话! 萧韫拉过人,一把抱起来:“回去收拾你。” “哎呀——”阿圆挣扎:“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萧韫抱着人大步离去,宫人们个个胆战心惊,暗想,殿下发怒,也不知会如何罚褚姑娘。 如何罚? 萧韫把阿圆抱进寝殿,径直丢在榻上,恶狠狠地欺上去。 “还想另嫁他人?”他摁住小姑娘胡乱晃动的手脚,重重亲上去:“你想都别想!” 阿圆呜呜呜挣扎,过了会,寻到点缝隙,不满道:“你还病着呢就亲我,万一过病气唔——” 萧韫摁着人亲了一通,随即笑出声来:“过病气给你,那我们就一起生病,要死一起死,你休想嫁他人。” 阿圆捶打他:“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提这个字。” “那你还嫁不嫁旁人?” “你若是敢让我守寡,我铁定还是要嫁的。” 她话落,又被萧韫摁下去:“反了天了你!” 床榻内两人边亲边吵,跟进来正欲侍奉的宫人们,皆脸红羞臊地低下头。 里头声音清晰,一开始褚姑娘还能闹,后来声音渐渐没了,变成了低吟、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动静停了。 纱幔掀开,萧韫喊人摆饭。 阿圆躺在软衾上,头发凌乱,衣衫也凌乱。她香腮绯红,水眸含春,一副娇艳欲滴的妩媚之态。 萧韫坐在一旁喘气,睨着她。 “你不是生病了么?”阿圆埋怨:“怎么还有兴致做这种事。” 萧韫勾唇。 阿圆剜他,气得很,她午饭都还没吃呢,被他亲了这么久,饿得全身发软。 没过一会儿,宫人摆好饭菜,过来请两人。 萧韫这才抱着人去饭厅。 吃完饭,阿圆督促他喝下一碗药,之后看着他上榻歇息,才安心。 她正欲告辞归家,结果又被萧韫拉上榻。 “回去做什么,一起午歇。”他说。 还有宫人在呢,阿圆啐他不要脸,却被他兜头罩了床被褥过来,把她蒙得严严实实,整个人也被他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阿圆也没挣扎多久,困意袭来,就这么睡着了。 . 萧韫没午歇的习惯,但有阿圆陪着,也睡了两刻钟。睁开眼时,阿圆还没醒。 小姑娘睡得实沉,一只胳膊还搭在他身上,半张脸埋在软枕里,肌肤瓷白透亮,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萧韫轻柔地把她手挪开,又帮她把被褥掖了掖。 宫人站在不远处,暗暗打量。心下惊诧得很,向来清冷薄情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萧韫走出殿外,见陈瑜等在那,问道:“何事?” “殿下,”陈瑜禀报:“顾丞相来了,此时与幕僚们等在长兴殿。” 顾景尘此来,带来一封密报。 “西边军营送来的。”他说。 娇养 第173节 萧韫拆开,一目十行,看完后冷笑。 此前皇上拿宫宴赐婚跟他做交易,答应为他赐婚,却要求他放弃兖州兵权。原先萧韫觉着并无大碍,毕竟兖州左都督暗地里是他的人,无论如何,兖州兵权还在他手中。 竟不想,皇上秘密下旨,提拔都督佥事,而这都督佥事正是七皇弟的舅父。 “皇上此举是何意?”幕僚道:“莫不是想扶持七皇子与殿下抗衡?” “难怪前两日七皇子在朝堂上请旨赐婚,而皇子妃人选居然是老翼王的孙女靖安郡主。” “七皇子今年不过十七,平日看着老实纯善,竟不想也藏着这般野心。” “老翼王虽致仕,可他在军中威望颇高,若是得老翼王支持,扶持七皇子上位便成功了三成。” 此话一落,殿内安静。 “殿下如今刚起复,朝堂内倒是不惧,可朝堂外还需谨慎绸缪。” “殿下,”一位幕僚起身,道:“既然七皇子以联姻获取兵权,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二。属下听说沂州左都督有一女还未嫁,不妨纳入东宫......” 萧韫倏地掀眼,苍白的面容似笑非笑:“依你之意,孤还得讨好个女人才能坐稳储君之位?” 那幕僚怔了怔,赶紧跪下:“属下并非此意。” 顾景尘坐一旁慢条斯理饮茶。老实讲,他也觉得萧韫娶沂州都督之女做侧妃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但他也清楚,萧韫不可能这么做。 毕竟他还有个爱拈酸吃醋的准太子妃。 默了默,他开口问:“殿下心里可有谋算?” 萧韫淡淡勾唇,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戾:“孤忍辱负重六年不曾吭声,他是否以为孤太好说话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众人皆不大懂。然而两天后,听说七皇子突发恶疾,口不能言,才恍然大悟。 萧韫直接釜底抽薪,一个哑巴皇子,还有何资格争储? 得知消息后,皇帝病情加重,竟是卧床不起。 . 此乃后话,且说现在。 萧韫跟顾景尘和幕僚议事结束后,回了华阳殿。 阿圆已经醒了,得知他在忙,便兀自拿了本书坐在软榻上看。也不知看的什么内容,一脸津津有味,连萧韫何时进殿的都不知晓。 萧韫走到她身后,探头也跟着瞧了会。 是篇人文地志书卷,详解各个地方的风俗趣事,而阿圆正在看的内容是南边某个州县的嫁娶风俗。 男女在嫁娶前,会由婢女先去试婚。所谓试婚也就是查探男子是否有隐疾。而这个州县有户人家的公子,身有隐疾却想了个妙招,试婚时,用小厮代替。以至于小姐嫁过去,直呼大悔。 阿圆恰好看到这里,不可思议得很,尤其是那小姐再三问婢女试婚细节,言辞些许露骨,看得她脸红心跳。 突然,头顶上传来个声音:“阿圆也想试试?” 阿圆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大跳。 她慌张地拍着胸脯:“你何时进来的?一点气儿都没有。” “是你看得太专注。”萧韫坐过去,夺过她手上的《地志》敲她额头:“小不正经,净看这些。” 阿圆又冤又臊:“你才不正经,我看风俗趣事,怎么就不正经了?” “倒是你,”她压低声音反驳:“把我的小衣藏在枕头下是何意?你实在......” 她一脸看“衣冠禽兽”的眼神,把萧韫看得气笑了。 捏着她脸颊:“你想什么?难道还以为我有嗜痂之癖?” “不是如此又为何放枕头下?” “不为何。”萧韫说:“我近日难以入睡,即便入睡也夜梦频繁,闻你的香气令我舒服些。” “只是这样?” 萧韫挑眉:“不然还能哪样?” “你若是想闻香气,我送你一瓶香露不就是了?” “香露又岂会比你体香好?” “......” 阿圆脸红红的,今日歇午觉醒来,发现枕头下有她的小衣,她羞得脚趾头都是卷缩的,觉着萧韫实在太坏了。 竟不想,还有这么个原因。 她挨过去一点,抬手探他额头:“你身子可好....呀——” 她惊呼:“怎么又变烫了?适才做什么去了?” 萧韫拉下她的手,强撑了大半天总算在她面前露出点疲态,说:“我有点累,你再陪我歇会。” 这一歇就歇到了掌灯时分。 阿圆陪萧韫吃完晚饭,又督促他喝了碗药。只不过萧韫不肯放人回家,理由找得足足的。 他说:“身子不适,夜里更睡不着,你留下来可好?” “我留下来你就能睡好了?” “自然,你比小衣顶用。” “......可我还得回家呢,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谁说你夜不归宿,东宫就是你的归宿。” “......” 巧言令色。 阿圆狐疑看他半晌,最后在他认真且单纯需要陪伴的神色下,点头同意。 “行吧,那我陪你。”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两人白天睡得太多,夜里精神得很。 尤其是萧韫,不仅精神,居然还生龙活虎,折腾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第110章 两人白天睡太久, 以至于晚上双双精神奕奕。 这会儿,阿圆与萧韫坐在灯下对弈,边思忖落子, 边问一旁的陈瑜。 “我爹娘有说什么吗?” 今日晚饭后,陈瑜亲自去梨花巷褚家说了阿圆留宿东宫之事, 这会儿刚回到东宫复命。 他紧了紧下颌, 咳了声:“并未多说其他。” “我娘也没说什么?” “没有。” “完了, ”阿圆呐呐道:“我娘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憋大招呢。” 萧韫好笑:“你如今是太子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谁人敢说你?” 阿圆昂起下巴哼了声:“我又还没嫁你。” 萧韫眉梢微挑:“听你之意是想早些嫁过来?” “我哪有这么说?” “你看起来像是对婚期太迟而不满意。” “.......劝你趁早找个治眼疾的大夫。”阿圆拿袖子遮掩, 悄悄挪动棋盘上的白子。 然而才挪了一半, 手就被萧韫摁住。 “做什么?”萧韫似笑非笑:“想耍赖不成?” 当着陈瑜的面呢, 他就揭穿她。阿圆羞赧,索性破罐子破碎:“你让我两颗子好不好?” “我已经让过你三颗,事不过三。” “再让两颗怎么了?你以前也让过我。”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有何区别?” 区别? 区别就是,今晚的彩头不一样,连输三局者将无条件答应另一人要求。 萧韫连要求都想好了, 又岂会轻易让她? 两人这边打情骂俏, 眉目传情, 搞得旁边站着的陈瑜进退不得,他还有事没禀报完。 萧韫眼神警告了番阿圆, 继续摁住她的手,问陈瑜:“还有何事?” “是玉溪宫的事。” 玉溪宫指的是七皇子那边。 闻言, 萧韫拨开阿圆的手, 瞥了眼棋盘上的棋局, 道:“你不许偷偷悔棋, 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出了寝殿。 殿外廊下,陈瑜站在身后低低禀报。 “殿下安排的人已经进了玉溪宫,一切准备妥当。” “七皇弟人呢,在做什么?” “七皇子.......”陈瑜停了下,道:“正在与靖海侯府四姑娘相会。” 靖海侯任户部要职,掌铁矿、税收,此前陆家嫡女没能成太子妃,陆家有意送四姑娘进东宫做侧妃。 只不过,七皇子先抢了一步。 娇养 第174节 七皇子前几日才与老翼王的孙女靖安郡主赐婚,现在又偷偷与靖海侯府的姑娘相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韫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此急迫,那便成全他。” 他面容隐在暮色中,廊下的灯光映着他半边脸,神色透着几分狠厉。 待交代完事,再转身回殿时,整个人身上的戾气却骤然消失,跟来时无异。 看得陈瑜稀奇得很。 他瞧了瞧殿内还在咬唇琢磨棋局的小姑娘,又看了眼萧韫的背影,摇摇头,离开。 ... 萧韫进了殿内,径直在阿圆对面坐下。 “最后一局,想好了要如何破解?” 阿圆苦大仇深抬头,目光哀求:“真不能再让我两颗子?我已经输了两盘,再输这一盘可就没机会了。” 萧韫好整以暇,暗想,我就是等你输最后一盘。 “让你三颗还下成这样,我看让再多也无济于事。”他敲她脑袋:“你近日在做什么,回家后棋艺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回家后也不得闲啊,学这学那的,哪里得空钻研棋艺?”她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巴巴:“让一颗行吗?求你了。” 小姑娘眉目明艳,朱唇不点而红,大眼睛水润清透,歪着脑袋哀求的模样,灵动娇俏。 萧韫欣赏了会,慢条斯理地应她:“你想怎么求?” 阿圆一顿,抿唇想了想,见殿内无人,她缓缓倾身,双手撑在他肩两侧,然后凑过去在他唇上碰了碰。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样总行了吧?” 而萧韫不为所动,淡淡道:“毫无诚意。” “那你想如何?” 她这话无异于自跳火坑,果然,说出来后,萧韫意味不明地掀眼。 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教你怎么求。” 阿圆不肯过去,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迟疑间,萧韫一把攥住人,轻轻一拉,就坐进了怀中。 随即,他薄唇压下来,将她的噙住。 “你别.....外头有人呢。”阿圆挣扎。 但下一刻,宫人们体贴地把殿门关上了。 阿圆:“.......” 这盘棋最后还是没给阿圆让子,毕竟接下来萧韫已经无心下棋了。 阿圆在他细密霸道的吻中渐渐迷失,最后闭眼时残存的意识还在想——她真是白求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原本是坐在椅子上亲吻的,后来不知何时,又进了内殿。 最后,阿圆被他亲得浑身软绵无力时,才发现已经躺在他的榻上,而身上的衣裳也乱了,甚至外衫都不知落在了何处。 许是纱幔内幽暗的氛围令人变得大胆,又或许是此时的滋味实在美妙让人贪念,她竟没阻止萧韫的动作。 阿圆感受萧韫灼热的吻急切而轻柔地落在脖颈处,碾转、吮.吸,随后渐渐开始往下而去。 她水眸迷离,垂睫瞥了眼。 萧韫剑眉星目,模样俊朗,外表斯文如谪仙。可如今,这样如谪仙的人,神情却有些迷乱,迷乱中还带着几丝陶醉。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哪怕是做这样羞人的事也如此。 他慢条斯理,几缕发丝落在他额边,平添了些许狂放。此刻的红唇也妖冶如血,莫名令阿圆想起话本子上的妖精。 妖精会吃人,萧韫也会吃人。 阿圆只瞧了一眼,便把这画面映入了脑海,随后仰头闭上眼。 脑中是他专注的模样,耳边是他轻吮的动静,呼出的气息烫着她的心。 迷迷糊糊中察觉他拨开小衣游离而至时,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不可。”阿圆推他:“我们还未成亲呢。” “阿圆,我想尝尝。”萧韫声音低哑,像淋了水,湿漉漉且黏糊:“以前不是尝过吗?” 也不知是他生病的缘故还是怎么的,此时萧韫的眸子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也令她莫名地心跳如雷。 “那天你中了药,不算,可今日.......”她别过脸:“我害怕。” 他浑身气息滚烫,神情像喝醉酒似的,动作凶狠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尤其是那轮廓庞大不可忽视,她是真的害怕。 闻言,萧韫使劲闭了闭眼,缓缓停下来。 他颓然地倒在一旁,大口喘气。 阿圆往他下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问:“很疼吗?” 萧韫苦笑。 他总算是体会什么是自讨苦吃了。 阿圆心疼,怜他还在病中,想了想,小声道:“不若我帮你?” 萧韫睁开眼:“你知道怎么帮?” 阿圆点头,以前周嬷嬷教过,说若是来癸水不方便服侍夫君,却又不想让婢女服侍时可用其他法子。 这个“其他法子”,教了好些呢。 大胆的阿圆不敢用,思忖片刻,决定用最简单也最保守的。 她闭上眼睛,悄悄伸出手。 顿时,萧韫呼吸一滞。 ... 阿圆留在东宫照顾萧韫,这一照顾就照顾了两日。萧韫的病情反反复复,好些后,到了次日却又发热起来。 据陈瑜所说萧韫强撑着身子骑马出城,也不知去做了什么,回来后,整个人面色苍白,不到未时又开始发热。 阿圆气得很,可萧韫一副虚弱模样靠在床头,打不得骂不得。 反而对阿圆的服侍心安理得享受,还拿着本书看得漫不经心。 阿圆忍了忍,忍不住上前把书抽回来,然后将人摁进被褥里歇息。 她威胁道:“明日若是再如此,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萧韫乖乖的,被她摁下去老实不动,只眸子温柔地望着人。 阿圆被他看的脸红红,剜了他一眼:“你好生歇息,我去看药煎得如何。” 拾掇了片刻,阿圆出寝殿,沿着回廊拐去后殿,然而经过甬道时,听见一墙之隔外有人小声说话。 “听说七皇子被太子殿下毒哑了。” “人人都在传太子心狠手辣不顾兄弟情谊,也不知这事是真还是假。” “不论真假,七皇子前几日才定了鄂国公的孙女做皇子妃,看来婚事要黄了。”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七皇子哑巴就成了个废人,鄂国公岂会让靖安郡主嫁给他?” “这么说,还真是太子做的?” “我可不敢定论,太子是咱们主子,只有他坐稳储君之位咱们才有盼头,旁的与我们何干?” “也是。” 墙那边的声音渐渐消失,阿圆在远处站了会,身后两个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阿圆默了片刻,沉声道:“你们今日什么都没听见,可明白?” “是,奴婢们明白。” 阿圆心里有点乱,她不信萧韫会是那种人,即便真的毒哑七皇子,也肯定是因为七皇子做错了事。 她的萧韫这么好,又岂容别人说他心狠手辣? 反正她是不信的。 她继续往前走,冷不丁瞧见有间屋门打开,里头走出个背着药箱的大夫。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里头有妇人咳嗽。 阿圆心下奇怪,问门口的侍卫:“里头关着何人?” 侍卫不认得阿圆,一时没回话。 宫女斥道:“大胆,这是未来的太子妃褚姑娘,还不赶紧回话?” 守门护卫立即行了一礼,随即道:“褚姑娘,殿下有令,恕小的不能奉告。” 阿圆蹙眉。 但很快,里头传来那妇人的声音:“姑娘在外头?进来吧,是老奴在此。” 阿圆抬脚进去,就看见周嬷嬷坐在小床上咳嗽。 她身上衣裳单薄,头发略微蓬乱,像是才睡醒来。 周嬷嬷艰难地支起身子朝她行礼:“姑娘。” “嬷嬷不必多礼,快先坐下。”阿圆上前扶她,仔细打量她面色。 一段时日不见,周嬷嬷又苍老了许多。 “让姑娘看笑话了,”周嬷嬷道:“老奴面容有碍观瞻,且容老奴收拾一二。” 她背过身,整理了下头发。过了会,发髻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一丝不苟,只神色憔悴且疲顿,看着像是病得不轻。 “周嬷嬷犯了什么错?为何在这?”阿圆纳罕。 娇养 第175节 “姑娘且坐,”周嬷嬷不急不缓道:“老奴有些话想跟姑娘说。” ... 当日傍晚阿圆回了梨花巷,是陈瑜亲自送她回去的。 而萧韫,歇午觉醒来后,就被皇上宣召去了乾清宫。 皇上抱恙多日,尤以这次最为严重,躺在榻上整个人面色憔悴,眼窝深陷。 得知萧韫进殿,他睁开浑浊的眼,缓缓撑起身子。 萧韫行了一礼,面色平静:“不知父皇召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上慢吞吞地摸向榻边小几上的茶盏,却因手抖而寻不着方向。 萧韫走上前去,端过茶盏递给他。 下一刻,茶水猛地泼在他身上,瓷盏落地“啪”地一声碎裂。 整个寝殿的宫人全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萧韫的玄色金丝蟒袍被淋湿,他垂眼瞧了瞧,不咸不淡地扯了个笑:“父皇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皇上怒目而视:“你干的好事!” 萧韫神态自若地迎上他的视线。 父子俩静默而焦灼地对视了片刻后,萧韫挥手,让宫人退下。 内侍总管看了看皇上,最后迟疑地将所有人都带下去,然后关上殿门。 “你分明已答应过朕,放弃兖州兵权,如今,你此举是何意?” “儿臣的确答应过父皇放弃兖州兵权,可没答应父皇让七皇弟过来分一杯羹。” “你——”皇帝气得呼吸不稳,缓了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兵权乃朕所有,朕欲分给谁岂容你过问?” 他继续道:“你不顾手足之情,心狠手辣,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 萧韫冷笑,漫不经心道:“比心狠手辣,儿臣又如何比得过父皇?” 皇帝顿住,面颊微微抽动:“何意?” “父皇可还记得李茂彦?” 闻言,皇帝瞳孔微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父皇放心,他人已经死了,那些事,天底下也就你我二人知晓。” 萧韫缓缓凑近他,声音低缓而平静:“儿臣这些日一直想不明白,父皇既然不想让儿臣做太子,为何又留儿臣在京没赶尽杀绝,难道仅仅是为了平衡朝堂吗?” 他话落,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少顷,皇上面色沉了沉:“你都知道了什么?” . 萧韫连着忙了许久,等闲下来时,发现已经三日没见阿圆了。 这日傍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萧韫不喜欢下雨,潮湿和沉闷的雨幕会令他烦躁。 尤以这两日为甚。 从工部官署出来后,陈瑜问他是否回东宫,萧韫想了想,吩咐去梨花巷。 马车到梨花巷时,天刚擦黑。 褚家夫妻俩得知萧韫驾临,连忙出门迎接。见他穿着一身太子朝服过来,褚大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在门口立即跪下来。 萧韫单手扶起他:“无需惶恐,我此来只是想见一见阿圆。” 他说着,视线转向褚夫人,询问意见。 萧韫穿着一身太子朝服过来,褚夫人哪敢有意见,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门。 吩咐小厮道:“快去喊二小姐过来。” “不必,”萧韫拦住,随意接过陈瑜手上的伞,不让人跟着,自己熟门熟路地拐入月洞门进了簌雪院。 外头小雨淅淅沥沥,阿圆半开着窗。 她跟萧韫不一样,萧韫不喜欢下雨,她却极喜欢听雨声。雨滴清清脆脆地打在瓦片上时,错落有致的响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会儿,她就是这么边听雨声边埋头忙活。 突然有人开门进来,还以为是婢女,于是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桃素?快过来帮我研墨,墨又没了。” 萧韫把伞交给婢女,进屋后径直把门关上,然后缓缓走过来。 也没出声,按着她的吩咐,倒水进砚台里,缓缓研墨。 过了会,阿圆闻到龙涎香觉得不对劲,疑惑地抬头。 瞧见是萧韫,她惊讶问:“你何时来的?外头还下雨呢,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韫站在桌边,动作不停,问她:“在写什么?” 桌上堆了许多宣纸,旁边的椅子上也摞了一沓,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提起这个,阿圆娇气埋怨:“都怪你,上次在东宫夜宿后,我回来被阿娘罚了。” 萧韫莞尔:“罚你抄书?” “嗯,”阿圆凄苦点头:“抄《女戒》一百遍。” 她嘀咕道:“现在谁还抄《女戒》,许多人家的姑娘都不学这个了呢。” 褚夫人的娘家肖家是书香世家,褚夫人的父亲曾是书院夫子,从小对女儿们的教育便是以《女戒》为主。是以,褚夫人每回责罚女儿都是抄《女戒》,从小就抄这个,如今阿圆闭着眼睛都会。 只不过,太累手了些。 萧韫问:“你这三日都在抄?” “自然,一百遍呢,可不得抄十天半个月。” 萧韫点头。 等墨研好了,他放下墨条,拿起旁边的帕子慢条斯理擦手。叮嘱道:“那你抄吧,写工整点,越抄越歪。” “.......”阿圆憋了憋,气道:“我是因为谁才这样?” 萧韫勾唇,懒懒地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卷:“所以,我今日过来陪你。” 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来:“你抄你的,不必管我。” “哼,”阿圆扭头:“我才不管你。” 听他声音疲惫,阿圆也不忍凶他,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后,就继续坐下来抄书。 窗外的雨还在下,静悄悄的,如步伐轻盈的少女。 也不知为何,萧韫分明讨厌雨声,这会儿却觉得舒适安逸。 没过多久,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阿圆抄完几份,转头看他时,发现书卷落在他膝上,而萧韫早已阖上眉眼。 幽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映得半边脸昏黄,俊美的五官染上了些神秘。平日那股凌厉的气势收敛了,此时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竟像个小孩一样乖巧。 阿圆盯着他看了会,想起那日在宫中周嬷嬷说的那番话来。 “老奴伺候皇后娘娘一辈子,也看着殿下长大,殿下温良淳厚,并非残酷无情之人。” “殿下十岁丧母,十六岁被废黜,一生坎坷,就此成了副清冷的性子。但老奴看得出殿下在意姑娘,很珍视姑娘。” “嬷嬷为何与我说这些?” “姑娘,老奴身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不能再继续陪殿下,但幸好有你,有姑娘在殿下身边,老奴才能安心去地下见娘娘。” “殿下这些年痛恨老奴,老奴深知,但老奴不怨他,只担心.......只担心若是他哪日得知真相,届时恳请姑娘务必陪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 那日周嬷嬷的话,阿圆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真相?难道萧韫把周嬷嬷关在屋子里是因为藏着什么秘密吗? 她视线落在萧韫睡得实沉的面庞上,这会儿,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蹙起。 其实,就算周嬷嬷不跟她说那些话,她也会陪在萧韫身边,不离不弃。 窗外雨还在下,绵绵雨丝带着点寒气吹进来,烛火噗噗响。 阿圆起身,从旁边软榻上抱了床毯子给萧韫盖上。 然而才靠近,就突然被萧韫狠狠捉住手腕。 他睁开眼,眸子里戾气尽显,像清晨海面上的雾霾。直到看清是阿圆时,那股浓郁的戾气才缓缓散去。 “弄疼你了?”他声音低沉而倦怠。 阿圆摇头:“你做噩梦了?” 萧韫没说话。 “是什么噩梦?” “没什么,小时候的一些事。”萧韫坐直身子,揉了揉额头。 那些梦境说出来,恐怕吓着她。 他靠过去,下巴搭在她肩上,换了个话头:“可有夜宵?” “你饿了?” “嗯。” “现在才戌时呢,”阿圆问:“你没吃晚饭?” “本来想回东宫吃,但过来看你就忘记了。” 阿圆气得很,倏地退开,令他跌了一跤。 她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婢女去端些易克化的食物过来,随后才坐回萧韫身边。 萧韫望着她,唇角挂着点笑:“你怎么脾性这么大?现在还没成亲就对我甩脸子,往后成亲了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 阿圆美目一横,娇怒:“我脾性大?” 娇养 第176节 “不大不大,”萧韫把人圈进怀中:“我的阿圆温柔贤惠贤良淑德端庄大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宛若仙女下凡,是世间难寻的好姑娘。” “哦哟.......” 外头,守在门口的桃素听见这话,一身鸡皮疙瘩地跑远了。 第111章 没过多久, 婢女端了夜宵来,是一碗简单的阳春面。 “夫人说做饭菜估计得等许久,怕殿下饿着, 索性先做一碗面过来。”婢女道。 “肯定是我娘做的。”阿圆说:“我阿娘做的阳春面最好吃,我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 她转头吩咐婢女:“再去添副碗筷来。” 萧韫抬眼:“你晚膳也没吃?” 阿圆抿唇, 不好意思道:“我许久没吃过我阿娘做的了, 也想尝尝。再说了, 这么多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吧?” 萧韫幽幽睨他,在桌前坐下:“小馋猫。” 很快,婢女端来碗筷, 她从萧韫碗里匀了小半碗面。 “你先尝尝。”阿圆看着他, 面含期盼。 萧韫动筷。 他见过陈瑜办差事匆忙时在路边的铺子里吃阳春面, 也见过客栈里,歇脚的贩夫走卒吃阳春面,自己却还是第一次。 然而, 味道意外地好。 阿圆眸子亮晶晶的:“怎么样怎么样?我阿娘手艺不错吧?” 萧韫缓缓问:“这真是你母亲做的?” “嗯。”阿圆点头:“小时候,我阿娘常做,后来就鲜少下厨了。这次是你来, 估计她怕厨子怠慢了, 索性亲自下厨。” “为何后来没做了?” “后来家中宽裕了呀。”阿圆忍着笑:“我听阿娘说, 她最初嫁给爹爹时,爹爹穷得一贫如洗, 在京城置办的这座宅子已经用了全部积蓄。而且爹爹俸禄不多,阿娘为了俭省, 就经常做面吃。” 萧韫莞尔。 夜色寂静, 烛火光影憧憧, 窗外小雨寒凉, 而室内却透着暖和。 过了会,萧韫停下来,问她:“外头那些传言你听说了?” 阿圆也停下来,抬眼望向他:“说你谋害七皇子心狠手辣的传言吗?” 萧韫静静睇她,没说话。 “我信你,”阿圆说:“我信你不是那种人。” “七皇子的确是我毒哑的。”萧韫面色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事。 阿圆听后,却并不惊讶,只定定望着他。 “七皇子野心勃勃,在父皇的扶持下图谋储君之位,这就是我毒哑他的理由。” “嗯,七皇子咎由自取。”阿圆说,随后问:“可你已经是太子了,皇上为何还要扶持他人?难道不想让你当太子吗?” 萧韫面上的温和淡了些,笑了笑:“我也不知。” “实在奇怪,”阿圆嘀咕:“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为何要这样?” 闻言,萧韫动作微顿。 过了会,他问:“为何信我,是不是周嬷嬷跟你说了什么?” 阿圆去见周嬷嬷的事,萧韫得知了消息,他并没有阻拦。当然,周嬷嬷跟阿圆说了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也不知是出于何心理作祟,他非问出了这么句。 阿圆却是摇头:“不是,我就是信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她话落,烛火炸了两声,显得屋内更加安静。 萧韫视线清清浅浅地落在她身上,眸子里渐渐溢出柔和的光,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放下筷子,朝她伸手:“过来。” “做什么?”阿圆嗦着根面条,埋头害羞。 适才那句话她想也没想就说了,说完之后才发觉怪不好意思的。但没后悔,她的确信他,不论旁人怎么说,她也只会信萧韫。 “过来,嗯?”萧韫催促。 “做什么,我还要吃面呢。”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放下筷子挪脚过去。下一刻,就被萧韫一把揽进怀中。 “你母亲的手艺很好。”萧韫说:“我小时候也吃过母后做的东西,滋味跟这个一样。” “嘉懿皇后也会做阳春面?” “不是阳春面,是其他。” “那滋味又岂会一样,你兴许记岔了......” 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点一点地被萧韫吮进腹中。 此时,窗外的雨渐渐变小,零碎地敲在瓦片上,偶尔嘀嗒几声。 而屋内,幽幽烛火映着一大一小依偎亲吻的人。 这个吻格外绵长轻柔,不夹杂任何欲.望,只是单纯的、真挚的爱恋和欢喜。 . 这场雨下了好几日,东宫修缮之事也停了几日。期间,萧韫去了趟瑾瑶宫查看,然后又继续忙碌起来。 夜里,绵绵雨丝裹挟着阵阵寒气吹入廊下,将雕花的青石地面打得湿冷黏腻。 宫人们刚从华阳殿退出来,站在门外守候。 “也不知还要下多久,我昨日洗的衣裳还未干。” “别说你的衣裳,我屋里睡的被褥都觉得有些霉味呢。” “咱们倒是不打紧,可得防着殿下的衣物别受潮......” 寝殿内,萧韫睡得不大安稳,眉间笼着几缕愁郁。 他又梦见了小时候。 十岁生辰那日,向来准时的父皇头一回缺席。母后派人去请,内侍却说父皇在贤贵妃宫中。 母后派人去再去请了两次,父皇才姗姗来迟。 也不知是何原因,从那时开始,父皇待他的态度就变得冷淡。也是从十岁开始,父皇再没给他过生辰。 画面一转,萧韫又看见母后死在汤池里的情景。 彼时正是初春之际,汤池的水已经冷了。萧韫走过去从水中捞起母后,她身子僵硬,面容发白。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的皮肤能白成这样,凄惨而诡异。拨开她凌乱的头发时,瞧见脖颈处有道掐痕,痕迹略深。 他没有大喊,也没有恐惧,只浑身发抖。后来殿门打开,宫人们涌进来把母后抬走。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宫人在外说话,萧韫倏地惊醒。 他额头浸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殿下?” 守夜的宫人见他醒来,顿时有人出去殿外斥责:“大呼小叫什么?吵醒殿下不要命了?” 宫人低声道:“公公,周嬷嬷快不行了,此事可要禀报殿下知晓?” “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请了,但周嬷嬷呕了许多血,喘气也跟破鼓似的,奴婢担心所以......” 这时,殿门打开,萧韫披着件外衫站在门口。 “孤去看看。” . 萧韫目光望进沉沉雨幕中,脑子里却无比清晰地想起阿圆的那句话。 “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为何要这样?” 渐渐地,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飞快划过,令他困惑了多日的事抽丝剥茧般明朗起来。 他脚步加快,皂靴踩过浅坑溅起水珠,打落在他的衣袍上。 “殿下,”内侍在身后追着撑伞:“您小心些。” 萧韫跨进屋子,径直来到里间。屋内充斥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药味,浓郁得几乎无法呼吸。 周嬷嬷闭着眼侧躺在小床上,像是知道他来了。她缓缓挪下床,以匍匐的姿势跪在那里。 萧韫面无表情地睨了会。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 周嬷嬷脸埋在冷硬的地板上,闭着眼没说话,像没了气息似的。 从萧韫的角度可以看见她消瘦的肩背,人老了之后就会缩小许多,而周嬷嬷格外快,她瘦骨嶙峋地跪趴在那里,像只奄奄一息的狗。 萧韫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低声开口:“孤猜到了,是不是因为孤不是他亲生的?” 他话落,周嬷嬷大骇。 她抬起苍白而憔悴的脸,眼里的情绪复杂,像不可思议,又像是恐惧。 “殿下为何如此猜测?” “你只需告诉孤,是也不是?” 娇养 第177节 “当然不是!”周嬷嬷情绪激动:“殿下是皇上的孩子,老奴亲眼见皇后娘娘生下,又岂会错?” “可孤早已查过,母后入宫前曾与杨侍郎私定终身。” 当年嘉懿皇后死时,萧韫偷偷查过皇后的死因。这才得知皇后在入宫前曾与人订过亲,而且两人在婚前就已结合。 “那也是多年前,皇后娘娘入宫后就再未跟杨侍郎来往了。可是有人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殿下不必相信,殿下身体里流的是嘉懿皇后和皇上的血,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吗?”萧韫冷笑:“皇上却不这么想,你可知他对孤做了什么?” 周嬷嬷怔了怔。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孤被废黜东宫,众人以为是贤贵妃一党设的局。却没想到.....”萧韫的声音冷而低缓:“真正的幕后指使就是当今圣上。” 李茂彦是皇上安插在萧韫身边的棋子,彼时萧韫十二岁,他就已经开始部署一切。 而贤贵妃和萧韫一样,皆被皇上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些年,他利用李茂彦,不知做了多少挑拨离间的事。 若说只是为了平衡朝堂,可手段未免过于残忍,也只有血脉错乱一事能说得通。 周嬷嬷听后,身形晃了晃,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缓缓颤抖起来,继而痛哭出声。 “老奴对不起皇后娘娘的嘱咐,瞒了这么久,竟不想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哭了会,周嬷嬷把当年皇后的死因说了出来。 嘉懿皇后并非自愿入宫,在闺阁时就已经定了门亲事,且皇后与杨侍郎两情相悦许久。后来皇上硬生生将两人拆散,君夺臣妻。 因着这事,皇后心存芥蒂多年。死的前日,皇后与杨侍郎悄悄见了一面,也就是这一面,被皇帝知晓,引起强烈不满。 此前,皇帝受贤贵妃挑拨,怀疑萧韫非亲生。这事他耿耿于怀许久,直到前两日得知皇后私会旧情郎,他心里怀疑的种子疯狂生长。当夜,便闯入皇后殿中,两人争吵了一阵。 这也便是,萧韫见到母后脖颈上有掐痕的原因。 “可皇后真不是皇上杀的。”周嬷嬷精力不济,停了会才继续道:“皇上心里虽有气,但也一直爱戴娘娘。娘娘实则......实则早已存了死志。” “娘娘死前还嘱咐老奴定要瞒住殿下,皇上心里已生疑,若是殿下也如此,这一生你要如何过?” 时刻活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痛苦中,生在皇家,这是折磨,也是大忌。 “但殿下的确是皇上亲生骨肉,老奴贴身侍奉娘娘这么些年,再是清楚不过。” “老奴一直不说也是为了殿下好,不想让殿下与皇上反目成仇。却不想,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说完,周嬷嬷泣不成声。 . 走出门时,萧韫望着无尽的黑夜,只觉得可笑。 帝王生性多疑,而皇上更甚。 血脉之事无从查证,更不能宣之于口。他偷偷怀疑了这么多年,想杀他又怕他真是自己的儿子,于是,只有不断扶持其他人与他抗衡,一旦哪日查证清楚非亲生,便立马绞杀。 只可惜,他没机会了。 他萧韫已重回储君之位,这辈子皇上只能在怀疑的痛苦中度过,直到死。 . 过了几日,天气总算放晴。 梨花巷褚家,褚夫人正在检查女儿抄书的情况。 整整两箩筐,里头全是抄卷。 褚夫人随手扒了扒,抽出其中几份来看,渐渐蹙眉。 她摆出两份作对比,问:“为何这两份不一样?你还找了捉刀手?” “是何人?”褚夫人气得很,这个女儿居然学会欺上瞒下了。她问:“是何人,今日不老实招来,我定加倍重罚!” 阿圆心虚,她都把那些放在最下头了,还是被阿娘找了出来。 “是.....”她抿了抿唇,忐忑道:“这些是萧韫帮我抄的。” 萧韫听她说手酸,索性把活儿都接过去。他速度快,抄了半宿,居然给抄完了。 闻言,褚夫人震惊,随即竖眉斥责道:“没规矩,不可直呼殿下名讳。你们私下如何我管不着,但在外人面前,须喊一声太子。” “阿娘又不是外人。” “那也不能如此没规矩!” “哦。”阿圆低头站在堂中央,小声问:“那太子殿下帮我抄的,阿娘要如何罚?” “......” 褚夫人气得一噎。 她敢如何罚?先不说太子日理万机,还能帮她抄书。就说太子的墨宝......她看了看宣纸上头遒劲的字迹,一时觉得头疼得很。 这些东西烧毁是大忌,若不烧毁留着嘛,可太子殿下抄的《女戒》留着做什么?传家吗? 褚夫人忍气想了想,吩咐人抱来个箱子,把东西全放进去,最后上一把锁封严实,让人恭恭敬敬放库里去了。 若是寻常女婿,这般帮女儿弄虚作假,她铁定要训斥一顿。奈何这位是太子殿下,褚夫人憋着一口气没处发,很不得劲。 少顷,她把女儿打发回簌雪院,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却不想,将近午时,这位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女婿就上门蹭饭来了。 第112章 【大结局上】 萧韫是卡着饭点来的, 到褚家时,褚夫人正在张罗摆饭。 冷不丁听小厮禀报太子殿下来了,褚家夫妻茫然了片刻, 立即迎出门。然而才走出来没多会,就瞧见太子熟门熟路地进来了。 所幸太子今日穿了一身便衣, 看着没那么唬人。褚家夫妻俩不知他此时过来有何事, 行礼过后, 顺道问了句:“殿下可用过午膳,若是不曾,臣妇吩咐厨下准备。” “好。”萧韫毫不客气, 见阿圆坐在饭厅, 径直上前。 褚夫人:“......” 褚大人:“......” 看样子, 他分明就是来蹭饭的。 萧韫瞥了眼褚家饭桌上的六菜一汤,虽清淡简单,但色香味俱全, 令人颇有食欲。 他掀袍就在阿圆对面坐下来,并不曾多想。 褚家夫妻却想得有点多。 太子殿下来蹭饭,他们哪敢与之同席?以前不知他身份便罢了, 如今知晓, 断不能没规矩。 是以, 褚夫人以厨下还有事忙推脱了,让阿圆陪着太子吃饭。 而褚大人也说还有事, 打算溜走。 阿圆问:“爹爹还要忙什么?” 褚大人想了想:“前几日下雨,花糕屋顶漏雨, 趁天气好我去修一修。” 即便修屋顶也不是这种时候, 阿圆自然清楚爹娘的想法, 她悄悄瞪了眼萧韫。 小姑娘娇娇俏俏地瞪眼, 萧韫勾唇。 缓缓转头对褚家夫妻俩道:“先不必忙,一同坐下吃饭。” 褚家夫妻俩迟疑。 萧韫又道:“就当晚辈是过来做客,伯父伯母无需惶恐。” 他都这么说了,褚家夫妻也不好再推却,忐忑小心地坐下来。 . 吃过饭,萧韫也没打算走,坐在堂屋慢条斯理品茶。 褚大人作陪了会,紧张得不行。他当了一辈子的五品小官,平日里连同僚都应酬不来,更何况应酬太子殿下? 他真是半点客套话都不会寒暄,还是萧韫偶尔开口问几句。 都是官场中人,还能问什么?自然是问些官场上的事。比如在户部任职如何,差事是否辛苦,同僚是否好相处,可遇到什么困难。 然而,萧韫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褚大人更紧张了。 才三月初,脑袋上就呼呼直冒汗。 阿圆看不下去,索性把萧韫拉回自己的屋子。 “你做什么呢?今日奇奇怪怪的。”她问。 萧韫挑眉:“奇怪?” “是啊。”阿圆说:“你今日不忙吗?怎的还有空闲与我爹爹吃茶。” “今日不忙,”萧韫径直走到西边软榻坐下,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我无处可去,便只想来找你。” 阿圆觉得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什么叫无处可去?东宫这么大还容不下你?” 萧韫仰头阖眼,淡笑了笑,朝她伸手:“过来,我抱会。” 听他声音夹杂几丝疲惫,阿圆又不忍撵他了,便乖乖走过去坐他膝上。 她面对着他坐,腿跨在两侧,微微直起身子去帮他揉额头。 “朝堂上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唔......”萧韫浅浅地应声。 “我看你这段时日总是疲顿,事情很棘手吗?” “有点。” 想了想,阿圆问:“我能帮你吗?” 萧韫缓缓拉下她的手,睁开眼,眸子含着点戏谑:“你会做什么?你少让我头疼就是帮忙了。” 娇养 第178节 阿圆不乐意,努嘴道:“你小看我,我会的事多着呢。” “哦,”萧韫像是想起什么,煞有介事道:“你确实能帮我一个忙。” “是什么是什么?”阿圆立即跃跃欲试。 萧韫静了静,面上突然露出点不正经来。 他视线缓缓落在阿圆的手上,意有所指道:“阿圆上次帮我的事,就做得极好。” ? 阿圆有点懵,也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少顷,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是何意。 顿时,羞得脸颊通红。 “你——”阿圆涨红脸,凶他:“不许再说。” 萧韫勾唇。 可经萧韫这么一提,阿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上次夜宿东宫的事来。 彼时他涨得厉害,还一直喊疼,她不忍,就想帮他。但那东西实在太大,她一手难以掌握,愣是忙活了许久。 偏他还嫌弃她手劲不够,一直催促,最后结束时,她真是又累又困手又酸。 阿圆兀自脸红红的,连看都不敢看萧韫。却不想,臀下渐渐感受到不寻常。 阿圆不可思议地瞪眼:“你怎么又.......” 萧韫眸子染了点欲,声音也哑了不少:“再帮我一回,嗯?” 阿圆羞:“可这是在我家呢,多害臊啊。” “陈瑜在外头守着,不会有人进来。” “那也不行。” “阿圆?”萧韫勾她手指:“我的好阿圆,再心疼我一回,嗯?” 阿圆别过脸,不为所动,想起身离开,却被他紧紧揽住腰肢。 “我真的很疼,你帮帮我。” 有过一回,萧韫食髓知味,在这种事上居然完全不顾脸皮了,软着语气装可怜道:“我最近实在辛苦,朝堂事多忙得头晕,夜里也睡不好觉,前日还........” “好了,我帮你就是。” 一听他说这些,阿圆就忍不住心软。她也知道萧韫喜欢这种事,每每做的时候都能令他惬意满足。 不过这会儿是大白天,两人又是坐在西窗下,阿圆犹豫了会,干脆把他拉进里间。 上回的手酸令阿圆心有余悸,这回,她换了其他法子。 纱幔合上,映出里头影影绰绰的身影,一大一小,一坐一卧。 . 自从七皇子突发恶疾后,众人发现朝堂氛围变得有些微妙。这微妙主要体现在皇帝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之间。 近日,上朝时太子的决策屡屡被皇帝驳回,而且不大留情面。 太子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私底下动作频频。譬如暗地里架空兖州新任都督兵权,又譬如将原先皇帝贬职的官员调回京都等等。 而皇帝也不甘示弱,屡屡出招为难。父子俩在朝堂上对弈,你来我往,兵不刃血。 只苦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吭声,偶尔还要被迫站队。 当然,眼下形势,谁人都看得出太子更胜一筹。皇帝犹如垂垂老迈的狮子,除了无能怒吼,已经黔驴技穷。 是以,多数站队太子这边,而站皇帝陛下的无非是后宫妃嫔们的娘家亲眷,并无多大实权。 皇帝气得吐血。 某日,在太子去探望他之后,果真吐了些血出来。 也不知太子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原本不大好的身子,突然恶化,躺在榻上大骂竖子无孝。 “你何苦激怒父皇?” 慧兰公主闻讯赶至东宫,劝道:“且不说他身子抱恙,就说你如今才恢复储君身份,正是需要经营名声之时。若是落下个心狠手辣、无孝无德的骂名,以后清流弹劾你回回要拿这事作筏子。” 萧韫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慢慢悠悠地品茶。 慧兰公主叹气,问:“你到底怎么了?贤贵妃已死,你大仇得报,且又赐了婚,正是风光得意之际,为何还整日不虞?” “阿姐....”萧韫动了动喉咙,心里的话转到舌尖又咽了下去:“罢了。” “什么?” “没什么。”萧韫给她倒了杯茶。 有些事,她不知情反倒更好。 “听我一言,”慧兰公主说:“就算不为别的,看在他是咱们父皇的份上,你尽量顺着他些。我听太医说,父皇身子从年初开始就已经不行了,也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萧韫不为所动,也正是因为不知撑到什么时候,他才迫切地扶持他人。 就算到死,他也还在怀疑这个儿子。 . 进入三月后,天气逐渐暖和,人们衣衫开始换成薄的。 阿圆已经有许多衣裳穿,但她现在是准太子妃的身份,内务府连她今年春夏衣裳也制了出来。 这日上午,阿圆就站在镜前试了好些新衣。 婢女莲蓉道:“宫里的尚衣监果真好本事,做的衣裳针线细密,且款式也时兴。” 她从箱子里挑出一件:“奴婢看这件就挺好,过两日清明踏青,姑娘可穿这件出去游玩。” 阿圆这些日足不出户,但每天都收到京城贵女们的请帖。有邀她去吃茶的,也有邀她去赏花的,还有邀她去打马球的,不过阿圆皆以不得闲为由推拒了。 但这回邀她的不是别人,是她二表姐肖梓晴。 肖梓晴写了封信过来,大意是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也不知何时回来,便邀她出去见面。 阿圆已经许久没见二表姐,也不知她近日在忙什么。但从她字里行间读出了些许惆怅,似乎过得不大好。 因此,肖梓晴的请帖才下过来,她就立即写了回帖过去。 阿圆瞥了眼莲蓉手上的那套衣裳,摇头道:“好看是好看,但太过招摇,我如今还不是太子妃,而且又是去见表姐,穿随意些就好。” . 踏青这日,春光明媚,南城湖畔到处都是游人。有的铺筵席煮水品茶,有的围坐一起拨弦弄乐,也有的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放风筝。 这会儿,阿圆坐在湖中画舫里,凭栏眺望岸边景致。 肖梓晴坐在对面,目光四处打量了会,笑道:“这画舫真精致,托未来太子妃的福,我居然也能享有此殊荣踏上太子殿下的琉璃画舫。” 阿圆睇她:“表姐一来就打趣我,倒是说说你,近日在忙什么?为何不去找我了?” “近日有点忙,”肖梓晴说:“再说了,你大婚将至,应该也挺忙,我不好去扰你。” “我哪里忙,事都由旁人做了,阿娘见我闲得慌,甚至还罚我抄书呢。” 闻言,肖梓晴笑出声来:“姑母还罚你抄书?你到底犯了何错惹得她这般生气?” “我......” 阿圆不好说她在东宫夜不归宿,而且还是连着两日,便支吾道:“反正我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生气,就罚我抄《女戒》一百遍。” “我手酸没抄完,太子便帮我抄了些,结果被阿娘发现,她更生气了。” “太子还帮你抄《女戒》?”肖梓晴不可思议得很,仔细打量她这个表妹,好笑道:“也就你心大,让太子帮你抄书,换作旁人哪敢这样?” 若是她,反正不敢的,太子瞧着就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肖梓晴道:“能得一人真心相待至此,阿圆你何其幸运。” 她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可眉目间笼罩淡淡愁思。 阿圆瞧了,忍不住问:“表姐呢?表姐总是瞒着心事不肯说,我今日便想问你,你自己到底是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表姐也快十八了,你拖到如今不肯成亲想来跟舅母周旋了许久。”阿圆说:“上次你说唐表哥不错,可若是真不错,按你的性子必定早就跟他定亲,拖到现在没下文,想来表姐心里是不愿的。” 她问:“表姐心里分明装了人,这人是谁?为何一直不肯袒露?” “阿圆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去大理寺断案实在可惜。”肖梓晴调侃。 “我与你说正经的。” 肖梓晴转头望向不远处,默了默,道:“其实我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打算。” “不过逃避不是法子,总要有个了结。” 她说得云里雾里的,阿圆蹙眉。 肖梓晴继续道:“我母亲已经测过八字,我与唐表哥八字相合,可结连理。今日邀你出来,便是想说此事。” “什么?” “过几日我便要离开京城去外祖家住一段时间,具体何时回来不清楚,兴许一年,兴许两三年,又或许跟唐表哥定亲后,就直接成婚定居在那里不再回来。” 阿圆惊讶:“所以,你这次是去跟唐表哥定亲?” “嗯。” “那.......”那世子哥哥怎么办?世子哥哥为了等她表姐至今还没成亲。 她动了动唇,想开口问,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 清明过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而皇帝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的关系在这场绵绵细雨中逐渐变得焦灼。 焦灼得久了,总要爆发。 某日早朝上,皇上不顾群臣反对,将太子禁足。此举明晃晃地表达了对太子的不满。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甚至连民间百姓都开始谈论。 娇养 第179节 “太子不是才恢复储君身份?怎么突然禁足了?” “或许是因为七皇子?太子心狠手辣的事我也听说了点。” “可太子毕竟是储君,如此一来,难不成又要被......” “可别乱说,不要命了?你不想想,太子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太子,今非昔比,哪能说废就废。”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时,某个雨夜,乾清宫门口跪了个妇人。 内侍总管站在廊下训斥宫人:“大胆!什么人都敢往皇上跟前领,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公公,”那宫人小心翼翼捧上一块玉佩,道:“这位嬷嬷有皇后娘娘的信物。” “皇后娘娘早已驾鹤西去,哪里还有......” 说到这,内侍总管瞧见信物,倏地闭嘴。随后,接过东西慌慌张张地进殿里禀报。 没过多久,乾清宫殿门打开,皇上命妇人进去。 这位妇人,正是周嬷嬷。 她穿着当年服侍皇后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面容憔悴却严谨,一进殿便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手里拿着那块玉佩,像是陷入了回忆,过了许久才出声:“周嬷嬷求见朕有何事?” “皇上,”周嬷嬷道:“老奴,有件重要的事须当面禀报。” . 谁人也不知周嬷嬷跟皇上说了什么,据乾清宫服侍的宫人交代,皇上听了周嬷嬷的话后,竟是又哭又笑,状如疯癫。 随后,连夜派人出宫,好像是去查什么事。 三月下旬,太子禁足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时,又一道消息如惊雷劈在京城的上空。 乾清宫突然出了道圣旨,诏告皇帝龙体违和,命太子监国,执掌朝政。 . 这道圣旨实在突然,不只朝堂百官惊讶,连萧韫自己也是惊讶的。 彼时他在长兴殿与东宫属官商议政事,商议的内容也跟这次禁足有关,正在众人棘手之际,却不想乾清宫的内侍总管过来宣读圣旨。 事后,他立即喊来陈瑜询问。 “查到了吗?周嬷嬷跟皇上说了什么?” 周嬷嬷去见皇上,萧韫自然清楚,只是不清楚她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话,以至于令皇上态度大变。 陈瑜道:“当夜,乾清宫殿门紧闭,皇上与周嬷嬷谈话时屏退了宫人,属下问过那夜所有伺候的宫人,无一人知晓。” “不过......”陈瑜道:“当夜皇上派京卫指挥使去了趟杨侍郎的府上。” 萧韫动作一顿:“去杨侍郎府上做什么?” “奉命查二十年前杨侍郎用过的所有药方,其中一些药方上记载了一种病症。” “病症?” “是,”陈瑜道:“杨侍郎天生患有隐疾,至今无子。” 闻言,萧韫浑身一震。 有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流窜全身,同时,心里隐晦之处绷紧的一根弦骤然放松。 少顷,竟也突然大笑起来。 . 过了几日,阿圆得知周嬷嬷的死讯。 周嬷嬷已是风烛残年,支撑到如今,完全是凭着守护萧韫的一口气。 她得知皇帝和萧韫闹得不可开交的消息,便清楚,皇上怀疑萧韫血脉不纯,萧韫自己也开始怀疑了。 事情终是朝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去。冥思苦想多日,忆起几年前皇后不慎说出口的一句话,是关于杨侍郎的。 彼时皇后猜到陛下起疑,为此忧郁了许久。午后歇觉醒来时,无意中说了句“我儿实在冤枉,杨侍郎为子嗣寻医多年,又岂会是他的种?” 是以,周嬷嬷不顾身子残败,揣着皇后信物去求见了皇上。当时,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 竟不想,那杨侍郎真有隐疾,而且早就寻医问药多年。 萧韫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家血脉,毋庸置疑! 大愿已了,周嬷嬷也便安心去了。 死的时候,静悄悄,就在四月初的某个清晨。 . 得知周嬷嬷死讯时,不知为何,阿圆想到的是萧韫。她不知在这些年里,萧韫与周嬷嬷恩怨纠葛如何,但她清楚,周嬷嬷死,萧韫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当日,她吩咐人套马车去了东宫。 到的时候,雨幕荒凉,屋檐下似千根万根银丝线坠落。萧韫一袭玄色长袍正站在瑾瑶宫的台阶前,身影与晦暗的天色融合。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阿圆来了?” 第113章 【大结局下】 雨幕连绵, 萧韫就站在瑾瑶宫台阶前,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转身望着她。 “阿圆来了?” “你怎么在这?”阿圆提着裙摆走过去:“我去华阳殿寻你, 宫人说你在这。” “我过来看看这里修缮得如何。”萧韫说:“现在四月,还有四个月我便娶你回来。” 他倏地长长叹了口气:“还有四个月啊......” “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阿圆说:“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呢。” “是么。”萧韫唇角挂着点淡淡的笑。 阿圆仔细打量他神情, 见他面色平静, 暗暗放下心来。 萧韫猜到了,问她:“担心我?” “嗯。”阿圆点头:“周嬷嬷的事我知道了。” 默了默,萧韫道:“周嬷嬷算是解脱。” 阿圆转头, 就听萧韫继续道:“这些年, 我因为母后的死记恨她, 折磨她,想必她也受够了。” “那你后悔吗?” 得知周嬷嬷另有隐情,误会了多年, 后悔吗? 萧韫目光怔了怔,没说话。 过了会,他牵起她的手:“走, 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东宫。” 宫人在后头撑着伞, 两人走在雨幕中, 跨过庭院,穿过甬道, 萧韫带她缓缓漫步于东宫的青石板路上。 “我六岁时开始独居东宫,那时候, 我最喜欢来这玩。”萧韫指着一处假山池子。 “午后温书累了, 我会避开太傅, 偷偷跑来这里捉蟹, 然后养在瓷缸里。” “你小时候也捉过蟹?” 萧韫问:“你也捉过?” “城西隍城庙附近有一条河。”阿圆说:“爹爹休沐就带我跟姐姐去那里钓鱼,我们就在浅滩捉蟹,有一次被夹了,手指疼了许久,后来就再也不敢捉了。” 萧韫莞尔。 “以后你嫁进东宫了,我教你怎么捉。” “才不要,我都当太子妃了还捉蟹,成何体统。” “唔....那以后教我们的孩子捉。” 阿圆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宫人们,涨红着脸瞪他。 萧韫勾唇,牵着她继续走。 “以前一直觉得东宫太大,甚至有些地方都没去过。等你过来了,我带你仔细去看看。最好我们多生些孩子,把东宫住满,如此便热闹了。” “......” 阿圆忍了忍,忍不住问:“东宫有多少宫殿多少屋子?” 萧韫转头看向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笑道:“回褚姑娘,除却太子和太子妃的寝宫,还有玉雪宫、凌霜宫、清芷宫等九处宫殿,正殿和偏殿大大小小加起来,约莫有三十多间主屋。至于旁的阁楼小轩就更是数不清了。” “......” 阿圆忍着羞臊,脸颊越来越红,小声道:“要生你自己生,这么多我是生不来的。” 说完,她快一步往前逃了。 萧韫低笑了下,抬脚跟上去。 . 六月,距离太子大婚还有两个月时,有人上了道折子,请赐太子侧妃。 按照惯例,太子大婚,迎娶一名正妃,一名侧妃和一名庶妃。如今太子妃人选已定,却离大婚时日不多。众人看太子迟迟没有选侧妃之意,便忍不住提了出来。 却不想,这封奏折当堂被太子驳回。 “孤此生只娶太子妃一人,此事往后不准再提。”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无不大惊。 只娶一人? 从来没有哪个储君哪个帝王说只娶一人的。帝王后宫关乎子嗣,而子嗣更是牵动国本。 娇养 第180节 只娶一妻如何说得过去? 御史台联合一些清流纷纷开始弹劾太子,甚至还有清流老臣跪哭于金銮殿外。 但萧韫态度坚决,完全不为所动。 臣子们瞧太子如此,便暗搓搓地去跟顾丞相商谈。顾丞相是太子心腹,他说的话比旁人管用。 彼时顾景尘正在给未出世的小儿选玩具。 “让本官去劝?” “丞相大人深得殿下信任与敬重,兴许太子会愿意听您。” 顾景尘广袖一拂:“谁不怕死谁去,你们别害本官。” “咦?这怎么是害你?” 朝臣无法,想了想,又去觐见皇上,求皇上劝一劝太子。 皇上躺在榻上歇息,睁开半只眼:“他当真说只娶一个?” “千真万确,太子婚事关系大塑千秋,不能儿戏啊。” 皇上哼了声,重新闭眼,丢了句“随他去”,然后让人把朝臣撵出来了。 这场赐婚风波,清流老臣哭哭闹闹,一直闹到七月底,也没能成。 最后见太子铁了心,再无转寰余地,这些人便死了心。 只苦了京城的贵女们,从去年等到今年没议亲,就为了等太子,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芳心碎了一地。 . 阿圆在家也听了这个消息。 进入五月后,褚夫人便勒令两人不准见面了。她是真怕太子殿下不管不顾在婚前闹出点什么,届时女儿大着肚子进宫岂不惹人笑话。 为了女儿着想,她舍了命跟萧韫说了此事。 萧韫虽不愿,但也不得不卖未来丈母娘的面子。 于是,两个即将成亲的小儿女,就跟牛郎织女似的,整日望眼欲穿。 不过阿圆在家中能常听到萧韫的消息,皆是她姐姐下职回来跟她说的。 比如萧韫在朝堂上当众宣告只娶太子妃一个,阿圆听后心里甜蜜。 褚琬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妹妹,好半天问:“你到底给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也给我一碗呗?” ? 阿圆抬眼,不解问:“难道贺大人想纳妾?” 上个月,褚琬跟大理寺卿贺大人总算修成正果,褚贺两家欢欢喜喜地定了亲事。 “那倒不是,”褚琬道:“但他没跟我说‘只娶一个’这种话。” “所以,你怕贺大人以后纳妾?” “他敢!” “那就得了,你还要迷魂汤做什么,这东西我也没呢。” 褚琬心情复杂地走了。 . 进入八月后,大婚日期便开始按天计算,因褚家嫁太子妃,几乎整个梨花巷都紧张起来。 顺天府担心届时婚轿进不了梨花巷,还特地派人来量了尺寸,清理街道。 路边堆放的杂物全部搬走,多出来的树砍了去,坑洼的道路也填得平平整整。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屏气凝神地等待吉日到来。 . 八月初十,大吉,宜嫁娶。 这日,大塑的太子殿下萧韫娶妻。 銮仪卫队卯时从皇宫出发,由禁军护卫统领开道,一路从皇城东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城西,进了梨花巷。 顾命大臣家眷以及京城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们,担任了这次迎亲女官,一大早便进了褚家守候。 此时此刻,褚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簌雪院,阿圆起床后,屋子里几乎挤满了人。穿衣裳的穿衣裳,戴头饰的戴头饰,各自有条不紊地帮着她装扮。 吉时降临,阿圆由诰命夫人们领着,拜别父母,上了太子迎亲花轿。 内务总管一声“起轿”,顿时,鞭炮声、锣鼓声、丝竹管乐齐鸣,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一片喜气中。 这一刻,阿圆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要嫁人了。 行宫礼,拜天地,饮合卺酒...... 待一切礼仪结束,阿圆被送进了瑾瑶宫。 至此,梨花巷褚家次女褚婳,正式成了东宫女主人。 . 按习俗,大婚次日,太子要带着太子妃去叩拜皇帝和皇后,不过嘉懿皇后早已故去,而皇帝龙体欠安起不得太早。 于是,新鲜出炉的太子夫妇睡了个大懒觉。 瑾瑶宫内,红烛喜帐里,一派旖旎之色。 宫人们端着洗漱用具等在殿外,眼看时辰不早,内侍总管吩咐人进去服侍。众人鱼贯而入,各自静悄悄地没敢说话,也各自静悄悄地脸红羞臊。 也不知太子昨夜是如何折腾太子妃的,整个大殿内,一股浓郁的麝香气味。 越是靠近里间床榻,味道越是浓郁。 有个小宫女进去整理东西,见地上掉落的全是衣裳,她一件一件地捡起来。 捡到脚踏边时,发现太子妃薄薄的兜衣被撕裂了一块,她顿时脸烫得不行。 她悄悄抬眼望向床榻,纱幔里,太子搂着太子妃睡得实沉。听说昨晚折腾到半夜,想来两人都累得不轻。 这会儿,太子妃盖着薄衾,露出半截身子,白皙如瓷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痕。 从脖颈处延至胸前,甚至好些还被掩盖在锦衾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瞧见太子妃面颊上居然还有几道泪痕。 小宫女心下纳罕,太子究竟折腾得多狠,竟是把太子妃都弄哭了。 看着看着,床榻里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小宫女吓得一跳,赶紧低头忙活。 . 阿圆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了片刻。 直到小宫女在纱幔外头低声问:“太子妃醒了?可要现在起?” 阿圆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嫁进了东宫。 她转头瞧了眼睡得实沉的男人。 清晨的萧韫格外不一样,精致的五官闲适而温和,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气息轻缓均匀。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了会,突然,萧韫的唇角缓缓扬起,闭着眼问她:“你夫君好看?” 他这句话慵懒撩人,在安静的殿内响得突兀,阿圆顿时闹得脸颊通红。 她哼了声,转过头,对小宫女道:“起吧。” 结果才撑起身子,骤然“嘶”地一声疼,隐秘处一股酸涩之感传来,还伴随着什么东西大汩大汩地流出。 很快就落在软衾上,濡湿黏腻,微微发凉。 阿圆不敢动了,又僵硬地躺回去。 小宫女道:“奴婢扶太子妃起床。” “不必,”阿圆阻止她,脸红红的,随后又转过头瞪萧韫。 萧韫似有所感,缓缓睁眼:“怎么了?” 怎么了? 阿圆想起昨夜他那吃人的狠劲,就臊得很。她都记不清被他折腾了多少回,里里外外竟是一处都没放过。 也不知他灌了多少进去,这会儿,身下的软衾湿得不像样了。 阿圆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她面皮博,不想让宫人们笑话,可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 就这么无措地瞪着萧韫,气得很。 萧韫起先还蹙眉不知何事,随即明白过来后,无奈莞尔。 “羞什么?”他凑过去亲她小巧的鼻尖,沿着鼻尖缓缓摩挲唇瓣。 轻喃低问:“昨夜睡得好吗?” “你说呢?”阿圆悄悄地抓紧被褥盖住自己。 这点儿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萧韫眼睛,低笑道:“该看不该看的我全看到了,这会儿遮掩于事无补,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阿圆的确是怕他再来,毕竟他压过来时,那东西轮廓明显。昨夜的感受心有余悸,她再是装不下了。 新婚小夫妻在床榻内打情骂俏,而殿内的宫女们努力把自己当空气,互相脸红红地对望着,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羞赧和不可思议。 没想到他们清冷的太子殿下,跟太子妃相处起来竟是这般黏糊放浪。 萧韫压着人轻柔地亲了一会,还是内侍总管在殿外催促皇上已经等着了,这才停下。 阿圆羞臊装死,他索性连人带软衾一起抱起来,径直走去净室。 . 两人收拾妥当后,乘步辇去往乾清宫。 娇养 第181节 乾清宫里,皇上已经等着了。 许是这些日子养得好,又许是太子监国后他一身轻松,皇上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神采。 萧韫领着阿圆进殿时,就见他坐在椅子上,衣冠整齐。面上虽无甚表情,但眼里却含着点期盼。 两人齐齐跪下行叩拜大礼。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皇上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了片刻,趁两人低着头,他面上露出些欣慰和欢喜来。 等示意两人平身后,神色立马又变了。 他语气微冷:“若不是大婚,你打算一辈子都不来见朕了?” 太子监国几个月,皇帝也病了几个月,而这期间,萧韫从未踏足乾清宫一次。 他心里有气,皇帝清楚,也自知对不住他。可做都做了,他是皇帝,还是父亲,做老子的自然不好低头向儿子道歉。 而且,过去那些事,认真说起来,他也没脸道歉。 关系就这么僵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老实讲,这次太子大婚,皇帝也是期待的,就是等这一刻。今日他早早起来了,至少比往回早了一个时辰,吃完早饭就等在这里。 萧韫没说话,阿圆望向他,云里雾里的,不知他跟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坐在上首的皇帝越发生气了,索性挪开视线,看向旁边乖巧的儿媳。 他问:“太子妃进宫是否习惯?” 阿圆立即回到:“习惯的,宫人们伺候得好。” “那就好。”皇上点头。 按理说,体己话是皇后跟儿媳寒暄的,皇帝顶多也就嘱咐两人好生过日子什么。可如今儿子不理他,他又不知该跟儿媳说什么,因此,问完这句,就没话说了。 殿内有点安静,安静得还有点尴尬。 阿圆悄悄看了看萧韫,又悄悄看了看皇上,没法子,主动开口问:“父皇身体可好?” “好了许多。” “儿臣适才经过御花园时,见园子里开了许多芙蓉,父皇平日得空,可多出去走走,对身子好。” 内侍总管在一旁笑着附和:“皇上,奴才此前就听说太子妃是个和善孝顺的,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皇上也点头。 阿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顺口就说道:“父皇好生养身子,日后儿臣与太子会常来看望父皇。” 这话简直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越看这个儿媳越是喜欢。反观一旁闷不吭声的儿子,他越看越来气。 “好好好,”皇帝高兴,吩咐内侍道:“快去,把朕上次得的百寿紫玉如意拿来,赏给太子妃。” 内侍总管心里暗惊,竟不想皇上如此满意这个太子妃。此前静妃娘娘一直讨要百寿紫玉如意都没得,而太子妃一来就赏了。 皇上精力不济,又起得太早,没说多会话就开始打哈欠。 于是,新婚夫妻俩提出告辞,离开时,阿圆还说下次再过来探望,愣是惹得皇帝严肃的表情崩不住,眼里露出点笑意来。 出了乾清宫后,阿圆边走边侧头打量萧韫。 萧韫牵着她,目视前方:“想问什么?” 阿圆摇头:“我不想问,但你若是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不问。” 萧韫勾唇,抬手想撸她脑袋,发现她头上插满珠翠,索性转道捏了捏她的脸。 “孤的太子妃果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道:“此事复杂,日后得闲再跟你说,不过......” 萧韫直直地望着她,安慰且欢喜:“你今日做得极好,像个知礼孝顺的小媳妇。” 阿圆昂起下巴,傲娇地哼了声:“什么叫像?我本来就知礼孝顺。” 萧韫莞尔。 没多久,两人上了马车。此前从东宫过来时乘坐步辇,这会儿却坐马车,阿圆奇怪。 她问:“不是回东宫吗?” “先不回,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我母后牌位供奉在万寿寺,今日带新妇去给她见礼。” . 到了万寿寺后,萧韫似乎变得极其放松,跟在宫里不一样,他跪在嘉懿皇后的牌位前说了许多话。 说了这些年的状况,也说了朝堂的变化,还说了光棍二十多年终于娶妻,以后他会多生几个孩子,将来带孩子们来看望她等等。 阿圆跪在一旁,越听越脸热:“你怎么说这些?” “这些是我的愿望,告知母后,说不定她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心想事成。” “......” 等拜见完嘉懿皇后,已经快午时了,两人起身准备下山。 万寿寺的天门台阶很长,共数百来梯。阿圆曾经来过几次,多数是雇轿子上下山。但这次来拜见嘉懿皇后,为显诚意,是跟萧韫走着上来的。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阿圆站在台阶前,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阶梯,腿肚子打颤。 “我让人抬轿子过来?”萧韫问。 “不要。”阿圆摇头:“我可不想让人笑话我娇气。” 萧韫笑她:“你也知道你娇气?” 阿圆瞪他。 “不过你自己走也好,就当强身健体,不然又像昨夜那般,没两下就喊累。” “.....” 阿圆涨红着脸,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宫人,小声道:“这是母后的地方呢,你正经些。” “无碍,母后清楚我为人。” “......” 小妻子脸颊红扑扑,经过昨夜后,眉眼风流婉转,俏丽中带着点妩媚,颇是撩人。 想到什么,萧韫倾身,凑在她耳边低声道:“除了这个,强身健体对你还有其他益处。” “什么益处?” “好生孩子。” “......” 这人实在是......成亲后就越发不要脸了。 阿圆美目一横,剜他一眼,提起裙摆就噔噔噔下台阶。 不过若是往回还好,因着昨夜才被折腾去了半条命,今日又来回颠簸,阿圆身子有些吃不消。 况且,这会儿已是快午时,腹中空空,腿上便没多少力气。 走了没多久,整个人气喘吁吁。 萧韫倒是好整以暇,边走边赏景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且距离不远不近,阿圆走快,他两步能追上,阿圆走慢,他停下来步履款款。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就等着她喊累看她笑话呢,阿圆心想。 她憋着股不服输的志气,咬牙继续走。但下一刻,腿肚子一晃,蓦地往旁跌了下去。 所幸她旁边跟着婢女,桃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倒没让她跌地上去。 只不过,阿圆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萧韫上前,托起她脚踝查看了遍,道:“无大碍,回去用药油擦一擦就好。” 阿圆点头,也觉得不大疼。 只是...... 她这一跌,把心里那股志气给跌没了,她破罐子破摔地坐在石阶上,不想起来。 “还说不娇气,走路都走不好。”萧韫刮了下她鼻尖,随即背过身:“上来,我背你。” “我哪是走不好,我只是饿了没力气。”阿圆攀上他脖颈,心安理得地让他背,嘴上还要据理力争。 “萧韫,你累不累?” “还好。” “我是不是很重?” “唔....” “唔是何意?” “你该少吃点之意。” “好哇,你嫌我吃得多?” “我这样说过?” “哼!你嫌弃也没用,你娶都娶了,后悔已晚。” 萧韫莞尔。 怎会后悔? 此生遇见她,他何其有幸。 . 万寿寺是百年古刹,周围参天大树交织,长长的台阶上,一男一女边走边笑闹。 娇养 第182节 偶尔一阵秋风吹来,卷起树叶片片,洒在青石上,落在时光里。 一如初见之时,萧韫背着他的小姑娘,缓缓归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