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十八年》 第二百七十三章 雷神一到幕府慌 石川村文不是傻瓜。他之所以沉迷酒色,无心管理藩政,是因为上百万两的赤字窟窿换了谁来也搞不定。 当初伊达重村为了能和岛津家的岛津重豪一样是从四位下,揽下了关东普请役的工程,最后花了二十二万两白银。 明和五年(1768年)的时候,因为国内铜流失严重,当时江户下令,要求用仙台藩用本藩产的铁铸造宽永通宝铁钱,并给了七年的许可期。 伊达重村一看这还了得,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拼了!于是大量的方形铁钱流入江户,导致铁钱币值下跌,个别地区物价暴涨。 这之后过了四年幕府就扛不住了,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啊!田沼意次于是下令仙台藩停止铸造铁钱。仙台藩上下这时已经吃到好处,哪肯善罢甘休,经过连续几年向幕府恳请,最后以不向其他藩属流出铁钱为条件,又于安永五年(1776年)继续开炉铸钱。 不过从此之后,仙台藩只能自己吃自己了。 石川村文和柴田觉藏带着赵新的条件走了。他虽然是笔头家老,但这么大的事他做不了主,必须回去召集各家开会商议。 而赵新才不在乎呢!大不了用炮弹换个听话的家主,这个生意还是很划算的。相较于穷的要当裤子西南诸藩,仙台藩算是经济状况还算不错,有搞一下的基础。 所以你瞧,这年月就是一个幕府和诸大名互相比烂的时代;没有好的,只有烂和更烂。 雷神号离开石卷港后一路向南,开足马力直奔江户湾而去。而平太也带着几个手下,沿着东海道一路向江户狂奔,三天后,一行五人终于在清晨抵达了江户城内的日本桥;这里也是全岛国五条街道的起点。 清晨的江户城内已是人声鼎沸,而日本桥下的海鲜兼菜市场正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一路跑的前心贴后背的平太等人先是找了个小摊子吃了两碗荞麦面,缓过劲之后才在附近找了家旅笼住下。休息到中午,五个人就分别出门,在各町四处转悠打听消息。 这两年由于大饥荒,农民们背井离乡,一部分去了仙台,另外很大一部分则来到了江户城,他们期待着在繁华的闹市中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而此时的江户城下町内,光是奈良屋、樽屋、喜多村这三家“町年寄”管辖之下,就有二百多名村长各自管理着几条至几十条街道。临街那一排排的长屋里,住满了乡下来的地主和城市平民。 那些拖家带口逃难到江户的流民,则聚居在邻近的神田、麴町等地,靠着担保人与行会中人的介绍,每天在城内各处干着杂役工作。 到了下午的时候,守在御城大门外的一个北海镇密探,先后看到了几匹快马带着信使进入了御城。而在京桥和日本桥附近打听店铺租金的平太等人,也开始听到周围有人在传,说上午浦贺那里突然来了一艘白色外国大船。 雷神号此时就停泊在三浦半岛和富津之间的洋面。从上午开始,海面上从各地向江户运送物资的大小船只因为恐慌而各自逃命。从西边来的船都逃回了伊豆,从东北来的船都跑到了上总一带躲避;而从江户湾出来的船要么调头逃向横滨,要么就向西进入浦贺港内躲避。 最早发出警报的,是位于三脯半岛最东端,平根山上的“灯明堂”守卫。紧接着,驻扎在西浦贺的几名与力带着手下的同心陆续赶到。到了中午的身后,驻扎在浦贺港内的德川水军开始出动。 在后世的黑船来袭之前,浦贺奉行所的作用就是一个海关。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设施,除了码头、船厂、东西问屋外(类似于驿站),只有一个奉行所和御番所。本地的武力共有与力十名,同心五十名;也就是说一名警署署长带五个正式警察。而番所的职责主要是登船检查、收税,外加驱逐不允许进港的船只。 此外,因为前年的雷神号入侵长崎事件,新添加了足轻50人、水军头目11人、水兵190人。 于是到了正午时分,几十条黑色的单桅早船就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中间就是雷神号。 看着眼前的白色大船,一众水军头目肝颤的不行,心说这么大的家伙,怎么打啊!最好呆一天就走吧,大家各回各家,安生过日子不是更好? 下午两点一过,浦贺奉行所的与力丹泽久佐卫门和一个同伴乘坐小早船接近了雷神号。 赵新这是第二次见到德川幕府的直属官员了,上一次还是在长崎。 幕府的与力属于地基武士,但因为成天和庶民打交道,所以大多为人善于交谈。在衣着打扮上,与力都是上着比较宽的单色“肩衣”,下穿细条纹花布裁成的“马乘袴”。 “贵方是唐人吗?”丹泽久佐卫门操着一口蹩脚的乍浦方言大声问道。 一身军装的久藏出现在船舷边,大声用岛国话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丹泽久佐卫门长出一口气,对方能说本国语言,交流起来轻松多了。 “请阁下告知身份!” “本人赵久藏。我们这次代表北海镇和大阿伊努王国,来跟幕府交涉。” 丹泽久佐卫门和同伴听了一愣,想了想继续道:“阁下,我们要求登船交涉。贵方擅自进入我国的海域,本官代表幕府,希望你们能退出浦贺海面。” “哦,请问阁下是什么官职?我家殿下有命,他只跟身份对等的人讲话。” “殿下?”丹泽久佐卫门吓了一跳,心说这是从哪跑出个殿下来,这群人不是唐夷海盗吗?! 由于户田氏孟的自杀和佐贺藩惨败,赵新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沿海诸藩中早已是恶名昭昭。丹泽久佐卫门心说合着长崎那边修了炮台你们打不过,又跑浦贺折腾来了! 小早船上的同伴此时急中生智,马上用手指着丹泽久佐卫门大声道:“此公乃是负责交涉的浦贺副奉行。” 久藏一愣,心说副奉行都来,他刚要回身跟赵新禀告,只听身后的赵新哈哈大笑道:“真特么能胡诌!浦贺有副奉行吗?你问他是不是个组头。” 久藏这才明白对方在蒙自己,脸色唰的就变了。他是山民出身,根本不知道远国奉行所的编制。可赵新对这事太明白了,以前他曾经专门去横滨中华街旅游,顺手就参观过横须贺的博物馆。 浦贺奉行所的编制是奉行两人,其中一人常驻江户城,奉行之下有组头二人,之后才是与力和同心。 “混蛋!我家殿下让我问你,是组头吗?” 丹泽久佐卫门和同伴对视一眼,心说完蛋鸟,谎言被揭穿了! 两人心中正在打鼓,只听头顶上突然传出另一人的声音道:“你们公方年纪太小,老中又下台了。算了,我勉为其难,让御三家或是御三卿的人来一个,我跟他谈。” “尔等无礼!”丹泽久佐卫门和同伴大怒。御三家那都是什么人,都是从二位的高官;而御三卿也都是从三位的“卿”。你们一群海盗,有什么资格! 看到对方不说话,久藏便道:“佐贺藩一万大军都被我们打趴下了,你们觉得浦贺能撑多久?快点回去复命吧,我们殿下不打你们,是怕最后会有一大群切腹谢罪的!” 丹泽久佐卫门冷笑道:“我国虽小,可敢死之士无数!一万人算什么,几天之内,这左近会有几十万兵马云集。” “哦,旗本八万骑是吧?”赵新缓步走到船舷边,低头看着下面的两个武士,冷笑道:“敢问你们俩那刀是用竹片裹锡纸的干活?家里的盔甲还在吗?” 丹泽久佐卫门都要气炸了,这尼玛没法继续谈了!人活一张脸啊,现在德川幕府要啥没啥,就剩面子了,人家居然毫不留情的直接打脸。 “我们在这里一天,一条船也别想进出!”赵新面色一转,继续道:“把我的话一个字不落的转告御城里的人。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否则先炸平浦贺御番所,接着就炮轰御城中奥!” 当天晚间,随着赵新的警告传到江户城内的中奥时,德川家齐立刻就慌了。当初雷神号炮轰长崎港的事他听说过,那是一炮炸沉一条关船,打的权现山脚下尸山血海的魔王啊!这可真惹不起,马上,立刻,就现在,搬家! 不躲不行啊,德川家齐才13岁,连儿子都没有呢。再说水户藩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将军的位子,即便家齐不想走,他亲爹德川治济也不同意啊。 于是公方様迅速的带着自己的生母于富之方和还没过门儿的茂姬搬到了御城西北的一桥殿屋敷。到了夜里,又惊又怕的家齐在母亲和奶妈的陪伴下入睡了,可中奥那里各家诸侯还在连夜商讨对策。 “仙台侯,这事你应该出面交涉,具体原因还用我说吗?”说话的是水户德川家的德川治保。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天地良心,当初松岛町和石卷港也被唐夷袭击过,本藩跟唐夷那也是不共戴天之敌!” “哼哼~”坐在后面的佐贺藩藩主锅岛治茂揉了揉天气一冷就会酸疼的伤口,心说继续演。 加贺藩的藩主前田治休道:“眼下城内兵力召集情况如何?” 得!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向各藩的调兵令已经发出,可现在的武士什么德性大家心里没个数吗?瞧着吧,明天城里的刀枪盔甲弓箭全都得涨价。 在座一人道:“已经派人检查储藏的大炮、火枪、火药以及战马是否齐备。城内各家都在连夜置办。只是......硝石略有不足。” 岂止硝石不够,连刀枪、战马都不够,一个字概括就是--糜烂至极! 唐夷要是真打进来,大家就只能继续搬家,去下野的日光东照宫住乡村大别墅了。 “如此......”前田治休转头看向伊达重村:“仙台侯还是辛苦一趟吧,拖延些时日,看那唐夷到底要什么。” 仙台侯伊达重村这个气啊!该死的唐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在座的所有人都夹枪带棒的数落自己,那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伊达重村心说凭什么啊?本藩不就是跟唐夷买点粮食,倒卖点贱民么!有本事你们也去卖啊!这年月不饿死人就是胜利,我还帮幕府减轻负担呢! 再说了,仙台藩是真打不过那些唐夷啊......伊达重村一想起自己在松岛町看见的那个大弹坑,心里就发憷。就一炮,几十个武士被打的千疮百孔,好多人连尸首都凑不齐。 “前几个月......”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岛津重豪开口了。这位是岛津藩的藩主,公方様的未来老丈人,真的那种。 “从朝鲜国传回消息,唐夷的那个头目据说是姓赵。不过朝鲜国内都说此人其实姓朱,是前明赵王一脉后人。” 德川治保插话道:“那又怎么样?即便他是前明皇室后人,如今中华可是蛮夷鞑虏的天下。” 岛津重豪微微皱眉,继续道:“前年和去年,此人在清国之关外,东北之地,大败清国的数万征讨大军。而且据说还俘获了领兵大将,还是清国皇帝的亲戚。” 此言一出,一开始还叫嚷着打退唐夷的几个幕臣顿时愣住了。 田安德川家的德川治察侧目道:“萨摩侯,大敌当前,此言何意?” “吾意不言自明,此等人物能不为敌最好。” 岛津重豪想的很远,万一那个叫赵新的人得了清国的天下,恢复了汉人的江山。到时候转过头来对付岛国,首当其冲的就是萨摩藩。 自庆长十四年--即前明万历三十七年以来,萨摩藩一直试图吞并琉球王国。虽然德川家二代目德川秀忠彻底断绝了萨摩藩吞并琉球的念头,但近二百年的不断蚕食,琉球王国已经成了萨摩藩的附庸。 这要是有一天,没了琉球的萨摩藩将会沦落到何种境地......岛津重豪不敢再想。 /109/109046/28303888.html 第二百七十二章 磨磨唧唧仙台藩 石卷港内的一所大宅院里,久藏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手下正严密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在他们对面,七八个头戴竹制皮笠的武士一动不动,他们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紧张的额头微微冒汗,大气都不敢喘。 这里是村田屋老板的宅子,院子里开满了黄白两色的菊花,偶尔露出几朵粉色。 就在这座院子中的茶室里,赵新坐在东侧的贵客位上,仙台藩的目付柴田觉藏坐在西南侧的入口位置;而在西侧的主人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眉眼细长,面色白净的家伙。此人一身便装,正在柴田觉藏的介绍下,向赵新恭恭敬敬的行礼致意。 “赵王殿下,这位就是本藩的一门笔头家老,角田石川家第九代当主,石川村文阁下。” “在下石川村文,此次仅代表我个人,拜见赵王殿下。” “久闻大名,今日有幸见到石川阁下,是我赵某的荣幸。”赵新也微微躬身,面露笑容。 看着对面这位在十几年后因为沉迷酒色享乐,不顾藩内财政艰难,最终辞职下台的家伙,赵新心说沉迷酒色好啊,继续继续...... 时隔近两年,当赵新的再次到来的消息传到青叶城时,在伊达家内部引发了轰动。 依托于平太之前向柴田觉藏传出的消息,此时的赵新在仙台藩眼中,已经不是两年前签订《石卷密约》时那个强横无礼的唐夷头目,而是两败清军、两败幕府的“前明赵王之后”了。 面对一个手握重兵的,而且是极有可能推翻满清,一统天下的“大明的藩王宗室后代”,伊达家再狂也不敢摆架子;毕竟现在的家主伊达重村不过是个从四位下的左近卫权中将而已。 老狐狸远藤守信还是没能吃上今年的新米,在五月份就去世了。赵新听柴田觉藏的描述像是突发性心梗。而青叶城内经过私下密议,石川村文决定亲自出马。 无他,北海镇现在对于仙台藩的财政实在太重要了。 依托于和北海商号的紧密合作,从天明七年(乾隆四十九年)下半年开始,仙台藩再没有一个武士或是平民被饿死,也没有爆发过一揆情愿。 那些从各地蜂拥到青叶城和石卷港求活的流民,除了被北海镇带走外,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也偷偷运了几千人去虾夷地的挖煤。 大量的稻米、丝绸、白糖、卷烟、火柴乃至蜡烛从石卷港登岸,顺着东海道流入江户、大阪乃至京都的市面,使得江户和京都在这个饥馑年月出现了一种虚假的空前繁荣。不过因为市面资金紧张,北海商号目前拿到的只是厚厚一沓子金扎、银扎等纸面票据,金属货币到手的并不多。 依靠当初北海商号提议的“减免武士债务计划”,仙台藩内各家武士的日子如今好过了许多。原本赵新想的是用北海商号的赢利的一部分帮武士们还债,可这年月谁也不傻;最早是藩里那几位负责财政的武士率先醒过味来,他们一起找到了村田屋老板。 一伙人上来先是一通感激之词,然后就说既然您打算出钱帮我们还债,那能不能先别还,把这部分钱算成我个人投进北海商号的股份呢?放心,我们只要分红,商号的经营绝不插手。 “您请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保守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呸!拿这话蒙谁呢!这年月各家武士都是互相结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没谁是一般人。 饥馑年月,市面萧条,粮价腾贵,武士们被扎差债务逼的透不过气来;每次到手的俸禄先是偿还旧债,然后再借新债,愈垒愈高。您再有志气,也不能当饭吃;何况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 原本很多武士因为北海商号的背后是唐夷,还不愿加入。可当唐夷大头目是朱明赵王后裔的消息隐隐传出后,武士们马上给自己找台阶下。 哎呀!原来是大明天子的后人,那都是一家人!怎么不早说呢?你瞧这事闹的。好吧,既然是赵王殿下的生意,那我就参一股吧! 你说啥?我家老大当初战死松岛町?哎呀,那都是误会啊!既然冲撞了赵王殿下,小施惩戒也是应该的。再说现在继承家业的是我...... 于是到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大部分的仙台藩武士都成了北海商号的分红股东;最后连家老石川村文都以亲戚的名义掏钱入了股。 石川村文这次来拜会赵新,其实是受了家主伊达重村的秘密委托,除了试探北海镇对岛国的下一步动作外,还想探讨和北海镇的深入合作。 “赵王殿下,我这次来面见您,是想请您放心。伊达家对虾夷地没有野心,我们派兵参加讨伐队也是将军大人下令,不得不从。” 此时汤罐内的水已经快要烧开,柴田觉藏听着声音差不多了,便用块厚棉布垫着,将热水倒入已经放好茶叶的急须(茶壶)里。一股幽幽的似兰非兰的茶香升腾而起,石川村文嗅嗅鼻子,赞叹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龙井茶。” 茶是赵新带来的,他可不想喝日式的抹茶。今天喝茶的方式是“煎茶”,这种不同于传统茶道的品茗方式,是由明末清初时的临济宗高僧隐元禅师带到岛国的,自江户初期便在文人中流行开来。这种喝茶方式自由随意,不像传统茶道那样,泡茶乃至喝茶的时候都不能说话。 赵新从兜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的小包装,在屋内二人诧异的目光中,他撕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张散发着刺鼻酒精味道的白色湿巾。 石川村文和柴田觉藏皱了皱鼻子,不知对方何意。只见赵新拿起面前的空杯子,用那白色湿巾将茶杯里外擦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赵新拿着茶杯,故作观赏状,随即目视对方问道:“石川阁下,听说大相国公(德川家治的戒名)是被一桥派下毒给毒死的?” “咳咳!”石川村文差点被茶水呛死,脸涨的通红,心说这消息刚从江户那边传开,眼前这位这么快就知道了! 柴田觉藏给赵新斟上茶,这才道:“殿下的消息真是灵通啊!坊间是有这个说法,不过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是拿不上台面的。” “那位新继位的小孩子阁下如何看?”赵新盯着石川村文继续问道。 “这!这实在不是我们这些藩臣能够议论的。”石川村文心说这位怎么死盯着将军不放啊。 探子头目柴田觉藏道:“我倒是知道一点。听说最近除了忙着定下新任老中的人选,将军大人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给他的生父,也就是一桥家的左近卫权中将大人,弄个大御所的待遇。” 石川村文继续道:“殿下,我听柴田阁下提起,北海镇的短火枪可以不用点火,顷刻能打出数个弹丸,或有肘掖之变。本藩希望能购买一些。” 赵新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低头喝茶。石川村文一看,连忙对柴田觉藏使了个眼色,柴田觉藏将茶壶放回托盘,缓缓道:“殿下,石川大人也是因为家主在江户处境艰难,故才有此请求,望殿下应允。” “哦?左近卫权中将在江户过的不顺心吗?” 柴田觉藏叹口气道:“岂止是不顺心,简直就是危机四伏......” 通过柴田的讲述,赵新这才了解,四十四岁的伊达重村在江户已经遭遇了几次暗杀。要说现在岛国诸藩谁最恨仙台藩,首推自杀身亡的户田氏孟家人,其次就是在长崎大败的佐贺藩。 我们死伤遍地又挨罚,而你伊达家暗地里勾结唐夷,小日子过的美滋美滋的,这还有天理吗! 于是户田家找到佐贺藩下面的家臣一商量,双方不谋而合,决定来一出“天の诛伐の代行”,也就是代表月亮消灭你! 别忘了,佐贺那里可是出忍者的地方,搞暗杀那是本行。肥前的忍者虽然不如甲贺和伊贺忍者在历史上那么有名,可人家这几百年也不是白混的。几次三番的骚扰暗杀后,搞的伊达重村神经病都要犯了,每天卧室外面都得围着一圈守卫才能入睡。 问题是忍者不是那么好抓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一副农民的模样,也过着农民的生活,一潜伏就是几年乃至十几年,根本谈不上什么老巢一说。 而幕府那边,自从德川家治死了嫡长子后,这老头就一直病殃殃的,根本没心思管其他烂事;老中田沼意次前年更是死了儿子,心灰意冷。幕府没心思管,其他诸藩大名也就乐的冷眼看热闹。 要说仙台藩招人嫉妒那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参勤交代臭显摆那都不用说。从天明三年以来,诸藩大名都在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可仙台藩自从和唐夷搭上线之后,小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叫上我们呢?你伊达家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听了柴田觉藏的解释,赵新沉思了一会儿才点头道:“短枪可以提供。我送你们二十支,子弹每支三十发。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石川村文面色一喜,这下不光伊达重村,连他自己的安全都有保障了。他连忙道:“殿下请说。” 只听赵新缓缓道:“常陆国筑波郡的上平柳村,有一个六岁的孩子,他的父亲叫庄兵卫。你们把他一家带来。” 石川村文和柴田觉藏对视一眼,心说就这?虽然常陆属于水户藩,可要个把农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第二件事?”柴田觉藏不由问道。 “仙台藩出五百精兵,五十个能写会算的藩士,脱藩效忠北海镇。注意!民夫我一个不要!” “这!”石川村文手一哆嗦,茶杯失手掉在蔺席上。以前做做生意,倒卖点儿人口,石川觉得这还算是本藩在饥荒年间的自救。可如今对方竟要求仙台藩入伙! 赵新已经拿定主意,将仙台藩绑上自己的战车。世上没有白拿的好处,吃了北海镇的,今天就得加倍还回来。 看到两人陷入沉默,赵新冷笑道:“按照幕府兵役制,每万石需要出兵2155人。你们仙台藩明面上六十二万石高,暗地里上百万石了,才区区几百人就难住了?!” 石川村文死死捏着扇子,心说武士和民夫能一样吗?您这大口一张,五百五十个武士啊!按照宽永年间幕府的规定,每五百石石高要出兵13名;这哪是提条件,简直要挖仙台藩的心窝子! 赵新继续道:“这五百人我会组成一个青叶营,日后若是驱逐鞑虏,光复神州,史书上自然也有你们仙台人的一份功劳。” 柴田觉藏连忙道:“赵王殿下,这么大的事,万一被幕府知道了,我们仙台藩就惹下大麻烦了!” “哼~”赵新不屑的笑了。“有什么麻烦?幕府发兵么?两位想一下,如今的三河武士还能跟当年比吗?” 是啊,天下承平近二百载,现在的三河武士早就没了当年的武勇。大家现在每天关心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养养金鱼种个花,然后拿到市面上卖了换钱养家,谁还学兵法啊! 可问题是仙台藩的武士也一个德性啊,好多人连盔甲都卖了! 就柴田觉藏所知道的,目前藩内许多下级武士因为长期吃不饱饭,一个个羸弱不堪,面黄肌瘦,让他们手持长枪列方阵都能累个半死。就这德性别说打仗了,号令一响就得乱套。 过了半晌,石川村文艰难的开口道:“这事,这事我需要向家主禀报才能决定。” “禀报?呵呵,石川阁下,你们仙台藩跟诸藩的体制都不一样,这事不用跟左近卫权中将商量,你们这些上级家臣自己就能决定。” 话说仙台藩的官僚体系与其他藩略有不同。其他诸藩多是由藩主分封土地给藩士管理,并发放俸禄给藩士,藩士将所收的税负全部上缴。 而仙台藩的藩士们并不须将所收全部税收上缴,同时藩士在所属领地内还可以拥有一定的裁判权。家臣中不乏3万石、2万石这样大名级别的领地拥有者,因此也可以动员到比藩主更多的兵力。 譬如角田石川家就拥有两万一千石,而田村家更是高达三万石。 仙台藩的上级家臣有七个级别,一门、一家、一族、准一家、着座、太刀上、大番;下级武士则被称为组士。 一百年前,第四代藩主伊达纲村元服后,曾反省“宽文之乱”的原因,并把重臣及一门众从藩政第一层撤下,试图强化藩主权力,但却遇到重臣及一门众的强烈不满,由此导致纲村被迫退隐。而之后的历代家主都想解决这个问题,怎奈藩内一直深陷财政危机,一提这事就炸锅。 石川村文恶狠狠的看向柴田觉藏,对方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那意思分明是,这事可不是我说的。 “如此,我需要回青叶城跟各家商讨后才能决定。”石川村文咬着牙说道。 “我给你们十天时间,等我从江户回来后,我要见到人!提醒你一下,别找些浪人火线提拔、滥竽充数。真要让我发现的话,你们就从青叶城搬家吧。” “搬家,殿下这话何意?” “你猜?”赵新说完便放下茶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109/109046/28303887.html 第二百七十一章 岛国攻略的前奏 对于魏长生过来攀谈,恩海十分高兴,官保却兴趣寥寥。聊了没几句,官保便提前告辞。尽管有着满腹疑问和惊奇,但魏长生到临走也没从恩海嘴里问出那段唱词是从哪听到的。 开玩笑!恩海还没活够呢。 不过经魏长生再三恳求,恩海最后还是把整段唱词都告诉了他,并说了这段戏词的大致唱法和腔调。“花部泰斗”不是白叫的,魏长生斟酌了一会,又试着低声哼唱了几次,竟然八九不离十的把握住了这段唱腔的神韵。等他亮嗓清唱了一遍后,茶馆里所有人都齐声叫好,拍的桌子山响! 乾隆晚年的时候,正是戏剧流派大发展之时,很多后世戏曲里的东西已经有了雏形。比如魏长生创造的旦角头上贴片,又比如用软弓子的胡琴。而后世京剧的主体声腔皮黄腔此时还只存在于秦腔、汉调和徽调中,尚未完成真正的融合。 在魏长生看来,恩海告诉他的这段唱腔里,既有昆、弋腔的东西,似乎还有一些西秦腔、汉调和徽调的底子,这也太怪了!他想不出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融各派之长,独创出一门戏曲流派来。 看到恩海一副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样子,再联想到恩海的身份,魏长生心想搞不好这玩意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看来还是皇上身边有能人啊!要不是晚上在广和楼还要登台,魏长生能拉着恩海聊到第二天早上。 一年之后,这段和当下所有流派不同的唱词和唱腔经过魏长生再度加工整理,居然被他搞成了一出《秦琼卖马》的折子戏,在扬州的舞台上火的一塌糊涂,成了每场必点的剧目。而等魏长生终于知道这种唱腔是从关外流传开来的时候,那都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视线转回乾隆五十一年八月底的北海镇。 赵新终于决定要对岛国动手了,他打算通过这一次的行动,彻底绝了幕府对虾夷地的念想,并为最终解决岛国问题打下基础。 自从去年松前城被北海镇联合阿伊努各部联合攻占后,德川幕府在前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派出了两波讨伐军累计五千人,试图夺回松前城。要不是松前城内有北海镇的一个加强连长期镇守,仅凭图卡手下的那些阿伊努人根本顶不住。 现在整个松前城下町已经被打成了一片残骸。幕府也下令,禁止近江的商人再向虾夷地贩卖粮食和生活物资,要不是有惊雷号每个月向松前城运送物资,图卡这些人早就跑回平原镇和大山里继续当酋长了。 不过北海镇的物资也不是白送的,按照赵新之前和图卡定下的,所有运来的物资都需要阿伊努人用黄金来交换。当图卡再也无法获得足够的天然金矿石时,邓飞则提出了乌鲁普岛的矿产开采权。对于一个小岛,图卡根本不在乎,于是他大手一挥,将乌鲁普岛包括岛上的阿伊努人全部转让给了北海镇。 虽说幕府的讨伐军两次都在松前城下被打的抱头鼠窜,仓皇逃命,不过他们还是将大部分居住在松前城下町的岛国人带回了本岛。阿伊努人不事生产,他们终日除了打猎就是饮酒作乐,把好端端的城下町搞的乌烟瘴气。而图卡也担心岛国人里有幕府的探子,所以对当地居民的生活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而江户那边,就在“第三次虾夷地讨伐队”筹备完成,即将出发时,八月二十五日,德川幕府第十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治去世了。 七年前,德川家治年仅十七岁的长子家基在狩猎后突然去世。已经没有子嗣的家治在两年后,将一桥德川家的的长男丰千代立为养嗣子。 这位在历史上有着四十个老婆、二十八个儿子、二十七个女儿的将军大人,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如今登上幕府宝座,即将成为第十一代将军,也就是德川家齐。 德川家治一死,老中田沼意次立刻失势,两天后辞任老中,就此下野。这位在整个东亚最早在经济上进行类似“洋务运动”的先驱,很快就遭受到了世间的追加恶评。 此时的幕府财政赤字深不见底、灾民四处流难。很多农民一顿饭的份量只有一个小茶杯大小的荞麦面,勉强苟活;各地小规模的一揆民变时有发生,要求幕府和大名减免过重的年贡。 别看德川家齐年纪小,这小孩子的政治手腕却很厉害。 在前代的统治者失信于民的情况下,德川家齐急需一个宗家出身、有威望却也不能威胁自己将军之位的亲戚,来协助稳固自己的统治或是代为承担自己不治的罪责。而御三卿出身、因为在灾难中盛传白河藩藩领内无一人饿死(贱民不算人)、已是末流分家当主的松平信定恰巧成为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然而以德川家的祖训来说,既然德川宗家支配天下,那就必须对等让渡权力给自己的家臣;“老中”一职只能在谱代大名里选拔,亲藩大名不能担任。松平定信虽然作为久松松平家当主是谱代大名的身份,却也因为出身御三卿的亲藩(德川吉宗的孙子,田安德川家第七个儿子,后过继给白河藩当继承人。)而遭到了政敌的反对。 激烈的政治斗争又开始了,由于幕府内各派开始紧锣密鼓的争夺老中这个位子,第三次虾夷地讨伐计划就此搁置下来。 以上,就是平太通过北海商号传回北海镇的情报。赵新则从中看到了机会,一旦老中人选确定,那幕府就会开始上下一心,为了应对国内耕地不足的局面,岛国一定会再度图谋虾夷地的广大肥沃土地。 不过在出发之前,赵新还有几件事要做。 他先是写了一封亲笔信,经过沈璇帮着润色,用钢笔誊抄的工工整整,找不出一个错字。然后,他将信转交沈敬丹,让对方回扬州接家眷之前,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叫汪中汪容甫的人。 赵新之所以会看上汪容甫,一是此人极有才学,但却没有出仕做官;其次就是此人自幼丧父,全靠寡母靠卖鞋抚养他长大,当过学徒工,中过科举;第三就是赵新小时候读过汪中的著作。 当年赵新的父亲不知受到哪位同事的“煽动”,从单位图书馆找来一本《述学》,硬逼着赵新在假期里读完。在父亲的大巴掌加皮带的恐吓下,赵新每天读的生不如死;什么“王国大学”、“侯国小学”、“诸子之学”、“乡学”之类的,通篇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赵新只能一边查着字典,一边囫囵吞枣般的通篇背完。 那时赵新的家离父亲的单位距离只有一墙之隔,于是赵新每背下一篇,就得赶紧跑到父亲的办公室默诵。 为什么是“赶紧”?去晚了就忘了!就这样,错一个字还得手心挨一巴掌,然后回去重新背。那时候的赵新,每天揉着被打的通红的手心,晚上躲在被窝里骂的最多的就是这位汪中。 时间久了,有些事也就渐渐模糊了。直到前些日子跟沈敬丹吃饭时聊起扬州的名人,对方提到一个叫汪容甫的家伙时,赵新才突然记起这个曾经被他骂了整整一个寒假的家伙。 汪中的事目前还算是赵新的私事;公事上,北海镇在现有的小学之外,在八月底又开设了三所专科学校。赵新出席了三所学校的奠基典礼。 第一个是归属民政部门的技工学校。虽然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的农机组规模已经超过了一百人,可依然达不到大规模机械化的要求。有鉴于此,陈青松和赵亮在私下准备了几个月后,技工学校终于开张了。 赵亮担任技工学校校长,万造、赵茂助等人和工坊的十几个熟练工人成为了兼职教师。学校首先开设七个专业班,分为农机、汽车驾驶、机械修理、钳工、车工、铣工、电工、木工。学员则面向已经熟练掌握普通话,并能认识并读出五百字的居民。 第二个学校就是航海学校。由刘胜担任校长,邓飞担任教育长,丁国峰和葡萄牙人木匠担任兼职教师。目前开设的专业包括海员、轮机、高级海员三个专业班。 航海中需要的电工和木工专业由技工学校代为培养,不过光是海员专业就需要学习航海学、航行值班与避碰、航海气象与海洋学、货物运输、船舶管理、船舶结构与设备等一系列课程,之后再根据服务年限,通过考核后可晋升为高级海员。 第三个学校就是少年军校,由赵新担任校长,王远方、吴思宇担任正、副教育长。少年军校的招收对象是北海镇小学的毕业学员。主要是为北海镇培养合训分流专业的初级后备人才;所谓合训分流是指培养懂技术、会管理、能指挥的复合型初级指挥军官。 少年军校内部不分专业,所有学员需要学习武器射击、地形学、中高等数学和几何、军事理论、参谋业务、军事训练法、军队管理学、宣教等科目,整个学习时间为四年;四年后会根据个人特长和性格特点,再进行专业系统培养。 上述三所学校,除了技工学校的校址选在了富尔丹城南,海员学校和少年军校都设在了北海镇西拉河的东岸。奠基典礼完成后,民政部所属的建筑队便开始进场施工,计划在农历十月底前先将教室和围墙建设完成。 三所学校的设立在新老流民中引起极大关注。流民中很快就知道,这些学生不光是会流利使用官话,还要读书认字,而且据说毕业出来就是要做官的,上学期间每个月俸禄至少十元北海镇银币。 十银元,那就是五十两啊!个别有心人一盘算,乖乖!这已经是大清八品官员的俸禄了。 人啊,有勤劳肯干的,就有好逸恶劳的。个别有女儿流民家庭心说只要把闺女嫁过去,自己妥妥的就是官老爷了,还种什么地,修什么路啊! 可他们随后再一打听,心一下凉了半截。赵新规定,三所学校的学生十八岁前都不许成家;谁要是敢偷偷成家的,所在社区组长、里长、区长全部免职不说,学生本人也要从学校清退。 而部队这边从中秋节后,一百多个娶了小妾的士兵和军官陆续被清退下来。这些人很快就被编成了一支保安队,被强令带着自己的家人和小妾去了苦叶岛,负责油田和煤矿的安全保卫和冬季值守。 看到赵新如此强硬手段,原本还想着讨一房小妾的利吉不禁一头冷汗,心说实在侥幸。 郑一、郑七和一头雾水来到北海镇的郭婆带三人,被赵新大手一挥,送进了北海镇小学读书。三人里除了郑七大字不识外,郑一和郭婆带都念过几年私塾,客两人还是被赵新勒令学习数学几何两门课程。赵新说的很清楚,想要当高级海员,也就是能驾驶三桅大帆船乃至大铁船,数学是必须要掌握的。 上学虽然是件好事,可每天的课堂实在是让三人无比尴尬;因为教室里除了他们,都是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丢死人了! 九月初,就在赵新出发前的三天,北海镇的第二和第三个法令又出台了。其中第二项法令让所有流民一头雾水,搞不懂老爷们弄出个《禁鸦片条例》有什么用! 话说北海镇这里好多人原先连鸦片是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通过这个条例知道了鸦片还有两个称呼,阿芙蓉和福寿膏。 这一条例是赵新让于德利和周卫国尽快起草颁布的。赵新的想法是,与其以后不教而诛,不如先行一步,反正这玩意不用弄的太复杂。 《禁鸦片条例》中明确除了医用采购和医院使用外,禁止北海镇治下任何人吸食、贩卖、运输鸦片外,还明确了“吸贩同罪”,这一点得到所有穿越众的认同。鉴于目前人口资源短缺,只要有人贩卖或吸食鸦片的,一律发配到虾夷地的煤矿挖煤,终生不得回归大陆。 另一个法规则是《北海镇居民身份通行证条例》,所有北海镇居民将领取一个民政部颁发的证件。于是从九月初开始,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各家各户接到通知,在某天去镇公所排队照相,为新证件准备照片。 紧接着,从富尔丹城那边传来消息,扎克苏噜部一行几十号人在萨哈连父女带领下,为了躲避清军的盘查,于七月中旬驾船出发,在兴凯湖南岸登陆,越过沼泽地,在九月初抵达了富尔丹城。他们这次携带了大量的山货和兽皮,是来和北海镇做生意的;从棉衣到针头线脑、粮食、盐、火柴、卷烟、茶叶乃至铁器,样样都要,无物不换。 虽然赵新是负责民族事务的,可既然是乌希哈来了,这事儿就不用他出面了,自然有刘胜和民政的人去应付。现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交通顺畅,大雪封山之前,骑马只需要两天,坐马车三、四天也就到了。 与此同时,从澳门来的佩雷拉一行人在经过初步适应,经过北海镇医院统一检查身体,确认只是个人卫生状况不佳,需要勤洗澡勤理发后,被刘大主任臊的满脸通红的佩雷拉便带着两个手下,开始勘测并设计未来的北海镇海港;而其他的船工则带着其他疍家船工对之前俘获的娜塔莉娅号和尼古拉斯号进行修理。 因为这两条船都是英式三桅商船,而且刘胜之前从澳门购买的木料数量非常充足,在等到尼古拉斯号被拖进干船坞后,船工马上就开始了修复工作。 初到北海镇的佩雷拉等葡萄牙人和疍家人,对于这里的一切都极为惊奇。当他们被民政办事员领着去参观那两座用钢筋水泥铺就的新式干船坞时,一个个惊掉了下巴。 不过,当惊雷号带着满载的柴油从苦叶岛返回时,佩雷拉等一众葡萄牙人和那些疍家渔民直接跪了,他们无法想象这世界上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铁船。 “苦叶岛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了。到了九月就没法再开工,管子都得冻上了。张波他们最近一直在连轴转,准备到了九月中旬就停火停工。”邓飞显得有些疲惫。最近他一直在北海镇、苦叶岛和虾夷地之间来回跑,运回了大批的优质动力煤和柴油。 赵新拍了拍邓飞的肩膀道:“辛苦你了,我走以后,你再跑一趟济州岛,等把张波他们接回来后,你这个教育长就走马上任吧。这个冬天不用再跑了,上上课,好好休息一阵子再说。” 九月五日,被提升为团长的潘秀成和久藏带领两个团的人马开始登船。喧闹的码头上,登船的士兵、送行的家属,人山人海,异常的喧嚣热闹。看着在场的人群一个个有说有笑,毫无生死离别的苦恼,这让那些在码头上工作的疍家船工无不惊讶万分。 而赵新在走之前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在征兵动员令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按照之前的调整计划,北海镇再度扩军,这次征兵的规模是九千人。 (第四卷完。) /109/109046/28303886.html 二百七十章 野狐教主 自打二月被北海镇释放,恩海五月才回到京师。火器营的差事虽然停了,可恩海还袭着个一等子爵和云骑尉,家里在城外还有田庄和几个铺面;虽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生活上倒也过得去。 过了中秋节,朝廷传出消息来,京营要扩编一倍,恩海这些人又看到了希望。他们这些从北边回来的因为人数太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鄙视链,大家都是一个锅里搅过棒子面的。 起床吃过早饭,又跟管家核对了田庄和两个铺子上的账目,眼瞅着就要到中午了。恩海这才换了身便服,带着个长随,溜溜达达的出门了。 恩海是镶白旗的,家就住在东单牌楼附近,出门往南没多远就是崇文门。主仆两人走了一会儿,到崇文门内雇了个马车,朝前门大街的方向去了。 乾隆中叶以后,京师内外茶馆遍地,主要集中在东起崇文门,西到宣武门这些地方;林林总总一百多家。这其中最为著名的要数前门大街的“天全轩”、“裕顺轩”、“高明远”、“东鸿泰”等,因为这里离六大部的戏园子近,所以从中午饭前后到晚上戏园子开锣前,有些大茶馆里能同时坐满四五百人喝茶聊天。 马车在“天全轩”的门口停下,恩海等长随撩开帘子,车夫放了脚凳,这才大模大样的下了车。 天全轩的门脸很大,门口立正两根两丈多高的柱子,中间搭着一根横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单牌楼。横呈上写着硕大的三个大字“天全轩”,落款竟然是“童山蠢翁”。 “哟!恩爷来了。今儿您几位?”门口的伙计看见恩海来了,连忙上前打千儿行礼。这几个月恩海常来,已经是熟客了。 “我们主子约了朋友,找个包间儿。”恩海的长随微笑着说道。 “得嘞!恩爷您里边儿请。” 主仆二人在伙计引领下进了茶馆,迎面是个“红炉饽饽铺”,绕过后柜,穿过腰栓(过道)后,才真正进了茶馆。 天全轩名气大,不光是铺内陈设精致,而且这里时常有些文人墨客、唱戏说书的过来。此时茶馆里已经坐满了人,嗑瓜子打嚏喷,逗鸟儿说鱼,你不想听都往耳朵里钻。 茶馆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头戴一顶六块瓦的黑疙瘩小帽,穿着一身到脚面的蓝色棉布大褂,翻着龙抬头的白袖口,肩上搭着条雪白的带手(毛巾),正在四处张罗。他一看见恩海进来,连忙上前请安,亲自引着到了一处僻静角落,四周用屏风隔了。 这时代京师的茶馆大都是八仙桌,大条凳。掌柜的说要换两把圈椅,恩海摆摆手表示不用。他自从经历过俘虏生活后,也没以前那么过分讲究了。此时伙计拿着一个青花瓷提梁壶和一个青花瓷盖碗儿过来。 照老规矩,壶里泡着的是君山银针。京师玉泉山的水因为水质偏硬,所以尽管茶馆里什么茶都有,可本地人还是以喝花茶为主。茶水价格高低不等,从一枚大子的碎末到一两银子的新茶都有。那掌柜的又命伙计从饽饽铺那边端了两碟子点心和一些干果,这才笑着躬身离开。 屏风外面,几个茶客正在说魏长生,这让恩海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听说了没?魏三儿今儿在广和楼登台。” “咦?不是不让他唱了吗,怎么还敢登台?” “你那都去年的老黄历了,不让唱的是西秦腔,魏婉卿(魏长生排行第三,字婉卿)现在改唱昆曲了。” “唔。那怎么着,晚上去广和楼?” “当然啊!前天我还听他唱了出《铁莲花》呢,过瘾!” 此时茶馆内突然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贵客来了。恩海对长随道:“瞅瞅去。” 长随出去很快回来,对恩海道:“爷,是魏婉卿来了。” 要隔往常,恩海必然会出去和魏长生打个招呼聊几句;可他今天约了人,而且还是个熟人,所以只好耐心等着。 过不多时,屏风外人影晃动,一个身穿酱色长衫的健壮魁梧汉子被伙计带着走了过来。恩海也不起身,冲来客笑道:“今儿可晚了,都等你半天了。” 对方不苟言笑,只是拱了拱手道:“有事耽搁了。” 来人正是镶蓝旗的官保。原本脾性根本尿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人,因为在富尔丹城俘虏营的日子,算是结下了不错的交情。自从回到京师后,两人隔三差五的就凑到一起喝个茶。 “伙计,先给来碗烂肉面。”官保一屁股坐下,对伙计吩咐道。 “得嘞!爷您稍坐,一会儿就给您端过来。” 等伙计离开,恩海笑问道:“怎么?都忙成这样了,连口碗也顾不上吃?” 官保道:“一大早儿去兵部了。好家伙,从门口都排到东长安街了,饿的我前心贴后背。”说完就拿起块点心吃了起来。 恩海摇头笑道:“早让你节前去的,你就是不听。不说京营扩编,光说那五条大帆船和几百门大炮,多大的油水!啧啧,咱爷们儿跟和中堂没交情,要不也能混个好差事。” 两人闲聊了一会,伙计把面端了来,官保呼噜呼噜的大口吃完,又喝了半碗茶,这才道:“是庆大人的幕僚找我。” 恩海面色一变:“你还想去北边儿?” “对,这口气我咽不下。不跟他们明刀明枪的打一场,我对不住死的那么多兄弟。” “哎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恩海用扇子指着官保数落道:“你是在东边败的稀里糊涂,可我在南边看的清清楚楚。这仗没法打!” “没法打也得打!庆大人说的对,要是再不动手,过几年咱们祖坟都保不住了!”官保放下茶杯,看着恩海道:“我知道你跟十一爷关系好,有他老人家护着你,这次不会让你去北边。不过我这回走后,这一家老小就托付给你了。” 恩海急道:“你这什么话!咱俩什么交情?兄弟,听哥哥一句话,别抢着往前,火枪子可不长眼。” 官保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茶杯缓缓道:“下个月初动身。到了之后先修城池,明年开春儿屯田。这回可不是几万人的小打小闹了。福大帅正在山东那边整顿绿营呢,听说也要调过去。” 恩海道:“庆大人对你如何安排的?” 官保道:“副将。跟着明军门麾下听用。” “行,那我就以茶代酒,恭贺老兄高升了。” 官保以前只是个参将,虽然曾战败被俘,不过此人是北归的八旗将官中,少有的没被赵逆打怕的家伙;经常叫嚣着整军再战。 庆桂听说他在东路军遭到炮击时,并未仓皇撤退,而是临危不乱,试图安抚逃兵;于是便点名要了他。 “你呢?什么安排?”官保放下茶杯,对恩海问道。 “妈的!想起这事就来气。前些日子想着调去杭州,银子花了,人也找了,结果又泡汤了!”恩海叹气道:“只能留在京营了,估计还是个参将。” 他说完这事,突然探身对官保低语道:“听说了么?内务府有人向皇上提议,让从咱们的俸禄里把赎金银子给扣回来。” 官保一皱眉,他知道恩海消息比他灵通,问道:“哦?这个却不曾听过。朝廷眼下缺银子?” “怎么不缺?”恩海掰着指头一件件数着:“河南大旱、京营扩编、买船、造炮,哪一样不是泼水一样的花出去?我头两天听户部老图叫苦,至少得这个数。” 说完,他就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二百万?”官保刚说完,随即就反应过来说少了。 “两千万!” “咝!”官保倒吸一口冷气,随即道:“那和中堂这下可真够受的,他到哪去筹划这么一大笔银子?”话说自从和珅亲赴珲春,将被俘将士都带回后,他在京师旗人中的名声高涨,很多人家都念着他的好。 恩海撇嘴道:“屁话!旁人不说,他能缺钱?他家里比宫里都富!”他瞅了瞅四周,随即附耳低声道:“你没听说吗,现在天下的好东西,上等的都在他家,次等的才进宫里。” 官保愕然道:“还有这事?” 恩海道:“中秋前我去十一爷府上请安,听府上太监说的。” “说说。”官保也有些好奇,连忙追问。 恩海口中的十一爷就是乾隆的第十一个儿子颙瑆。话说头些年,八阿哥颙璇和颙瑆在宫中把赏珍玩,失手将桌上陈列的一个玉盘打碎,这玉盘呈碧绿色,直径一尺,是乾隆帝最心爱之物,极其珍贵。颙璇见闯了祸吓得差点哭出来,永瑆年轻却颇有机智,想了想对哥哥说:“听说和珅家藏有很多珍宝古玩,不如去找他想想办法。” 于是兄弟二人找到了和珅。和珅听说打碎了碧玉盘,故意装出为难的神色说:“两位爷,这种珍宝是海外进贡,岂是吾辈所有,奴才也没有办法。”八阿哥听说碧玉盘是海外进贡,更加害怕乾隆严遣,不禁又哭出声来。 颙瑆看出和珅的用意,便将其拉到僻静之处,耳语发誓一定保密,和珅这才点点头,对八阿哥说:“奴才慢慢去寻,能否找到,不得而知,明天再回两位爷的话。” 第二天,两兄弟如约来到和府,和珅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盘。这个玉盘的色泽鲜艳,直径有一尺五,比打碎的那个玉盘更好,兄弟二人感谢不已,持盘入宫,悄悄放回原处。 恩海低声讲完,对瞠目结舌的官保嘱咐道:“这事你老兄一定要烂到肚子里,千万不要对外说。要不是咱俩的交情,我是决计不会讲的。” 两人在屏风里聊着有的没的,外面的一张八仙桌上,几个人正在聊着戏曲的声腔流派。 “眼下说什么梆子不是正经玩意,可那弋阳腔,俗称就叫扬州梆子。昔年昆曲盛行时,此调仅唱杂剧而已。其调平易学,首尾一律,无南北合套之别,无转折漫衍之繁,一笛横吹,习一二口便上口,虽其调亦有多种,如《打樱桃》之类,就是正宗。此外《探亲相骂》、《寡妇上坟》,亦其调之变,大抵以笛和者皆是。与弦和之四平调徽及梆子皆不类。” 说话的这人个头不高,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脑袋长成两头尖的枣核样,一脸的细白麻子,鹰钩鼻子疙瘩眉,剃着光光的下巴,稀落的头发总到一处也只筷子粗细一根辫子。 就这副尊容,走到大街上要是不认识的,任谁也猜不到这人就是曾享誉京师,被称为“野狐教主”的“花部”泰斗,魏长生魏三魏长生。 在座一人合掌赞道:“婉卿这话有见地。昔年魏淡庵有言,由来河朔饮粗豪,邗上新歌节节高;舞罢乱敲梆子响,秦声惊落广陵潮。这不说的就是西秦吹腔么!” 魏长生拱手道:“我这番见地,都是雨村先生指点的。他曾说吹腔与秦腔相等,亦无节奏,但不用梆而和以笛子为异耳,此调蜀中甚行。实在愧不敢当!” 在座另一人道:“雨村先生一别数年,也不知眼下如何了。” 魏长生笑道:“刚好前些日子来信,先生说他现在住在万卷楼里,每日览平泉之胜,望烟霞绘辋川之图。不胜快哉。” “婉卿,听说你打算南下扬州?” “原本是想回四川看望雨村先生的,可巧扬州江老爷派人来请。我也想过了,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京师我是呆不下去了!” “唉,你魏婉卿这一走,京城梨园太无趣了!” 自去年开始,西秦腔(此秦腔不是后世的秦腔,糅杂川剧的弹戏元素)在京城各大戏园子被禁演了。步军统领衙门发了告示,明令京城内只能唱昆、弋两腔,不想改的,那您就改行吧!如果还要继续唱,那就押送递解回籍。 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梨园行的水太深了!正确的说法是,双庆部太火了,尤其是魏长生入班挑大梁之后。曾有好事者言,看戏不看“双庆部”,昆、弋再多也枉然。 双庆部为什么火遍京城?还不是因为魏长生的《滚楼》。 谁知这话传出后,把其他“六大部”(王府、萃庆、大成、裕庆、余庆、保和)可彻底得罪个遍。六大部都是唱昆、弋腔的,曲调清雅,而且不乏皇亲权贵的支持。于是这些嫉恨的人借机吹风,说《滚楼》中所述多为男女情事,表演中“粉戏”过多,实在有伤风化。 虽说是同行相忌,可魏长生的戏里的确有不少“粉戏”成分,于是他只得黯然离开双庆部。这年月戏子唱的再好,名声再大,可离开戏台他就什么都不是。所以魏长生有时也会去京昆弋班改唱歌颂忠烈的教化戏。 此时茶馆中的客人越来越少,魏长生一席人正在扼腕叹息,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哼唱,那曲调竟是从来都没听过,而唱词的内容也自有一番悲怆之情。 虽然哼唱的两人声音不高,腔调也唱的七扭八歪,可魏长生是什么人,他刚听了两句就愣住了。在他面前,似乎有一扇从未涉足的大门正在向他隐隐招手......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舍不得老娘白了头。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来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直到哼唱渐渐低落,魏长生这才起身走了过去,朗声道:“在下双庆部魏长生,里面坐着的可是恩老爷?” “ /109/109046/28303885.html 第二百六十九章 和珅借钱 就在北海镇发布了第一个地方条例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日,乾隆命在京的王大臣们各自上折子,要求对如何征剿北海镇的方略提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孙士毅的请罪折子在八月初抵达北京后,朝野震动。清廷没想到原本视为固若金汤的珠江口巡防体系居然如此不堪,粤省水师官兵竟然如此懦弱无能!虽然孙士毅的做法有些操切,但通过这次军事行动也试探出了大铁船的底细。光靠几条缯艍拖风类的船型根本打不过。 在乾隆和一干军机大臣们看来,赵新炮轰燕子湾英国人的货栈也好,炮轰澳门的葡人炮台也好,跟自己无关,乐得他们去狗咬狗;可炮轰关前寨那就不同了,属于寇边。 而在京王大臣们对此事的看法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再让赵逆这么折腾下去,今天北边一下,明天南边一下,早晚要出大乱子。 老而弥坚的乾隆决心在自己登基六十年之前,彻底解决赵新的问题。于是中秋节后,一连串的谕旨接连发出,让群臣目不暇接。 扩编京营,定额从一万增加至两万名。之前京师九门外到直隶州界址以内,设马兵四千、战兵三千、守兵三千,共一万人;增员后,马兵增加到六千、战兵一万,守兵四千。 裁撤老旧战船,打造同安船;通过理藩院,派专员向暹罗国订购英式三桅大帆船五条,每船配新式滑膛炮64门。 之前被罢免一切实职,只保留了嘉勇侯爵位的福康安,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闭门思过后,被任命为领侍卫内大臣,钦差前往山东、河南、江南、等省,查看各地驻防满兵和绿营,审查各地兵马钱粮,甲胄器械,进行整顿。 在河南治理河工的阿桂被调往西北,接替庆桂署理陕甘总督。 署理陕甘总督庆桂被任命为协办大学士,同时授予经略大臣印信,经略吉林、黑龙江军务。庆桂在给乾隆上的第一道折子中,请求在珲春和宁古塔两地设立大营,先稳固局面,确保堵住赵新西进和南下的图谋。待屯兵十万后,两地大军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乾隆此时也明白赵新装备的火器实在霸道,再想凭一两万战兵围剿根本不可能。没有十万战兵的规模,恐怕很难剿灭。为今之计,只有实行围堵。 富尔丹城一战后,八旗的火炮和鸟枪等军械损失过半,就算全力打造也需一两年。根据福康安在请罪折子中的陈奏,除了永固大将军炮外,其他各类小炮的射程很难对赵逆造成伤害。而即便此时京城和吉林等地全力造炮,几百门大将军炮也需要几年的准备时间。 而在一连串的谕旨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命令内务府选秀。七十多的乾隆还要选秀,而且是大张旗鼓,这让群臣瞠目结舌。以董诰、钱沣为首的清流上书劝阻,竟然被乾隆严词训斥。 这事一开始只有和珅看出了乾隆的意图,他也乐得看清流派吃瘪。乾隆之所以选秀,其真正用意是告诉天下人,他没有老! 不过和珅虽然冷眼看笑话,可他的麻烦也不少。无论是增兵、扩建珲春城、调拨军械粮草、造炮乃至选秀,背后都需要银子。而乾隆这一番布置,前期至少需要八百万两银子的开销,这可愁坏了和珅。所以当庆桂回京找和珅要军费时,和珅只得从崇文门税关上预支了五十万两给他,并说其余的军费会陆续调拨。 庆桂一看这点钱根本不够用,于是便来找和珅诉苦,试图再多要几十万两。 “致斋兄,您是去过珲春的,那里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城墙。修建城池、军营、屯田的种子、农具,这五十万两投进去就跟打水漂一样。” 和珅抚着额头,无奈的叹道:“树斋兄,难办啊!主子天虑深远,我们做奴才的自当竭力体会实行。可眼下到处都要用钱,我到哪去弄银子呀!不说比的,河南的灾情、河工、漕运,几百万两银子投进去连个水花儿都看不到。我今天实话跟你讲,眼下户部除了压库大钱,一个子也拿不出来了。就连主子的日常开销,也是我这里腾挪周转在竭力维持。” 庆桂大吃一惊,连忙道:“致斋兄,皇上知道这些情形吗?” 和珅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庆桂叹道:“我这一年多在陕甘,只知道自己如何艰难,哪知道致斋要艰难千百倍!不过说句心里话,这如山一般的担子,也只有您才能担得起!” 这话让和珅大为意外,也极为受用。满朝皆知,庆桂是一个极为谨慎,甚至近乎于迂腐的老实人;平日里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更不说。可眼下军费不够用,庆桂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和珅笑着对庆桂拱手道:“树斋公此言,和某愧不敢当。这样吧,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那我就敬候佳音了。” 两天后的傍晚,位于前门外煤市街路东的致美斋酒楼被人包了场。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三顶轿子先后如约而至。来的这三人里,除了两淮盐政外,还有一个负责滇铜外运的委员,一个池州负责铜矿的委员,都是回京述职的五品官员。 和珅如今权倾朝野,他下帖子请人吃饭,还真没人敢不来的。等到进了二楼包间落座,酒菜上齐,和珅这才道:“中秋太忙,腾不出空来。今天和某做东,请诸位在此小聚。以咱们的交情,不必拘泥礼数,随意就好。” “好好好!”在场三人纷纷点头赞许。 说是这么说,可和珅如今位极人臣,天天忙的忙的后脚跟打后脑勺儿的人物。他摆宴请客,三人哪敢随意,两淮盐政全德开口道:“我这人不拘礼数,不过这第一杯酒要先敬和中堂。谁都知道,我等三人,当的都是肥的流油的差事,可这也是最让别人眼红嫉妒的差事,不明就里的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多赖中堂大人这些年的回护,否则我们几个早就灰飞烟灭了。” 和珅盯着全德,笑呵呵的道:“你老兄这话我可不赞同。你们三位的差事肥的流油不假,可倘若诸位都是吃斋念佛的,丁点儿油腥不沾,纵使别人再如何眼红,又能奈你等如何?” 全德三人一愣,脸上挤出笑道:“中堂这话说的透彻,透彻!” 和珅继续道:“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若是真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被人抓住了把柄,别说我了,天王老子也回护不了的。是不是啊,诸位?”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凛,知道今天的正题要来了,连忙点头称是。 和珅呵呵一笑,端起酒杯道:“来,都先喝一杯。平日里总被皇上他老人家教训,现在说话里不自觉就带了那么股子味道。都别忘心里去,我先干为敬!” 全德三人忙道:“哪儿的话,中堂大人教训也是为了我等好,该是我们敬中堂才对。” 一旁伺候的刘全耷拉着脸,端着酒壶给四人分别满上。和珅瞥了一眼,出言训斥道:“今儿难得高兴,你摆着一张苦瓜脸给谁看呢?” 刘全斟完了酒,抱着酒壶道:“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银子,替爷担心呢!” 和珅道:“国家大事,哪就轮到你个奴才操心,少提这些扫兴的话!” 刘全道:“那么多银子呢!爷这些天愁的天天都睡不好觉,我这当奴才的能不担心么。” 和珅闻言面色一变,放下酒杯叹口气道:“你这狗奴才,扫了爷的雅兴!” 在场三人都是粘上毛比猴还精的人物,和珅主仆二人这番表演是什么意思,都是心中雪亮。匆匆对视一眼后,全德首先微笑道:“中堂不必如此,您平日里待我等恩高义厚,如今有了难处,我等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眼下朝廷虽然对盐政和铜政卡的很紧,可我等就是从犄角旮旯地缝里往外抠,也定然能凑出些散碎银两报效。中堂,您就给个数儿吧?” “好!”和珅面露笑容,抬手伸出一个巴掌。 “唔。”全德一皱眉,试探着问道:“五十万?”他犹豫了一下,艰难的点点头道:“好,盐政上出二十万。” 另外两人也连忙道:“我们两地铜政上各出十五万。” 可三人说完后,却见和珅的巴掌仍旧伸着。全德道:“中堂,您这是要......?” 一旁的刘全冷笑道:“五百万!” “啊!”三人一听都傻了。 全德哭丧着脸求道:“五百万!中堂,您就是把全天下二十七盐道收的银子加在一块儿,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朝廷万一要是查账,卑职如何交待啊!” 铜陵的委员也急道:“铜陵出十五万,卑职已经是要砸锅卖铁了,要是再出,卑职只好上街讨饭了!” 滇铜委员也忙道:“是啊!上次铜矿上闹事,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银子也赔了个精光!这事儿中堂您知道啊......” 和珅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看着对面三人在尽情发挥表演。可三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说啊,继续说。装穷叫苦,怎么都不说了?”和珅冷笑继续道:“还真看不出啊,乔模乔样的一个个还都挺能做戏,都赶上双庆部的魏长生了!” “啪!”的一声,和珅拍案而起,吓了三人一跳。 “你们三块料以为自己是谁?!嗯?居然敢糊弄到我头上来了!” 和珅抬手一指全德:“你!官卖私盐,两头儿收钱,这两年收了至少三百万两吧?别以为不做账我就办不了你!七月十九在苏州没收的那笔私盐到哪去了?见面分一半儿的话是你全德说的吧?光这一笔就是二十万两银子!你还真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 上个月二十二你在苏州喝花酒,和一个叫爱奴的婊子睡觉,一晚上你就花了一千六百四十两银子。真有钱啊!全老兄,你还跟我这儿装什么吃斋的苦样儿!” 全德冷汗哗哗直冒,心说私盐也好、爱奴也罢,他自认做的隐秘无比,这种事和珅怎么会知道的? 和珅说完全德,怒视另外另个委员:“还有你们这两块料!合伙私贩朝廷的铜矿,把朝廷的铜矿当成自家的菜园子了,萝卜拔了就往外卖!两个月前沉船的那五万五千斤滇铜是怎么回事?还要我继续再说吗!真是肆无忌惮,混蛋加三斤!” 他饮了一口刘全递上的茶水,沉声道:“现在要你们三个吐出五百万两,真是便宜了你们!平日里总想着大伙儿同朝为臣,总要顾着彼此脸面,这才没把事情撕掳开。” 和珅再次一拍桌子,全德三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可今儿个,你们三个简直是给脸不要脸!索性今天就闹个没趣儿!” 全德三人“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冒着冷汗苦求道:“中堂,您千万别发火千万别生气,别跟小的一般见识。您老人家洞明万里,说的都是实情,下官赖也是赖不掉的。不过盐政也好,铜政也好,都是一笔陈年糊涂账啊!中堂您不能把前任的亏空算在小......” 全德瞥见和珅脸色越来越冷,一咬后槽牙道:“您看这么着行不行,这钱我们出了!不过,我等就是砸锅卖铁,变卖家产,也真是凑不出来。要不,您打个借条?我们两淮盐政出两百五十万,他们两位各出一百二十五万,您看?” 和珅这才面色一转,微笑道:“成,怎么着都成!只要能筹到皇上要的钱,别说借了,就是杀人放火我都干!” 他一转头对刘全道:“全儿,给他们开借条儿!” 等刘全开完借条,和珅接过,笑眯眯的叠好放入自己袖子里。户部是他自己在管,朝廷向两淮盐政和铜政司借款,对于和珅而言,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全德三人被和珅这一番操弄,搞的腿肚子都转筋了,此刻跪在地上,一个个面色极为难看。 和珅哈哈一笑,上前将三人分别扶起,口中道:“三位何必如此,来来来,喝酒。朋友在一起,图的就是个高兴。这是朝廷向你们借银子,有什么可怕的。” 全德三人此时强挤笑容,比哭还难看,端起酒杯敬了和珅,随后一饮而尽。 两天后,庆桂从和珅那里拿到了三百万两银子的军费,不由感慨万分。他没想到和珅竟然真能搞出银子来。 看着庆桂欲言又止的表情,和珅也不难为他,嘱咐道:“树斋兄,赵逆狡诈,我是深有体会的。此番北上,一定多加小心。银子不够,尽管找我!” 庆桂胸中一酸,他没想到最支持自己的竟然是和珅,连连拱手致意。 又过了几日,等庆桂北上后,刘全带着二十万两银票南下了。他此行是要去花鸟岛,向赵新他们再次订购一批珍珠、大块平板玻璃和怀表。话说上次马八十三带回去的那批两万两银子的货,在江南和京师两地引发轰动,供不应求。这些来自己所谓“阿伊努国”的商品,成了在京王公大臣和各地富豪趋之若鹜的抢手货。 /109/109046/28303884.html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们代表了谁? 八月初,雷神号在济州岛接送了又一批流民后,终于回到了北海镇。 这一次带回来的满清流民仍然是以河南人为主,大部分都是来自开封、归德、卫辉、怀庆等县。经过询问,赵新得知在今年春夏之交,河南继续爆发了大面积的蝗灾,导致夏粮再度绝收。 被问及的流民都哭着跟赵新解释道:“老爷,去年和今年天太旱了!蝗虫一来,数千里草木被吃光,连牛马的毛都被吃的干干净净,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特大灾害中,河南灾民无法承受饥饿的打击,纷纷变卖农田以糊口。有不少农户于青黄不接之时,将马上就要成熟的麦地,迫不及待地贱价出卖,换得米粮、金银,以解枵腹之困。 而山西太古、平遥、祁县等处的富户,闻风而至,以高利贷手段,向饥民放债,低价兼并土地。他们以平常时节三分之一的贱价收买灾区农田,或低估对方土地价值进行抵押贷款;或以典当方式低值收取灾民地产。 而乾隆虽然在本月五月特意下旨,严令地方官府详查山西商人的行为,勒令将贱卖的土地按照原价让卖主收回。 可问题是,农民们都快饿死了,卖地的钱已经迫不及待的买了高价粮,哪还有钱去赎? 北海镇的人口现在越来越多了。按照赵新之前制定的“掺沙子”计划,邓飞已经在七月份运走了八千河南流民去虾夷地的平原镇开荒。而在北海镇与富尔丹城两地的“公路”开通后,民政部门每隔五天都会带领数百流民家庭前往富尔丹城,以开拓兴凯湖南岸的土地。 不过因为缺乏农机设备和技术工人,流民们现在只能挥舞着铁锨和镐头,在民政办事员的带领下开垦沼泽地。 随着人口的增加,新老流民之间的矛盾也开始显现。 具体的说,就是早期的流民通过分地和工坊务工,大多数已经步入中农、甚至是富农的行列,这些人都开始做着人上人,乃至成为地主老爷的美梦。而新来的流民中,很多人都试图将自家的女儿嫁到老流民家庭做小妾;甚至还有人投效要当家奴的。 面对这一情况,陈青松很难制止,因为北海镇目前没有一套完整的法律体系。所谓“法无禁止即可为”,纳小妾的这事连治安警都没法插手。 “法无禁止即可为,其实也是法无允许不可违。老陈,这中间有着巨大的灰色地带;能够进行约束的,就只有道德。可如今的道德是什么?是封建制度下的道德。纳妾、当老爷、收家仆都是满清的法律所允许的,你当然没法管。” 对于陈青松的苦恼,赵新侃侃而谈,他继续道:“你瞧着吧,今天能为争家奴而打架,明天就能为了嫁女儿当小妾闹出人命。妾是没有社会地位的,想获得地位,唯一的出路就是当正妻。咱们这里到处是荒山野岭,埋个把人谁也找不到。” 陈青松有些烦躁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立法、普法。你当过领导,这事应该比我清楚。” “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哪有功夫主持这个!” “找教育口那八个老家伙。” “他们?他们行吗?” “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先开个讨论会。” 两天后的晚上,北海镇的第一次“立法筹备会”在学校的一间教室召开了。出席会议的除了赵新和陈青松外,还有教育口的八位老师,军队系统派出了吴思宇,医疗系统是洪涛;至于工坊那边,派来的而居然是利吉的老婆志乃。 赵亮的答复是:“没空!我这忙不完的事,哪有闲心管这个。” 好吧,赵新作为会议召集人,首先发言。 “各位,在讨论立法之前,我们必须先确定一个原则。法律,我们北海镇法律的精神是什么?” 赵新此言一出,原本正准备滔滔不绝的几位老师都是一愣,法律的精神? “赵总,能具体说说吗?”教育部门负责人老尤问道。 赵新微笑道:“法律的精神,就是它所代表的利益阶层,而不管是革命,或是改革都将围绕着这一主题。比如说满清吧,满清律法的基本精神不在于广大农民和小市民阶层,而是为了维护皇帝家天下的封建统治次序,以弥补其不足;而老百姓的得失主要取决于皇帝或是官员的仁慈。比如秋后问斩,如果情有可原的,皇帝会改判,所以满清是人治和法治互补的关系。” 陈青松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首先要确定北海镇的法律是代表了那个阶层。这个问题不解决,纳妾、收家奴,乃至形成新的封建阶级都会是必然发生的事。” “对!”赵新点头道:“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不确定下来,我们即便把乾隆或是嘉庆从皇帝宝座上赶下去了,这个国家依然会是一个封建社会。八旗是没了,可汉人士大夫这几百年所形成的因循守旧,思维固化,视科技为奇技淫巧,视开放为华夷不分还将继续下去。即便短时期内再强大,也逃不开‘治乱循环’。” 在座一人突然问道:“那人权要不要保障?刑讯逼供的手段要保留了?” 赵新点头道:“张老师,我们现阶段最重要的人权是生存权,无罪推定那套并不适合。西方人讲契约精神,所以才大谈人道主义和理性平衡,甚至要废除死刑。我们不行,这个时代的农民饱受欺压,不分满清还是岛国,都一样。可这些人其实经常会跟官府耍机灵,甚至十分狡猾,如果我们没有雷霆手段,那这里面能钻的空子可就太多了。” 老尤点头道:“我同意赵新的意见。”他没想到赵新一上来居然直指问题核心,而不是简单的想制定一个法律条文。 吴思宇道:“其实部队里现在实行的《纪律条令》就是参照我们当兵时的制订的,不过现在已经出现了不少问题,士兵情绪波动很大。现在部队的待遇普遍很高,所以好多流民都想把女儿嫁给士兵或是军官家里当小妾,我和王远方现在只能是发现一起,制止一起。有些没发现的,木已成舟,我们也没法再说什么。” 赵新道:“那就这样,部队里凡是纳妾的,不管职务多高,一律清除出去!” 这场讨论会足足开了两天,期间众老师争论不休。什么要体现民主和法治精神吧,什么要尊重人权吧,甚至还有人天真的提出是不是可以废除死刑。 最后一锤定音的,还是数学老师于德利。这位在之前的一天半里一言不发,最后看到众人意见无法达成统一,于是回到住处一通翻找后,一份不过两页纸的《陕甘宁边区宪法原则》被他摆到了众人眼前。 老尤看完后,击掌赞叹道:“小于,这个好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于德利淡淡的道:“私人存货,我也是刚才想到了才拿出来的。” 赵新仔细翻看之后道:“政权组织这部分还是要修改一下,其他的,我没意见。” 陈青松道:“我觉得问题不大。把各地民政口的办事员直接改组,成立乡镇一级的行政机关。至于代表大会嘛,我看明年再开始搞选举。在这之前,先摸摸底,看看下面的情况。” 众人传阅后,均表示无异议。最后老尤提议举手表决,获得在场众人一致通过。北海镇法律的基本精神终于确定了,之后的其他法律法规也就有据可循了。众人决定明天开始讨论成立法律起草小组的事。 话说于德利的存货还真不少。散会后,在赵新的请求下,于德利带着赵新回到住处,将自己的私人收藏品展示给他看。赵新在一堆老旧的文件资料里,还发现了一本竖排版的《陕甘宁边区法律法规汇编》,这让他喜出望外。 “于老师,您怎么喜欢收藏这些东西啊?” 于德利道:“谈不上喜欢,这里的好多资料都是我父亲生前留下的。卖废品吧,觉得太可惜了,所以我就都留了下来。” “那您父亲是?” “以前解放区学校的老师,教政治的。” “哦!”赵新恍然大悟,难怪于德利这里会有这么多从抗日战争到建国后的文史资料。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于老师,您有没有兴趣担任法律起草小组的组长?我倒不是拉拢您,千万别误会。您之前说国旗的时候,我就觉得您满腹经纶了,根本不是一个数学老师那么简单。” 于德利玩味的看着赵新,微笑道:“拉拢又怎么了?每个人都有点野心,我也一样。一个新政权从无到有,我可不想只当一个目击者,而是希望能成为参与者和规则的制定者。赵总,我说这话你别介意。” 赵新连忙道:“不会不会。” 于德利继续道:“不过你最让我意外的,是居然能说出法的精神那样的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你就是想当一个军阀,推翻满清的军阀。” 赵新也露出微笑,说道:“然后呢?” 于德利盯着赵新的眼睛道:“然后你就成了另一个袁世凯。”他皱了皱眉又继续道:“或许这么说不准确,起码你手头的武力可比袁世凯厉害多了。” 赵新收起了笑容,看着于德利道:“于老师,要是有一天我真成了那样,你们会怎么办?” 于德利一耸肩道:“既然没意思了,那我们就回去好了。养养花、遛遛狗。” 赵新点点头,伸出右手,目视于德利道:“我争取不做一个独夫。” 于德利哈哈一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随即也伸出手和赵新握在了一起。 果然,第二天上午的讨论会结束后,于德利被任命为北海镇法律法规起草小组的组长,主持法律条文的起草制订工作。 于德利走马上任后,先是从学校十三岁以上的大孩子里抽调了十个人作为助手。这十个孩子在北海镇的学校学习了两年后,字已经能写的端端正正,平时布置的作文也能做到言之有物。于德利觉得这样的就足够了,这些孩子主要是负责记录、抄写的工作。 至于起草小组的副组长,则是另一位教授语文的周老师。此人大名周卫国,年近五十,之前也是“有偿补课”的杰出代表。不过方化当初是为了给老婆治病的医药费,周老师则是嫌工资不够花。 自从来了十八世纪后,周卫国一直处于“黄花鱼”似的溜边状态,平时并不显眼。可自从进入了起草小组,周卫国顿时爆发了万丈豪情,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意见,很多建议让赵新等人刮目相看。 比如,周卫国提出北海镇需要颁布的第一条法规,应该涉及财产权的保障。之所以要这么做,是要让所有流民都知道,只要你遵守北海镇的法律,那么你的人权和财权就会得到保障;而不是像在满清治下,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差役可以随时上门勒索。 于是五天后,北海镇的第一个正规的法律条例出台了。跟以前一样,这份条例首先是以大字报的形式张贴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各处的宣传栏里,并派出学校的学生为流民进行朗读。 “北海镇保障人权财权条例,公元1786年,阴历八月十日公布。第一条,本条例以保障北海镇治下所有人民之人权财权,不受非法之侵害为目的......第三条,保障一切人民的私有财产权及依法之使用及收益自由权(包括土地、房屋、债权及一切资财)......第七条,除司法机关及警察机关依法执行其职务外,任何机关、部队、团体不得对任何人加以逮捕审问处罚,但现行犯不在此例。人民利益如受损害时,有用任何方式控告任何公务人员非法行为之权......” 朱大贵站在人群中靠前的位置,听着一个半大小子给自己这些人解读布告上的内容。这些从大清来的农民们早就养成了官府说啥是啥的顺从习惯,都老老实实的听着那个叫徐福南的小孩子念完,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小徐先生,俺想问问,啥叫人民?”朱大贵作为居民组长,经常会跟民政的办事员打交道,所以胆子也比一般大一些。 徐福南今年已经11岁了,身高长到了一米五,理了个小平头,穿着一身北海镇的夏季劳保制服,不认识的还以为这孩子是个民政的办事员。 他听了朱大贵的提问,故意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人民,就是民人。所有在北海镇、富尔丹城、包括苦叶岛和平原镇生活和居住的人,也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此列。” 这时另一个听众道:“俺听了半天,这个权那个权的,到底是想说啥咧?” 徐福南心说合着我白费了半天吐沫星子啊,他翻了个白眼道:“这条例就是法律,意思是说,在没有犯罪的前提下,你们所有的财产都会受到保护,任何人不能向你们勒索、抢夺你们的财产!” “啥?法?!恁这法,咋用白色的纸写咧?看着多丧气!皇上颁圣旨,那都是黄色的绸子。” “是咧,是咧,恁这纸就用错咧!” 朱大贵看到徐福南都快哭了,连忙转头对身边人训斥道:“恁几个龟孙,胡咧咧个啥!” 方才说圣旨那人道:“俺咋胡说了?头些年俺去县城卖菜,瞅见钦差手里拿的圣旨就是黄色儿的!” 围观人群开始议论纷纷,不过所有人全然不关心条文内容;这让徐福南大感心灵遭受创伤,气的差点哭出来。 跟徐福南一样,其他负责宣讲的孩子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甚至还有几个新来的流民家庭拉着一个孩子的手,说要把闺女许配给他。 看着一个个红着眼眶,垂头丧气的学生,于德利微笑道:“孩子们,你们以为念一次条例就能让大家都明白理解吗?这是一个任重道远、无比艰难的事啊!” 此时徐福南等人擦了擦眼眶,都看目不转睛的看着于德利继续解释。 “要想打碎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除了宣讲,我们还要通过广播、戏曲、评书,把条例的内容掰开了揉碎了,让大家明白理解,这样老百姓才会真心拥护我们!” /109/109046/28303883.html 第一章 利吉 1783年初秋,岛国东北陆奥弘前藩。 此时正是天明三年。 从上一年春天开始,关东地区开始了阴雨绵绵的天气;到了初夏,气温依旧寒冷,大部分人还都穿着冬季的棉衣。 一切都似乎预兆着一个不祥的时代即将到来。 利吉和志乃夫妻二人疲惫的走在林间的路上,自从去年冻灾开始,他们就再没吃过正经食物了,平日都是以野菜、树根混合着稗子果腹。 而半年前,弘前藩所属的岩木火山开始大喷发。 火山喷发的岩浆和随即而来的泥石流摧毁了山林和村庄,山中鸟兽四散惊逃。而漫天的火山灰也掩埋了农田,庄稼全部枯死;满是岩浆和泥石流的土地再也无法耕种。 村人们等了几十天,向藩中报信的人也派了几次,可除了藩内的官员派了两个手下来查看过之后,就再无下文。 等不到救济,利吉所在的村子里,村民们开始外出逃荒。 可如果都走了,田地怎么办?所以即便生存艰难日复一日,各家的家中存粮渐渐吃光,有些人还是守在村里等待着。慢慢的,有些被饿死的村民成了留守的村人口中的食物。更有甚者,大家相互交换妻子,反正不是自己的不心疼,动手吧...... 利吉不想吃人肉,也不想自己的老婆志乃被人吃,所以他们只能逃。 他想着或许可以去投奔京都的远亲帮帮忙,虽然已经两代人没有联系了。 于是在这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利吉就和老婆志乃将家中破破烂烂的家当收拾一番,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到了中午,一手扶着背上的大包袱,一手拉着已经饿的颤颤巍巍的老婆志乃走在山间的路上,利吉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前心贴后背,头晕的厉害。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走啊! 不知走了多久,正当利吉拉着老婆步履蹒跚,三步一晃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前面的树林中居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香气。 真香啊!虽然从没闻过这种味道,可利吉本能反应那一定是吃的! 利吉和老婆志乃不顾一切的冲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快步走去。可虚弱的身体已经扛不住猛然间的动作,二人都脚底拌蒜摔倒在地上,可打了个滚,起身都觉得困难的他们爬也要爬过去。 爬过了一丛低矮的灌木,夫妻二人闻着那香味就在近前了。 这时,一张不算难看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眯眯的捧着一碗散发着莫名香气的食物,用一种古怪的口音对利吉开口道:“想吃吗?” …… 利吉两口子迷迷糊糊中看到这人一头短发,蹲在自己的面前。 “和尚?”这是两口子在昏过去前最后的念头。 “我去!怎么都晕过去了!”那人无奈的说道。他一只手端着食物,另一只手却背在身后,手中的一把短刀被身后的阳光照的雪亮。 迷迷糊糊中,利吉觉得有人在往自己的嘴里喂着什么,他本能的吞咽着,渐渐就觉得空虚的肚子里不再那么难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利吉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刚睁开眼睛,就被旁边篝火的光芒给晃的又把眼睛闭上了,火光照在身上十分的温暖。接着,他想起了老婆志乃,于是开口喊着老婆的名字。 “利吉,我在这里。” 志乃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利吉睁眼望去,见老婆正向自己小跑了过来。 “志乃,志乃。发生了什么?我们好像昏过去了吧?”利吉努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多亏了这位大人。”志乃一边说着,一边将丈夫扶了起来。利吉这才发现,天色已到了黄昏时分。 “小俩口都醒了。嘿,可把我吓一跳。”利吉昏迷前的记忆里那个怪异的口音又响了起来。只见一个十分高大的年轻人从一颗大树后走出,头发很短,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很奇怪的东西。 那年轻人走到利吉二人近前,蹲下身来,道:“你叫利吉,她是你老婆?怎么样?我说的话你们听得懂吗?你的,明白的干活?” 前面一句俩口子都听懂了,可后面一句说的是个啥咧? 看着年轻人高大强壮的身形,夫妻两人都缩了缩脖子,把头低了下去,点了点头。 “哈。能听懂就好。”那年轻人咧嘴一笑,连说带比划的对利吉说道:“你们昏倒之后,我喂了点吃的给你们。” 利吉听到这话,连忙拉着老婆一同跪下行礼。语带哭腔的对那年轻人到道:“我们是从岩木山里逃出来的。村子里遭了大灾,山火爆发,庄稼全毁了,全毁了啊!” 想到自己租种的几亩田都被毁了,利吉不禁悲苦万分,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年轻人将他夫妻二人扶起坐好,对利吉道:“慢点说,慢点说。” “是的,大人。”利吉用破烂的衣袖擦了擦泪水,继续道:“从去年春天开始,天气就始终不见转暖,暴雨冷风不断,一直到了初夏,天气还十分阴冷。等到了九月,种下的稻子居然还是青的,丝毫没有成熟。 等转过年,想着老天会发发善心,给穷人一点活路。结果依旧寒冷,阴风暴雨不断。地里的稻子还没种下,岩木山就发了山火,岩浆和泥石流把田都给毁了。 村子里的长老说,藩主会派发救济,我们就一直等着。可几个月过去了,家中的存粮都吃光了,也不见藩里的救济。村子周围别说野菜了。连老鼠都被挖抓光了,他们还,还吃人......我就想,与其在村子里饿死,不如逃出来,也许有条活路。” “然后,你们就遇到了我。”年轻人看着面前这两个身高不超过一米六的小两口道:“你说你小身板不大,还真能扛啊,那么大一个包裹,你把家当都带身上呢?整个一驴啊。” 利吉两口子觉得这位大人又在说怪话了,因为他最后一句话听不懂啊。 那年轻人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断粮多久了?” 利吉还没想清楚,一旁的志乃道:“村子里三个多月前就断粮了。除了外出寻找食物的人,长老让老幼都不要乱跑,只能呆在家中躺着,这样可以不那么饿。” 年轻人听后喃喃自语了一番,两口子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利吉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在跟他们夫妻问话的时候,右手一直握着那个奇怪的黑色的东西。 利吉夫妻一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直到跪的腿都发麻了,那年轻人才想起来这两口子一直跪着呢,随即道:“你们起来吧。” 咕~~咕~~”利吉的觉得是肚子在叫,他站起后看了一眼老婆,发现老婆的脸色通红。 他们夫妻一同昏倒后,先是被年轻人喂了一些粥。而志乃醒了之后,一直忧心利吉,所以也没有吃东西。 年轻人笑着说道:“都饿了吧?稍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向左侧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背后走去。片刻后转身出来对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利吉和志乃二人对望一眼,壮起胆子,走了过去。他想着这年轻人既然能救下自己二人,应该不会为了财物而加害吧。 等两人跟着年轻人绕过大树,利吉和志乃不禁呆住了。 大树的下面,铺着一张蓝色的垫子,在夕阳的照耀下泛着光亮,看上去像是一张油布。而在油布上面,堆放着两三个大纸箱子。 年轻人招呼他们两人走近,单手打开一个箱子。 “这是粥。”一边说着,他一边从箱子里取出两个手掌长短的罐子,递给了利吉。 然后另外一个纸箱子里一把抓出三四个个袋子。利吉看的很清楚,那袋子居然是透明的,能十分清楚的看到袋子里面的东西。可那东西是什么?金黄色的外表,看上去软绵绵的,他从没见过。 年轻人将其余的袋子都扔在脚下的蓝色垫子上,手中只拿着一个。他一手抓着袋子,用牙齿将将那透明的袋子撕开,顿时一股奶香混合着小麦的香气冒了出来。利吉两口子不争气的吞咽着口水,等年轻人将袋子里的东西递给自己后,看着一阵发呆。 年轻人比划了个吃的手势:“吃吧。” 利吉轻轻咬了一小口,一股牛奶混合着小麦的浓郁味道充斥在口腔里。他放下心来,又咬了一大口。 “居然是红豆馅……这是和果子?!” 利吉还是小时候跟父亲去藩城的时候,在城下町里吃过一次。可手里的这个和果子居然比自己曾经吃过的那种还要好吃! 利吉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他一边吃着,想着幸亏从村子里逃了出来,自己和志乃一路上的艰辛,父亲传下来的器物都换成了粮食,泪水开始止不住的落下。 “哦。忘了忘了。你们还不会开这个。”年轻人拍了拍脑袋,随手将利吉手中的粥罐拿过来,帮他打开,又递还给他;接着帮志乃也把粥罐打开。 志乃接过粥罐和盖子打量了一眼,惊讶的说了一声:“咦,这里有个小勺子。” 闻声看去,便看到在盖子的里侧固定着一把色泽透明,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折叠小勺。 年轻人解释道:“这个可以拿下来,是喝粥用的。” 利吉和志乃分别吃了两个红豆面包,喝了两罐粥后,年轻人就不让他们再吃了。他解释说是饿了很多天的人不能一顿吃的太多,会把肠胃吃坏的。 年轻人也和他们夫妻吃的一样,不过利吉发现,年轻人在吃的时候总是流露出很难吃的样子。他不明白,这么美味的食物怎么就难吃了? 吃完了食物,利吉蹲在树下想了一会,又和老婆窃窃私语了一番。二人随即起身,走到年轻人面前,跪了下来。 “非常感谢大人的收留和赏赐!我,我……”利吉磕绊了半天,终于低头拜伏道:“希望大人能收留我夫妻,愿为奴仆伺候大人。” 年轻人一愣:“怎么?你们想给我当仆人?” “如今地也没法再耕种了,之前听您说饥荒会持续很久。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请大人您可怜可怜我们!”说着,利吉和志乃二人就向年轻人磕头不止。 年轻人眼珠滴溜溜的转着,过了好一会才道:“好吧。暂时跟着我吧,以后怎么样,看你们的造化了。” 利吉夫妻一听,十分高兴。连忙重重的叩头:“还没请问大人尊姓是?” 年轻人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短发,道:“我姓赵,赵新。” 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正是这个年轻人赵新。 wap. /109/109046/28272266.html 第二章 赵新的奇遇 赵新并不是岛国人,他只是个喜欢去岛国旅游的普通国人罢了。 因为一点点的语言天赋和长年看日剧的缘故…咳咳,可不是那种日剧… 赵新自学了一段时间的外语。而经过几次赴岛国旅游之后,他的日语水平居然还不错了,一个人独自旅游完全没问题。 一切要从遇到利吉夫妻的半年多前说起。 赵新独自一人又来到岛国旅游。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参观东大寺,他想来岛国看看唐代佛教寺庙的规制。是的,赵新对佛教很有兴趣。 话说宋代以前的寺庙入口是没有什么四大金刚和天王殿的,就是夜叉力士;这种规制在国内已经看不到了。 赵新游览寺庙之余,也在街巷里闲逛。他进了一家旧货店,慢慢看了一会后,便在柜台里看到了一枚色泽发黄的椭圆形玉佩。玉佩的样式很是好看,围绕着椭圆形的周围,雕刻了一只小巧的蟠龙。 他越看越觉得这东西跟自己有缘,就和老板没话找话的攀谈了一番。碰巧这店老板也是个话痨,估计是最近没什么人和他聊天吧,竟也很热情的和赵新聊了起来。 赵新说自己在东京工作多年,这次是来旅游参观寺庙的。这样跟老板一通胡扯之后,就随意的问了下玉佩的价格。 店老板也说不好这东西的来历,只是说自己在别人手中收的,也不是和田玉。从玉佩款式上来看,肯定不是岛国的,而是来自于国内,至于年代还真说不好。 赵新心中一通mmp,想着搞不好是侵华时期从国内抢来的。这样的想法反倒让他愈发想要拿下这块下玉佩。 等到他把玉佩放在柜台上仔细观看的时候,他发现在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字。 赵新仔细辨认,也只能看出这个字的左边是一个三个短横,右边则模糊不清,怎么都看不出是个什么字。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用五十万日元的价格成交,合人民币三万多。 赵新当晚回到京都的酒店后,他躺在床上仔细的观赏着玉佩;握在手里,竟然有一种血脉连通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是奇特,因此久久不愿放下。结果在不知不觉间,握着玉佩睡着了。 于是他在睡眠中,完成了第一次穿越。幸好他因为犯懒忘了脱衣服就睡了,这要是只穿个裤头可就糗大了。 赵新睡着睡着,觉得好冷啊。他试图去抓被子,可迷迷蒙蒙中抓来抓去也没找到被子,最终他就被冻醒了。 四周黑乎乎的,他习惯性的去拿床头的手机,却摸了个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木地板上。 “这是哪儿?”他揉了揉眼睛,试图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四周却漆黑一片。 一番摸索之下,他感觉摸到了一扇门,先是轻轻一推,居然没推动。赵新的起床气犯了,心里又急,不假思索的抬脚就朝门踹了过去。 “哐当!!!”一声重响,门开了。赵新急忙钻了出去,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门廊下。 踹门的声音惊动了宅邸内沉睡的主人。不远处的一间屋内开始隐隐露出一丝光亮,应该是有人点燃了烛火。处于迷糊状态的赵新看到有亮光,便向那间屋子走去。由于还没睡醒,他到了门前猛的一下就拉开了障门。 屋内两个穿着白色内衣的一男一女就这么愣愣的和他大眼对上小眼了。 那对男女呆滞了一会,突然大叫起来。那男的转身蹿到一旁的条案边,伸手就去抓条案上摆放的长刀。 幸好是大叫,否则赵新还清醒不过来呢。 于是......于是赵新又一把将障门给关上了,然后扭身就跑。 在这所院子还没开始人声沸腾的时候,赵新仓皇的反身回到院子里,迅速的往四周观察了一下。 哎?那里有道矮墙! 赵新助跑几步,猛的蹿上矮墙,然后翻墙逃出了这所宅子。等他跑出了十几米,身后便传来一阵阵的“抓贼”之声。 他的手在翻墙时,被墙头的瓦片擦破好大一块皮,可是因为心情紧张,肾上腺分泌剧烈,赵新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手掌上流出的鲜血被握着的玉佩都吸收了进去,而伤口也很快痊愈了。 这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赵新跑过一处街口时,便看到有一座高轩(布告牌)。急于弄清怎么回事的他,赶紧跑到高轩前一看,只看见上面布告的结尾,竟写着天明三年二月!!! “这是什么鬼年份?天明,天明......”紧张之余,赵新突然发现他手里还握着那枚刚买不久的玉佩。 “难道是它……”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手指不自觉的摩挲了玉佩几下,随即眼前一花,他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大马路的人行横道上。 “呜~!”一辆出租车按着喇叭,冲了过来。赵新连忙往后退到路边。 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内,司机扭头瞪着赵新一眼,嘴里骂了一句。 此时天刚微亮,光着脚的赵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离他住的酒店只有两个街口远,于是赶紧就往酒店走。 糊里糊涂的回到客房,发现自己还没带房卡,于是赵新又下楼找前台拿房卡。等一切都安静下来,赵新坐在客房里的床上,开始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我里个去的啊~~原来如此”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天光大亮,街上人流如织,赵新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想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他先上网查了一下,这才知道天明三年是1783年,岛国是德川幕府时期,而国内则是清代的乾隆年间。 接着他又努力的回忆了自己一开始身处的那间黑漆漆屋子,好像那是间库房?那屋子的墙边好像还码着不少箱子? 于是,鸡贼的赵新很是仔细准备了一番,他先是上街买了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和一件深蓝色的帽衫,又买了一条深蓝色的纯棉围巾。然后,他在路过一家售卖厨具的小店时,又进去买了两把锋利的日式菜刀。最后,他买了一把led的小手电。 等到傍晚回到了酒店,赵新换上新买的衣裤,然后比划着自己的眼睛的位置,在围巾上戳出两个洞。他先把围巾包在脸上,又拿出led手电试了试亮度;最后,他拿上了一把新买的厨刀…… 依旧是摩挲了几下玉佩之后,赵新眼前一花,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库房里。 赵新站着没敢动,先是静静的听了会外面的响动。门外居然有人说话,过了一会,说话的人渐渐远去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电打开。 这间库房不算很大,赵新目测了一下,大约三十几个平方的样子。在两面靠墙的地方,码放着一个摞一个的小箱子,大约有几十个之多。而在另一面墙下,则放着几口大箱子。 他轻轻走到放小箱子跟前,用手电一照,发现这些箱子都没有上锁,于是就打开了其中一口。 箱子一打开,赵新的嘴里不由得轻轻的“咝”了一下。 手电光芒的照射下,箱子里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满满的一箱小判金…… 他又打开了另外几个小箱子,发现还是小判金。 “这是谁的家啊?真特么有钱啊!”赵新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又走到另一侧,轻轻的打开了几口大箱子。里面都是瓷器,各式各样的瓷器,瓷器间用稻草填充的十分紧实,以防止磕碰。 赵新用手电接近仔细查看,发现这些瓷器都很像钧瓷。而其中的几款大型器,他曾经在国内的某个富二代朋友家里见过。 “我的天,难道……难道是那一家?!不对!那家这会儿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赵新的那个富二代朋友,其父就是因为早年间从岛国的某位贵族之家收购了一批宋代钧瓷才发的家,多年后成为了国内的一大隐形富豪。他手里的很多宋代钧瓷大件据说连故宫都没有,因此每次国内各地博物馆想办钧瓷展览时,都要从他家暂借钧瓷大型器参展。曾经某位实业大亨花了15亿从富二代家才买到了三件宋代钧瓷小件。 怎么办?赵新此时想到了百年之后的1894、1904、1931、1937…… 好吧,综上所述,他认为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那肯定必须绝对是正义的。 于是赵新试着搬动着一个小箱子。 “我去!这么沉!”一个没留神,他差点闪了腰。 怎么办?赵新一手插在裤兜边缘,玉佩就在裤兜里。他准备一旦有异常随时跑路。 “话说该有个储物空间吧?貌似小说里都这么写的。试试?”他想到这里,随即掏出玉佩,一手摸着箱子,开始轻声念起了“咒语”。 “进去。进去。”没反应。 “装进去。装进去。”还是没反应。 “走你~”这特么肯定不会有反应。 “到底是什么呢?” 赵新犯难了,看来没有空间啊。这样一来就只能把金子揣兜里慢慢带走了。 于是,赵新打开一个小箱子,将里面的小判金取出装在自己的上衣兜和裤兜里,直至装满。随即他摩擦玉佩,消失。 也就是这时代幕府的金币都不是纯金,否则裤兜里装了这么多金币,裤兜能给坠破了。 这样来来回回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后,总共也没拿走多少,还把他累一够呛。 “累死我了……” 黑暗中,赵新瘫坐在地上,一手扶着箱子,轻轻喘着气。 不经意间,他用手中的玉佩在小箱子上敲碰了一下。 箱子不见了!赵新一手扶空,闪了一下。 “我去!这是几个意思?”赵新愣住了,“原来不用咒语啊。” 他试着将玉佩轻轻的在地面上敲击,那口箱子果然出现了! 行了,赵新这下满意了,他拿着玉佩开始在库房里逐个的敲击那些箱子,直到全部收走。 当他再次回到了酒店客房时,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疲倦的赵新拉上窗帘,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下午醒来后,赵新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下楼去了酒店旁边的711买了点速食品填饱肚子。等他回到客房后,坐在桌前,打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询了起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仔细查询和比对,赵新确定那几大箱瓷器正是钧瓷,但跟他那个富二代朋友家里的不是同一批。 想想也是,宋代是中国古典文化的最高峰,很多岛国人都是狂热宋粉。古时候双方往来十分频繁,南宋或是明代以后流传过来的钧瓷应该会有一些。不过这家人库房里的也太多了吧!都能开个博物馆收门票了。 话说岛国从关原之战以后,天下就基本安定了,除了“天草起义”就没有过太大的全国性动乱,很多古董因此能够完整的流传下来。这就不像是国内了,经历了宋末、元末、清末、民国等等一系列战乱和运动,宋代名瓷已经不多了。 2019年春天保利的一场拍卖会上,只是一件元末明初的钧瓷花盆,高20厘米,直径28厘米,成交价就达到了944万港币。这要是北宋的,那得多少钱? 没价! 没办法,宋代的好东西已经越来越少,元明清的仿品价格也都十分昂贵。 至于那十多箱的小判金,赵新查到是元文元年开始铸造的“元文小判金”,每枚面值一两,约重13克上下,含金量为65%左右。目前市场估价大概在每枚10万-18万日元之间,但是具体的成交价会有很大差别,品相最好的甚至可以卖到34万日元。 赵新觉得,他必须要有一个周全的计划,才能安全的把这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其中物品处理掉。 经过一夜的思考,有了初步的计划。赵新换了身衣服,拿出20枚小判金装在包里,从酒店的紧急通道下楼出了酒店。根据手机地图的导航,开始在街上一家接一家的寻找着古董店。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天。 对于赵新来说,这三天里他所有的操作都是在争分夺秒。 第一天里,赵新在转了差不多八、九家古董店后,终于选定了一家,决定跟老板聊聊。虽然这些小判金的成色品相极好,完全属于上品,可赵新也拿不出证明文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20枚金小判以单价12万日元一枚的价格卖出。完成交易后,这位店老板似乎看出赵新手里不止这20枚小判金,随即说道如果还有同样成色的,都可以拿来卖给他,价格从优。 赵新可不敢继续在这里交易了,万一这家店的老板起了坏心思或是报警的话他可麻烦大了。 这次交易得到的240万日元离赵新的目标还差很多。他一看时间还来得及,于是他又赶回酒店,再次拿上30枚小判金,在之前转过的几家古董店里,又选择了一家,将10枚小判金以总价115万日元卖出。 两天之内,他的足迹踏遍了京都市大大小小的古董店,最终在20多家古董店卖掉了340枚小判金,总计交易金额5100万,均价15万一枚。 这样频繁的操作,导致京都古董圈之间都在疯传,有一个年轻人这两天卖出了几百枚的元文小判金。消息很快传到网络上,一时间,大阪乃至东京的古董商和收藏者都准备动身前往京都。 wap. /109/109046/28272267.html 第三章 胜三郎 另一边十八世纪的京都,两天之后的上午…… 这所宅邸的主人从主屋来到了库房,他今天准备挑选几件名贵的茶器,准备在去江户的时候作为四处行贿礼物。 没辙啊!眼下田沼意次是幕府首席老中,想办成事就必须得行贿;江户那边但凡求官府中人办事,不花钱那是一定没戏的。 等到这位主人将库房的门锁……那个该死的小偷!原本这所宅院十分安全,从没有人闯入过。但在前几天的凌晨发生闯入者事件后,第二天他就将库房的门上又添加了一把大锁。好在经过仔细清点后,他发现什么东西也没丢。不过他还是准备过几天请工匠来修一个更坚固的库房,将自己的家当都转移过去。 门,被打开了。 里面空空如也,一个箱子也没有。 “哎?我又是走错屋子了,这记性。”主人摇着头低语,他转身向走出门外。 不对!!! 他看着这边手里的钥匙,又看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大锁,主人猛然转身冲进了库房。 这是我的库房啊,我的东西呢?!!! 不远处的街巷上,正路过这所宅邸的几个行人,猛然间就听到了从这所宅邸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吼,那声音有着他们从未听过的凄厉和哀怨。几个行人都被吓了一跳,于是纷纷加快脚步远离。 几天后,这位在京都、大阪和江户都十分有名的大商人,上吊自杀。 ...... 作为一个武士,十九岁的胜三郎还是很有理想的。 他自幼习武,目标就是让自己的武道能够超越前人,比如柳生啊,比如宫本什么的。 可惜生不逢时,天下承平已经近二百年了。所以胜三郎只能在藩主府上当了一名负责记账的小会计。 但是胜三郎不甘心啊。为此,他向上级禀明了自己的想法,辞去了职务,准备周游岛国各地,寻访名师,以磨砺自己的剑术。 结果刚离开近江,就从路人口中得知了岩木山火山爆发的消息。 胜三郎是个心地不错的武士,于是他打算忙完自己的事后,尽快赶往弘前藩,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帮受灾的地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他这一路倒霉透了。 胜三郎先到了江户,结果刚到就在城下町被人偷了行李财物,他身上就剩了二十枚宽永通宝...... 胜三郎很快就报了官,可你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江户城南北二町内总共居住着几十万居民,而南北二町的奉行所总共才有五十名与力(警察科长)和二百名同心(普通警察)。虽说幕府还招募了不少“御用闻”(协警),可不掏钱谁拿你当回事啊。 丢失的财物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于是他只能寄居在一家武道馆给人打工谋生。 等好不好容易凑够去弘前藩的路费时,三个月过去了。期间奉行所的同心只找到了胜三郎被偷几件衣服;至于被偷的钱,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胜三郎一看那衣服就不是自己的,他明白这是随便找了些衣服来搪塞自己。可又能怎么办?将军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人家奉行所至少还装模作样的办事。 还好胜三郎的刀没有被偷走,否则就糗大了。 时间到了七月上旬,江户以西三百里的浅间山的火山爆发。浅间山北麓五十五个村庄受灾,其中有几个村子全部被毁。 当时天空中刮着偏西风,于是火山灰便飞向东方及东南方向,就连相距甚远的江户也落下了一寸厚的灰尘。 火山灰飘来的时候,江户城内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等到浅间山火山爆发的消息传来,各家粮铺的米价顿时飙升,城下百姓怨声四起。 胜三郎打工的武道馆馆主也很同情他,就劝他赶紧回近江,同时还赠送了一些盘缠。 都到了这种情况,按说胜三郎要是一般人,也就赶紧回近江家了;可胜三郎是谁,他是有远大的目标的人啊。况且,他家中也没什么人了,父母前两年去世了,否则他也不敢辞去藩里的职务出来游历。 所以,胜三郎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目标前进,向着弘前藩出发了。 胜三郎不知道的是,津轻家所统治下的弘前藩,已经大乱。 当年三月份的岩木山火山爆发之后,四处的求援使者纷纷来到弘前城,于是津轻家的家主津轻信宁也向江户的德川幕府派出信使急报。 话说津轻家统治下的弘前藩本来就不富裕。津轻家原本是南部氏的家臣,乘着南部氏内部混乱才独立起来;桃山时代,关白秀吉承认津轻氏为大名,领地收入才共有4万7千石;等到了德川幕府时代,石高数不变,可谓穷的一逼。 津轻家还穷得到处借贷呢,根本无力自行赈灾。而江户幕府这边,身为老中的田沼意次因为上一年“山背风”而带来的各地灾情,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 于是,幕府回答信使的话就是,积粮自守。换句话就是,将军这里顾不上你们了,自己管自己吧。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赵新带着作为仆人的利吉志乃夫妻,以及几十个路上救助后愿意投靠的饥民,在一路向南走的途中,遇到了晕倒在路旁的胜三郎。 这回他的刀是真丢了! 自从遇到赵新后的十几天来,利吉愈发觉得自己带着老婆一起投靠赵新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们一路南行的途中,看到很多逃难的农民大批的倒毙在路旁。有饿死的,也有因天气寒冷被冻死的,大多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成年男人也有。 只有利吉这些人,在赵新的带领下,一路不愁,每天都能煮粥充饥,偶尔赵新还让志乃做顿大米饭吃。 如果只是这些也还罢了,在利吉两口子眼中,赵新大人就是个神! 他们曾亲眼看到赵新大人每次都是转到大树后“做法”,很快,一箱用那种透明袋子装着的大米就出现在地上,还有盐、酱油和各种美味的腌肉和咸菜。 这让利吉惊讶的下巴几乎掉在地上!他和志乃决定一定要替赵新大人保守这个秘密。 身为神的仆人,利吉和志乃觉得自己和旁人是不同的,结果就是粥能比别人多喝一碗,腌肉能多吃两片。 虽然逃难的团队已经扩充到三十多人,但伺候赵新和分发口粮的事一直被利吉和志乃紧紧掌控着,绝不允许他人插手。 利吉夫妻的举动,让赵新也哭笑不得。 凭良心说,这两口子对自己的侍奉十分周到,吃饭喝水乃至洗脸刷牙时,志乃都在一旁低头服侍。可赵新觉得别扭啊,等到有天夜里志乃还羞涩的提出伺候自己歇息的时候,赵新都傻了,他连忙摆手拒绝。 好吧,志乃当时感觉很受伤。 天啊,这时候的岛国农村女人的样貌…… 即便有天利吉十分自豪的提到,志乃是岩木山周边村子里有名的美女,能娶到她让利吉极为满意。 可这在赵新看来,去你个腿儿的吧。志乃身高连一米五都不到,看上去跟营养不良的大头娃娃似的,就这还美女呢! 有天他随口一问志乃的年龄,才知道这姑娘今年刚满十七岁。 一路上投靠来的难民们,身高就没有超过一米六的!大部分人都在一米五左右。这让赵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带着一群初中生去郊游的老师。 这不,一个刚投靠赵新没两天的,名叫万造的农民,就看到了一个倒在路旁的男人。 “哎,还有口气。快来人。”万造伸手一探,发现这个男的还有呼吸,就连忙喊着人。 过来了两个人,大家一起把这个人抬到路旁刚刚搭建的营地中。而几个农民家的女人们,已经煮上了一大锅米粥。 这些难民都是最近刚刚投靠的,赵新可不敢让这些人上来就吃饭团子。这会把肠胃吃坏的,于是这两天都是熬粥就咸菜。 可这已经让难民们觉得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了,要知道他们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因为冻灾和火山爆发,都是靠着野菜树皮度日的,连稗子都吃不上了。 随着几口热粥喂入口中,已经昏迷了一天的胜三郎才悠悠转醒。 凭着武士的自觉,他本能的伸手摸刀。 “我的刀呢?”他喃喃自语着。 “这位,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可没看到什么刀呐。”蹲在一旁,端着大碗吸喽吸喽喝粥的万造听见了,回了一句。 “咦?难不成你还是个武士?话说武士跑到这里做什么。”另一个叫虎吉农民脑子活分,一听说胜三郎有刀,就猜他可能是个武士。 万造咬了一口嘎嘣脆的咸菜,吸喽了一大口粥,满足的叹息了一声。这才又对胜三郎道:“先别管刀不刀的了。我看你也是饿的,先把粥喝了再说其他的吧。” 胜三郎闻言不再多说,慢慢的坐了起来。虚弱的他从一旁的喂粥的妇人手里接过粥碗,要了双筷子,盘坐着便吃了起来。 “你真是个武士?” 胜三郎不说话了,可一旁好奇的万造却闲不住了。他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拿着块像是萝卜的咸菜,蹲着身子蹭了几步,就来到了胜三郎身旁。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还真不像是个农民。”万造上下打量了胜三郎几眼,又喝了一口粥。 “你们,你们怎么会有粮食?居然还是精米。”胜三郎吃了一口粥之后,注意到这煮粥的大米居然不是玄米,而是抛光的精米! “嘿嘿,我们是遇到贵人了。你看,就在那边坐着的那位就是贵人。”万造用抓着的咸菜萝卜一指不远处的一颗树下。 “他?看上去很年轻啊。”胜三郎顺着万造的指点看着坐在树下的赵新,疑惑的说了一句。 赵新也端着碗粥,不过他那个碗不大,正笑眯眯的和身边的利吉和志乃一边吃一边聊着什么。 “菩萨保佑。我是三天前遇到贵人的,否则我们全家现在也是路边的几具尸首了。”万造叹了口气。 “你们村子怎么样了?”胜三郎问道。 “别提了,全完了。能走的都逃了出来,饿死的就有十几个。”另一个难民插嘴道。 “去年就开始有老人和孩子饿死的,能活下来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听说有的村子已经有人吃人了。”万造撇了撇嘴说道。 “哎,你可别吓我。”旁边的一个妇人惊呼了一声,惹得周围十几道目光看了过来。 这时赵新也听见了议论声,于是放下碗起身,走了过来。利吉和志乃两口子也放下粥碗,紧紧的跟在赵新身后。 “怎么样?都吃的饱吗?” 听见赵新问话,众人除了胜三郎,都连忙放下碗,跪伏在地上。 只听一人感激零涕的道:“多谢大人收留,还让我们吃上精米熬的粥。实在是神仙般的日子。呜呜……” 说着,那人居然哭了起来。 赵新身后的利吉道:“茂助你哭什么哭,能有大人的收留,都是你等的福气。吃饱了好好为大人效力便是。” wap. /109/109046/28272268.html 第四章 胜三郎(二) 赵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低头吃粥的胜三郎,转身低头对利吉耳语了几句,才对众人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继续喝粥。 利吉这时候站了出来,对众人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饿了很长时间的……”他停顿了一下,貌似回忆着什么:“对,营养不良,大人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大人让你们这几天先喝粥来让肚子适应一下,过两天还有饭团吃。” 众人一听立刻兴奋了,包括万造在内的许多人开始回忆上一次吃大米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光是煮粥都用精米,看来大米饭也差不到哪去。” 胜三郎心里想着,连他自己也是一样,平日里吃的都是玄米,也就是糙米饭。至于精米,那是大商人和将军才能吃到的吧。 这年代武士吃的虽说比普通人好,但也就那么回事。比如石高54万的熊本藩主细川重贤在其所著的《肥后侯训诫书》中就写道: “三餐之外,可时时稍进点心,以为养气。切不可吃酒。三餐汤菜,如膳所役人所备,朝夕食素,一汤一菜,午间可用鱼等,亦不过一汤二菜。” 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平日吃饭也不过两菜一汤,而且还滴酒不沾。 这年月,有糙米饭配个煮豆腐外加一条小鱼,再来个味噌酱汤,那就是大餐了。 这时只见利吉向自己走了过来,胜三郎放下了粥碗,看着他。 利吉走到胜三郎身前,蹲了下来,对胜三郎问道:“听你口音,不是陆奥的人啊。从哪来的?” “在下是近江人。” 利吉瞪大了眼睛看着胜三郎,继续问道:“近江?近江的武士跑到我们弘前来做什么?” “我,我想来这里帮忙救灾的……”胜三郎有点不好意思。一片好心打算来帮忙,结果自己差点被饿死,还让灾民给救了。有点丢面子啊。 “武士老爷们只顾着自己,哪有闲心管我们这些穷人!”一旁的万造忿忿不平的说道。旁边的七八个农名听了这话,也十分赞同,纷纷大骂起不管领民死活的津轻家。 而胜三郎只能默然不语。 话说自德川幕府开幕以来,为了对抗“切支丹”(天主教)的传入,一直实行锁国政策,对外贸易寥寥无几。 所以即便是再努力发展城市,在经济闭关自守的内循环条件下,能够起到的效果也不怎么样。因此,支撑着幕府每年财政运转的收入大头还是来自田赋,也就是由农村收上来的年贡。 大阪和江户这几个大城市的繁华,则是建立在广大农村的血汗奉献之上。 被掠夺、被忽视的乡村,加上丝毫不见轻松的年贡,在浮华而虚幻的盛世之下,农民们逐渐被彻底掏空,以至于这些农民无论怎么拼死拼活的在田间地头努力,他们也很难攒下哪怕是最基本的积蓄。一旦饥荒到来,这些农民便立刻陷入了绝境。而来自幕府的漠视,也让饥民们得不到任何的救济。 利吉和万造这些饥民们,平日里遭受着严重的剥削和压榨,且因为饥荒来临时得不到救济而愤怒,但他们也仅仅只是看到了自己和所在的村子的情况。由于遇到了赵新的救助,他们没有再继续向江户的方向流动,所以更严重的景象他们还没有看到。 后世被称为岛国朱子学问家的杉田玄白在其著作《后见草》中,详细的描述了他的所见所闻:“东北一带的南部、轻津等地灾情尤为严重,每日都有大量的灾民弃业逃荒而去,而且犹如雨后的蘑菇一般,一片片的从农村冒了出来。然而,更残酷的是,逃荒到他乡也没有余粮救济灾民。每日皆有一千到两千人被饿死在街头,之后又被弃于沟壑之中。” 是的,如果赵新再往南走,到了陆前、仙台一带的话,就会在路上看到大片倒毙在街头巷尾的逃难农民。 讲述了自己的情况后,胜三郎向利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的这位大人是哪家的贵人?” “到时你自然会知道的。我们这位大人,那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啊。”利吉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赵新,面带骄傲的赞叹着。 胜三郎走过来的时候,赵新还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几天过去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他十分感慨。没想到古代的饥民居然是这个模样。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一群群的僵尸。 就说他救助的这三十多人,骨瘦如柴就不说了,除了那个刚救下的胜三郎穿了身旧棉衣,其他人都是一身破麻衣;好一点的还穿个草鞋,大部分人连鞋都没有,全光着脚。 赵新正在琢磨是不是再回去一趟。他觉得粮食数量还够,衣服、鞋、铺盖都得买一些,不然这些人活不过这个冬天。 话说赵新现在总有一种打游戏的感觉,眼前这些陌生人似乎都是游戏里的npc;除了利吉夫妻,其他人的生死其实他不太在意。 不过,赵新的心里总会冒出一个声音,这样做不对、救人一命胜造...... 另外,让他最犯难的一个事,就是这些人以后怎么安置? 岩木山是重灾区,往北就是海边的青森;往南?现在所有的灾民都往仙台、江户跑,可以说,往南这一条路上,全是灾民。 如果召集一帮人去隔壁带清搞三搞四的搞一搞……? 还是算了,除了钱要啥没啥,暂时搞不动。 自一六四一年以后,岛国的对外贸易港口只剩长崎一个了。幕府之所以这么做,主要目的就是禁止岛国人离开岛国。 从陆奥走到长崎?天啊!还是算了吧。 到底怎么办?现在整个儿一越帮越忙,干脆给这些人留下几千斤粮食,自己开溜吧…… 赵新正开始歪楼发散着思路,耳边却有人大声道:“非常感谢。若无大人您的搭救,我现在也是个死人了。” “啊。”被打断思路的赵新吓了一跳。他一看,正是被救的胜三郎正跪伏在面前表示感谢。于是他连忙扶起胜三郎,道:“不必在意。这样的年景,谁都不易。” 胜三郎觉得赵新的口音很怪。利吉曾对他说赵新是个贵人,他觉得不像。赵新的腔调很像江户口音,但又不完全是。 于是他鼓起勇气,斟酌的问道:“阁下的穿着很不寻常,我游历关东之地,从未见过阁下这样的发饰和衣衫样式。” “哦,你说这个……”赵新摸了摸脑袋,还是毛寸式样的短发。再看看对面的胜三郎,哦,人家是月代头,据说岛国男子成年后都要剃成这样。 “我的确不是此地人士,只是听说火山爆发,灾荒严重,所以过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不容对方多问,赵新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是近江的武士,怎么会来这里呢?” 胜三郎很不好意思,本想着来这里帮人却什么也没帮上,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结果还被灾民给救济了。自己的这次外出历练修行看来很失败啊,胜三郎不禁有些灰心。 于是又是一通噼里啪啦的讲述,赵新也了解了胜三郎的情况,他觉得胜三郎这人心地不坏,难得还能想到来帮助灾民。 不如把这些人甩给胜三郎吧? 赵新想到这里便道:“你看现在天气也很冷了,虽说吃的还够,可后面再有收留下来的新人,我目前这点粮食还是不太够的;况且你看他们都衣衫褴褛,连双鞋都没有,这会冻出病的。” “是啊。”胜三郎也是十分感慨。“那么我能协助您做些什么?” 赵新道:“你先跟大家熟悉几天,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我要再去运一些粮食、衣服、鞋子来。唔……我大概要离开五,十几天吧,你就帮我管理一下这些人。” 胜三郎低头想了想,他觉得只要粮食够吃就问题不大,很爽快的答应了赵新的请求。 几天之后,赵新这支难民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三百人。 他们这群人并没有停留在原地或再是向南走,而是转头一路向北,来到了青森町附近的树林中。 赵新分别向利吉和胜三郎交待完事情,并将之前采购的粮食交由利吉和胜三郎管理。 等把把事情都交待完毕,赵新便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心说拜拜吧您哪! 等走了差不多三百多米远,他便找了一颗大树,左右四下查看了半晌,随即掏出玉佩,一转眼人已消失不见。 而不远处,趴在灌木丛中偷看的胜三郎已经是目瞪口呆。 wap. /109/109046/28272269.html 第五章 大花猫多福的试炼 这里是青森市的郊区,赵新通过路牌的指引,费了半天劲才辨明了自己的位置。 他仔细观察了四周的景物特点,以免下次回来时找不到。 两天后,他回到了自己国内的家中。 从青森马不停蹄的坐高铁,然后赶飞机,再到打车回家。赵新进门撂下行李,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 就这样在家悠哉悠哉了两天,赵新觉得缓过来了,这才想起买衣服的事,于是出门去了这个城市里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话说很多人小时候都有过冬天穿军大衣的经历,其实那种绿色的军棉大衣非常不错的。暖和不说,而且长度过膝,躺下睡觉时还能当个被子盖。 找到卖劳保服的店铺,赵新买了一千件劳保棉大衣,绿色的老款、黑色的新款都有一些;劳保鞋也买了一千双,还是防刺防砸的那种。其实这鞋就是焊工鞋,赵新要的是高帮加绒的款式,很保暖;另外配了保暖内衣、袜子、工装裤等等。 他交了一半的货款,留下地址,跟店家约好第二天送货到家。 忙完这些,他一看时间才下午四点。上手机搜索了一下,又打车到了这个城市的西南方。这里有一家卖工艺品刀剑的实体门店,在国内的刀剑爱好者中,颇有一些名气。 还好,赵新赶到的时候,离店铺关门还有10分钟了。 赵新对刀剑这玩意儿压根不懂。除了看外观,他只是本着便宜没好货的想法,按照店内商品的分类,本着好用不装ac的原则,挑选了十把居合刀、十把胁差。 话说居合刀这叫法其实是有问题的。其实只要是自己觉得在居合练习时可以用的,就可以叫做居合刀。而一般人怕挥刀太累,都会选择比较轻,重心靠后的打刀做居合刀。唯一不同就是居合刀一定会开血槽,当然有些打刀也会开血槽,但大多数则是不开的。 他买的这些居合刀都是用的t10高碳钢锻造;至于胁差,则是采用花纹钢覆土烧刃工艺锻造。这些刀的刀鞘则都是用的硬木包皮制作。 结账时一算,这点刀总共两万多块。好吧,交了全款,留了地址,在店老板满面笑容的恭送下,赵新两手一插兜,潇洒的出门而去,心里一通mmp! “哈罗啊,老刘同志吗?” “赵新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话说我前几天下船时还电话你来的,结果你还关机。” 电话里,对方的语气闷闷的,听上去兴致不高。 接电话的这位叫刘胜,赵新的中学同学。刘胜高中毕业就去参军了,去的海军陆战队。 话说这位刘胜退伍后,经人介绍给一湾湾大老板做司机兼保镖。某一次跟大老板回湾湾,遇上警察查身份。刘胜压根就看不起湾湾的这些警察和当兵的,说话就有点狂;湾湾警察一看,你个大陆仔在老子的地盘上狂什么,双方言语间就呛呛起来。刘胜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年轻人脾气大,言语冲撞间就推了警察几把。 结果呢,不是想象中的我英勇退役特种兵痛打湾湾警察,而是被湾湾警察掏出枪一指,刘胜才知道自己臭脾气又闯祸了。于是只能老老实实被带回警局,被人家痛扁一顿,被打的左耳险些失聪。 经此一事,刘胜心灰意冷,于是向大老板提出辞职并谢绝了挽留,最后当上了海员跑船。如今已经做到了船上的二副。 “不好意思啊。我前些天手机坏掉了,折腾了一天也没弄好,干脆换了个新的。话说你这是在哪呢?” “在家呢。有事吗?” “想你了呗。” “真特么恶心。” “嘿嘿。” 一间喧闹的卤煮店里,赵新坐在角落的位置上胡扯着。 “三两。谁要的三两过来拿啊!” 几米外的老板娘扯着嗓门喊着。 “人在呢,人在呢。” 赵新忙不迭的喊着,赶紧上前端自己的卤煮火烧。 “嘿,你这刚吃饭啊?” “对啊,外面跑了半天,中午就没吃。随便凑合两口,反正回家就我一人。” “话说你这条件,找个姑娘不难吧?” “着什么急啊,目前单着挺好。我这来来回回的进出国门,哪有时间啊。” 赵新一边吃着卤煮一边闲侃着。 前桌几个人不小心听到了赵新的话,相互对视一笑,眼神中传达着:“瞧见没?又一个胡呲的。” “先不说了,改天约,我请你吃饭。” 次日,赵新一早醒来,先去了小区外的早市上买了两斤鸡肝,回家用白水煮了,也不放盐。等煮好后,把鸡肝捞出来放凉,然后切成小丁,找了个小塑料袋装上。 忙完这一切,他提着塑料袋,出门打车,直奔公园。 他去的这家公园是城里有名的流浪猫聚集地。好吧,赵新的好奇心又发作了,他要先做个试验。 来到公园深处的林间,就已经能看到好几只流浪猫在四处闲逛着。 赵新笑眯眯的打开塑料袋,抓出几粒鸡肝,“咪咪咪咪”的叫着,等待试验品上门。 没多久,一只毛光油亮,体壮膘肥的黄毛大花猫就走了过来…… 赵新脸上笑眯眯的掏出塑料袋,招呼着这只猫,另一只手则伸向了怀里的玉佩…… 两个小时后,赵新家中。 大花猫四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还不时回头撇着赵新,十分不满的“喵”了一声。 两个小时的囚禁,让它对面前这个人类产生了深深的恶意和恐惧。 “得,渴了吧?” 赵新忙不迭的去厨房给大花猫接了碗凉水,放在地上。 “喵”大花猫毫不理会。 好吧,赵新又掏出上衣兜里的塑料袋,打开放在了地上。 一股浓郁的鸡肝味儿飘散在屋内…… 大花猫被打败了,迅速的埋头大吃起来。吃饱喝足后,还凑到赵新脚边,用它那肥硕的大脑袋蹭着赵新的脚面。 “看来,两个小时以内没什么问题。要不再延长时间试试?” 赵新蹲在地上,用手摩挲着脚边趴着的大花猫的脑袋,邪恶的念头又滋生了。 大花猫似乎是感应到了赵新的恶意,起身抖了抖脑袋,然后一个纵身,就跳上了桌子。 “喵呜~~!” “还跑?” 赵新一把就抓住了大花猫的脖子,给提溜了回来。 在大花猫眼中,这个邪恶的人类又拿出了之前看到过的那块石头,向着自己的脑门无限接近…… 三个小时后,大花猫生气的看着满屋子的箱子。 人类太邪恶了!好想回到公园去啊~~ 关我小黑屋不算,还霸占我活动的地盘。 咚咚,有人敲门了。 “一边去玩。”赵新挥手将猫轰进了厨房。 赵新订购的衣物、鞋子、被褥等都已经送来了,结果这边还没送完,他购买的工艺品武士刀又到了,乱七八糟的箱子堆满了他这间八十平米的屋子,甚至连卧室里都放满了。 验货付款,关上门,再把东西收进玉佩。忙完这些,看着自己的这间屋子,赵新决定改天得找个库房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只见进不见出的,这要是被邻居里的有心人注意到,事情就啰嗦了。 此时天色已晚,屋内的光线昏暗下来。赵新正想着去哪儿解决晚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哥,干嘛呢?”这是赵新的表弟,小姨家的孩子。 “没事啊,正准备去吃饭呢。” “那好,我来找你,一起喝两口。” “喝个鬼啊喝。赶紧过来吧,我家小区外那个川菜馆等你。”赵新放下电话,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新不是很爱喝酒,他属于那种偶尔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的人。很多人都说茅台好喝,可赵新是真不喜欢啊,白送他都不喜欢。 有时,赵新会买一些红酒、威士忌、朗姆酒之类的放在家里,但他自己从来想不起去喝这些。偶尔家里来个朋友,人家要喝的话,赵新就打开请朋友喝。 他觉得这样挺好,自己也不好酒,起码不会因为酒误事。 赵新给厨房里趴着的大花猫准备好了鸡肝和水,又对大花猫留了句“乖一点啊,否则关你禁闭。”就出门了。 到了川菜馆,点了三凉两热五个菜,赵新就用手机开始搜索库房的信息,他准备明天去看看。 半个小时后,表弟匆匆而至。 赵新让服务员上菜,表弟则要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陪我喝点。” “好吧,我只喝一两,其余都归你。” “这多没意思啊。” “要个p的意思,我明天一早还有事去办。” 表弟无奈作罢,结果凉菜刚上来,他就咣咣闷了两杯白酒。这一杯得有个八钱的样子。 赵新一看这不对啊,肯定有事情,连忙问道:“怎么啦?” “离了。” “什么离了?”赵新一时没反应过来。 “跟她呗。”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去办的手续。” “你这特么真速度啊。”赵新无语了。 赵新的表弟姓程,叫程伟。二十七岁不到,算上这次的话,都离了两次婚了。 程伟也是个奇葩,每次找的老婆都是比他大三岁。赵新常腹诽这小子肯定有恋母情结。 本来以程伟的条件来说,挺不错一小伙,帝都户口,大专毕业,身高一米八二,给一国企大老板开车,收入很稳定。 可这小子偏偏生活上弱的可以,结了婚不说老老实实过日子,成天出去跟一帮同事朋友喝酒泡歌厅。 赵新说了他很多次,说你要是喜欢喝酒泡歌厅的话,干嘛结婚呢?可程伟就是不听。结果这两次婚姻都没超过一年就吹灯散伙了,孩子也没有。 “工作怎么样?”赵新决定换个话题。 “辞了。” “啊?!怎么个意思?” “老板贪污被双规了,派过来的新老板人家自己带着司机呢。” “这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我给你打电话你还关机。”程文说着,又是一口闷了一杯。 “哥,我打算跟你干。我跟我妈也说了,我妈同意。” “你跟我干啥?” “你不是做医疗服务吗?” “快别提那个了。我准备把公司关了。” “……”程伟愣了。 “那怎么办啊?” 赵新一看,得,还是得帮。他仔细想了想,于是开口道:“我打算做别的生意。不过话可说头里,跟我做可以,但有两个条件你必须先答应。” “说呗。”程伟满不在乎。 赵新很严肃的看着程伟:“第一,酒要戒,不能这么喝了。” “我这以前喝酒也没耽误工作啊。” “你爸就是因为喝酒得了胃癌去世的,你有这个基因,所以必须要戒。行不行吧?” “好吧好吧。我保证以后只是偶尔喝一点。” “第二,你先去大洋彼岸几个月。” “去那里干嘛?” “参加一个射击训练营,为期两个月。”赵新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万一以后用得上呢? 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华裔的视频,这人是个枪店老板,对枪械和射击十分在行,同时也开设“射击训练营”给发烧友进行训练。 说干就干,赵新掏出手机,先找到那个华裔的视频,然后给对方发了私信询问联系电话。 “哥,你让我学这个干嘛?国内也不许玩,连玩具枪都管的严。” “你先别管。食宿之外,我每个月再给1500美元的工资,等你回来后,看你的水平再决定涨还是降。你去不去吧?” 有这好事?程伟“哈”的一声就乐了:“我去。” “回家别跟你妈说去学射击,就说我让你去大洋彼岸考察医疗项目。” “哥,你去不去?咱俩一块儿多好玩啊。” “嗯,我得先去岛国一趟,然后再去找你。明天你负责去找代办签证的,记住,要办多次往返的那种,至少一年期的。” “知道了。” “还有钱没?” “不多了。” 赵新无话,随即通过手机给程伟转了两万块。 这时手机收到通知,那个华裔给他回信了。赵新打开一看,那人还真给他留了邮箱和联系电话。 赵新随即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大洋彼岸那边正是早上,一打就通了。 双方客套一番后,他仔细询问了费用和开课时间的问题,并请对方把训练营的详细介绍发到自己的邮箱里;赵新说明为了让自己的表弟也看得懂,特别说明要的是中文版。 程伟吃过饭又跟赵新胡侃了半天才走。赵新回到家中,大花猫已经把鸡肝都吃光了,水也喝了。 好家伙,这要是半夜拉啊尿的在屋里可怎么办? 得,还得下楼。他又抱着猫下楼,在小区的花园里把猫放下,等着它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 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黑夜中,赵新看着大花猫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是不逃走。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养着吧。” 叫什么呢?阿花,这太难听了;阿肥,歧视感太重了。 赵新突然灵机一动:“你就叫多福吧。” 黑暗中在草地上嗅来嗅去的多福似是也有所感,冲着赵新“喵”了一声。 “呵呵,同意了。”赵新笑眯眯的。 wap. /109/109046/28272270.html 第六章 悲催的刘胜 次日,他先是去早市上给多福大王买了一大袋猫粮。等吃过早点,又去了宠物店买了猫砂等一堆宠物用品。 回家先给猫喂粮,然后把猫砂铺好,这才开始忙自己的事,上网查找库房。 还不错,居然在四环边上找到一家,至于价格那则是绝对不便宜。 赵新联系后,就马上到了库房看场地。贵就贵吧,起码比五环外强。于是他当场就租下了一间面积三百平的独立仓库。 然后,他给之前购买粮食的那家批发商打电话,按照人家的指点,登录到对方的移动平台上,下单了二十吨的大米,以及食用油、猪肉、牛肉、萝卜、土豆、黄豆、咸菜等副食,又特意下单购买了几十套厨房用具和一百套餐具。 说到这里,有人会问赵新为什么要回去帮那些流民? 没什么高尚情操,纯粹是闲的! 当初赵新拿着卖金币的钱回到国内后,就开始浪啊浪啊浪,今天是浪打浪,明天换个花样就浪上加浪...... 几个月下来,各种浪都见识过了,赵新又空虚了。他这人原本就没多大野心,不像有些人有了钱就去创业。 想当初辞职创业的目的为了啥?还不就是拿了钱可以浪么!现在都有钱了,费那劲干嘛!至于买一堆房子,搞起收房租从一号收到三十一号的生活......急什么,那还一堆古董瓷器没处理呢。 美女都看烦了,浓妆艳抹的、莫兰迪范儿的、各种只长腿不长上半身、又或者是要哪有哪的都见识过了;眼下他又不想找人结婚,赵新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多明白啊,就算顿顿吃佛跳墙,三天也得吐! 至于穿回带清这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一想到必须得剃光头,还得搞根假辫子粘后脑勺,这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乾隆年间的辫子可不是影视剧里半拉后脑勺,而是标准的金钱鼠尾!赵新心想万一看热闹的时候辫子掉了,这尼玛妥妥被砍头啊! 欧洲?十八世纪的欧洲城市就是个垃圾场,又臭又脏。 似乎,好像,江户时代的人挺老实的,只要不去大城市,看见武士躲远点儿,应该没啥问题。 以上就是赵新的心路历程,说白了就是闲的闹腾! 长话短说,当赵新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就等着表弟程伟那里签证的事办妥,再去仓库把货收了,他就准备回岛国继续去养育他那一票npc......不对,是难民。 玩嘛,就是那么回事。等没意思了就给利吉他们留下百十吨大米,爱咋地咋地去吧。 就在赵新坐在咖啡馆的窗前看外面经过的一个个女孩时,电话响了,拿起一看,是刘胜。 “喂,老刘啊。” “赵新,你现在在哪?” “我这没事在街上瞎溜达呢,过两天回岛国。” 刘胜的声音很是低沉,听上去心情很差的样子。 “那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 “好吧,我在xx咖啡店。” 打车用了20分钟,赵新就见到了刘胜。这厮看上去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头发跟一篷野草似的炸着,还耷拉脸。 “怎么了?你这精神头不好啊。” “走,找个地方陪我喝酒。” 刘胜不由分说的拉着赵新,找了家饭馆坐下,刘胜要了一瓶二锅头。可是菜还没上,这厮打开酒瓶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举杯就是一口闷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先别喝了,跟我说说吧。”怎么全是这路数啊?赵新一看这架势,肯定有事啊。他连忙抬手拦住刘胜继续倒酒。 “唉,说出去我都觉得丢人。”刘胜不管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识,自顾自点上了一根香烟。 已经过了中午用餐高峰的餐馆里,只有赵新和刘胜两个人。远处柜台前的老板一个人玩着手机,几个服务员坐在门口的位置开始吃午饭,后厨切菜炒菜的声音清晰可闻。 等刘胜喝完了半瓶酒,赵新也听完了刘胜的悲催婚姻史。 刘胜自从退伍结婚后,不是给湾湾老板开车就是出海跑船,和老婆本就聚少离多。而有了孩子之后,为了给孩子挣奶粉钱,每年回家的时间更少了。 刘胜不知道的是,自己娶的这个老婆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这次回来后就出事了。 前些日子休假回家,老婆正在哄孩子,刘胜自己在客厅里无意中翻看老婆手机,竟然发现了秘密。 这厮于是发挥在部队学到的侦察兵本领,开始盯梢跟踪。不久前,那对狗男女正在宾馆里快活时,被跟踪来的刘胜踹门当场抓获。 怒火冲天之下,这厮暴打了狗男女一顿。刘胜人高马大跟头熊似的,又是愤怒之时,下手就没了轻重。结果刘胜的老婆在被打的受不了时,歇斯底里的喊出了“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刘胜一下就懵了,连番追问下,那女人终于承认了孩子是别人的,刘胜只是她找的“背锅侠”。狂怒之下的刘胜一脚就踢在女人腹部,顿时昏死过去;接着他又抓住正在打报警电话求助的奸夫,几拳就打了对方一个满脸花。 “这也太狗血了吧。”赵新听着刘胜的遭遇,心里不由想到,这比电视剧还电视剧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周前,这周一刚从看守所出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 “已经说离了,还能怎么办,我特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几年我辛辛苦苦,为了挣钱养家。结果竟是……”刘胜眼圈已经通红,吧嗒吧嗒掉下了大泪珠。 “结果竟是替别人养孩子。”赵新心里接了一句。 “那两人伤势如何了?” “都在医院呢。” 原来,刘胜暴怒发泄之后,看着昏死在地上的两人,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又不是《水浒传》里的武松,打了西门庆还敢割头祭兄,于是就叫了救护车。 急救车到了一看这情况,人家也不敢拉人啊,刘胜站在门口抽烟也不进客房,无奈之下就报了警。 报完警,把人赶紧拉到医院再一检查,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男的鼻梁骨被打折外加脑震荡,脑袋缝了三针,脸上缝了五针,肋骨断三根;刘胜的老婆的肋骨断了两根,小臂骨裂,嘴角撕裂。 于是狗男女身后的两家人都不干了。我们虽然不占理,可你也不能这么下死手啊! 刘胜的父母前几年因车祸去世,家里还有个姐姐也不怎么来往,这下连帮他出头的人都没了,只能一个人站在医院急救室外,耷拉着脑袋承受着“狗男女”双方家人的喝骂。 还好负责这事的两位警察人挺好,虽说拘留是跑不掉了,但也觉得刘胜的情况实在可怜,就先让三方坐下来看能不能调解。 协商结果就是双方离婚,财产分割,孩子归刘胜老婆,同时刘胜得赔偿“狗男女”医药费共二十万块,“狗男女”那两方则不再追究。 问题在于,刘胜之前都是把工资卡放他老婆那里的,他手里就没多少钱。眼下哪有二十万块啊,周围兜兜转转的借了一圈,也没凑够。最后才听说赵新前不久开了个公司,或许手头宽裕。可虽然曾经是同学,也是多年没来往了,实在不好意思。 情况一说完,赵新直接道:“还差多少?” “十六万,我找了以前的战友和同事,也只凑了四万。” “把你卡号给我。” 刘胜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会攒钱还你的。” 赵新豪爽的道:“咱俩的交情,不急不急,你慢慢来。” 这事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好评论什么,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那就来实际的吧。 刘胜给了卡号,赵新拿手机马上汇款,三十万。 “哎,这……”刘胜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听我的,到处借不如就借我一人的,你把之前借的钱都还回去。给了赔偿,你还得生活吧?都是兄弟,谁让我现在手头还算宽裕呢。咱们都还年轻,日子长着呢。先把自己调整好了再说。” 等刘胜写完借条,看着对方离去,赵新心里也着实为自己的朋友惋惜,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啊! 接着,赵新回家陪了父母两天。家里一切安好,这让他放心不少。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磨蹭了一周的时间,期间他又采购了一大批物资,包括非处方类药物、五金工具和施工帐篷。 药物里主要是各类创伤贴膏、止血喷剂、消炎退烧、放疟疾类药物,还有酒精、棉花、纱布等等。 五金工具则包括了铲子、镐头、钢锯、锤子等等。 而施工帐篷,他选的是5*6米标准,单铺可睡12人,上下铺则加倍。赵新生怕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难民会增多,于是一口气买了100套。 因为赵新的母亲对猫过敏,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将大花猫多福寄养在父母家楼下的宠物店,并留了父母家的联系电话。 最后,这厮想到18世纪没法洗澡、饭也不好吃的问题,心说帮忙归帮忙,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嘛。于是他又跑到卖房车的地方,一番挑选后,花了800多万给自己买了辆进口的越野房车。 这车太大了,车长就超过了10米,宽2米5,高将近4米,内部一应生活设施俱全。他让销售商把房车的电瓶和水箱都准备好后,把车送到库房就行;至于牌照嘛,嘿嘿,十八世纪不需要。 不知不觉中,时间又过去了一个礼拜。 奔赴大洋彼岸的签证还没办完,赵新也不敢再耽搁了,再磨蹭下去,流民那边要饿死人了。于是他收拾一番,给表弟打了电话叮嘱一番,就登上飞机,匆匆赶往了青森。 wap. /109/109046/28272271.html 第七章 流民骚动 因为赵新的漫不经心,18世纪的流民这边终于出事了,而混乱的原因就是粮食不够了。 这厮之前跟胜三郎和利吉交待的是离开七到十天,结果一走就是二十多天。 赵新第一次采购粮食,一共就买了一千二百斤大米、一些八宝粥和方便面;他走的时候,还剩下了九百斤大米、几箱八宝粥,方便面还有十箱。 先说十箱方便面,看着不少,但还不够三百人一顿的。 再说大米,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是一斤十两,这个时代是“一斤十六两”,按公制换算的话,这时候一斤的重量要大于后世的一斤,一斤是590克。所以赵新走之前所留下的大米,按这个时代的度量来说,其实只有762斤7两。 而那几箱八宝粥,总共才几十罐,还不够塞牙缝的。 三百多人,一天五十斤大米煮粥,每天两顿,也就能吃十五天。胜三郎在赵新走后,已经查验了大米的数量,他当时还挺放心。 结果过了十天,赵新还没回来,胜三郎就有点懵圈了。 “会不会不回来了?”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胜三郎悄悄的问利吉和志乃二人。 “不会。”利吉其实心里也开始发慌,他夫妻二人投奔赵新总共也才二十多天。这要是真不回来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话说“神仙大人”你走前怎么不留下百十石粮食啊...... “如果赵大人被什么事耽搁了的话,万一回来晚了,粮食可不够吃了。”胜三郎决定把事情的严重性和利吉夫妻说清楚,毕竟这两人是赵新的仆人。 “那,那……”利吉和志乃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在他夫妻眼里,赵新大人是神仙啊。不过这神仙万一回了天上不回来了,可怎么办啊? 于是,胜三郎和利吉商量后决定,把每天熬粥的大米用量从五十斤减半,这样剩下的大米还能顶一些日子。 要知道人一多,再加上闲着没事做,就难免出现别有用心的人。 胜三郎和利吉夫妻都站出来向众人说明了粮食不太够的问题,粮食供应量每天减半。一开始的头两天,虽然有些人不满,也暂时没说什么。 这年月,能有人收留给口吃的就真不错了。很多人都见过倒毙在大路旁的饥民,有些逃出来的农民,甚至整个村子都没人了,老人全部饿死。 虽说不知道那位大人收留我们这些人想做什么,但起码人家给大家吃的是白米粥啊。满天下,哪个地主或武士老爷给下人吃白米粥的! 可是,流言却开始传播起来。 有人煞有介事的描述,那位大人恐怕是不会回来了。想想也是,这年月哪个老爷会白白给农民吃大米的?即便是真有好心人,拿出这么多的粮食,估计也穷的什么都不剩了。他还能回来?不可能! 还有人说,胜三郎和利吉夫妻在背着大家偷偷吃白米饭,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流言开始只有两三个人在说,过了两天后,几乎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 当传到利吉的耳中时,他气得想揍人,志乃死死的拉住了他。 当然了,他和志乃的确偷偷喝了几罐八宝粥。可利吉认为,作为赵新大人的贴身家仆,那待遇肯定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虽然粮食供应量减少了,可那是白米粥啊!这些穷鬼们,从小到大也不见得吃过一次。 利吉也给了胜三郎几罐八宝粥,胜三郎吃过一次后,顿觉这是无上的美味。而剩下的就舍不得再吃,被他偷偷藏在了一个树洞里,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第二十天的时候,大米终于被吃光了,而赵新还没回来。 这下,所有人都认为是赵新抛弃了他们。 于是,开始有人打算离开了,继续南下;而不安分的人,则蠢蠢欲动。 利吉和志乃没走。大米虽然没了,但还剩下十箱方便面和最后两箱粥;而且,赵新给的那些锅啊碗的还在,这些可都是没见过的稀罕物。 有人想离开,但却看上了这些东西,想带走。这对于利吉来说,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东西是赵新大人的,而作为赵大人的家仆,利吉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有继承这些东西的天然权利,别人凭什么拿走。 而胜三郎此时手里只有一根木棒子,他要是有把武士刀还好说,这些农民也不敢放肆。 可是一根木棒子,谁还没有啊…… 冲突,就在第二十一天的夜里发生了。 于是当赵新终于在上午赶回到营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胜三郎被人用木棒打的头破血流,折了一根肋骨。脑袋上用一块不知道从谁衣服上撕下的破布包裹着。 利吉和志乃夫妻鼻青脸肿。利吉脑门上一个大包,鼻子还流着血,肚子被人踹了好几脚,正躺在胜三郎身旁哼哼着;志乃脸上也是肿的,衣服都被撕破了。 还有万造一家子。这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帮助利吉他们保护那些锅碗瓢盆,万造被打的很惨,之后还发起了烧。万造的小儿子流着大鼻涕在一旁哇哇大哭,而万造的老婆正在用碗给万造喂水,也是哭哭啼啼,不时擦着泪水。 营地里留下的人还有一百多个,大部分是女人和无处可去的孤儿,成年男子就剩下了二十几个。这些人都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我艹!!!”赵新走近一看就愣了,这特么是遭劫了?谁干的? 这厮回来时,左手提着一把武士刀,右手一把武士刀扛在肩头,还美滋美滋的。 “大人啊!你可算回来了!”眼尖的志乃一回头正好看到走近的赵新,连哭带喊的扑倒在赵新脚下,哇哇大哭。 众人这时也发现了赵新,于是全都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哎呀!”听完了胜三郎和志乃的分别讲述,看着周围一大帮跪坐在地上的人,赵新明白了,明白也晚了。 这特么就是自己造成的。 要什么自行车!呃,不对,要什么房车。 不过好像似乎,房车还是需要的…… 赵新让众人离开这片空地,都先到林子里,然后又命令这些人全体转身背对着他,没他的命令不许回头看。 众人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大人又要搞哪样。 等了片刻,身后随即传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就听赵新喊道:“好了,都转身吧。” 拄着木棍,被志乃扶着的胜三郎惊呆了。 志乃惊呆了。 万造的老婆惊呆了。 万造那正在吸喽着大鼻涕的儿子也惊呆了。 德川将军惊呆了。 好吧,德川将军压根儿不知道这事。 “这……这……” 刚才空地上还什么都没有,现在堆满了衣服、粮食。 这是变出来的? 赵大人是神仙? 不,赵大人一定是佛祖派来救我们的,一定是这样。 所有人,除了躺着的利吉和万造,都跪了。 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大包堆成小山一样,旁边还放着一堆铁棍一样的东西,还有好像是几大块绿色的布一样的东西叠放在一起。 “粮食,衣服,帐篷。都在这里了,不够还有。”赵新笑眯眯的看着这些物资,摆手指点着每一样。 “都饿了吧。先吃饭,然后再弄别的……哎,怎么都跪着呢,起来,起来。” “菩萨,不是,赵大人菩萨……”志乃结结巴巴,小心翼翼的说道。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先起来。” “大人,我愿今后追随大人。恳请大人答应在下的请求,成为您的家臣。” 胜三郎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赵新,眼中充满了希望。这个时代,有几个人能在乎农民的死活?将军、老中、商人,乃至平常武士……只有眼前的赵新在努力拯救着这些人。胜三郎决定追随这位神秘的赵大人,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这就算收服一个?那我是答应还是答应呢?”赵新心里不停的嘀咕着。 这时躺在一旁的利吉也醒了,坐起身来,看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赵新,大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赵新一看众人还是不动,于是伸手指着几个女人。“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生火做饭。” 几个女人还是忙不迭的先磕了个头,才站起身。 “今天不煮粥,吃白米饭。”赵新又补了一句。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喜笑颜开。 wap. /109/109046/28272272.html 第八章 深夜问心 利吉的伤问题不大,赵新先找出云南白药气雾喷剂给他喷了伤处,又找出活血止痛片给他吃了。 胜三郎的头部伤口有点感染,主要是那块包着头的破布起了绝对作用。赵新拿出药棉,让志乃用清水擦洗胜三郎的头部伤口周围,去掉血污;接着自己上阵,再用酒精擦拭伤口及周边,这让胜三郎疼的龇牙咧嘴。同样给上了云南白药粉剂,再用纱布把脑袋包上。 志乃和几个女人就在一边看着,赵新一边操作,一边给她们讲述着,跟着学,有不明白的直接问。 万造还在发烧,嘴里说着胡话,伤口也开始发炎肿胀。赵新先找出温度计,给万造量了下体温。 等待过程中,万造的老婆看一眼自己的丈夫,看一眼赵新,紧张的不得了。她那个大鼻涕儿子手里拿着个面包开心吃着,一边继续吸喽着鼻涕,傻乎乎的看着赵新。 好家伙,体温39.2! 他赶紧找到装着药品的大纸箱,打开找出连花清瘟胶囊和布洛芬。打开药盒,取出一次的药量,交给万造的老婆,让她赶紧给万造服下。又交待她一会煮点稀粥给万造吃。 接着赵新又翻出一件劳保大衣,递给万造的老婆,让她给万造盖好。于是这个女人又是下跪磕头不已,表示感谢。 等赵新一通忙碌,将受伤的人都进行了简单处理后,那边的米饭也做好了。 大米饭团子就着赵新采购来的各种咸菜,众人吃的十分香甜。赵新也凑合吃了两个饭团子,忙活了半天,他也饿了。 等众人吃饱了饭,赵新从众人中挑选相对身强力壮的男女,开始在空地上搭帐篷。 关键是施工帐篷这玩意赵新也是第一次接触,其余人就更别提了,看着这一堆的五金件和篷布,不知道赵新要弄什么。 对照着说明书和手机上事先下载的安装视频,赵新只好自己先开始干。慢慢的,旁边人里有心思活的,也上前照猫画虎的学了起来。 折腾了大约一个小时,期间又来回拆卸反复,赵新才将横梁和人字架搭好,接着安装完帐篷的拉筋和花篮螺丝。忙完这一切,赵新累得头晕眼花,关键是一直猫着腰在操作。 他招呼人一起将帐篷的顶布铺在顶架上,教大家把绳扣系上;然后是前后山尖布,同样系好绳扣;最后,让众人一起抬起帐篷举高,他自己则开始安装立柱。 忙完这一切,赵新出了一身的汗,而帮着抬帐篷的人也累得不轻。 赵新买的是5米*6米的大帐篷,可以睡12个人的那种,实在太大,相应的五金件也就非常的沉重。而这些小个子岛国饥民哪里见过这东西,一直到赵新安装完人字架和横梁,他们才知道赵大人是要盖房子,可谁也没见过这么盖房子的。 等赵新指点着众人将保温围挡都安装完后,一众人等发出了齐声赞叹。 “真的是神仙手段啊!” “也只能是神仙才能住这样的房子吧。” “老子才不住帐篷呢,爷有豪华大房车。”赵新累得坐在一边,心里吐槽着。 等众人歇过了,赵新才想起,帐篷里的地面还没做平整呢,手一推就晃晃悠悠的。 这特么的猪脑子~~ 接着来吧,还得继续折腾! 无奈,赵新从堆放的物资中取出铁锨和镐头,分发众人,让他们开始平整土地,清理杂草碎石,他则来到一旁观看的胜三郎身边。 “既然你想做我的家臣。那么,这把宝刀和胁差给你,希望你今后努力工作。” 赵新一手拿着一把黑色硬木刀鞘的武士刀,一手拿着一柄同样风格的胁差,一同递到了跪在自己的面前的胜三郎。 “哈哈!”胜三郎低头致礼,随后恭敬的直起上身,伸出双手接过。 赵新这厮哪里知道家臣怎么收啊,他按照印象中玩过的《太阁立志传》里的内容,织田信长赏赐秀吉礼物时的话来说的。 胜三郎看着面前的这把武士刀,黑漆的硬木刀鞘,金色的鸟花纹,手柄处用皮绳交错缠绕,十分精美。 其实这把刀就是店家按照电影《杀死比尔》里,比尔用的那把刀为样本打造的。 轻轻的拔刀出鞘,t10钢打造的刀身雪亮夺目,而烧刃纹也是十分的漂亮。 “好剑!”胜三郎不禁赞叹。 “这刀还没开刃,等会找块磨刀石给你。”赵新记得买这些刀的时候,店家送了好几块磨刀石的,具体放哪了,他还得再找找。 赵新买刀的时候和店主聊过,t10钢的硬度很高,但韧性不足,所以真正的实战还是锰钢刀好一些。如果真要用t10烧刃刀实战,技术手法不好是要崩坏刀刃的。 他将这些情况告诉了胜三郎,而对刀爱不释手的胜三郎却说道:“这已经比我之前的用的要好很多了,我那把刀在它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有了宝刀的胜三郎不一样了,这时再有人向他挑衅,直接抡刀砍;哪像之前那样,只能拿个木棒子,结果单棒不敌群棒。 忙活了半天,到了下午,地面基本平整完毕。赵新估算了一下,这片空地应该可以放下十二、三顶帐篷。 于是他拿起铁锨,在平整好的地面上画好位置,又指挥众人将搭好的帐篷抬起,挪放到画好的位置上。接着将搭建好的帐篷里铺上苫布,再铺好地垫,这样一个完美的施工帐篷就算是完成了。 就这样,后续的帐篷搭建,赵新就不需要再亲力亲为了,搭建第二顶、第三顶帐篷还需要指点怎么安装拉筋和花纹螺丝,以及如何安装立柱,到后面,这些人已经学会了。 赵新经过点算,了解到现在整个营地的人数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这样的话,十三顶帐篷刚好够用。他本打算将所有堆放的物资都挪到空地旁的树林中,可知道了赵新打算的众人不由分说的就将东西都放入了两顶帐篷中,堆得满满的。 志乃还在一旁解释,万一大米被雨水淋了或是被虫子咬坏了米袋可不行。至于睡觉,大家挤一挤也没问题,这样还暖和呢。 忙完的众人都欣喜万分的看着十多顶绿色的大帐篷,有了房子住,就不怕风吹雨淋了。 营地中央的一座帐篷被留给了赵新,他可不想要,大房车还没用过呢。于是,赵新命令胜三郎、利吉和志乃、以及万造一家三口住在这顶帐篷里。 众人一看,大人住哪儿呢? 一旁有人解释道:“大人自有神仙手段,我们且看着便是,不必担心。” 晚饭前,赵新将采购的衣物、鞋袜、棉被等按人头发放下去,众人不免又是一番喜出望外和磕头不止。 等晚饭吃过后,天色已经擦黑,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内休息。劳作了大半天,很多人已经累的一躺下就开始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营地。 营地中央温暖的帐篷里,一顶led吊灯映照着,分外明亮。 几个人好奇的看了一会这盏不需要点火就能亮的灯,对于按下开关就亮赞叹不已。 现在赵新就是突然拿出颗幕府将军的大印,众人也会认为这不算啥,在今天的数次冲击下,都麻木了。 赵新用手试了试万造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他又拿出药,取出两剂的量交给万造的老婆,告诉他今晚吃一剂,明早再吃一剂就差不多好了。 万造的大鼻涕儿子含着赵新给的糖块,一会看着手中的糖纸,一会抬头看看头顶的吊灯。 “大人你把帐篷给我们住,您住哪里呢?”胜三郎还没睡下,他迷惑的问着赵新。 旁边的利吉跪坐着,接口道:“是啊是啊,哪能让我等住这么好的房子,而大人您还没地方住呢。大人您不是要走吧,大人……” “胡说什么傻话,我即便是走也还要回来的。况且,你们这群人我能不管吗?” 一旁的志乃埋怨的捅了利吉一下,利吉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着。 赵新缓缓道:“即便是现在,大家也是先凑合挤一下,今后不能一直住帐篷的。” 利吉赶忙接口道:“不挤不挤,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有吃、有穿、有铺盖,还有这么好的房子住,已经是天堂了。” 赵新撇了利吉一眼:“好几家子都在一个帐篷里住,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可不行。” 胜三郎突然冷不丁问道:“属下敢问大人,您是怎么考虑的?” 赵新觉得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于是随口道:“什么怎么考虑的?” 胜三郎道:“属下我原本不过是在近江国里给藩主当个记账的武士,可我自小学习武艺,熟读兵法,总想有一天武艺学成,能够成为藩主的贴身武士。” “就像宫本武藏那样?”赵新笑问道。 “是啊,就像宫本武藏,名满天下。”胜三郎的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随即又熄灭了。“可这一次的营地的骚乱,让我认识到,我做不了宫本武藏。” wap. /109/109046/28272273.html 第九章 深夜问心(二) 赵新接过志乃递来的热水,轻轻喝了一口,没有接话,他知道胜三郎还有话要说。 果然,胜三郎接过志乃递来的水杯,却放在了身旁没有喝。他等赵新放下水杯,继续道:“我从近江一路南行,要不是因为财物被盗,可能也就早早离开了江户。 可也正是因为我在江户停留的几个月里,看到了灾情爆发后,那些大商人们开始哄抬米价,许多人一天的工钱连一升米都买不起。这是为什么?! 等我决定来陆奥,救助灾民后,一路上我又看到了那些大小藩主们依然在拼命压榨领民,根本不管农民的死活。那些农夫已经倾家荡产,可代官们仍在逼迫他们交出足额的年贡。 我不知道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自从被您救了之后,我就止不住的想这个问题。” 胜三郎面带痛苦的摇了摇头,双手握拳狠狠的攥着,骨节被捏的咔咔做响。 “《五轮书》上说,‘武士之道就在于主宰他手中武器的力量。’ 可我手中的刀,如何能去主宰那些大商人,如何……如何能去逼迫那些藩主和老中们开仓救济呢!” 赵新看过《五轮书》。这部后世被人称作“世界三大兵法书”的著作,其核心其实就是讲时机的运用。以水的灵活多变为质,攻势如火,随心所欲的控制斗志来战胜对手。最终境界就是能做到不被道理所束缚,从而进入自然真实之道。而这一切,都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不断进行锻炼。 不过在宫本武藏的思想体系中,还是认为武士修炼兵法的终极意义就是要通过修行,为主公获取力量和名望。当然,这也是这个时代里武士们唯一的进身之道。 赵新盯着胜三郎,试图搞清对面的这个家伙脑子里在琢磨着什么。 胜三郎却毫不在意赵新的目光,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所以啊,我即便有刀,凭我的能力也是无法拯救这些难民的。而经过了这次的骚乱……” 说道这里,他苦笑的指了指自己头上包扎的伤口。 “宫本武藏当年在一乘寺决斗,一人对四百人且能杀出重围。而我的武艺连这场小规模的骚乱都无法制止。 我想问大人您的是,营地里的这一百多人,大人您究竟有什么打算?下一步您想怎么做呢?” 赵新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他突然醒悟到眼前这些人不是游戏里的npc,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看着胜三郎,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经历了诸多苦恼和挫折后,对自幼学习的武艺和知识失去了信心,对之前树立的人生目标起了怀疑。 “胜三郎,你要明白十人敌、百人敌连自己都救不了,万人敌才能救世!” 赵新随口而出的话让胜三郎眼睛猛的一亮,他跪伏在赵新面前道;“请大人教我!” 赵新摩挲几下后脑勺,心说糟了,这事越搞越大了,要不马上闪?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赵新嘴上却道:“按说是有几个地方可以去,但需要乘船渡海才可以。” “坐船?渡海?” 胜三郎有点懵,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 话说历史上发生在岛国的这次大饥荒,史称“天明饥馑”。这次灾荒,在后世也被称为“冰火地狱”! 自公元1782年,即天明二年开始,岛国各地就因为气候失常而灾难频发,而到了早春时节,关东地区又开始了阴雨绵绵的天气,甚至在进入初夏,大部分人还都穿着冬季的棉衣。灰暗阴冷的天空和泥泞如沼泽般的土地,预示着一个黑暗的时代即将到来。 发生在天明二年的这场被称为“山背”的冷湿东北风席卷了整个岛国东北,并由此形成了让粮食大面积绝收的冻灾。 数年之后,甲斐国八户藩的儒生在对泉院“饿死万灵供养塔”上,以幸存者的身份记载了这段真正的历史:“四月十一日,电闪雷鸣,山背袭来,倾盆大雨至八月未歇,九月一日始晴,水旱作物始终青青如初萌。” 到了天明三年,岩木山和浅间山接连火山爆发,尤其是以浅间山的火山爆发极为严重。巨量的火山灰乘着偏西风,飞向东方及东南方向,就连相距甚远的江户也落下了厚达一寸的灰尘。 因为火山灰被喷涌到平流层,遮挡住了阳光,所以当年的太阳始终黯淡无光。这无异于是在由“山背”所造成的冻灾之后继续雪上加霜,因此岛国的东北地区很多地方继上一年后再度绝收。 这场大饥荒,将会持续六年,数百万人将会被饿死,而灾难的顶点则是发生在四年后的“江户大暴动”。那些背井离乡,生活在城里的流民们饱经欺压,而他们多年积累下来的不满一经爆发,立刻就点燃了整个市民阶层,从一场小纠纷变成了无数城市居民参与的打砸抢暴动。 以至于后世有历史学家看来,这场暴动几乎是两年后法国大革命在远东的彩排! 这场市民大暴动直到四天后才被平息,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江户城下町。 从此,岛国进入到了幕末时代。 赵新没敢对胜三郎说明未来会发生的那些事,他只能说道:“在我看来,这场饥荒将会持续很久,最少要五年才能慢慢缓解。” 他犹豫着停顿了一下,缓慢而沉重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帐篷内的空间:“会死几百万人。” “什么?!”胜三郎大吃一惊。一旁静静的听着二人对话的利吉、志乃、还有万造的老婆也被骇住了。 “五年?!”志乃大惊。 “您是说几百万人?!这,这怎么可能……”胜三郎大惊之下,高声喊了出来。 “是的,数百万人死亡,灾情持续可能还不止五年。”赵新的语气颇为沉重,他看着几人解释道:“咱们这一路上的景象你们都看到了。胜三郎你是从江户过来的,相信你也看到了很多。有多少的村子都毁了,有多少人都被饿死了,又有多少人倒毙在路上?很多村子都开始吃死去的人了,早晚,恐怕他们连活人也会吃的。 而各藩,哦,就说弘前藩,按照利吉所说的,灾情过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发放救济。津轻家是小,可再小也多少能拿出点粮食吧?至于江户那边,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赵新的“神仙手段”营地里的人都见到了,而胜三郎更是偷偷看到了赵新凭空消失的“仙术”。赵新出手帮助这些灾民,并提供粮食、衣物、药品的行为,让胜三郎等认为赵新大人就是佛祖菩萨的使者,甚至就是菩萨下凡。 所以对于赵新的话,他本能的相信了。 “要死这么多人吗?实在太多了啊……”悲愤的胜三郎伏地痛哭。他痛恨自己在这场灾难中不能做点什么,痛恨那些藩主们、老中们和将军大人的见死不救;痛恨那些江户城内的大商人们的囤积行为。 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下级武士,无能为力。 如果没有赵新的出现,胜三郎现在也只是一具化作路边枯骨的无名尸罢了。 帐篷内,几人都是潸然泪下。 万造的儿子看着突然痛哭起来的大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也开始哇哇大哭。 万造的老婆一把搂过瘦骨嶙峋的儿子,将他埋在怀里。女人在啜泣声中,泪水不断的掉落在垫子上。 “粮食都绝收了!村子里死的死,逃的逃。这叫我们以后怎么活啊。”万造的老婆突然抬头哭喊着。 赵新的身后传来沉闷的啜泣声,那是万造,他已经被之前的说话声音吵醒了,一直静静的听着。此时则把头埋在被子里,低声痛哭。 大家心里都在想的都是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农民,为什么这么苦啊? 在这个时代里,德川幕府虽然高喊着“士农工商”,看上去是把农民排在仅次于武士的阶层第二位,但那是在农民可以正常生产、缴纳粮食的情况下。一旦农民因为灾荒等原因逃离了农村并开始流亡的时候,他们在统治者眼里就根本不是人了。 自宽永二十年(即公元1643年)起,德川幕府几次下令对农民进行各种严厉的限制,用以防止土地的兼并和控制农民的纳税能力。 比如不许随便吃大米;不许买酒、茶以及不许饮酒、饮茶;不许种植和消费烟草。农民家中的妇女如果喝茶过多或者喜欢游山玩水的,必须离婚等等。 而等到幕府倒台后的明治维新时代,田地间的产出再也无法维持国家的工业化发展,统治者们就把许多来自农家的年轻女人统统送到南洋当妓女。 你们爱死不死,只要能把挣来的钱寄回国内就行! “那些藩主、将军大人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愈发愤怒的利吉收住了哭泣,抬起胳膊擦着泪水,万分感激的看着赵新:“幸好我们遇到了大人您,否则……” “离开!离的远远的!”蒙着被子哭泣的万造一把掀开被子,翻身扑倒在赵新脚下,嘶哑的嗓子发出了绝望的求救:“请大人您带我们找条活路吧!” “请大人您带我们找条活路吧!!!” 突然,一片齐声的哀求,在帐篷外响起。 帐篷内的几人一惊,赵新于是站起走到帐篷门前,胜三郎则赶在赵新身前撩开了门帘。 门外的地面上,跪满了其他帐篷里的流民。被胜三郎喊声吵醒的人们,拉着、抱着自己的孩子,一同跪在地上,不少人也在低声哭泣着。 “请大人您带我们找条活路吧!!!”流民们看赵新没有说话,继续哀求着。 赵新有些头大,虽然后世的岛国他极为痛恨,可眼前这些都只是十八世纪的穷苦人。他当然想回到大清去救助自己人,可眼下自己一无身份,二无帮手,难道举着厨刀和仿真枪去造反?这也太挫了! 眼前这些人如果现在不帮一把,最终大多数人都会倒毙在沟渠中,成为史书上的一个死亡数字。一想到这一点,赵新就有点不忍了。 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走一步看一步吧! wap. /109/109046/28272274.html 第十章 去哪儿 清晨的营地,随着鸟儿开始在树上鸣叫,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人离开几天了?”刀不离身的胜三郎看了一眼远处那块空空的场地,随口问着身旁的利吉。 那块地方之前曾放过一个“神奇”的大铁盒子,里面的陈设让胜三郎惊的下巴差点脱臼。不过自从赵新离开后,那个大铁盒子也消失不见了。 “五天了。”利吉嘴里回答着,不留神来了个趔趄,新穿上的鞋子还不太适应,让他差点崴了脚。他手里也拿着一把红色刀鞘的武士刀,这只是赵新众多工艺品中的一个罢了,随手就赏给了他。可利吉却认为赵大人这是赐予了自己武士的地位,十分满足。 在新来到营地的十几个流民眼里,这群人穿的实在是古怪又奢侈。 营地的老流民们,无论男女老幼,每人都换上了一身保暖内衣,厚厚的棉袜子,下身工装裤、焊工鞋,上身则是一件厚厚的或绿或黑的棉大衣。 对于这些新来的流民,按照老流民们商量后的结果,吃饭没问题,铺盖也可以给,只是衣物暂时不行,必须要当面赵新大人宣誓效忠后才可以获得。 好吧,按照大人每次回来的间隔,你们有的等了。 因为帐篷不够,新来的流民只能在帐篷外侧用树枝搭建了临时睡觉的窝棚。 经过这些天,零零散散的又增加了十几个流民,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原本是想着往海边跑,起码在海滩上怎么也能捡些贝壳,抓几条小鱼来果腹,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个营地。 经过赵新在营地里几天的安抚整顿,受伤的人伤势逐渐好转。而一天两顿大米饭的加持,让这些瘦弱不堪的人都恢复了生气,好几位居然都长胖了。当然了,这其中就包括万造的大鼻涕儿子。 这小子刚淘完气,让正在帮厨的万造老婆一把薅住,脱了裤子就是几巴掌狠揍。 病情康复的万造和另外四个壮年男子,都被赵新赐予了武士刀,这些人加上胜三郎、利吉,被营地里男女们称呼为“赵大人的七武士”。 胜三郎的伤势刚刚恢复,就开始在每天清晨教授其余六人武艺,六个人中,一个叫做久藏的家伙进步是最快的,很有天赋。几天下来,就逐渐能和胜三郎打的有来有往。久藏也很刻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练习武艺。 至于一个叫茂助的家伙,是被骂的最惨的一个。他原本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农民,因为看着身体强健,就被赵新“拉了壮丁”。每次练习,无论胜三郎怎么仔细讲解,这厮死活不开窍,气得胜三郎开始用树枝抽他。 这次赵新离开前,将前次采购的粮油食品全部都留了下来,并详细说明了厨具的使用方法。 他之前采购了二十吨大米,按照古代计量单位换算的话,有将近三万四千斤之多。这小两百号人就算一个人一天吃一斤,最少也能吃小半年,足够等他回来了。 按赵新走之前说的,他要去找船,带大家出海,到一个没有将军藩主和武士的压榨,自己劳动能丰衣足食的地方去。 所有的流民都对赵新的话充满了信心,他们满怀希望的等待赵新的归来。 而在时空的另一边。 经过了旧社会的凄惨对比,赵新回来后又浪了三天,然后才开始考虑事情。 “我勒个去的,到底去哪合适呢?”赵新坐在电脑前,来来回回翻看着地图资料。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咖啡已经喝了一杯又一杯。 前天他终于脱手了五件大型钧瓷,买主就是他那个富二代朋友的老爹。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赵新(其实是浪累了),开始在家专心查找资料,寻找落脚点。考虑到十八世纪的情况,能选择的余地并不多。 一个是向东北,沿着阿留申群岛向东,越过白令海峡,再向南进入北美大陆西海岸,比如旧金山地区;另一个就是向西,越过津轻海峡,再向西偏北进入熊岛。 第一个当然好,这时代的大洋彼岸的西部只有印第安人和少量的西班牙人活动,气候也温和湿润。可是麻烦也不少,首先就是18世纪末阿留申群岛上的那些凶狠的西伯利亚毛皮猎人。 话说自从沙皇俄国的白令和奇里科夫两人在1741年的探险中,发现了阿留申群岛之后,此地大量的海獭和海豹吸引了大批西伯利亚猎人,并逐渐定居在此,成为沙皇俄国向阿拉斯加挺进的立足点。要对付这些西伯利亚猎人,仅凭着武士刀可没戏,必须要有火器才行。要知道到了十九世纪初的时候,这些凶狠的西伯利亚猎人已经把阿留申群岛上的原住民都杀光了。 而最要紧的问题就是船,他可没有大货轮。即便就是有,他也没有那么多海员来使货轮开动。现成认识的海员就一个,刘胜。赵新还不知道刘胜会不会帮他,这可不是开个船那么简单,而是先到18世纪再去开船,搞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其实赵新之所以在两个地点上纠结,原因在于他心里就是想占据大洋彼岸的西部地区,这里有温和的气候适宜种植粮食,少量的西班牙人无法构成威胁,而最重要的还有黄金,很多。 但其实对于现在他的条件来说,去熊岛最合适,而熊岛的海湾对面,就是海参崴。 18世纪末,沙皇俄国的触角还没伸到这里,熊岛荒无人烟,海参崴这时还只是个小渔村。在乾隆三十八年编撰成书的《皇清地理总图》上,熊岛是连个位置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里就要提到清代设立的吉林将军了。在清乾隆二十二年以前,被称为“宁古塔将军”,所谓的“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就是在吉林将军的管辖区。 清代吉林将军的所属辖区极为广大,北起鄂霍次克海,南至日本海的海面;西至宁古塔界(今牡丹江附近),至盛京威远堡开原界;南至长白山南图们江、鸭绿江1300余里,与朝鲜分界;北逾黑龙江至外兴安岭,与沙皇俄国接壤。 这么一片广大的区域,驻防清军只有三千人冒头,还分别驻扎在吉林、宁古塔、三姓、白都讷、阿勒楚喀和珲春共六座城内。而熊岛离珲春城最近,差不多隔海相望。珲春在清代是由协领领兵驻防,隶属宁古塔副都统管理,也就几百人。 如果有足够的武力支持,就算把熊岛占了,估计大清朝那边也没什么反应。 眼下除了钱票,要啥没啥,打打杀杀,动刀动枪的还是算了。悄悄的过去,打枪的不要。 从青森海边到熊岛,就算船小一点,多跑两趟人也就全拉走了。 这要是去大洋彼岸,算了,还是以后有条件再说吧…… 别别扭扭的想了许久,赵新总算是下定了决心。而伴随着决定,则是几声哀叹。 “金子~~我的金子啊~~~” “喵~” “我去!”赵新似乎是听到了猫叫,他猛的一个激灵,回身四下猛找。突然想起来,多福还在宠物店啊,我没领回家啊。 好吧,一切都是幻觉。 那么,首先是船的问题…… 不对~!首先是找到开船的人的问题,有多少人决定能开多大的船。 神经稍微一放松下来,止不住的困意便涌了上来。赵新这一大觉足足睡了10个小时,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刷牙洗脸,冲上一杯咖啡,点上一根烟,想了一会,又上网查找了半天。随后,赵新拨通了刘胜的手机。 “怎么样了?” “过两天去办离婚手续。”电话里刘胜的声音闷闷的。 “钱都给他们了?”天地良心,赵新绝对不是故意提起好让对方想着欠他钱的事。 “都给了。” “有件事我想问你啊。” “你说。” “你这过几天办完手续后,还有富余时间么?” “怎么了?我还有两周的假,就得回船上了。” “哦。那这样,你那边忙完给我打电话,我有事找你帮忙,陪我看个东西。” “买什么还需要我陪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你电话啊。” 放下电话,赵新满意的笑了,咱一步步来吧。 三天后,正在家撸着大花猫多福的赵新,接到了刘胜的电话。 “都办完了。” “行。收拾行李,下午跟我飞三亚。” “去三亚?干嘛?” “买游艇去。” 得,大花猫刚接回家一天,还得送回宠物店托养。 邪恶的人类啊,你就继续折腾本大王吧。多福大花猫怨气满满。 wap. /109/109046/28272275.html 第十一章 大游艇 “赵新,你给我撂句实话,咱们到底去干嘛?” 商务舱里,刘胜一脸狐疑的看着赵新。 “我不是说了看游艇吗?”赵新诧异的看了眼刘胜,随即跟美丽的空姐要了杯热茶。 等到空姐离开,刘胜才低声道:“你是看吗?你电话里说是买!” 赵新嘻嘻一笑:“先看后买嘛。” “嘿我这个暴脾气啊。你小子如今可以啊。” “要不我干嘛叫你陪我去。你怎么着也是远洋货轮上的二副,对船比我懂的多。” “我特么那是货船,一条船上24个船员,各司其职。你这个是游艇,玩的。能一样吗?!” 刘胜的声音有点大,引的前排的乘客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赵新毫不迟疑的将目光怼了上去,大长腿美女嘛,上飞机时他就注意上人家了。 嗯,多看两眼,看不坏的。 美女撇了赵新一眼,又转回头去了。 刘胜没心情看美女,他刚离婚,对女人烦的厉害。他继续追问道:“你选好船型了没有?” “嗯,之前跟销售商电话联系了。初步选定了,可如果还有更合适的,那就再换。”赵新翻看着杂志,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不好意思啊,问一下,你们是要去三亚买游艇吗?”前排的声音突然响起,赵新抬头一看,那女的正侧身看着自己。 “是啊,先看看。” “我在亚龙湾游艇俱乐部有朋友,买游艇能打折。”女孩想了想继续说道:“一会飞机落地,咱俩先加个微信吧。” 两人眨巴眨巴眼,心说这是赶巧碰上游艇销售了? “你们别误会啊。”女孩连忙解释。“我的一个好朋友就是卖游艇的,互相帮帮忙。” 赵新一听,可以啊,必须的,咱们聊聊先。至于能不能打折,是不是从她所谓的朋友哪里买,当什么真嘛。 刘胜看看赵新一脸的“贱笑”,再转头看看那美女也是面带笑意,心中不禁讥讽:“一对狗男女!” 不久,在这一对“狗男女”中的男方的暗暗央求下,刘胜便和前排的那位美女交换了座位。听着身后传来的嬉笑声,刘胜于是戴上耳机蒙头大睡。 相互闲聊中,赵新得知大美女叫顾曦,25岁,沪江人。顾曦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方工作,这次去三亚是应好朋友邀请参加婚礼的,伴娘之一。 问清楚了对方名字中的“曦”字怎么写之后,赵新进入了耍贫嘴模式。 “你是早上出生的?” “你怎么知道?”顾曦好奇的问着赵新,美女扑灵扑灵眨着大眼睛看着他,赵新心里也扑灵扑灵的飞出一只大鸽子。 “《诗经》上说,晨曦微现,笑靥君颜。曦就是指太阳嘛。”话说赵新读的书还是挺多的,偏偏这厮记忆力还很好。 “呀!你说对了,我爸爸就是从《诗经》里的这句给我起的名字。” “哎,你可不能去人家婚礼当伴娘呀。”赵新故作皱眉状说道。 “为什么?” “你这样的大美女一去,谁还看新娘啊,都看你了。” “去你的。” “哎,你还别不信,我可是句句实话。” “你可真讨厌啊。”顾曦声音柔柔的。 “太嗲了,我喜欢!”赵新心中发出了快乐的“怒吼”。 有了美女相伴聊天,四个小时的航程很快就过去。 飞机落地后,两人互相加了微信,还留了电话。而顾曦刚下了飞机,就给她那游艇俱乐部的朋友打了电话,将赵新介绍给对方。 打过招呼后,顾曦又将朋友的电话号码发给了赵新,赵新表示十分感谢。 “得啦,如果办成了,有空请我吃顿大餐就行。” “行,必须行。您想吃什么您说话。” “嘿,就喜欢听你这一口京片子,怎么说来的?倍儿溜!” 刘胜站在两人身后,一脸对赵新的鄙视和不屑。 “你这朋友不爱说话啊,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顾曦侧头挨近赵新,悄悄的问道。 “嗯,家里出了点事,不太顺心,这不我就拉着他来散心么。” “呦,他有你这朋友可真不错。” “没什么,高中同学,一起玩大的好哥儿们。” 陪着顾曦取完行李,三人走出机场。 手机响了,赵新先接了个电话,嗯嗯了几声就挂了。 “那我去打车先走了。”顾曦见他打完电话,就对赵新说道。 “不急。话说你那朋友也没安排来接你啊?” “哎,亲戚朋友太多了,顾不过来了。之前都给我打电话道歉了,所以我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你去哪儿?”赵新问道。 “红树林。” “哦。知道,坐我的车捎你过去。” “你的车?”顾曦一脸好奇,她没听赵新在飞机上提起过。 “嗯,酒店的车。” 酒店派来的是丰田阿尔法,赵新给了那司机一百块,让他先把顾曦送到酒店。那司机拿了钱马上同意,其实本来就顺路。 车开了没多久,就已经到了。 赵新挥手跟顾曦暂别。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这厮都已经跟人家约好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了。 赵新订的是一家五星酒店的海景别墅,出门离大海就100米。 “怎么样?风景不错吧。”进屋后,赵新看着面前的大海,十分满意的问着刘胜。 刘胜无所谓的看着别墅里的装潢,一边吐槽道:“房子是真不错,房价也真特么贵。你可别跟我提大海了,我这一年到头在海上呆着,你还让我看大海,我都快看吐了。” “那能一样吗?沙滩上还有成群的美女呢。你在海船上看成群的海豚都少见。” 时间还早,刘胜放下行李就提出去游艇俱乐部看船。 赵新打了个电话,对方表示随时欢迎。 用手机查看好了路线,二人就出了门,也没有叫出租车,一路溜溜达达的走到游艇俱乐部。 负责接待的销售女郎满脸笑容恭候在门口,领着两人向停放游艇的栈桥走去。 赵新事先打电话要看的,是一艘产自意大利的azimut98豪华游艇。这是一艘二手游艇,原船主买了不到两年,就因生意失败,只得将游艇卖出。 刘胜站在船前两眼发愣,他没想到赵新要看的居然是这样的一艘豪华游艇。随口问了销售女郎这船的价格,人家的回答把他吓住了。 直到赵新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醒过神来,道:“你特么就一个人过,连老婆都没有,买这么大游艇干嘛?话说你在三亚有房子吗?话说你一年在三亚能呆几天?话说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别话说了,你又不是《话说中国》。”赵新拍了拍刘胜的肩头,故作严肃的说道:“我买这船不是为了玩,是有大用。你仔细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至于原因,等回去我再跟你说吧。” 刘胜一见赵新十分严肃的表情,就收起了继续酝酿并准备喷发的嘲讽,狐疑的看着他。刘胜觉得这厮还是钱烧的,这玩意儿能有什么大用? “这艘azimut98豪华游艇,2008年下水。游艇全长30.51米,宽6.8米,配两台2216m 第十二章 怎么还有这种人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赵新和刘胜去吃早饭的时候,在飞机上偶遇的顾曦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两人闲扯了两句,顾曦问他有没有给她介绍的那个朋友打电话,赵新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档子事。等到赵新说了自己昨天去的那家游艇俱乐部,顾曦笑道那就是她朋友所在的那家公司。 赵新一听,那可真是巧了,于是便约定上午顾曦带朋友过来聊聊。本着货比三家,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原则,赵新又让刘胜上午去其他家俱乐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型,至少能塞下一百人的那种。 刘胜翻着白眼奚落道:“一百人?那你特么还不如买条渔船呢!真搞不懂你,吃饱了撑的非要买游艇!” 赵新心说我倒是想买大渔船呢,问题是手续太啰嗦了。既要开公司,还得申请渔业捕捞许可证,要不根本没人卖给你;再者大型渔船还得找人,不如游艇好上手,游艇两人就能开起来;至于第三点,这厮目前想的还是得先让自己舒服合适才行。自己舒服了,事也办了,皆大欢喜。 话说让流民去种地,自己没事坐上游艇去钓个鱼什么的,而且还没人管,那画面想想就带感。 真要是强弩着买渔船,就算是能把刘胜给忽悠过去,光是轮机的事就搞不定,除此之外还有电机呢;真要是买个二手的远洋渔船坏在半道上了,这特么谁也玩不转啊。 而且岛国北部的那条津轻海峡,风大浪急,对船只的可靠性有着很高的要求,大游艇的可靠性和速度应该没问题。至于内河大船那就别扯了,干舷高度不够,一个大浪过来全得玩完! 虽说开游艇需要培训考驾照,可到了另一时空谁管?只要不把船弄翻了,随便浪! 两个小时后,顾曦带着她的朋友来到了酒店大堂。这也是位女性,四十多岁,姓杨,干这行已经十几年了。三人相互介绍后,便去了酒店大堂的咖啡厅。 从最初的闲聊中,赵新得知这位姓杨的,哦,人家也没结婚,权称杨小姐吧。这位杨小姐是游艇俱乐部的副总,因为京城也有业务,所以长期在京城和三亚两头跑。而杨小姐的公司因为跟顾曦就职的广告公司签订了长期合作,而顾曦正是负责具体执行的项目经理。因此几年的交往下来,两人虽然岁数上相差不少,但私人关系却处的不错。 赵新疑惑的问道:“沪江、胶东那里我知道有游艇码头,可京城买游艇放哪啊?颐和园还是水库?那也不允许啊。” 杨小姐捂嘴一笑:“赵先生您可真逗,是运河。现在好多公司把公司聚会啊、商务会议什么的都安排运河里的游艇上开,也挺有新意的。” “哦!”赵新恍然大悟。 “赵先生,能问一下您选中了我们俱乐部里销售的哪条船了?” “azimut98。” 嚯~!这位是怒有钱啊!不过杨小姐有钱人见多了,随即瞄了一眼身旁的顾曦,对方则微微摇了摇头。 杨小姐心说小姑娘居然不要中间费,这是看上人家的节奏不成? 于是她便斟酌着说道:“我呢,和顾曦是很好的朋友,您又是顾曦介绍的朋友,那我就给您说句实话。这船,是人家委托我们售卖的,卖主的预期价位就是不能低于五千万。而我们接手之后,对这船又重新做了保养和更新;之前一些家具和门什么的都有磕碰的地方我们也做了修复;还有就是码头的泊位费,因为卖主的经济出现了困难,也一直是我们在负责缴纳。这些投入,我们也得算进去。” 一旁的顾曦听到“五千万”这个数字时,大脑思维就停顿了。她原本以为赵新要买的游艇不过一、两百万而已,找朋友帮帮忙,能降个一、两万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赵新这么土豪! 不过顾曦心思细腻,谈话间她扭头装作不经意的四下打量酒店大堂的装潢布置,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吃惊。只听赵新道:“是,您说的话我都理解。做生意么,都得有利润。” “顾曦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说给我找了单生意,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过来了。”杨小姐这时笑着看了眼顾曦,而顾曦的脸唰的就红了。 赵新装作没看见,客气的说道:“实在感谢,真是麻烦您了。” 杨小姐轻轻一拍沙发扶手,对赵新说道:“得,那就给您一个实在价。我做主,便宜两万。” “靠!”赵新心说就这?连千分之一的折扣都没有。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什么不好,费这吐沫星子呢。 杨小姐一看赵新的表情,就知道对方不满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最后也就是千分之一的优惠。 赵新懒得再掰扯了,他现在的时间太紧,一旦入冬,熊岛那边的海面就会结冰,这样就得耽搁到明年开春冰化了才能走。 而且,刘胜的事还没想好怎么说。赵新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不过得赶快抓紧时间了。 “行,那就这么办。那么您看接下来怎么操作?” “您看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后面的要办的登记过户手续还有不少。” “还是明天吧,我要带着一个懂行的朋友一起去。” 杨小姐也不矫情,便道:“好嘞~那我恭候您了。” “您太客气了。实在感谢。” 杨小姐随即起身和赵新握了握手,看着顾曦说道:“那我先回去,你们俩呆着吧。” 等杨小姐走出了酒店,二人重新坐下,顾曦一手端着果汁,一手捏着吸管,过了一会才说道:“大土豪,本人出马,帮你剩了五万,中午得请我吃顿大餐了吧。” “什么土豪啊,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敢问您中午想吃什么?” 赵新笑眯眯的看着身穿一条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的顾曦,心说还是现代人养眼啊。他这些日子在营地里天天面对着一群身高不到一米五、因为营养不良导致又黑又瘦的老幼妇孺。十七八的看着跟三十多似的,而三十多的那根本就没法看! 说起来利吉的老婆志乃就算是这群女人里最漂亮的了,可在赵新眼里……算了,不提也罢。 临近中午,赵新为了表示感谢对方帮忙,带着顾曦打车去了海棠湾镇上的一家饭馆,品尝了有名的藤桥排骨和酸辣猪肚,吃的很是过瘾。 下午回到酒店见到刘胜,说了一下情况。刘胜在几家游艇俱乐部转了一圈,说最大的就是他们看的那条“azimut98”了。 第二天上午,赵新带着刘胜一起去游艇俱乐部签了合同,并转账支付了30%的款项。两天后,原船主匆匆赶到,和赵新一同去了海事部门办理了注销再登记的手续,手续办完后,赵新将剩余款项一并支付。 通过杨小姐公司的代理,又支付了一笔不菲的代理费后,过了两天,《船舶所有权证书》、《游艇适航证书》和船舶国籍证书也都很快办了下来。到这会,赵新才算是真正拥有了这条三十米大游艇的所有权。 赵新办完手续出来,跟身边的刘胜抱怨道:“你说不买吧,闹腾;买完了吧,肉疼。” 刘胜不屑的“切”了一声,心说你特么就是烧包! 办完了购船手续,赵新便雇了游艇俱乐部的驾驶员,又叫上顾曦,三人一同出海兜了一天。 刘胜长年工作生活在海船上,对海上风景都快看吐了,于是就拿着鱼竿去了船尾钓鱼,而赵新则和顾曦一起坐在船头嬉笑聊天,吹海风晒太阳。 一天后,顾曦坐飞机回去了,和赵新彼此留了联系方式。赵新和刘胜也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不过临走前,赵新还得办件事。 当天深夜,在俱乐部的码头上,一个穿着一身深灰色衣服、蒙着脸,而且还鬼鬼祟祟的家伙来到了那条“azimut98”停靠的栈桥前。转瞬之间,那条三十米长的游艇从泊位上就消失不见了。那身影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周围只有海浪冲刷的声音,根本没人发觉,于是便迅速的离开了码头。 次日一早,赵新和刘胜就乘飞机离开了三亚。等飞机刚一落地,赵新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游艇俱乐部那边的电话,通知赵新他的船不见了。 赵新借着上厕所的功夫,避开刘胜,跟俱乐部那边说自己回京有急事要处理,等这边忙完了他就马上过去处理报警的事。 几千万的东西丢了,俱乐部看管不严,到时候事主起诉,连带责任是少不了的;而且对公司声誉的影响更大。几千万的游艇都看不住,以后谁还敢放你们这! 那位杨小姐一天之中给赵新打了十几个电话,都快急疯了。谁知赵新第二天手机关机,杨小姐顿时就懵了,这什么情况?! 又过了两天,正在焦急之中的杨小姐突然接到一份快递,打开后里面是一份赵新签字的文字声明和一份公证书,在声明上,赵新明确保证不追究杨小姐一方的责任,也不会起诉他们公司,否则赔偿多少多少钱;而那份公证书则对赵新的这份声明做了司法公证。 杨小姐看完后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急忙找公司的律师看了。等对方确认这两份文件真实有效,杨小姐顿时觉得要不就是那位土豪疯了,要不就是这世界颠倒了。 怎!么!特!么!还!有!这!种!人?! 虽然是一头雾水,可杨小姐还是迅速通知那些知情的员工,告诫他们千万别把丢船的事说出去。 老天保佑!原本还哀叹流年不利的杨小姐顿时觉得阳光明媚,好在碰上这么一个神人(神经病)。对游艇俱乐部而言,一场大官司总算是烟消云散。 赵新这边,他在把快递发出去后,又以去岛国买房为名,拉着刘胜登上了飞机。 wap. /109/109046/28272277.html 第十三章 第一个打工人 刘胜是有护照的,所以办个签证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是他已经被赵新最近的行为完全搞糊涂了,这厮到底是在干嘛?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赵新可能是想找个帮手。土豪嘛,总得有个保镖马仔什么的。 “是不是因为彼此关系太熟,这小子不好意思说呢?”刘胜如是想着。 眼下他也不打算再去跑船了,船东公司那边打了几次电话都给推了。现在既然能有机会到处转转,换换心情调整一下好了。再说人家还借了自己好大一笔钱呢,自己给赵新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两人在东京下了飞机,又去了市里的中央车站,坐上了东京到青森的jr新干线。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赵新在心里不住的盘算,按说大花猫没问题,刘胜就应该也没问题。出国之前,他用大花猫又反复试验了好几次;而且还特意买了个医用氧气瓶放在了房车里。他打算行动前把氧气打开,万一缺氧,刘胜也应该没事。 傍晚到了青森后,赵新带着刘胜去了一处温泉酒店。这里,离赵新那个“锚点”已经很近了。等到两人泡在温泉里,赤身相对时,赵新便开始了试探。 “大刘,你说要是,我是说假如,假如你能回到古代,你打算做什么?” “古代?三国还是水浒?” “没那么远,嗯......十八世纪,清朝,就是乾隆那会。” “乾隆那会啊......”刘胜把毛巾搭在脑后,靠在池子上舒服的问道:“找和中堂聊聊呗,顺便再跟刘罗锅逗逗闷子。” “嗯。问题是去大清得剃头啊,金钱鼠尾。” 刘胜一撇嘴道:“姥姥!要是那样,我就带挺机关枪过去突突了那帮丫的。” 赵新呵呵笑了一会儿,又问道:“要是能有机会穿越过去推翻满清,你是想当皇帝还是当将军?” 刘胜闭着眼道:“当皇帝干嘛?忒累!你没看那些纪录片么,清朝皇帝晚上想抱着妃子睡觉都不行,还得拿被窝一卷。吃东西碰上自己爱吃的最多就三口,再想吃也不给夹了。我要过去就当将军,要不纵马草原,要不就横行大海。不过还是得先把小日本给收拾了!” 赵新哈哈一笑,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赵新突然道:“大刘,跟我干你觉得怎么样?” 刘胜用手搓了搓脸,心说正题来了。他想了想道:“给你干什么?开船还是当保镖?” “这个以后再说,就是先帮着我查遗补个缺啥的。” 刘胜其实这两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赵新这人自打上学那会儿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喜欢泡妞,可人品不坏,从来没有坑过朋友。这几年虽说不常见,可这小子本色依旧。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你给我开多少钱?” “嗯,一月三万怎么样?先干着,以后再涨。” “我擦!这可是你说的啊,一个月三万。我正发愁怎么把你那钱还上呢!” “愁啥啊,那都不叫事。” “别介,咱俩交情归交情,可钱上的事一码是一码。” “行行,努力工作,趁早还钱。”赵新呵呵一笑,心说您别过去了再喊着要涨工资就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刘胜被赵新用客房电话给叫了起来,说让他去看看自己新买的房车。 “房车?在这儿?”刘胜刚想说“你特么疯了”,随即就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已经同意给赵新打工了,人家现在是老板加哥们,说话得注意点了。 两人随意吃了几口早饭,溜溜达达就出去了。等到了酒店大门口,刘胜说你怎么还往外走?车呢? 赵新说车在附近,没开进来。于是刘胜又跟着赵新走了十分钟,当穿过一片树林后,果然看到一辆大房车停在了野地上。而当刘胜来到房车近前,看到车头下面的车牌时,整个人都惊着了! “我擦!这还是咱们那儿的牌子,你特么怎么开过来的?” 赵新当然不能说是自己一大清早跑过来放的,他只是让刘胜进去参观一下。 “进去参观一下,看看里面再说。” 刘胜诧异的看着赵新,先是上去看了看驾驶位,然后才回到侧面打开了车门。 “喵~~”多福大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瞪着刘胜,毫不示弱的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还有只猫?”刘胜突然觉得这场面无比的诡异,可具体哪不对,他又说不出来。他心说难道人成了土豪,脑洞就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样了? 此时车门已经随手被他给关上了,赵新在车外面抽烟。刘胜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整个车里的光线似乎完全消失了,漆黑一片能伸手不见五指,而周围的空气也都陷入了停滞;耳边能听到的只有那只大花猫的叫声。 就在他惊讶还来不及慌张的时候,刘胜又觉得眼前顿时一亮,似乎刚才的黑暗都只是错觉,一切恢复如初。而沙发上的那只大花猫也在摇着尾巴打哈欠。 (多福大王:“一切都是小意思,本大王已经无视人类的一切恶搞。”) 此时刘胜连忙转身打开车门,抬脚下车的同时说道:“赵新,你觉不觉得刚才......我艹!!” 房车外,一群身穿蓝黑色劳保制服,身高均不超过一米五的小矮人跪了一地,他们操着晦涩难懂的岛国话,冲赵新俯身行礼道:“恭迎大人!” 黄昏时分,流民营地里正在忙着做晚饭,一群人欢声笑语,赵新则坐在房车外边的椅子上发呆,冷静下来的刘胜之前已经拉着赵新问了无数的问题,直到赵新来回解释了无数遍,他才回到房车里沉思不语。 “你有特异功能?” “算是吧,我就是能穿到十八世纪。” “能去未来吗?能去三国那会吗?” “这个真不行,只能到十八世纪。” “你咋穿的?” “呃......我就那么一比划。”赵新艰难的将手腕转了转,比划了一下。 “你再比划一下我看看?” “靠!你先从我身上起开,都快被你压死了。” “马上带我回去。” “可以,不过咱可说好了,你都答应帮我了。” “我擦!你特么要挟我?” “没有没有,不愿意可以不干。不过我眼下有点事要处理,咱晚上走成不?” 刘胜是个傻大胆,他好奇的打量了半天那些穿着劳保制服的小矮人,等他差不多把流民营地里挨个看了个遍,这才犹犹豫豫的相信了赵新的说法。 而利吉那些人看到浓眉大眼的刘胜望向他们时,都连忙低头。没别的,这位实在是太高了!又高又壮,跟传说中的山熊精似的,那大巴掌估计能一把给自己拍死。 “先慢慢考虑吧,想通了再说。”赵新如是说着。在他看来,选择刘胜的优势还是很多的。 高中时跟自己同校三年,虽然差着两届,可两人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其次是两家父母以前都认识,关系靠得住,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刘胜当过七年兵,而且还是海军陆战队下属的侦察大队,军事技能没的说(被湾湾警察暴打那事就别提了);最最关键的就是刘胜长年跑远洋运输,还是个二副。 要说在远洋货船上当个二副是非常不容易的。首先需要精通救生艇筏和救助艇培训、高级消防培训、精通急救培训、雷达观测与标绘和雷达模拟器培训、自动雷达标绘仪培训,船上医护培训。等拿到以上各类培训的合格证后,还需要上船实习满一年才能换三副证书;接着还要做满18个月的三副,才能换二副证书。 以上的条件还是理想状态,平常一般人想达到这个地步,最快要四年,最多要七年甚至更久。 刘胜因为曾是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海员需要的很多培训他在部队里就已经完全掌握,但这厮还是经过了四年才当上二副。 赵新觉得刘胜性格上唯一的缺点,就是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暴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也不鸟。就因为这个,吃了太多的亏。不过刘胜眼下还不到30岁,还有机会调整性格。 等赵新“再那么一比划”,两人回到温泉酒店后,刘胜连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到客房里想了一夜。 次日一早,赵新一个人来到餐厅时,发现刘胜已经在那里一顿猛吃,话说这厮昨天就吃了顿早饭,然后就被赵新带走了。 “怎么起这么早?” “早个屁的早,一夜没睡,饿死我了!”刘胜说完,夹起一个寿司就塞进了嘴里。 “你可以叫餐送客房啊。” “算了,那会没心思。” “大清早儿有心思了?” 刘胜吸喽吸喽的吃光碗里的拉面,一撂筷子,看着赵新道:“你小子,早有预谋。” 赵新喝了口咖啡道:“这不是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么,要不一上来恐怕你接受不了。” “不行!” “什么不行?”赵新心说完犊子了,还得找别人。 “三万不行,我要求涨工资。” 赵新看着刘胜的眼睛,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他笑嘻嘻的看着刘胜:“五万,暂时不能再多了。话说你真考虑清楚了?”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是逗你的。那地方你给我钱也没地方花。”刘胜白了赵新一眼。 “可以定期回来花嘛。一比划的事。” 刘胜闻言叹口气道:“我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我姐和那些亲戚……嘿,经过上次的事我也看出来了,就那么回事。算了,随他们去吧。” 赵新试探道:“不勉强啊,你要真不愿意我再想办法。” “别逗闷子了,没我,那大游艇你一个人开的动?” 赵新哈哈一笑:“想清楚了别反悔就成。否则这后面的计划里,很多事我一个人根本玩不转。” 刘胜闻言叹了一口气:“可麻烦就在于光凭咱俩也玩不转啊。” “这倒是真的。我这边还有我弟,到时候可以拉他来帮忙。” “你姨的那个孩子?他之前干嘛的?” “给国企老板当司机,老板被双规了,他也失业了。二婚也离了。” “嘿,人不大都二婚了,真特么能折腾。他来能干什么?” “我上次回来,让他去大洋彼岸去参加一个射击训练营课程,一是散散心找点事做,二是让他学点本事。” “果然是蓄谋已久。”刘胜露出一脸坏笑。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赵新先给表弟程伟打了个电话。在三亚时,他就和程伟联系过了。这小子已经到了大洋彼岸的那个射击训练营,开始了为期二十天的训练。 赵新也十分想去,可他得先和刘胜把紧急要办的事情处理完才能走。而刘胜一听说射击训练营的事,也是非常兴奋。自从退役至今,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摸过枪了。不过刘胜还得办完签证才行。 到家之后,稍做休息,赵新便在刘胜的指点下开始了接下来的大采购。 首先是从外地的一个厂家订购了10艘充气橡皮艇,并配备了30马力的船外机,同时订购了三百套的救生衣。 接着,他又从上次购买帐篷的那家商户那里,先是询问了能否在原来购买的帐篷上加开烟囱孔。好在对方是厂家直销点,明确告知可以开孔,但需要对开孔部位做防热处理。 赵新先是订购了上百套防热处理材料,并获得了操作说明;但他还是订购了同帐篷数量想同的加厚围毡,一共一百套。 其次,弄完了帐篷的事,他从网上订购了100套欧式采暖炉以及相应的烟囱配件。这个炉子好就好在是烧木柴的,熊岛那里大量的野生树木放着不用多浪费啊。 再者就是冬季加厚睡袋也要买。 第四就是购买了大量的木工工具。包括电锯、手锯、各类型号的斧头、锤子以及木工刨等等,每样都先来一百套。 熊岛那个地方,最适合种的粮食就是玉米、大豆。赵新决定除了种植这些还得发展畜牧,而大米则可以继续从现代购买。 第五,赵新在请教了认识的通信工程师后,一次订购了五架巨贵的无人机和一套大功率双频千兆无线基站。赵新没有选择著名的dj,而是另外选了一个品牌。之所以买这么贵的无人机就是因为这家的行业级无人机的最大有效信号距离可以达到5-7公里,且续航时间超过了48分钟。 第六则是最大一笔支出,他购买一套国内合资企业生产的1000kw无人值守静音柴油发电机,这套发电机售价接近百万。相应的,他也购买了电焊机和切割工具等。 第七就是考虑后今后营地的安全问题,购买了1000套回收式防洪墙、快干水泥、304不锈钢刀片铁丝网等施工物资。考虑到身高的问题,他选择的是1.37*1.06规格的防洪墙,这样对于那些身高在1米5上下的岛国流民就没问题了。 折腾完这些,赵新最后联系了一家国内著名的拍卖公司,并约定几天后商谈。他决定再出手一两件瓷器,换取资金。但这还不能一下拿出太多,否则收藏市场上行情就会大跌。 至于剩下的小判金,赵新不打算再卖了,这些含金量在65%的金币,当值一两。国人收藏这个的很少,再拿回岛国去卖肯定会被有心人注意,搞不好要报警惹出麻烦。 赵新跟刘胜商量好的计划是,先把营地的流民送走,等逐步安顿下来后,再继续考虑其他的。反正现在营地里的流民才一百多人,一船就能装下。 等两人忙完了采购事宜,刘胜就忙着去办签证了。 他们要去大洋彼岸,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解决最关键的问题,弹药和武器。 wap. /109/109046/28272278.html 第十四章 训练营和采购 程伟自从到这个射击训练营那天开始算起,已经呆了两周了。 他在国内从没接触过枪支,最可怜的是,这小子没上过大学,所以大一军训时那唯一的打枪机会,他也没赶上过。 自从到了训练营并开始上课以后,从一般枪械知识,到正确的射击姿势,枪械保养,子弹的选择等等方面,他如同个白痴一样,都得从开始学起。 在每次使用前的枪支检查时,需要完成退出弹匣,拉开枪栓,检查枪膛,对准无价值目标扣动扳机这四步程序。 程伟在第一周里,每次都会忘记其中一步,最后气得那位姓包的华裔直接上脚踹。说程文你这毛病不给改掉,将来用枪搞不好就要出大事的。 这位旅居海外多年的中年华裔男子姓包,参加过游骑兵部队,去过伊拉克。退役后便和老婆一起开了家枪店,多年下来,对各类枪械知识都十分精通。程文称呼其为包哥。 这两年因为出国来旅游的国人都想玩玩在国内难以触摸的枪械,包哥看到这里面有生意可做,于是开设了一个专门针对国内游客的射击训练营,给这些来玩枪打靶的国内游客们提供一下专业的服务项目。 包哥看到程伟一点基础都没有,就劝他从初级学起,加上中级班,这样才能有个比较好的学习结果。 包哥给程伟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不是上来你要选什么枪,而是你要选择什么样的子弹。能对目标进行杀伤的是子弹,枪只是子弹的载体,是个工具。 程伟一听就懵了,心说我艹,枪在影视里还见过不少种类,子弹他哪里懂。 于是看了看桌子上的这一排子弹,大的是机枪子弹,小的是气枪子弹,于是就指着排在中间的一颗,就这个吧。 包哥一看,正是5.56mmnato弹。 好吧,子弹选好了,那么枪呢。包哥指着自己身后摆放着的十几只不同样式的半自动步枪让程文选择。 这小子一眼就看中了那只“吃鸡游戏”里最热的 第十五章 重要物资 敲门后,刘胜和李伟一起给他开了门。刘胜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赵哥,你去哪了?这要谈事了你还不在。”李文赶紧问道。 “不好意思啊,国内家里人来了电话,我去吸烟室了。”赵新一脸的歉意,赶忙道歉。按照他之前想好的措辞,赵新直接用的英文,以防那白人男青年误会。 走进客房的会客间,那白人男青年已经站了起来。李伟在一旁介绍这位就是他大学时的死党dannie。 赵新和对方握手打了招呼,又说了一些抱歉的话,表示自己临时接了个国内的电话。 等四人各自坐下的那一会儿,刘胜冲赵新使了个眼色。赵新马上明白了,这个dannie身上带着家伙;而他自己,则在早上离开客房之前,就把那把巴克刀别在了后腰上,用衣服盖住了。 赵新知道自己的分量,万一对方真要掏家伙动手,他只能指望刘胜了。 dannie坐下后,先聊了一会赵新来美国的目的,又问了问这些天玩的怎么样,还推荐了几个旅游景点。 如此废话一箩筐的说了半个小时后,赵新有点着急了,他看了眼李伟,李伟随即冲dannie点了点头。 “赵先生,我能问一下您从我这里购买商品的目的是什么吗?” dannie非常小心,从他的嘴里完全听不到“武器”这个词,他只说商品。 “是这样,我和这位刘先生在中部非洲开了家公司,从事矿产资源开发。众所周知,那里实在不安全,所以......”赵新布拉布拉的讲了一大堆事先编好的故事。 为了这个故事听上去可靠,他之前还查阅了很多在中部非洲开公司的资料,同时还给一个在非洲呆过几年的朋友打过电话询问。 “赵先生,我认为您如果是出于安全考虑的话,可以在当地直接购买,没必要找到我。” “怎么说呢,那里能买到的货质量实在太差。而我和刘先生都是军事发烧友,要买就买好的,花点钱我还不在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次来这里,参加射击训练营的原因。” dannie点了点头,但接着就提出了警告。 “赵先生,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必须得告诉我你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出去。因为一旦被警方查获,我也会被牵连的。” 赵新一指刘胜:“这位刘先生从事的就是远洋贸易,所以运输的事我们有办法解决。” 李伟这时赶忙帮腔说好话,说dannie你这也太过于担心了,如果不是自己了解赵新的情况,也绝不会介绍的。 dannie点点头,听完李伟的话后又问道:“你们准备采购多少?” 赵新想了一下说道:“我那边负责安全的人员有二十多个,最好全部都配上。” dannie没说话,他起身走到了窗前,打量了一下窗台四周,随即背对窗外,从上衣怀里拿出了一张叠着的纸。 “赵先生,你站在这里看。” 赵新的这所房间窗外,四周非常空旷,没有高楼大厦。屋内的窗台四周也都用装饰板包裹,藏不下摄像头。 赵新按照对方的要求站在窗前,背对窗外,接过那张叠着的纸。这时dannie补充了一句:“不能拍照。” 对方拿出的是一张a4纸,上面罗列了几十项装备以及价格。 赵新默不作声的看完,将纸叠好递给dannie,跟对方说道:“不好意思,我先跟刘先生确定一下数量。刘先生英语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会用中文商量,请不要介意。” dannie无所谓的耸耸肩,嘴里嘣出了一句中文:“没关系,我听的懂。” 赵新眼睛瞪大,十分惊讶,转头看向了李伟。李伟呵呵一笑:“大学时我教他的,一般对话没问题。” 还特么藏着一手?真阴险啊! 于是他坐下开始和刘胜商量了购买的种类和数量。 刘胜一听对方的报价,就瞪大了眼睛,尼玛,真黑啊! “这也太贵了吧?”刘胜小心的问道。 “我觉得还算好了。这要是去泰国,价格翻一倍都不止。” “那还不如搞点ak呢,那个多便宜啊。”刘胜提出反对意见。 “跑这里买ak?那特么不是疯了么,来就是要买好的。”赵新为了让dannie听懂两人在说什么,所以特意语速放慢。 刘胜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那您随意,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那些买吧。” 赵新本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原则,又站到窗边,跟dannie要过了那张商品目录,指着其中的几样说道:“每样二十套。” dannie问道:“那么这个呢?” 赵新之前跟包哥问过也上网看过,5.56x45mmnato,55格林规格的一般是300发一盒,会员价在250块左右;而9mm的,最大的规格是500发包装的,价格在300块上下。 于是他便指着5.56mm规格的说到:“这两样,300一盒的标准,每样100盒。”接着又指向9mm规格的。“这两样,500一盒的标准,每样100盒。” 选完了商品种类和数量,两人又商量了交货的问题。赵新当然希望越快约好,但是dannie说五天之后才能交货。 五天就五天吧,这么多天都等了。赵新于是表示同意。地点则到时候再通知。 至于最关键的付款,dannie有境外账户,这个倒是简单了。由于赵新的这次的购买总价不少,dannie表示可以先付15%,其余见货付款。于是赵新马上让对方提供帐号,他则当场用笔记本电脑完成支付。 李伟和dannie告辞离开后,赵新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的说道:“真特么累,我这每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人家也一直防着咱们。” 刘胜在这近两个小时的交谈时间里,精神也高度紧张,随时准备着掏家伙开干。此刻放松下来,也是十分疲惫。 两人就这么坐了半天,谁也没说话。 五天后的凌晨时分,赵新、刘胜在港口的一座废弃的旧船坞仓库内,与dannie完成了有惊无险的交易。 两个人还有接到通知的李伟一同开车赶到船坞的时候,dannie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见他们三个人来了,dannie这才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辆货车开进了旁边的仓库,几人都跟了进去。 车子停稳后,下来了四个身高马大的家伙,刘胜一打量,就知道这些人腰里都带着家伙。其中的一个马仔走到车尾打开了货箱门,用手里的手电一照,里面堆放着很多箱子。 dannie让赵新两人上车厢里点验,赵新没动,让刘胜一个人上去开箱查看。而在刘胜逐一开箱检查的时候,他身边始终站着两个人,手都搭在腰间。 煎熬的心情下,时间过得十分漫长。一个多小时后,刘胜才把所有的东西逐一看完,从车厢里跳下来对赵新点了点头。 稍微松了一口气,赵新向dannie提出将车厢里的东西全部卸下来,自己这边一会有车过来拉走。dannie则点头同意,叫了三个手下帮着卸货。自己则和赵新在一旁完成了付款手续。 dannie直到收到了到帐通知后才显得十分高兴,他告诉赵新,以后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发邮件,并给了赵新一个邮箱地址。 等dannie和那四个马仔开着货车离开后,赵新拿出一叠装在大信封里的现金,递给了一旁等候的李伟。 李伟接着手机的灯光,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心里大致有了数,随即十分高兴的收了起来。 “赵哥,没说的,您做事就是爽快。以后有其他需要就找我。” “没说的。”赵新嘻嘻笑着。 “赵哥,那你这货……” “放心。我们自己来。”赵新拍了拍李伟的肩膀。 李伟知趣的没有再问,随即告别,开车离去。 等李伟的车开远,赵新则四下观察了一会,围着仓库转了一圈后,这才上了自己租来的那辆皮卡,把车开进仓库。把车停下后,他和刘胜两人一起把箱子一个个的放进皮卡的后面。 东西太多,放了不到一半就已经装满了。于是赵新让刘胜等在这里,自己则开车离开了仓库,把车开到了仓库外侧面对大海的地方。 这里左边是大海,海面上看不到船的影子;而仓库这一侧的外墙上没有窗户。赵新下车又用手电照着查看了半天,这才掏出玉佩,将皮卡上的东西都收了进去。 如是来回四次,终于将所有的箱子都收好了。两人不再停留,马上就开车离开了。 当天下午,赵新和刘胜就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程伟继续留在包哥那里,赵新要求直到包哥认可了他的训练成绩,才可以回国。而程伟乐得在那边没人管,这样天天玩枪,跟着包哥学习枪械知识的生活,比成天开车可有意思多了。 回到国内,库房那边打来电话,赵新之前在网站上订购的各类物资已经到货入库,不过库房的位置有点不够了,临时占用了空闲的库房。于是赵新就在电话里要求加租了一间800平米的库房。 放下电话,这时他才突然想到还有两样东西没有准备。 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原则”,他让刘胜去订购一台小型集装箱货车,自己则在网站上购买了两套1500l的医用氧气瓶和呼吸面罩。 至此,一切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看着很快就空空如也的库房,赵新端详着手里的玉佩。他十分好奇,这玩意究竟能装多少东西?一辆大房车、还有一个大游艇已经在里面了,现在又是满满一库房的物资。 回家的路上刘胜打来电话,说货车已经选好了,不过上牌照办手续还需要等些日子。赵新哭笑不得的说道:“上个哪门子的牌照啊?那个地方需要吗?” “哦。”刘胜也知道自己犯傻了,说笑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过了两天,刘胜订购的厢式货车和氧气瓶也到货了。 一切物资准备就绪,赵新决定不再耽搁,熊岛那边,每年的十二月初海面就要开始结冰了;而位于岛国青森北部的津轻海峡,到了冬季就要开始刮西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让这片海域经常刮起风暴,海面上波涛汹涌。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到了熊岛还要马上重新建设营地,为过冬做准备。 次日,二人登上了飞往岛国的班机。 wap. /109/109046/28272280.html 第十六章 失败的七武士计划 “我说,大人离开这是第几天了?” “哎呀,你可够烦的,怎么天天都问这一句。不会自己算啊?” 帐篷内,日常武艺训练后的万造,腰酸腿疼的坐在垫子上,身边则是同样累得不轻的利吉。 利吉冲着帐篷外喊了一声自己的老婆志乃,志乃小碎步的跑了进来。 “主人离开这是第几天了?” 志乃想了一下,摆弄了几下手指头:“十七天了。”说完一转身就离开了。 “大人要是不回来了,我们可怎么办?”万造低声对利吉说道。 “说什么胡话呢!主人走之前答应大家了,一定会回来。而且他这次离开是去找船,而且说这话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 “唉,我是担心大人回来太晚,这要是再跟上次似的来上一回……” “上次?上次跟现在能比吗?现在我们有这个。”利吉说着握起面前的武士刀。“我看谁敢折腾!”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帐篷外传来众人惊喜的呼喊。 “大人!赵大人!大人回来了!” 利吉和万造一听,顾不得疲惫的身体,连忙起身奔到帐篷外。顺着众人的目光,就看见赵新和上次见到的那个壮汉一起从密林深处走了过来。 营地里所有人都迎了上去,跑的最快的就是万造的大鼻涕儿子,身后是胜三郎、久藏、茂助等人。 利吉顾不得身旁的万造,加快脚步,很快冲到了赵新面前。 众人一同跪在地上,齐声恭迎。 “主人,主人,您可算回来了!”利吉跪伏在赵新脚下,恭敬的行礼。 赵新掏出一张纸巾,把万造的大鼻涕儿子从自己的大腿上挪开,先给小家伙擦了擦鼻涕,然后才笑眯眯的对众人道:“都起来,都起来。” 众人这才都站了起来,赵新看着面前的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还是很激动的。 “是啊,总算回来了。你们这些天过的怎么样?” 这时,胜三郎等靠前的人才注意到,赵新和他带来的壮汉,穿着一身灰绿掺杂的奇怪衣裤,脚上的鞋也和之前赵新穿的不一样了。 这两人在上衣外还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背心。背心上都是一个个小兜排列着,其中胸前的三个兜里,都插着一个盒子,左右还有几个兜里,都放着不认识的东西。在他们胸前左侧的位置插着一件奇怪的铁器,而这两人都背着一件比武士刀略短的铁器,有着长长的管子和把手,形状非常奇特。 胜三郎毕竟是武士出身,又来自近江,而近江在战国时期就是著名的“国友铁炮”生产地区,他从小就见过铁炮,也曾经练习过铁炮射击。他本能的觉得那两件没见过的铁器也是一种铁炮,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主人,请到帐内休息吧。”利吉凑到身前,恭敬的说道。 赵新点了点头,转身拍了拍刘胜的肩膀,对众人说道:“刘先生上次回去之后经过考虑,决定来一起帮助大家。” 众人听了,一齐弯腰鞠躬:“感谢刘先生。” 刘胜也听不懂众人向他说什么,不过对自己鞠躬,那肯定是表示尊敬,这让他十分不好意思。于是他抬手示意:“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众人拥着赵新和刘胜一起走向帐篷,万造的大鼻涕儿子紧紧拉扯着赵新的裤子。这让赵新走起来十分的别扭,于是他弯腰一把抄起这小子,给抱了起来。 进了帐篷,除了胜三郎他们,其他众人还是围在外面。赵新只得吩咐志乃让大家各自去忙,帐外众人这才纷纷散开。 赵新把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就和刘胜分别将背着的突击步枪摘下,退出弹匣,检查枪膛后放在了各自的身边。 帐内几人谁也不敢插话,看着两人一番操作。就这么等着赵新忙完坐在垫子上后,才纷纷坐了下来。 这时,志乃用一个木板做的托盘,端着两杯热水走了回来。 赵新这才对刘胜说道:“呀,忘了买茶叶了。” 刘胜从托盘上拿了一杯水,随意的说道:“瞎讲究。这就挺好。” 赵新喝了两口水,先对胜三郎等众人说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帮手,也是我相交多年的好友。刘胜阁下。” 胜三郎等众人一听,连忙欠身向刘胜致意。 刘胜知道赵新在介绍自己,见众人向他行礼,也弯腰点头致意。 “说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什么情况吧。”赵新不紧不慢的说道。 “哈哈!”胜三郎就如电视剧里的演的武士那样,双腿穿甲盘坐,两手放在身侧,低头躬身施礼。 刘胜给胜三郎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可没见过这个。在刘胜的印象里,岛国武士就是抗战时的小鬼子。 此时赵新一指利吉,向刘胜介绍道:“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利吉,我一开始遇见的就是他们夫妻二人。” 刘胜随即面无表情的向利吉微微点了点头,利吉则躬身行礼。 “这是胜三郎,也是我们这些人里唯一的一位真武士。” 胜三郎觉得刘胜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是要把自己给吃了,心里不免觉得奇怪:“我跟这位刘大人就见过两次啊?他看我怎么跟仇人似的?” “这是万造。” “这是久藏。” “这是茂助。” “这是虎吉。” “这是平太。” 在座众人介绍完了,赵新便对胜三郎道:“好了,胜三郎先说说吧。” “哈哈!”胜三郎俯身行礼,然后就从怀中掏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打开后说道:“主公您自从上次离开至今,一共十七天天,期间由属下和利吉代为掌管营地内的各项事务。情况说明如下……” 赵新一看胜三郎用的是宣纸,上面的字迹也是墨迹,就插口问道:“你这纸和笔是哪来的?” 胜三郎道:“这是属下去渔村那里,从村头(村长)那里用一斤大米换的。” “哦。那你继续说。” 好家伙,胜三郎这一汇报,足足说了一个小时。赵新从聚精会神,到最后也是打起了哈欠;而刘胜初来乍到,不好意思离开会议,也是听得直犯困。 至于利吉、万造、久藏、茂助等六人则是全程聚精会神,上半身坐的笔直,两眼放光。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份荣耀,第一次参加由主公召集的评议。 胜三郎的汇报内容,总的来说就是: 眼下营地男女老少共有一百七十一人,其中女人占了大多数,120人;成年男子41人,儿童和婴儿10人。在这一百七一人中,除去原有的一百二十八人,新增四十三人。 第二,就是营地的物资消耗。基本上就是赵新离开前吩咐的,按照成人每天一斤大米。儿童每天半斤大米的额度,截止今天早上剩余多少斤大米,乃至肉类咸菜,甚至连盐、酱油、黄酱还有多少。 第三就是衣服、鞋帽、帐篷的使用和结余数字,各类工具的使用损坏情况。最让赵新头大的是,胜三郎连钉子多少根的使用、剩余数字都有。 赵新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根钉子,他哪有心思琢磨这个。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采购的这些钉子都是现代的钢钉,而这个时代谁舍得用钢来做钉子啊,全是铁钉!胜三郎对这些钢钉十分珍惜,轻易不敢使用,每次必须要用的时候也是格外注意,生怕弄坏了。 最后,胜三郎汇报了这段时间对利吉等六人的训练内容和各人的训练进度。 赵新一边听着,一边露出十分赞许的样子,表示对胜三郎及其他众人工作的认可。 此时刘胜因为听不懂,百般无聊。他看着面前包括胜三郎在内的“七武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努力使自己的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在嘎嘎大笑。 “瞅瞅,瞅瞅,‘赵大人’的七个小矮人。” “这厮一脸坏笑,想什么呢?”赵新这时却似有所感的转头看了刘胜一眼,心中嘀咕了一句。 等胜三郎汇报完毕,赵新面带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其余六人夸奖了一番。随即宣布,半个时辰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我艹,你等等我。” 赵新在前面飞快的走着,刘胜在身后快步跟上。两人走出营地几十米远后,转到一颗树下。 “可特么憋死我了。一句话听不懂不说,我这连哈欠都不敢打。我说,以后要是总这么开会的话,非得憋出膀胱炎不可。”哗哗的流水声中,刘胜满口的抱怨。 给树浇完水的赵新也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憋的够呛。等到了熊岛之后再定新规矩吧,别敌人还没消灭,自己先憋死了。” 同样浇完水的刘胜掏出烟递给赵新,自己也点上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真特么清新啊。 赵新抽了两口后,突然好奇的问道:“刚才胜三郎汇报的时候,你在坏笑什么?” “噗~”刘胜听完,一口烟没憋住就喷了出去,忍不住的坏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一起笑嘛。”赵新看着刘胜一脸的坏笑,揶揄道。 “七个小矮人。哈哈哈哈~”刘胜终于憋不住了,指着赵新哈哈大笑。 “去死吧你!”赵新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哭笑不得,朝着刘胜的屁股就来了一脚。 某人自以为很得意的“七武士”计划就这样被嘲讽了,太失落了。 回到帐篷内继续开会,赵新开口问道:“渔村那边的情况如何?” 这里赵新说的渔村,就是后世的青森渔港。十九世纪后期,岛国实行“废藩置县”政策,青森附近的五个县合并为弘前县,县政府就设立在青森,后改称青森县。 胜三郎道:“渔村那边已经安排人去查探过,我也亲自去了一趟。哦,就是之前提到的换纸笔那次。渔村里常住的有十几户渔民,津轻家那边除了每年春秋两季来这里征收渔税外,其他并不做管理。 另外就是津轻家每年向江户上贡时,派出的贡船也会从渔村这里出发南下。灾荒以来,逃到渔村这里居住下来的难民有几十户。这些人都是居住在附近林中搭建的窝棚里,每日也只是在海边捡拾各种海草和贝类为生。我所了解到的就是这些情况。” 赵新听完没有出声,过了一会才问道:“津轻家的贡船这时候都停靠在哪里?” 一旁听着的平太突然出声道:“这几条船在每年入冬前,都会驶往仙台停靠。主要是因为陆奥这边的大海,到了冬天就会刮起暴风,海浪太大。” 赵新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哪了解到的这些事?” 平太照猫画虎的学着胜三郎的样子躬了躬身,然后才道:“小的以前在弘前城下町里当过商铺伙计,这些都是从商铺老板和客人的谈话中听来的。” 赵新满意的点了点头。平太登时就觉得十分得意,咧了咧嘴。 “船,我们只有一条。”赵新看着众人开口道。 “一条?不知道有多大?” “多大都得走。”赵新斩钉截铁的说道。“挤一下,一船都能拉走。” 能装一百多人的船,那一定是大船了。 “请问大人,船现停何处?”胜三郎问道。 “唔~”赵新看了眼刘胜,随即道:“出海那天就能看到。” “那我等何时出海?” “三日后!” wap. /109/109046/28272281.html 第十七章 目标 熊岛 三日后的清晨时分,青森渔村的一位在海边捡食海草的渔民,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群小两百人的男女老幼,相互扶持着来到了海边。这群人都穿着厚厚的奇特样式的棉袍,而且居然人人有鞋穿。 为首的看气势像是一名武士,另有几人同样手持刀剑,护卫在人群四周随行。 那渔民一看到这阵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便躲在海边的灌木林中偷偷观看。 此时,海水已经开始了涨潮。 胜三郎一马当先,站立在海边眺望,海水不停的冲刷着他的脚下。 不一会,海面远处就出现了一个白影,在清晨朝阳的映照下,映衬着夺目的光芒。 白影靠近的速度非常快,完全超出了胜三郎见过的其他海船,而且他仔细观望,竟然没看看到船帆。 “来了,大人的船来了!”等候的人群中发出了欢呼声。 随着众人的欢呼,那船如同飞梭一般迅速靠近,在离岸边几百米处缓缓停下不动。 那位躲在灌木林的流民和岸边的人群,看着这条奇特的大船,都惊掉了下巴。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船啊,没有船帆不说,甲板离水面一丈多高,十几丈长的船身,船首如同刀尖一般,上半部洁白的船身如同一只海鸟一般悬停在海面上。 在岸边人群瞠目结舌的赞叹声中,过了一会,从大船的尾部驶出一艘深灰色船体的小船。 胜三郎看到那小船也是无帆,却在海面上如同轰鸣的奔马,向着岸边冲来。 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渐渐转成了狂喜。 “那是大人!” “大人来接我们了!” 冲锋橡皮艇上的正是赵新,他驾驶着快艇冲到了岸上,在众人被吓得不住的向后倒退下,橡皮艇直接冲上了沙滩才停住。 赵新对胜三郎喊道:“按照之前的计划,一次五个人。每个人先把这个穿上。” 一边说着,赵新一边从橡皮艇上扔出几大包救生服。 按照之前演练过的,胜三郎立刻喊出第一批的五个人,并安排人捡起并撕开赵新扔在沙滩上的几个大包,取出救生服,分发给众人穿好等待。 第一批出发的五人里,有万造的老婆孩子、志乃、以及平太的家人。六人穿好橘黄色的救生衣后,登上了冲锋舟。随即胜三郎、利吉、万造和虎吉等人,来到橡皮艇前,一起用力,将小艇推入海水中。 随着马达声再次响起,赵新调转方向,向游艇开去。 这边赵新刚刚离岸,海面上另一条快艇也向着岸边飞速驶来,船上的正是刘胜。 在两人来来回回的往返操作下,两条橡皮艇以每次五个人频次,将岸上等候的众人送到了游艇上。 先不去理会那些登上游艇的人们惊掉一船的下巴,同样感到惊讶不已的志乃,按照事先演练的,将登船的众人指定着各自的位置坐好。 两条橡皮艇就这样一趟趟的来回了三十多次,终于将所有人都送上了游艇。 将橡皮艇牢牢的栓在船尾后,赵新穿过那个超过120平米的船体中心区来到了驾驶座旁。 此刻,船上的客房、餐厅、沙龙、会客区域里,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每个人都好奇的上下四处打量,但是谁也不敢起身走动。 为了使这一百多人能全部一次装下,赵新和刘胜提前就用工具暴力拆解了船上的各种实木桌椅、沙发、音响娱乐设备,还把客房中那名贵的实木家具都给拆了,以减轻船身负重。 “人都上船了,橡皮艇也栓好了。出发吧。” “这船一下装这么多人,得开慢点。”刘胜按下开关收起了船锚。 随着船舱里发动机传出轰鸣,这条来自三百年后的豪华游艇一路向北驶去。 岸上的灌木丛里,那个悄悄观察的流民看到大船已经开远,撒开丫子就朝渔村跑去,准备向村长报告。 在地图上,从青森港到熊岛的熊岛(现俄罗斯岛)的直线距离不到800公里,实际行驶距离在八百一十公里的样子。 赵新的这条游艇,最高速度32节,巡航速度29节,换算成公里的话,差不多每小时53公里多一点,就算以这个速度,也要15个小时才能开到。 现在这条船上坐着小两百号人,刘胜可不敢开巡航。所以他以10节的航速,缓慢平稳的越过了津轻海峡;而等海面波浪变小后,就提升到了15节,有时甚至到了20节的航速。 船速的提高,引起了船上众人的惊呼。其中有几十人扛不住,很快就晕船了。 在这个时代,德川幕府为了严防天主教在岛国的传播,实行着严酷的闭关锁国政策,严禁岛国人出海;而对于曾经因躲避战乱而逃亡海外的岛国人,一样严令不许回国定居。 没办法,宽永十一年的一场“岛原之乱”把德川家吓得够呛,从此不光认识到对外贸易对幕府统治下的经济威胁,而且深切体会到了天主教对幕府统治的威胁,由此便开始实行长达200多年的锁国政策。 这些因晕船而吐的东倒西歪的人,由志乃安排着服用了晕船药,很快便昏睡过去。其他的人则吓得缩坐在船舱内不敢乱动,等众人发现这条船行驶的十分平稳时,才渐渐放下心来。 就这样,经过了近两天的航行,船只进入了熊岛的海湾外围。 熊岛,又名勒富岛,“勒富”为满语,汉语中的意思就是熊。历史上该岛原属中华,1860年,清廷在签署了《北京条约》后,被沙俄非法霸占。 原本按照条约的内容规定,熊岛属于“旗民渔猎之地”,不在《北京条约》的割让范围里;而沙俄侵占该岛,本属非法,清廷无力抵抗沙俄,以至造成最终事实上的割让。 发动机的声音渐渐低沉,此时的天空还十分黑暗,太阳尚未升起。 赵新和刘胜商量后决定天亮后再进行登岛的计划。 两人先从一间锁着的客舱内取出提前安装好的无线基站,赵新和一同过来帮忙的胜三郎一起举着,递给了爬上了船顶的刘胜。刘胜将无线基站下的连接杆插入事先安装好的铁架上并用插销固定住。赵新联通了无线基站的电源,随即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通过蓝牙连接,打开软件进行调试。 胜三郎对主公时不时的就拿出一件从没见过的神奇物品已经逐渐免疫,虽然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还是很安静的站在赵新身旁看着。 等无线基站调试完毕,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当太阳渐渐从海平面升起一半的时候,船上的众人已经能看清不远处的熊岛。 此时的熊岛上丛林密布,大量的林间灌木夹杂着落叶松、白桦、水杉等,分布的十分稠密。 赵新见天色已亮,就从船上客舱中又取出了安装好的无人机。将无人机和无线基站的信号匹配完成后,在刘胜的操作下,无人机从游艇的船顶迅速升起,等升到了500米高度时,便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水平飞向熊岛上空。 “我去,你买的这无人机真不错啊。嗯,这画面清楚。”刘胜一边看着无人机地面站上的显示屏,一边通过云台控制着无人机的飞行。 “多新鲜,45万一架,行业级应用。”赵新也注视着屏幕,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刘胜手一哆嗦:“啥?45,还万?” “嘿嘿,你可悠着点,摔坏了心疼死。我一共才买了五套。”赵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跳动,赶紧出言提醒。 “我去,你买那么多准备熬着吃啊。乖乖。这特么比我在部队用的都好。” “有备无患嘛。你当这是小孩玩具呢。再说了,现在离你当兵那会儿都多少年了,能一样吗?” “嗯,也是。我算算啊,呵呵,现在离我当兵还有两百多年。” “我去!”刘胜突然从屏幕上发现了什么,他将无人机悬停,微调了一下镜头位置。“这特么真是熊啊!” “我看看。”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海岸的赵新凑了过来。 刘胜一指显示屏:“看到没?” 赵新看了一会觉得看不清楚是,于是他在液晶显示屏上按了几下,把镜头切换成红外模式,这下看清楚了。 画面中,两大两小四只熊正在林中缓慢走动。 “快入冬了,这些熊马上就要开始冬眠了。”刘胜说道。 “嗯,没准儿我们也有熊掌可以吃了,这个时候的熊掌最肥。”赵新吧唧一下嘴。 “你这个吃货。” 一旁看着的胜三郎和利吉指着屏幕上的四只熊颤声问道:“大人,这是熊吗?” 赵新转头对胜三郎说道:“我跟你们说啊,上岸的之前通知所有人,不要随意跑动。这种黑熊在一里之内就能闻到人的气味,三百步内能听到脚步响动。尤其是晚上,绝对不能离开营地走动。” 胜三郎和利吉忙不迭的连连称是,随即马上转身下到船舱里对众人交待起来。 赵新转身接着对刘胜说道:“继续飞,把整个岛的情况仔细都看一下,我们再选择登陆和营地位置。你一定要飞到西边和北边的岸上,看看有没有船的踪迹。” “这会儿还有船来这里?”刘胜奇怪的问道。 “怎么没有?我跟你说,这里被满人叫勒富岛,满语里‘勒富’的意思就是熊!搞不好一些住在北部的赫哲人什么的,入冬前就会来这里猎熊。这时候的熊毛皮最好,而且熊掌肥厚,熊胆能入药,这些都是能换钱的好东西。 而且这些赫哲人是我们那个年代的称呼,这个时代他们都被称为鱼皮鞑子,也就是生女真,十分剽悍凶猛。咱们要是不小心点,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灭了。” “靠!我就不信他们真有那么厉害,有机会比试比试,看看是子弹快还是弓箭快。”刘胜不屑的说道。 wap. /109/109046/28272282.html 第十八章 猎熊人 “阿玛,你看天上有只怪鸟。” 额鲁(满文名,意为健壮)抬头指着天上,对他的父亲瑟尔丹(满文名,意为箭)说道。 瑟尔丹闻言抬头仰望,就看到在天空中,悬停着一只奇怪的黑鸟。 “六只翅膀,两条腿。怎么没有羽毛?头呢,头在哪呢?”额鲁一边仰头看着,一边嘴里嘀咕着。 “别看了,抓熊才是正经事,多看着点脚下。”三十多岁的瑟尔丹教育着十五岁的儿子。 这父子二人是库尔喀齐人,也就是后世的赫哲族人,只不过归化八旗比较早。他们一家都居住在珲春城东南方向小村里,因为捕猎技艺出色,瑟尔丹每年入冬前都会上岛捕熊,然后便拿到珲春城中售卖,用以换取生活物资。 “阿玛,这次去珲春卖了皮子,得跟我买双新靴子了。”额鲁看着自己脚下破破烂烂的靴子,苦恼的请求着父亲。 “嗯。那得看看咱们能不能多猎一只熊,协领大人夏天的时候就定下了一只。要给你买靴子,给你玛玛(满语,即奶奶)买件新棉袍,还得给你额娘抓药,还得买口铁锅,买几斤盐,给马买些豆子,再买点烟叶。”瑟尔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他把家人所需要的都念叨了一遍,最后才是自己的烟叶。 作为一家之主,瑟尔丹多年来凭着自己出色的弓箭技艺捕杀野兽,支撑着全家的生活。大闺女已经出嫁了,儿子额鲁今年秋天也定下了亲事,来年开春就得娶媳妇进门,可这彩礼和家当还没置办呢;等忙完儿子的婚事,小闺女也要准备找婆家了。 “阿玛,您的袍子也破的不成样子了,这次也换件新的吧。”额鲁看着父亲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棉袍,担忧的说道。 “瞎买那个干啥,让你额娘补补还能穿个几年呢。” “还补?几年?”额鲁差点喊出声来。 突然,瑟尔丹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刻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额鲁也立即停步,蹲下身子。 查看了一会地上的脚印,瑟尔丹才转身低声对儿子说道:“两大两小四只,看样子还在找食,准备过冬。” 额鲁轻轻将背着的大弓取下,从背后的箭袋中取出一只大箭挂上了弦。 这种用于猎杀大型动物的铁头大箭,瑟尔丹有六枝,还是从他祖父那里传下的,瑟尔丹十分珍惜,一直细心保养。每次使用过后,都是用动物油脂反复擦拭保养,然后小心存放。 这一次来熊岛猎熊,他第一次带上了儿子额鲁,并给了儿子两枝铁头大箭,自己则拿着其余四枝。 瑟尔丹用食指沾了沾舌头上的口水,然后迎在空中观察风向。随即向儿子一招手,两人便向左转,从北侧悄悄绕了过去。 瑟尔丹每走几步,便停下观察动静,然后继续猫着腰前进。等父子两人走出了八九百步远的时候,瑟尔丹举手示意身后的额鲁停步。二人右侧的林中,传来了小熊嬉戏打闹的声音。 额鲁这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将自己的呼吸放缓。他学着父亲的姿态,缓慢的迈出每一步后都停顿一下,侧耳倾听动静。 父子两人猫腰来到一块巨石后面,瑟尔丹微微探头,看清了对面是一公一母两只大熊,而两只小熊则在母熊十几步外玩耍着,这让他十分惊讶。 公熊和母熊一起带幼仔的场景其实很少见。一般公熊能识别母熊带着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小熊可就惨了。不过照今天这个状况,这两只小熊应该是公熊的幼崽。 瑟尔丹慢慢躬下身子,藏回巨石后面,对着儿子额鲁比划了一番,示意儿子射右侧的母熊,他自己轻轻的从箭袋中抽出一支大箭,挂上了弦,准备射杀左侧的公熊。 额鲁缓缓点头。他此时额头微微冒汗,但握弓的双手却很沉稳。他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苦练弓箭技艺,水平相当不错。往日里他自己也常常单独射杀一些小型动物。从这两年里,他开始猎鹿,收获非常不错。这也是瑟尔丹此次带他一起猎熊的原因。 随着瑟尔丹摆头示意,父子二人的身形从巨石后面缓缓探出,瞄准了各自的目标。 公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不安的来回走动,鼻子不停的嗅动,时不时伴以一声嚎叫。母熊看到了公熊的不安,也开始四处张望警戒。 陡然间,公熊似乎是发觉到了来自巨石后面的危险,于是猛的站立起来开始抬头嚎叫;母熊也同样站立起嚎叫,这样做也是呼唤自己的两个孩子迅速回到身边来。 “嘣!” “嘣!” 前后两声几乎连接在一起的弓弦声响起,两只黑色的大箭几乎以相同的速度飞出,分别向着两只黑熊胸部的“v”字形白色短毛处飞去,正中心脏。 公熊和母熊同时哀嚎一声,“噗通”两声,轰然倒地。 听见母亲召唤的两只小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一颗大树后奔出,扑在母熊身前叫着。 瑟尔丹在石头后面等了一会,悄悄探头张望着。等他确认两头大熊已经被射杀后,随即猛的从巨石后闪出,几个箭步就跑到母熊跟前,一手一只,按住了两只小熊的脖子。 两只小熊拼命的嘶嚎,不停的扭动身体试图咬瑟尔丹的手。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绵羊的叫声,又有点像野猪。 巨石后的额鲁欢呼一声,快步跑出,走到瑟尔丹身前。他掏出身上早已经准备的绳子,拴在小熊的脖子上,又将绳子绑在了一旁的树上。 按照瑟尔丹的吩咐,额鲁将绳子留出了几尺长,这样小熊就能够趴到母熊的身边,使其不至于拼命撕咬绳索。 “运气不错,这两只小的可以在珲春城卖个好价钱。”瑟尔丹长出一口气。 他一边从两只熊的胸口上把铁箭拔出收起,一边又对儿子说道:“你去把马牵过来。” 额鲁随即兴奋的向栓马的地方跑去。 “小心点。”瑟尔丹冲着儿子喊了一句。 这次猎熊的整个过程把瑟尔丹也累得十分不轻。他走到一旁的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烟锅和烟袋,敲打火石点上了一锅烟。 烟雾升腾中,瑟尔丹看着眼前的猎物,默默的闷声说道:“这个年,好过了。” “你选好了地儿没有啊?电池快没电了,得赶紧飞回来。”刘胜着急的对赵新说道。 “嗯,就选这里吧。”赵新指着岛上西侧海岸上的一条狭长平原地带说道。这一片位置,正好被一片海湾包围着,海湾的南北两侧都是低矮的丘陵和平原,游艇停放在这里可以躲避风浪。 岛上的的南部和东部已经全部飞过去看了,无人机在岛的东北侧位置发现了一个小村子,靠近村子的海边停靠着几条小船。 “行,那我先把无人机飞回来。” 通过无人机携带的拍摄系统,已经将整座熊岛的轮廓清晰的描绘在了显示屏上并保存了下来。赵新连接上一台小型喷墨打印机将这份简单的地图打印了几份,对照事先保存在笔记本里的地图照片,赵新在预设营地的位置画上了记号。 他将其中一张图递给了胜三郎,仔细说明了登陆事项。 胜三郎听完赵新的吩咐,于是召集其余六人凑在一起,开始低声细细交谈。几人商议完毕,则分别来到甲板各处和客舱里,向众人交待登陆前的准备和注意事项。 熊岛的海岸,地貌跟岛国北方的海岸差不多,沙滩面积很小,上岸后就是茂密的灌木丛林,再往岛的深处,则是一大片森林和山丘。 几分钟后,无人机飞回降落在船首甲板上,赵新将无人机收起,放回到客舱中。 刘胜则开动游艇,以10节的航速向着指定位置缓缓开去。 清晨的海面十分寒冷,好在众人都船上了厚厚的劳保大衣,倒也还扛的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游艇渐渐靠近了海岸。刘胜发现海岸附近的海水很深,游艇可以开到离岸边非常近的位置,但他还是很小心的在离岸边两百米远的时候,落锚停船。 两人在客舱里更换上适合寒温带气候的全地形迷彩服,穿上战术背心,带齐了全套装备。走到船舱中,将一个步话机递给了胜三郎。刘胜已经将步话机调好频率,赵新则交代了使用方法。 在一船人的目光中,赵新和刘胜登上船尾拖着的冲锋艇,解开缆绳,向着预定的登陆地点开去。 冲锋艇缓缓靠近岸边,刘胜一个侧身就踩到沙滩上。他注意到这里岸上的沙子十分粗糙,颗粒很大。 赵新将冲锋艇缓缓开到沙滩上停住,刘胜接过赵新抛来的缆绳,将缆绳紧紧的绑在一块岩石上。 两人将背后的突击步枪移到胸前,装好弹匣,拉动枪机,打开了保险,枪口向前,四处观察着向预设位置走去。 两个小时后,站在齐膝深的草从里,赵新骚包的摆了个pose。刘胜掏出一个小型折叠旗杆,挂上了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子,然后将旗杆插在了草丛里。 “以此为标志,陆地面积97.6平方公里,以及周边海岸线外的12海里海域,均属我方领土!”刘胜庄严敬了个军礼并大声喊道。 “切~~等你有了军舰大炮再说海洋领土吧。不算大陆架,还有24海里的毗连区,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呢。” “嘿嘿,这不是有你么,我的军舰大炮就指着你呢。”刘胜亲切的拍着赵新的肩膀。 “这事一时半会儿可搞不定。就算我敢买,谁敢卖啊?再者说,买到手你一个人开的动?” “我来想办法。”刘胜很有信心的说着。 赵新撇了撇嘴,不再理他。 步话机里传来胜三郎的声音:“大人,大人,情况怎么样?” “一切良好。”赵新按着肩头的步话机回应。 “他在问什么?”刘胜随意的问道。 “胜三郎在问咱俩的情况。”赵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说,你也得学学外语了,否则跟这些人你都没法交流,我不能总当您的贴身翻译吧。”赵新冲着刘胜抱怨道。 “那你就不能让他们都学会汉语?”刘胜不满的回应着。 “可以,他们当然要学汉语,可是也不是马上就能用吧?听我的,你就跟胜三郎学,他那是正经关东口音。至于利吉他们可别学,都是关东土话。” 刘胜耸了耸肩,无奈的表示同意。 “行了,四周一公里的情况咱们也查看过了,接他们上岸吧。还有好多事要忙呢,否则咱们天黑前连帐篷都住不上。”赵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催促着刘胜。 同时,他趁着刘胜没注意,悄悄取出玉佩在地上轻轻一磕,一大堆铁锨镐头镰刀出现在草丛里。 玉佩的秘密赵新没打算说出来,刘胜到现在都以为赵新就是一挥手比划一下。不过这种行为在刘胜眼里已经不是一个“神棍”能干的事了,都快成外星人了。 赵新自己在前两天拆卸枪支做保养时,一不小心把右手虎口给弄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当时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赵新便自己翻找医疗包。一通忙乱之下,伤口流出的血就沾到了玉佩上。 这次赵新就注意到,玉佩把自己伤口流出的血都吸收了,而且受伤部位非常快的就愈合了,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疤痕,这让赵新十分愕然。 在撤离营地前的帐篷拆卸和所有的物资的回收过程中,忙乱中导致赵新好几次将物资收进去又拿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后,他就发现自己可以握着玉佩集中意念,取出某一类物资,而不是向以前那样,一拿就是全部都摆出来,自己再忙着一样样的收回。 两人转身走回岸边,解开缆绳,发动冲锋艇。 “你们几个叫大家做好登陆准备。”赵新对着步话机喊了一句。 随即,两人登上冲锋艇,开始接送众人上岸。 wap. /109/109046/28272283.html 第十九章 胜三郎改名 三个小时后,率先登岛的流民们在经过休整,便开始了忙碌。 他们在胜三郎的指挥下,以刘胜所立的小旗为中心,开始拔掉荒草,铲除灌木,刨开碎石。 而其余的几十人,则开始对清理后的空地进行土地平整夯实。 赵新和刘胜没有加入劳动,这不是因为他们俩懒,而是他们俩要持枪游走警戒,防止猛兽的突然出现。 “这枪真特么沉,我脖子都快受不了了。完毕。”巡逻的赵新在步话机里抱怨着,他和刘胜相距200多米远,中间就是干活的流民。 “我当初就建议买ak,你非要 第二十章 松岛町 三天后的海滩上。 赵新和刘胜五人对着送行的众人挥手道别,驾驶着冲锋舟登上了那艘停泊在海湾中的azimut98。 尽管这一百七十多人拼命努力,赵新他们还是比原计划晚了一天才出发。 赵新最后还是让胜海舟替代万造去仙台,原因是他觉得胜海舟是个真武士,怎么都比其他几个假武士要强出不少。无论是在市町中和官员打探消息,还是拉关系下酒馆这些事,身为农民的万造是无法和那些官员老爷打交道的。 这年月,岛国农民就是个p!不能纳税的农民那就不算人,爱死哪死哪去! 利吉哭着喊着要跟主人共同进退的愿望落空了,赵新命他暂代管理整个营地。 临走前的两天里,赵新还教了大家如何使用他所采购的防洪墙;他命令利吉,把整个营地按照每侧二百个防洪墙的规模围成正方形,将营地围在里面。至于出入口就开两个,便于安排人防守。 赵新出发之前对众人千叮咛万嘱咐,尤其看住孩子,哪怕你们把孩子拿绳子拴腰上,都不能进入林中;至于女人们去采食野菜,也不要去熊岛东部的山林。粮食、咸菜、萝卜有的是,不用怕。可万一要人没了,那就什么都别想了。 这一次船上只有五个人,所以刘胜在将游艇开出海湾后,加大马力,以27节的巡航速度向东开去。 经过一天后,游艇已经到了津轻海峡西部。 “过了这片海域,就是太平洋了。”刘胜在海风中对船舱中的赵新喊道,随即降低了船速。 此时的这片海域波涛开始汹涌,一片片薄雾飘散在海面上。 “慢点吧,这地方海浪太急,咱们可得小心点。”赵新从船舱里走上驾驶台,在一旁提醒道。 刘胜一边看着航海罗盘,同时对照着手中的纸质海图,小心翼翼的操作着。 “过了龙飞崎和白神岬了,再有70海里咱们就过去了。”赵新冲着船舱里喊了一句。 这时,穿着救生衣的胜海舟等三人也从船舱中走出,眺望着薄雾中的龙飞崎,此处就是岛国本岛离北海道最近的地方,对面则是北海道最南端的白神岬,两地相距19.2公里,后世也算是个旅游景点。 赵新可没兴趣看这个,他观察了一会海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回身下到客舱去补觉了。 而胜海舟等三人,眺望着本州岛,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船向东开出津轻海峡转向南航行后,刘胜把船开的十分小心。胜海舟几个人人手一个望远镜,负责查看海面上是否有来往的船只。只要看到远处有船就指给刘胜看,而刘胜要么远远绕着走,要么就停船等对方远远错开。 又过了一天多的时间,黄昏时分,游艇停在了松岛外围的海域上。 这里就是仙台藩,归属伊达家管理,此时的藩主叫伊达齐村,历史上并不出名。 话说著名的“独眼龙政宗”和他的儿子伊达忠宗一直都把称霸天下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因此,即便是在德川幕府确立了幕藩制度之后,仙台藩都是幕府的心头大患,随时提防着对方的动作。 临出发上岸前,赵新等五人在船舱中开了个小会。赵新对胜海舟三人在上岸后需要注意和打探的事项做了详细交待。 因为不了解松岛町具体什么情况,赵新便交给胜海舟五十枚元文小判金,让他用于在松岛町内打探消息和吃饭住宿的开销。等到上岸后,久藏和平太将作为胜海舟的跟班随行。 赵新、刘胜和三人约定好,五日后的夜里子正二刻时分在港口旁的海滩上碰头。 于是,在胜海舟他们更换了衣服,换上这个时代的草鞋布衣,登上了冲锋艇以后,赵新让胜海舟三人背对着游艇,他就用玉佩把游艇收了起来。等几人回身再看,偌大的海面上空空如也,那艘硕大的快船消失不见。 对于赵新再次显现的“神术”,胜海舟三人自然是叹为观止,啧啧称奇,心中愈发坚定了完成任务的信念,以报效赵新。 五人中,眼神最好的久藏坐在船头观察着前方,其余四人小心划着船桨,向着海岸边缓缓靠近。远处岸边的渔火三三两两,几艘安宅船和十几条大型廻船停靠在码头上,浓浓夜色中,偶尔能听到船甲板上传来的说话声。 在这个时代,除了幕府水军的关船,千石辩才船就是岛国最大的船型了。 离岸边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穿着草鞋的久藏,翻身跃进齐膝深的海水中,一手拉着冲锋舟,一边蹚着冰冷的海水走上了岸。 几人匆匆下船,胜海舟等三人冲赵新鞠了一躬,便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里。 赵新则先把冲锋舟收起,又将厢式货车取了出来。 刘胜拉开车厢门,飞快的闪身进去。 而在刘胜开门的那一刻,一声充满了哀怨的猫叫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多福大人…… “我去!我把这位祖宗给忘了。” 赵新在离开熊岛前,怕大花猫乱跑走丢,就把它装笼子放到了货车车厢里,后面一忙起来就忘了这茬儿。 赵新顾不得多想,刘胜已经在车厢里重重捶了几下。他赶紧将货车收起,再擦拭玉佩,一转眼,就来到了现代的松岛海边。 夜里的松岛町的海滨小路上,停放着一辆没有牌照的厢式货车。如果路过的人有心观察一下的话,就会发现这辆车根本不是岛国产的。 车厢的门开着,从里面透出一丝光亮。刘胜站在车厢门口,冲里面说道:“你好了没有?” 赵新正蹲在车厢里,将换好的猫粮和水盆放进笼子。而大花猫此时龟缩在笼子的一角,一脸幽怨的看着赵新。 “别生气了,我这不知道错了吗?等咱们回到岛上,我就放你出去,整座岛都是你的,随便搞。” 赵新嘴里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一边捏着鼻子将混杂着排泄物的猫砂倒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系紧。他冲大花猫挥了挥手,随即拾起地上的手电,离开了车厢。 锁上车门,将货车收回后,赵新看到路边有个垃圾箱,便走过去将塑料袋扔了进去。 “这五天咱俩怎么对付?”刘胜充满期待的问着赵新。 “先去找个居酒屋吃一顿,然后去matsus 第二十一章 片山片儿警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胜海舟起床后用过早饭,便离开房间,到客栈的大门处和久藏、平太汇合。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三人决定上街先去置办一身行头。 胜海舟询问了客栈伙计后,先去了町内的两替屋,将两枚小判金换成一分金和一些宽永通宝;然后就到了一家二手吴服店。 别想着买新衣服了,那得订做;现成的衣服大都是二手的,一般都是店主从当铺那里低价买过来的。 胜海舟给自己买了一身九成新的小袖和服,一条腰带,一件股引(古代秋裤),一双足袋(袜子),一双新布鞋,然后又挑选了一件羽织(穿在和服外的短款上衣,这个在当时是很时髦的),一个丝绣的钱包。 久藏和平太两人,则挑选了两件五六成新的小袖,两件半合羽(平民穿的半身短衣),两条股引,两双草鞋。挑选这样的衣服,也十分适合他们的随从身份。 三人买好了衣物鞋袜,付完帐,让吴服店老板找了零钱并写了收据。衣服买完了,还得回客栈冲个澡再才能换上。于是衣店的伙计就背着装满衣服的两个包裹,跟在三人身后回到了客栈。 进了客栈,胜海舟便吩咐客栈的伙计去街上找个剃头的职人来,给自己三人剃头刮胡子并整理发型。前一段时间的连番劳累,让胜海舟根本顾上剃头,他原本光秃秃的月代头上,都已长出了不短的头发;下巴上的胡须也有点多。 等三人洗过澡,换上新买的内衣后,客栈伙计已经把剃头的职人叫来,正在胜海舟的房间外等候。 胜海舟也不进屋,直接让剃头匠在屋廊下开干。 等三人剃完头、刮干净胡须,换上新买的衣服后,顿时焕然一新。在客栈伙计恭恭敬敬的目光下,又来到松岛町的大街上。 昨天他们来时,因为天色太黑,只能看到路边街巷中很多的流民身影;可到了白天再一看,路边店铺大门两旁的屋檐下、墙边,都是流民。 这些流民的衣衫都是破烂不堪,很多都烂成了碎步片披在身上。一个个面黄肌瘦,两颊凹陷,目光呆滞无神。 “唉,当初大人收留我的时候,我也跟他们差不多一样。”久藏看着眼前的流民,喃喃道。 他原本是弘前藩的山民,灾情发生后,正在挖野菜的家人因为躲闪不及,被泥石流吞没,久藏因为去了城下町当苦力,这才躲过一劫。当初被赵新救下的时候,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有些流民看到胜海舟三人在打量自己这些人,又看到胜海舟衣衫华丽,身后还站着两个随从。于是纷纷转身将自家的女孩推到身前,嘴里有气无力哀求着:“老爷,老爷,只要五十文,孩子就归您。” “老爷,我只要五合米,这孩子就领走吧。” 一时间,胜海舟身边围满了要卖自家女孩求活的流民,引来了很多过路人的注视。 胜海舟看着眼前被饥饿折磨的流民,和那几个眼带泪花,瘦的跟柴火棍一般的女孩,心中有些不忍,正要抬手伸进怀中取些铜钱,就听到身旁有人重重叹息了一声。 “救不过来的。” 胜海舟转头一看,是一个中年武士。这人头发略略有些灰白,月代头修饰的一丝不苟,胡子也刮的十分干净;身穿一件浅灰色的小袖,外罩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蓝色羽织;武士刀和胁差都插在腰间;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您说什么?”胜海舟欠身致意后问道。 “我说你是救不过来的。”那中年武士将双手揣在袖中,转身对胜海舟正色道。 “可,可也不能看着他们去死啊,这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年轻而且热血的胜海舟不再理会中年武士,他从怀中掏出十几枚之前买衣服剩下的宽永通宝,在每个流民女孩儿手里都放了几枚。 “拿着吧,先去买口吃的充饥,多了我也没有。”胜海舟无奈的说道。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离家游历的年轻武士,说白了就是浪人。他可不敢也不能在街上对流民大加施舍,那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胜海舟给流民施舍铜钱的时候,那个中年武士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自己也从怀中掏出了几枚宽永通宝,递到了几个流民手中。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啊!”拿到施舍的几个流民纷纷鞠躬道谢。这下麻烦了,更多的流民看到这边有人在施舍,纷纷涌了过来。 “跟我来。”那中年武士看到流民纷纷靠近,连忙对胜海舟示意。几人加快脚步,转身就走。 卖儿卖女的流民们,跟随着胜海舟二人走了几步,见他们没有购买孩子的意思,也陆陆续续的回身原处,继续乞求着其他路人。 胜海舟跟着这个中年武士在大街上快步走出几十步远后,见那些流民不再跟上来,便停下冲那中年武士点头致谢。 “那边……”中年武士仰头示意远处的一个方向,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每天都有几百具尸首拉到那里掩埋,可每天还是会有数百的流民来到这里。” 他又瞥了一眼街对面的米铺,面带怒意,嘴里低声恨恨道:“这些黑了心的商人!米价天天在涨。” 胜海舟听到这话,觉得这中年武士人还不错,于是正式躬身行礼,道:“在下胜海舟,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中年武士也是欠身行礼,道:“在下片山勘兵卫。” 胜海舟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已经是中午时分了。于是就热情的对片山勘兵卫说道:“眼下已经是正午,不如由我做东,请片山阁下到酒馆一叙。” 片山勘兵卫露出了笑容,看着衣着华丽,还带着两个随从的胜海舟。不好意思的摩挲了几下头顶,考虑片刻后说道:“也好。说实话,我也好些日子没喝酒了。” “我也是昨天才到此地,不知哪里有上好的酒屋?”胜海舟向勘兵卫请教道。 “唔。请随我来。”片山勘兵卫一片说着,一边伸手示意,邀胜海舟同行。 酒馆的名字,叫高崎屋,以松岛町东北的高崎山命名。 片山勘兵卫拉开酒馆的门,掀开门帘进去,胜海舟一个人跟在身后。平太和久藏没有跟着,两人去了隔壁的一个小饭摊。 “是片山大人啊,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柜台后正在招呼客人的酒馆老板一看到片山勘兵卫,就立刻热情的打起了招呼,看来是熟客。 负责招待的老板娘盛情的将二人请到一个单独的小间坐下,随即十分熟络的对片山勘兵卫说道:“您可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吧。家里一切还好吗?” 片山勘兵卫微笑着答道:“承蒙惦记,还好。自从吃了你们这里的蒲烧鳗鱼饭,我可是吃什么都不香喽。” “您可真会夸奖,这话您夫人要是听见可会伤心的。”老板娘捂着嘴呵呵一笑,随即转头对胜海舟说道:“我家的蒲烧鳗鱼可是非常有名的,很多人吃了都说好。” “那就来两份。”胜海舟肯定的说道,他也很久没吃过蒲烧鳗鱼了。“再拿两壶上好的清酒,再上几个小菜。” 胜海舟觉得片山勘兵卫这人言谈举止很对自己的脾胃,就想跟对方攀攀交情,于是就大方的对老板娘吩咐道。 “好嘞~酒菜马上就来。”老板娘愉快的说着,又对片山勘兵卫说道:“哎呀,你这个朋友可真不错。”她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就退出了包间。 “这可太不好意思了。初次见面,就让你这么破费。”等酒馆老板娘一出去,片山勘兵卫马上就欠身向胜海舟致谢。 “千万不用客气。说来也是奇怪,我一见片山阁下,就觉得十分亲切,像是认识了多年一般。”胜海舟连忙解释着。 “那么我就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在下片山勘兵卫,松岛人,目前是在本町奉行所担任同心。”片山勘兵卫哈哈一笑,随即盘腿正座,十分严肃的说道。 这要是赵新在场,肯定会脱口而出,岛国片儿警啊! “在下胜海舟,近江蒲生郡人。这次出来是想历练武艺,寻访名师。久闻松岛景色天下驰名,因此特意来此游玩。” “呵呵,本地的风景的确值得一观。”片山微笑了一下,随即皱眉。“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两人闲聊了片刻,胜海舟询问了此地的寺庙和名胜风景,片山勘兵卫大致讲解了一番。很快,老板娘便端来了酒菜。其中就有片山勘兵卫进门时提到的蒲烧鳗鱼。 话说鳗鱼这玩意,别看后世在料理店里卖的齁贵。在江户时代属于下贱食物,有身份的武士和贵族根本不吃。这个时代岛国的三大奢侈美味是隅田川的银鱼、多摩川的香鱼与初夏鲣;而海产品则是章鱼和扇贝;还有用去骨泥鳅制作的柳川锅,卖价两百文啊两百文~~ 作为一个下级武士,俸禄很少的片山勘兵卫难得吃到这样一席大餐,而之前只是个御用算者(普通会计)的胜海舟就更别提了。 这里就要牵扯到德川家搞的家禄制度了(武士的俸禄不是给武士一个人的,是给他全家的。) 例如像胜海舟和片山勘兵卫这样的下级武士,年俸也就是“四二侍”,即现金四两,白米十俵——请注意,这里的白米只是没脱壳的玄米,折合五石;而且黄金可不是千足金,而是65%-67%的杂金。 赵新一枚金币能卖十几万日元,那是因为他卖的是古董而不是金子。 元文小判金在发行时额定的的含金量是65%,那么一枚13.11克的金币实际上只有8.52克的金。 一年俸禄四枚金币,扣除杂质和其他添加物,一共只有34克多一点。后世金价多少?即便是取500一克高价计算的话,也才一万七。 之前提到过的,一枚当值一两的小判金在江户时代的平常年间,可以买米一石两斗;按照两俵一石的算法,“四二侍”可折合成大米九石8斗。再按照这个时代的重量换算一下,那么就是1274公斤上下,按照七成五的平均出糙率计算的话,大概是950-960公斤的样子。如果按照一家三口来算,平均每天2.6公斤大米,看上去像是足够吃了,基本上全家天天吃糙米饭,自家院子里再种点菜,吃饱饭似乎没问题,隔三差五还能买块豆腐。 且慢!身为武士老爷,必须得有个仆役吧?如果在藩城没有房子,您得租个房住吧?喝茶喝酒,抽个烟呢?衣服鞋呢?纸墨笔砚呢?这还没算老婆孩子的日常开销呢。 所以对于下级武士来说,那点俸禄其实根本不够养家的。 别说下级武士了,很多旗本武士也一样。比如现在德川家自己的旗本武士里,有好多人值夜勤都没被子盖,听上去简直没治了,堂堂旗本武士啊! 幕府不但规定的薪水很低,而且很多武士平时每月只需上班两三天,甚至还有些职位属于在家待机的,实质上根本无事可做的那种。 好吧,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士们就开始积极的开展各种副业,挣钱养家。有种花的、养金鱼的、养鸟的、养蟋蟀蝈蝈的,甚至连身为幕府秘密部队的甲贺组和伊贺组(忍者),都分别干起了糊纸伞和养杜鹃花的副业。 在这样的工作制度下,片山勘兵卫也就有了时间,在大中午的和胜海舟吃饭喝酒。 原因很简单,第一今天我休息;第二有人请客,热情的让我无法拒绝(不吃白不吃。) wap. /109/109046/28272286.html 第二十二章 小小阿妙 两人推杯换盏之间,胜海舟就问起仙台藩会怎么安置这些流民。 片山勘兵卫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没什么安置,藩里也不会去管。”说完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膝盖上。 “此话何意?” “藩里的命令是,等流民自行离开。” “离开,他们能去哪?实不相瞒,我之前到过弘前藩。” “哦?情况如何?”片山勘兵卫十分意外,他只是听过流民和路人传言的各地灾情,实际情况并不清楚。而且仙台藩这里的情况,要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农田绝收,十户九空,饥民相食。”胜海舟面带沉重的说道。 “!!!”片山勘兵卫大惊,他没想到东北地区灾情居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要说片山勘兵卫所就职的仙台藩,在岛国诸藩中经济条件算是非常好的。本身封地的位置得天独厚,还靠着大海。伊达家的公开俸禄是62万石,但实际的石高却超过了200万石。除了大面积开垦湿地种植水稻外,仙台藩领内还有铁矿,冶炼和畜牧业也很发达。 跟其他诸藩不同的是,伊达家推行了一种被称为“买米制”的专卖措施。领地内收缴的稻米,从石卷港出海运往江户出售,获利巨大,曾经一度占据了江户市场上流通稻米的一半。 同时仙台藩还将一部分的稻米和水产品出售往大阪,借以加强与京都公方之间的联系。 久负盛名的岛国“吉品鲍”还有鱼翅等俵物,其实就是出自仙台藩。不过是在经过加工成干鲍之后再冠以“长崎水产”的名义再销往隔壁带清。 “独眼龙政宗”在对外贸易上做过的最猛的一件事,就是在庆长十八年派人出使罗马教廷,希望能直接进行贸易。但是因为德川家康实行闭关锁国、严厉限制天主教的政策,交涉也就失败了。 虽然仙台藩很富裕,但农业对仙台藩的经济还是起到十分重要的支柱作用,一旦发生灾荒,伊达家也是扛不住的。 不过此时,东北地区的灾荒还没有完全影响到这里。所以除了市町上流民增多之外,仙台藩表面上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胜海舟仔细的讲述了他在东北地区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他没有提到赵新,过了这么久,他早就明白赵新不是岛国人;但他也不是清国人,因为赵新没有辫子,包括那个后来的刘胜。 对于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一旦被官府知道行迹,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片山勘兵卫就这样听着的胜海舟的讲述,时而激愤,时而怒骂,连他面前最爱吃的蒲烧鳗鱼饭,也没有再动一筷。 “那依阁下的见解,如何才能救助灾民呢?” 胜海舟犹豫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片山勘兵卫才刚刚认识,说多了就是交浅言深了。于是他无奈的叹道:“我也冥思苦想了很多天,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片山勘兵卫微笑看着胜海舟,他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没有把话都说出来。从一开始互相认识时,他就觉得这个年轻浪人有点不对了。 这得多招摇啊,一个普通的年轻武士出远门还带着两个随从?而且那两个随从穿的还不错。 其次就是片山勘兵卫注意到,胜海舟的口音和那两个随从的口音完全不一样。那两人的口音是东北口音。这一个近江国的浪人武士,找两个陆奥的人当随从?这不合理啊。 于是片山勘兵卫不再追问,而两人接下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老板娘把冷了的饭菜加热一下,就草草吃完。 等出了酒馆的门,片山勘兵卫感谢了胜海舟的款待。说自己才是本地人,结果反倒让胜海舟掏钱破费了。他接着又指向了酒馆西边的一片住宅区,向胜海舟说自己家就在那边,如果胜海舟这些天不走的话,希望后天能请他去家里做客,吃顿便饭。 胜海舟考虑了一下,觉得是个打探消息的机会,也就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等片山勘兵卫远去后,一旁等候的久藏和平太则走到胜海舟身后。平太开口问道:“这人是干什么的?” “本町奉行所的同心。” “那会不会……?”平太没有往下说,他担心会有什么麻烦上门。 “不用担心。他还请我后天去他家里做客。这个人,有点意思。”胜海舟看着片山勘兵卫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 “胜大人。”久藏突然叫着胜海舟。 “嗯?”胜海舟转回身,只见久藏迟疑着从身后慢慢拉出一个小女孩儿。 “这孩子是……”胜海舟一看这孩子的外貌就知道是个流民。此时已是十月,天气渐冷,这女孩身上的衣服都破成一条条了,还光着脚,双手搂在胸前,微微发抖。 “哪儿来的?” “我们俩也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才注意到这孩子一直跟在身后,久藏看她可怜,就给她买个两个饭团子。吃了后然后问她是哪儿的,家人在哪也不说。后来我带着她去找那边的流民问了,都说不认识她。”平太一边挠着头一边解释着。 “唉,就算是认识也不会说的。”胜海舟叹息一声。 “我觉得是真不认识,否则她看见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有反应的。平太问那些流民的时候,我一直注意着她。”久藏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抬头对胜海舟解释道。 胜海舟在女孩面前蹲下身子,发现在这女孩一头蓬乱的长发里,藏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而女孩儿看到胜海舟面对着自己,有点害怕的往后躲了一下。 “别怕,告诉我,你多大了?”胜海舟和颜悦色的对女孩儿问道。 女孩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被对面这个年轻人温和的笑容和声音所打动,迟疑着说道:“……九岁。” “你家里人呢?” 女孩抬头看了看身边围着的平太和久藏,又看看胜海舟,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胜海舟看到街上来往的人流中已经有人在往自己这边看,随即对平太和久藏说道:“带她回客栈再说。” 四人回到了客栈,胜海舟让其他三个人一起跟随自己到了上宿的屋内。 等几人坐下后,胜海舟先让平太给女孩儿倒了杯热水,然后又把自己盖的被子披到女孩儿身上,这才对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妙。” “你家在哪?” “长野原町。” 三人听了一头雾水,想不出这是哪里的地方。 “吾妻郡。”阿妙看三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连忙补充道。 “哦。原来是高崎松平藩的。”胜海舟一听到吾妻郡,立刻就知道了在哪。可他随即一惊,好家伙,吾妻郡就在浅间山边上。 随即,他长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继续轻声问着阿妙。 “你家里人呢?” “妈妈和弟弟被山洪埋了……”阿妙低下了头,浑身开始颤抖。 “那,别人呢?”平太在一旁追问道。 “奶奶,奶奶上吊了。”阿妙的眼泪噼噼啪啪的开始掉在蔺草席上。胜海舟和久藏三人安慰了好一会儿,这才问明白阿妙的身事。 小姑娘的家正好位于浅间山北麓,七月份浅间山火山爆发时,阿妙家所在的村子被熔岩加上泥石流给摧毁,村子里房屋全部被埋。 阿妙的母亲和弟弟则因为来不及逃出,被埋在了泥石流之下。而阿妙当时和奶奶正在村外挖野菜,这才逃过一劫。可随着天灾伴随而来的断粮,则让更人绝望。老太太不想成为孙女的负担,于是就上吊自杀了。 至于阿妙的父亲,原本是个浪人武士,阿妙五岁的时候就不知道浪哪去了,一直没有消息。 奶奶死后,阿妙在活下来的村人们带领下,一路顺着下野、磐城,来到了仙台藩,最后来到了松岛町内。 当胜海舟在街头给流民施舍铜钱的时候,缩在一个街角躲避寒冷的阿妙看到了胜海舟身后跟随的平太和久藏。她觉得这位正在施舍财物的老爷是个好人,而且他还带着两个随从出门,说不准多收留自己一个也没问题。于是她就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胜海舟和片山勘兵卫进了酒馆,然后就跟上了久藏和平太。 怎么办? 听完了阿妙陆陆续续的讲述,胜海舟有些为难了。在他看来,现在熊岛上那一百多人,一大半都是老幼妇孺,根本干不了重体力活。赵新也跟自己讲过,这次来仙台藩主要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并拉走一些壮劳力,以为来年开荒种地做准备。 一趟船本来就装不下多少人,现在壮劳力还没找到,又来了个小女孩儿…… 阿妙看着胜海舟沉思不语,心里有些发慌。她觉得面前的这个武士老爷人挺好的,能带自己来客栈,还拿自己盖的被子给她披上。 小女孩儿鼓起全身的勇气,伏跪在胜海舟面前:“老爷,我吃的不多,还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带孩子,您就可怜可怜我,把我留下吧。” 胜海舟三人听了阿妙的话,竟没有一丝反驳的勇气。 “这几天你且先留下。至于能不能收下你,我还要禀报主公大人。” “啊?主公大人?”阿妙不明所以的抬起身来,还有个主公大人? …… “这仙台的生蚝真是不错啊,比国内的好。这烤鳗鱼也不错……哎,你怎么不吃了?” 温泉酒店里,刘胜一边大快朵颐的吃着巴掌大的生蚝刺身,一边赞不绝口。 “我可吃不动了,你这也太能吃了吧!少吃点生蚝,这玩意吃多了火大。” 午饭吃撑了的赵新一边用目光搜寻着餐厅里的美女,一边劝说着。 “这生活过的,太特么颓废了。”刘胜将盘中最后一只生蚝一口吞下,满意的仰头瘫坐在椅子上。 “知足吧。那些流民你也看了,跟他们相比,咱们是在蜜罐里。” “哎,真是没想到岛国的古代农民竟然这么惨。” “都一样,大清那边的农民也好不到哪儿去。等你有机会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一切反动派都要打倒!”刘胜直起身子,恶狠狠的说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啊。漫漫征程,咱们现在才刚刚开始。”赵新收回四处游弋的目光,伸出左手,比了一个小拇指尖。 此时赵新突然心中一动,一个还有些模糊的想法渐渐浮现了出来。他随即对刘胜道:“你抓紧时间联系你那些战友,看看人家退役后都在干嘛。咱也好有针对性的聊一下。话说咱们可就这几天有时间。等明年开春冰化了,咱们得接更多的人去熊岛。” 刘胜疑惑的问道:“你真打算接一群小鬼子啊?” 赵新纠正道:“都是贫农,这会儿还谈不上鬼子呢。再说,过两年大清那边也要闹大灾。” “哪儿?” “河南。” “怎么两边都闹灾呢?” “气象学上好像是叫‘第二暖期’,说白了就是厄尔尼诺现象。我也是查了资料知道,敢情18世纪就有气候变暖了。所以啊,你得抓紧时间找船员,光靠这个游艇能干嘛啊,咱们得搞条大船。” “所以你全指着我?”刘胜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嘿~~我说,是你说想好了决定加入的,这事我只能指着你了。我都想过了,得买条七、八千吨的大船,后面才有的搞。” “我去!一条海上货轮至少需要15个船员才行。我说,那你干嘛?” “我得负责挣钱吧,另外熊岛上开了春要开荒播种吧?这种子、工具、饮水、个人卫生,乱七八糟一大堆都得我弄。要不咱俩换换?我还郁闷着呢。” “得,打住吧。你叫我训练士兵这个行,叫我指挥种地……算了吧还是。” “这不结了。等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赵新颇有信心的说道。 刘胜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这才说道:“我说。对大清朝那边你有什么想法?咱们要怎么搞?” “东搞搞西搞搞了。”赵新开玩笑说道。“咱们现在就俩人,带着一群老弱妇孺,连胡司令都不如,人家还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呢。” “可我看网上都说什么‘穿清造反,否则菊花不保’?” “是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赵新扭回头来,不紧不慢的说道。“咱们现在北边站住脚再说其他的,经济基础决定武力,没有一个强大的工业实力,搞不定的。” 其实,赵新还有一句话没说,信念决定成败。没有一个正确的信念,就算打跑了清军也守不住。 wap. /109/109046/28272287.html 第二十三章 徐家逃奴 大清乾隆四十八年十月初四,高岭站大营(今葫芦岛高岭镇附近),皇帝驻跸处。 四个多月前,已经七十二岁的乾隆皇帝,开始了第四次东巡盛京,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的东巡。 因为乾隆前些年下旨在盛京修建的文溯阁已经完成,故而此次需要他亲临盛京进行庆贺,向祖先表明自己的文治功勋。 与前次东巡不同的是,这一次乾隆是从圆明园启銮,先到避暑山庄停留。因为天气炎热,人员车马行李众多,行走不便。因此直到了八月十六日,会同前来承德的卓索图部的各位蒙古王公后,才再度启銮,前往盛京。 同时,他又命怡亲王颙琅携带玉册、玉宝(实际应称为谥宝、谥册,是清代皇帝为前代帝、后上谥号时的制用之物。清代定制:凡皇帝恭上皇考妣尊谥、庙号,敕工部制玉册、玉宝,加上列圣、列后尊谥,敕重制玉册,改镌玉宝。),带领诸位阿哥及礼部、工部所遣官员于太庙跪拜后,于八月十二日从北京出发,九月初二日在常家屯汇合。 皇帝的大帐内,一个面容清秀俊美,头戴双眼花翎官帽,身穿从一品朝服的大臣正在念诵军机处拟好的旨意。 “萨载、闵鄂元奏江苏按察使司监盗犯邓二等五名,一同越狱于八月二十九,九月初三日先后拿获。业经申明,问拟斩决,具体在案。其属按察使苏松粮储道秦学溥请交部严加议处等语……” 大帐正中,坐着一位身着酱色湖绸棉袍的老者。此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但从气色面相上看去,保养的十分好,看上去不过五十多岁的样子。 他,正是七十二岁的大清皇帝,乾隆。 乾隆静静的听着站在下面的和珅念完拟好的圣旨,微微点头后才说道:“这个秦学溥,真是辜负了朕对他的提拔。让萨载和闵鄂元再行彻底追查,若有其他情弊之事,另行具奏。你按朕的这个意思再拟旨意。” “嗻,奴才遵旨。”念完旨意的和珅和立在一旁的福康安都磕头领旨。 “免礼吧。” “嗻。奴才谢主子。” 说完了这一件,乾隆又皱着眉对福康安说道:“朕今天接到李奉翰(江南河道总督)的奏报说,云南运往京城的铜船在江宁遇风沉了。福康安,你当过云贵总督,这运铜的船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福康安年纪才二十九岁,自乾隆三十六年辅助阿桂在大小金川平乱作战,到乾隆四十六年任四川总督缉拿“咽匪”治乱,在这十年时间里,他在朝中已经有“名将”之称。 他历任户部侍郎、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内大臣、吉林将军、盛京将军,再到云贵总督、四川总督兼成都将军。乾隆四十七年,因在四川缉匪有功,擢为御前大臣,加太子太保。 今年受诏回京署理工部尚书;五月,又授为总管銮仪卫大臣、阅兵大臣、总管健锐营事务,伴驾随同前往盛京。 站在和珅对面的福康安听到皇帝跟自己说话,又连忙跪下。 “免礼。” 福康安随即起身回道:“回主子,云南和贵州运往京师的铜铅之物,一向都是在重庆另行打造船只,雇佣水手的,交卸过后,再将船只拆卸变卖。” 乾隆道:“还有这样的事?” 福康安回道:“奴才以前在四川和云南任上时,就派人查询过此事。当地负责此事的历任委员都是这样做的。每船所装铜铅甚多,所以必须要将船身的板片加厚才可以。是以每次都是打造新船。 奴才以为,四川装运货物的船里,本来有很多大船,颇多坚实可用。以后只需挑选坚实耐用的货船,按照市价雇佣船只和相关船工即可,实在是没有必要另行制造。” 对面的和珅看了一眼福康安,没有说话,而福康安则恍若不觉。 “每年都要打造新船,卸铜之后再拆卸变卖……”乾隆默然无语。他深知这里一定弊情甚多,但此时官场贪腐已成常态,按下葫芦浮起瓢,各地贪腐之事层出不绝。 但这话他还不能说,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己和臣子们标榜的“盛世”? 乾隆晚年之后,一心想要打造盛世景象,但同时却变得十分怠政。尤其是在乾隆三十八年十一月立皇十五子颙琰为储君之后,他已经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因贪腐而兴大狱杀人了。很多时候他只能在奏折的批示上命令地方督抚严饬办事官员。 之前提到的江苏邓二等五名囚犯越狱一事,五个抢劫重犯,竟然能从严密看守的大牢里逃出,扳开牢房的栅木,扭断锁链,翻墙而走。简直荒唐可笑。 而刚才他所问到的滇铜沉船一事,则是关系到铸钱的国家大事。此次江宁沉溺的船上所运铜铅达高达九万斤之多,若说此中没有弊案,乾隆自己都不信。但此刻他只是先让两江总督萨载和河道总督李奉翰赶紧想办法打捞。 想到这里,乾隆又问和珅道:“和珅,你是管着户部的,我大清每年从日本国运来的铜有多少?” 和珅回道:“回主子,据奴才所知,目前我大清每年从日本国运入精铜两百万斤上下。” 乾隆缓缓点头,习惯性的伸出右手,一旁的太监连忙将一杯温热的人乳递到乾隆手中。乾隆喝了一口才慢慢道:“虽说现在滇铜年产已过千万斤之数,不过日本国每年输入的铜对我大清仍然重要,务须保证采买数量。” 和珅此时突然想起一事,下跪奏道:“主子,奴才今天接到理藩院送来的朝鲜使臣奏报,上面说日本国东部火山爆发,灾情甚是严重,恐怕会影响日本铜的交易。” 乾隆微微点头:“嗯。朕知道了。你下去拟个条陈呈上来。朕自登大宝以来,向来严禁贩米出洋,命各该省督抚,于各口要隘,务必实力巡查。” “嗻。”二人叩头后,起身退出了大帐。 乾隆抬头看着离去的两名股肱之臣,满意的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当他看到桌案上的一叠奏折,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提起了笔,开始批示。 与福康安告辞后,和珅回到了他的住处。 此时的和珅,深得乾隆信任,因而身兼职位之多,令旁人咂舌。除了管理京师崇文门税关、署理兵部尚书、管理户部三库以及理藩院尚书外,作为国史馆副总裁、文渊阁提举阁事的和珅,这次跟随乾隆东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编纂好的《四库全书》送进盛京的文溯阁存放,这也是此次东巡的庆祝活动之一。 三十二岁的和珅高高瘦瘦,嘴唇上的一撇精致的小胡子,面容十分的清秀俊美。如果换了一身衣衫走在大街上,不认识的会以为这是个读书人。 进了屋,随行的下人便上来接过了他刚摘下的帽子。 “我写封信,你一会连夜亲自送回府上交给你爹。”和珅对下人吩咐着。 “嗻。”和府管家刘全的大儿子刘印接过帽子放在帽架上后,立刻应着。 刘全,和珅的管家,外号刘秃子。和珅的父亲常保死后,刘全曾保护着九岁的和珅与六岁的和琳,陪伴左右,到处借贷过日子。直到和珅十五岁,可以自立当家时,刘全才成为和府管家。而和珅一直把刘全当成自家亲人看待,从不称呼其为管家。 刘印没有问是什么事。既然老爷让给自己的爹送信,那肯定有要事。 和珅没有对刘印解释,洗了把脸,便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信。很快,信就写好了,和珅将信装入信封,贴上火漆。等了一会待火漆干了,便交给了刘印。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的没有?”刘印接过信后,低声问道。 “你就跟他说,信里我说的事,让他先去请教一下泉之先生。” 这个泉之先生,就是和珅曾经的老师吴省兰,字泉之。曾与他的兄长吴省之一同担任咸安宫教习。这兄弟二人后来都投靠了和珅,其中以吴省兰最为无耻。 和珅之所以让刘印给他爹刘全送信,就是担心云南运铜货船的事与刘全有关。他记得刘全曾经和他提过想插一脚,自己没太当回事,就答应了。 这次运铜船在江宁出事,九万多斤铜都掉入水中,这可不是小事。万一被担任着江南道监察御史的钱沣给查出刘全在里面掺和了一脚,那可就麻烦了。 和珅在云南铜矿的利益里没有插手,他插手的是日本铜矿海运的生意。 清朝入关之后,明代遗留下来的传统铜矿已经开采殆尽,当时云南的铜矿还处于初始开发阶段。严重的铜危机令清政府焦头烂额,而滇铜矿区散落深山,运输非常困难;即便是耗尽云南全省之力,一年也不过能运出三百万斤铜。且开采初期的滇铜成色不足,所以自雍正七年开始,江苏开始采购日本所产的铜。 此时一条商船从浙江出发到达长崎,也不过十五天时间。每条铜船可载铜十万斤,这样一年航行两次,二十艘铜船的运量就超过了滇铜运到北京的数量。截止到17世纪末,每年来到长崎港贩铜的商船已经高达200艘,在长崎从事与贩铜业务有关的中国商人已接近万人。 而岛国大量的铜流失,使得幕府治下的岛国铜价倒挂,源源不断的出口也导致国内的铜矿也面临枯竭的危险。 于是自一七一五年(正德五年)起,德川幕府实施了“正德新令”。规定清国每年到长崎入港交易的船舶数限定为三十艘。而准许入港通商的,只限于那几家持有幕府发放的“信牌”的商人,限定为每年贸易额白银六千贯,铜三百万斤。 而和珅为了积累与朝中其他三派(阿桂为首的武官派、刘墉为首的御史派、钱沣为首的反对派)的斗争资本,大肆插手江南的各项贸易,暗地里要求江南的大商家必须向和珅缴纳帮费。如有不从,则派人伪装成强盗,抄家灭门,江南大商人无人不敢听从。 因此,在日本贩铜这件事上,和珅就狠狠的插了一脚。 此时天色尚早,和珅想了想,回到里屋,又让下人服侍着换上朝服,带上了帽子。他还得去皇帝身边伺候。自打他从甘肃回来之后的一年多里,乾隆愈发的宠信他,时刻叫他伴驾服侍。 和珅到了乾隆大帐外,就见管事太监走了过来。 “和大人,皇上正要找你。” 和珅连忙进帐,来到皇帝身前,正要叩头,却听乾隆说道:“和珅免礼。” “奴才谢主子。”和珅抬眼看去,只见乾隆手中捏着一份奏折,面带不豫。 “主子,有什么烦心事吗?” “庆桂递来的折子,你看看吧。” 和珅闻言,随即躬身上前,从太监手里双手接过折子,打开观看。 这是吉林将军庆桂(尹继善之子)和宁古塔副都统安临共同发来请罪的折子,上面奏报的是流放犯人林阿撞、鲁寿山、潘秀成、雅宁、揭三子等人,先后逃脱,同时二人已派兵缉拿。 和珅从一干逃犯的名单最下方,看到了两个名字:徐寿南、徐福南。 这是?和珅目光凝聚在这名字上,仔细回忆了一下,片刻之间,如电光火石,他脑海里就涌现出一个人名。 难怪乾隆会不高兴了,原来是这两个人。 可是,在和珅的记忆里,这兄弟二人当年发配时一个三岁,一个一岁;五年过去了,那么他们现在也不过是八岁和六岁的孩子。 他们究竟这是如何逃脱的呢?其中定有隐情,搞不好就是有人里应外合。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和珅将奏折交还给太监。随即说道:“主子,奴才以为这事无须挂怀。” “嗯?怎么说?”乾隆见和珅如此说,有些好奇的问道。 “奴才以为,那两个逆犯之子,大的不过八岁,小的也才六岁。即便事发之前有人接应,可带着两个孩子,又能跑多远?且宁古塔本就是苦寒之地,离京师近万里之遥,那些流放此地的成人在冬日尚且难捱,何况两个孩子?如今已过十月,极北之地,朔风暴雪之下,奴才料定那徐家那两子熬不过这个冬天。故而主子只需命庆桂和阿林派兵紧守道路关卡缉拿即可。” 乾隆听完和珅的奏对,面色稍霁,他其实最担心的就是有人里应外合,将徐家两子救走。而背后主谋才是乾隆最关心的。 想到此处,乾隆也只好先将这事放在一边,稍后他会拟旨给庆桂,命其严加缉拿并审讯相关人等便是了。 烦心事不提,乾隆随即眉头展开,对和珅道:“你给朕说说,明年南巡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wap. /109/109046/28272288.html 第二十四章 珲春 宁古塔东南的崇山峻岭中,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各自背着一个孩子,艰难的行走在漫天呼啸的风雪之中。 “鲁大叔,你累了吧?咱们歇会再走。”一个汉子身后的孩子问道。 “少爷,咱们歇不得,趁着这会风小赶紧走,要不等风大了就走不了了。”姓鲁的汉子侧头低声回应着,脚下却丝毫不停。 这两个成年人,正是从宁古塔逃出的鲁寿山和潘秀成,而他们各自背上的两个孩子,就是让乾隆关注的那两个孩子,徐寿南、徐福南兄弟。 “潘大叔,你让我下来自己走吧。”岁数稍大一些的徐寿南看到背着自己的潘秀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连忙说道。 “寿山,咱们找地歇一会吧。”潘秀成没有理会徐寿南,则是对前面走着的鲁寿山问了一句。 “走过前面的山坳,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鲁寿山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 潘秀成虽然是累得不轻,不过他听到鲁寿山的话,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将背上的徐寿南往上又托了托,加快了几分脚步。 这两大两小四个人,自从二十天之前从宁古塔逃出后,就一路顺着华兰河与商尖河之间的山坳向东而行,这时他们已经越过了大岭,再往东就是绥芬河了。 原本二人的计划是过了商尖河后一路向南走,但他们到了他克通喀河附近的时候,发现了巡逻的旗兵小队,所以只得往东翻越大岭。至于一路向东到底去哪,鲁寿山此时也没有想清楚。 作为曾经身受徐家大恩的仆人,鲁、潘二人的目的就是要救出徐家仅存的这两个男孩,为徐家留下这一条血脉。 为此,从三年前开始,两人便开始悄悄准备,并讨好看守他们的旗兵,使其不断放松警惕。 过了一个多时辰,鲁、潘二人背着孩子,终于越过了前方的山坳,来到一处背风的山石之后。 潘秀成放下背上的徐福南,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带喘。鲁寿山则从怀中掏出兔子皮做的水袋,随手递给了他。 水袋里的水,还带着微微暖意。潘秀成拔开塞子,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慢点,别喝那么大口。” 潘秀成一口水喝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便将水袋递给了最小的徐福南。 “潘叔,我,我不渴,你喝吧。”六岁的徐福南十分懂事。 潘秀成闻言轻轻一笑,摩挲着徐福南的脑袋安慰道:“喝吧,你潘叔不渴了。” 徐福南闻言这才两手捧起水袋,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又递到哥哥手中。 潘秀成看着这两个孩子,抬头问鲁寿山道:“寿山,现在往南的路都给封了,你说咱们去哪?总这么逃不是办法啊。” “狗日的鬼天气。”鲁寿山看着眼前不断飘落的雪花,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蹲下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将双手揣入袖中。 四人破烂的衣衫和鞋子中,都塞满了乌拉草,还算暖和一些。这点草还是逃亡之前潘秀成从旗人家里偷出来的。很多流放到宁古塔的重犯,到了冬天有时连把乌拉草都要不到,以至在冬日的寒风中苦苦哀嚎,直到最后被冻死。 “照眼下看,往南过不去,往回走更不可能。咱们还得往东,顺着前面的河道走。” “啊,那这一路下去是哪啊?” 鲁寿山没说话,他看着眼前这两个瘦的跟大头娃娃似的孩子,对潘秀成道:“拿两根须子。” 潘秀成闻言随即伸手掏向怀里,摩挲半天,用手指捏出两根人参须子。然后让又将这两根须子从中掐断,分成四份,分别递给了鲁寿山和两个孩子。 潘秀成把人参须放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对鲁寿山说道:“你说咱们是要往珲春城……?” 鲁寿山道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道:“不成。咱们都逃出来二十多天了,珲春那边肯定收到信了,你现在往那里去,一定会被旗兵抓住。” “那你说怎么办?” “去年,咱们去珲春那边收高粱的时候,我听运粮的库尔喀齐人(赫哲族)说过,顺着绥芬河一直往东走,就会到海边,那里有个渔村,都是库尔喀齐人,没有旗兵。” “那咱们得走多久?” “我觉着要半个多月吧,等咱们到了渔村,就能找到船。等明年开春后咱们从海上走,大不了去朝鲜国。” “朝鲜?”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潘秀成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嗯。吃吧吃吧。吃完了咱们继续走,趁着天黑前得找个落脚的地方。”鲁寿山嚼着人参须,对面前三人说道。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用力嚼着口中的人参须。 潘秀成无话,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 珲春城,衙署办事房内。 此时的珲春城协领永德已经收到宁古塔快马送来的文书,正在安排人手严守道路关卡以及南海(清代将现朝鲜湾以北,海参崴以南的洋面称为南海)沿岸各处。 “托莫霍果,你率披甲兵八十人,沿占米河两岸向西巡查。” “遵命。” “特英额,你率披甲兵八十人向北,巡查拉特河两岸。” “遵命。” “你二人带齐人马明日出发,十五日内回营。” 两个佐领从永德手中取了令牌,便各自下去了。 “他妈的,大冷天就会给老子找事!”珲春协领永德骂骂咧咧,也不知道他是对宁古塔的副都统不满呢,还是对这些逃跑的旗奴。 永德这个协领的日子平时过的很轻松,一年到头除了例常的粮草武备和山林海岛巡视外,没什么大事。自他当上这个协领以来,珲春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朝鲜平安道渭原郡边民李万枝等人,非法越境杀死边境居民五人,并抢掠人参货物。此事引发了康熙震怒,于是他特命吉林打牲乌拉总管穆克登为奉旨钦差,赴凤凰城处理事件,同时命他巡查中朝边界全线。而后朝方将李万成、李万枝等五人缉拿到案后,送交清廷斩首,妻子儿女被罚为奴婢,家产则被完全没收。朝鲜平安道观察使、节度使、郡守、佥使、万户等全部被革职。 穆克登与朝鲜国派出的代表一起亲自勘察国境,并在长白山竖立了定界碑,确定以鸭绿江和图们江为两国国境,并加紧了对长白山一带的封禁。 于是,自康熙五十三年起,清廷为了护卫“龙兴之地”不受侵扰以及对地方旗民的管理,于珲春河北岸设衙,设镶黄、正白、正黄三旗,管理珲春一带的旗务和南海十四岛的边防事宜,隶属于宁古塔副都统。 当时珲春所设编制为协领一人,佐领、骁骑校各三人,防御二人,以捕獭之赫哲族兵(即所谓的鱼皮鞑子)一百五十名为珲春额兵。后又因赫哲族人地处偏远之地,不服王化,导致练兵效果不佳,于是从宁古塔调满洲八旗兵四十人,共一百九十人,其中领催19人,披甲兵171人。 到了乾隆十七年,由于珲春地方增设卡伦(哨所),而驻防兵丁又不足,再从三姓(地名,今黑龙江依兰)驻防兵中移驻赫哲族兵调遣。 之后多年中,驻扎旗兵数量删删减减。时至乾隆四十八年,珲春城共设有卡伦十三座,驻防兵丁总共450人,其中领催27人,披甲兵363人。 珲春城城周一里,有城门四座。经过雍乾两朝不断的修缮扩建,此时已有办事房3间,档册房1间,银库楼1间,三旗堆拨房2间,看守仓库堆子房2间,衙署大门房2间,二门房1间,义仓房10间,教场房3间,官学房1间。 永德从办事房出来回到衙署后院的住处,坐下后对身边的戈什哈说道:“叫你们去清查城内的旗人家奴一事,有什么结果?” 今年二月的时候,镶黄旗的一个旗兵家里就发生了家奴出逃事件,虽然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但永德在发往宁古塔的呈报里,谎称那个家奴逃了之后走投无路,自己又投回自首。副都统衙门并未追究。但自此开始,永德每个月都让亲兵带队,巡视城内各家,检查是否有家奴逃跑。 那戈什哈回道:“大人,昨天已经全部查检完毕,城中各家家奴俱在,无人出逃。” “嗯。”永德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一旁等候的书办吩咐道:“那你就帮我给副都统衙门写一封呈报。” 书办点头遵命,正要离去,永德又叫住了他。 “今年给皇上准备的鹿尾都安排妥当了吧?” “奴才已经查验过了,都已经备好。今年的鹿尾比往年成色还要略好一些。”这书办其实也是个发配至宁古塔的犯人。头几年永德正好缺个笔墨伺候,就将其调用到自己的名下。 “行。那你就再写两份呈报,跟往年一样。” “奴才知道了,一份给将军衙门,一份给宁古塔都统衙门,告诉他们进贡鹿尾准备的情况和起送日期。主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永德挥挥手,让书办和戈什哈都下去了。 这时家中的奴仆送上茶,永德一边喝着热茶,一边低声骂道:“天杀的逃奴!皇上圣明饶你等不死,竟不思悔改。若是被我抓到,定要将你们绑起来在教场上冻一夜。我看谁还再敢逃!” wap. /109/109046/28272289.html 第二十五章 胜海舟挨骂 深夜的松岛町,渔港边。 江户时代,夜晚出行是一件麻烦事。那时的街上可没有路灯,所以人们只能依靠灯笼才能夜晚出行。特别是幕府禁止夜间不提灯笼外出。 胜海舟提着一盏灯笼,身后跟着平太和久藏两人。他们躲开了巡夜的更夫,一路来到了海边。 小女孩阿妙在客栈中早已睡下,胜海舟让没打算让这个孩子跟来。 平静的港口内,几条停靠着的廻船上毫无动静。 三人等了许久,胜海舟觉得时间差不多该到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发出了响动。 赵新来了。 胜海舟转身提着灯笼想看清身后是谁,就听见对面那个人影低声道:“是我。” “主公。”胜海舟这才确定是赵新,于是十分激动的轻声道。 “大人,您可算来了。”平太和久藏也是十分激动。 “说说吧。这几天都什么情况?”赵新平静的低声对胜海舟问道。 “主公,咱们去那边的草屋里说,我们这几天看过了,那草屋没人住。”胜海舟举着灯笼朝港口另一侧的方向示意。 这是一间十分破败的草屋,屋顶上的茅草稀稀疏疏,寒冷的海风从屋中穿过,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赵新不动声色的打开了绑在大腿上的枪套扣,以防有事时可以快速拔枪射击。 四人来到了草屋前,胜海舟先举着灯笼进屋看了一下,随即在灯光下向赵新示意没问题。 “说说吧。胜海舟,你先说。” “是。我等三人在町中五日,发现町内流民很多,有从陆奥南下而来的,也有从上野来的。 仙台藩对这些流民的态度是不管不问,任其自行离去。 我们到达此地的第二天,属下就结识了本地奉行所的官员。这个人叫片山勘兵卫,在奉行所内担任同心。此人心地不坏,虽说不富裕,也会出钱周济穷人。 前日,属下曾应邀去他家中做客,席间谈到了如果购买一些流民带走会不会有麻烦。” 赵新问道:“他没问你要买流民做什么?” “属下跟他说了实话,要带流民上北方海岛种地求生。” 黑暗中,赵新眯缝起了双眼。 “私自纵容国民出逃,如果被发现了,这可是砍头大罪。” 赵新的声音依然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胜海舟却感觉心头有些发悸。于是他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主公,片山勘兵卫愿意携家人跟我们一同上岛。” “??”黑暗中赵新眨了眨眼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片山勘兵卫是幕府的探子,第二反应,这人就是仙台藩的探子。 “舍家弃业当浪人,跟我们流亡海外,他疯了?”赵新淡淡的问道。 赵新的怀疑在这个年代是非常有道理的。 这年月,别看像片山勘兵卫作这样的低等武士,生活十分贫困和窘迫,有时没钱甚至要变卖祖产和向商人借贷,最后还不起钱还得被商人上门讨债。但那也是个“苗字带刀”的正牌奉公人! 从十七世纪开始,各藩大名就被幕府一直以来的折腾搞得财政困难,便以所谓“借知”名义(即大名向商人借款),削减家臣俸禄,使武士生活更困难。有的大名还不上高利贷,就赐给商人家臣的身份。 德川幕府也十分头大,为救济武士,还曾发布法令变相使武士赖债合法化。最后因商人的集体抗议不了了之。 可这年月浪人是什么?别看后世的剑戟片里浪人们一个个穷横穷横的,一个武士如果没有奉公的机会,同时抹不开脸面去经商务工的话,只有饿死一条路。 所以即便低级武士贫苦,可外人你想受这个苦还没门儿呢。 胜海舟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怎么措辞。这才解释道:“属下跟他聊了好几次,他本人对幕府和藩内不对流民进行救济十分愤恨,也对流民的悲惨遭遇痛哭流涕。属下见过他的家人,他家中有一女两子,从家中陈设和穿着上,也看得出很穷困。可片山勘兵卫这个人在町民中的口碑非常好,这一点也是我在町内和商家闲谈中打听来的。” “不。”黑暗中的赵新摇了摇头,也不管身边三人是否看见,便继续说道:“既然你们成了朋友,那么朋友间就有通财之谊。我许可你可以从钱财上资助这个片山,但是,胜海舟,你要记得一件事。” 胜海舟这话听得心惊肉跳,自从他加入赵新麾下,还没从没听到过赵新如此严厉的口吻。于是他连忙躬身说道:“属下请主公明示。” “抛开逃难的农民不提,那些我们还没有深入了解的商人和武士,与他们交往时务必要小心谨慎。而且我知道仙台藩和江户的关系一向面和心不和,你怎么能确定这个人不是德川家安插在仙台藩的奸细? 既然你已经将出海的事告诉了他,我也不做追究。这次挑选流民的事就让他帮着办。咱们的船也装不下太多人,让他帮着你挑选流民。你就告诉那个片山,明年我们还来,让他放心。想跟着我们一起干,有的是机会。” 冰冷的海风吹过草屋,胜海舟的额头却冒出了汗水。 他知道,主公对自己讲的没有错,可自己当初与片山勘兵卫交往闲谈时,却忽略了说出实情的严重性。 “我还是太轻率了!”转过年才满二十岁的胜海舟心底自责着。他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身旁的久藏,“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肮脏的草屋地面。 “属下请大人责罚!” 赵新满意的伸手将胜海舟扶了起来,又帮着他掸了掸衣服上的污迹,这才缓缓说道:“吃亏就要长记性。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再犯。” 一旁的久藏和平太听到这里,也是突然就一起跪在地上。平太低头道:“大人,我们还办了件事。” 赵新心里猛一忽悠,定了定神才问道:“什么?” “我们收留了一个流民女孩儿,是从上野浅间山逃难过来的,才九岁,家里人都死光了。” “你们收留个孩子做什么?” “我们想给大人您找个贴身的女仆。” “噗”赵新心头喷出一口老血,我擦,都长能耐了,手下人知道孝敬自己了。 “我还用不着女仆。既然收下了就一块带走,回去跟着志乃干活。”赵新冷冷的说道。 这特么仨人,派他们独自出来才几天,就惹这么多事。 “胜海舟,给你两天时间,你让那个片山帮你挑选身体结实的流民。记住,没有老婆孩子的,一律不要!” 赵新不打算要那些光棍流民,谁知道这些人在农村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人带回去搞不好就称为营地里的刁民。 “是。那我就挑选二十到三十户流民。” “可以。”赵新点点头。“大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和刘大人会来接人。再晚就要结冰了。” “属下还有个问题想问主公。片山勘兵卫那里,我们资助他多少银两?” “我之前给你的那些钱还剩多少?” “还有八十多两。” “那好,资助他二十两。告诉他,我们明年开春之后还来,会带更多的人走。” 赵新说完,他面前跪着的三人感觉面前吹过一阵风似的,再一抬头举着灯笼看去,面前已经没人了。 三人相顾愕然。 第二天中午,高崎屋酒馆的单间里。 “这点心意,还请片山阁下您收下。” 胜海舟十分恭敬的将二十两用桑皮纸包裹的小判金,推到片山勘兵卫面前。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片山勘兵卫愕然。 “昨夜,我见到了在下的主公。主公听说了您的事情后,对您十分的看重。不过,主公他希望您能留在此地协助我们运送流民出海。另外,主公让我告诉您,明天春天,我们还会回来转移流民,希望到时能得到您的帮助。” 片山勘兵卫严肃的看着面前的胜海舟,过了一会,脸上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看来我是没有获得那位大人的信任啊。” “不不,阁下您误会了……”胜海舟连忙解释。 片山抬手示意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没有误会。毕竟我什么都没做,只凭你我之间的闲谈,怎么能让那位大人信任呢。一切我都明白了,请放心,我会尽力协助这件事的。” “那么这个,还请阁下您收下。这也是我们主公的一番心意。” “!!!”这年月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片山想起家中妻女以及一天一个价的大米,无奈的摸了摸剃的发亮的头顶,尴尬的笑了。 “好吧。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罢,片山便将桑皮纸包拿起,揣入袖中。 看到对方拿钱了,胜海舟这才放下心来。 另一边,赵新一肚子怒气的回到了酒店住处。刘胜这时已经回国找人去了,他们俩约定的是刘胜大后天回来,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胜海舟说两天后行动的原因。 等赵新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判断也可能武断了,毕竟不能用现代人看人看事的眼光去看待古人。 反反复复的来回想着,赵新也就睡着了。 两天后,刘胜在中午时分敲开了赵新的房门,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跟我一个班的,叫赵亮。他退伍后用退伍费和别人合伙开了家金属加工场,结果被当地认定为落后产能,厂子给关了,退伍费也全搭进去了。” “继续。”赵新不置可否,他希望了解的更多。 “先给我倒点水,我这下飞机再换新干线一路杀回,气儿都不带喘的。”刘胜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说道。 赵新嘿嘿一笑,起身将自己刚沏的绿茶递给刘胜。 这厮是真渴了,一边小心的吹着,咕嘟咕嘟来了好几口,这才说道:“我可没透露秘密,只是跟他说有个地方急需,就算是落后产能也要,不过离家有点远。赵亮一听就动心了。他也没辙,退伍之后就一直干加工,别的行业他也不熟。估计我这会要不去找他问一下,他把设备卖了就去给人当保镖去了。” “他以前在部队负责什么?”赵新不太懂这个。 “火力支援。” “那咱们就找他聊聊。”赵新的心中十分迫切。自从营地开始建设,他就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很多工程建设上的事他根本不懂。 “以前认识的战友我基本上都联系了一溜遍,过的顺心的就问候几句,不顺心的就多聊一下。”刘胜停顿了一下,笑着说道:“约了个大局,元旦我们这些人决定聚一次。” “牛!”赵新冲着刘胜伸出了大拇指。 wap. /109/109046/28272290.html 第二十六章 再会 仙台藩 片山勘兵卫没有让胜海舟失望。 两人见面后的当天下午,片山就通过自己的两个手下从町内挑选了几十户流民,并将这些人带到了海边的那所破草屋暂时落脚。 胜海舟没有去,他让平太和久藏出面,和那些流民交谈。 平太和久藏对这些流民说的是,有位商人老爷需要招募流民去外岛种地,待遇从优,吃饭管够,想去的要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不是假话,平太和久藏向这些流民表明自己二人也是从陆奥逃出来的流民。 即便如此,有几户流民还是不愿意去,他们还想着去仙台藩城或是江户,寻找机会。这年月除了近海打渔的,出海不归就是死罪,只要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了。而幕府的这一法令直到江户时代末期才得以修改。 平太也不勉强他们,既然说了不想去,那就让片山的手下将他们带走。这样,留下愿意跟着去的,一共有三十四户人家,共一百三十六个人。 平太问了这些人除了种地之外还会做什么。结果这些人当中,有做过木匠的,有烧炭的,还有烧过陶器的,而这些技艺,也只是农闲之外的副业。 直到这时,胜海舟才出面见了这些流民。他也不讲外岛的事情,首先让平太去町内的商家那里,买了些米、萝卜以及木柴送来。这些流民一看到粮食,全都激动不已。马上就用自带的破锅瓦盆开始在海滩边上做萝卜饭吃。 吃饱了饭,很多人也就安心一些了。 这些留下的人也是没有了去路,他们很多都是农村中的雇农,粮食绝收,农田荒废,而依然没有减少的年贡,让这些人更加没了活路。既便是卖儿卖女,也只能苟延残喘;如果没有人救济,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现在有人要招募自己种地干活,虽然是去外海的岛上,但只要能活下去,也就顾不得更多了。 到了晚上,这些流民就在草屋附近点起了几丛篝火,并围着睡下。虽然寒冷,但也比在町内睡在寒冷的屋檐下要好了很多。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期间也有町上的闲人和海港上的工人过来看稀奇,这年月还有人主动救济流民的?自己还不够吃呢。但这些围观的人看了半天,在片山安排的那两个手下的驱赶声中,也就慢慢都散了。 入夜,片山勘兵卫的手下都被他给轰回家了,他自己则和胜海舟一起等候在草屋里。他想看看胜海舟的口中提到的那位主公究竟是个什么人。 子夜时分,片山勘兵卫已经困的开始打瞌睡了,胜海舟则静静的坐在草屋中等候赵新的到来。 胜海舟此时心中正在想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屋外昏暗的光线一闪,平太举着灯笼出现在门口。 “大人到了。” 胜海舟闻言精神一震,而正在打着瞌睡的片山勘兵卫也被惊醒了,二人急忙起身出了草屋。 浓浓夜色中,片山勘兵卫凭借着飘摇幽暗的灯笼光芒,隐约只见两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二十步开外。 两人急忙走到近前。 “主公,人已到齐。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一共三十四户,共一百三十七人。”胜海舟向赵新躬身行礼后,马上禀报道。 一百三十六个流民,再加上阿妙那个孤儿。 “很好。”赵新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胜海舟随即向赵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片山勘兵卫阁下。” 接着幽暗的灯光,片山勘兵卫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怪人”。只见这二人身上的衣物自己从未见过,上身和大腿两侧都是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许多物品。 “非常感谢片山君的帮助,给您添麻烦了。”赵新微微躬身,向片山勘兵卫致意。 “不敢不敢,能帮助这些人,也是我身为武士应该做的。”片山勘兵卫也是微微一躬身,随即说道。 这时,赵新身后的刘胜开口道:“赶紧着吧。天这么黑,船也开不快的。松岛海面情况太复杂。” 要说松岛之所以被称为“日本三景”之一,那是因为这是一个岛群。松岛湾内外,散布着大大小小260个小岛之多。所以即便是上了船,在没有卫星导航的情况下,刘胜现在也不敢开。只能是等到天明再走。 赵新听了刘胜的话,随即不再多说,直接吩咐胜海舟:“五人一组,先带十个人过来,开始吧。” 一切程序胜海舟他们三个已经十分熟悉,因此便示意一边的平太和久藏开始安排人上船。 可此时片山勘兵卫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浪。他听到刘胜说话时,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清国人!”片山心中道。 可当他仔细打量赵新二人的时候,却看不到头上有辫子,这两人都是一寸短发。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太奇怪了,我在本町居住多年,即便是从船上的商人和水手嘴里,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发饰和衣物打扮的。” 此时赵新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片山勘兵卫,他才不在乎面前这人是不是探子呢。自己身后的刘胜早就从大腿右侧的枪套上取出了枪拿在手里,保险也打开了。只要片山敢有异常举动,直接一枪了事。 “我们明年春天还会来此地,希望到时候可以有机会坐下来一叙。” 片山微微一躬身:“那我敬候阁下和胜海舟的到来。” 此时只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正是平太和久藏分别领着五个流民过来了。 那十个流民此时战战兢兢,看见赵新时就要磕头跪拜。平太连忙阻止了他们,将他们带到沙滩上停靠的冲锋艇前,双手从艇中一抓,手中多了几件救生衣。 “马上把这个穿上。”平太低声说道。 几个流民从平太手中接过救生衣,都呆呆的不知如何穿。平太无奈,只得从一个流民手中夺过救生衣,给他穿了上去,再把绳扣系紧。 如此将五人都给弄完之后,平太一指冲锋艇:“上船。” “大人,这船如此小?”一个胆子稍大些的流民指着冲锋艇问道。 “这是摆渡船,大船就停在前面的海里。赶紧上船!”平太低声喝到,一旁的胜海舟将刀拔出了半截。 五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只好上了船。 另一旁,久藏也帮着另外的五人穿好救生衣,上了另一艘冲锋艇。 赵新对一旁呆看着的片山勘兵卫道:“好吧。那我们暂且别过。”说着拱了拱手,就转头和刘胜一起各自上了一条冲锋艇。赵新轰开了一个坐在船尾位置的流民,坐在船尾马达处。 平太和久藏上前,二人一起用力,顶着齐腰深的海水,将冲锋艇推入海中。 赵新发动马达,调转船头,向海中缓慢开去。 片山勘兵卫愕然看着眼前的小船发出轰鸣之声,船尾卷起一股股海浪,向着大海中远去。 在之后的时间里,赵新和刘胜驾驶着冲锋艇往返数十次,接送流民。片山也脱下了股引(秋裤)和足袋(袜子),踩着冰冷的海水,一直帮着推动冲锋艇入水。 这一番忙碌,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将这些人全部送到船上。 最后一趟冲锋艇回来的时候,没有赵新,只是刘胜一人开船上岸。 早已等待着胜海舟三人面对片山勘兵卫,深深一躬身。 “片山君,我们明年再见。” “胜君,再会。” 三人上船后,刘胜调转船头轰鸣远去。 此时天色微明,片山勘兵卫只见胜海舟他们几人所乘坐舟在驶过海中一处小岛后,向北一拐,消失不见。 三天之后,熊岛。 赵新和刘胜在岸边的一片欢呼声中,将游艇停入了海湾。 “快没油了。” “嗯,回去就买。我得把需要购买的物资写在本子上了,需要的东西太多了,根本记不住。” “我早跟你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一趟跑下来,赵新等五人实在累得够呛。尤其是回程途中,一众流民上吐下泻,搞的游艇上脏乱不堪,船舱中的味道能熏死人;即便是平太和久藏喝骂着流民一起收拾,可这些人身体都十分羸弱,也干不了太多。赵新无奈,只能凑合着,打算开回熊岛后再收拾船舱。 倒是那个平太提到的小女孩阿妙,居然不晕船;也因为在之前的几天了吃饱了饭,一直帮着清洗打扫。 可赵新看着这个只有九岁的瘦小女孩,在船舱里上上下下忙碌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好几次都让阿妙别干了。 而阿妙呢,她自从上船后,看着威武高大的赵新和刘胜,十分害怕。她生怕这位新主人嫌自己年纪小就不要自己了,于是就拼命干活。即便是赵新后来几次阻止,阿妙还是忙前忙后的帮着照料流民。 “阿妙。我们走了。”赵新坐在冲锋艇里,冲着游艇上还在打扫清理的阿妙喊着。 “主人,再稍等一下。”阿妙的声音从游艇内传来。 “别弄了,快点。”赵新无奈了,怎么这么玩命啊。于是拼着力气,又冲船上喊了一声。“你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主人,好了,好了,都擦干净了。” 赵新无奈中也十分好奇。都擦干净了?于是他起身跳到游艇船尾处,走到里面一看。 我去,真特么干净。就算让多福来舔也没这么干净。 多福……“放我出去,我来舔。” wap. /109/109046/28272291.html 第二十七章 来来回回的折腾啊 登岛后的流民们,被利吉和志乃等人按照男女分开两组。然后带着这些人去了营地中分开洗漱,更换衣物。 水是营地里的男人们去东北边的河里打来的。由于天气太冷,只能慢慢等着烧热才行。 洗好的了人,就可以领到新衣服和鞋袜。换好了衣服,再去喝粥,然后就被领着搭设帐篷。 赵新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利吉带着几十号人,按照赵新的吩咐圈建营地。但因为人手太少,这些天忙碌下来,连一侧的防洪墙也没弄完。 按照赵新和刘胜的设计,这些防洪墙需要在填满土石并压实后,再用铁管和铁丝连接,之后可以在营地内外墙两侧,将一根根木桩插在地上,紧贴墙体;在外侧墙体的木桩完成之后,墙下再铺设铁丝网。 赵新仔细琢磨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将防洪墙垒成两层高度。因为他之前采购的防洪墙是1.37*1.06规格,所以把空铁筐都码完之后,看着实在有点矮。 这万一老虎野猪什么的一个飞跃,根本挡不住啊。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伐木,最起码得把营地四周围上一圈再说。营地的东西两侧树木都很多,砍伐和运动都很方便。 如果是靠人工来挖土填充这些防洪墙箱体的话,不知道要干到猴年马月;而且冬天已经来临,土地被冻的十分结实,单凭这些流民来刨挖运送,也实在太慢。 要是实在找不到人的话,赵新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开挖掘机,不会也只能硬上了。他和刘胜都有点着急,营地建不好,流民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万一睡觉时跑进来一群野兽的话,想想就头大。 因为天气十分寒冷,回来后的当天,赵新就和刘胜开始在流民们的帐篷里搭设取暖炉和烟囱,一些做过木工和泥瓦匠的流民则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学习如何操作。 等到赵新和刘胜一直忙到晚上,笨拙的弄完了几个炉子之后,这些跟着学的流民已经可以试着自己做了。 第二天,赵新又拉着刘胜,一人一把电锯,让利吉他们几个拿上斧头锯子,准备伐木。 赵新和刘胜对伐木都不熟悉,这工作对他们俩来说,危险性太高。第一是使用油锯时不注意就容易伤到自身,二就是被树砸到。 于是赵新按照记忆中看过的视频,决定采取合作的方式。他先去了物资堆放点,从外包装箱上拆了几根木板,然后让会木工的流民用斧子把木板一端削扁。这样几个简易的木楔子就做好了。 然后再选定一棵树,先让流民用斧子在一侧开出缺口,然后赵新用油锯在另一侧开缝。等缝隙开好之后,再把木楔子砸进缝隙,一块不够就再砸一块,反复折腾了好半天。随着缝隙逐步扩大,终于有人喊着“树要倒了”。 赵新、刘胜和几个帮忙的流民赶紧分散开,尤其是缺口的一侧不能站人。 终于,大树轰然倒下,众人于是高兴的欢呼。 有了第一颗原木,剩下就好办了。先锯下一截,让木工劈削出几个大号木楔子。 不过油锯实在不好用,太沉,羸弱的流民一个人根本拿不住。话说赵新也是没办法,过去小时候见到木工两个人用的那种大锯子,已经根本没人卖了。他买到最大的也只有16寸的手板锯。 折腾了一个天,直到天快黑了,也不过是砍倒七、八颗树,还不是那种大树,只有大腿粗而已。 被伐倒的大树,枝枝蔓蔓和树尖部位的可以用做柴火烧炉子,主干则用锯截成两米五的长度,放在营地外面。等数量攒着差不多了,再插在营地的外墙一侧。 回来后的第三天,赵新就不再管了,他看那几个流民就算是用手锯和斧头也干的兴高采烈。想想也对,现在哪有这么锋利好用的钢口呢。 想着游艇快没油了,于是在中午的时候,他便和刘胜偷偷的跑回了现代。先是去了机场旁边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大众caravelle旅行车。话说这车是车型里最大的,九座。 接下来又开车去了城里中国人最多的中国城,打听半天终于找到了卖200升大油桶的地方。 到了卖油桶的地方之后,两人就开始折腾.......首先把旅行车座位全部放平,发现最多只够放下三个油桶。好吧,先买三个;接着开车找加油站买柴油,把空桶搬下车,装满了再搬回车里;最后还得开车找个僻静的地方让赵新把油桶给收起来。 忙完这一切,继续回去买油桶,把以上动作重复重复再重复.......期间还不能总去同一个加油站。 要知道那游艇的燃油舱是一万升的容量...... 两人溜溜折腾一天,回到营地已经是次日下午,还得上船去加油。 话说在买油桶的过程中,赵新在中国城外面发现,这里居然有家枪店。他只是匆匆隔着玻璃看了几眼后,就迅速离开了。里面有什么枪呢?反正赵新别的没看清,就看到柜台上摆着一挺加特林!! 不愧是战斗民族,实在生猛! 之所以要这么折腾,是因为赵新要和刘胜迅速赶回岛国,然后再回到国内,参加元旦时刘胜战友的聚会。要不等海湾结冰了,哪都别想去了。 赵新决定这次回去后一定得把赴俄多次往返签证办下来。光是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他已经累瘫了。 可就算再累,还得撑着,因为临行前要召集相关人等开会嘱咐。 赵新将剩余的三把工艺品武士刀和三把胁差全部取出,交给了胜海舟保管;衣物和工具已经发下去了一部分,其余的暂且保留;粮食这些全部交由利吉夫妻和万造夫妻负责。 众人散会后,从志乃那里听说赵新明天要走的阿妙,红肿着双眼,坐在帐篷的角落难过着。 九岁的阿妙自从懂事开始,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在她模糊的记忆中,还得父亲离家出走前,终日喝酒抱怨;而母亲那时则忍气吞声,从不和父亲争吵;只有奶奶有时会骂父亲几句。 等她五岁那年,又多了个弟弟之后,家里的日子更苦了。没过多久,父亲就离开了家,直到村子里遭灾,再也没回来过。 小阿妙在遇到胜海舟他们之前,从来不知道大米是什么味道。母亲把偷偷存下的一点大米都给弟弟煮了米汤,而她和奶奶、母亲三人,每天吃的都是米糠芋头和萝卜,有时还得吃稗子。 而在村子受灾,母亲带着弟弟来不及从家里跑出,而被埋在泥石流里。要不是奶奶拉着她,小阿妙当时就要哭着冲上去把母亲弟弟挖出来。 奶奶上吊之后,小阿妙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她浑浑噩噩的被同村的村民拉着一起逃荒。一路上忍饥挨饿、风吹雨打的来到了松岛町,然后就遇到了胜海舟他们。 刚上船的时候,阿妙看到身材高大的赵新和刘胜走过来,就瑟瑟发抖。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而等她下船来到营地领完衣服,吃了几天饱饭之后,才渐渐的安下心来。 同时,之前和赵新一起来的流民们,在和新来流民的言谈中都在称赞赵新和刘胜,尤其对赵新如同菩萨一般的尊敬。从这些人的口中,阿妙也觉得这位主人是个好人。 小丫头正在自己难过时,赵新提着一个笼子走了进来,笼子里装着大花猫。 “阿妙。我不在的这些天,多福交给你来照顾。”赵新一边说着,一边将笼子放在了地上。 阿妙擦了下眼角,转身去看。赵新已经把笼子门给打开了,多福大人胆战心惊的走了出来。 “啊~它可真胖。” 多福被阿妙欣喜的抱在怀里,一脸郁闷的看着赵新。 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特么又抛弃我了…… 好吧,对赵新来说,都是幻觉,都是浮云~~ 猫粮和猫砂都放在了志乃那里,赵新忍着疲倦。将怎么喂猫,平时要关笼子里以防乱跑等事情都做了交待。 晚上临睡前,刘胜躺在床上无聊的问赵新道:“你是不是又看上小萝莉了,国内那边可还有个顾曦呢。” 赵新正在用毛巾擦脸,随口道:“什么?你说谁?” “阿妙。” “开什么玩笑!她还是个孩子。”赵新一把就将毛巾扔向刘胜。 刘胜也不起身,单手一伸,就抄住了湿毛巾。 “真特么禽兽,想一出是一出啊。”赵新笑骂着,之后又淡淡的说道:“可爱又能干,谁不喜欢?不过阿妙这孩子,自从胜海舟给我讲了她的遭遇后,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刘胜问道:“你想起谁了?” “阿信。小时候的阿信。” 刘胜听了,沉默不语。 两人出发的那天,海湾里的海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在岸上告别人群的呼喊声中,游艇驶离海湾,而赵新站在船舱里,看到小阿妙仍在用力的挥动双手。 两人这次丝毫不敢耽搁,一天之后,他们在北海道海边下了船。再次一番折腾,赵新和刘胜回到了现在的北海道。 等赵新打开手机,无数的信息就嘣了出来。有家里的、朋友的、还有顾曦的,另一还有几条是银行的到账信息,以及拍卖公司的。 赵新一条条翻看。家里的是父母惦记他了;朋友是问怎么失联了;顾曦是问什么时候回来;银行是到帐通知…… 赵新都不用看拍卖公司的信息就知道,他走之前委托的拍品已经卖出了。 wap. /109/109046/28272292.html 第二十八章 招聘 下飞机当晚,赵新叫上刘胜一起先回了赵新父母家,吃了顿饭。 饭桌上,赵新的父母从儿子和刘胜口中得知,二人正在合伙在日本做生意,也就稍稍放心一些。可自打赵新老妈刷碗时把刘胜叫到厨房说了一会儿话后,母亲和老爹就开始跟赵新打听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家来。 啊呀~赵新前一阵累的还没缓过来呢,赶紧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赵新第二天起床后,首先打电话给代理办理他和刘胜的签证,这个很快,交钱、网上填表后三天就能办好,不过需要本人亲自去取。为了避免以后啰嗦,赵新索性连申根签证也一起办了。 忙完签证的事,赵新和刘胜商量着继续开始大采购,其中就有让赵新念念不忘的的移动厕所,两间算一套,十套! 第一批物资采购完成后,赵新估算了一下仓库面积,觉得已经装不下了,光是一千吨的粮食已经占满了那间300平米的库房;至于那间800平的,则将放置挖掘机、压路机等一堆工程设备。 于是他便停下了一些大型设备的采购,等粮食到货后收取完了再说。 有鉴于之前买了油桶再买油的折腾经历,他这次在本地的一家企业订购了两个容积为20吨的油罐,准备在到货后一次装满。 赵新可再也不想去倒腾油桶了。 至于十八世纪的石油,那个现在还太遥远,最近的油田位置是在黑龙屿上面;而且自从石油价格战爆发以后,北方那个国家的小型石油公司纷纷破产,闲置拍卖的设备多的是。 忙完了这些事,赵新联系了另外一家拍卖公司,再次取出了四件岛国古董茶器和两件钧瓷,委托其拍卖。 之后两天他就一直在家休息,话说前一段的来回奔波实在把他累惨了。离刘胜的战友聚会还有一周时间了,不过赵新已经决定了不去。他根本就喝不了多少酒,要是去了,一定会被灌倒。什么都谈不成不说,搞不好还会说漏嘴。 于是赵新便叮嘱刘胜,吃饭喝酒k歌期间,一定要搞明白这些人现在的境遇。只有那些现在过的不如意的,才能继续往下谈。 考虑到刘胜的这些退伍战友都属于军事相关专业技能很强的人,自己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于是赵新就试着在一家本地生活网站上发布了寻求专业技术人员的信息。他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捞到那么一两个。 结果就在元旦前两天,真有人打来了电话。 “您好。我叫陈青松。请问您那里是在招开挖掘机的人吗?” “对啊。”赵新精神振奋,本着瞎猫逮死耗子的精神,结果还真有人来了。 “那,那我想问一下是在哪工作啊?” “北边,出国工作。” “哦。那我能问下工作多久吗?” “你怎么不问薪水待遇?”赵新心里腹诽着,随即说道:“半年到一年吧。嗯,至少得半年。” “那半年以后呢?”电话里的陈青松居然还在追问的出国工作的时限。 “半年以后要想继续干那就继续啊。”赵新没脾气了,话说这位什么尿性啊?怎么不关心工资待遇呢。 “哦。那,那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来面试?” 赵新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您看啊,是这样,因为老外人家要过圣诞节,所以我们公司现在都放假了。要不,咱们约个咖啡馆见面?您把简历带上就行。” “那,那成。您告诉我地址。” “您看明天上午十点行吗?地址就在……”赵新给对方的地址,就是他第一次卖掉五件钧瓷时,对方因为现金不足而附加的那套大 第二十九章 新年祝福 下午面试的三个人里,一个是应聘电焊工的,听了介绍之后表示要回去考虑一下;另一个是开工地水泥搅拌车的,这位倒是非常愿意去境外干工程。 最后一个则是年轻的兽医,赵新觉得上午那几个已经不对路了,这位明显更不对路啊。 于是等对方坐下来后,首先问了这位名叫刘铮的兽医:“刘先生,我想请教一下。您别介意,我的意思是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我们没招聘兽医啊。” 刘铮则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贵公司正在招聘农业技工,要求干过畜牧养殖,我就猜测您这边也应该需要兽医。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农大动物医学院临床兽医系毕业的,毕业后……” 赵新此时脑海中闪现的则是某一部外国电影,好像里面有个在宠物医院工作的兽医就是卖违禁药物的......这位不会也是干那个的吧? 本着歪瓜裂枣只要能来就行的原则,赵新还是继续忍耐着,假惺惺的听了下去。 刘铮布拉布拉的自我介绍了一大篇,让赵新彻底懵圈。 因为以前公司生意的关系,他对人看病了解很多,可对动物看病一点都不知道。敢情还有个“临床兽医”,那么还有没有“临床鸟医”呢? 估计可能大概会有吧…… “这个真没有。”赵新对自己的母亲解释道。 “胡说。刘胜那天都跟我说了,你和那个小姑娘在三亚,你们俩手都牵上了,人家还亲你了,好几次。你还敢不承认。”赵新的母亲眼睛一瞪,不由赵新解释,继续说道:“我不管,自打你参加工作,你就没往咱家领过一个女孩来。你爸想抱孙子都想疯了,今晚上请人家来咱们家吃饭,必须带来让我们见见。” “这个刘大傻,怎么什么都说啊。”赵新仰头靠在椅子上,无奈的大喊道。 老太太见赵新有点不情愿,随即又换了副面孔,和颜悦色的劝说道:“你别怪人家小刘,这也是我问了半天他才说的。再说成不成的,来家里吃顿饭总没什么吧?” 老太太见赵新还不吱声,于是改变战术:“我说你这一年到头的才回来几趟啊?况且,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请啊。我得和你爸帮你把把关。” “唉。”赵新垂头丧气,知道自己没理,于是无奈的答应了。接着在母亲的注视下,拿起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顾曦听完赵新的邀请,顿时十分的不好意思。 “多不合适啊。”顾曦在电话里扭扭捏捏的说道。 “哎,不过是一起吃个饭么,有什么不合适的。再说了,你一个人住,父母又不在身边。这新年夜的,来我家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要不,要不我请客,咱们出去吃吧。”顾曦还是有点不情愿。两人这才见了几面啊,就去见家长了。 “出去什么啊,我妈把菜都准备好了,一大桌子呢。刘胜也来,他现在离婚了,一个人也没地方去。” “我,我还是不去了。”顾曦还在犹豫,也像是在试探赵新的诚意。 “顾曦,你来不来吧,你不来我去你们单位楼下薅你去。”赵新提高了嗓门。 赵新的老妈一手扶着屋门,一边满带笑意的听着;他老爸则在老妈身后张望。 “那......好吧,你下午早点来接我吧。”顾曦挂上电话,面带微笑,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出门前的赵新先回到自己的窝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还很臭美的喷了点男士香水。叫了个出租车,下午两点就到了顾曦公司楼下。 “呀,李姐,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顾曦从中午吃完饭,就坐在公司的窗前看着楼下。 等她收到赵新的信息,再从楼上远远看到赵新溜溜达达的下了出租车,朝着自己的办公楼下走来时,立刻就收拾了一下玩桌子,拿起外套,拎着包就往外走。 “呦,约会去啦。男朋友来接你了?”还在等着自家老公来接的同事一惊一乍的说的。 “哪呢哪呢?人在哪呢?” “别挤,让我瞅瞅。” “我说你们着什么急,顾曦还没下楼呢,楼下那么多人,你知道哪个是。” 公司里的几个单身狗听到同事这么说,再看到顾曦一路欢快的走出了公司,于是几个人都凑到了窗前往下看。 过了几分钟,几人便看到顾曦一路小跑着冲向了楼下站立的一个男人身边,一把就抱住那个男人的胳膊,两人随即挽着手,下了地铁。 “看清了没有?” “比顾曦个子高。” “废话,比顾曦矮的那是残废。” “你特么才是残废呢。”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公司同事愤恨的说道。 “要说这个大蛤蟆怎么连个车都没有开呢?” “没准限号呗。” “连辆车都不趁,鄙视他。” 几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番,慢慢从窗前散去。 赵新陪着顾曦先去了商场,俩人在商场里逛了好半天。直到赵新走的脚底板发疼,顾曦才选定了第一次上门的礼物。 “你们家规矩大吗?”付完了款拿上礼物,顾曦小声的问着赵新。 “还行吧。就是上饭桌不许吧唧嘴,老人没动筷子小辈不能动,其他的也没什么了。现在不是过去了,我听我妈说,她小时候住平房,家里吃饭,老人吃完了,所有的晚辈都得起立送老人。等老人去别的屋了,我妈他们才能接着坐下吃饭。” “啊?这么大规矩啊。”顾曦惊讶的捂住了小嘴。 “嗯,都说是过去了。现在住楼房,一屋子也没几口儿。平时就他们老两口,讲那么多规矩给谁看啊?” “那我可有点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放心,到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赵新自信满满。 两人进门时,顾曦受到了赵新父母的热情欢迎。 赵新则趁着去厨房倒水的机会,低声问着跟来的刘胜:“你们明天的聚会没变化吧?” “没变化啊。哎,我昨天晚上打你电话怎么关机啊。” “唉,可别说了。我特么溜溜跟人说了一天的话,舌头都打麻花儿了。回家倒头就睡,连嘴唇我都懒得动。”赵新苦笑着摇头。 “怎么了呢?” “我啊,在网上发了几个职位招聘,说是赴境外参加建设工程。结果还真来了几个……”赵新布拉布拉一通描述。 “还来了个兽医?真特么牛。”刘胜撇了撇嘴,调侃着。“话说你特么真敢乱喷啊,这要是到了那边,人家一看什么都没有,人家再报警可怎么办?” “怕什么,我都想好了。你不是有a1本么。”赵新毫不在意。“等那边下飞机后,先带着坐渡轮过海,下了渡轮找个大轿子一装,你直接给拉到营地那边,然后咱们就……” 刘胜听完捂着嘴大乐:“你小子,真特么坏。” 赵新底气十足的回道:“怎么了,我又不坑人家工钱,谈好工资改给多少我给多少。要是不愿意,我就给送回去。让他满世界嚷嚷去,我看谁信。”末了他又找补一句:“信才见了鬼呢!” 两个“坏家伙”就这么低声商议着,不时的还发出几声奸笑。直到赵新他妈推开厨房门说道:“你们俩干嘛呢,人家小顾一个人坐着合适吗?赵新你给我赶紧过去,麻利儿的!” 老太太生气了,赵新和刘胜赶紧端着水去了客厅。 一顿家宴让顾曦吃的既亲切又紧张,席间她时不时就看一看赵新的神色,见赵新没有冲她使眼色,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吃过饭后,大家一起帮着收拾了桌子,顾曦还想去厨房帮着刷碗,结果被赵新他妈轰了出来。 等都忙完了,大家坐在客厅里又闲聊了很久。眼看已经快到十点了,顾曦就提出告辞,刘胜也站起来说得回去,明天一早还要去机场接战友。 三人下了楼,走到小区门口就要分开走了。 “刘胜,新年快乐!”顾曦向准备转身离去的刘胜挥了挥手。 “顾曦,也祝你新年快乐!”刘胜哈哈一笑,随即离开。 赵新拉着顾曦的手,两人一路慢行。 顾曦的手指很长,也很软,赵新握着觉得很舒服。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好久,直到顾曦说太晚了,要回去了。 “顾曦,我带你去个地方。”赵新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拿出手机叫车。 “都这么晚了,去哪儿?” “最高的地方。” 30分钟后,赵新带着顾曦来到了那间位于80层的酒吧。这里早已是人声鼎沸,许多人都选择来这里度过新年前夜。 这几天城市的空气还算不错,从窗内能清楚的看到离此很远的亮灯建筑。 赵新给了服务生几张小费,又交头接耳的嘀咕了几句。很快,高大的玻璃窗边又添加了一个玻璃茶几和两把座椅。两个人点了饮料,一边聊着一边等待新年的到来。 “赵新,新的一年你有哪些愿望?”顾曦一只手扶着脸,歪着头问道。 “我啊……”赵新想了想。 驱逐鞑虏算不算啊?这特么说出来肯定被当神经病。 娇妻美妾一大群呢?就算拿补药当饭吃也扛不住啊,肯定会累死。 争霸天下,东搞一下西搞一下呢? 思绪发散间,赵新想到了小阿妙,想到了利吉夫妻、万造一家子、胜海舟,想到了岛上那些正在期盼他归来的流民…… 多福:“主人就不想我……” 幻觉幻觉…… wap. /109/109046/28272294.html 第三十章 来了个换衣服的 自从赵新离开营地以来,胜海舟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基本上每天天刚亮他就起床,带着利吉等六人打熬身体,练习剑术;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志乃、万造老婆带领的几个妇女就已经做好了早饭。 由于营地里粮食的充足以及赵新临走前的嘱咐,这些日子的早饭都是白米饭。 原本这些人在岛国的时候,都是一天两顿,早上吃顿干的,然后就下地干活;晚上则是吃稀的。 而赵新的要求是一天要吃三顿,所以胜海舟的安排就是早上和中午吃米饭,晚上则是煮粥。这一决定让很多流民惊讶万分,尤其是后来的一百三十七个人。因为出身农民的缘故,很多人都没有午饭这个概念。 等三百多流民吃过早饭后,胜海舟和利吉、万造、平太、久藏、茂助、虎吉六个人开始了每天例行的评定会。 因为流民们的唯唯诺诺,胜海舟只能让其他六个“武士”分别带领一批流民,进行不同的工作。 比如利吉,由于跟随赵新最早,所以营地里所有物资的分发领取都由他负责,众人每天工作完毕回营时,需要将早上领取的工具交还,由利吉带人进行验收,查验是否有损坏。 志乃和万造老婆带领二十几个女人专门负责做饭,这些人也归利吉管理。 万造带领三十几个身强力壮一些的男人女人,每天专门负责挖土填充防爆墙。这个工作十分吃力,尤其是现在天寒地冻的时节,有时候一镐刨下去,只有几寸深的坑,所以进度很慢。流民们管赵新拿来的这种外面用钢筋编成铁筐子,里面是一个像是布袋装土的防爆墙叫“铁筐墙”。 平太和久藏带领另外十几个男子,每天向利吉领取工具后,砍伐营地周围的树木。很多老人和孩子就跟在后面,捡拾伐木后的那些树枝,用于营地内火炉的取暖和做饭。 茂助和虎吉则带领其余男丁,负责营地周围的安全,防止野兽袭击。 例行的评定会议上,主要是报告昨天工作的完成情况,以及今天要做什么。 由于赵新走之前没有留下计时工具,所以营地里的只能是根据太阳起落的时间来安排每一天的。 这个时候处于气象学上的“第二暖期”,白天的温度也只是零下10度左右。在秋衣秋裤以及劳保大衣的加持下,很多流民甚至觉得这个冬天根本不算寒冷。 在赵新走后的第三十天中午,吃过午饭的胜海舟正坐在帐篷里,计算着粮食的消耗和结余的时候,虎吉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帐篷。 “来,来了个人,牵着匹马。从,从东边过来了。” “什么人?”胜海舟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册子和毛笔,起身问道。 “不知道,估计是大人提到过的那些人。” “库尔喀齐人?”胜海舟倒是将赵新的讲过的熊岛周边情况记得很清楚。 “我也说不上,胜大人你快去看看吧。”虎吉不由分说,拉着胜海舟就往外走。 胜海舟挣脱了虎吉的拉扯,俯身拿起大衣穿好,出了帐篷。 此时天气有些阴沉,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割一般刮在脸上,让胜海舟不禁打了个寒颤。 虎吉在前面领路,胜海舟一路跟随着来到了营地东北方的“铁筐墙”处。 这里的防爆墙还没有填充土石,只是一个个的钢筋框架整齐排列着,土黄色的袋子则已经装好。而防爆墙的下面则被万造领着他那组人草草的用一些土石进行了阻挡掩埋。 不等虎吉伸手去指,胜海舟就已经看到了两百步外,一个身形高大,破旧的袍子外披着一件兽皮的男子,牵着匹马,正在向营地走过来。那人的马上似乎是驮着什么东西,远远的看不清楚。 “去请平太过来。”胜海舟对身边一个流民吩咐道。 那流民听了,连忙向营地西侧跑去。今天平太和久藏在西边伐木,估计得等一会才能过来。 话说赵新赵大人的“七个小矮人”.......呸!是七武士里,除了胜海舟外,只有平太之前做过店铺伙计,经常跟客人打交道,多少见过些市面。 胜海舟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同这些原住民打交道,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况且胜海舟觉得自己身为赵大人的“老中”,怎么能亲自上去交涉呢? 那人走到离营地外墙还有二十步的时候就停下了,冲着胜海舟这边高喊了几声,还挥了挥手。胜海舟这时才看到那人的马背上驮着的,是一头鹿。 此时,虎吉和茂助已经紧张的不行,手中的的刀已经拔出了半截。而其他流民则更是紧张,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木棒;这些木棒一头用斧子砍的很尖,而且被修整的十分顺手,被流民们当做长矛在用。 胜海舟看着那原住民朝自己这边挥手时,他也紧张的不得了,但知道自己却不能在这些流民面前表现出来。至于那原住民在朝自己这边喊什么,则是根本听不懂。 他回头看了一眼,平太还没过来。咬着牙想了一下,于是也抬手朝那人挥了挥。 那人看到胜海舟在挥手,于是回手拉着马缰,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下麻烦了,虎吉、茂助和几个流民顿时大叫让那人站住,不许前进。而茂助则紧张的一下就把刀拔了出来,雪亮的刀身格外醒目。 那人一看到有人拔刀,便立刻停下脚步,然后开始往后倒退,又站回到原来的位置。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胜海舟就听到身后跑动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平太和之前派去的流民过来了。 平太此时额头冒汗,气息却十分平稳。看来这些日子的苦练,对他的体质提升十分明显。 “胜大人,出了什么事?”平太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原住民,一边问胜海舟到。 “好像是个当地人。大人之前跟我提到过,管这些人叫库尔喀齐人。我也不清楚他的来意,找你过来就是商量一下。” 平太听完胜海舟的讲述,便走到营地墙前,仔细的打量着二十步外的那人。看了一会便转身和胜海舟说道:“不像是来抢东西的。”说完想了一下,便把刀递到胜海舟手里,继续对身边几人说道:“你们不要动,我去看看。” 胜海舟一把扶在平太肩头对他说道:“平太,小心点。” 平太冲众人点了点头,随即从防爆墙缺口走了出去。 平太慢慢走到离那人十步远的时候,他便停住不动。这时他才看清对方牵着的那匹马上,驮着一只鹿;在马鞍的一侧,还挂着一个箭袋,里面好像插着五六枝箭的样子;而那人除了背着一张大弓外,在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那刀鞘也是用兽皮做的。 “kkaqi?”平太试探着冲那人问道。 (在日语中,“r”这种卷舌音作为一个音素是不存在的。既然从没听过,那么自然也就不会说。所以没有经过其他语言训练的岛国人根本不会念卷舌音,只能用“l”音来替代。) 对面那人一看平太知道库尔喀齐,连忙兴奋的点了点头,回手拍了几下马背上的鹿,又指着平太身上的大衣说了几句。 平太还是完全没懂,他想了一下,随即指着自己说道:“ 第三十一章 雅尔哈的新袍子 在雅尔哈看来,前些日子村里的瑟尔丹父子俩运气是真好。出去七天,一次就猎杀了两只大熊,还捕获了两只小的。 当时父子回来的时候轰动全村,男女老少都跑出来看稀罕。之后这父子俩就去了趟珲春和宁古塔售卖皮货,很是发了一笔财,买了很多的年货回家,让村里人羡慕不已。 雅尔哈听说后,就去瑟尔丹家里看过。瑟尔丹给他额娘买了件新棉袍,既好看又暖和;就连瑟尔丹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十分抠唆的人,都给自己换了件旧棉袍。 除此之外,瑟尔丹还买了新的铁锅和烟叶;他儿子额鲁脚上那双新靴子不知道晃瞎了多少村民的眼睛。 他听瑟尔丹说这一次皮货卖的不错,儿子额鲁明年的彩礼钱也够了,这让他十分羡慕。 雅尔哈也想给自己的额娘买一件新棉袍;而且自己的儿子明年也该娶媳妇了,他还在为彩礼而发愁。 之后在跟额鲁闲聊的过程中,听额鲁讲到那天在熊岛上猎熊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长的六根翅膀的黑色怪鸟从头顶略过,很快就飞走了。 雅尔哈问清了发现怪鸟的位置,决定去看一看。他也从没见过长着六根翅膀的黑鸟,心里想着如果能抓到的话,没准儿也能在宁古塔卖个好价钱,然后也给自己家里买件新棉袍。 就这么想着,雅尔哈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动身了。他牵着马,拿上弓箭短刀,带上水和干粮,向东走了四十多里后,来到了海边的小渔村。从这里他可以坐船上岛。 因为熊岛不产貂的缘故,所以一般来岛上要么是为了猎鹿,要么就是为了猎熊。 此时的南海十四岛上,人烟罕至。曾经居住在各岛上的库尔喀齐人都被驱赶上岸集中居住。 话说自努尔哈赤时代起,就开始多次派兵掠劫这些在沿海和海岛上居住的库尔喀齐人。岛上的原住民如果有胆敢反抗者,直接全部掠回大陆上。(“如有其岛居负险不服者,乘小舟尽取之而还。”) 皇太极崇德四年(1639),运送贡品的东海库尔喀齐人在首领贾哈禅带领下叛逃熊岛。因为熊岛离朝鲜国的庆兴府很近,两地常有往来交易。于是皇太极得知后立刻发文通告朝鲜,命朝鲜发兵一千,攻取熊岛。 朝鲜仁宗只得派出大将领炮手四百、射手一百、船一百一十二只,从西水罗前浦渡海出发,最后在獐岛上将人捕获。 清廷入关之后,因为关外人参的价格不断攀升,因此私闯禁地,潜入参山盗采人参的行为也屡禁不止。这些盗采人参的流民和逃跑的奴隶,有很多都在南海十四岛上悄悄居住,甚至还有人开始种地为生。 乾隆十年(1745),针对上述情况,乾隆亲自选派熟悉珲春情况的乾清门二等侍卫库楚参与巡查,并谕令奉天将军达尔党阿会同吉林将军巴灵阿等人对“南海”十四岛及乌苏里等地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清剿。这次清剿行动一直持续到乾隆十二年才结束。 雅尔哈一般在每年秋天的时候,也常上熊岛捕猎,所以他跟这里的库尔喀齐渔民很熟。他给了一个认识的渔民一小袋高粱,在对方的指点下,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过了已经冰冻的海峡水面。还好两地之间相距不远,冰面也只有一里多地的样子。 上岛之时,天色刚刚大亮。雅尔哈一路向着东再向南,寻找着额鲁说过的发现怪鸟的地方。 “会不会看错了?”雅尔哈有点沮丧,他觉得搞不好额鲁说的那只怪鸟早就飞走了。此时已经中午了,他自己估摸着已经走了差不多三十里的样子。 吃了点干粮后,他打算再往西去找找,要是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回去了,这样天黑前还能赶回村子,最不济也能在渔村里凑合一宿。 而等雅尔哈骑马翻过了熊岛西南方的一个小山包时,他看到了前方升起的炊烟。 发现前面有人之后,雅尔哈回身找了颗树,把马拴上,他自己则顺着灌木丛悄悄的往冒烟的方向移动。 他最近听村子里人说,珲春城在抓逃奴,如果是前面是逃奴的话,抓到还能换一笔赏金。可等他悄悄走近观察时,却不禁大吃一惊。 前面冒烟的地方,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给围成了一个大圈;圈子里有几十座绿色的屋子,每间屋子的屋顶上都从一个筒子里往外飘着白烟。 雅尔哈认定那些筒子应该是烟囱。可这烟囱也太细了点吧,而且在太阳的照射下明显还闪着铁器的亮光。 用铁烟囱?这也太败家了。雅尔哈如是想着。不说珲春城,连宁古塔那边铁器都卖的腾贵,一口铁锅最少都要卖一吊半。 而当他再往前移动了几十步后,则终于看清那些把营地围成一圈的,居然都是铁筐子!! 这显然不是逃奴能弄出来的。 雅尔哈看到营地里大约有几十号人,有的站在铁筐子边四处迅游,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棒;另外有两个正在交谈的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长刀,那刀鞘也闪闪发亮。 营地里还有一些女人在一边忙碌一边说话,说话的声音不高,雅尔哈根本听不清。他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孩子在跑来跑去的,嘴里喊着叫着,自己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过这些人的身材都很矮小,最高的看上去也还没有自己高。 这是库页费雅喀人?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听村子里噶珊达(头人)说过,在离村子东北很远的地方,有赫哲费雅喀人和库页费雅喀人,听说那些库页费雅喀人的个头就很矮。 雅尔哈注意到,营地里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深色棉袍,显得十分暖和;而且这些人脚上都穿着黑色的短靴。他仔细数了一下,每个人都有,不分男女。 这也太富有了,雅尔哈瞠目结舌。 而这,就让他动了心,想着是不是能从这里换一件棉袍回去。 脑海里想着这些,雅尔哈便转身回去找马。他准备回家看看还有什么皮子,好拿来和这些人换东西。 他天黑前到家后,也不理老婆叫他吃饭。独自在屋内翻了半天,也才找到一块破獭皮和一张去了毛的鹿皮。这也不够啊…… 于是之后几日,雅尔哈便每天一大早牵上马进入山林,开始搜寻猎物。连续奔波两天之后,终于让他射杀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马鹿。 然后,雅尔哈就驮着马鹿来营地换棉袍了。 交易的成果出乎意料的满意。雅尔哈觉得自己手里这件棉袍,比瑟尔丹买的那两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比他之前见到过的佐领大人身上穿的棉袍还要好。至于袖口的轻微磨损和衣服前面的一点污痕,他根本不以为意。 只见雅尔哈用一只手把棉大衣紧紧的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抓住马背上的鹿腿,稍一用力,就扛了下来,走了两步后扔到平太脚下。 平太看着地上的死鹿,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可是肉啊!平太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肉了。营地里去河里取水的人,有时会从冰冷的河里抓到几条鱼,但也只是煮个鱼汤大家一起喝,聊以解馋罢了。 他试着伸手抓住鹿腿,用力提了一下,结果那死鹿纹丝不动。 无奈,他只好朝身后的众人喊道:“过来几个人帮我,这鹿太大。” 站在营墙内一直盯着平太那边情况的胜海舟点了点头,于是五个流民兴奋的从缺口处跑了过去,手里还抓着木矛。 四人分别抓住鹿腿,另一个人则抬着鹿脑袋,晃晃悠悠的将死鹿抬回到了营地内,放在胜海舟的面前。 看着硕大的鹿,五人都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看向胜海舟。 “鹿皮鹿角要留给大人。一会割下鹿角剥皮后,交给利吉。”胜海舟对一旁也在咽口水的虎吉吩咐道。 那边的雅尔哈看到众人已经把鹿抬走,随即眉开眼笑的对平太说道:“ 第三十二章 赵新的小谋划 “什么?你说来了个库尔喀齐人,还跟咱们交换了东西?” 刚回到营地的赵新,还没顾得上跟他带来的人介绍情况,就看一眼到了营地里晾晒的那一大张鹿皮和一副硕大的鹿角。于是他连忙问让人把利吉交过来询问。 等利吉和闻讯赶来的胜海舟一前一后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赵新沉思不语,他又让利吉去把正在带人伐木的平太叫回来。 刘胜和五个战友站在赵新身后。五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新身前的一群穿着劳保棉大衣的十八世纪岛国流民。 “刘胜,你老实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五人中资格最老的王远方对刘胜喊道。他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周围流民的目光。 “我擦,这都是小鬼子?”五人里的另一位名叫邓飞的,则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利吉,你去找个没人的帐篷,请刘大人和这五位过去先等会。”赵新马上对利吉吩咐道。 接着他又对刘胜和其他五人说道:“诸位,实在抱歉,我这里有点事儿需要马上处理。你们先和刘胜过去坐一下,具体的情况他会跟你们说的。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过去找你们。” 利吉听完赵新的吩咐,立刻躬身行礼,嘴里便来了一句:“哈依。” 接着,利吉起身向刘胜和五个人分别做了个请的手势,嘴里还不停的说道:“兜走,兜走。” 刘胜则不由分说的搂着王远方的肩膀,叫上其他四个人,跟随利吉来到了一处帐篷前。 五个人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帐篷,看到有一些老人和孩子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纷纷朝赵新那边走了过去。 利吉撩开厚厚的棉布帘,做着手势请刘胜他们进去。自己则去了志乃那边,让人送热水过来。 一个小时后。 坐在房车里的赵新,听完了平太讲述的具体经过,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旁等待的胜海舟和平太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这些人是不是又办了件错事,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新接过阿妙递来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先这样吧。下次那个雅尔哈再来的时候,还是让平太出面。你们俩先去忙吧。” 对面两人看着凝视窗外的赵新,于是躬身行礼,走出了房车。等阿妙把门关上后,胜海舟和平太对视一眼,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赵新端着热茶,点上了一根烟。 这个来营地换东西的雅尔哈让他十分吃惊,居然有原住民能在冬天来到熊岛,而且还是从岛的北部一直走到营地这里。 当初寻找宿营地的时候,赵新特意选定了现在的位置,就是想暂时远离那些库尔喀齐人。虽说熊岛这里荒无人烟,是个躲避的好地方。可是这里遍布丘陵,根本无法种地为生。 他和刘胜原本的计划是将这里作为一个木材资源的采集点,等第二年暮春,再带着这些流民北渡海峡,到达兴凯湖南岸的平原地带。那里属于三江平原的核心区域,虽然河流沼泽众多,但是土地肥沃。以现代的种植技术和工具,再加上几万岛国流民努力开垦的话,生存下去完全没有问题。 赵新对于占据兴凯湖南岸作为农垦基地的想法是他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到的。此地从地图上看,离海边渔村才300多里;而从海边渔村那里则可以很快的渡海到达岛国。 而在海边渔村的东部,则有一个储藏量高达三亿吨的铁矿,可以将这一地区作为工业基地进行开发。 对于新旧满人和其他原住民,以及流放在北部的汉人,赵新则暂时不做考虑。 首先是流放此地的汉人,如果要招募这些人,势必就要和清廷发生武力冲突。因为这些被发配的汉人主要都集中在宁古塔附近,作为奴隶和劳工使用。 虽说清廷在吉林将军辖地内总共也只有三千旗兵,但是那些库尔喀齐人、费雅喀人都处于满清的编户管理下,可以随时征召为兵;更不要说那些由后世的鄂温克族和达斡尔族组、锡伯族组成的“索伦兵”了。 在这个时代里,清廷乃甚至于整个东亚地区最强大的战斗部队就是由这些索伦兵所组成的天山旗营。 有了前面的第一,那么想要招募当地原住民的打算就肯定无法实现了。现在清廷连黑龙屿岛上的费雅喀人都进行了编户管理,每年定时收取貂皮作为贡品。 所以,赵新在开春海水解冻之后,还只能先从岛国接送流民。之后等到乾隆五十年山东大旱的时候,再想办法大量从山东拉人过来。 在这期间还得尽量避免跟清廷发生冲突。要知道这里可属于满清的龙兴之地,一旦发生冲突,清廷就会源源不断的派兵过来,甚至会征召朝鲜人派兵过来。 就算他手里有枪,可仅凭着几个现代人,带着三百多个老弱妇孺,打赢了也不行啊。整天没完没了的派人来打你,都别种地了,赵新再有钱也扛不住啊。 在赵新的计划里,他设计了一个四方贸易计划,即岛国仙台藩、长崎中国商人、荷兰人、赵新自己。而通过在长崎的中国商人还可以打通闵浙和广州的商业渠道。 他打算通过这个贸易计划所赚取的财富,用于支撑其在后世的物资采购。 赵新目前也没什么好办法,一切都得等到春天海面冰化之后再说。而且船还没买到呢。 这次赵新在来之前,经过反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让表弟留下,没有带过来。他觉得自己身边能够完全信任的人,除了刘胜,就只有这个表弟了。所以,临行前,赵新让程伟先去通过代理,注册一家远洋航运公司,等公司手续下来后,再让他去购买二手散装货船。 (新的实在买不起,太特么贵了~~) 有了程伟这个总负责后,赵新就不用多次往返现代和十八世纪。一般性的大宗货物的采购他只需发个邮件即可,关键物资还是由他自己来负责。 而这次他和刘胜带来的五个人里,有一位也是在远洋货船上做过机工长的,就是那个邓飞。 想到这里,赵新这才想起来,刘胜他们还在帐篷里呢。 “阿妙,你去帮我把刘大人他们请过来。”赵新头也不回的对正在房车里跪着擦地的阿妙说道。 阿妙答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出去,刘胜又叫住了她。 “算了,还是我自己过去吧。” 赵新一推门,就看见利吉等在车外。 “刘大人他们在哪个帐篷?”赵新问道。 “主人,您快过去看看吧,刚才他们都吵起来了。”利吉一躬身后才说道。 “哦?带我过去。” 刚走了没多远,赵新就听到了从十几米外的一个帐篷里传来的大嗓门:“照我的意思,就得跟满清干。咱们有人有枪,怕什么怕?!” 赵新听着这位好像是那个丁国峰,刘胜的战友之一,不过他比刘胜参军晚。而且这位奇葩的很,从退伍后就一直在家呆着,属于混吃等死型,吃完了退伍费就吃家里的。在部队混的风生水起,回家后一点都不适应,调整了几年也调整不过来。 离那帐篷越来越近,赵新就听到了刘胜在说着什么。 只听那个叫丁国峰的大声说道:“刘胜,你小子混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变得胆子小了?哥儿几个,咱们一起收拾他。” 此时帐篷里一片闹哄哄。 赵新跟着利吉走到帐篷前,就看到周围帐篷里的流民都扒着棉门帘在探头张望。 利吉赶紧咳嗽了两下,众人一回头看是赵新来了,纷纷跪下行礼。 “大人。” “好了,都起来吧。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在这儿聚着。”赵新冷着脸说道。 “都听见没有?赶快散了,都散了。”利吉呵斥着,挥手驱赶。 这时棉门帘一撩,从帐篷里走出一人,身高一米七五,短发,看上去十分精干。 “赵总,你赶紧进来,正说着你呢。” 王远方,刘胜在部队时的班长。这位也是个奇人,在部队十五公斤武装越野五公里十七分钟,受过多次立功嘉奖。(上世纪六十年代,在一次全军竞赛中,我军一名空降兵在参加平装越野时创造了15分40秒的记录,这个记录在经过几十年后,至今仍无人打破。) 可惜他只有初中学历,退伍之后他那一身的军事能力也没地方发挥。于是等混完了退伍费,就开始在网吧刷夜,当过保安、治安队、工地筛过沙子、干过伐木工,一年能换五六份工作。 “咱们还是去房车里聊吧。这里也是有人住着的,一会回来还得给人家腾地方。” “我擦,还有房车?”邓飞撩开门帘快步走出。“在哪儿呢?光在网上看了,我还没亲眼见过呢。” 这位,身高一米七,脑袋很大,理了个锅盖头。他的职业跟刘胜之前一样,海员。刚上船时是干机工,直到近两年才升到了机工长。不过长期在货轮上工作是很枯燥的。尤其是机工,长期一个人值班。邓飞这些年干下来,觉得自己快要得抑郁症了。于是一听刘胜想请他们几个一起去境外,负责工程项目上的安全保卫,而且薪水待遇还不错后,就马上答应了,辞职办的飞快。 这时王远方冲帐篷里喊道:“你们仨别闹了,都出来吧。” 门帘晃动,先走出来的是赵亮。就是之前刘胜提到的那个干金属加工,后来工厂关门的那位。赵亮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精瘦精瘦的,头发留的也很短。 赵亮身后出来的是吴思宇。一米七八的身高,一头蓬乱的头发,而且还戴着个眼镜。照邓飞的话就是,你一中学宿舍管理员,戴个眼镜就以为是老师啊! 这位吴思宇属于志向远大,可惜一路坎坷。他跟老婆也离婚了,净身出户。还曾差点儿被骗进传销组织。 倒数第二个是丁国峰。最后出来的是刘胜。赵新一看这厮就知道刚被大家给蹂躏过,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给弄的乱哄哄跟鸡窝似的。 “赵新,我可把你的意思都说了。”刘胜胡噜着自己的头发,对赵新抱怨着。 “我还不知道你。”赵新对这厮不屑一顾,知道他肯定没说明白。 六个人跟随赵新,走回到房车跟前。 邓飞看到那辆大房车,眼睛瞪的溜圆,围着车转了一圈,嘴里啧啧的赞叹了几句。 车门开了,阿妙扶着门把手说道:“主人您回来了。” “嘘~~~”几声口哨响起。 丁国锋看了看大眼睛的阿妙,又看了眼赵新,嘴里不禁喃喃道:“乖乖,还养着个萝莉……” wap. /109/109046/28272297.html 第三十三章 谁成就了谁 一个小时后,说的口干舌燥的赵新,牛饮着自己手中的茶水。 “主人,我再给您倒点儿水吧。”阿妙看着赵新把杯中的茶水喝了个一滴不剩,连忙上前拿过茶杯,转身去倒水。 赵新对刘胜问道:“刚才你们几个帐篷里吵什么呢?利吉告诉我你们在吵架,好多流民都在帐篷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刘胜打了个大哈欠,嘴里乌里乌涂的说道:“嘿,我把情况跟他们一说完……”他一指丁国峰:“就这位,高喊着就要驱除鞑虏。” 然后刘胜又指着邓飞和王远方:“小飞说要团结原住民,渡海消灭小日本。老王班长说过两天先去抓个舌头回来。” 赵新微笑着问道:“老王班长,你真这么想的?” “唉~~~”王远方无奈的叹息一声,这才开口道:“知道你是大款,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你们这是演戏呢。” 围坐着的邓飞、吴思宇、丁国峰、赵亮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可看到外面那些人......”王远方心说现在想找一帮这样的临时演员也不太可能啊。 邓飞总结道:“现在我们明白了,你不是人。” “啥?”赵新心说怎么骂人啊。 邓飞道:“你是外星人。” “我艹!”赵新顿时满脑门黑线,差点一头栽地上。 吴思宇笑嘻嘻的道:“老实交待,你是从火星还是天顶星来的?” “好吧。我承认,我在天顶星有海外关系。”此言一出,众人嘿嘿乐了,也都知道是玩笑话。不过谁也不想得罪赵新,毕竟自己是来打工的;而且万一对方再那么比划一下,谁也不知道后果。 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赵新起身打开车内的一个壁橱,拿出了一把突击步枪。 “我去!真家伙啊!”丁国峰两眼放光,拿着 第三十四章 晨练 清晨的营地。 很多被帐篷外的口号声吵醒的流民,刚一出帐篷,就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在营地“铁筐墙”的外侧,十几个人正围着营地跑圈。这些人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呼哧带喘的跑着,拉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注意呼吸,保持速度,都跟上。”王远方在队伍中停住,一边原地小跑着,一边对前后的人喊着。 “班,班长,今天先跑五圈就行了。都,都几年没练了,体力不成了。”四圈跑下来,邓飞气喘吁吁。 “赵新,保持呼吸节奏!”王远方冲赵新喊了一句。 “我特么早上就不该开门!”赵新远远的跟在邓飞身后,一边调整呼吸频率,心里还暗暗骂着。 天刚刚亮的时候,睡在房车里的赵新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还以为营地里出了什么事,连忙就起来。结果开门一看,是王远方他们六个,居然叫赵新出来一起跑步锻炼。 赵新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穿上衣服跟着跑了起来。 现在的流民营地,被防爆墙围成了一个正方形,每一条边是二百多米长。这样围着营地外墙跑一圈,就有八百多米。 王远方上来就说跑十圈,赵新打死也不同意。最多五圈! 跑了两圈赵新就想抽自己嘴巴,干嘛说五圈,三圈就好了。 一大清早,上来就先来了个四千米。就赵新这长期不怎么锻炼的体质,可真要了命了。 其实刘胜他们五个人也累得不轻,毕竟退伍都好几年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坚持每天早上出来锻炼一下,后来就都没那心思了。 只有王远方还好点,这位曾是部队里的五公里越野标兵。退伍后的这些年又一直打零工干体力活。不过猛一下来个四千米,也有点吃力。 最搞的就是利吉和胜海舟他们七个。 赵新他们刚开始喊“一二一”的时候,利吉就醒了。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赶紧出帐篷查看。结果看到主公、刘大人和昨天新来五位,正喊着号子,围着营地外墙跑圈。 “这是要闹哪样?”利吉摸不着头脑,连忙跑过去叫住赵新,想问问主公你们在干啥? 赵新正没好气呢,一看又来一个,直接就是一招手。 利吉一看,主公叫自己,那就跟上吧。 接着是准备早上练习剑术的胜海舟、平太、久藏、万造、虎助,一个接一个的就全来了。 于是这十四个人队伍逐渐越拖越长,开始利吉他们七个还能紧跟在赵新身后,到后面就拖成了一条长线。刘胜那边都跑过营地的一个拐角了,跑在最后的万造连上一个拐角还没跑过来呢。 木有办法,先天不足,“七武士”的腿太短,迈不开啊。 胜海舟体力倒是不错,可他没这么跑过啊;久藏和虎助跑的最平稳,因为这两人都是山里长大的,早就跑习惯了。 等所有人都跑完五圈,在营地西边“大门”(现在就是用木头修了个栅栏门)停住,除了王远方,其他人都累得四仰八叉。 万造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一边不停的喘一边腹诽着:“大人这是好好的日子不打算过了啊……” 虎助凑过来说道:“我看大人是觉得咱们每天早上练习的不够。” 利吉这会儿一万个后悔啊。主公高深莫测的,我干嘛要凑上去问呢,老老实实看着不就好了吗。 胜海舟累得说不出话,心里想道:“估计我又做错什么事了,主公这是在惩罚我们啊。” 平太和久藏虽然也是满头冒汗,可觉得轻松的很,这完全不算个事啊!再来两圈也冇问题。 “都起来,不许坐下!”王远方走到众人身前,踢着几个坐着喘气的。 “都站起来慢走,不能坐下。”赵新嘶哑的嗓子冲胜海舟他们说着,又扭头朝营地大门里站着的阿妙说道:“水。” 阿妙立刻一躬身:“哈依~~”急忙走过来,把怀中搂着的水杯递给了赵新。 其他人…… 丁国峰仰天长叹:“萝莉有三好~~” 吃过早饭,赵新让胜海舟继续按平日里的计划先去安排工作,中午之后再召集大家开会。 刘胜则拿着工具找到堆放木料的地方,找了一根两米长,胳膊粗的木料,用斧子将木料修整一下,然后将木料一头劈削成尖。 接着他就扛着木料去找利吉,从物资堆里找了个空纸箱子。将纸箱子摊开,剪下几块最大的部分。然后刘胜用笔和尺子在纸盒靶子上很是仔细的画了一个大十字,并在十字上画了很多层圆圈,一环套一环。等都画完了,再把纸靶子钉在木条上。 等这一切都忙完。刘胜把人都叫到房车里,开始讲解大家手中枪支的特点和使用。 话说赵新第一次买的这二十枝突击步枪,都是赫克勒-科赫公司出品的 第三十五章 侦查 此后的三天里,营地南边的海滩上,每天“砰砰”的枪声响个不停。这是王远方他们在熟悉枪械。 流民们逐渐熟悉这种声音,再也没人喊着“将军派兵来抓我们了”这样的话了。 胜海舟他们七个人去看过一次,都被这种新式连发铁炮的威力给吓到了。尤其是练武最刻苦的久藏,他意识到自己手中的刀在这种武器面前完全不堪一击,那么自己这些天来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赵新现在还不敢让胜海舟他们接触枪支。谁知道这些岛国人拿到大威力武器后会怎么样,他还不想把自己的小命寄予在这些人身上。 不过赵新知道,王远方他们再这样打下去,子弹就跟不上了。他总共才买了三万发步枪弹,早知道当初就直接乘以十倍了。看来还得再去一趟大洋彼岸。 而对利吉这些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赵新在来后的第三天所开设的汉语班。 赵新没敢多叫人,算上七武士,他第一次只找了二十个人开班授课。他手里可没有教材,直接站到二十个人前面张嘴就来。他首先教的是这些人学会读自己的名字。 主公大人给上课啊,这是多大的荣耀。流民们私下都在议论这件事,对于额外被选中的十三个人,羡慕的不得了。这十三个人里,大部分都是做过工匠的。比如木匠、烧炭的、会编织草席的……没办法,现在流民太少,男性更少,赵新也只能把会编草席的也叫上了。 这里面还有万造的儿子,赵新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万海洋。这让万造和他老婆感动的大哭一场,都说没见过哪个藩主会给下面的农民赐名的。 赵新当时笑骂他们俩道:“真没出息。你们是农民,就想让你的大鼻涕儿子也一辈子做农民?” 万造的老婆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新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于是,万海洋万般不情愿的放弃了每天无拘无束的生活,每天吃完早饭就跟着他老爹一起上课。只要敢偷偷开溜,很快就被万造的老婆一顿乱棍打的鬼哭狼嚎,最后流着眼泪吸喽着鼻涕回到课堂上。 而阿妙,则在赵新上课的时候,抱着多福大花猫,坐在一边也跟着学上了。 几天后,王远方他们每天早上穿着全地形战术迷彩服,开始全副武装负重跑了。赵新为了保命,也只能跟着一起负重跑;累死累活的跑完了之后,吃过早饭,还得继续上课。 不过,连续几天这样的规律化生活下来,赵新觉得自己的体力好了不少。 每天早上吃过饭,王远方他们六个便开始进行恢复性军事训练,如果缺少场地器材,赵新就安排木匠来做,反正营地外堆放的木料足够他们折腾了。 快过春节了,赵新估计那个雅尔哈在正月前还会来一次。不过要是没准备的话,让他听见枪响可就不妙了。 而有了王远方他们六个每天在营地内训练,赵新决定可以派人出去查探一下了。他命令茂助和虎吉带上两个人,次日早上天亮时分,从营地向西出发,一直到二十里外,全部查探一遍。 当天直到天黑,这四个人才回来,报告说一路上只找到了那个雅尔哈的脚印和马蹄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过。 赵新还不放心,他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放出了无人机,再次探查全岛。 在刘胜的操作下,半个小时后,在熊岛的中间位置,偏西北部的地方,发现了有生火的痕迹,甚至还看到了一间用树枝搭成的草棚。 “拉近点再看看。”一旁围着的王远方几人连忙说着。 刘胜将镜头拉近,发现这个空着的草棚还挺大,至少可以容下三四个人;而草棚外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灰烬。 “这不会是上岛的猎人住的吧?”赵新觉得有可能,但自己这边因为和雅尔哈语言交流的问题,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这会全岛都看的差不多了,而且无人机的电池也快没电了,刘胜只好将无人机收回。 王远方看着赵新在地图上将草棚的位置做完标记,然后对赵新说道:“你把地图给我,明天我带着他们几个过去看一下。顺便就算是来个拉练。” “王哥,你得小心啊,这岛上可有熊,搞不好还有老虎野猪什么的。” “是啊,我和赵新在第一次上岛之前,就看到了熊,两大两小四只呢。”刘胜连忙补充。 “放心,我们带上枪。大家一路上都小心点。这事早晚也得干。”王远方的意思是,不能总守在这个营地附近,也该出去查看一下岛上的情况了。 王远方决定,让丁国峰、邓飞以及刘胜跟自己去侦查情况,其他人留守,结果另外两个也要去。 得,全上吧。赵新告诉他们,能不开枪尽量别开,以免惊动北边渔村里的人。 六个人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们按照地图,先向东北走了五里多地,然后从营地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山丘上去,顺着丘陵的山脊一直向北。这里最高的丘陵,也才200多米高,而从这个山坡上下去,就是昨天发现草棚的位置了。 王远方他们在下山的时候,就放慢了脚步。这里长期无人居住,山坡上的林木十分茂密,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可大面积的冷杉树还是一片青绿。 他们几个已经很多年没在一起执行任务了,而且又离开了部队这么久,配合上不免有些生疏。大家这次一起出来,也是为了逐步找回感觉,不断的再磨合。 这六个人分成了两个三三制小组,左边的是邓飞、王远方和刘胜,右边的就是赵亮、吴思宇和丁国峰了。 王远方这个组里,走在稍微靠前的是邓飞。王远方在他的左侧五米靠后位置,刘胜则在右后五米的位置,这样三个人就组成了一个人字型斜面搜索队形。这样做的目的是便于左右分散寻找目标。一旦遇到紧急时,就会靠拢作战。当然,如果是两人小组的话,就会一前一后行进。而赵亮的小组,则与王远方他们之间相距十米。这样,两个小组就组成了一个斜行战术小队。 这还只是在寒温带山林间的战术队形。如果是冰川雪原地带的话,那就是排成纵队前进,不论是直行、斜行队或是水平,同样是间隔五米做线式移动,以便彼此之间可以互相呼应。 王远方他们此刻的心情是即紧张又兴奋。作为一个曾经的老兵,他们终于又可以从事最热爱的职业了。 此时,最突出的邓飞突然蹲下身子,握拳示意。其他五人则马上蹲了下来。邓飞轻轻转身冲着大家打起了手势。 众人明白,前方发现目标了。于是起身后,更加放轻脚步,缓缓的朝目标移动...... 草棚里,鲁寿山正发愁的看着眼前正在打摆子的潘秀成和两个孩子。徐福南也病了,发起了高烧。 昨天中午的时候,原本正在烤火的四个人无意中看到远处飘过来一只怪鸟。这些日子的逃亡生活,让他们风声鹤唳,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马上躲避隐藏。 于是鲁寿山赶紧用土将火堆扑灭,躲进了草棚;后来又看到那只黑色的怪鸟冲他们的草棚飞过来了,鲁寿山就拉着抱着其他三人,躲在了附近一个逼仄的岩石洞里。 直到天黑,他们才从岩洞里钻了出来。 潘秀成已经病了很多天了,鲁寿山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能做的也只是拔了很多的干草铺在潘秀成的身上;又找了更多的干树枝树杈,以便能保持草棚外的火堆不会熄灭。 徐福南是在他们前些天晚上去渔村偷东西吃的时候,被树杈划破了胳膊,现在肿的就跟馒头一样。他从前天就开始发烧,等从寒冷的岩洞里出来,烧的就更厉害了。 而他弟弟徐寿南,则是守在哥哥身旁,用自己冰凉的小手捂在哥哥额头上。 “鲁大叔,我饿。”徐寿南转头眼巴巴的冲鲁寿山说道。 人参须子在上岛之前就都吃光了。四个人这几天都是靠着从渔村里偷来的冻鱼和一小袋子高粱才维持下来。而这点东西,昨天就吃完了。 鲁寿山叹了口气,对徐寿南说道:“寿南少爷乖,先撑一会儿,等天快黑了,我去村子里给你们找吃的。” 鲁寿山说完,扭头出了草棚。他站在草棚外,面朝南方,“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更咽的说道:“老爷,夫人,我对不起你们啊。” 而草棚里的徐寿南听到鲁寿山的哭声,则跑出了草棚,扑在鲁寿山身上,哭着说道:“鲁大叔,你别哭了!我不饿了,我不饿了!” 鲁寿山垂泪说道:“寿南少爷,我对不起你们啊!” 两人正在抱头痛哭的时候,周围树叶晃动,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从树后突然闪出了六个人,将草棚和鲁寿山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鲁寿山听到树叶响动,猛然抬头,就看到眼前的几人穿着一身他从没见过的衣服,全身鼓鼓囊囊;头上戴着像是用树叶还是破布扎成的帽子,脸上还蒙着一个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手里则端着一个奇怪的铁器,那铁器上的管子口正对自己。 wap. /109/109046/28272300.html 第三十六章 你是旗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鲁寿山大惊,他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找到这里。他急忙将徐寿南搂在身后 “妖怪,妖怪!”六岁的徐寿南则被吓得大哭。 “汉人?”刘胜一听对方讲的是汉语,则开口问道。 “还是我来吧。他们的口音是像是我家那边的。”吴思宇说道。他是扬州人。 “老乡,我老家是扬州的,你是哪里人?”吴思宇走到近前询问道,他特意带上了扬州口音。 “东,东台。”鲁寿山一听对方的口音也是苏北的,不由有些激动。 吴思宇继续解释道:“老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鲁寿山试探着问道:“那,你们是官兵?” 吴思宇摇了摇头,扭头问刘胜道:“咱们该说自己是谁?” “海外遗民。”刘胜上前,查看草棚里的情况。“呦,这儿还有俩呢!” “海外遗民。”吴思宇对鲁寿山重复道。他看到鲁寿山身后的小不点正偷看自己,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压缩饼干,用牙咬着撕开了口。他蹲下身子,一只手拿着,用他学过的那一点东台方言,微笑着对小家伙说道:“小拿宝好波俏,身上都是塘灰。饿了吧?这个给你。” 混合着油脂和乳制品的压缩饼干,在干冷的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被食物香气吸引的徐寿南,看着面前这个怪人,犹豫着慢慢伸出了小手,凑到跟前时,猛的一把就拿了过去。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这孩子抢过饼干后,转身就钻进了草棚。 “锅(哥),锅(哥),有吃的了,你吃,你吃。”一边说着,一边将饼干往徐福南嘴边塞去。 “这大的病了,嚯,烧的还挺厉害。”刘胜在徐福南的额头轻轻试了一下,转头又看向另一侧正缩在干草里潘秀成。 “小的还挺懂事啊。”刘胜头探身出了草棚问鲁寿山道:“这个兄弟怎么了?” “打摆子。”鲁寿山擦擦眼泪,迷惑的回答着。他刚才听刘胜和吴思宇说“海外遗民”,海外来的?不是官兵? 吴思宇对刘胜说道:“打摆子,就是疟疾”。 这时王远方对鲁寿山说道:“老乡,跟我们走吧。我们那儿有吃的,还有药。” 鲁寿山犹豫的问道:“去哪?” “不远,在南边,岛子的南边。”吴思宇将鲁寿山从地上扶起,又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你们,你们……”鲁寿山犹豫着无法决定。 刘胜急了,他一把摘下自己的头盔,露出那一头板寸。其他人一看,也都摘下了头盔让鲁寿山看。 “看清楚了没?我们没辫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鲁寿山跟前,低头让对方看。 “你们,你们是和尚?”这年月,只有和尚才会剃成这个样子。鲁寿山目瞪口呆。 “呸呸,老子才不是和尚呢。”丁国峰嚷嚷道。 “别啰嗦了,赶紧走吧,晚了这孩子和大人就都保不住了。”刘胜不耐烦的说道。 “刘胜,你背大人。吴思宇,你背着最小的孩子。赵亮,你背着发烧的那个。”王远方也不想在这继续耗下去了,赶紧命令大家马上动身回营地。 “老乡,你还能走吗?”吴思宇起身问着鲁寿山。 “你们身上还有吃的吗?给我口吃的,我就能走。”鲁寿山十分不好意思的问道,他肚子里传出了“咕咕”的响声。 王远方一听,马上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压缩饼干,放在鲁寿山手中。 鲁寿山接过饼干,也学着吴思宇之前的样子,用牙把口袋撕开。他大口就咬,两三口就吃完了。 “走。”王远方一挥手,众人又钻进林中,向营地的方向急行。 ...... 赵新坐在房车里,在纸上写写画画,琢磨着下次物资的采购类别和数量,为开春前的北上做准备。 小阿妙则抱着多福在一边儿玩。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晒得暖洋洋的。 赵新正在考虑准备哪天出发回去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喊声。 “主人,主人,刘大人他们回来了!”利吉一路紧跑,来到赵新车外,隔着门叫道。 赵新豁然起身,拿起外套船上,几步就到门前推开门下车,往营地东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到营门口,就看见几十米外,邓飞一路飞快的在前面跑着,身后则是其他五人。 “怎么还背着人?原来还真有人在岛上!”赵新心里一惊。 赵新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刚停下来的邓飞,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邓飞喘了两口说道:“就是昨天发现的那个草棚子,在那儿找到的。两大两小,都生着病,有两个高烧。” “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看他们挺惨的。” “快!快!”刘胜背着打摆子的曾秀成,一边跑,一边冲赵新喊道:“先救孩子!” “都送进车里!”赵新冲刘胜说道。 半个多小时后。 胜海舟和利吉轻手轻脚的从车里出来,刚关上门,周围围着的一群流民就上来问道:“胜大人,怎么回事啊?” “唉,大人说他们是清国的逃奴,脸上都刺了字。听说是从西边挺远的地方逃过来的。”说完不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他又对利吉说道:“按大人的吩咐,再搭一个帐篷。让他们把炉子也装上,铺盖、木柴都备好。” 利吉点了点头,马上找人去张罗。 车里,阿妙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有点担忧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徐寿南,小家伙正大口大口的喝着米粥。赵新没让阿妙拿干饭,怕这孩子吃坏了肚子,就让厨房那边熬了一锅粥来。 阿妙看着徐寿南瘦削的脸蛋两侧都刺着字,她也看不懂刺的是什么。她伸出手试探的摸了一下,问道:“疼吗?” 徐寿南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阿妙,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眼下他的注意力都在碗里的粥上,于是又低头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徐寿南面前的小碗空空如也,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儿。 “不够吗?我再给你盛。不过你吃的实在有点多啊,会撑坏肚子的。” 徐寿南哪明白阿妙在说什么,只好又转头看向了吴思宇。 “阿妙,再给他盛半碗。吃完就不能再吃了。”正在查看徐福南体温的赵新,撇了一眼徐寿南的样子,随即对阿妙吩咐道。 “哈依。”阿妙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徐寿南的碗拿了过来,去车里的灶台上又给他盛了半碗粥。徐寿南腼腆的从阿妙手中接过碗,继续大口的吃了起来。 厨房的草棚里,被刘胜带过来的鲁寿山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大碗米饭,上面撒了一些咸菜。万造的老婆又给他一份热好的鱼汤,放在了他面前。 鲁寿山如风卷残云,几口之后,一大碗米饭就下了肚,鱼汤也就剩一点儿底了。随即又眼巴巴的看向志乃,围观的一帮女人们看的两眼发直。 这也太能吃了!都吃了五大碗了。 “吃,给他盛!”刘胜在一旁一挥手,志乃连忙又给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堆得冒尖。 只见鲁寿山将剩余的鱼汤倒进米饭里就开吃。万造老婆一看,赶紧又夹了一大筷子的咸菜,用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放在鲁寿山的米饭上。 鲁寿山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对方,随即又低下头去对付食物。 “好家伙,这特么一顿顶我三顿了。”刘胜摇头叹道。 “看来是饿的太久了。”王远方叼着烟,看着外面说着。 很快,满满的一碗米饭又进了鲁寿山的肚子。这回他不再要求加饭了,起身把碗筷递给志乃后,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肚子。 “吃饱了吗?”刘胜笑着问道。 “七分饱,好多年没吃过米了。”鲁寿山讪笑着说道。 “啊?”刘胜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吃了六大碗米饭,才七分饱! “少爷在哪儿?我要去看少爷。”鲁寿山用破烂的袖子擦了擦嘴,对刘胜说道。 “先别忙。”刘胜笑了笑。“带你换身衣服去,瞧你这衣服破的,都成墩布了。” 吃饱了的徐寿南,坐在暖和的车里,很快眼皮就开始打架,一会功夫,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赵新小心的托起这个六岁的小家伙,轻轻的把他放在了哥哥的身边,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车里的另一张床上,已经服过药,又让阿妙喂了半碗粥的潘秀成,已经好了一些,正在安静的睡着。 赵新冲阿妙和吴思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随即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外面。 “主人,那小孩子真可怜,手背上、脚上全是冻裂的口子,那个大一点的也是。”阿妙眼睛有点红,小声的对赵新说着。“主人,他们脸上的花纹是什么?为什么大人孩子都有?” 赵新沉声道:“黥面发配。” “什么?”阿妙眨了眨眼睛,主人的回答她根本听不懂。 黥刑,又名墨刑,刺字,属于上古五刑之一,是中国封建社会中使用时间最长的一种肉刑,历史上一直到清末光绪三十二年修订《大清律例》时才被彻底废除,前后沿用时间长达数千年;这其中最让人耳熟能详的就是《水浒传》里的武松和林冲。 这种刑罚之所以能延续如此之久,其实是儒家文化中的耻感文化在起作用。 赵新没有再跟阿妙解释,他转头问吴思宇道:“他们是哪儿人来的?” “东台。泰州旁边。” “哦。” 赵新往边上走了两步,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吴思宇,对方摇了摇头。赵新于是自己点上,抽了两口后,长叹道:“真特么造孽啊!” 过了一会儿,刘胜、王远方带着换了身衣服的鲁寿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利吉。 赵新买的这批衣服大部分都是小号的,结果利吉找了好半天,才给他找到一身中号的;然后又给他找了双大号的鞋,换掉了原本那双用破布条和乌拉草捆绑的单鞋。 换了一身暖和衣服的鲁寿山,心里已经踏实了不少。在他眼中,哪有官兵会让抓获的逃奴吃饱喝足,还给换身既新又暖的衣服呢。 “老乡,吃饱了?”吴思宇看着走近的鲁寿山,笑着问道。 赵新也转身微笑着看向对方。 鲁寿山刚才跑回营地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带他回来的那六个人都走到赵新身前说了些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位就是这里的大头领了。 “小人替两位少爷和我兄弟,多谢各位老爷搭救之恩。”鲁寿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着。 “老乡你这是干啥。”赵新和刘胜离鲁寿山最近,两人一起将他搀了起来。赵新又弯腰在鲁寿山新换的裤子上拍了拍土。 “你也别踅摸了。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大的已经吃过药,一会儿烧就退了。小的吃饱了,跟大的睡一块儿呢。”赵新看鲁寿山探着脑袋向自己身后望着,就连忙解释道。 “老爷,您是旗人?”鲁寿山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赵新。 “啊?”赵新愣住了。 “你这一口官话,说的比都统大人都好,我原来在京城时,见到的官差和大人们,就是,就是……”鲁寿山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 话说赵新他们这七个现代人里,只有赵新是纯京城人。 刘胜虽然家也是京城的,可是他们家是刘胜小时候从外地迁来的。又加上刘胜高中毕业就参军去了,退伍后也工作在外地。所以刘胜说话的口音,听上去并不像京城人。 “老子什么时候成旗人了?”赵新揉着自己的眉心,十分郁闷。 wap. /109/109046/28272301.html 第三十七章 东台一柱楼 赵新冲鲁寿山摇了摇头:“我不是旗人。” 赵新记得很清楚,十年前父亲曾带自己去了本家的一个亲戚家拜访。论辈分,自己的父亲要管那个老太太叫七奶奶。 谈话间,这位七祖奶奶就说起,咱们赵家这一支,是清初的时候从江苏迁来的,但是具体是哪儿,老太太也说不好,好像是盐城。 “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你那个大清的臣民。你看了我们的穿着打扮,还不明白吗?”吴思宇开口对鲁寿山解释道。 “是啊,我们这里没人留辫子。都说是海外遗民了。”刘胜在一旁帮腔道。 鲁寿山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和徐家兄弟一样,他的脸颊两侧也是有刺字的,左脸上刺的是“忤逆”,右脸上刺的“宁古塔”。 而这,也是他们一行四人不敢去有人烟的村庄躲藏的原因;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们是逃跑的流人,抓住送官是可以领赏钱的。 鲁寿山哀求道:“老爷,让我看一眼少爷,我不会吵醒他们。” 不过,赵新没有说什么,竟自走到车旁,轻轻的拧开车门,冲身后的鲁寿山招了招手。 鲁寿山蹑手蹑脚的走到跟前,探头往门里看去,吓了他一大跳。 他之前在徐家时,也没见过这等富贵摆设。 赵新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让鲁寿山上了车,自己则跟上来,关好门。拍了拍鲁寿山的肩膀,随即指向两个孩子所在的床上。 鲁寿山上了车后被身边的陈设晃的眼花缭乱,直吸凉气。他根本不敢乱动,顺着赵新的手指方向,看到兄弟两个正躺在被子里睡着,而被子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大人,我那兄弟呢?”鲁寿山慢慢转身,冲赵新一拱手问道。 赵新又转身指向另一张床。鲁寿山一看,可不是潘秀成么,脸冲外侧,也正在酣睡。 他这才放下心来。见赵新冲他挥手,便尾随着赵新出了车。 等赵新关上车门,又回到刚才站着的地方。鲁寿山迅速的几步上前,跪下就给赵新不住的磕头。 “你要再这样动不动就跪,我就不管你们了。”赵新面带严肃的对鲁寿山说道。 鲁寿山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了起来,对赵新说道:“这三个头,我是替徐家人感谢老爷。若无老爷出手相救,这徐家就要绝后了。” “徐家?”赵新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啊。“能说说你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吗?” “老爷,能不能找个僻静之处,这里人多眼杂。”鲁寿山看了看四周正在营地里忙碌的流民。 “行。吴哥,你们也一起来。”赵新说完,转头冲一旁侍立的利吉说道:“找个没人的帐篷,叫两个人过来盯着点,别让人听。” 其实这话就是说给鲁寿山听的,营地里除了赵新他们七个,谁听的懂啊。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刘胜转身离开了。 利吉忙不迭的去了,过一会就小跑了回来,说帐篷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赵新让利吉前面带路,自己、鲁寿山、王远方,来到了营地最外侧的一个帐篷里。刚坐下没一会,刘胜和丁国峰、赵亮、邓飞也来了,原来他是去叫人了。 众人全都在帐篷内的棉垫子上盘腿坐下。很快,志乃和阿妙端着一壶茶水和几个杯子进了帐篷。 给几人都倒上茶后,志乃就退了出去,阿妙则留在帐篷外面等候,以便赵新有事吩咐。 鲁寿山端着茶杯,想了一会,对吴思宇问道:“这位老爷,您会说我们东台话,可知道东台县一柱楼?” 吴思宇迷惑的摇了摇头道:“我祖上是扬州人,东台土话也只是听人说过才学了一点。” 鲁寿山见他不知道,便说道:“徐家这事,发生在五年前。不过,这事的根底还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了……” 随着吴思宇在一帮翻译着一些方言土语,一件令闻者无不黯然的往事被鲁寿山娓娓道出。 鲁寿山曾经叫徐山,曾是徐寿南祖父的跟班,少年时也读过一些书。因为他自幼便进了徐家做仆人,所以就跟了姓徐;至于那位还打着摆子的潘秀成,则是徐家的车夫,原本也随了主家的姓叫徐秀成。 鲁寿山跟着徐寿南祖父多年,长大后因为办了几件差事,很得徐家的赏识。后来就让他改了回本姓,又在他的名字里加了个“寿”字。 要说这徐家,原本是江苏泰州附近东台县栟茶镇上最大的乡绅。事情要从这徐家老爷徐寿南的曾祖父,徐老太爷那儿说起。 这位徐老太爷,原名徐述夔,字孝文。 乾隆三年(1738年)的时候,徐述夔时年三十五岁,中了乡试。可是因为他在考卷的答题写了一句“礼者,君所自尽者也”,这就犯了考官的忌讳。因此没能通过礼部的磨勘,而且还被取消了今后参加会试的资格,从此与官场无缘。 这事儿当年在东台镇传的是沸沸扬扬。鲁寿山当年曾听主人徐怀祖讲过几次,也就记住了。 话说当年徐述夔在万般失望下,只得回乡钻研学问,撰写诗文。他在自家院中修建了一所书楼。因为书楼中央立着一根大柱子,屋梁则像伞骨一样搭在这根柱子上,后来起名叫“一柱楼”。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徐述夔在郁郁寡欢中去世,还不到六十岁。 徐述夔死后,徐怀祖——也就是徐寿南祖父,便请了父亲的两个学生徐首发和沈成濯两位秀才,来整理父亲的遗著,又延请名宿为遗著撰写序文,并刊刻出书。这就是《一柱楼诗集》。 此后的十多年间,从未有人向徐怀祖提出他父亲的这些书中存在谬误。 直到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同村的蔡家老二蔡嘉树,因为跟徐家产生了田地纠纷,有了怨气。 简单的说就是蔡家的老大因家道中落,把自家的田地卖给了徐家。可是蔡家的祖坟就在这片田里,当时徐家就留出了蔡家祖坟周围的一亩田,还给了蔡家。 而后蔡嘉树因为乡里捐资的事,在言语上冲撞了徐怀祖;徐怀祖就拿蔡嘉树的儿子在国恤日剃头说事儿,将蔡家告到县衙,逼着蔡家出了捐款。蔡嘉树由此怀恨在心。 这一年的夏天,徐怀祖发了急症,一命呜呼。 徐家的当家人就换成了徐老爷的儿子徐食田,也就是徐福南和徐寿南的父亲。 当年入冬后,蔡嘉树就找上门来,说想把当年卖了两千四百两的田产,用九百六十两赎回。徐食田哪能答应这个要求,当场给他轰了出去。 结果这蔡嘉树临出门前说,徐食田祖父的《一柱楼诗集》里有“抵毁本朝”之语,要去告官。 徐食田随即找来了祖父的弟子,也是著作整理者徐首发和沈成濯。这两个老秀才作为一柱楼文集的校对者,大名赫然列在书上的首页。(“首发成濯”暗合不满清廷剃发之意) 几人将著作中的遣词用句仔细推敲,发现有一些文字的确是会引起非议的。但当时的文坛风气普遍认为好诗就要有风骨,不发几句牢骚,算不得上品。 况且为《一柱楼诗集》写序的人里,除了时任盐场大使的姚德璘,另一位就是曾被乾隆称为“江南老名士”,死后被追封为太子太师,赐谥文悫,入贤良祠祭祀的苏州大儒沈德潜。 几人一番商议后,徐食田决定将已经刻印发行的书以及书版上缴县衙,其他未刻印书籍后来也陆续上缴。 而另一边的蔡嘉树回去之后,就在自家管家童志璘(早年想入泰州学,没被徐述夔答应,因此怀恨多年)的怂恿下,两人查找到了徐述夔的著作中的“违逆之词”,于是向县衙递了状子举报,状纸上就提到了自己与徐家的田地纠纷。 时任东台知县的涂跃龙审问此案时,也注意到了书籍中有“毁我衣冠真恨事,捣除巢穴在明朝”之类的诗句。但因他不想直接与徐家这样的大乡绅发生冲突,所以就将书稿、刻板以及书籍送到了江宁书局等候处理。 涂县令在判决中,首先嘉许了蔡嘉树的行为。但说徐家在蔡家来首告之前,就已将所刻书版书籍自行缴到县衙了,因此按律免于追究;至于徐述夔所有著述,他将派人解送江宁书局审查待处;至于蔡徐二家之间的田产纠纷,命徐家划拨墓田十亩,由蔡家按时价赎回。 县里宣判后,蔡嘉树不服。到了乾隆四十三年,他继续上告到了江宁藩司。 时任江宁布政使陶易,根本没心思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自己的一个得力幕僚陆琰代为处理。 陆琰经过一番了解,就发牌文让扬州知府谢启昆来审理东台县一案。他认为首告蔡嘉树是“刁民挟嫌倾陷”。(陆琰在发往扬州府的牌文里,最后写了这么一段话:“讲论经传文章,发为歌吟篇什,若止字句失检,涉于疑似,并无悖逆实迹者,将举首之人即以所诬之罪依律反坐,著有明条。倘若蔡嘉树挟嫌妄行指摘,思图倾陷,亦应严执拟议。”) 布政使陶易看过牌文后,没做修改,当时只是笑着说陆琰嫉恶如仇,跃然纸上。陶易这时根本没想到,就是自己的一个漫不经心,最后导致泼天大祸。 扬州知府谢启昆在接到藩司下达的牌文后,随即发文命令东台县拘押此案的首告和被告,解送扬州。 谢启坤经过开堂审问,后又仔细翻看了《一柱楼诗集》。最后认定,诗集里的确有违碍悖逆的用语,蔡家告徐家刻印反诗,没告错。 二次升堂询问后,谢启坤便将加注标签的诗集、东台县的案卷、所有书本书版,押送去了布政使衙门。 谁知道藩司那边的答复还没有到,蔡嘉树的儿子和管家童志璘就带着状纸,告到了正在扬州停留的江苏学政刘墉那里。 没错,就是那个刘墉。 刘墉的幕僚在接到状纸和作为证据的诗集后,发现事大,立刻禀报。 而这位刘大人首先就注意到书中的序文是由苏州大儒沈德潜所作,其中尽是溢美之词;最关键的,则是注意到诗集里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这样的话。他立刻就明白,这是不亚于去年发生的“字贯案”之后的又一桩大逆案。 (乾隆四十二年,江西新昌(今宜丰)人王锡侯因编写《字贯》被人举报,乾隆以“罪不容诛,即应照大逆律问拟”。王锡侯斩立决,子孙七人都被判斩,相关亲属“充发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涉事官员全部问罪。) 兹事体大,“勇于任事”的刘大人随即向乾隆上了奏折,并下令立即缉拿收押此案一关人等。 (刘墉在给乾隆的奏折上写有“如有悖逆,即当严办;如无逆迹,亦当核销,以免惑坏人心风俗。现移督抚办理。”) 乾隆接到刘墉的奏报后怒不可遏,于是下旨严查办理。 于是,此案就因为刘墉而无限升级,株连极广。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台徐家,然后是徐首发和沈成濯两家、苏州沈家、江宁布政使陶易一家、陶易的幕僚陆琰一家,以及所有经办此案的官员。 只要和《一柱楼诗集》沾上,全不放过。 以上所有人等,均被抄家搜查,然后再定处分。 wap. /109/109046/28272302.html 第三十八章东台一柱楼(二) 不知不觉间,夜幕低垂。 鲁寿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也真难为他能记得如此清楚。 阿妙给他们把晚饭端过来,大家却都忘了吃了。 鲁寿山说了半天,已经是口干舌燥,于是将杯中不多的残茶一饮而尽。 一旁坐着的王远方拿起茶壶给鲁寿山续上水,开口问道:“徐家都被抓了?” 鲁寿山面露痛苦的神情,发呆了半晌才说道:“都抓了。府上的管家、我、秀成兄弟……一个都没跑掉。”(历史上当年案件查办期间,东台栟茶镇内的其他徐姓远亲,以及徐首发和沈成濯的远亲,接连出逃,从此改名换姓,再无下落。) “后来呢?”帐篷内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到了那年的十一月,乾隆爷的圣旨下了。大少爷、二少爷,徐家满门只要年过十六,全部斩首。家里的女眷、孩子、还有我们这些人全部流放宁古塔为奴。” 邓飞此时好奇的问道:“那徐家老太爷和徐老爷不是都去世了么,应该没事儿吧?” “掘坟……凌迟碎尸……枭首示众!”鲁寿山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说出了这十个字。他此刻双眼变得血红,手中的白瓷茶杯“啪”的一声爆响,竟然被他攥碎了。 一道鲜血,顺着掌心的伤口流在了垫子上。 “快去车里把药箱拿来!”赵新一看,赶紧对刘胜喊道。 帐篷内的几人此刻都围上来查看伤势,而刘胜则飞快的跑出了帐篷。 “这……”邓飞再也问不下去了。 赵新拍了拍鲁寿山的肩膀,轻声说道:“这位鲁大哥,你松开手,我得帮你把碎瓷片择出来。” 周围几人看着鲁寿山双眼通红,满脸的泪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鲁寿山悲愤之际,竟似忘了手上的疼痛,抬起受伤的左手就要擦眼泪。一旁的王远方连忙压住了鲁寿山的胳膊,接着从阿妙的手里接过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放在鲁寿山的右手上。 刘胜很快就拿来了药箱,他刚拿出碘酒,就听赵新说道:“先拿镊子给我,伤口里还有瓷片呢。” 赵新接过镊子,献将鲁寿山伤口中的碎瓷给取出;等清理干净了,再用药棉沾着碘酒擦洗伤口周围,最后洒上白药,再给包扎上。 要说赵新自己办的那个小公司,客户没谈几个,他自己倒是学了不少日常急救知识。 伤口包扎好后,刘胜和王远方扶着鲁寿山躺下,又给他盖上了被子。赵新看了一下火炉中的火,加了几块木头。 几个小时的讲述,如同把已经好了的伤疤再次揭开;血淋淋的过往,让这位三十多岁的汉子筋疲力尽。阿妙给鲁寿山喂了些水后,他这才慢慢睡着了。 众人一见都这样了,也问不下去了,于是纷纷起身走出了帐篷。 此时的赵新他们还不知道,“一柱楼诗案”最后的结局远不止鲁寿山描述的那些。 乾隆四十三年十月,清廷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等九卿,会审“徐家大逆一案”。 十一月,大学士阿桂、左侍郎和珅等九卿向乾隆议奏:徐述夔之子、孙、兄、弟、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给功臣家为奴,财产入官。 十一月底,乾隆明发上谕,传示天下。 此案一干人等处置如下: 徐述夔作诗,徐怀祖刊刻流传,被认为“父子相继为逆”。虽然二人均已病故,但“仍照大逆凌迟律,挫碎其尸,枭首示众”。徐述夔已死15年,被剖棺割首悬于东台县城示众。 徐怀祖死一年有余,挫碎其尸,枭首示众。 徐食田、徐食书兄弟乃正犯之孙,斩首。 徐家年十六岁以上者,斩首。 徐家十五岁以下及一干女眷仆役,发配宁古塔为奴。 徐家家产全部充公,一柱楼拆除。 陆琰,身为布政使陶易幕僚而乱作批词与牌稿,颠倒是非,有心消弥重案,按照纵大逆罪,斩。抄没家产,妻妾子女没为旗奴。 陶易,身为藩司大员,不亲加检阅逆书,详送督臣奏办,乃欲反坐控告之人,照故纵大逆罪,斩。抄没家产,妻妾子女没为旗奴。(陶易在受到乾隆的亲自审问后,被乾隆认定其“有心袒护,故纵大逆”,受了徐食田的贿赂,之后已经因病死在狱中。不过他还是没躲过这一刀,与上述五人一起上了断头台,用铡刀斩断其尸。) 谢启昆,扬州知府,于徐述夔诗案发时,虽转行藩司文内无偏袒语,并能将悖逆词句逐一签出,但迟延半月之久,始禀报上司,乃属迟缓怠玩,着从宽,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即日解送黑龙江漠河军台。(这位谢知府,后来交了议罪银子,免于流放。很快又坐到了山西布政使的位子。) 涂跃龙,东台知县。于徐述夔诗案发时,未能及行查究,推诿江宁书局,坐观重案拖延,几致消弥,首鼠两端,居心何在?着杖一百,徒三年,即日解送伊犁。 黄斌,原名毛澄,是栟茶盐场衙门的塾师,曾为徐述夔的《和陶诗》作过跋。后来去了陕西给人当幕僚,改了名字,考上了举人。然并卵,一样缉拿到案,不过幸免一死。 乾隆说他在跋文中“备极赞扬,实为附逆,后窜甘肃、陕西。所从宽发落者,其跋言中有‘先生生际圣朝’一语。着革去举人,杖一百,流三千里,即日解送海南岛。” 苏州大儒沈德潜,曾为《一柱楼诗集》作序。乾隆派乾清宫侍卫会同江苏巡抚,赴苏州沈家墓地,捣毁其祭葬碑文,并将碎石移弃他处。革去沈德潜所有官爵及宫衔谥典。其乡贤祠牌位,也一并撤出。沈家的子孙全都到场,跪听领旨,并观看捣毁过程。 至于那位图谋徐家田产的原告蔡嘉树,则被乾隆认为,此人和徐述夔为同里,《一柱楼诗集》早已刊出,自应早已知闻,却并不呈控。只因近时田产涉讼才挟嫌告发,非“实知尊君亲上”。但逆书系他告发,取保省释。这就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负责查办此案的时任两江总督高晋、署两江总督萨载、江苏巡抚杨魁也在上谕中受到了乾隆的斥责。 事已至此,可“一柱楼诗案”余波一直延续到了三年之后。 乾隆四十六年,有人追查到,徐述夔曾经为兴化的一个叫王国栋的人写过序文,结果王国栋斩首,其父王仲儒被开棺戮尸。 而已经故去十多年的郑板桥也遭受此案牵连。因为他与王国栋是好友,所以在他那些乾隆四十六年以后的印本、仿刻本、翻刻本的文集中,均被铲版(将“王国栋”这三个字从刻板上铲掉。) wap. /109/109046/28272303.html 第三十九章 我要衣服我要锅 赵新等七人从帐篷里出来后,刘胜他们六个都要去车里看一下那两个孩子和曾秀成。 这时,已等候在外面多时的志乃,走上前来对赵新说道:“主人,车里的那两个孩子和大人已经吃过饭了,晚上我煮了一锅粥给他们。不过吃完之后,那个大人和大一点的孩子就又睡下了。小的那个一直坐在车里陪他哥哥,也不出来。” 赵新到了车内,先拿出药给徐福南和曾秀成分别服下,又拿出体温计分别给这两个人量体温。 一大一小,呼呼睡的很沉,几人都不敢大声。就这样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赵新从两人腋下分别取出体温计看过后,这才对众人低声说道:“小的烧已经退了不少,还有些低烧。明天早上换了药,再吃颗消炎药就没大事了,过两天估计就能满地乱跑了。” 这时,一旁凑上来听赵新说话的徐寿南,突然跪在地板上,冲着几人就磕头:“谢谢诸位老爷……” 不等一句话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王远方一把就把这孩子给提了起来,然后还轻轻掸了掸徐寿南的膝盖。 “男子汉要有骨气,别动不动就跪。”王远方看着徐寿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六岁的徐寿南被王远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泪珠一直含在眼眶里不敢落下。 赵新慢慢蹲下,微笑着对徐寿南问道:“小家伙,你晚上是跟哥哥睡还是跟你鲁大叔睡?” 徐寿南环顾四周看了看,问道:“鲁大叔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你鲁大叔在别的地方睡下了,那里也很暖和,放心。” “那我跟锅锅(哥哥)睡。” “行,晚上叔叔我睡在上面。”赵新指了指头顶,又指了一下楼梯。“你晚上要是想方便的话,就喊我。” 徐寿南点了点头。 赵新这才领着他回到床前,脱了鞋子和外衣,躺下后,又给他盖上了被子。之后,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他把车内的灯关了,自己也下了车。 赵新出来直接对刘胜说道:“晚上你也一起睡车里,你睡二层,我就在下面的沙发上凑合一夜。” 刘胜问道:“怎么了?” 赵新无奈的说道:“大哥,这夜里他们要是上厕所的话,你不得看着点儿?要不然你知道他给你弄哪去,明儿早出门先踩一脚?” 刘胜这才反应过来,嘿嘿了两声。 丁国峰掏出烟来撒了一圈,突然问赵新道:“哎,那个鲁寿山提到的江苏学政刘墉,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赵新叼着烟冷冷一笑:“熟就对了,就是电视剧里的那个刘罗锅。” “啊?这特么……那你说纪晓岚怎么不出来帮一下呢?”丁国峰觉得朝廷里总会有好人的,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的么。 赵新扭头凑着刘胜递来的火,点上烟之后才对丁国峰说道:“你是中毒太深了。电视剧里的你也能信?那特么就是个故事而已。文字狱这种事,哪个汉人大臣敢开口求情?嫌自己命太长?乾隆可是分分钟抄家砍头没商量。” “唉,原来这么黑暗啊……”丁国峰最后做了总结。 真实的清朝历史,就是这么黑暗。 烟抽完后,大家就都散了。之后一夜无话,可这一夜,各人又有着各自的心思。 不提这一夜里,两小一大三个古人,把赵新和刘胜折腾的够呛。 一大清早,睡的浑身酸痛的赵新就被刘胜叫醒。刘胜去锻炼了,迷迷瞪瞪的赵新叫来阿妙,吩咐她帮着照看三人后,自己跑到车内的二层床上,呼呼大睡,一直到了中午。 赵新起床后,下来只看到了依然昏睡的潘秀成。而徐家那两个孩子都没在车里。等出了门,一直等候的阿妙对他说,那两个孩子早上起来后,就去找那个鲁寿山了。 一夜没睡好的赵新也没理会阿妙,他先去了厨房那边要了盆凉水洗脸刷牙,之后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冷不丁的,赵新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皮发痒,抬手挠了几下一看。 靠!中招了。有虱子了。 “阿妙,刘大人他们在哪呢?” “刘大人他们上午都出去了,还没回来。” “又出去了?”赵新嘀咕了一句,正想跟志乃说来碗粥喝,就见胜海舟一溜小跑了过来。 “主公,主公。那个雅里哈来了!” “来了?”赵新精神一振,马上问道:“还是他一个人?” “不是,他带着两个库尔喀齐人一起来的。三个人,三匹马。他们这次带了很多的皮货来换东西。” “哦?我过去看看。”赵新抬脚刚想走,又停住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他就先去了物资存放点,要了件新的劳保棉大衣套在外面;又找了两块布,一块把头包上,另一块把脸蒙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等一切都弄好后,他才来到营地的东门附近,蹲在一个帐篷后面仔细看去。 赵新藏着的位置离营地大门只有十几步。只见营地东门外,平太正一边指着一匹马上的皮货,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而他对面则站着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土著,正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这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劳保大衣,胸口鼓出好大一块,里面像是塞着什么东西;下身是一条用兽皮缝的裤子,脚上一双劳保鞋。 “主公,那人就是雅里哈。”胜海舟蹲在赵新身后解释道。 赵新看雅尔哈神色有点焦急,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最后从平太手中拿过树枝,也在地上涂涂抹抹的。 赵新估计,平太应该是按自己上次提出的换货要求,在跟对方讨价还价,就是不知道这个雅尔哈能不能接受。 他又打量旁边站着的两个库尔喀齐人。只见一个是戴着水獭皮帽子的中年人,胡子十分的浓密,虽然身材没有雅尔哈高,可肩膀十分的宽,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袍,外面还裹着一张兽皮,下身的裤子和靴子都是用兽皮做的;另外一个则是个年轻人,身材也不高,不过却更加瘦弱。身上的棉袍破破烂烂的,外面裹了两张兽皮,下身打扮跟前者一样。 这两人都背着一张弓,腰里还别着一把带鞘的短刀。 “这两个人,你之前见过吗?”赵新扭头问胜海舟。 “没有。之前雅尔哈都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发现有其他人。” 生意规模扩大了?赵新也说上这是好还是坏,来的人越多,知道这里的人就越多,流传的也会越广...... 他现在可是极力避免清廷发现自己这帮人。 “我要铁锅,要盐,还要棉袍,鞋。对了,你这里有茶砖吗?” 雅尔哈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嘴里还一边对平太念叨着。他抬头一看平太一脸迷惑的表情,知道自己太着急了。 于是雅尔哈想了一下,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棉袍;然后就指向了同来的两人,意思是一人一件。 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脚上的劳保鞋,再指了指两个人。 等做完了这些,看着平太好像明白了的样子后,雅尔哈从怀里把上次换来的不锈钢小盆给掏了出来。 好家伙,赵新一看差点乐出声来。当成宝贝了。 只见那个雅尔哈用手一指这小盆,又比划成一尺方圆的手势,最后一伸手,指向了帐篷顶端正冒着烟的铁皮烟囱。 平太这下傻眼了,这是要搞哪样啊?小盆,大盆?烟囱?这玩意是个啥? 赵新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对身后的胜海舟说道:“你去把平太叫过来。” 胜海舟应了一声,连忙跑到营地大门外喊平太过来。 平太对雅尔哈打了个等一下的手势,转身回到营门处。 “胜大人,什么事?” “主公让我叫你过去一下,他有话吩咐你。” 等两人来到帐篷后,赵新对平太说道:“他是想换口大铁锅。” 我的个亲娘!平太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那请问主公,这个大铁锅什么条件?” “咱们这里也没几个,厨房那边用了四个,利吉那里估计就剩一个了。胜海舟,你去找利吉问一下,找人拿过来。另外,你再拿一袋盐过来,我估计这个他们也要。” 赵新吩咐完胜海舟,对方就去找利吉了。赵新这才对平太继续说道:“我估计他还要三件棉衣,三双鞋子。” “属下也是这么猜的。”平太急忙补充。 “小锅按十张皮子,铁锅就按五十张纯色皮子换。你告诉他,我们也只有这一个了。” 赵新这叫一个别扭啊。面对一个只会满语的土著,自己这边还只能派出去一个不会满语的岛国人。而自己这些人还暂时不能露面,可即便露面了也是然并卵。真够麻烦的。 平太听完,躬身施礼,转身就又去雅尔哈比划了。 雅尔哈见平太回来,跟自己一通比划之后,似乎明白了一口大铁锅只要五十张水獭皮,这可给他高兴坏了。宁古塔一口小铁锅还要一吊半,自己比划了一个大一点的,才要五十张水獭皮,这回真是来对了! 于是他转身向一起来的两个同村人说了一下平太的要求,那两人也是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躲在帐篷后的赵新就见胜海舟和利吉一人拿着一袋赵新买来的盐,身后是四个流民抬着东西。一人捧着三件劳保大衣,一人捧着三双劳保鞋,另外两个人则抬着一口大铁锅。 等这群人走到营门处,雅尔哈和同村的两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好大一口锅! wap. /109/109046/28272304.html 第四十章 收留 话说当初赵新为了志乃她们几个妇女做饭方便,特意买了几口直径差不多八十公分的三十斤大铁锅。也就是农村家用的老式加厚铸铁锅,食堂炒菜用的那种。 营地现在流民一共有三百零八人,加上赵新、刘胜他们七个,也才三百一十五人。四口大锅用来煮饭、熬菜、煮汤,足够用了。 雅尔哈他们在宁古塔能够经常见到的锅,都是很小的铸铁锅,从关内一路运过来,价格十分的昂贵。而清廷为了管控他们这些少数民族,每年作为贡貂后赏赐下去的财物都是缎子、布匹和针头线脑这些;铁器是绝对要限制的,绝大多数边民的家中做饭,都是用的陶器。 雅尔哈和另外两个库尔喀齐人等看到利吉和胜海舟带人走到他们面前,将锅放下后,便不约而同的走到那口铁锅前,蹲下来伸手轻轻一敲。 利吉看着面前这三个土著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暗骂三人“土包子”。于是他伸手从流民手里拿过抬锅时用的木棒,照着铁锅内就敲了一棒子。 “当”的一声,清脆悦耳,回音缭绕。 “好东西啊!”雅尔哈三人高兴坏了。不说棉袍和鞋,光是这口锅,这一次上岛就值了。 三个库尔喀齐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都点了点头。随即就起身从马背上将这次带的皮货都卸了下来,仍在平太的面前。 平太大致翻看了一下。这些皮货大都是黑色的狐狸皮,毛色上好,触手细腻光滑;另外还有十几张鹿皮。他估算了一下,总数得有一百多张。 这时那两个新来的库尔喀齐人开始将铁锅搬到马背上,并用绳子捆绑好。而雅尔哈则高兴的拍着平太、利吉和胜海舟的肩膀,不住的说着“gucu(朋友)。” 胜海舟笑着将手里拿着的一包一斤装的精盐递到雅尔哈面前。 “s 第四十一章 过节前的安排 赵新安慰好了鲁寿山和潘秀成二人后,便起身出了帐篷。这会帐篷外已经没人,赵新估计王远方他们应该是去吃午饭了。 他走到离营地东门不远处看了一眼,那个雅尔哈已经不见了。 赵新又溜溜达达的去了物资存放点,看到平太、胜海舟、利吉等几人正在点检皮货。这厮心里不由感叹:“话说这狐狸皮也带不走啊,走私野生保护动物皮毛,被抓住得判好几年呢。” 至于那些马鹿皮,更别想了,那是濒危野生动物。 他想了想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到明年去长崎,看看能不能处理掉。 赵新觉得这些天忙忙碌碌没有个闲的时候,看来春节回去得好好休息几天。 他背着手,哼着小曲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在营地里。流民们看见自己的这位神仙大人心情不错,也都躬身笑着行礼。 赵新一路点着头,来到了王远方他们住的帐篷。 赵新撩开门帘一看,正好六个人都在。 “得,也不用去叫了,正好你们都在,咱们先说点事。” 刘胜他们几人正躺着聊天休息。一听这话,便都坐了起来。 “呦,赵总来视察了。大家欢迎。”丁国峰调侃着。 “呵呵。”赵新笑了笑,他注意到王远方他们几人都时不时的抓几下头皮,于是他心里有数了。 赵新咳嗽了两下,不再说话,面带严肃的看着大家。 众人一看,不会是又出了什么大事吧?也都不再说笑,望着赵新。 “先报告大家一个沉痛的消息。”赵新故作沉痛状的说道。 “又怎么了?”刘胜疑惑的问道。 “你们……”赵新环视了一圈,语气一转:“哎,你们头皮都痒不痒啊?”这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挠了两下头皮。 几人一愣,都不自觉的抓了几下头皮。尤其是吴思宇,他头发最长。 “还别说,这两天一直都有点痒。”吴思宇说道。 “是啊,我刚才回来还特意去厨房要了点热水冲了下脑袋。可这会赵总一说,我又有点痒了。”邓飞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锅盖头。 “好吧。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代表公司给诸位道喜。咱们,都长虱子了!” “啊?!”吴思宇惨叫一声,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营地里的岛国流民在赵新的教育下,还算能保持一定干净的。每天劳作回来的,都知道用冷水或是用帐篷里的炉子烧一点水来保持清洁。 “鲁寿山他们?”王远方恍然大悟。 “就这事?”刘胜见赵新幸灾乐祸的奸笑,笑骂着比出了中指。 “没跟你们开玩笑,过几天就要春节了,你们不回家么?”赵新乐了一会,突然问道。 几人都是一愣,是啊,该过节了。 可一想这里的情况,又都沉默了下来。 赵新见众人都不说话,于是说道:“你们五位也都来了几天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说实话,大家都是朋友,我不勉强你们,想继续留下来,我举双手欢迎;如果觉得不适合自己,想回国的话,我也会发一份遣散费。” 几人一听这话,都看向了赵新。 “我留下。”王远方举手示意。“回去我还是打零工。赵总,我记得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平台。我想,这里是最适合我的平台。” “我还想去扬州看看呢。”吴思宇抓了抓头皮,开口说道。 邓飞笑着说道:“班长不走,我也不走。而且,我走了,赵总你上哪儿去找船员?就凭刘胜,嘿,真不是看不起他。” “靠,你敢看不起二副!”刘胜笑骂。 “赵总,你说的金属加工厂准备放在哪?”赵亮好奇的问道 赵新道:“海峡对面,那里有一个储量三亿吨的铁矿,未来的工业基地就放在哪里。也是我们明年北上后的第一个落脚点。那里也是个优良的不冻港,以后从岛国接来的流民就从那里登岸。” “还要去岛国接人?那然后呢?”几人都好奇的问道。 “然后我们就逐步向北,逐步蚕食最肥沃的三江平原,将那里的沼泽平原变成粮仓。有了粮食,就有更多的人口,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赵新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质疑。“这地方,我们不占,未来也会被沙俄抢走。所以,我们必须要占。” 赵亮想了想道:“那我这次回去找找人,看能不能再拉几个人一起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丁国峰突然问赵新:“赵总,你打算反清?” “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赵新现在其实真没想那么多,他主要惦记的是外东北的金矿,然后再在这个时代淘换点古董回去。 他没有正面回答丁国峰,而是环视几人,以公司老板的语气继续道:“能不能做到,要看我们走的每一步是不是扎实。各位,我们这可不是打游戏,失败了还能重启;外面的这些人也不是npc,可以让我们去无视他们的生命。 我们失败了,可以拍拍屁股跑回现代。可这些人怎么办?未来我们接来的那些流民怎么办?这都是责任,沉甸甸的责任。既然选择留下,那就一定要扛起来。” “了解。高筑墙广积粮。”刘胜做了总结。 丁国峰一边挠着头发一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实话,我刚开始虽说跟大家一起留下来,其实还是抱着玩的心态。觉得凭自己在部队的经历,安全保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是昨天听了鲁寿山他们的遭遇,我回去了后想了半夜。我觉得,就算是为了徐家的那两个孩子,我也得继续干下去……” 邓飞笑着说道:“你以为昨晚就你想了?我也是一夜没睡好。” 这话一说完,王远方、赵亮和吴思宇也是一起应和。 丁国峰等众人议论完,抬手握拳一挥,咬牙切齿的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那个刘罗锅儿捆起来,交给徐家兄弟处置。” “打倒一切反动派。”刘胜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王远方等五人看了看刘胜,沉思了一会,转头看向赵新,一起说道:“我们干。” 赵新点了点头,他先是讲了一下公司的待遇问题,好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至于每个人的薪水那就得稍后单独谈了。 “武力这块,我们还是先以项目安保部的名义进行。”赵新看向王远方道:“王哥,这块还是由你负责吧。” “不行不行。”王远方连忙推辞。“我还是管训练吧。让刘胜来。” “班长,你开什么玩笑啊。”刘胜起身大叫。“有你在,怎么也不能让我来吧。” 赵新面带笑容看着这二人争论,没有说话。他内心里是希望刘胜来负责的,日常训练和行动由王远方带队就可以。毕竟他们五个人对于赵新来说,还不算是交心,赵新可不想把自己的脑袋别在人家的裤腰带上。 眼看着刘胜越说越大声,而王远方说的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不同意。 赵新无奈出言制止,直接拍板决定。暂时由刘胜担任项目安保部主管,王远方负责训练和指挥行动。其他四人协助王远方,等以后人多了,再划分确定四人的分工。 赵新赵总,当仁不让的成为目前的总负责人。 “我们这个势力该起个名字了。”吴思宇雄心勃勃的建议道。 几人看向赵新。 “对外就叫‘第八项目工程部’。至于别的,以后再说。”赵新略加思索便开口说道。得,这厮就是一个包工头。 原本雄心振奋的其他六人,这时只觉心中一股恶寒。 这特么什么烂名字! 不过几人看着赵新一脸莫测高深的得意样子,总觉得眼前这位肯定在憋着什么坏。 况且赵总现在集金融霸权与军事霸权于一体,看的书最多,学历还最高。几人即便心中一通鄙视,也不好出言反对。 刘胜提出,春节期间,由他留守营地。理由是自己目前光杆一个,就算是回去也是到赵新家吃顿年夜饭而已,其余的时间就没什么事可做,还不如自己留守更好。 赵新自己要在回去的这段时间里,准备开春后的开荒物资以及船只的购买,以及最重要的武器采购。 赵亮得到的任务,是回去收拾他那个关停的工厂,把设备拆除整理,打包装箱。寻找合适的加入人选,考察开矿和冶炼设备。 王远方的任务是采购挽马。是的,赵新考虑到现在的道路和交通条件,提出要采购马匹,而且优先考虑挽马。一是可以驮运物资,二是以后也可以用于开垦荒地。 至于战马,暂时不做考虑。等未来新的营地建立之后再说。 吴思宇的任务是回家之后,考察一下南方的现代丝绸花色以及价格,为来年的贸易活动做准备。 至于邓飞,这位自己提出要回去招募几个货船上的技工回来。 最后是丁国峰,他决定跟邓飞一起招揽技工。 赵新最后做总结发言,鉴于未来的工作任务繁重,这次春节的过节费会在回国后打到各位的卡上,至于物资采购费用和往返交通费,项目部凭票报销。 而刘胜要在春节期间留守,他的那份就暂时由自己代为采购过节物品。 刘胜则提出,与其这样,那不如明天一早大家一起行动,去城里采购过年物资。再这么天天吃罐头和腌咸菜,他也扛不住了。 赵新提出到城里后,要先去理发洗澡,否则带大家都得带着一脑袋虱子回家。 此言引来帐篷内六人的一致欢呼。 wap. /109/109046/28272306.html 第四十二章 营地的一天 以为快要过节了就不用锻炼吗?以为马上去大采购就不用早起锻炼吗? 天真~~ 赵新就是这么想的,可事实狠狠的打击了他。 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被刘胜给提溜起来了。 “干嘛,不是吃完了早饭走吗?让我再睡会。”天真的某人呓语着。 “赵总,赵大爷(这里“大”要念做“嘚”),起床吧您那,先跑五圈再说。”刘胜幸灾乐祸的开始撩被子。 于是被残酷的现实教育了的赵新只好起床洗漱,穿上衣服出门跑圈。 由于“七武士”们已经知道开春后就要北上建立新的营地,并要开垦土地的计划。所以现在每天早上的跑步晨练,胜海舟他们已经是自动参加了。 或许是感觉到体能的提高,“七武士”里,除了万造每天唉声叹气的一副半不情愿的样子,其他人都紧跟主公赵大人的步伐。 不过今天一早,一众人刚跑了一圈,就看见西门里又出来两位,加入了跑圈队伍。 这两人跟在万造的身后,速度不紧不慢。只不过其中一位看着还有点虚,跑了一圈后,已经满头是汗了。 不过这两人竟然十分的坚持,其中一个体力更是非常好,双臂摆动有力,步伐轻快。 “鲁寿山?”监督着队伍情况的王远方原地跑了几步,等最后两人跑近了,惊讶的说道:“鲁寿山?潘秀成?你们俩怎么也出来了。” “闲不住啊,王老爷。我们兄弟俩平时忙习惯了,每天天不亮就起了。这乍一闲下来,浑身难受。”鲁寿山停了下来,赶忙给王远方解释。 “别叫我王老爷。叫我队长。”自己被人称呼“老爷”,王远方心里这个别扭。“别停下,继续跑,跑完五圈再说。” “是,是。队,队,队长。”两人觉得这称呼怪怪的。 “寿山,你说这帮老爷们是不是有劲没处使啊?不好好享福,大早上起来就折腾自己。”看着王远方往前跑远,潘秀成赶了几步,对身边的鲁寿山低声问道。 “老爷这是在打熬身体。以后要用咱们的时候,可不敢坏了交待的事。所以咱们也得练。” “成。我听你的。” “秀成,你身子刚见好,老爷让你多休养几天。听我的,跑完这圈你就歇着。” 天渐渐的亮了,营地里开始了喧嚣。人们都起来打水洗漱,女人们则开始忙着张罗着早饭。整个营地上空,炊烟袅袅,空气中开始散发着白米饭的香气。营地里的孩子们也都起来了,懂事的则自己打水洗漱。 流民营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八岁的徐福南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虽然刚开始结痂,但还是不能用力,以免创口撕裂。 六岁的徐寿南则懂事的端着塑料盆去厨房那里打水,这是昨天阿妙带他在营地里转的时候,徐寿南自己注意到的。 这个可怜的孩子从一岁多就被发配到宁古塔,而他的哥哥那时也才不到四岁。一开始是母亲带着他们,而每天母亲去干活的时候,就是哥哥照顾弟弟。 等到第二年母亲因病去世后,则由鲁寿山一直照顾他们。每天鲁寿山和曾秀成从早忙到晚,根本就没有个闲的时候。兄弟俩就是一直是自己学着打水做饭。 等再大一点的时候,他们就给旗兵擦靴子,擦马鞍,给马喂草料。 营地里的岛国流民们都是苦出身,他们也是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所以大家看到徐寿南自己一个人来打水,吃力的端着水盆往回走的时候,很多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 徐寿南正费劲而且小心翼翼的端着半盆水走着,突然两手一轻,水盆已经被人拿走。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阿妙。 “主人说了,让我照顾你们。你怎么不等我啊,自己一个人去了?”阿妙端着水一边走,一边说着徐寿南。 徐寿南也不知道阿妙在说什么,于是他不好意思的傻笑了几声,屁颠屁颠的走在阿妙的身后。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阿妙的脚下跟着一只毛光体胖的大花猫。 “好胖的花狸啊~~”徐寿南喊道。 多福大王瞥了一眼身边的这个小屁孩儿,恶狠狠的喵了一声。 卑微的人类,在我面前颤抖吧…… “真好玩。”徐寿南伸手就想摸多福的脑袋,大花猫一低头就躲了过去,并且抬起了爪子。 “多福,不许抓人!”阿妙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 好吧,暂时放过这个人类。虽然最近赵新没功夫理它了,不过阿妙的怀抱还是很让多福迷恋的。 阿妙来到兄弟俩的帐篷,先帮着徐福南弄湿了毛巾让他擦脸;然后又拿起毛巾弄湿,然后拧了两下,把徐寿南的脸给擦干净。 “有劳姑娘了。”哥哥徐福南腼腆的微微躬身致谢。 阿妙则顾不上这些虚礼,她把剩下的水泼到帐篷外面,回来把盆放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看兄弟两人都明白了,阿妙则匆匆转身出了帐篷,一路小跑着去了赵新的车里,多福则紧紧跟在后面。 来到赵新的车内,阿妙按照赵新之前教过的,先把电热水壶灌满然后按下开关,等待水烧开。 然后从一个柜子里取出多福的口粮,取了两勺倒在猫盆儿里。赵新最近叮嘱阿妙,多福太胖了,不能给他吃太饱。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多福看着自己面前那少了一半的口粮,可怜巴巴的冲着阿妙叫了几声。 “不行,不行。主人让你少吃。”阿妙坚定地摇着头,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哀求。 这时候水壶已经烧开,发出了嘀嘀的声音。阿妙赶紧起身,取过赵新的保温水杯,从柜子里找出茶叶放好,再沏上茶。 忙完这一切,多福已经吃完了,不满足的舔着舌头,继续冲阿妙叫着。 阿妙咬了咬牙,犹豫着说道:“再给你一勺,就一勺。” 接着就又取了一勺放进猫盆。她蹲在地上,一边呼噜着大花猫的脑袋,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多福吃完,就拿着猫盆起身又接了点水给多福喝。 过了一会,阿妙估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匆匆拿上保温水杯,也不盖盖子,出了车,来到了营地的西门处。 赵新这会已经跑完第四圈了,他看到阿妙从营地里走了过来,就放慢速度冲她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多福跑到营门前,一个蹲身一蹿,扒住了营门中部的木头,爬了几下,就成功登顶。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去的赵新,以及他身后一长溜的跟随者。 可恶的的人类,不让本大王吃饱…… 几分钟后,赵新满头大汗的停在营门处,来回走动,以便使自己的血液循环速度降下来。阿妙则端着水杯等在旁边。 又过了几分钟,王远方、刘胜他们也跑完了第六圈,停在营门处来回走动。 “萝……”丁国峰张嘴刚要开始调侃,王远方一个窝脖儿就把后面的话给他憋回了肚子里。 “阿妙,水先给他们喝。”赵新既气又好笑的看着丁国峰这个活宝。自从第一天来,这厮特么天天拿自己开涮,幸亏阿妙听不懂。 一定要扣他奖金。 众人回营吃完了早饭,赵新便叫住胜海舟,告诉他自己上午和刘胜他们六人要出去一趟,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胜海舟犹豫着是不是提出自己也跟着去,不过最后话还是憋了回去。他觉得,自己主公是神仙中人,不让自己参与的,还是不要主动提出的好。 交待完胜海舟,赵新又对一旁正在跟第三碗米饭较劲的鲁寿山说道:“寿山,上午我要出去一趟,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去跟着久藏他们伐木好了。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闲不住的家伙。” 鲁寿山憨厚的笑了笑,站起来躬了躬身,说道:“左右听老爷吩咐就是。” 赵新又对利吉和久藏交待了一下鲁寿山的事,一会好去领斧子,跟久藏一起出发。 交待完了这些,赵新便回车里拿了件衣服,和换好衣服的刘胜他们一起离开了。 鲁寿山吃完了第五碗米饭,便看到胜海舟提着一把长斧过来找自己。他连忙把碗交给一旁负责洗碗的女人,一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胜海舟微笑着把斧子递给鲁寿山,又指了指正在一旁等着的平太,示意鲁寿山跟过去。 鲁寿山打量着手中的这把斧头,他发现这个斧柄的材质十分的奇怪,非金非木,黑橘相间的纹路十分的漂亮。 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斧柄,感觉十分坚硬,猜到里面可能也是铁打的;再看看斧身,细砂一般的漆面,摸着十分的细腻,上面有一块漆面像是用刀给刮掉了,露出下面雪亮的金属光泽。 竟然是钢做的?! 鲁寿山用粗糙的大拇指试了试斧刃的锋利,心中不禁暗暗咋舌,自己投奔的这位老爷是什么人?连一把砍树的斧子也是这般花俏。就这样的一把斧子,拿到苏南一带贩卖的话,至少也要值个一、二两银子。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胳膊被人拍了一下,鲁寿山一看,原来平太。他笑着微微躬了躬身,随即跟上平太的脚步。 营地东门处,已经有七八个流民拿着工具在蹲在一起等候,久藏则提着心爱的宝刀,默默地站在一旁。 平太走到近前说道:“出发。” 众人便一起出了营门向东边的密林走去。 熊岛上的树木大多是冷杉和云杉,还有一些白桦和刺楸。因为常年无人砍伐,这些树木大都生长的十分高大,最低的也得有十几米高。 鲁寿山跟着平太他们来到一处丘陵附近向阳的山坡前,他看到一地的木桩,知道这里就是伐木场了。 一行众人对伐木的分工合作显然早已十分熟练,不用平太说话,便各自分开,两人一组的开始干了起来。 平太拍了拍鲁寿山,示意对方跟自己一起来。 最近天气愈发的寒冷,木柴的消耗很大,所以平太他们目前主要是砍伐一些白桦当做木柴来用。 平太选定了一颗得有他腰一般粗的白桦后,便先在一侧砍了几下,又向鲁寿山比划示意了一番。鲁寿山看了一会,就大概明白了平太的意思,于是抡起手中的斧子,就开始干了起来。 两人互相配合,很快鲁寿山就越来越熟练。等他砍完缺口后,平太则换了一把手锯,在缺口的另一侧锯出缝隙,并敲入准备好的木楔子。随着两人的高声提醒,大树渐渐的倒在山坡上。 忙碌到中午的时候,营地里来了几个流民妇女送来了午饭,两大盆饭团子,还有一小盆咸菜和几壶水。 干的一身汗的鲁寿山吃的十分香甜,这样的白米饭他在东台的时候也很少吃到。只有到了农忙水稻收获的那几天里,才能吃到新米;平常也只是糙米饭管饱。 而在宁古塔的时候,他们这些奴隶一般都吃高粱米。鲁寿山和潘秀成还得省出自己的口粮来养活徐家的两个孩子。至于那些富裕的旗人老爷们,则吃着珍贵的稗子米。 伐木的这些流民里也没有人当监工,大家都在辛苦的工作。主要是为了能保证营地的取暖,以及准备木桩,用于建设营地的外墙。 农民们的想法很朴素。虽说大人对营地里的男女老少都很和气,但自己也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吃闲饭。况且这点活儿算什么,以前在村子里每天要干的比这多多了。 没有了旗兵的打骂,没有克扣的伙食,鲁寿山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就这样,天快擦黑的时候,鲁寿山已经砍了差不多二十颗白桦树。今天的工作算是做完了。 当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营地,刚走到营门口时,就听见营地里发出了一阵阵喜悦的欢呼。 平太和久藏对视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众人也连忙跟上。等走到物资点的时候,发现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都面带喜色,兴奋不已。 平太拔开眼前的流民,走到里面,不由得呆住了;而一旁的久藏和身后跟着的鲁寿山等几个伐木工,也都呆住了。 一大块苫布上,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的冰冻牛羊肉。虽然气温寒冷,但吹来肉腥味还是让在场的流民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wap. /109/109046/28272307.html 第四十三章 打牙祭 醒过神来的的平太四处打量,他看到胜海舟正在一旁指挥着十几个流民,用大块的苫布将生肉都盖上。 他这会才发觉,天上已经开始飘落起雪花。 “胜大人,这是……?”平太连忙走过去询问胜海舟。 “这是主公带回来的。主公说明天就是正旦了,让大家吃几天好的,养足精力,为开春拔营做准备。” “主公呢?”平太四处转头查看,没有看到赵新的人影。 “主公回车里休息了,吩咐晚饭不用叫他。”胜海舟满面笑容,指点着干活的流民将苫布盖好。 平太吞咽了几口口水,小心的问道:“那今晚我们……?” “女人们已经开始收拾肉和青菜了。照主公的说法,今晚吃顿好的。”胜海舟拍了拍平太的肩膀,笑着说道。 平太听了,连忙转身跑到厨房那里,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几十个老人和女人们已经开始用热水收拾着各种肉类。平太注意到有鸡、鸭和几只已经宰杀去了皮的羊;另一边还有几个女人在清洗着青菜。 “哎呀,这可太……”平太自己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觉得此刻就像是在天堂。 历史上随着佛教的传入,岛国人进入了素食时代。一开始佛教征服的还是日本贵族阶层,贵族和武士纷纷成为僧侣,不杀生、不吃肉,到了公元7世纪时,直接颁布了“肉食禁止令”,规定自此以后,牛、马、犬、猿(猴)、鸡都不能吃。 到了江户时代,鸡、鸭之类的也开始吃了,不过能吃到的还是少数人。 平太看到潘秀成笑呵呵的在人堆儿里帮忙,而那个跟自己干了一天活儿的鲁寿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这群人里,正用一把锋利的手斧将一只只整羊剁开。 “我说,咱们晚上不来点儿烤羊吃吃?” 帐篷里,已经吃的肚儿歪的刘胜躺在垫子上,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其他人。 “要吃你吃,我是没肚子了。”已经在城里吃海鲜大餐吃撑了的丁国峰有气无力的说道。 帐篷内的六个人此刻一水儿的秃瓢儿,就像六盏明亮的大瓦数灯泡,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的光芒。 连王远方都吃撑了,揉着肚子在帐篷内来回来去的溜达着。 “班长,我说你歇会吧。从回来你就不停的在我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邓飞靠在被子上,正在给自己的脑袋上抹硫磺软膏。 “唉,可惜我的一头秀发。”吴思宇拍了拍脑袋,发出了叹息。 “你可拉到吧,就你那鸡窝头还秀发?”赵亮不屑的说道。 众人一阵哄笑。 车里,赵新照着镜子,看着面前的“大灯泡”,不由露出苦笑。这明天到家让父母看见了,肯定大惊小怪的来一通。而且要是让顾曦看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身后的阿妙抱着多福坐在一边,她只要一抬头看见赵新油光锃亮的后脑勺,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哎,你个小丫头。想笑就笑吧。”赵新转身,无奈的说道。 他起身从桌子上的大袋子里,取出一包买来的干果和一包奶糖,递给阿妙道:“把这个给那两个孩子送过去。另外这个袋子里的,你一会就给大家发下去。” 阿妙知道主人说的是谁,于是将猫放下,接过东西先离开了。 赵新坐下点上烟,想着过节期间安排的事项,一大堆的事儿需要他亲自去张罗。 表弟程伟今天在电话里告诉赵新,航运公司的手续将在过年前办完。他事先已经通过船舶经纪人找到了几艘二手散装货船。 第一艘是一条总吨位为6200吨的多用途船,建造于2004年。载重吨位是7864吨。原船东要价并不算高,报价一千两百万元。该船现停靠在浙江某港口。 第二艘是一条总吨位在2500吨左右的干货船,建造于2007年。载重吨位为3700吨,报价为五百万元。目前停靠在南方某港口。 第三艘则是一条总吨位高达一万七千吨的散货船,建造于八十年代末,载重吨位为超过28000吨,报价为一千五百万,目前也是停靠在浙江某港口。 赵新决定让邓飞去负责这个事。他对这个一窍不通,而且旧船买到手还要重新保养,自己去了也只能是看热闹。 有了船,下一步就要准备采购拼接临时登陆码头的浮筒。成百上千块的浮筒组装在一起,就是一个十分坚固耐用的临时码头和栈桥。 除了船的事,赵新还要去趟欧洲。他之前让程伟找的一种大型开荒除草机械,只有欧洲才有的卖。为了免去长途运输和办理报关手续等一系列问题,他自己准备亲自去一趟。 据程文说,那套模块化的开荒设备,主机贵的要死,两万欧元一台,其他搭载的各种工具倒是不贵。 贵是贵,可程伟看了介绍材料后告诉赵新,那套开荒设备十分的好用,不管是山坡还是沼泽,一水儿平趟。最关键的是还可以遥控操作。 而最要紧的武器采购,他还得去趟大洋彼岸。 哎呀,赵新越想越头疼。回家呆不了几天,又得满世界跑。而且刘胜过节期间留守在岛上,只能自己一个人忙活这些事。 等过了正月十五,赵新在元旦前招聘的那几位就要来报道了。可自己的计划已经做了调整,前期还要把这些人安顿好。 他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刘胜推门进来了。 “话说这毛子的海鲜还真是新鲜又便宜,下回找机会再来一顿。” 赵新笑着说道:“成,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十只红毛蟹,吃吐了算。” “大虾也多带点,毛子就会拿水煮,要么就是铁板,我觉得还是油焖的好吃。”刘胜不自觉的舔了舔下嘴唇。 “我说,你这是吃没吃饱啊?”赵新好奇的问着对方。 “刚才撑得慌,在营地里溜达了两趟,这会又有点饿了。”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陪你继续吃?大哥,你还是找丁国峰一起吧,那厮也是个吃货。”赵新苦笑着摇头。 “对了,我们明天都走了,你行不行啊?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回去吧。”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赵新突然问道。 “行,怎么不行?胜海舟虽然不会说汉语,可写字没问题啊。我都试过了,基本上我写的他都能看明白什么意思。” “话说把你一人留下,我还怪不落忍的。” “真特么肉麻。那你就早点儿回来。” “这趟还真不行,我估计十五我都回不来。” “怎么说?”刘胜好奇的问道。 “你看啊……”赵新掰着手指一样样的跟刘胜说着这次回去的任务,一直说了半个多小时。 “即便是我回来了,也是送他们,我还得马上走。” “哎,我说,你跟我说招的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来?我记得还有个女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那个女的是妇产科护士长,别惦记啊,人家可有主了。他们二月底就该来了。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交给你处理了。” “去去去,我特么谁都不惦记。我都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呢,你这瞎扯什么!” 两人正在逗贫,门外有人敲门。赵新起身开门一看,是利吉。 “主公,主公。肉炖好了,我给您端来了。”利吉手里端着两个大碗,一个是鸡肉,另一碗是羊肉。 赵新不忍心驳了利吉的好意,所以找出筷子夹块鸡肉尝了尝,味道还算凑合。志乃在赵新的不断教育下,做饭的水平已经有所提高。 他面带微笑对利吉说道:“味道不错。告诉你老婆,继续努力。” 利吉得意的憨笑起来。 打发走了利吉,赵新继续和刘胜一件件的交待营地的事务。 他们开春以后要去的西拉河流域,面积十分的狭长,一个居住点根本无法满足需要。赵新打算沿着西拉河一路向北,至少要建立三个营地才能经营好那一大片河谷平原地带;至于工业基地的位置,则靠近海湾。 而且,从西拉河入海口再向西北一百多公里,就是双堡城。占住这个地方,也就打开了三江平原的大门。 对于这块幅员辽阔的黑土地,赵新志在必得。谁要敢跟自己抢,他绝对会痛下杀手。 ...... 此时,离熊岛西南二百多里外,大海对面的大陆上,哈即密河南岸的一个小村子里。 全村人二十多户人家兴高采烈的也在准备着正旦的到来。 一个不算很宽敞的院子里,在主屋的门外新搭的灶台上,一口直径将近三尺的铸铁大锅中,正在翻滚着野猪肉和干野菜。 这里,就是雅尔哈的家了。 他今年入冬后这几次去熊岛所进行的物资交换,头两次村里还没人知道。可等他第三次回来的时候,那口铸铁大锅引起了全村人的轰动。 连带着,他前两次去换来的新式棉袍和矮靴,也就都被人知道了。于是雅尔哈索性就用一双矮靴跟村长家换了半头野猪,要过年了,也该吃点好的了。 不过,那个不锈钢小盆,雅尔哈一直藏着没给村子里的人看。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宝贝,他还指望着过些天去宁古塔卖了换几吊钱呢。 如今老母亲也换上了崭新的棉袍,另一件则穿在自己的老婆身上。瑟尔丹家的大儿子额鲁看到后,一个劲儿的跟雅尔哈打听怎么换的。 当额鲁听说只要五张纯色的水獭皮或是细毛黑狐狸皮就能换这样一件棉袍后,马上就跳起来央求着雅尔哈下次去一定要带上自己。 雅尔哈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雅尔哈抽完了一锅烟后,取下自己腰上的短刀,从锅里叉出一小块野猪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他感觉猪肉差不多已经熟了,就从怀里取出兽皮袋子。这里面就是胜海舟送给他的上等雪花细盐。 雅尔哈小心翼翼的从兽皮袋里捻出两撮盐洒在锅里,又用短刀在锅里搅和了几下。他尝了尝刀尖上沾着的汤水,觉得还有些淡。于是就又捻了两撮。 “少放点。那盐可精贵。”雅尔哈的老婆一撩门帘,从主屋里走了出来。 “饼子做好了?”雅尔哈问道。 “做好了。” 门帘晃动,十岁的女儿端着三个大陶碗从屋里出来,放在了灶台沿上。 (库尔喀齐人平日的主食多为荞麦面、高粱面,有时也吃麦粥;年景不好的时候就挖野菜根煮熟,加上一些兽油或是鱼油果腹。至于粟米,则是很珍贵的食物,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才会准备。) 雅尔哈的老婆将三个陶碗里都盛满炖野猪肉,和女儿一起把碗端进屋内。 屋内的炕桌上,雅尔哈的母亲坐在主位上,雅尔哈和儿子坐在左右两侧,他老婆和女儿则坐在下首。 炕桌上,热气腾腾的三大碗野猪肉炖菜,荞麦饼子,居然还有一小壶的白酒。 雅尔哈的老婆给老人和自己的丈夫倒上了酒。 老太太穿着儿子拿来的新棉袍,再看看满桌的热菜,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算过了个好年啊…… wap. /109/109046/28272308.html 第四十四章 松枝贺春风 地藏祭死灵 赵新他们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 送行的刘胜站在营门口,看着他们六人远去的背影,内心大笑三声,心说终于轮到老子做主一回了。 于是刘胜向胜海舟发布了第一个命令。 他在胜海舟随着带着的小册子上,用铅笔写下:中午吃炖牛肉。 胜海舟为难的看着刘胜,心说昨晚上做的还没吃完呢。可这话也不能拿来当理由,无端的扫了刘大人的兴致。可他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理由,十分的理直气壮。 于是胜海舟在册子上写道:“大人,本日正旦,按例家家掸尘。” 刘胜一看,得,人家说的合情合理啊。谁家过年不收拾收拾呢?我还是去海边打枪吧。 于是这厮扛着个靶子,去海边练习手枪射击去了。 话说营地里的女人们早上开始做饭的时候,就蒸上了一锅糯米。新年了,要准备做年糕了。 赵新带来的这点糯米,其实是他买大米时商家附赠的,数量不多,百十斤而已。而这些糯米已经浸泡了一整晚了。 岛国人吃年糕一般是直接吃,蘸糖或是蘸酱油;也常常跟萝卜、野菜一起煮一锅“杂煮饼”。 而其他的流民们则在吃过早饭之后,则开始了新年大扫除,掸去旧尘。 按说岛国的新年大扫除一般都是在正旦之前就要完成的。可今年要不是赵新的提醒,很多人都几乎忘了这件事。 即便是有些老人一直计算着日子,知道正旦要来了,可看到赵新没发话,也就没敢吱声。 胜海舟昨夜向赵新请示了这件事,赵新无所谓的点头同意,这样流民们才在第二天开始忙碌起来。 阿妙和志乃负责打扫房车,徐家兄弟也来帮忙。徐寿南这个小跟屁虫紧紧的跟在大哥身后,时不时的还逗一会儿多福打发时间。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上午风也不大,房车里的温度计显示室外气温只有零下五度。 流民们把帐篷中的被子、褥子、垫子都拿到帐篷外面,用树枝抽打掸掉尘土。还有人则把帐篷内的炉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 现在毕竟过的还是集体生活,所以众人一起动手,帐篷内收拾的也就很快。 一些人拿着铁锹负责把清扫出来的垃圾运到营地外面;而老人们则带着一群孩子,去了营地边上的灌木丛中,从那些低矮的松树上摘取松枝。这些松枝是要挂在帐篷门外作为“门松”,代表迎接新年之意。 (说个题外话,话说在现代的岛国,过年前城市里各家商户的门松贩卖生意,是被黑社会所垄断的。曾经有位街道会会长,打算提倡环保,节约资源,他在所辖街道内,用绘有松竹的广告画取代了门松。结果第二天黑社会就上门找他谈判来了。人家也很客气,说都要学您这么搞的话,我们这一大帮人吃什么?街道会会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砸对方的饭碗,因此立刻道歉,迅速改正。) 今天平太和久藏所带领的伐木组也没有去工作,几个曾经做过木匠的人在打扫完帐篷后也就无事可做了。 这时,几个老人找到了他们,一番交谈之后,木匠们去找了利吉。说明来意后,领了工具便去了堆放木料的地方。 几个木匠先用手锯将一根木料截成了二十段,平均每段的长度在四五十公分的样子。接着,他们就用斧子去掉外面的树皮和短小的枝杈,并用刨子稍稍打磨了一下。 接下来,一个手艺原本就很熟练的家伙,用手斧在短木料上劈削起来。过了一会,一个人偶像的大致样子就出来了。其他几个人则按照对方的示范,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另外两个家伙,其中一个在一块半人高的粗大木料顶部,用斧子和凿子旋出了一个凹坑。等他觉得深度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一点点的将这个海碗大小的凹坑修整光滑。这是用来打年糕的臼。 而另外一个人,很快就做好了一把杵。 两个人一同忙活,将打年糕的工具做好后,就兴高采烈的拿着送去了厨房那里;而其他几个人,则继续雕凿着那些大小面目差不多的人偶。 有些女人和老人则找到胜海舟,希望对方能帮自己画个茄子,或者鹰,或者是富士山的小画片。 这个要求也是为了在新年里讨个吉利。 岛国的人对于正月里的梦是很看重的,因为一个好梦则代表着当年事事顺利。而富士山、鹰和茄子这三样,据说是德川家康最喜欢的三样事物。所以在今晚入睡前,把画片放在枕头底下,只要能梦到其中一样,就代表了当年吉祥如意。这也算是一种生活中的小调剂吧。 胜海舟是来者不拒,从上午开始就一直画,累得手都抽筋了。开始还能仔细的描绘一下,到了后来,草草几笔了事,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闲着没事做的鲁寿山,被厨房的女人们找上了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被几个女人推推搡搡的就带到了厨房。 鲁寿山这叫一个难受啊,人家说什么他根本听不懂。红着脸本想把人推开,可看人家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客气模样,他又不好发火。 结果刚一到厨房,一个女人就递过来一把木杵;又指了指那个木臼。 哎,鲁寿山提着的心一下掉进了肚子,找我干活啊。 女人们把蒸熟的糯米放进木臼中,示意鲁寿山捶打。于是,在几个女人的惊呼声中,木臼里的糯米被鲁寿山捶的四处乱飞。 万造的老婆笑的直不起腰,她上前一把夺过木杵,向鲁寿山演示着力度和手法。 刚一开始不能用力捶,只能先慢慢的把木臼里的熟糯米碾碎,然后才能在另外一人的配合下捶打中心部位,而另一人则用手沾上水,将周围没被敲打的年糕聚集到中央,如是反复操作。 鲁寿山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会,点头表示明白了。万造的老婆这才把木杵递给他。 海边上,刘胜站在五十米外,用手枪在射击靶子。 他手中的这把sigp226跟他之前在部队用的92有很大不同,后坐力要大的多。不过刘胜觉得这枪才适合自己的手型,92有点过于纤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久藏溜了过来,站在刘胜身后十米处。跟傻子一样看着刘胜一枪一枪的射击。 刘胜不经意间回了个身,正好看见久藏。吓了一跳的刘胜张嘴就骂:“你特么也不吱个声,找我一枪崩了你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可久藏从语气上就明白刘大人生气了。于是他吓得急忙跪伏在沙地上。 刘胜拨动手枪上的击锤释放钮,将击锤复位,不过却没有退出弹匣。 p226跟92最大的不同是没有专门的保险,而是通过释放击锤来改变扳机的力度轻重。击锤复位后,即便是不小心触碰到扳机也不会造成走火,除非是很用力的扣动。 刘胜打量了一下,看到久藏没有带刀。于是便走到久藏身前,单手将对方扶起后问道:“好奇?想学?” 久藏战战兢兢的起身,也不敢抬头。不过他听到刘大人在说话,便抬头看向对方。 只见刘胜举着那支奇怪的连发铁铳晃悠了两下,嘴里又说了一句。 刘胜看到对方的眼中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他招手示意久藏跟着自己,两人站到了距离靶子十米远的位置。 刘胜卸下弹匣,又将弹匣里的子弹只留了一发。他示意久藏站到自己身前来,等对方站好,刘胜就把手枪放进久藏的右手中,而他自己的一只大手则紧紧握住久藏的右手。 随着击锤被刘胜拨下,久藏十分兴奋的跟随刘胜的力道抬起右臂,手中的铁铳被刘胜带着指向靶子。 “嘭!”一声爆响,强大的后座力震的久藏直往后仰,而手臂则被刘胜紧紧的按住才没有举起。 “你这臂力不行啊,还得练据枪。”刘胜摇了摇头,从久藏手中把枪拿下来,退出了弹匣。他想了想,便示意对方跟上自己,来到了木料堆积点。 几个木匠还在修饰着人形木偶,看到刘胜过来了,连忙放下工具起身行礼。 刘胜找了块木头,从一个木匠手中拿过一个凿子,示意要对方在这块木头上雕个东西。那木匠急忙躬身答应。 刘胜又取出退了弹匣的p226,将空枪举到那木匠眼前,让对方打量了一会。接着他就指了指木料,又指了指手中的枪。 那木匠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大人是要让他用木头雕一个跟大人手里的铁器一般模样的东西。 他随即举着木板示意刘胜把手枪放在木板上,之后他就用凿子的短刃,比着手枪的边缘仔细的描了一圈。 久藏一脸痴呆的看着刘胜在那儿忙活,他不知道这位刘大人要干嘛。想了想后,他决定去找胜海舟。 那边的胜海舟正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张又一张的画着富士山、老鹰和茄子,只不过那老鹰画的越来越像鸽子,长茄子画的越来越像香肠…… 久藏听人指点,急匆匆的找到了正在挥毫的“大画家”胜海舟。 “啊呀,你找我肯定是有急事吧?”胜海舟看到久藏,觉得自己就像即将溺水的人看到了递来了竹竿。 “胜大人,那位刘大人……算了,麻烦您赶紧跟我来一下。” “哦,哦~~~”胜海舟恍然大悟般的连忙起身,对身边等候的流民们说道:“大人找我。一会儿再画,一会儿再画。” 他边走边揉着手腕,问久藏道:“什么事?” “我不明白刘大人的意思,麻烦您过去帮着解释一下。”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木料堆积处。 胜海舟上前对刘胜躬身致意,然后掏出怀里小册子,用颤抖的右手写下:“久藏何事冒犯?” 刘胜一看,得,误会了。他拿过册子写道:“他需要练习手腕力量。”他写完后就看那木匠,结果一看已经弄的差不多了,大致的外形和扳机护圈的形状都有了。 刘胜直接示意那木匠下来,他自己拿起在手里掂了惦,份量还差点。于是又找了跟绳子,一端挂上了一个木块,另一端则拴在扳机护圈上。 “嗯,这个份量够了。先这么着吧。”刘胜也没辙,交流不畅,瞄准、装弹这些步骤就只能以后慢慢来了。 他将木头枪递给了久藏,又拿过胜海舟的本子写道:“持枪练习,每次5分钟。”刚写完刘胜就意识到对方也没手表啊,于是想了想又划了重新写道:“每次一炷香。一天三次。” 这要是让王远方看见,准得奚落他,您这是打算做理疗呢?还每天三次。 写完后,刘胜还端着木头枪给久藏示范了一下。 胜海舟一看,这是要教连发铁铳啊!连忙跟久藏解释了。然后就吩咐那木匠,也给自己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营地里拢共才三百多号人,而且男人只有几十号。这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于是没过多久,利吉、平太、万造、虎吉、茂助就全来了,跟那木匠说每人做一把。 木匠快哭了,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啊! 因为今天不用外出工作,午饭就是年糕和萝卜青菜煮的“杂煮饼”。一众岛国流民吃的十分的香甜。鲁寿山、曾秀成和那两个孩子都是吃惯了苦的,也不觉得难吃,只是觉得这食物很新奇罢了。 而刘胜则看着眼前的这一碗“萝卜乱炖”,眉头紧皱。 “话说野外求生这事好久没练了吧?怎么着,今天打算让我先重温一下?” 刘胜心里嘀咕了半天,最后还是饥饿战胜了犹豫,不管三七二十一,唏哩呼噜的装进了肚子。 这一碗吃完,刘胜决定晚上打死不再吃这玩意。要是他们晚上还是再端来这么一碗,他要自己去烤点牛肉了。 到了下午,女人们又开始在厨房的大铁锅里烧水,准备让所有人都来个新年沐浴。 按照岛国的习俗,首先沐浴的是老人,其次是男人们,最后才是女人们和孩子。 黄昏时分,所有的人都已经洗完。有人走出帐篷,点燃了几支火把,向着营地北墙走去。而流民们则陆陆续续的从帐篷里走出来,跟着火把的方向,一同来到了营地北侧的营墙下。 二十个用木头雕刻,大约四、五十公分高的地藏菩萨,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面对着众人。粗粗雕就的脸庞上,眉目依稀可见。 不断有人上前,将手里举着的一根根挂着白布条的树枝插在了地藏菩萨像身后。白布条上,是胜海舟在下午写上去的,都是流民们在去年灾荒中死难家属的名字。 这是招魂幡。 平太写的是自己的妹妹和父亲。 久藏的布条上写满了名字,都是他的家人。 虎吉的上面只有一个人,他的母亲。 茂助的则是一家四口。 万造流着眼泪将写有父母的招魂幡插在地藏像身后。 随着人群中一位老者口中诵出的一声佛号,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为自己在去年死去的亲友而祈祷。 阿妙跪在人群中,想着被山洪埋葬的妈妈和弟弟,想着为了不拖累自己而上吊的奶奶,泪水滚滚而下,滴落在面前的土地上。渐渐的,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撕心裂肺。 而随着阿妙的哭声,很多人也被这哭声唤醒了心底的麻木。想着自己离乡背井的流浪至此,死去的亲人与自己已是相隔千里,那仿佛无尽的悲伤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流民们的心灵。 随风飘动的白色布条,发出了阵阵的声响,仿佛在说,死去的人无法得到拯救! 人群中,低沉而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利吉和志乃跪在人群的最后面,已是满面泪痕。 胜海舟站在人群的最后,低头合十祈祷。 鲁寿山和潘秀成,拉着徐家的两个孩子,在离人群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撮土为香,面南而跪,向着东台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他又让两个孩子向着西边宁古塔的方向磕头,是以祭拜他们的母亲。 徐寿南起身后,眼带泪光,一脸担心的看着祈祷的人群。他刚才听见了阿妙在哭,哭的很伤心。 刘胜站在不远处,神色肃穆的看着这些祈祷的流民,心情沉重。他不懂这是什么仪式,但是他明白这仪式的意思。 他长叹一声,抬手敬个了军礼。 wap. /109/109046/28272309.html 第四十五章 各有各的心思 乾隆四十九年正月初六,清晨,天空飘着小雪。 胜海舟从初二那天早上开始,就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坑。 画画茄子老鹰什么的不是很好吗?久藏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根本不该理他,直接说没空。 一大清早跑完了五圈了的胜海舟,在吃过早饭后还要在营地南边的海滩上,单臂举着木头模型枪,一端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一天三次…… 刘胜这厮也犯坏,他跟胜海舟他们七个人说,只要你们能端枪一炷香然后胳膊不抖,就算是过关,可以开始下一步的练习。 于是,七武士们每天的训练除了跑步,还要练习剑术,最后就是举木头枪。 今天一大早,刘胜在吃过早饭后,就扛着枪去了密林里,说看看有什么猎物。像是野猪这一类的动物,一般雪天就会比较容易找到。 “砰~~”远处传来一声枪响,胜海舟不由得胳膊一抖。混蛋,今天又失败了! 他自己摸着光头不禁苦笑。 光头?对了,正月初三这天,刘胜就要求岛上所有男的都必须剃头。理由是个人卫生,防止虱子蔓延。 赵神仙不在,刘大人最大。众男性流民无奈之下,只好全部剃成秃瓢;而女性流民则全部剪成寸头短发,再用硫磺肥皂洗头,连洗三天。 刘胜本以为阻力最大的就是鲁寿山他们四个。没想到他一说,鲁寿山立刻就答应了。 他说既然投靠在了赵老爷门下,那老爷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而且我们这四个人怕是今生都回不到关内了,留着辫子给谁看呢?;再说了,过几个月,这头发还会长出来的。 潘秀成倒是犹豫了半天,可等鲁寿山把道理摆出来一说,他也无奈的同意了。 胜海舟想到此处,便抬头看向久藏。 这个山民出身的小伙子,现在据枪已经很稳了。他天生臂力就很好,那天开枪差点仰倒,只是因为初次接触而不适应罢了。失败的胜海舟看了看其余六个人的据枪动作,发现只有久藏非常稳定。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喊了一声“好了。” 众人立刻传出几声哀嚎,身体瘫软的蹲在了地上。 突然间利吉发出一声惨叫:“我胳膊抽筋了!” 几人又赶紧手忙脚乱的帮他揉胳膊,放松肌肉。 …… 与此同时,熊岛西南方向,四百五十里外的珲春城内。 衙署办事房内,新任珲春协领倭特山正在听取一个库尔喀齐旗兵的禀报。(原珲春协领永德已经调任粤海关监督,正黄旗公中佐领倭特山成为了新任协领。) 今天一早,倭特山刚吃过早饭,身边的戈什哈来报,说有个销假回营的旗兵来衙署报告。那旗兵说他放假回家时,听说村子里有人上了熊岛,换了两件新棉袍和一口铸铁大锅。 倭特山立刻命戈什哈把那个旗兵叫到办事房来问话。 “你说你们村子里有人去熊岛上换东西?”倭特山十分和蔼的对旗兵问道。 “回大人,小人不会说假话,小人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那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年前那个雅尔哈还从村长家,用一双新式矮靴换了半头野猪呢。” 倭特山感觉十分诧异,这时节熊岛上还有人?天寒地冻的,难道又是逃奴,或者是偷挖人参的汉人? 他联想到去年十月份的时候,从宁古塔跑了几个汉人奴隶。虽然事后各处严加巡查,可除了抓到了一个名叫揭三子的人外,其余人等并未拿获。可是逃奴怎么会有棉袍和铸铁锅?新式矮靴又是个什么样子? 倭特山越想这事越觉得奇怪。于是他命人找来今日没有外出任务的一个领催(满语拨什库),命他带披甲兵十名,由那个告密的旗兵带路,去他们村子找那个雅尔哈问话,详细询问熊岛上的情形。 这时代的关外旗兵与关内不同,由于环境艰苦,再加上训练得力,而且远离关内花花世界的侵染,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此时虽然外面在下大雪,那领催接了令后,立刻就去营房中点了手下十名旗兵。由那告密的旗兵带路,向着四百里外的村子出发。 哈即密河南岸的村子里,瑟尔丹带着儿子额鲁上雅尔哈家串门来了。 三个男人坐在炕上抽了两袋烟,闲扯了一通后,额鲁沉不住气了:“雅尔哈大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熊岛上换东西啊?” 烟雾缭绕中,雅尔哈看着对方笑了笑,问道:“额鲁,让你准备的皮货都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的话,你可要白跑一趟。” “差不多了,明天早上我再跟阿玛出去转一趟,看看能不能猎到几只鹿。” 雅尔哈把烟袋锅在鞋底上敲了敲,抬头说道:“有你阿玛去,那肯定能抓到不少。你阿玛那箭法,射的是又快又准。” 瑟尔丹半天没说话,只是闷头抽烟,这时听见雅尔哈在夸赞自己,闷声说道:“雅尔哈兄弟,你说那熊岛上的都是什么人?” “不是跟你说了吗?库页费雅喀人啊。”雅尔哈听瑟尔丹问的奇怪,十分诧异的答道。 瑟尔丹深深吸了口烟,觉得烟香通透到全身五脏六腑了,才缓缓吐出说道:“你说那些人是库页费雅喀人,可我觉得不像啊。” “不像?”雅尔哈和额鲁面色一凝。 瑟尔丹怕雅尔哈误会,所以解释道:“雅尔哈兄弟,你也知道,我在前年六月曾跟着葛珊达(乡长)去木城见识过‘赏乌林’。库页费雅喀人我见过不少,可跟你说的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不一样。” 瑟尔丹所说的“赏乌林”,就是源自努尔哈赤时就开始的对关外边远少数民族所采取的纳贡制度。 (自天命元年(1616年)起,努尔哈赤便开始派兵征讨赫哲人、费雅喀人,直至顺治元年才最后征服了整个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流域的广大地区,历时几近半个世纪。 由于上述地区远离清廷统治中心,加之当地土著普遍以渔猎为生,民风强悍,不易管理,因而自顺治以后,对原住民的治理更偏重于怀柔和羁縻(以夷制夷,因其俗以为治,有别于一般州县)。除了拉拢部分原住民等为官、编入八旗外,对其他人主要手段就是推行“贡貂赏乌林”制度。 而所谓的“贡貂赏乌林”,其实就是“贡貂皮后赏乌绫”。这些远在兴凯湖北部,黑龙江干流和各个支流上,乃至库页岛上生活的原住民,按户籍将每年猎获的貂皮在夏季上贡给清廷派来的官员。 举办“赏乌林”之处,设有临时行署。全是粗木搭建,所以叫木城。每年五月上旬,行署的官员就从三姓(今黑龙江依兰一带)都统衙门出发,坐船顺黑龙江向东北航行,至三千里外的德楞恩木城,此地就是行署衙门。等到了十月份,行署官员则坐船回三姓城,此地无人值守。 截止乾隆四十八年,三姓都统衙门所辖赫哲、费雅喀共编二千二百五十户,其中赫哲族一千二百七十七户,费雅喀九百七十三户。不包括奇勒尔、赛马尔等氏族。 清廷要求每户每年必须进贡一张上好貂皮,以换取乌绫(就是缎子、白布、针头线脑之类),并对来木城缴贡的各姓每人发放一份粮米;其余的貂皮可以在赏乌林期间在行署衙门外的交易市场上售卖。除此期间,禁止私下交易貂皮等物资,而且严禁汉人出关来此收取皮货。 清廷规定,如该户、该村或是该姓本年没有缴纳,则要在下一年补缴;如不补缴,则取消其乌林定额。 不要看就是一些缎子和白布以及类似出差补贴的粮米,这些都是可以让原住民换取钱粮烟酒陶铁等物,是他们获取生活物资的重要来源。) “哦?”雅尔哈此时听瑟尔丹这么说,不由紧缩眉头,满脸的疑问。 “不说别的,就你老婆身上那件棉袍,我从未在德楞恩见过有人穿的。还有你这矮靴……”瑟尔丹拿烟袋锅一指雅尔哈脚上的那双鞋。“我也从没见过哪个费雅喀人穿过。鱼皮靴子我倒是见过不少。” 雅尔哈听到瑟尔丹这么说,心中迷惑大增,随即道:“瑟尔丹大哥,那你下次跟我一同去看看,你见识多。” “行。不过这事……”瑟尔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事你先不要声张,到底怎么样,那也得看完了再说。” “额鲁,这话你也不要到处乱说。”瑟尔丹看着自己的儿子,严肃的说道。 “阿玛,雅尔哈大叔,你们放心,我才不会去乱嚼这些耳根子。” 瑟尔丹点了点头,随即问雅尔哈道:“你打算哪天动身?” “大后天吧。”雅尔哈想了一下说道。 wap. /109/109046/28272310.html 第四十六章 各有各的心思(二) 另一时空中的欧洲某国,还有五天就是除夕了。 赵新在不久前刚刚来过一次后,又再度来到这个国家。 这源于三天前晚上的一通电话。 那天在晚上和程伟通过电话后,赵新突然想起了大洋彼岸的包哥,好久没有联系了。 虽说人家当初是收费培训,可程文在人家里住了那么久,添了不少麻烦。这年前总得拜个早年,表示感谢一下才行。 当时电话接通后,两人先客气了一会,互致问候。 包哥提到程伟时便说可惜了。当初水平进步的很快,成绩也很好。可惜回国后再也没机会,时间过了这么久肯定生疏了。 赵新说没事,反正就是让程伟在离婚后换个环境调整一下,要不他在国内也是无事可做。而且自己就这一个表弟,跟亲弟弟一样。 包哥则笑着打趣说大款看待问题的方式就是不一样啊。 赵新随即请教了子弹复装的问题。包哥说这个很容易,大洋彼岸的很多人都是在家里自己复装的,只要买台压装机,再购买不同的压模就可以。基本上每套压模都有四个不同的模具,比如用来去掉底火的、装底火的、装火药的、最后是装弹头的。 除了这些以外,当然底火添加装置,弹壳清洗抛光器,一个精密的天平、高精度的游标卡尺也是需要的。 包哥又讲到压装机也分好几种,有一次装一个的,也有五个的,最多可以一次装七个。价格都不贵。像那种一次复装七个的,也才1000块冒头而已。 不过如果你要是装填高精度的特种弹,那么最好就买一次装一个的,虽然速度慢,但是可以保证精度。 包哥说的很仔细,前前后后一直说了半个多小时。赵新听完连连表示感谢,说下次去一定要请包哥全家吃个饭,上次匆匆离开是因为自己在国内家里有事。 冷不丁的,包哥突然问赵新:“你上次是不是托李伟找过人?” 赵新心里咯噔一下,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赵新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包哥语气轻松,笑问道:“有一部分就是从我这边走的货,你说我能不知道?” 我地妈妈!!!敢情这位是.......深藏不露啊...... 电话里的包哥嘿嘿笑了几声:“老弟,不得不说,你的渠道真是很厉害,我查了很久,一直都搞不清楚你是怎么运走的。有机会坐下来聊聊?” 赵新还是没说话,冷汗从额头开始冒出。 他想马上扔了电话,夺门而出,杀奔机场,立刻上飞机,然后呆在十八世纪再也不回来。 电话里的包哥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老弟,再想买什么直接找我就好了。我这儿更便宜,种类也多。” 赵新壮起胆子,心想,大不了老子明天一早就飞去北边,几年后再回来。 可转念一想,万一这要是个机会呢? 矛盾啊…… 犹豫了十几秒,他迅速点了下通话静音,连续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关掉静音,试探着说道:“包哥,有眼不识泰山,别见怪。” “没关系。我理解。” “您说的对,找机会咱们面谈。” “ok。没问题,我到时候等你电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赵新顿时汗出如浆。之后,一夜未眠。 次日凌晨,赵新就daniel给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说明这一次的交易他需要面谈,赵新提议双方改在欧洲某国会面,他特么再也不想去大洋彼岸了。 邮件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回复,daniel欣然同意,并提供了某个城市里一家啤酒馆的地址。 清晨六点,赵新出门打车直接奔赴机场,买了最快起飞的一个航班机票。 十几个小时之后,他就已经走进了daniel说的那家啤酒馆。 赵新进门后先到吧台点了一杯啤酒,一份三明治。然后又向酒保询问了卫生间的位置。 赵新来到卫生间后,假装小便,静静的听了一会。感觉这里没有人后,他进了一个隔断,锁好门,抬头四处观察了一下。 几分钟后,经过仔细观察,他认为这里并没有摄像头。便从玉佩中取出了一把sigp226,装上了消音器,上好弹匣。 然后,他将手枪放在马桶水箱盖上;又拿出一个特制枪套。这种枪套是专为加装消音器的手枪所设计的。赵新将枪套绑在了大腿外上侧的位置。然后,他便将手枪放进特制枪套。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大号长款冬季羽绒大衣,这是他下飞机后,在机场的商店里特意买的。为的就是能遮挡住膝盖以上部位。 一切都准备好后,赵新洗了手回到了座位上。 啤酒已经上了,赵新轻抿了一口,静静的等待daniel的到来。 ...... 赵新的心情郁闷,此时的王远方也是十分的郁闷。 他站在东北某个城市的牲畜交易市场里,一脸的迷茫。 原本,王远方还以为买个挽马不要太简单,轻松的很。可他自从到了这个市场之后,完全颠覆了原先的看法。 市场里的马,很多很多。一般也不贵,五六千到两万的都有,可是就没有好的挽马。杀了吃肉的那种肉马反而到处都是。王远方看到这么多的肉马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早上吃的那个“驴肉火烧”是怎么回事了…… 可这肉马不能用啊!即便是看着很强壮,买回去也要训上一段时间才可以干活,还未必好用。 有几匹三四个月的小马看着真是不错,可那也不顶用。马能负重拉车,至少也得养到一岁。 你说这事咋办?王远方当初领任务的时候信心满满,可现实却让他心里哇凉哇凉的。 走着看着,他注意看到有一处围栏那里围了好几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他本着有网没网都捞一把的心态,走了过去。 两匹真正的东北重挽马,被栓在围栏外。王远方眼睛一亮。 毛色红亮,膘厚体沉;腰背是又宽又平,马腿粗大健壮;脖子上的鬃毛被修剪的十分整齐,马尾则是又黑又密。标准的东北重挽马。 “大爷,我都出这个数了,您老差不多得了。”一个中年人正在跟一旁的马主人谈价格。 靠在围栏上的老头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不成啊。你看这血统多纯,我养这俩可是费了老大心思了。” “您再落o四声)点儿。”中年人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抽出一根递给老头。 老人毫不客气的接过,中年人连忙掏出火机给对方点上。 “好烟~~我说,你都抽这么贵的烟了,就差那俩钱儿?”老头不依不饶。 “大爷,这,这能一样吗。”中年人苦笑。 王远方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就跟身边一个人打听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眼王远方随即说道:“老头要十万。那男的想五万买走。” “十万?!”王远方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两匹重挽马。 他在看了这么多马,问了这么多人后,多少也了解到一点儿皮毛。 王远方估算这两匹马的体重都要在一千两百斤到一千五百斤之间。那么按照简单的挽力估算的话,这两匹马的挽力大概为四百斤到六百斤左右;而如果是雪地拉爬犁的话,还可以拉的更多。 那中年人又和卖马的老人砍了半天价,老人坚持不降价。 十几分钟后,那个买马的中年人失望的离开了,围观的众人随即慢慢散开,又去别的地方凑热闹去了。 “大爷。你这两匹是要十万吧?”王远方见周围人都散了,于是凑到老头身前,低声试探着问道。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王远方,缓缓开口道:“小伙子,你听差了。是一匹十万。” “啥?!”王远方都惊了。这老头疯了吧? 老头轻蔑的一笑,拿起手中的马鞭一指:“切~你就这儿,挨家转去,哪家能有一模一样的。你要能再找出一匹,我两匹十万卖给你。” “我……”王远方被噎的说不出话。还满场去转,我就算是再找出一匹,你这十万两匹也够贵的。 无奈,王远方只走到几步外,掏出电话,给赵新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王远方这刚说了个“喂”,那边赵新就笑着说道:“王哥,你这是在马场呢吧?我都听见马叫了。你看马去了?” “是啊。赵新,我来这转了两天了,肉马倒是一大堆,重挽马我就看见两匹。”王远方愁眉苦脸的说道。 “呵呵。看来‘驴肉火烧’生意兴旺啊。那两匹马怎么样?看中了?”电话里赵新调侃着。 “别提了。马主说一匹就要十万,两匹得二十。” “我勒个去!国外最贵才卖一万欧,三千欧的满地都是。”电话里的赵新也给吓了一跳,国内这都什么行市啊! “现在都机械化了,谁还用重挽啊?都没人养了。”王远方解释道。 “得,你也别看了。明天我再电话你,咱们还得在北边买。我这还有事,不跟你说了。拜拜。”说完,赵新就挂了电话。 王远方无奈的收起电话,准备离开。 “小伙子,你要买重挽干啥?”身后一直眯着眼偷听的老头突然开口向王远方喊道。 “种地,拉车。”王远方转身对老头解释。 “你小子可真逗,现在谁还用这玩意儿种地啊。”老头呵呵一笑,他以为王远方在胡说。 “北边,境外。那地方还没通公路呢。” “哦。那你跟我这儿谈不成了,你打算去哪儿买?我听你电话里说在北边有的是?”老头背着手,慢慢走到王远方身前低声问道。 嘿~~!这老头儿,耳朵真够贼的。王远方心中暗自腹诽。 “是啊。我朋友说,北边的重挽,就跟您这两匹一样的,最多也就……”王远方掏出手机查看汇率,又用计算器算了一下才说道:“不到四万。最好的顶天儿也不超过八万。” “呦,那赶明儿我得找机会见识见识。”老头儿说完,从兜里掏出个老式手机。“留个电话吧,要是明天你改主意了,就给我打电话。” 王远方无奈,只得说了手机号码。老头儿随即就拨了过去,电话通了之后,老头儿挂断才问道:“小伙子,你贵姓?” “哎呦,不好意思大爷,免贵姓王。” “哦。小王。”老头儿笨拙的在手机上输写着。 “大爷,您老贵姓?” “免贵姓孙。” “那……孙大爷,回见。” “回见~~”孙大爷拉着长音,语气中竟有几分无奈。他看着王远方逐渐远去的背影,转身背着手走到自己的两匹马跟前。 “大毛、二毛,回家喽。”孙大爷一边说着,一边从铁围栏杆上将缰绳解开。 老人两手背在身后,手里攥着马缰。那两匹马似乎是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也慢悠悠的迈着小步跟在了后面。 一人双马,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往马市外走去。 wap. /109/109046/28272311.html 第四十七章 突降横祸 “哥们儿,你想买马?”啤酒馆里,赵新挂了电话后,daniel一脸好奇的问着对方。 赵新觉得这位的普通话学的也就那么回事,那个儿化音怎么听怎么别扭。 “对。非洲那破地方你也知道,很多地方路都没有。想着买几匹重挽马运过去。”赵新耸了耸肩,解释道。 “嘿,这事你找我啊。”daniel微笑着抬手向着斜对面坐着的一个白人招了招。那人连忙起身走到他们这桌前。 “给你介绍一下,安德鲁。”daniel也不起身,直接一指手下,对赵新说道。 赵新还是客套的起身跟对方握了一下手。 刚才daniel进门之前十几分钟,这个身材不高的家伙就已经先进来坐在斜对面了,就要了瓶矿泉水。 赵新从那会就觉得这人不对劲了;不过可不光是这一个,远处的紧急出口旁的座位上,还坐着两位呢。 整个啤酒馆里,不算酒保,就他们五个客人! “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卡普什金。不过daniel平常都叫我安德鲁。”这位长的十分精悍,身高不到一米八。不过一看脖子,赵新就知道这厮肯定属于生猛强壮一类的。 “赵新。” “哥们儿,你坐下。”daniel冲赵新摆了摆手。“安德鲁跟着我好几年了,做事很稳妥。”他解释完又对安德鲁说道:“安德鲁,赵想买几匹挽马。我记得你对马很熟悉。” “是的,daniel。”安德鲁随即问赵新道:“你想买什么马?” 赵新想了想说道:“优先考虑俄罗斯重型马或者苏维埃重型马,后面可能还会买几匹顿河马。” 赵新前面所说的这两种马,外行听上去像是一种马,其实不是。 俄罗斯重型马于19世纪下半叶开始培养的,也称为俄罗斯阿尔金马。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国内战争导致俄罗斯重型马的数量急剧下降。在1924年时候,全国仅剩下不到一百只种马。直到1937年,种群被重新建立。在1980年代,种群数量达到了近五万匹。不过这种马是不能骑的,因为其缺点就是背部无力,可是作为挽马就非常适合。 而苏维埃重型马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开发的新型重挽马,八十年代其种群数量超过三万五千匹。曾有记录显示,八十年代的一匹雄马体重超过了一千公斤,肩高超过两米。 安德鲁想了想说道:“赵先生,我的一个叔叔就是农场主,我马上帮你问问。” 赵新连忙问道:“请问你叔叔的农场在哪里?” 安德鲁一指东边的方向:“俄罗斯。” daniel挥了挥手让安德鲁去打电话联系,自己则对赵新说道:“赵,宠物玩具的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把这次的商品定下来。” 赵新随即拿出了一张事先写好的a4纸,打开后用左手推到了daniel的面前。 daniel刚想把纸拿起来,赵新则用手按住,冲他摇了摇头。 daniel赞许的冲赵新一笑,随即低头看了起来。 “你怎么想买那个东西?难道你想在非洲发动战争?”daniel看到一半,就用手指着a4纸上的一行字,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新,一脸疑惑。 “就要一个,退役的就行。”赵新连忙解释。“我纯粹就是为了吓唬人使的。” “这个不好办啊。你要是停在本土还行;可运走,不说手续多的吓人,相关部门也会注意到我的。”daniel考虑了一下说道。“而且你要知道,那些退下来的一般都是被军方扔到大海里,而且还是深海区,这我可没什么好办法。” “啊?!难道不是送到钢厂融掉吗?”赵新一愣。扔海里去了?这是什么败家子行为啊。 daniel看赵新不理解,于是做了一番解释。“你要知道,赵。这东西根本不能送到钢炉里融化炼钢。上面的几千个部件都是由不同材质的合金所组成的,一旦融掉也只能是变成一炉废钢。无法再利用的。” 赵新十分无奈,梦想泡汤了。 “好吧。”赵新无奈的用右手从兜里拿出一根圆珠笔,在纸上把那一行给划掉了。 “ok。那么剩下的这些我都可以提供。”daniel如释重负。他接着把下面的内容都看完后,愉快的说道。 “那么我要求这一次的商品在xx港交货。” “天啊,哥们,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daniel想了一会,随即道:“好吧,不过你要负责运费。” 赵新在询问了运费的价格后,欣然同意。 运费就运费吧,赵新打定主意不再登陆大洋彼岸那个国家了。 十八世纪的不算!不许反驳! 这时,那个安德鲁已经打完了电话,回到二人桌前。 “赵先生,我的叔叔非常欢迎你去做客。你要的那两种马,他的农场里有上百匹。顿河马也有。”安德鲁撇了桌面一眼,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太好了。”赵新十分的高兴。“那么价格呢?” “成年马大都在三千欧一匹左右,好的也不会超过一万欧。毕竟这都只是干活的马。不过我也很久没回去了,所以您还是要到现场看了再说。” 赵新心中一乐,这跟自己在网上查的价格差不多。 他将目光转向daniel:“伙计,我想请你让安德鲁陪我去一趟。你瞧,我根本不懂俄文。到了那里我就跟个盲人一样。” daniel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赵新思索了片刻便说道:“后天。” 晚上十一点,王远方已经洗漱完毕,正在酝酿睡意。急促的电话铃声让他顿时睡意全无。拿起手机一看,赵新。 “王哥,后天的机票我这儿给你定了,咱们去买马。待会我把航班信息转你。” “可没几天就要过节了啊?!”王远方诧异的说道。 “外国人不过春节,咱们抓紧时间,除夕就能赶回家。” “那行。后天见。” 王远方挂了电话,发了一会呆。赵新发来的航班信息已经收到了,后天凌晨两点的飞机。 看马?他自己也还是个棒槌啊。王远方这时突然想起了那个卖马的孙老头,他决定明早打电话好好请教一下。 …… 另一边,带队的领催和披甲兵在告密旗兵的带领下,已经来到了哈即密河南岸的这个小村子。 这个村子拢共才有二十户人家,村民们主要靠渔猎为生,去当旗兵的只有两户。 雅尔哈家的小院门被人猛的一下推开。门扉“哐当”一声就砸在了简陋的土墙上,带下了大块的碎土。 “谁啊?”屋内传出了雅尔哈的声音。话音刚落,他一推屋门就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他那杆铜烟袋杆。 “你就是雅尔哈?”在几个披甲兵身后走进院内的领催,对雅尔哈沉声喝问。 “是。”雅尔哈一看来的是披甲兵,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听说,你前些日子上熊岛,拿兽皮换东西了?”那领催四下观望着这个小院,抬脚就往屋门而来。 “这……”雅尔哈一滞,随即便说到:“只是换了一点儿东西罢了。” 这时,六个披甲兵站在院外门口,两个站在院子内,另外两个则跟在领催身后,已经把这里看的密不透风。 领催推开屋门,朝屋里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屋内的一角,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里屋用布帘挡着,看不见有人没人。 “换一点儿东西?”领催嗤笑了一声。他刚才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墙下倒扣着的那口大铁锅,也看到了雅尔哈脚上的那双奇怪的靴子。 “领催大人问你话呢,快说!”一个披甲兵不耐烦的对雅尔哈说道。 “是。我去了三次,换了两件棉袍和两双矮靴,还有这口锅。”雅尔哈心一横,心想这又不是偷的强的,我干嘛害怕啊。 “你跟什么人换的?说。”领催转身回到院中,站在雅尔哈身前两步外,继续追问。 “库页费雅喀人。” “胡说!库页费雅喀归三姓都统衙门管辖,他们到了宁古塔辖地,怎么没人通知衙门?” “这,这我哪知道啊?大人,我就是个打猎的,是去熊岛无意中遇到他们的。” “他们有几个人?” “好像,好像……”雅尔哈想了一会,这才说道:“好像有二三百人吧,男女老少都有。” 那领催一听,熊岛上居然有二三百人,他感觉要出大事。 这些年来,整个宁古塔衙门辖内发生并拿获的偷采人参、私贩皮货、乃至逃奴,最多的也就才二十多人的团伙。 现在这个雅尔哈说有二三百人?!这究竟是些什么人? 想到这里,那领催手中马鞭一挥,高声喝到:“这家人全部带回衙门问话,所换财物一并带走作为证物。” 话音一落,院外的六个披甲兵立刻冲进院内。两个披甲兵欺到雅尔哈身前,稍一用力,便将其制住,另外一个甲兵则掏出绳索,将雅尔哈捆绑了起来。 这时,三个甲兵进入屋内,将雅尔哈的母亲、妻子、儿子、女儿全部推搡出屋,又用绳子将几人串绑在一起。 两个甲兵抬起院子内扣着的大铁锅问那领催:“大人,这口锅放哪儿啊?” 领催用马鞭一指院内一角的马棚:“绑在那匹马背上。”马棚里栓着的,是雅尔哈的马。 此时,院子内的嘈杂声已经惊动了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很多人就都从家里走了出来,围在雅尔哈家的门前。 一个壮汉站在门口闷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要绑雅尔哈兄弟?” 领催转身喝到:“你是何人?” 那壮汉打了个千儿,躬身道:“大人,我叫瑟尔丹。去年我上珲春城给协领大人送过熊。” “哦。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那领催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你不会也跟着他去过熊岛换东西吧?” “大人,小人没见过那些人。小人也没换过东西。”瑟尔丹吓得连忙摇头。 “嗯。”那领催点了点头,抬头对外面围观的村民说道:“你们给我听清楚了,雅尔哈这事麻烦不小,你们如果有什么消息,要马上向乡长禀报。” 说完,便走出院子,径自上了马。 几个甲兵押着雅尔哈一家,又牵着雅尔哈自己的马出了院子。将绑着几人的绳子一头,分别拴在了两个马鞍上。 两名甲兵在前面开道,领催的马跟在后面,其他甲兵则跟在领催马后。 一行人押着雅尔哈一家,出了村子向西而去。 众村民直到甲兵们远去,这才开始议论纷纷,摇头叹息。几个女人叹息道,刚看雅尔哈家的日子红火了几天,怎么竟遇到了这种事。 wap. /109/109046/28272312.html 第四十八章 家破人亡 双臂被绑,跟在马后走了一天的雅尔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从熊岛上换来的这些东西,竟然招致了如此的祸事。 这一路上雅尔哈经常一边走,一边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儿女。他注意到母亲的脸上有两处已经被冻的开始发黑了;儿子还好,身体壮实;不过女儿脸上的泪水此时已经结成了冰,冻在了脸上。 昨夜,领催带着队伍夜宿在一座卡伦哨所里。夜晚的哨所里火生的很旺,倒也不算难过。 而老母亲和妻子身上的新棉袍在上路前已经被甲兵给扒掉。此时两个女人上身披着一块兽皮,里面就穿了一件单衣,冻的瑟瑟发抖。 这是那名向协领大人告密的同村甲兵,昨天晚上看到雅尔哈的母亲和妻子一身单衣被冻的实在够呛,心中不忍,于是便从雅尔哈的马上抽出了几张狐狸皮,分别给了两个女人。其他甲兵看到后,也没人反对。 至于雅尔哈换来的矮靴,这些甲兵倒是没有给扒了,否则能不能走到珲春都难说。 四百多里的路程,雅尔哈十分担心自己的母亲能不能活着全部走完。 披甲兵们此时也不敢将雅尔哈的新样棉袍抢为己有,领催大人说了,这是证物。 不过从雅尔哈家里搜出来的皮货可真是不少,各种珍珠毛(细毛,手感类似羊绒)黑狐狸皮、鹿皮、水獭皮竟然有一百多张。 等到了珲春城,领催大人拿五成,剩下的十个甲兵均分,这趟的差事收获还算可以。 那口铸铁大锅真是让人眼馋啊!好几个甲兵一路都在心里盘算着,这口锅要是卖到宁古塔,那得换多少吊钱。 雅尔哈此时斜视着那名同村的甲兵,心中已是了然,就是这人告发的自己!虽然他拿了兽皮给自己的家人御寒,可雅尔哈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冷漠。 其实,这领催和十一名甲兵,和雅尔哈一样,也是库尔喀齐人。而类似他们这样的,在清廷统治者的划分里,属于“库雅喇满洲”,即新满洲。而雅尔哈他们那个村子,就属于镶白旗。 既然入了旗籍,那就自然不能和那些三千里之外的费雅喀人等同了。(满清官员对于那些参加赏乌林的费雅喀人都十分和气,言谈也都十分的随意,除了犯错之外,从无打骂。) 此时的雅尔哈心中一片茫然和恐惧,他不知道珲春城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和家人。 也许到了珲春之后,把之前三次上熊岛的事情都说清楚,应该就没事了吧…… 一行人转过一个路口,进入了狭窄的山道。一股猛烈的西北风突然吹来,顿时搅的漫天大雪翻滚,而地上的雪花也被卷起飞散。霎时间,四周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道路。 这就是蒙古人口中的“白毛风”了。一行人顿时无法再前行一步。 带队的领催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方才进山口之前,看到路边有两个草棚子,估计是采参的人所搭建的。 于是他费力的将马往前催行几步,用马鞭拍了拍前面的两个甲兵,做了个往回走的手势。众人于是掉转马头,在领催的带领下便往回走。 雅尔哈一家本来就都被捆着,此时被狂风吹的站立不稳,摔倒后又使劲挣扎着站起来。 甲兵们此时也全都下了马。几人一手拽着马缰,一手将雅尔哈一家扶起,艰难的迈步向草棚走去。 等众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处草棚时,众甲兵先将马缰栓到了一旁的树上,然后才将雅尔哈一家绑在马鞍上的绳子解开,把他一家五口分别推进了两间草棚。 那领催想着马上生火驱寒,可狂风肆虐之下,火绒根本打不着。于是有人就从雅尔哈的马背上取了兽皮,分给众人盖在身上。这一行人挤在了两个草棚中苦熬,等待大风停歇。 谁知这风一刮,就是一夜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雅尔哈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扭动了一下身体,顿时抖落了一大片雪花。他试图活动一下手指和双脚,却发现有几根手指和脚趾毫无知觉。 此时雅尔哈听到外面的风声已经小了很多,大片的雪花透过低矮破败的草棚顶,落在身上。他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甲兵,试图叫醒对方。碰了几次,却是毫无动静,原来那甲兵已经被冻死了。 他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另一个甲兵,发现这人还活着,但呼吸十分的微弱。 “额娘!额娘!”雅尔哈猛然间惊觉,他用嘶哑的嗓音拼命的喊着自己的母亲。 一片宁静,无人应答。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雅尔哈又喊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和女儿,却依旧没人回答。他拼命的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索。 然后他就注意到身边已经冻死的甲兵腰间的短刀。于是他背过身去,用还能活动的手指吃力的将短刀拔出,翻转过来,割断绳索。 雅尔哈抖落被割断的绳索,开始在草棚里寻找自己的亲人。 埋在雪下的的老母亲,已经被冻死了。雅尔哈顾不得悲伤,赶紧爬了出去,冲向另一间草棚。 另一间草棚里,除了那个领催和几个甲兵还在昏迷,雅尔哈的家人也全部变成了僵硬的尸体。 一声哀嚎,如同荒野上的孤狼,从草棚中传出,回响在群山之间。 悲愤的雅尔哈如同狂暴的野兽,他一把撩开那个领催身上盖着的兽皮,发现他那两件换来的棉袍中的一件,就盖在这领催身上。 愤怒的他一把抄起棉袍就扔到旁边,又撕开领催身上的棉甲,手中短刀毅然决然的就刺了出去。 昏迷中的领催毫无反抗之力,身中数刀之后,从口鼻中溢出了大量的鲜血。 紧接着,雅尔哈找到了那个同村甲兵,也不管他是不是死了。同样是撕开棉甲,举起手中短刀毫不停顿的猛刺,直到十几刀后方才停了下来。 满手的鲜血很快就被冻住,雅尔哈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已经发黑,且染满鲜血的双手,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已经累的脱力的他挣扎着起身,走到草棚外面,不管不顾的用手开始在外面的地上刨开厚厚的积雪。直到接触到坚硬的土地,他还在刨着,双手慢慢变得鲜血淋漓。 无奈之下,他找到甲兵的腰刀,在冻土上挖了半天,才挖出仅容一人的浅坑。 雅尔哈只得回到草棚中,抱起老母亲,放入坑内,然后他又找回了领催盖着的那件棉袍,盖在母亲身上,随后用手推土掩埋。 很快,飘落的大雪就将这墓穴遮盖的严严实实。 休息了一会儿,雅尔哈又起身将自己的老婆、儿子、女儿都从草棚内移出,分别放在了母亲坟墓的两旁。 精神恍惚的雅尔哈在目前跪了许久,直到大雪把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早期的满人都是奉行人死后火化的。比如清廷入关后的初期,顺治皇帝的爱妃董鄂氏以及孝康章皇后都是火葬。 可是,随着满族习俗逐渐被汉族习俗同化,加上儒家思想的束缚,到了康熙的时候,才废除了对汉人去世后必须火化的要求,满人则仍然要求火化。 等到了乾隆继位之后,他在第三个月就颁布了《旗民丧葬禁令》: “本朝肇迹关东,以师兵为营卫,迁徙无常。遇父母之丧,弃之不忍,携之不能,故用火化,以便随身捧持,聊以遂其不忍相离之愿,非得已也。 自定鼎以来,八旗、蒙古各有宁居,祖宗墟墓,悉隶乡土,丧葬可依古以尽礼。而流俗不察,或仍用火化,此狃于沿习之旧,而不思当年所以不得已而出此之故也。 ……嗣后除远乡贫人,不能扶柩回里,不得已携骨归葬者,姑听不禁外,其余一概不许火化,倘有犯者,按律治罪。族长及佐领等隐匿不报,一并处分。” 从这件事开始,标志着关内的满人基本上已经被汉族文化完全同化了。) 与此同时,瑟尔丹牵着马,艰难的走在去珲春的路上。 他在雅尔哈被抓走后,回到家左思右想了一夜,实在不放心这个好朋友和他的家人。 那些甲兵剥下雅尔哈母亲身上的棉袍之时,他也看到了。这种天气里穿一身单衣走上四百多里,搞不好雅尔哈一家人就会被冻坏,那可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想着,到了早上瑟尔丹就收拾了干粮和几大张兽皮,拒绝了儿子额鲁要跟着一起去的要求。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停住脚步想了想。于是再次回到屋中,将自己新买的棉袍脱下,又找出自己原来那件破的不成样子的旧棉袍穿上,再往身上绑了两块兽皮。他把脱下的棉袍卷好,捆在了马鞍后面,就这样出门了。 追赶了一路,到了下午就开始刮起白毛风来,这让瑟尔丹也差点被困住。无奈之下,他只得凭着记忆回到路过的卡伦哨所,在里面将就了一夜。天亮后见风已经小了,便再次动身。 两个时辰后,在将近齐膝深的积雪中牵马前行的瑟尔丹,看到了不远处山坡上的草棚子。猎人的直觉告诉他,雅尔哈他们一行人也被困在了这里。 当瑟尔丹吃力的爬上山坡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个被雪覆盖的都认不出的人,跪坐在雪地里。 而草棚旁有十几匹马围拢在一起,或立或卧,马身上如同穿了一件冰甲,早已经被冻死了。 瑟尔丹急忙冲进草棚查看,只见四五个甲兵已经毫无声息,而其中一个的胸口上有大片鲜血已经被冻住。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同村的那个甲兵。 被惊的仓皇倒退出草棚的瑟尔丹,急忙又去了另一个草棚,抬眼就看见胸前和口鼻中满是血污的领催。 “这!” 此时他突然一个激灵,连忙冲到外面那个跪坐的雪人面前,用手拨开了雪花。 “雅尔哈兄弟!”瑟尔丹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好朋友,并将其身上的积雪掸落。 他试着用手在雅尔哈鼻子下一探,发现竟然还有呼吸,只是已经十分的微弱。 瑟尔丹顾不得其他,俯身将雅尔哈扛起,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接着又从马鞍后拿出棉袍和兽皮,都盖在了雅尔哈的身上。 忙完这些,瑟尔丹便牵着马,顺着自己来时所蹚出的路径,朝村子大步而去。 天空中飘落的大雪依旧不停,半个时辰之后,瑟尔丹蹚出的痕迹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wap. /109/109046/28272313.html 第四十九章 赵新的愤怒 营地东门外的林子里,赵新提着一个大袋子从颗大树后转了出来。 当他走到离营地大门五十步远的时候,看守营门的两个流民就已经看到了赵新。这两人看到赵新提着袋子在雪地上走的十分费力,于是便飞快的迎了上去。 赵新见这两人不管不顾的朝自己跑了过来,本来挺高兴的脸色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虎吉和茂助是怎么带队的?胜海舟又是怎么管的?他没有跟这两个看守营门的流民发火。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这是虎吉和茂助的问题。 看来平静的日子让他们都开始松懈了。 进了营门后,赵新便将袋子从两个流民手里接了过来,并让他们继续在营门内警戒四周。 一路上几个流民看到了赵新,刚想出声打招呼,就看到赵新阴沉的脸。他们也不知道大人这是怎么了,鞠躬行礼后便迅速躲开。 阿妙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哼着家乡的乡谣,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徐寿南那个小鬼头裹的严严实实站在一旁,随着阿妙的歌声拍着小巴掌。 看到这一幕,让赵新的心情又莫名的好了一些。 赵新对看到自己的徐寿南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将左手拿着的东西放在地上,悄悄走到了正在哼唱的阿妙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阿妙的肩膀。 “别闹。”阿妙头也不回的说道。 紧接着赵新的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啊!主人。您回来了。”被吓了一跳的阿妙先是吓得蹲在了地上,随即转头看到赵新,开心的蹦了起来。 “行。好小子,没出卖我。这是给你的奖赏。”赵新笑着上前摸了摸徐寿南的小脑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几个棒棒糖,塞到了徐寿南手里。 小家伙看着手里的糖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把两个放到阿妙手里,自己则拿着剩下的几个飞快的跑开了。 “他这是找他哥哥去了吧?”赵新问着阿妙。 “是啊,要说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可真好。”阿妙羡慕的望着远去的小屁孩。 “就剩他们俩了,要是再不好……”赵新摇了摇头。他随即又问阿妙:“他哥哥的伤口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胜大人看完后说差不多已经好了。”阿妙拿着赵新买来的糖不知如何下嘴。 赵新帮阿妙把糖纸剥掉,随手扔在地上,又把糖塞进阿妙的嘴里。 “哦。刘大人和胜大人他们呢?”赵新转了转头四处打量,随口问道。 阿妙说道:“刘大人带着胜大人他们在南边的海滩上呢。” “哦。我去看看。地上的东西你就放在车外,坏不了的。”赵新一边说着,一边摩挲了几下猫,然后转身向营地大门走去。 看着赵新离去,阿妙又将他扔在地上的糖纸捡了起来,小心的放入上衣兜里。 海滩上,刘胜正用一把空枪在教胜海舟他们练习瞄准。不过这对于不懂岛国话的刘胜来说,真是够累的。 开始跟胜海舟比划了半天发现收效不大后,刘胜眼睛突然滴溜一转,拿过胜海舟的册子就在上面画了个手枪套筒的三视图,把眼睛、照门、准星和目标之间的关系标示的一清二楚。这样胜海舟他们几个看了一会,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明白了。 刘胜也不急于求成,先让他们几个都试了试单手持枪瞄准。毕竟真枪和木头枪之间在重量和手感上相差了不少。 “老刘同志,够敬业的啊。”赵新手里拄着一根小臂粗细的木棒,从几人身后冒了出来。 “主公。” “大人您回来了。” 胜海舟几人一见识赵新,十分惊喜的躬身行礼。 “哎?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刘胜诧异的问着赵新。 “这不是担心你吗,给你送温暖来了。”赵新对胜海舟几人点了点,转头对刘胜说道。 “少来。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有事必须要跟你商量一下;不正经的就是给你带了十只红毛蟹和五十只大虾。我明天就得走。”赵新凑到刘胜身边低声说道。 “那……”刘胜看了眼胜海舟几人。 赵新看到久藏手里的sigp226,立刻就明白了。 “那里面有子弹没有?” “当然没有。” “那不结了,你担心什么。你先去车里等我,我一会就过去。” 看着刘胜走远,赵新突然脸色一沉,对胜海舟几人说道:“负责营地守卫的人你们是怎么管的?!看到我回来,居然不顾大门口的警卫任务,全都跑出来接我。这万一有人假冒我,或者在林子里有伏兵的话,这会儿你们都死一百遍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很少见到赵新发火的七个人都被吓得跪在了雪地上。 “主公,是属下有负主公的期望,一切罪责由属下承担。属下愿意切腹谢罪。”胜海舟顾不得雪地寒冷,跪伏在地上低头请罪。 跪在地上的虎吉和茂助,此时心中惴惴不安。营地两个门口的守卫工作是由他们两人负责的。此刻赵新问责,他们二人难辞其咎。 “主公,一切都是我等的责任,与胜大人无关,请主公责罚我们吧。” “你们真以为到了这里就天下太平了?!我告诉你们,西面大陆上的满人随时都可能到这里巡查!而那些本地的原著民,他们手里的弓箭可不是玩具。包括那个雅尔哈!” 赵新愤怒的训斥着,他不希望胜海舟他们七个失去了警惕之心,否则随时可能大难临头。 “你们要时刻记着,在你们的身后,是三百多个老弱!他们的安全,都握在你们的手里!春天海面冰化了,我们还要去接更多的饥民回来,给他们寻找到一个生存之地。可是你们如此懈怠,我怎么能放心!” “久藏!”赵新冷喝一声,让跪在地上的久藏浑身打了个哆嗦。“哈哈!” 赵新一指虎吉和茂助,接着把手中的松木棒递到久藏面前:“他们俩,每人杖脊五下。胜海舟,杖脊十下。你来执行。” 久藏直起身子,伸出双手接过木棒。 “利吉!你负责监督久藏。”赵新又冲利吉喝道。 “哈!”利吉这会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他还从没见过主人发这么大的火。 “打完了,都给我看守营地去!”赵新说完,从久藏手里把空枪拿走,随即转身离开。 等他回到车里,阿妙小心翼翼的将茶端了过来。 “阿妙,你先出去。不许有人靠近这里。”赵新严厉的说道。 阿妙低头应了一声,穿上外衣就出去了。 “怎么了?我走出老远都能听见你在发火。”刘胜关切的问道。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一个个都懈怠了。我刚才回来一看,好么,东门那里就两个人在警戒。看见我回来了,居然连看守大门的都不顾了,跑出来接我。这要是突然从林子里冒出几个清兵,这两人全特么得玩完!” 刘胜听了,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事怪我,这两天天气实在太冷了,我让他们都减少外出。” “怎么说?”赵新问道。 “这两天一直在下大雪,今天上午刚停。头两天的风那叫一个大,前天夜里居然到了零下二十五度。”刘胜喝了口热茶说道。 “那么冷?!营地里的人都没事吧?”赵新十分担心。 “大都没事,不过有几个老人病倒了。这些天我让他们都在帐篷里呆着取暖。让利吉拿了一些被子给他们加盖,又让厨房的人每天都煮上一大锅姜汤喝。” “那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吧。”赵新担心的说道。万一大面积生病,就算是药品充足也十分的麻烦。 “天气冷还好说,咱们有棉衣,多穿点总能扛住。不过今天我一看他们这样......营地的安全啊!老刘,你也不想咱俩最后白折腾一场吧?练个手枪,也没必要全都去吧?就不能分组吗?” 刘胜低头不语,他知道赵新说的没错。自己这两天因为过年,有点心不在焉了。 “小心无大错。”赵新看着刘胜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我们周围并不安全,不说那些冬天出来觅食的猛兽,光是那些原住民,真要一不留神杀过来。咱们这些日子可就白忙了。” 两人无言对坐了半晌,刘胜才缓缓开口问道:“说真的,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新想了想便说道:“其实我原本约了王远方一起去买马的,结果……” 他在前天和王远方汇合后,在安德鲁的陪同下,转机飞到了另一个城市。等从机场坐车到了牧场门口,两人刚下车,就被正在围栏里散步的一匹马给惊着了。 单单是肩高就超过了两米的黑色巨马,让王远方觉得,自己在国内看见的孙老头那两匹好马就跟两条驴一样。 安德鲁的叔叔叫伊戈尔,此地的农场主,是个七十岁的老人。此时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迎接他们三人。 一番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伊戈尔便对赵新介绍说,你看到的这匹夏尔马是头种马,体重1200公斤,身高超过两米五。 赵新当时张着大嘴,久久不能合拢。他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匹马。这要是拉车,得拉多少东西啊!雪地上拖着雪橇车,两三吨绝对没问题啊。 伊戈尔继续说道,这马光是每天的饲料花费就得好几万。赵新一听,我滴个乖乖!换算一下也要小两千,还是算了吧,实在养不起。 之后老伊戈尔领着他和王远方去了另外两个马棚里,当看到二十几匹苏维埃重型马和七八匹顿河马后,赵新这才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里除了几匹雄性种马和顿河马,大部分的挽马肩高差不多在一米六以下,性格十分的温顺,也不怕人触摸。 老伊戈尔对赵新说,你买马的话,我建议你买些母马。因为苏维埃重型马的母马产奶量非常高。这些母马一年有300多天都可以产奶,其中有230天左右是产奶高峰期。在产奶高峰期的时候,一匹成年母马可产奶二十公升左右。如果综合产奶低谷期以及少数不能产奶的时间的话,一年可以产奶五千公升以上。 赵新原本对马奶这玩意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抵触。可听了老伊戈尔极力的介绍,他也十分的动心,这可比单纯的养牛可划算多了。 要知道现代的奶牛,一年可以产奶的天数大约为275天上下。在这275天中,只有一百天左右为产奶高峰期,另外一百多天则为淡奶期。在产奶高峰期的时候,一头饲养的比较好的奶牛一天最多可以产奶四十公升左右;而在淡奶期,奶牛每天的产奶量就很不稳定了,多的时候一天可产奶二十公升,而少的时候每天仅仅只能产五公升左右的牛奶。一年的产奶量不到四千五百公升。 关键是奶牛的产奶寿命最多不超过十五年,可苏维埃重型马的产奶年限高达二十年! 赵新于是本着反正自己不喝的原则,选定了五匹两三岁的公马和五匹两岁的母马。同时他向老伊戈尔保证,半年之内他还会再来购买十匹以上的重型马。 双方约定第二天签订合同,赵新之后又向安德鲁询问了能否代自己在远东的一个港口城市附近买一个农场。这些马就先运到那里,然后从港口登船运走。 赵新的打算是直接从现代先过去,查看一下当地的原住民情况,以便为开春后的迁移提前做好准备。 既然船已经有了着落,那么自己就不用带着几百号流民走过海峡,然后再一路的穿山越岭到达预定地点了。开春之后直接上船过去,不过才一百多公里远。 结果一问之下,安德鲁说老伊戈尔在那个港口城市的北部正好有一个闲置的农场,因为实在太远,一直没人打理都荒废了,正打算卖掉。 赵新马上找到老伊戈尔,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老伊戈尔同意赵新以长期租赁的形式,获得这座面积为200亩的农场的使用权。这个国家的规定就是这样,外国人不能买农场土地,只能租。 因为那个农场里还有马厩和一所木房子,所以租金价格是每年每亩五块钱。好吧,一年不过一千块啊一千块~~(早期国人北上种地,每亩的土地租金不超过三块。) 这样一来,双方皆大欢喜。于是在晚餐的时候,赵新和王远方都喝多了。 赵新在干到第五杯沃特加的时候,直接断片儿,不省人事。等他从客房的床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wap. /109/109046/28272314.html 第五十章 扯淡的武士道 起床洗漱后,赵新总算清醒了一些。这厮十分后悔没有提前吃个“海王金樽”什么的,就算是提前吃个生鸡蛋也成啊。 他是真不能喝啊,遇上这种高度酒更是完蛋。 王远方也没好哪去,早上起来无精打采的,一副“我真特么不该来的”的表情。 上午,赵新和王远方强忍着不适与安德鲁的叔叔签署了马匹购买协议和农场租赁协议。这时赵新才注意到,老伊戈尔这位不起眼的小老头,居然还有自己的秘书和私人律师。 老头那秘书实在是养眼,有点像那个克里米亚的美女检察官。可惜赵新胃里还难受着呢,根本没心情多看。 本来签署完协议后,赵新和王远方都打算回客房再休息一下,然后下午出发去机场。可是这时安德鲁叫住了赵新,说有些事想商量一下。 好吧,看在刚买了马的份儿上,赵新自己留了下来。 他本以为是关于马或者农场的事。可安德鲁把赵新领到一间小客厅后,坐下就直接问道:“赵,首先我先要跟你道个歉,其实那天在啤酒馆里我是无意看到的。所以,你还需要武器吗?” 啊?赵新愣了好一会没缓过神来。他揉着额头,假装头疼,想了一会才问道:“你有什么?” 其实赵新最想要的还是子弹。daniel那里买到的子弹太贵了,他目前也没有其他渠道,只能继续向daniel下单。至于包哥……先一边玩去吧,赵新不打算招惹。 安德鲁随即向赵新介绍了一大堆各种型号的武器和配属弹药。 赵新静静的听着,当他听到安德鲁这里有sks时,心中一动,这款武器正是他想要的。 原本他想选择的是莫辛纳甘,可是他从daniel那里了解到,这玩意在大洋彼岸都成了收藏品了。单件品相好的居然超过了上千快;而且连sks都在700块以上才能买到好的。这让他如何接受? 安德鲁的报价是多少呢?仅有大洋彼岸市价的23%,一千元冒头。而且在安德鲁的介绍中,除了子弹,还有一件商品最让他心动。 “啥?d30122?”刘胜现在满脑子sks。 “大炮,榴弹炮。”赵新缓缓说道。 “咦?”刘胜突然反应了过来,面露狂喜,惊讶的问道:“你是说……?” 赵新点了点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个安德鲁到底是什么来头?”刘胜高兴过后,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嘿,我是后来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一点儿,他不过是那个老伊戈尔的白手套而已。”赵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老伊戈尔是什么来头,我其实不是很在意。关键是咱们在那里建立了合作关系,以后总会了解到的。” “主公!主公!”利吉急促的喊声在车外响起。赵新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利吉被阿妙挡在十米之外,高声冲自己这边大喊。 “什么事?”赵新推门走了下来。 “胜大人,胜大人要剖腹谢罪!”利吉不管不顾的叫了起来。 “愚蠢!”赵新冷冷的说道。“他在哪里?” “在海边!” “怎么了?”刘胜也推门走了出来,向赵新问道。 “武士的臭毛病犯了,动不动就谢罪。”赵新冷冷的说道。 “啊?那我得去见识见识。”刘胜抬腿就要走。 赵新哭笑不得,骂道:“吃你的螃蟹去,别特么添乱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人一多,谁知道他会不会更来劲。” 刘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他本来就对岛国的武士没有好感。听赵新这么一说,索性不再去管,提着一大兜子的螃蟹和大虾就去了厨房,准备让人收拾一下。 赵新以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剥开俄罗斯人的皮肤,里面就是鞑靼人;剥开英吉利人的皮肤,里面就是海盗。那么剥开日本人的皮肤,里边就是武士道。” 他当时很好奇,猜测说出这段话的学者肯定是大洋彼岸的家伙。那么拨开这些人皮肤会是什么?地痞无赖么?赵新觉得现实已经证明了。 其实岛国的“武士道”在中早期的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到了江户时代以后(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有两个人的理论深刻影响了后来的演变。这就是山鹿素行和山本常朝。 山鹿素行这一派的代表著作是《山鹿语类》。其理论是通过儒教思想谋求武士存在的根据,利用儒教的君子形象把武士改造成为“士君子”的新形象,即兵儒一致。 山鹿素行的观点认为,为成功达到尽忠的目的,就要深思熟虑,仔细谋划,坚强忍耐,运用兵学,纵使武士自己被活捉也不能轻易放弃生命。直到成功实现尽忠的目的。 而山本常朝这一派的代表著作则是《叶隐闻书》。通过深刻地揭示武士道的生死观,来表明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这一派的士道论被称为“武士道的本流”。 但是,山本常朝这一派所赞美的“死的精神准备”却与山鹿素行的主张完全相反。这种所谓“死的精神准备”也被称为“死狂精神”。他把这种“死狂精神”叫做“不顾前后的莽撞”,在他看来这种“莽撞”才是武士本质的生存之道;所谓“不念胜负,无二无三一念狂死”,从一开始就奔着死亡冲锋。 其实上述两派的出发点是相同的,为君主尽忠就是武士道对于“忠”的思想的体现,但是,由“忠”的思想引发的对“死”的态度却相去甚远。 (把自己熟悉的那些岛国武士往这两派上放吧,不是山鹿派就是叶隐派。我们看看后世江户时代到昭和时代的那些岛国人,无一不受这两派的影响。比如有名的“忠臣藏”,四十七人为家主报仇后自杀的历史事件,就是深受叶隐派的理论影响。 而民国时代的戴季陶在《日本论》里这样评价:武士道这一种主张,要是用今天我们的思想来评论。最初的事实,不用说只是一种奴道,就是封建制度下面的食禄报恩主义。至于山鹿素行、大道寺友山(山鹿素行的弟子)那些讲武士道内容的书,乃是在武士的关系加重,地位增高,已经形成统治阶级的时候,在武士道上面穿上了儒家道德的衣服。我们要注意的,就是由制度论的武士道,一进而为道德论的武士道,再进而为信仰论的武士道。) 赵新在利吉的引领下去了海边。而胜海舟已经在海滩上寻了块平整的地方,面朝大海,摆好了胁差,准备切腹谢罪。 赵新到了以后,先把利吉他们六个轰走,别杵这看热闹。等那几个惴惴不安的家伙都走了后,赵新不容胜海舟解释,就开始骂上了。 赵新一指胜海舟的鼻子道:“你看书是不是看傻了?《叶隐闻书》里那一堆狗屁话也奉若圭臬,动不动就想死,那是逃避责任。好歹也是个读过几年书的武士,你忘了那天夜里你跟我说了什么吗?理想、抱负,说你两句就受不住,佛经上说自杀者要下阿鼻地狱,你就不怕万劫不复?!” 赵新也是气坏了,你胜海舟一个去死也就罢了。万一把久藏利吉他们全给带到沟里,以后有样学样,这些岛国流民以后还怎么管? 胜海舟起先还是跪伏在地上老老实实听着,后来听到赵新提到阿鼻地狱,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几个月来,赵新待人和气的表象让他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位主公可是“佛祖派来的使者”。虽然主公自己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来历,可是流民们在私下的悄悄议论中,早就把赵新认定是神仙了。 赵新也说累了,他叹息了一声,蹲在胜海舟面前问道:“胜三郎,你忘了骚乱发生后的那一夜,你跟我讲述的理想了么?个人荣辱事小,天下的正义才是你要追求的。不能懈怠啊!” 刚过二十岁的胜海舟被赵新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伏地痛哭。 “你们都给我滚出来!”赵新早就听见身后有动静,他知道是利吉他们几个在一直偷看。 六个“小矮人”蔫头耷脑的从一块大石头后闪了出来,走到胜海舟身后都跪了下来。 “主公,我们错了。” 都特么是闲的!赵新也很无奈,现在这些人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呆在岛上这么日复一日的干耗。他也想通了,开春后赶紧方搬家!见鬼的熊岛,根本不适合耕种。 说到挖金子,赵新此刻也不知道邓飞那边看船看的怎么样了。自从交待过后,邓飞那边还没消息;赵新这些天忙的到处跑,也没顾得上。 国内南方某个港口的码头上。 邓飞正和丁国峰一起,不抱希望的准备看完赵新说的最后一条船。 这是一条建造于八十年代末的远洋散装货船,总吨位超过一万七千吨,最大载重吨位超过两万八千吨。 从外表看去,货船外壳上油漆斑驳,好多地方都露出了底下的铁板,船舷的栏杆也看着摇摇欲坠。等上了甲板里外一检查后,邓飞这才发现无论是轮机舱还是驾驶舱,内部设备已经老化不堪。 站在破旧的甲板上,丁国峰问邓飞道:“怎么办?赵总找的这三艘船况都不是很好。” 邓飞沉默着没有说话,一旁陪同看船的经纪人在一旁等待着。邓飞走到船舷边,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散货集装箱船问经纪人:“那艘船是不是也在卖?” 经纪人顺着邓飞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是一艘总长超过130米的双壳散装船,他看清了船名后又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 “今天刚挂出来的消息,也在卖。这船是2009年10月下水的,总吨位7719,载货量一万二,满载航速11.5,手续齐全,随时可以出海验船。”经济人在电话里问清了之后对邓飞说道。 “售价呢?” “一千五(百万)。” “咝~”邓飞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价格可不多见。他奇怪的问道:“怎么这么便宜?” “好像说是船主摊上什么官司了,急于卖船筹集现金。不过我这也是刚听来的。”经济人想了想连忙补充道。 “走,我们去看看!”邓飞不由分说,拉着丁国峰就走。经纪人赶紧快步跟上,又开始拨打电话询问详情。 晚上九点多,邓飞和丁国峰回到酒店的客房后,急忙拨打了赵新的电话。 手机不在服务区…… 于是急不可待的邓飞开始每隔半小时就给赵新打一次,一直到夜里2点,赵新的手机依然不在服务区。邓飞只能在秘书台留了言。 “完了,人家船主就等到明天早上八点,咱们要没答复,就要给别人了。”邓飞失望的把电话放下,喃喃说道。 “买船这么大的事,运气很重要,这事急不得。” 夜晚的大排档上,神经大条的丁国峰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砂锅海鲜,毫不在意的说道:“赶紧赶紧,这‘鸦片鱼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我发现你跟刘胜一个德性。”邓飞斜了丁国峰一眼。 “什么?”丁国峰嘴里嘬着个蛏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吃货!”邓飞一边说着,一边从砂锅里捞起一大勺的鱼肉。 “哎你慢点啊,给我留点!” 第二天清晨7点,已经起床等待的邓飞终于接到了赵新的回电。 “赵总,我说你怎么了?我从昨晚就电话你一直不在服务区。” “别说了,一堆烂事。怎么样,船有眉目了?”电话里赵新呼哧带喘。 邓飞随即简单的将昨天无意发现的那条货船的情况说了一下,又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虽然船主的要求麻烦点,可船我敢保证没有大问题,保养一下就是条好船。” “行。我信你!你马上跟船主定下来吧。一会我让我表弟联系你,他今天会带着公司的执照和公章飞过去找你。你告诉船主,我就算下午不到,晚上也一定会到!” 此时距离这个时空的春节,只剩两天了。 wap. /109/109046/28272315.html 第五十一章 货船 急忙赶着奔赴南方的赵新,再一次给家里通了个电话,告知父母他可能要等到除夕才能赶回家里。 连续的天南海北的奔波,让赵新已经极度疲惫;可签合同付钱这种事,他也没法委托给别人。掐算着时间,赵新连续转了三个航班,才在黄昏的时候到了这座海港城市。 来接他的是丁国峰。赵新见了面就马上问他表弟程文到了没有。 “中午就到了。” “人呢?” “他和邓飞,还有船主,都在港口的经纪公司那里等着你呢。” 幸亏那船主急于将船脱手换取现金,而赵新在今天的每次转机过程中都和邓飞保持着联系,否则大过年的,谁还有功夫忙这事,回家吃饭是正经。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港口内的一幢二层小楼门口。已经等待多时的邓飞和程伟匆匆从楼里走出来迎接他。在他们身后,则是早已等的十分焦急的船主,以及盼望早点下班回家的经纪公司的人。 一番客套加恭维之后,赵新趁着上卫生间的机会,私下询问了邓飞关于船只的问题。 邓飞说这艘货船两个月前刚做了年度检修,外观和内部情况十分良好。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年后还要上干坞对船底进行彻底检查;现在天气冷而且临近过年,安排潜水检查怕是来不及。 “债务呢?”赵新最担心就是这条船有租约纠纷,或者是有事故纠纷。 “暂时没有查到。经纪公司和船主都保证没有债务纠纷。”邓飞解释道。 赵新一边洗着手,一边对邓飞说道:“年后你还得想办法查细点,万一(有债务纠纷)就啰嗦了。” 邓飞点了点头。买二手船时最怕就是债务纠纷。如果不了解清楚,前脚刚买了,后脚开出去就会被扣押。 两人回到会客室坐下,经纪公司的人就拿来了拟好的买卖合同。赵新又询问邓飞和表弟程文是否已经看过了,二人都表示仔细看过后,赵新才跳过一大堆的条款,直接看向付款要求、交船和文件交割的时限。 赵新注意到合同上写明除了支付船价的10%作为保证金外,还需要直接支付船价的20%到船东的公司账户上。他仔细回忆了自己在机场候机时查过的资料,根据saleform2012条款(挪威船舶经纪人协会格式,是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船舶买卖合同格式),一般的首付款都是船价的10%,交割完成后再支付剩余款项;而且,这10%也是要存入指定的共同账户内,船舶移交后才能全部转走。 一旁等待的经纪公司老板见赵新提出了疑问,连忙解释道,正是因为这个条件,很多想买这艘船的客户都望而却步。不过他以信誉保证,这条船绝对没有问题。 赵新心说我特么都不认识你,你的保证对我一文不值。 此时坐在一旁的船主十分不好意思,他表示自己这边遇到了很大的困难,要不然也不会着急卖掉,所以这个条件还希望赵新能够谅解和通融。 赵新看向邓飞,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随即不再说话,继续往下看。 在众人焦急等待和沉默中,三十分钟后,赵新看完了相关条款,点了点头。 欣喜的经纪公司老板连忙将自己手中的签字笔递到赵新手里,赵新停顿了一下,随即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让程文盖章。 按照通常情况,赵新还需要在自己的航运公司名下再注册一家单船公司,作为这条货船的船东。不过这些事都要留到年后让程文操作了。 协议签完后,船主欣喜万分的邀请赵新务必要一起晚餐,表示感谢。 肯定又要喝酒啊!想到此处的赵新便以身体十分疲劳,且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为由谢绝了。 几人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赵新要了一份海鲜粥送到客房,他还有事要和邓飞谈。程文和丁国峰则一同出去喝酒宵夜。 赵新让邓飞在年后货船上干船坞检查之后,先不要急着下水;等交割手续完成后,要对船身进行改造。 “啊?”邓飞吃了一惊,他连忙问道:“你要改什么?” “船头甲板要加厚,加强各处船体结构,防止因为甲板上的剧烈震动而损坏船体。三个货仓中,有一个要安装小型升降机。咱们要在上面放东西。” “你要放什么?”邓飞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 “122口径榴弹炮。”赵新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停下来说道。“具体的后坐力数据我过几天告诉你。” 邓飞眼珠转了转,作为一个对当年“大炮上货船”的历史有着一定了解的前海军陆战队一员,他回忆了一会后说道:“我建议不如这样改……” 作为一个外行,赵新原本想的是把大炮底架焊在船甲板上。不过幸亏他没说出来,要不丢人就丢大了。 通过邓飞的建议,赵新明白了,根本不能焊。否则每次开炮时,高达三千多公斤的后座力全部要由甲板和船体来承担;而且即便焊接的再牢固也无法持久,这要是焊接脱落,炮身一下后座三四米,站在火炮后面的人不死也得残。 邓飞的建议是通过在甲板上加装螺栓,然后用几条牵引钢索,以及铺设沙包和软木来解决炮身后座的问题。这样话,只要把货舱盖加厚,就可以架设三门122榴弹炮。 强忍着倦意听完后的赵新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得留出另两个货仓,咱们要从岛国运饥民的。所以炮最多放两门,船舷边上可以加装重机枪来解决。” 赵新之所以想这么解决火力不足的问题,是因为在安德鲁提交给他的清单里,武器弹药的报价都十分的便宜。以至于让赵新怀疑安德鲁叔侄是在倒卖军火库里的物资。 “对了,小型的巡逻艇你选好了船型没有?”赵新打着哈欠问道。 “直接订购铝合金外壳的海上巡逻艇就行。不过要等一百五十天才能交货。” “太晚了,时间上来不及。要直接买那些即将完工下水的现货,哪怕多点掏钱都行。一个多月后咱们就得出发了……” “行,那我过了初三就去船厂问问,他们过年不休息。”邓飞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轻微的呼噜声,他转头一看,只见赵新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 赵新没有等到初三,既然邓飞说船厂过年不休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了苏南某市。 船厂设在临江的工业园里,赵新到了后,按照邓飞给的联系电话就打了过去。对方的销售经理原本都打算回家过年了,这大年下的根本没什么生意。可赵新的电话把他给惊着了,心说自己幸亏没走啊,要不这么大的单就丢了。 一番扯皮之后,两艘已经下水的新巡逻艇以超出售价三分之一的价格,被赵新买下,双方皆大欢喜。 当登上了回家的班机时,赵新已经累得不想说一句话了。 wap. /109/109046/28272316.html 第五十二章 瑟尔丹父子 乾隆四十九年,正月十一。 珲春协领衙门。 上午,协领大人倭特山首先接到了距离珲春城东北四十里处的哈达玛卡伦发来的呈报(满语“卡伦”意为哨所。依清制,截止乾隆四十八年,珲春周边共有卡伦十五座,每座须驻扎领催一名,甲兵十名)。根据负责卡伦的领催所说,正月初七日,从该卡伦路过的十二人小队至今未归。因初八、初九两日天降暴雪,恐山路难行。估计那个十二人小队已被困在了山道上。在派人呈报前,哈达玛卡伦的领催已派出五人向东边五里地之外的阿弥达卡伦(珲春城东北四十五里外)一路探查。 (一个卡伦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呈报,就在于清廷的“满洲八旗皆属兵籍”的政策,对旗民的管理十分严格。 乾隆二十四年奏准军机处、兵部、内务府所请:对凡各省驻防兵丁、闲散人等,初次逃走,无论被获自首,俱鞭一百枷号一月,交于该旗佐领官员等严加管束,充当苦差,半年后果能安分,仍准披甲当差。二次逃走,无论被获自首,即发黑龙江等处折磨当差。……其逃走兵丁至三名者,将失察之该管佐领、防御、骁骑校,罚俸一年。至五名者,该管协领罚俸六月。) 所以倭特山一看到这份呈报,就感觉不妙。他派出去的那个十二人小队已经走了五天了,按说昨天就该回来了。 果然,下午的时候,倭特山得到了哈达玛卡伦飞报。派出去的五人小队已经找到了被困山道中的十二人小队。该小队十二人全部死亡,目前已查明小队中的领催和一名甲兵均系身中数刀而死,其余甲兵与马匹看上去像是被冻死的。 这一消息,让倭特山大惊失色。 珲春城自乾隆十七年增设卡伦以来,还从未发生过领催被杀之事,何人竟然如此大胆! 倭特山立刻命手下师爷撰写呈文,准备向宁古塔都统衙门飞报。同时,他又命佐领托莫霍果带甲兵一百人前去事发地详查,并定时向珲春城内报送查验情况。 之后,随着接连不断的飞报送到,倭特山对十二人死亡一事也有了大致的判断。甲兵们在事发现场寻找到了埋藏在雪下的一男二女的尸首,以及埋在旁边土里的一名老年妇女尸首。 经在场的阿弥达卡伦官兵仔细辨认后,确定这一男三女正是事发前一天从此路过的雅尔哈家人。 而雅尔哈的尸首却并未发现。 倭特山大怒,他不顾雪天道路难行,派人传令哈达玛和阿弥达两处卡伦,立即搜查事发地周边山林,查找雅尔哈逃亡痕迹;又令佐领托莫霍果率甲兵五十名,即刻赶赴哈即密河南岸的村子,点验村民,以防嫌犯逃回家中。 达河,这里是绥芬河的一条支流。 中午时分,河边一个破败的草棚外,瑟尔丹蹲坐在火堆前,神色有些焦虑。 那天带雅尔哈回村的路上,因为要特意绕开阿弥达卡伦,瑟尔丹牵着马从崎岖难行的山林间穿过,直到走出十里地之后,才转回到大路上。结果这一路耽搁下来,雅尔哈的冻伤又加重了几分。 等天黑回到家,瑟尔丹才发现雅尔哈的冻伤已经非常严重,双脚和十指已经发黑。 他一进门就让儿子额鲁把家中的灶火烧旺,又和自己的老婆用短刀把雅尔哈身上的袍子和皮裤全部割开。 衣服下面,雅尔哈的胳膊和双腿都结了一层冰。瑟尔丹的老婆赶紧让女儿烧了一锅水,夫妻俩等水温上来后,开始用布沾着温水一点一点将雅尔哈身上的结冰融化掉;之后瑟尔丹就开始用雪反复搓揉雅尔哈的被冻伤的双腿双手,一直搓到开始发红才停下。 接着,瑟尔丹将自己的两件新旧棉袍全部割开,掏出里面的棉絮将雅尔哈的双腿双臂乃至手指脚趾全部紧紧包住,再用布条捆紧,然后将家中的棉被和兽皮盖在他的身上。 这样包扎完成以后,七天之内无论雅尔哈多疼,都不能解开;一旦解开,那雅尔哈的双手双腿就都保不住了。 此时,瑟尔丹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而剩下的,就看雅尔哈自己能不能扛过去。 第二天,雅尔哈醒了过来。他看到瑟尔丹,就只是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紧接着,雅尔哈就因为伤口的疼痛被折磨的浑身颤抖,试图挣脱捆绑。不过被一直守着他的瑟尔丹紧紧的按在床上而动弹不得。 等到雅尔哈折腾完了又昏睡过去后,瑟尔丹就有些发愁。他担心要是官兵一路追查的话,十有八九会来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找。 于是等到第二天一早,瑟尔丹趁着天还没亮,就小心翼翼的将家里马套上爬犁;又和儿子一起将雅尔哈抬到爬犁上,用兽皮裹紧盖严。 一切收拾停当,额鲁便站在院门口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过了好一会,他这才牵着马,和瑟尔丹一起离开,向着村子外东北方向走去。 “阿玛,一会儿咱们怎么走?” 达河岸边的草棚外,额鲁一屁股坐在了瑟尔丹身旁,伸手烤着火,轻声问道。 “继续往东,送你雅尔哈大叔去海边的渔村躲一阵子。”瑟尔丹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道。 在熊岛海峡对面的渔村里,瑟尔丹有个不错的朋友叫恒吉(满语,海豹),雅尔哈也认识他。 “然后呢?”额鲁继续追问道。 “等你雅尔哈大叔伤势见好,咱们就先回去。” 到了傍晚的时候,瑟尔丹父子二人终于将雅尔哈带到了渔村朋友的家中。 渔村不大,总共只有十几户人。 到了那个叫恒吉的朋友家后,几人一通忙活,恒吉安排将雅尔哈安置在了自己家中一间东向的土坯房里。他帮着瑟尔丹把屋子里的火给生上,又从家里拿了些吃的给瑟尔丹父子。 屋子里的温度渐渐上来后,很是暖和。 瑟尔丹这时才对一直忙着张罗的恒吉说了雅尔哈的事情,这让对方惊诧不已。 “那你打算怎么办?”恒吉问道。 “唉,走一步是一步吧,总不能看着他死在那里。”瑟尔丹淡淡的说道。他当初也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着先救人要紧。 恒吉也是无奈,看着朋友落到这个地步,能帮总是要帮一下的。 结果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额鲁突然脑洞大开。他跟自己的阿玛说,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如明早拿几张皮子去熊岛,看看雅尔哈说的那些“库页费雅喀人”。 瑟尔丹听了儿子的话,也有些意动,家里的存盐已经不多了。之前雅尔哈曾经告诉自己,在熊岛上跟那些人换盐非常划算。 虽然这次过来只带了几张皮子,不过他可以先找恒吉借几张,等回家之后再用自家的皮子还了就行。 “行。我去找恒吉说一声,还得让他帮忙照看一下你雅尔哈大叔。咱们明天一早就走,早去早回。”瑟尔丹对准备睡觉的儿子说道。 第二天一早,熊岛上的营地里。 一大早跑完步,刘胜就叫鲁寿山陪自己去岛上的河里捞鱼。 真是捞啊!这厮前些天打野猪时就发现了,熊岛上河里的鱼极多。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抓过了。不过当时他隔着冰看了半天,只认出了鲤鱼、鲫鱼和草鱼,其他的鱼则完全没见过。 他也实在呆的很无聊。赵新他们几个不在,营地里目前又无事可做。每天上午常规性的打完了枪后刘胜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前些天赵新突然的回来那一次,让胜海舟他们几个都被臭骂了一顿,最近也变的老老实实,不再跟着刘胜练枪了。早上跑完步后就开始例行的剑术练习,之后就按照各人的分工继续各忙各的。 鲁寿山本来今天要去伐木的。这些天的严寒使得木柴消耗量急剧上升。而赵新又曾经命令不许用冷杉或是雪松的主干当柴火,所以伐木组每天只能拼命的砍伐白桦。如今离营地西侧最近的白桦树都已被砍伐一空。 可刘胜觉得,鲁寿山和潘秀成跟自己起码还能有的聊,跟胜海舟他们交流实在太费劲了。 于是,刘胜一手拎着从厨房拿来的塑料水桶,一手牵着徐福南,身后则跟着拿着工具的鲁寿山、潘秀成。这三大一小,晃晃悠悠的去了靠近入海口的河边。 至于徐寿南,那是阿妙和多福大花猫的跟屁虫。 结果刚走到河边,眼尖的鲁寿山就看到不远处,两个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坐在一辆马拉爬犁上,朝营地这边过来了。 “刘老爷,你看那边。”鲁寿山拉了一下身前的刘胜。 刘胜转身一看,得,这下鱼也捞不成了。 他让潘秀成赶紧带着徐福南回去,自己则在检查了一下手枪和弹匣后,带着鲁寿山就迎了上去。 鲁寿山内心惴惴,自从他离开了海峡对面的那个渔村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本地土著。他之前听赵新说过有附近土著来营地换东西的,不过那时他刚来这里,还不适合露面。 不过当他看到刘胜将手里的连发火铳揣进外衣兜里,渐渐踏实了不少。话说刘胜在练枪的时候他也跟着远远的看过,手枪的连续射击之声把鲁寿山吓了个半死。活了三十多年,鲁寿山只见过官兵手里的鸟枪,但他从没见过鸟枪开火。 (乾隆六年、二十四年,皇帝两次诏谕军机大臣,严查民间私造鸟铳的使用及售卖,要求各省对民间的鸟铳进行登记编号,并与收缴。 不过百姓自有智慧。在山东一些乡民械斗中,有人就用坚固的竹筒,打通后再缠以老藤,最后再用铁环箍紧,塞入火药铁砂,就成了一把土造鸟铳,让地方官府大为头疼。 自幼生长在江南富裕之地的鲁寿山没见过鸟铳开火,并不奇怪。) 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瑟尔丹的视力自然非常好。坐在爬犁上的他看到不远处的几人后,连忙让儿子额鲁把马速降了下来。 看着对方越来越近,刘胜把手插进大衣兜里,握住了手枪,暗指对方。 “你就是雅尔哈?”刘胜知道鲁寿山懂满语,示意他来翻译。 鲁寿山等对方停住了马,下了爬犁之后,开口问道。 瑟尔丹一听对方居然有人懂满语,实在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既然有人通满语,那交流起来那就方便多了;惊的是雅尔哈曾告诉他,熊岛上的这帮人不通满语,只能比划手势。现在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通满语的人? 而且这两人在瑟尔丹看来,他已经确定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库页费雅喀”。尤其是说满语的那人旁边那位,身量高的吓人,看着壮的跟头熊似的。他还从没见过长的这么高大的。 “不。”瑟尔丹摇了摇头。“我是雅尔哈的朋友。” “嗯?”刘胜听了鲁寿山的翻译后十分奇怪,之前每次来的不都是一个叫做“雅尔哈”的人么? “雅尔哈为什么没来?”刘胜敏锐的感觉事情不对。 “雅尔哈大叔病了。”额鲁高声说道。“我们是来换细盐的。” 刘胜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土著,想了想说道:“盐有的是。寿山,你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跟着。” 手里拄着一根钢钎(凿冰用的)的鲁寿山听了刘胜的吩咐,于是便让对面两人牵着马跟自己去营地门口。 额鲁刚才就看到了鲁寿山手里的那根黑色棒子,他原本还以为就是跟木棒。结果鲁寿山一边走,一边用钢钎起起落落的杵在地上时,额鲁这才发现,对方手里的棒子居然是铁做的。 “这位大哥,你手里的铁棒能给我看看吗?”额鲁对前面带路的鲁寿山问道。他感觉对方手里的铁棒份量很沉,便想借过来看一下。 鲁寿山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 瑟尔丹则瞪了儿子一眼,开口训斥道:“额鲁,别多事。” 营地门口,听说消息的胜海舟已经等在了那里,他已经派人去找平太了。 瑟尔丹父子两人走到营地门口时,便被鲁寿山叫住,不让再进去了。 此时营地东门内,站着七八个岛国流民,潘秀成也过来了,手里同样拄着一把钢钎。 wap. /109/109046/28272317.html 第五十三章 貂与盐 瑟尔丹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他们身上都穿着一个样式的黑色棉袍,下身则是厚厚的棉裤,脚上一双矮腰皮靴。样式就跟雅尔哈之前带回去的一模一样。 为首的一个矮个子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把长刀,外面的刀鞘漆黑发亮,十分的惹眼;另外一个手里则拿着一把红色刀鞘的长刀,也是鲜艳夺目。除了这两个人,其他几个人手里都抓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木矛拄在地上。 至于身后的那个壮的跟黑熊一样的大高个,此时越过他们父子二人,走进了营门里。 瑟尔丹看到那个壮汉跟手拿黑色刀鞘的年轻人比划了一下,那年轻人急忙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书本一样的东西。 壮汉随即打开了那个“书本”,拿起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这人居然是个读书人?瑟尔丹想到此处,望向对方的目光立刻变得尊敬起来。 他以前去珲春城给协领大人上贡熊皮的时候,曾经路过官学。当时还不明白的瑟尔丹向带路的戈什哈打听这里是干嘛的。那戈什哈则傲慢的介绍说这里是教人读书识字的地方,出来后都是要做官的。 瑟尔丹思及此处,看来这个大高个就是此处的官? 刘胜先在胜海舟的册子上写了两个字,“换盐”,然后又写了“雅尔哈的朋友?小心。”几个字。 十分醒目的问号,立刻引起了胜海舟的注意。这个符号赵新教过他,表示疑问的意思。看来刘大人也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胜海舟收起了册子,脚步轻移,走到虎吉身旁,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本来还挺放松的虎吉立刻就将注意力紧紧放在了对面两人身上,准备随时发动。 刘胜交待完胜海舟,则走到鲁寿山身边,对鲁寿山说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翻。明白吗?” “是,刘老爷。”鲁寿山心里十分诧异,可不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翻,难道我会乱说? “你们要换多少盐?”刘胜看着瑟尔丹父子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怎么换的,雅尔哈没说过。不过我们带来了兽皮。”瑟尔丹听完鲁寿山的话,想了想,随即说道。他又让额鲁去爬犁上把兽皮拿下来。 刘胜看着眼前的几十张各色兽皮,心说我哪懂这个啊。随即看向了鲁寿山。 鲁寿山则猫腰翻看了一下,随即起身说道:“刘老爷,这些皮子毛色不错。大部分是鹿皮,也有细毛狐狸皮,还有几张水獭皮。” 刘胜随口说道:“听说东北人都喜欢穿个貂儿,有貂皮么?” 鲁寿山摇摇头,随即转身对瑟尔丹问了几句。瑟尔丹则开始解释了一通。刘胜听完,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清廷在关外地区的每座贡山的山口附近都设有卡伦,派甲兵把守,不准私自进山狩猎。 即便是瑟尔丹他们这样的牲丁进山去捕猎的时候,也要先在哨卡钤压戳记,否则就是偷盗私货罪。 关外历来有着所谓“秋挖人参冬打貂”的传统,冬季里紫貂的皮毛最为厚实。 瑟尔丹他们进山捕貂时,会利用紫貂在雪面上留下的痕迹追踪紫貂的落脚点。气候愈寒冷,毛色越纯正,毛质也更佳。在紫貂那黑褐色的皮毛中,如果隐藏着均匀的白色细毛,则被称为“墨里藏针”,十分名贵。 每年天降大雪,河水结冰之后,捕貂的猎户就会赶着马拉爬犁、狗拉爬犁,装载着帐篷、食物用品,带着几条猎犬进山林里去捕貂,一直要到十二月或第二年春天才能返回。 在冬季捕貂,整个捕猎过程充满着危险,这种危险不是来自于貂,而是来自于山林中的其他猛兽和种种意外,比如老虎和野猪,还有冬眠的熊。 每次在猎貂前后,都要举行祭貂神和谢貂神的仪式。祭祀貂神是由“貂达”(猎貂人的首领)来主持祭祀。 “貂达”在祭祀貂神时,既不能像萨满一样系着腰铃、也不会击打神鼓、更不能拿着貂套子,主要是因为貂神胆小,怕惊扰到它。 他们只是用酒洒地,然后烧香供奉在貂神的神位前,升香时要看香烟的指向,如果香烟飘往东面,则意味着东方有貂,可向东行狩猎。若香烟飘向南面,则是指示南方有貂,可向南方狩猎。 库尔喀齐人和费雅喀人对捕貂都有诀窍,所谓“打貂要打生,用网不用箭”。 (清初被流放至宁古塔的杨宾在《柳编纪略》上也有记载。貂鼠一般穴居在松林中,或土穴,或树洞,猎人先把猎网盖在穴口之上,再点上湿柴火,把浓烟往洞里熏,当貂受不了烟熏时就会从洞中逃出来,自投罗网;更极端的则是直接把貂用烟熏死,然后砍倒大树取貂。) 每年的“赏乌林”后,三姓和宁古塔的都统衙门将之前收讫的合格的貂皮,登记造册,派遣甲兵专程押送至京城;同时两地的都统衙门还要向吉林将军和黑龙江将军呈报,详细说明贡品的数量和毛色。 而清廷之所以需要这么多的贡貂,还是为了尊卑有别。而貂皮服饰则代表了当时的社会地位。无论是貂皮袄、貂皮大衣、尖缨貂帽、貂鼠团帽,凡是与貂皮有关的,只有高级官员才有资格穿。 刘胜听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年月不是随意就能搞到貂皮的;这还不如未来呢,起码有养殖的。 三人说话间,平太跑过来了。他走近一看,这两人完全不认识;又见到刘胜和鲁寿山正跟对方说着什么,也就没有上前,而是停在了胜海舟的身后等着。 过了一会,刘胜转身回来问胜海舟,以前是怎么换盐的。 胜海舟则回答没有换过,上次给雅尔哈的是赠送的。 刘胜虽然脾气有时过于急躁,终归还是个厚道人。他估摸了一下对方带来的皮子,就让胜海舟去找利吉,取了一大袋子食盐过来。 一百斤! 瑟尔丹和额鲁看着面前的这一大袋子盐,两眼发直,陷入呆滞。这么多,都是盐? 他们平时买盐都是去珲春城里;或者偷偷去海边的渔村里找恒吉换盐,虽然每次也换不了多少。 清代中早期的时候,东北是有盐场的,就在今天的营口,共设有六个分场。不过这里的盐瑟尔丹他们是吃不到的,每年都要作为贡品进贡到宫里(年贡六万八千斤,乾隆五十年增加到八万八千斤)。 珲春这里的盐其实是从朝鲜买的。每年十月,宁古塔就派人去朝鲜国的会同府,购买盐、牛羊马匹乃至布匹。而朝鲜国则专门派遣一名官员在会同府等候交易。(曾有记载,会同府比宁古塔还破旧不堪。) 买来的盐运回宁古塔后,便按户籍分配给宁古塔和珲春的各家满人。满人们拿到盐后,则对外售以高价,一般老百姓根本吃不起。 (发配至此的那些汉民就更别说了。他们将芥菜疙瘩煮熟后放在热炕头,等菜汤自然发酵。发酵之后则刮取汤面的白霜,再用水侵火烘之法,多次制取之后,就成了代替盐的咸浆。) 瑟尔丹打开袋子,看到里面都是雪白的精盐,简直不敢相信。儿子额鲁则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 “阿玛,上好的精盐!跟雅尔哈大叔上次拿回来的一样!”额鲁惊讶的对父亲喊道。 瑟尔丹也用小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随即脸上就笑开了花。 “雅里哈。gucu。”平太看到这边的交易完成,就凑上前来比划着手势问瑟尔丹。 瑟尔丹一看对面这人自称是雅尔哈的朋友,沉吟了半晌才对鲁寿山说道:“雅尔哈病了。是冻伤。他因为跟你们换东西,被官兵抓了,半路上逃了出来。他家里人也都死光了。” 鲁寿山听了就转头告诉了刘胜。惊讶的刘胜也不知道怎么对平太解释,只得先在胜海舟的册子上写了一个“病”字。 突然,刘胜对鲁寿山说道:“你让他们先别走,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说完,他快步就跑回了车里。进车后找到药箱,一通翻找下,找出一盒云南白药胶囊,又翻出一盒止痛片。 出门前,刘胜先把两盒药的外包装都给拿掉,又将药瓶上的商标撕掉。然后才回到营门处。 等候在营门口的众人不知道他来来去去的要干什么,一时都不明所以。 刘胜先把白药胶囊递给瑟尔丹,然后就将说明书上的每次用量让鲁寿山翻译给对方听;等瑟尔丹表示记住之后,他又如法炮制,将止痛片也给了对方。 瑟尔丹疑惑的按照刘胜教的拧开瓶盖,看到里面是一颗颗的黄色药丸,中间还有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他拿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有一种略带清凉的特殊药香飘散在鼻腔里;而另一种,打开后则是白色的圆形片状物,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鲁寿山又将刘胜的叮嘱告诉了他,回去后一定要赶快给雅尔哈吃掉那颗红色的小药丸(保险子),那颗药是救命的。 双方交易完成后,一直记挂着雅尔哈的父子二人就坐着爬犁匆匆返回了村子。 两人回到村子后,刚要把马拴上,听见马声的恒吉就急匆匆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叫瑟尔丹赶紧去看雅尔哈。 “怎么了?”瑟尔丹让儿子拴好马,随口问道。 “你们走后他就开始发烧,身上烫的吓人,嘴里还一直说着胡话。”恒吉紧张的说道。 瑟尔丹进屋一看,果然。雅尔哈躺在炕上已经陷入昏迷,嘴里不停的喊着“杀了你,杀了你”。 他一探对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这可麻烦了! 瑟尔丹情急之下,猛的就想起了怀里的药。于是他连忙让恒吉倒一碗热水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药。屋里太暗,他走到门口,按照鲁寿山交代的,先从大一点的瓶子里取出那颗红色的小药丸,捏在手中。 等恒吉端来热水后,瑟尔丹将红色药丸塞入雅尔哈嘴里,又让恒吉帮着喂了雅尔哈几口热水吞下。然后,他又按照鲁寿山说的剂量,分别将两种药也让雅尔哈服下。 “这是什么?”一旁的恒吉好奇的问道。 瑟尔丹扶着雅尔哈躺下后,这才说道:“人家给的药,说是可以救命。” “你是说熊岛上的那些人?”恒吉这下更加好奇了。 瑟尔丹点了点头,对恒吉说道:“恒吉,你帮了这么大忙,我替雅尔哈兄弟谢谢你。” 恒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雅尔哈也是我的朋友,你这么说不应该。” 瑟尔丹想了想,对刚进屋的额鲁说道:“你先照看一下。”接着又对恒吉说道:“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屋子,走到瑟尔丹的爬犁那里。 “这是从熊岛上换来的盐,一半归你。”瑟尔丹一指爬犁上的那一袋子盐,对恒吉道 恒吉惊讶的看了看瑟尔丹,走上前拎起盐袋。 恒吉轻轻一拎,盐袋只是晃了晃。他随即惊讶的说道:“这么多?” “嗯,这是一百斤。用兽皮换的。” 恒吉一听有一百斤,有些怀疑的用力将盐袋立起,解开绑着的绳索,打开一看。里面的细盐就如同白雪一般,映花了双眼。 恒吉也如同之前的瑟尔丹父子一般,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咝~~他活了三十多年,就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盐。 “瑟尔丹大哥,你这,这太贵重了!我装两碗就行了。”恒吉明白,这半袋盐早已经超过了他借给对方那些皮货的价值。 “他们那里的盐便宜,而且比珲春那里卖的还好。以后吃完了,再去换就是了。”瑟尔丹不由分说,取了个空的兽皮袋,直接用手就往里捧,直到装的不能再满。 等恒吉欣喜的将盐收起后,瑟尔丹这才又对他说道:“恒吉兄弟,有件事我还要麻烦你。” “瑟尔丹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做到!”恒吉拍着胸脯说道。 “我得赶回家里看看。额娘岁数大了,家里只有三个女人,我实在不放心。我让额鲁留下,你先帮着他照顾几天雅尔哈兄弟。等家里安顿好了,我再赶回来。” “大哥你放心吧。” “你给我拿点鱼干来。”瑟尔丹想了想,对恒吉说道。 过了一会,恒吉就取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二十多条鱼干。瑟尔丹接过后就放到了爬犁上。 接着,瑟尔丹把额鲁叫到屋外,把怀里的药交给了儿子,又转述了用药剂量。 “阿玛,我都记下了。” “你要记着我下面说的话。”瑟尔丹停顿了一下,盯着儿子的双眼,说道:“熊岛上的那帮人做买卖大方不坑人,看来还不坏,而且他们还有刀枪……” “阿玛,你在说什么啊?”额鲁疑惑的问道。 “你记住了,我三天之内不回来,你就和恒吉带着雅尔哈上熊岛找那些人,求他们收留。” “什么?”额鲁很是惊讶,他不明白阿玛这话的意思。 “我估计官兵这几天就会来村子里找人。万一他们发现你雅尔哈大叔是被我救走的话……” “阿玛,我要跟你一起回去!”额鲁终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万一有事,我会带着你玛玛(满语,祖母)她们回来找你的。”瑟尔丹拍着儿子的肩膀,缓缓说道:“儿子,放心吧,你阿玛还没老呢。真要敢动手抓我,就让他们尝尝我的箭!” wap. /109/109046/28272318.html 第五十四章 举家逃亡 瑟尔丹和儿子交待完就出发了。他独自驾着爬犁一路疾行,终于在天黑之后回到了村子。 村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各家的狗在发现有人接近时开始狂吠外,竟没有一户人出来。瑟尔丹刚走到家门口,身后火光晃动。他回身一看,两个甲兵举着火把从对面拐角处就走了出来。 “你就是瑟尔丹?”一个甲兵高声喝问道。 “是啊。”瑟尔丹决定装傻。 “今天白天你去哪了?你儿子呢?”那甲兵追问道。 “大人,小人和儿子去了外村朋友家里,换了点鱼干回来。谁成想小人的儿子额鲁竟然发烧病倒了,现在还住在朋友的家里。小人打算过几天再接他回来。”瑟尔丹回身指着爬犁上的袋子解释道。 两名甲兵听了,竟也没有提出什么质疑,只是说道:“眼下时候不早了,佐领大人已经休息。你明日一早去村长家见佐领大人,大人有话要问你。” 瑟尔丹一听,连忙躬身,嘴里说道:“是,是。小人记下了。” 那甲兵说完后,冷笑着又道:“我告诉你,不要想着逃跑,整个村子外面都有人守着。要是敢跑,乱箭射死!” “大人放心,小人的母亲和老婆女人都在家中,我跑什么啊?” “行了,记得明日一早。”两名甲兵摆了摆手,转身又从对面拐角处离去。 瑟尔丹站在院门口,直到两名甲兵远去,这才牵着马进了院子。他顾不得卸下爬犁,只是将马拴在了马棚的柱子上,就匆匆推门进屋。 屋内,一灯如豆,昏暗的光线下,瑟尔丹的母亲、妻子和小女儿居然都还没睡。三个人挤在炕头,又是焦虑又是欣喜的看着进来的瑟尔丹。 “额娘,您没事吧?”瑟尔丹回身关上门并插好门栓后,便急忙走到母亲身边询问。 老人抓着儿子的一只手,摇了摇头。 瑟尔丹的老婆达春则一脸紧张的说道:“今天中午,村里来了几十个甲兵,挨家挨户的清查人口,问我们雅尔哈是不是回来过。可把更根给吓坏了。” 更根就是瑟尔丹的小女儿,此刻靠在母亲身边,也是一脸的担忧之色。 达春看向屋门口,发现儿子没有跟进来,随即问道:“额鲁呢?” “我就是担心会出事,才没让他一起回来。”瑟尔丹皱着眉头想了想继续问道:“官兵今天来了之后都干嘛了?” 达春说道:“开始他们把村子里的人都叫了出来,站在门口,挨家挨户的点名。别人家点完问了几句就回去了;来咱们家时就问你去哪了,额鲁去哪了。我就照着你教的说了。” 瑟尔丹走之前告诉妻子,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带着儿子去北边朋友家换鱼干去了。 瑟尔丹问道:“来咱家的时候,除了官兵还有别人没有?” 达春回忆了一下便说道:“村长老婆跟在佐领大人的身后,你说她一个女人跟着凑什么热闹。” 瑟尔丹一听,便立刻起身从墙上把自己的大弓摘了下来,又从床底下找出了装着铁箭的撒袋。 “你这是要干嘛?!”达春吃惊的低声问道。 “被官兵盯上了!”瑟尔丹找出弓弦,准备给弓挂上弦。 “啊!怎么会?”达春和女儿一脸的震惊。而一旁的老母亲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那天带雅尔哈回来的时候,被村长家的人看见了,当时忙着救人也没顾上。刚才那两名官兵叫我明天去村长家见佐领大人,我这才想起来,前些年村长老婆的妹妹嫁给了佐领大人做小妾。” “你怎么知道的?”达春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瑟尔丹一边挂着弓弦,一边对妻子解释道:“我还是前年跟葛珊达去木城时听他们提了一句,这事村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咱家救雅尔哈的事他们肯定知道了,明天我要是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那可怎么办?”达春急切的问道。 “你和更根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动静轻一点。我出去看看。” 瑟尔丹说罢,便将短刀插入腰带。从腰间的撒袋中取出了一支铁头箭搭在弓上。 “瑟尔丹。”此时他刚要推门,听见母亲在身后叫自己,于是连忙转身看过去。 “小心点儿。我去帮达春收拾。”老人说完,就起身去了里屋。 瑟尔丹十分愧疚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便转身轻轻打开屋门,猫着腰来到了院子里。 黑夜里,自家院中的几只狗和马闻到主人的气味,也不叫唤,像是都睡着了。 瑟尔丹搭着箭在门口蹲了一会后,感觉周围没人,于是便收了箭,将弓背在身上。他顺着屋旁斜立着的一根大木料,动作缓慢的爬上了自家屋顶。这根木料还是他准备今年给儿子盖新房用的。 上了屋顶后,瑟尔丹就趴下身子,轻轻挪动身体,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他爬到屋脊边上,抬起头向对面远处看去。只见村长家的院子里人影晃动,点着几十根火把。 此时,村长家里,镶黄旗佐领托莫霍果从屋内走出,对院子里等候的一个甲兵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是,大人。就他一人。他说他儿子病了,正在朋友家中,过几天就接回来。” “你没问问他那个朋友住哪?” “我……我忘了问了。” 托莫霍果大怒,一脚就踹向了对面甲兵。那个甲兵措不及防,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后仰天倒在地上。 “你个蠢材!这下连他儿子的下落都不知道了,必定是和那个雅尔哈在一起!” 那甲兵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敢吱声。 身边的一名戈什哈说道:“主子,奴才再去找他问问。” “问你娘啊问!”托莫霍果怒骂道。“这会儿再去问,他早编排好了谎话。” 骂完了,他一指院子里站着的三个甲兵:“你们几个,现在就去把那个瑟尔丹带回来,本官要连夜审问。记着,不许惊动村民。” “要不我陪着去吧?我跟他关系还不错,他会信我。”村长在一旁欠身说道。 托莫霍果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子。 瑟尔丹此时已经从屋脊上滑了下来,顺着木头出溜到地上。他走到马棚前迅速解开了另外一匹马的缰绳,急急忙忙的将其套在了爬犁上。 院子里的几条狗则发出了呜呜的低吼,似乎知道主人要离开。瑟尔丹怕狗叫,连忙又解开了栓狗的绳子。 母亲、妻子达春和女儿更根手里拿着几个包裹从屋里出来,放到了爬犁上。瑟尔丹把母亲搀扶到爬犁上坐好后,这才对妻子悄声说道:“出了村子后向东北走,千万别停!到了绥芬河就往南,去海边的村子找恒吉,额鲁也在那儿。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妻子达春握着马鞭点点头。多年以前她曾经和丈夫去过一次,还有些印象。生死关头,两人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瑟尔丹紧紧的握了一下妻子的手。 “阿玛,你要来啊,我们等着你。”小女儿更根抱着一只小狗坐在马车上,轻轻的说道。 瑟尔丹点了下头,不再说话,他松开妻子的手,转身挪开用树杈做成的院门。再一闪身,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达春轻手轻脚的牵马走出了院子时,不远处已经隐隐有火光出现,附近几家的狗则开始叫了起来。她急忙坐上爬犁,抖动缰绳,两匹马小步快跑,很轻松的拉着爬犁就朝村北方向而去。几条狗则紧跟在后面。 “谁?!”一个声音在路旁响起,火光之下,三名甲兵从路边突然冒出。 一个甲兵举着火把,正要往前走几步拦住马时,不远处弓弦响动,一支黑色的铁头箭如同闪电一般射入了他的面门。 那甲兵一声不吭的就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面上。达春再次抖动缰绳催马,爬犁飞快的远去,溅起一片冰雪。 “小心!”另一名甲兵惊呼道,他急忙扔掉手中的火把,拉着同伴低头向着来路倒退回去。那名同伴甲兵则举起腰间的海螺号,急促的吹了起来。 可是这甲兵刚吹了两下,不远处弓弦再响。同伴还来不及提醒,一支铁箭已经深深扎入那名吹螺号甲兵的额头。 剩下的那名甲兵吓得连忙趴在地上。此时他也顾不上地面的雪水,只求对方不要再射自己。他心知射箭的那人的箭法和眼力都是超绝,在这样的黑夜里居然能射中同伴的脑袋! 此时正在村长家里饮酒的托莫霍果,一听海螺号响,心中暗道“糟了!”他连忙起身,幸好他没脱棉甲,抓起身边的腰刀就冲了出去。 “哪边在吹螺号?”此时螺号声已停,托莫霍果便冲着迎上来的戈什哈问道。 “北边。” “快走!瑟尔丹要逃!”托莫霍果大喊道,他招呼着刚从厢房里出来的二十几名被惊醒的甲兵。这二十多人很早就睡下了,准备在后半夜接替值夜的同伴。 “快快快,都拿好火把。”戈什哈在一旁着急的说着那些甲兵。 等托莫霍果领着一众甲兵,在一片狗叫声中举着火把来到瑟尔丹家门口时,只见院门大开。走近再看时,院子里的马和狗都不见了踪影。 “大人!”此时,一人从黑暗里冒了出来。 托莫霍果转身借着火光去看时,只见那人满身满脸的泥浆。他借着火光仔细辨认,正是自己麾下的甲兵。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托莫霍果怒喝道。 “大人,那人的箭又快又准,那俩兄弟都被射死了!”那甲兵哭丧着脸说道。 “你他娘的!他们俩死了,你这狗才反倒没事。”托莫霍果骂道。 说时迟那时快,夜色中,众甲兵身后一声弓弦响,一道黑影直奔火光下托莫霍果的后脑而来。托莫霍果听到弓弦声,却不躲闪。他猛一转身,举起左手腰刀,同时右臂抬起,抵在刀身后。 “铛!”的一声脆响,黑色的铁头箭将托莫霍果的刀身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甲兵中的两名火枪兵点燃火绳,举枪就朝箭射来的方向开枪还击。 “嗵!嗵!”的火枪之声,引得村里各家的狗狗开始狂吠,马匹也嘶鸣不已。 托莫霍果放下手臂,他也不去看掉在地上箭,透过火枪的硝烟,冲着不远处冷喝道:“瑟尔丹,你跑不掉的!” 托莫霍果听说过这个有六支铁头箭的猎熊人,都说箭术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对身边甲兵喝道:“都给我围上去,他的箭不多了。” 此时,瑟尔丹的铁头箭还剩三支。 wap. /109/109046/28272319.html 第五十五章 眼皮跳啊跳 瑟尔丹快步从刚才射箭的位置跑开,向着北边一户人家跑去。 来到院墙外,他脚下疾冲,一个垫步,双手扶着院墙一撑,就翻了过去。村子里的二十几户除了村长家外,其他人家的院墙修的都不高,主要就是为了防野兽的。 那户人家早就被村子里的嘈杂声和火枪声吵醒,此刻被吓的躲在屋里,不敢露头。屋里的一家人在自家的狗叫声中,就听见一阵“蹬蹬磴”的脚步声从院子中穿过,很快就消失了。 “嘣”的一声,弓弦响起,一枝箭插在了墙上。此时,瑟尔丹扶在院墙上的手刚刚消失。 (根据《珲春副都统衙门档案》记载,截止乾隆四十九年,珲春地方镶黄、正黄、正白三旗的兵器中,以弓箭和长枪为主。计有弓四百六十八张,箭两万四千四百九十支。所配的火枪都是当地自造的土枪而已,数量不多,且当时兵部对于驻防官兵的考校还不涉及火枪射击。) “中了没有?”一名追上来的甲兵问道。 “(天)这么黑,你射一个让我看看。”持弓的甲兵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没好气的说道。 “人呢?!”几名甲兵匆匆跑过来,对两名同伴喊着。 “翻过墙朝那边走了。”持弓的甲兵用手中的箭指向对面的院墙。 为首的甲兵道:“这家伙怎么跟狐狸一样,滑不留手。快把这里的马牵走。” 两个甲兵一脚踹开院门,冲进了院子,走到马棚前将马牵走;其他人则从院外绕了到北面继续追赶。 托莫霍果从箭下逃生的那名甲兵嘴里,知道冲过阻拦的那架爬犁上有两匹马,接着他又从匆匆赶到的村长口中得知瑟尔丹家里只有两匹马。他就猜到瑟尔丹一定要找匹马才能逃走。 所以他就下令将二十几名甲兵分成几组,在追赶的时候顺道将村中各家马匹牵走,集中起来看管。这种天气没有马,是根本跑不掉的。而其余的甲兵则专门围追堵截瑟尔丹。 瑟尔丹刚才冲进那家人的院子,就是想抢马的,没成想那些甲兵很快就追了过来。这让他心中暗暗叫苦。虽然狗也能拉爬犁,可狗是认主人的,不是自家的主人,根本使唤不动。 此刻他所在的村子北边这里,还剩两户人家。如果马都被甲兵牵走,那他肯定逃不掉。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拼命朝着下一个院子跑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瑟尔丹急忙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探头回望,只见三支火把下,四个甲兵正朝自己这边追来。 他摸向腰间的撒袋,就剩三支箭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随手抽出一支就搭在了弓上,瞄准最前面的一名甲兵就射了出去。 “嘣”的一声响起,那只铁箭飞快的如同黑夜里的鬼影一般,粗大的箭头先是射飞了前面一名甲兵的耳朵,接着就正中身后甲兵的眼睛。 两声惨叫响起,那名被射飞了耳朵的甲兵捂着伤口跪在地上惨嚎不止,而他身后的那名甲兵则一命呼呜。后面跟着的两名同伴一看,立刻吓的扭头就跑。心说这还是人吗? 瑟尔丹一箭射出,立刻转身就走,身后来传来中箭甲兵的哀嚎。他十几步就跑到最近那户人家院门前,直接飞起一脚踹开院门。 那家人院子里的狗居然没拴,怒吼着就扑了上来。瑟尔丹举起手中的大弓,狠狠的抡了出去。 “呜~”惨叫声中,冲上来的狗被瑟尔丹猛的一记抽在腰上,立时横飞出去,摔在了几步之外。其他几只狗则被吓得夹起了尾巴,纷纷退后。而马棚下的两匹枣红色蒙古马也被狗的哀鸣吓到了。 瑟尔丹抽出腰间的短刀,上去一刀把系在马棚柱子上的缰绳砍断;接着他一手紧紧抓住断开的缰绳两头,另一只拿着大弓的手搭在马背前方,两腿用力一蹿,双臂用力,就爬了上去。 他一手拽着缰绳,拨转马头,来到院外,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后,随即低喝一声,两腿夹紧马腹,朝村外疾驰。 猛然间他听到背后一片弓弦响动,瑟尔丹心知不妙,刚要俯身,后背一震,一支箭射中了他右后肩胛。瑟尔丹疼的右手一松,大弓掉落马下。 瑟尔丹强忍着疼痛,紧紧贴在马背上;而他胯下枣红马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受到惊吓的马顿时跑的飞快,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托莫霍果和七八名赶来的甲兵将手中的弓放下。他盯着瑟尔丹远去的方向,对手下命令道:“你们几个快把马牵过来,随本官继续追!” 同一时刻的熊岛上。 此时才晚上9点多,刘胜百无聊赖,正准备洗洗睡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随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车门被阿妙打开,赵新回来了。 “我去,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刘胜放下手中的毛巾,笑这对赵新说道。 “最近这两天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赵新一边笑呵呵说着,一边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 “给我的?”刘胜打开袋子开始往外掏。 “都是吃的。我们家老太太让我捎给你的。”赵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得不想动弹。 刘胜心中一阵感动,终归还是面前的这个朋友惦记着自己。于是他笑嘻嘻的打开一个小袋子。 “嚯,炸酱啊!”他惊呼道。“还有炒酱瓜……” “月盛斋的烧羊肉、天福号的酱肘子、松花小肚、炉肉。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给你买到的。” 赵新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皮,嘴里念叨道:“怎么还跳啊?我说,这些天出过什么事没有?” “嗯……好吃……”刘胜打开一袋烧羊肉,直接就往嘴里塞。 “嘿~别吃了,我问你话呢。”赵新一看对方这就急不可待的开吃了,于是拍了下桌子问道。 刘胜嘴里嚼着肉说道:“唔,也没什么,前两天来个两个土著,说是那个雅尔哈的朋友。就换了一袋子盐给他们……” “又来了两个?”赵新低头想了想说道:“这都来了五个土著了。我说,那个雅尔哈怎么没来?” 刘胜满足的放下袋子,嚼完嘴里的肉才说道:“正打算跟你说呢。来的那俩土著说雅尔哈得了冻伤。因为跟咱们换东西,被清兵抓了,后来又逃了出来。不过他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我还拿了两盒药,让他们给雅尔哈带回去。” 赵新一听,差点没跳起来,起身说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最后才说!我说最近眼皮一直跳呢。” “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搞不好清兵就会上岛。” “来就来呗,咱们手里的枪也不是烧火棍。”刘胜无所谓的说道。 “敢情我之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赵新无奈的摇了摇头。“几个清兵我还真不怕。可过了初七,那几位应聘的就都该来了。到时候要是清兵也来了,伤几个流民我倒是不担心,要是把那几位给伤了可就麻烦了。” 赵新来回走了几步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吧,你明天一早,先把无人机放出去,侦查一下岛的北边,尤其注意北部海岸线附近的情况。我带着胜海舟他们几个先去北边建个观察点。万一清兵来了,咱们就把他们彻底包圆儿。一个也不能放走!” 刘胜说道:“还是你留下,我去吧。” 赵新道:“无人机你比我熟;说起来这边的环境和人文,我比你熟。咱俩随时保持联络就行。” 刘胜当年参军时毕竟是在南方,而他对于北方寒温带的环境,的确还不太熟悉。 “你知道清兵会从哪上岸吗?”刘胜狐疑的问道。 赵新冷笑着说道:“左右就是那几个离对面大陆最近的地点罢了。而且就现在这天气,最多也不过几十个人。等珲春那边察觉了,想再派兵过来也要等到开春了,那会,咱们早走了。让他们慢慢找去吧。” 此后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赵新起床洗漱后换上装备。等检查完枪支后,他便叫上鲁寿山、胜海舟、久藏、虎吉和茂助五人,先去了利吉那里拿了五把斧子(紧急时可以当武器)、两个手锯、两捆铁丝,又带上了几张防潮垫、四个睡袋,还有两大包的压缩饼干和水。 除了斧子外,几个人把这些东西都分别装在几个大包里,然后背着包,拿着斧子就出发了。 刘胜则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忙着准备无人机侦查。 两个小时之后,赵新一行六人来到了靠近北部海峡的林中。他在周围寻找了半天,终于在两块一米多高的岩石后面选定了搭建观察哨的位置。 这两块岩石相距二十多米远,在这个距离上,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互相照应。 等棚子建完,只需要蹲在棚子里,从岩石后侧头观察,就能很清楚的看到海边的情况;再加上望远镜的话,连冰冻海面上的情况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在来的路上,赵新已经把情况跟鲁寿山他们说了。此时几人一看赵新选好了位置,马上按照赵新的要求,开始砍伐周围那些只有胳膊粗的树木。当然枯树干也可以,但必须是五六尺长的。 很快,砍完的木头就堆在雪地上。赵新根据岩石后面的空间,用卷尺量完后,用手锯将木头都锯成了一米五和一米七的长短。 锯完木头,赵新先在空地上竖着摆放了三根长度在一米五长的木头,中间相距四十多公分的样子;然后他将十几根一米七长的木头横着压在三根木头上,再用三根一米五的木头竖着压在上面。 接着,他从一个包里取出铁丝,紧紧将六根竖放的木头两两缠住,等上下都用铁丝缠紧后,一个棚子的墙壁模件就完成了。 鲁寿山他们几个学着赵新的操作,很快也完成了四个木排。 赵新将一个木排立起,作为一侧的墙壁,又让胜海舟用两根木头前后顶住,他又让鲁寿山用斧子削了几个长木楔子,夹在木排的两侧,深深钉到土里。这样,内侧的支撑木就可以撤掉了。 然后他让人再搬一个木排过来。两个木排成九十度直角相连,紧贴岩石的一侧,这样哨所的三面墙就全有了。 随后,赵新将其余堆放的木头搭在木排上面,当做屋顶。不过,他在靠近岩石的一角,特意留出了一个口,作为烟囱。 等屋顶铺设完毕后,赵新刨开大树下厚厚的积雪,从下面挖出大片的苔藓和枯叶。他将苔藓和枯叶先铺在屋顶,剩余的则都塞进墙壁上的木头缝隙中填实堵严。 胜海舟他们几个人一边跟赵新干着,心里都是极为佩服。 鲁寿山则好奇的问赵新:“老爷,您这是在哪学的啊?这可比我当初搭的草棚要结实多了。” 赵新呵呵一笑:“跟你说了也不知道。” 等两个棚子都搭好后,赵新让几名手下将木棚内的积雪铲出,铺在屋顶。这样从远处看的话,木棚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了。 最后,赵新从积雪下找了几块石头,在木棚中的那个屋顶开口下面,贴着岩石围了一个简单的火炉。他又让手下去砍几颗粗大的树干,一是截短后竖着放在木棚门口当成门挡风;二是劈开后生火用。 六个人一番忙碌下,等一切收拾停当,两间木棚内的白烟从屋顶升起,天色已近黄昏了。 从早上来的路上一直到下午,刘胜那边一直在操作无人机观察海边情况,及时将情况告知了赵新。 赵新让胜海舟他们四人回去,他今晚准备和鲁寿山守在这里。而胜海舟他们则坚决表示要和大人一起在这里守夜。 赵新说睡袋只有四个,你们必须要回去两人。四人一番争执不下,赵新直接命令茂助和虎吉回去,让他俩明天上午再过来替换胜海舟和久藏。 wap. /109/109046/28272320.html 第五十六章 老弱病残在前 此后一天两夜平安无事。 赵新将胜海舟他们六个人分成三组,自己则和刘胜带着鲁寿山和潘秀成分成两组。五组人白天黑夜,轮替值守两个观察点。 到了第三天早上,此时刘胜还没有来,赵新从睡袋里爬出,走到外面抓把积雪擦了擦脸。冰冷的雪一挨到脸上,赵新立刻就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后半夜一直没睡的鲁寿山,端着一小盆用篝火烧好的温水递给赵新。赵新接过后吞了一口在口腔里涮了涮,吐在地上。 “寿山,你进去眯一会。等会刘大人来了我叫你。”赵新看着鲁寿山满是血丝的双眼说道。 鲁寿山接过赵新手里的小盆说道:“老爷,我没事。”说完,他就往盆里又装了点雪,继续坐在火上。 “老爷,您说我们这样还得呆几天啊?”鲁寿山等着水烧开,随口问道。 “说不好,不过我今天早上眼皮跳的厉害。看来快了。” “主公,主公……”胜海舟从另一个观察点快步走了过来。“冰面上有人来了!” 赵新一把抢过胜海舟手里的望远镜,朝冰面上看了过去。 冰冻的海面上,两驾爬犁正在往岛上驶来。赵新注意到其中一个双马拉的爬犁上,坐着三个人;而另一个单马拉的爬犁上,坐着一个人。在两驾爬犁的后面,跟着五六只狗,跑的飞快。 赵新又看在群狗身后大约三四百米外,一个人牵着马也在冰面上走着,马背上还有个人趴着。 “……四、五、六”赵新嘴里数着对面的人数,心里犯着嘀咕:“这特么是来赶大集的吗?来的人是越来越多啊!” 等对方又前近了几十米后,赵新注意到这些人从头到脚都裹着厚厚的兽皮。这些人的手中和爬犁上也没看到有武器。 “还真把这儿当自由市场了!”赵新嘴里嘀咕着,将望远镜递给胜海舟。他检查了一下突击步枪弹匣中的子弹,重新插上,拉开枪栓将子弹上膛,不过保险没有打开。 一旁的鲁寿山看到赵新在检查武器,他连忙转身从棚子里拿出了一把斧子;胜海舟则抽出了腰间的刀。 赵新没说话,对两人做了个手势,就猫着腰身子向海边走去。鲁寿山和胜海舟对视一眼,紧紧的跟在赵新身后。而二十米外另一个观察点里的久藏,看到三人出动,也拔出刀跟了上来。 四个人来到林子边缘,离海滩也就二十米远,分散着躲在了几颗大树后。 赵新侧身举枪,透过瞄准镜,他看到单马爬犁上,除了一个坐着的,还有一个人躺在上面;而另外那个双马爬犁上居然是三个女人。 那么总共就是七个土著了。 这些人到了岸上后,便立刻让马停了下来。三个女人回身望着远处的冰面,落在后面的两个人离他们还有两百多米远。 几条狗在海滩上四下嗅着这片陌生土地的味道。 突然,一条狗像是闻到了什么,开始对着赵新所在的位置叫了两声。 海滩上的几人看到狗叫,以为是林子里有什么野兽。一个中年妇人便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而另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快速的从爬犁上取了张弓,搭上箭就瞄向了赵新所在的大树。 另一颗树下的鲁寿山一看要出事,连忙用满语喊道:“都不要动!你们是谁?” 那个手持短刀的女人喊道:“我们是雅尔哈的朋友,他让我们来岛上找人的!” 鲁寿山又喊道:“你们找谁?” 女人回答道:“卖盐和铁锅的人。” 赵新依然举着枪瞄准着拿着弓箭的人,口中说道:“寿山,你过去看看,问下怎么回事。” 鲁寿山看到赵新端着“连发火铳”对准海滩,便安下心来。他见过刘胜在海滩上打这种火铳,不用点火绳,站在百步之外,数息之内连发数十枪,木头靶子被打的稀烂。 他和潘秀成当时看的是目瞪口呆,想到当初被刘老爷他们几人发现时,对方手里都拿着这样一杆“连发火铳”,不由得对赵新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他觉得只要拿着这样一杆火铳,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他来多少甲兵也是个死。 于是,鲁寿山将斧子立在树下,转身走了出来。他摊着双手,走到了几名土著身前五六步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你们都是那个雅尔哈的朋友?”鲁寿山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几人。一个老太太,拿着短刀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抱着一只小狗的少女。刚才举弓瞄准的那个男的,此刻已经把弓放下,箭却依然搭在弦上。 那男的对鲁寿山说道:“我叫恒吉,是雅尔哈的朋友。她们三个是瑟尔丹的家人。哦,他前两天带着儿子跟你们换过盐。” “哦。”鲁寿山看着面前这个矮壮的库尔喀齐人,点点头便问道:“瑟尔丹和他儿子呢?” “瑟尔丹被官兵追赶,受了箭伤,额鲁和他马上就过来了。”恒吉说着,转身就看向了几十步外的瑟尔丹父子二人。 此时额鲁牵着马,带着受伤的父亲已经走的很近了。 他认出对面那个穿着深色棉袍的就是前几天跟父亲说过话的那位鲁大叔,于是连忙举起手挥了几下,高声喊道:“鲁大叔!” 鲁寿山也认出了额鲁,随即脸上的神色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冲着身后喊道:“老爷,没事了。这三位女眷是瑟尔丹的家人,这位是他的朋友。” 话音刚落,额鲁已经牵马拖着自己的阿玛到了海滩上。 “这位兄弟……”恒吉一看彼此都认识,随即对鲁寿山说道:“瑟尔丹跟我说你们那里有药。你们能不能救救他和雅尔哈兄弟?” 依然躲在树后瞄准的赵新,此刻听到了步话机里传来刘胜的声音。 “赵新,你们人呢?完毕。” “海滩这里,来了六个,哦不,七个土著。完毕。” 他刚说完,身后脚步声轻响,刘胜带着潘秀成、虎吉和茂助走了过来。 赵新关上保险,收起枪,低声对刘胜说道:“正好你们来了。你们先在这儿盯着,我过去看看。”说完,他快步就向海滩那里走去,胜海舟和久藏则提着刀,紧紧跟在了赵新身后。 正在和鲁寿山说话的恒吉,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从树林中走出,身后跟着两个小个子;那两个小个子手里都拿着一把雪亮的长刀,满脸的煞气,这让他立刻紧张起来。 鲁寿山顺着恒吉的目光转身一看,于是呵呵笑着对几人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位就是我家主人,那两人是他的家丁。” 汉人?主人?雅尔哈不是说他们是“库页费雅喀”吗? 恒吉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雅尔哈从前几天就开始高烧,虽然雅尔哈吃了瑟尔丹带回的那个“救命药”后好了两天,可从昨天又开始发起高烧,浑身烫的吓人。额鲁也按着瑟尔丹临走前的嘱咐喂了药,却没有什么效果。 昨天中午,瑟尔丹的妻子驾着爬犁,带着瑟尔丹的母亲和女儿来到恒吉家里,见到额鲁后就说官兵要抓瑟尔丹,她们三个人都是连夜逃出来的。额鲁仔细听完经过后,便说阿玛临走前吩咐了,三天不回来,就带着人上熊岛去投靠那些卖盐的人。 可三天还没到,于是众人在万般急切中继续等待。半夜时候,瑟尔丹终于来了,但却受了箭伤,后肩胛中箭处已经肿的老高,还有黄水流出。 恒吉本想用刀子割开伤口,取出箭敷上草药;结果伤口割开取出箭后,他发现那箭头竟然是沾过马粪的。这下连他也束手无策了。 “这位兄弟,请转告你家主人,雅尔哈兄弟受了冻伤,一直高烧不退;瑟尔丹兄弟则是中了官兵的毒箭,伤口溃烂。还请你家主人救救他们啊!”恒吉刚说完,瑟尔丹家的三个女人冲着赵新就跪下了。 “又特么跪!能不能好好说话啊?!都起来起来!”赵新无奈的喝骂道。 等他听完鲁寿山的翻译,赵新马上对鲁寿山说,让老人和那个中箭的瑟尔丹都上爬犁,你挤一挤跟着一块走,方便带路。 他又对胜海舟交待,你上雅尔哈的那架爬犁,回去后安排一间帐篷给这些人住。 虽然赵新自己也要赶紧回去充当“蒙古大夫”,可那两架爬犁根本坐不下他这个大块头。 “刘胜,赶紧过来一下。完毕。”赵新冲步话机里喊道。 很快,刘胜就跑了过来。 “我得赶紧回去给他们治伤。老刘,久藏跟我走。观察哨那里你们还得守着,他们这些人是连夜逃过来的,我担心后面会有追兵。” 刘胜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 二人说话间,瑟尔丹已经被额鲁和恒吉一起搀扶着坐到了爬犁上。鲁寿山让额鲁骑马跟在后面。 赵新交待完,向久藏一招手,两人拔腿冲回树林,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满语里是没有“主子”和“老爷”这两个词的,只有“enjen”,意为主人、君主,“主子”是汉人奴隶的叫法。 而对于费雅喀人来说,更没有主子和老爷这个说法。最大的头领是姓长,一姓之长。根据《三姓副都统衙门满文档案》记载,清廷对外东北的费雅喀人共编有五十六姓,共2117户;其中库页费雅喀共有六姓十七户,各姓长之间没有统属关系。 之前提到的贡貂赏乌林制度,就是按上述统计,每户一年一张貂皮。) wap. /109/109046/28272321.html 第五十七章 “赵大夫”二度出马 赵新十分庆幸自己前一阵每天坚持的四公里跑圈。 他和久藏先是向南,再顺着海岸向西南,直到跑出六、七公里后,他就实在跑不动了。休息了半小时,两人又从岛内海湾的冰面上向南穿过。此处的冰面宽度也就八百多米。 还好,他们刚过了冰面,鲁寿山和恒吉就驾着爬犁回来接他们了。 赵新四仰八叉的躺在爬犁上,觉得自己比狗还累,就差吐舌头了。 年前买的那十匹马,要到一月下旬才能运到租来的牧场。赵新此时想着是不是去买两台雪橇车,要是再这么徒步跑一次他就彻底残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营地。 赵新忍着脚底板的疼痛,强撑着从爬犁上站起。鲁寿山看出赵新的疲态,于是就扶着赵新回到车里。 阿妙此时也进了车内,跟在赵新身旁。 赵新将步枪收好后,才把药箱找了出来。取了一板退烧药,又拿了个一次性注射器,接着从药箱底下翻出了两支破伤风抗毒素针剂。 话说他这几支破伤风抗毒素针剂得来实在不易。正规医院根本不会给不相关的人开,网上也买不到。赵新是找了内部关系,以自己家亲戚脚被钉子扎穿,人又来不了医院为借口,好不容易才开了这么点儿。 至于他自己和刘胜他们,早都打过了破伤风疫苗。 赵新找了一个包,让阿妙将这些东西都放进去,又拿了两个温度计、酒精、碘酒、生理盐水、药棉、纱布、镊子、云南白药粉,一股脑的都塞进包里。 然后洗了个手。 赵.蒙古大夫.新,继上一次救治潘秀成和徐福南后,开始了他在本时空的第二次行医。 瑟尔丹一家、雅尔哈和恒吉都被安置到了一间帐篷内。几人安顿下来后,好奇的看了一会帐篷里的炉子和几床新被子后,就又开始陷入了焦急。这还俩伤员呢! 门帘一晃,赵新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鲁寿山和阿妙。 此时瑟尔丹侧身躺在垫子上,神志倒还清醒;雅尔哈则还在高烧昏迷中。 赵新想了想,先拿出温度计,分别放在两人腋下夹好。 然后让鲁寿山把瑟尔丹的袍子脱下来,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他趁着鲁寿山和瑟尔丹家人忙碌时,取出破伤风针剂,先用药棉沾点酒精,让阿妙拿着将自己的双手全部擦了一遍,做了个简单消毒。 然后他将一次性针头装好后拿在手里,两手捏着针剂的安瓿(bu,四声),轻轻一用力,“啪”的一声轻响就将瓶颈掰断,随即用注射器抽了大约0.1毫升,又从生理盐水的瓶内抽了0.9毫升。摇晃混合后,准备做皮试。 (没打过破伤风疫苗的人,打血清前必须皮试,否则过敏要死人的。) 赵新按照记忆里小时候护士给自己做皮试手法,先用酒精棉给瑟尔丹的小臂整个来了个消毒,然后就准备在他的小臂前侧弄个皮试的小水泡。 要把针往上挑……挑……尼玛,失败了,把皮给挑破了! 再来……再来……我去!……继续…… 瑟尔丹一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位大头领拿着一根古怪的细针,在瑟尔丹的胳膊上挑着一道又一道的小口子。 “额娘,阿玛的胳膊流血了。”更根小声的对瑟尔丹的妻子达春说道。 “别乱说,这是要放血祛毒。”达春犹豫着说道。不过她心里觉得,放血祛毒的话,这血放的也太少了吧?话说萨满都是直接用刀子划的啊…… 这幸亏赵新忙着没心思管旁人说什么,这要知道了,立马就是一大红脸,可以直接搭台开锣演关公了。 赵新手轻轻抖着,一脑门的汗水,试了七八次,终于成了! 耶~~这厮长出一口气,心说这特么比绣花还难! 赵新刚要抬手擦汗,阿妙就拿着一块毛巾帮他擦了。此时的小阿妙,睁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心中满是佩服,主人这医术太厉害了! “跟他们说,先等着吧,过一会如果没事,就可以用药了。”赵新对鲁寿山说道。 瑟尔丹一家听完鲁寿山的话,这才知道还没完呢,刚要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赵新趁这功夫分别看了两人的温度计。瑟尔丹情况还好,只是低烧;雅尔哈高烧都39度多了。 赵新让鲁寿山赶紧询问雅尔哈的冻伤情况并告诉自己。他一听雅尔哈身上的棉花要绑七天不能解开,也就断了换纱布的想法。从包里找出消炎药和退烧药让阿妙用水帮着喂了。 接着,他就在雅尔哈的脖子后面,同样做了皮试。 还好,手法愈加“纯熟”的赵大夫,这次只用了五次就成功了。期间昏睡的雅尔哈被赵新手里的针挑的脑袋直哆嗦。 赵新再去看瑟尔丹皮试的结果,很好,没有过敏反应。于是他将一支安瓿内的破伤风针剂全部抽出,在瑟尔丹的上臂处一针扎下,将针剂推入。 紧接着,他让阿妙将瑟尔丹右后肩胛的裹着的布解开,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擦拭伤口,甚至将沾满酒精的棉花捅进伤口内,擦掉里面的脓血。 瑟尔丹刚才被赵新“放血祛毒”时都没觉得怎么样,可这时就疼的有些受不了了。他咬着牙硬挺,酒精每沾到伤口,就疼的他脸上横肉乱跳。 恒吉心惊胆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两腿早就软的站不起来了。可酒精棉散发出的高度酒精味儿又让他口水不住的分泌,总想把那个装酒的小瓶子拿过来喝上一口。 赵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让阿妙继续处理瑟尔丹的伤口。他看了下雅尔哈的皮试结果,也无过敏反应,于是就给雅尔哈的屁股上也来了一针破伤风毒素。 对雅尔哈,赵新也只能做到这些。病情若是再恶化,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高烧不退会导致颅压升高,严重时要进行穿刺治疗来降低颅压。这个操作非专业人士玩不转的。) 等阿妙给瑟尔丹的伤口处理完,赵新看了一下,就在一块纱布上撒了一些云南白药粉,捂在瑟尔丹伤口处,用纱布包裹好。 这一切都忙完后,赵新精神放松下来,已经累得直打瞌睡了。 临走前,他又通过鲁寿山交代了瑟尔丹的家人,纱布和药需要每天更换,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只需要安心养伤即可;至于雅尔哈,赵新的意见是半天后如果烧退了,那一切还好,如果烧不退,那就看雅尔哈自己命硬不硬了。 在瑟尔丹家人和恒吉的千恩万谢中,赵新出了帐篷回到车内,直接就倒在床上就打起了胡噜。鼾声中,阿妙将赵新的鞋子脱了放好,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安静的做到一旁的桌边。 “喵”多福从台子上跳到阿妙的脚下,用脑袋使劲蹭了蹭人类奴隶的小腿。 阿妙把多福抱在怀里,努力回想着刚才赵新在帐篷里的每一步操作。 两个多小时后,赵新从睡梦中醒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清兵要来的事,所以睡的十分不踏实。洗了把脸,大口喝完阿妙给泡的茶后,他这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阿妙,你去把鲁寿山找来。”赵新嘴里嚼着压缩饼干,一边检查着武器,一边吩咐阿妙。 过了一会,鲁寿山来了。 “老爷,有何吩咐?”他刚才一直在帐篷里陪着瑟尔丹一家,给他们简单讲了下自己和营地里的情况。此刻神色也是十分的困倦。 “寿山,你让那个……那个谁把爬犁准备好,拉我去观察哨那里。” “老爷,我跟你一起去。”鲁寿山抬起头,毫不犹豫的说道。 不过,当赵新背着一个大包正准备和鲁寿山一起出发时,听说消息的利吉、万造、平太、久藏四个人都提着刀找了过来,死活要跟赵新一起去。赵新只叫上了武力还不错的久藏,他让利吉他们三个留守营地,以免发生混乱。 这回赶爬犁的是额鲁,他听鲁寿山说要送主人去北边海滩那里时,就抢着要一起去。赵新对瑟尔丹的尽心救治,让额鲁非常的感激,总想着要报答对方。 一个多小时后,一行四人回到了观察点附近。 “刘胜,刘胜,有什么情况吗?完毕。” “没有动静。完毕。”刘胜知道赵新回来了,于是从观察点的木棚里走了出来。 “给。”等爬犁停下后,赵新将带着的大背包递给了刘胜。 “这是什么?”刘胜一边随口问着一边打开背包查看。“烟雾弹?”刘胜从包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圆筒状物体。 “嗯。来之前在城里的户外用品店买的。” 背包里,除了四个备用弹匣和两盒子弹外,还有六个用塑料分别包装的烟雾弹,四把手枪,以及一堆吃的。 话说那家户外用品店,就是赵新看到里面有挺加特林机枪的那家。店里卖的手榴弹和烟雾弹就跟水果店里的柠檬一样,都一个个的用密封塑料袋包装。手榴弹人家不会随便卖,烟雾弹还是可以买的,所以赵新就买了十个,先看看使用效果再说。 两人回到木棚里,拿出熊岛的地形图,推测清兵如果要来的话,会如何行动。 前一段时间,自从发现鲁寿山他们四人之后,刘胜和王远方他们每天都出去侦查,早已经将全岛各处地形地貌与无人机拍摄的照片做了对比印证。整个岛的陆地面积不过超过100平方公里,东西最远13公里,南北也才18公里。尤其对熊岛北部的各处地形,刘胜他们几个早已了然于心。 赵新对清兵的战术战法了解的也不是太多,他便叫来鲁寿山、潘秀成和额鲁询问。三人互相补充着说了所知道的清兵武器配置情况。 珲春披甲兵所穿盔甲均为泡钉棉甲。赵新知道这时代的棉甲是用采下的棉花打湿,经过反复拍打,做成薄棉片;再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足够厚实的棉布。在两层棉布之间放有铁甲片,内外用铜钉(泡钉)固定。这样做出来的棉甲对鸟枪等一般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里面的铁甲片则对弓弩具有防御能力;而且外面的泡钉还可以防御利器切割;关外气候寒冷,棉甲的防寒效果也是很不错的。 说完了盔甲,然后就是战马。珲春的披甲兵人人有马,而且不止一匹,大部分担负外出任务的甲兵都是一人双马。潘秀成回忆说,宁古塔的副都统一个人就有20匹战马。 至于武器,则以弓箭、腰刀、长枪为主。据额鲁所说,少部分甲兵还配备了火铳。 听完三人的说明,刘胜信心满满对赵新道:“就这,简直小菜儿一碟。我认为清兵上岸后一定会先搜查人和车马的踪迹,然后他们会跟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一路搜索。咱们的马还有爬犁所留下来的路线,就是他们的搜查路线。所以……” 他一指地图上靠近熊岛中部位置的河谷。“我们只要在这里埋伏好,他们就一个也跑不掉。” 赵新决定让一直听着的胜海舟把其他人叫来一起开会,由刘胜布置伏击任务。 刘胜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了河谷附近的地形,按照全部包圆,一个不放的原则,对在场众人的责任分工进行了逐一说明。 至于额鲁,赵新让他负责赶爬犁将众人分别运送到河谷伏击地点,然后回到营地去。 随着鲁寿山不断的解释,傻大胆儿额鲁听说大头领准备将上岛的披甲兵全部消灭,惊讶的张着嘴看着赵新和刘胜,心里觉着这事压根儿不可能! 于是当他听鲁寿山说,大头领让自己把人都运到河谷后就回营地去,则坚决不答应,表示一定要跟着一起参加埋伏,还说自己的弓箭技艺十分出色。 “好吧,你的箭呢?”赵新扫了背着弓的额鲁一眼,然后问道。 “在爬犁上呢,老爷。”鲁寿山替额鲁回答道。 “你告诉他,没有我和刘老爷的命令,埋伏的时候不许出击,也不许乱动。如果因为他乱来惊动了清兵,老爷我就让他全家滚蛋!” wap. /109/109046/28272322.html 第五十八章 清廷追兵在后 珲春佐领托莫霍果,隶属镶黄旗,乾隆三十八年接任镶黄旗世管协领一职。 他祖父是当地库尔喀齐人纽呼特氏的葛珊达(乡长),名叫巴克喜纳。而他们这一族原本是在珲春附近江面上,以捕猎水獭为生。康熙五十三年设立牛录时,部族内的三个葛珊达就被补放为世袭佐领。 在这种“父死子继”的权利继承体系下,即便是无嗣或是因罪革职,也是由兄弟叔伯来继承,权利不出家族。 乾隆十六年,珲春正黄旗佐领获罪革职,导致了正黄旗的世袭佐领变成了公中佐领,由世袭制变成了牛录中的推举制。而托莫霍果所在的镶黄旗和正白旗却安然无事。 (根据《清会典事例》所载,凡无根由佐领,初编时即非一姓承管者,为公中佐领。) 按照朝廷的惯例,珲春协领出缺,一般都是从三旗佐领内选一人升补。上一任协领永德离任后,托莫霍果还曾代为署理过一段时间。原本想着这协领一职轮也该轮到自己了,结果朝廷却任命了正黄旗的公中佐领倭特山升任协领。 升官的美梦就这么泡汤了。而托莫霍果之前托人递到吉林将军府上的两千两银子也白搭了进去,导致他最近两个月的心情非常之不好。 那晚瑟尔丹逃脱,造成麾下甲兵三死一重伤,使得托莫霍果大怒,他带领甲兵一路狂追四十里;不过因夜黑难行,踪迹查找困难,无奈下他只得带兵又返回了村子。 第二日天明时分,托莫霍果派出了自己的戈什哈,让他传令给留在阿弥达卡伦负责搜山的五十名本牛录甲兵,命其速来会合,并飞报协领倭特山;同时派出十名甲兵,一路追查瑟尔丹及其家人所留痕迹。如有发现,立刻回报。 他派戈什哈飞报协领倭特山的用意是为了要补给。原本所带粮草已经不足,如果要再往北走,没有粮草补充是万万不行的。 那天夜里返回村子后,托莫霍果连夜对所有村民进行了审问,终于得知瑟尔丹在绥芬河入海口的渔村那里有个不错的朋友,叫恒吉。 第二日傍晚,从阿弥达卡伦快马赶来的五十名甲兵赶到了村子。 一个多时辰后,托莫霍果的戈什哈也从珲春城返回,禀报说协领大人已经同意托莫霍果率甲兵一百,继续缉拿瑟尔丹和雅尔哈二人;而且倭特山已命一名骁骑校率甲兵十人、旗丁十五人,携粮草车五辆,会同托莫霍果参加追查,估计明天就到。 托莫霍果终于放下心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粮食不足。如今粮草俱齐,就等那十名侦查的甲兵回报了。 夜里,十名甲兵返回,禀报说他们跟随马蹄印和爬犁的痕迹,发现瑟尔丹一家都去了绥芬河入海口的村子。 因为那渔村住家太少,稍有行动就会被人发觉,而且十名甲兵所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为了不惊动对方,带队领催决定先回来禀报。 托莫霍果闻言大喜,他知道那个渔村,三面皆海,瑟尔丹一家除了逃往南边的熊岛,已再无去处。 协领倭特山曾跟他简单提过,熊岛上有人停留,还跟那个雅尔哈做过生意,不过具体人数并不知晓。 不过托莫霍果根本没当回事。 每年三月开春的时候,珲春协领衙门都会派兵巡视南海十四岛,最远可到蒐楞吉岛。而最近几年的巡查任务,都是由托莫霍果带队。他对熊岛上的一草一木实在太熟悉了,即便是有人在岛上停留,他麾下有一百多刀箭俱全的披甲兵,就问你怕不怕?! 第三日中午,珲春派来的骁骑校已经带着运送粮草帐篷的马拉爬犁赶到,而且还多带了二十匹马。 托莫霍果一见人已到齐,立刻命令所有人立刻动身,由哨骑带路,向渔村出发。 第四日下午,上百号的甲兵便将小渔村团团包围,随即开始搜查各家。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就有被吓坏的村民禀告说,昨日天还没亮,恒吉便和另外一家人赶着两个马拉爬犁往南去了,估计就是上了熊岛。 托莫霍果确认对方上了熊岛,却不着急了。此时天色已晚,随即命手下在渔村外搭设帐篷,埋锅造饭,建立临时军营。 晚饭前,急于立功的托莫霍果命令带队运粮的骁骑校明日留守营地;而他则带领甲兵一百人上岛搜索,缉拿逃犯。 这位佐领大人的心里已经盘算了一整天了。 就算雅尔哈杀人潜逃,行迹几尽谋反,那也是在倭特山的任上犯的,跟他自己毫无干系。因此即便朝廷和吉林将军衙门怪罪下来,也是由他倭特山来背;至于瑟尔丹杀人潜逃一事,那是因为自己受其蒙蔽。不过也正是因为自己下令严密搜查,才让瑟尔丹行迹败露,暴起伤人。 自己明日上岛,一举将两名逃犯及家属拿获,这功劳可就是实打实的军功。 至于倭特山,他任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搞不好最后朝廷就会革了他的协领一职,而由自己接替。 盘算好了一切的托莫霍果,这一夜睡的十分安稳。此时的他浑然不知对面的岛上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熊岛上观察哨的木棚里,赵新和刘胜聊着货船和武器的事。而刘胜正听得眉飞色舞,神往不已之时,鲁寿山走了过来,低声对赵新说道:“老爷,他们来了!” “在哪?额鲁回来了?”赵新低头一个箭步,就从木棚里钻了出来,向鲁寿山问道。 “额鲁刚回来一会,正吃东西呢。他跟我说那些官兵就在海对面村子外边扎营了,看来是明天就要过来。我这跟他问清楚后就赶紧来回禀您了。” 赵新急忙追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天色太黑,额鲁只看了个大概。估计甲兵得有一百多,马有几百匹。哦,对了,他们还有五驾爬犁,像是运送粮草的。” 刘胜在一旁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心里则在盘算包围圈的事。 “胜海舟他们七个都会用手枪了?”赵新不确定的又问着刘胜。 “嗯,都打过十发子弹了,问题不大。” 赵新缓缓点头,对鲁寿山说道:“你让额鲁和胜海舟来一下。” 等鲁寿山转身去叫人时,赵新对刘胜说道:“一百多甲兵,咱们就十二个人。会用枪的算上胜海舟他们七个,只有九人。看来明天的火力输出就要靠咱俩了。” 刘胜无所谓的嘿嘿一笑:“怎么,怕了?” 赵新白了刘胜一眼,也不管对方看没看见。“怕什么啊。我是担心出现伤员。就我这水平……” “哎,我听鲁寿山把你说的跟神一样。”刘胜戏谑的说道。 “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差点没把我紧张死。纯粹是戴着钢盔上树,硬着头皮上啊。”赵新放低声音自嘲道。 话音刚落,胜海舟和鲁寿山、额鲁一起都过来了。 “寿山,你让额鲁赶爬犁先把胜海舟他们拉回去,然后再回来拉我们三个。” “老爷,我和胜大人留下,您和刘老爷先回去。” 赵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冲额鲁笑着说道:“辛苦你了。” 听完鲁寿山的解释,额鲁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胜海舟,你们四个一会也回去。”赵新对胜海舟说道。 “主公,那今晚这里就没人值守了。” “今晚不用了,明天我们还会回来的。这种夜晚,清兵不会过来的。” 三个多小时后。 此时已经是深夜,可营地内灯火一片,很多流民都撩开帐篷门帘,神色紧张的看向赵新房车的位置。 车里灯火通明,椅子上、犄角旮旯的位置上坐满了人。 “志乃,明天你们在营地内等候消息,你和万造老婆一起,务必安顿好营地里人,让他们不要出去。” “哈依!”两个女人立刻跪伏在地板上。 “胜海舟,明天你们六人全部配发拳铳(手枪)。记住,没有我和刘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先开枪。开枪之前,都把保险给我关上!” “哈哈!”七个人全部躬身跪伏。 “寿山,明天你要跟额鲁一起,从观察哨那里把清兵一直吸引到河谷的位置,然后你们就赶紧找地方隐藏好。枪声不停,你和额鲁一定不要露头。” “是,老爷。”鲁寿山单膝下跪,躬身应允。他抬头对赵新说道:“老爷,给我把刀,我一样可以帮你们。” “是啊,老爷,我也一样。”潘秀成也跪在一旁说道。 “用不着,等明天你们见识过就知道了。要我说,你拿刀还不如拿个铲子呢。”刘胜笑呵呵的说道。 “啊?拿铲子?”潘秀成诧异的问道。 “是啊,到时候挖坑埋清兵尸首。”刘胜戏谑的说道。 鲁寿山和潘秀成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 赵新把刘胜话解释给岛国众人,胜海舟几人也哈哈大笑。 “都起来吧,地方太小,你们这一跪,我都不敢站起来了。”赵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明天早上四点……哦,不。……寅正时分出发。都回去准备吧,记得,都穿暖和点!” 说完,赵新便让志乃、阿松、鲁寿山、潘秀成、额鲁几人先走,胜海舟六人都留了下来。 刘胜随即从脚下的包里,拿出了六支sigp226战术型(枪管前端延长的15毫米,可安装消声器)、十二个弹匣。 赵新则从另一个包里取出了六个消声器。他和刘胜将消声器逐一安装到了手枪上。 “子弹,先都不要装。明早出发前,再给弹匣装满子弹。每人一把手枪,两个弹匣。” 胜海舟七人内心紧张兴奋的情绪交织,激动而又一脸严肃的从刘胜手中接过了枪和弹匣。 “主公,这枪以后就归我们用了?”久藏死死抓着枪和弹匣,兴奋的问着赵新。 “嗯。只要不犯错,就给你们了。” “哈哈!” 赵新说完,胜海舟七人全部跪下,躬身行礼。 (从明代开始,我国就有两个南海。而北边的这个“南海”,所属范围包括现在的图们江入海口以北、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哈桑以东的一片海域,属于日本海海域的一部分。明末清初时,曾是“野女真”居住地。 根据道光时期成书的《吉林外记》所载,黑津(即南海)名目不一,珲春东南滨临南海一带者,谓之恰喀尔,三姓城东北三千余里松花江下游,齐集以上至乌苏里江东西两岸者谓赫哲(即库尔喀齐),齐集以下至东北海岛者谓之费雅喀,又东南谓之库页。) wap. /109/109046/28272323.html 第五十九章 河谷伏击战(一) 赵新夜里两点就起来了。洗脸、刷牙、冲咖啡。 他这么一折腾,睡在车里二层的刘胜也起来了。刘胜其实也没睡着,临战前的亢奋让他躺在床上来回“翻大饼”。 昨天胜海舟他们走了以后,赵新终于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说实话,老刘同志。你当兵时杀过人吗?” 刘胜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他以前在海上执行任务时,最多就是开枪警告。 “得,都是辣鸡。”得到答案的赵新如此想着。 此时,赵新喝完咖啡,开始分解枪支,做好战前保养。刘胜一看时候还早,也一起来吧。 为了缓解紧张气氛,刘胜一边给枪机上油,一边说着自己当兵时听过的轶事:“你别看很多人没摸过枪,可你真要给他一把枪,打靶不行,打人却一打一个准儿。” “还有这典故?谁说的?” “老兵说的。” “那你的意思是胜海舟他们七个都是神枪手喽?” “久藏还不错,其他人就那么回事。” 保养完手枪和突击步枪,两人把枪口的消焰器卸下,装上了消音器。接着,就开始给弹匣上弹。 为了保险起见,唯恐弹药不足的赵新给自己和刘胜分别准备了六个弹匣,手枪弹匣则准备了四个,而且这厮还在随身的背包里放了满满一盒步枪弹。 赵新还在背包里放了两个急救包,一个单孔测距望远镜及小三脚架,一包压缩饼干,两瓶水,几块巧克力。临出门前他又拿了一把小型手斧插在了背包里。 当赵新和刘胜戴着防弹头盔从车里走出来时,这两人一身臃肿的造型把门外等候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 从没见过赵新如此打扮的众人,被吓的躬身直往后退。 “都准备好了吗?”头盔面罩后,赵新的声音闷闷的。 “主公(老爷),都准备好了。”胜海舟和鲁寿山两人分别说道。 “出发。” “主人必胜!!!”志乃、万造老婆和一票男女老少突然冲着赵新的背影高声喊道。 “尼玛……”猝不及防的赵新,被身后众人的高呼吓了一跳,突然就崴了一下脚。 一旁的刘胜忍住没敢笑,为了保持赵大人的光辉形象,他憋的实在辛苦,只好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下。 …… 卯正二刻(早上六点),托莫霍果起床后,戈什哈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和青盐供他洗漱。 所有甲兵都已经起床收拾停当。旗丁们煮了一大锅粟米作为出发前的早饭,战马也都喂完了草料。 匆匆吃过早饭,下面的各队领催前来禀报,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请大人下令。 “行军条令都重申了吧?”托莫霍果端着水碗,头也不抬的说道。 “是。已经都说了。”跪在地上的领催拱手回答。 “那就出发。”托莫霍果从戈什哈手里接过了头盔。 与其他人头盔所不同的是,他的头盔最顶端(就是那个“避雷针”上面)是一截黑色的水獭尾毛,下垂黑毛宝盖,再下面的头盔盘座及前后梁舞擎上,装饰着银色的云龙纹。 至于领催的头盔顶端,则是个小葫芦;而普通甲兵的盔尖就是一个小枪尖。下面都有黑毛宝盖,但没有纹饰装点。 托莫霍果是镶黄旗佐领,所以他和手下的一百甲兵俱穿黄色泡钉棉甲,甲衣的边缘处则用红色布条包裹。而他自己的棉甲上,胸前身后以及双肩处,都绣有团蟒一幅。 随着他一声令下,营地里一片甲胄马蹄声响起,一百名甲兵按各队顺序牵马出营,在哨骑引领下,上马向南而行。 辰正一刻(七点半),大队人马开始分批渡过海峡冰面,准备登陆熊岛。 不到一个时辰后,托莫霍果已经带领所有甲兵站在了熊岛的海滩上。 此时树林边缘,一面领催三角旗晃动了几下,两名哨骑就从林中骑着马走了出来。 两人走到托莫霍果跟前,下马单膝跪地道:“大人,林中一百步外,发现损毁木棚两处。棚内篝火余灰尚温。想是那逃犯人等看我军自冰上而来,已经向岛内逃走。” “嗯。”托莫霍果点了点头,对身边戈什哈说道:“过去看看。” 一众人等在哨骑引领下,进入林中,来到被损毁的木棚前。 托莫霍果箭术极好,所以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到了散落的木头上绑着的铁丝。他蹲下身子,伸手揪出一段,手指用力掰了一下,不由得一愣。 “嗯?这铁的成色如此之好!”托莫霍果站起身来,面朝南方望去。“那些在岛上做生意的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已发现逃犯的踪迹,他们的爬犁穿过冰面,向南边去了!”一个甲兵骑马赶到,来不及下马,人在几十步外便急急喊道。 “追!”托莫霍果翻身上马,从櫜鞬(gao,音同高。装有弓箭的撒袋)中取出大弓。甲兵也跟着全部上马,以佐领大人为中心,散开成雁翅形阵列向南边追去。 鲁寿山和额鲁两人,在看到甲兵从对面冰上过来之前,就开始拆毁木棚并熄灭木棚中的炉火,造成发现官兵到来就速速南逃的假象。 这两人是一对傻大胆儿。鲁寿山让额鲁把马拉爬犁停在熊岛内北部海湾的南侧,就等着清兵发现他们。结果等对面林中旗帜晃动,几十名甲兵骑着马纷纷冲出来的时候,这俩居然还不走。 鲁寿山站在海滩上,拢起手聚在嘴边,用汉语冲对岸高声骂道:“狗日的官兵!我是你祖宗!有种你来啊!” 额鲁一见鲁寿山冲对面喊,心里猜到他是在骂人,随即也学着鲁寿山的样子,冲对面高声骂了起来。 俩人的骂声回荡在冬日的旷野里,清晰的传到了对面甲兵的耳中。一众甲兵听到后,有几人立时也冲着对面就骂了起来。 此时天气无风,有个领催用手沾了点口水,试了试风向。随即冷笑一声,下马从櫜鞬中取出步弓和一只红色尾羽的索伦哨箭,往前走了几步,稍微估计了一下距离,抬手仰身就是一箭。 一道尖利而清脆的呼啸声,从北岸海滩边升起,在离对岸还有七八百步时,插在了冰面上。 “好!”身边一众甲兵高声喝彩。 这领催臂力强横,此时空中无风,他这一箭抛射出了将近八百步(四百米左右,放响箭是为了吓唬敌人,并指明攻击方向)的距离。 “你二人率队等候在此,监视南岸动静。”托莫霍果对身边的两个领催下令道。“其余人都有,下马!牵马过去!” 北岸,留下了二十人的两个小队;剩余八十名甲兵,在托莫霍果带领下,全部下马朝冰面上走来。 鲁寿山一看官兵已经牵马上了冰面,就要过来了,随即拍了下额鲁的肩膀,示意可以走了。二人上了爬犁,向着南边的河谷而去。 刘胜选择的伏击位置,位于河谷的一个喇叭口那里。在喇叭口的东北端,两侧高大的岩石将整个河道压缩成一个仅有二十多米宽,三十多米长的通道;而过了这里再往西南,视野陡然变宽,两岸都是低矮的岩石和干枯的灌木丛。 马拉爬犁穿出喇叭口时,鲁寿山先是向着两侧的灌木丛用力的挥了挥手,然后拍了拍额鲁的肩膀。额鲁会意,随即缓慢收紧缰绳,马终于在二百多米外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爬犁,恒吉从岸边的岩石后跑了出来,接过额鲁手中的鞭子,赶着爬犁朝西南去了。 而胜海舟他们在看到鲁寿山挥手后,众人随即从挖好的雪坑中起身。他们提着几个装满了食用油的塑料桶,走到身后的灌木丛里,将油泼洒在一捆捆已经绑好的干草和枯树枝上。 眼看都弄的差不多了,胜海舟一声令下,众人拿着空桶,回到各自的雪坑中隐蔽,并用枯树枝和积雪做成的伪装遮盖好。 此时的赵新和刘胜,就在胜海舟他们藏身之处西南方向五十米外,距离河道中心二百米的位置。 赵新独自趴在岸边土坡上的荒草丛里,将步枪搭在背包上,枪口对准了喇叭口的方向;刘胜则在对岸的草丛里埋伏。两人商量后决定,将由刘胜开第一枪。 “老刘老刘,呆会儿我让你打哪个你再打。完毕。” “知道了。少说话。完毕。” 赵新此刻将一个leupold战术单孔测距望远镜架在低矮的三脚架上,并连上了他的手机。这样他就不用把枪放下再举着望远镜观察了。这种望远镜其实是专门为了打猎用的,最大视野910米,放大倍数20-60倍。 三十分钟后,马蹄声从喇叭口那一侧传来,清兵来了。 赵新从手机里看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十人小队,由一个领催带队,后面的甲兵高举着领催的三角旗。紧接着,就是另外两个小队,分别举着领催队旗。三个小队成品字型,缓缓前行。 三个领催小队后面,一个坐在马上行进的甲兵高举一面杏黄色五边形的大旗,旗帜边缘用红色布条裹边,旗子上什么图案也没有。 身后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穿着明显不同于众甲兵的将领缓缓而出。身后则是几十名骑着马的甲兵,这些甲兵的旁边还带着十几匹没人骑乘的战马,看来是备用的。 “呦,都是镶黄旗啊。”赵新喃喃道。 赵新移动望远镜,聚焦在了那个将领身上。 只见那将领对身边一人说了句什么,随即那面五边形大旗向队伍前进的方向一点,各队三角旗随即呼应,也向前方一点。整个队伍就向着赵新他们的方向缓缓而来。 通过望远镜的测距读数,赵新看到那个镶黄旗将领已经走到了离自己三百米远的位置,他随即按下了步话机。 “老刘,看到那个头盔上有个黑色短毛的那家伙了吗?就在黄色大旗后面的。完毕。” 刘胜移动瞄准镜,在佐领大旗前后寻找着。 “是那个胸口画着图案的家伙?完毕。” “对,胸口和肩膀上都绣着龙的家伙。完毕。”赵新没见过蟒纹,他以为那是团龙纹。 “没问题。完毕。” 说实话,刘胜也很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开枪打人。以前在中东执行护航任务,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开枪警告,几枪打在对方船头位置而已。 不过,他在紧张中还有一丝兴奋。话说老子终于能打人了,还不用负法律责任。 可他忘记了,在本时空万一被抓的话,那可是要凌迟的…… wap. /109/109046/28272324.html 第六十章 河谷伏击战(二) 装上消音器的突击步枪单发打一下有多大动静? “哒”的一声轻响,那是枪机撞动的声音,十分微弱。不过随着子弹穿过消音器,快速出膛后,“咻”的一声呼啸就开始回响在整个河谷的上空。 呼啸声响起之前,珲春佐领托莫霍果,已经翻身掉落马下。 …… 在早上出发前给弹匣上子弹的时候,为了避免子弹穿过人体后继续飞行,造成只打伤,打不死的情况;刘胜让赵新全部使用弹尖被漆成绿色的m855铅芯弹。被这种子弹击中后,弹头会在目标体内翻滚,迅速形成空腔效应,造成一枪撂倒。(现代军队一般都用钢芯穿甲弹,目的是通过穿甲以击伤目标身后的敌人,美其名曰“环保”。) 赵新说早知道你是这目的,我还不如买几盒塑料尖的狩猎弹呢,那个更猛。打野兽不伤皮毛,塑料尖钻进去,内部铅芯炸开,直接一枪撂倒。 刘胜笑骂,你个蒙古大夫,狩猎弹能和军用弹比吗?装药量都不一样。 …… 赵新一看刘胜一击得手,随即也冲离他最近,骑在马上的那个戴着葫芦尖头盔的清兵开了一枪。 依旧是很轻的一声“哒”。 瞄准镜里就见那领催的后脑勺爆开,鲜血、脑浆以及碎裂的头盖骨喷了身后的甲兵一脸。 接着就是“咻”的一声呼啸。 肾上腺急速的分泌,让赵新没有感到恶心,而是兴奋。 于是他和刘胜两人开始不停的瞄准,扣动扳机,整个河谷里子弹的呼啸声此起彼伏。 “中埋伏了!”众甲兵惊慌的大喊。脑子机灵的已经翻身下马躲在马后;迟钝的还在四处张望,寻找袭击者。 托莫霍果的戈什哈在见到大人从马上突然掉下来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从马背上跃下,快速冲到佐领大人身旁。 只见一股粉红色的液体,从佐领大人的脑后溢出,在地面碎石上摊了一地。 “佐领大人死了!佐领大人死了!”戈什哈顿时惊恐的大叫起来,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一样,坐在地上,两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不住向后退着。 “胜海舟,开始!”赵新在步话机里低声喝道。 此时清军的所有人马都已经出了河谷的喇叭口。胜海舟从步话机里听到赵新的命令,立刻掀开伪装;而久藏、利吉、平太、万造、虎吉、茂助、潘秀成也都从雪坑里跳出,转身冲到灌木丛里抱起一捆洒了油的干草,冲向了喇叭口的位置。 八个人到了预定位置,将干草堆在地面。随即利吉从怀里取出赵新给他的一次性打火机,迅速点燃了干草堆。 “腾”的一下,被泼洒了大量食用油的干草枯枝,迅速就着了起来,火苗升起老高。 此时离胜海舟八人最近的一个甲兵小队已经发现了他们。躲在马后的众甲兵看到有人跑出来,立刻从马背上的櫜鞬中取下弓箭,慌乱中开始瞄准放箭。 “嗖”的一声,一只三尺一寸二分长的红羽梅针箭就落在了胜海舟的脚下。紧接着,又有七、八支梅针箭射了过来。 “都趴下!”久藏高喊了一声,随即双手握枪,照着对面的甲兵连连扣动扳机。 射了一箭的那些甲兵们只见对面的那几个小个子拿着一个黑色的铁器遥指自己,还在猜测对方这是要干嘛的时候,两个甲兵胸口和腹部像是被铁锤重击了一般,顿时就趴在了冰面上;同时身边另外几个正准备再次张弓射箭的甲兵也纷纷倒地。 “他们手里有火铳!”见多识广的领催双目欲眦,高声怒喝道。“别怕,那东西打完一枪就是块废铁。给我上!” 领催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上抽出佩刀,怒吼着就冲了出去。他身边几名甲兵一看,也纷纷抽出佩刀、长枪、短斧,跟在领催身后也冲了上去。 胜海舟等七人一看清兵朝自己冲过来了,纷纷起身后退,同时双手握枪,对着面前的清兵就是一通乱射。 潘秀成手里拎着一把伐木用的钢斧,他根本不顾胜海舟他们射击是否会误伤他,抡着斧子就冲了上去。迎面的甲兵一看对方杀来,连忙举起手中的佩刀抵挡;旁边一名甲兵大喝一声,举着一杆九尺二寸的刺虎枪冲着潘秀成的肚子的就扎了过来。 “嗒嗒”,两声微弱的枪响从虎吉的枪口发出,那名手持刺虎枪的甲兵顿时中弹扑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潘秀成的钢斧朝着对面甲兵就劈了过去。 “当啷”一声,佩刀被钢斧猛的劈过,半截刀身飞出,宽大锋利的斧刃顺势而下,那名甲兵从额头到嘴唇,一下就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鲜血顿时飞溅。 胜海舟开了几枪后,一边跑动一边对身边众人大喊道:“再去抱柴草来,火不能熄,一定要挡住他们!” 赵新此刻根本记不住自己打中了多少人,开了十几枪以后,他直接拨动保险,改成了连发模式。顿时河谷中子弹呼啸声络绎不绝,清兵的好几匹战马也纷纷中弹。 刘胜注意到对面赵新已经切换到连发状态,随即他也改成了连发模式,他打的可比赵新准多了。 一时间,河谷中人喊马嘶,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这些甲兵的退路,已经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给封死了。 藏在一块大石头后的额鲁和鲁寿山,自从听到第一声呼啸的子弹声,就忍不住露头观望。 结果,在这两个傻大胆儿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清军甲兵一个接一个的从马上掉下,或是躲在马后突然就趴下不动了。 而不远处,火光腾起。鲁寿山知道是胜海舟他们已经点燃了柴草,封住了清兵的退路。 额鲁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倒地领催手里的步弓和马背上掉落的羽箭,随即眼睛一亮,猫着腰就蹿了出去。 “哎,回来!”鲁寿山看见额鲁跑出去,急忙低声呼喊。他看到额鲁不理自己,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额鲁大步冲到目标跟前,掰开那领催的手指,将弓拿了过来。 “好弓啊,比阿玛那张弓还要好。”额鲁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十分的高兴。 “你不要命了!老爷没让我们出来!”身后的鲁寿山跑到额鲁身后,蹲在地上怒喊。 “让你们见识一下猎熊人的箭。”额鲁毫不在意的说着,随即捡起一根梅针箭搭上,也不见他瞄准,抬手就射了出去。正中一名甲兵的后心。 可他忘了,这些甲兵都是穿着泡钉棉甲的,防子弹防不住,对付一般的轻箭简直不要太轻松。 “噹!”的一下,梅针箭被棉甲内的铁甲片给挡住了。那名射箭的甲兵只是一个趔趄,随即就看到了正在张弓的额鲁。愤怒的甲兵从撒袋内抽出一支铁头重箭,对着额鲁就射了过去。 额鲁看着飞来的重箭,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把头一闪,重箭擦着耳边飞过。他随即张弓,瞄准了那个甲兵的面门。 弓弦响动,那甲兵上一箭射出后余力已尽,正想拔箭再射时,眼角瞥见一道黑影朝自己而来。他刚一转头,再想躲闪却已是来不及了。眉心霎时如遭重锤,仰天就倒了下去。 “鲁寿山,你们俩在干嘛?!”赵新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吓的鲁寿山顿时一个激灵。 “老爷,我叫他不要出来,他不听啊!”鲁寿山低头哀叹。 赵新顾不得继续骂鲁寿山,抬起枪口就冲着几名冲过来的甲兵开火。 “主人,我来做你的护卫。”额鲁一边说着,一边从脚边抓起几支散落的梅针箭,搭在弦上,紧跟在赵新身旁。 “他说啥?!”赵新冲鲁寿山问道。 “老爷,他要当你的亲兵!”鲁寿山此时一个激灵,连忙从已死的领催身下拔出佩刀,也跟了上来。 赵新刚要让这两人回去躲避,刘胜已经顺着对面土坡往喇叭口的位置冲去,一边跑一边在步话机里冲赵新喊道:“别他妈磨叽了!赶紧!” 赵新一听,随即跑回土坡,从一侧河道边缘向着喇叭口的位置冲去,额鲁和鲁寿山则紧跟在他身后。 好几次赵新刚要停下瞄准开枪,身后的额鲁就是一箭射出。虽然往往不能立刻击毙对方甲兵,赵新还得继续补枪,可这也让他心中骇然,这小子箭法也太准了吧! 前有赵新和刘胜两岸不停跑动射击,后有大火及胜海舟八人的堵截,二十多分钟后,河谷里的甲兵最后就剩了十几个人,躲在倒地的马匹后面高喊饶命。 胜海舟也是杀发了性子,他拔出刀冲上去,一刀就砍掉了一个还握着刀的甲兵的手。砍完了才怒喝道:“放下兵器!” 那甲兵只觉右手一轻,扭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在喷血的断臂,随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打着滚儿的不住惨叫。 这时,利吉、潘秀成等七人也都冲了上来,满脸是血的潘秀成用满语高声喊道:“都把兵器扔掉!” 活着的甲兵听到有人用满语喊话,随即纷纷扔掉手中兵器,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胜海舟几人则按照之前赵新的命令,从衣服兜里掏出绳子,将这些活着的甲兵双手捆绑在身后。至于那名断臂的甲兵,无人理会。 看着眼前冰面上死伤一片的八十多名甲兵和马匹,一滩滩的鲜血,还有那个第一枪就倒地身亡的镶黄旗将领,赵新突然觉得胃里开始一阵阵的恶心,他撩开头盔面罩就吐了出来。 “主人,主人,您没事吧?”利吉看到赵新在呕吐,也不管俘虏了,又跳又喊的跑了过来。 “没事,吐一下就习惯了。”赵新直起腰拍了拍利吉的肩膀。 “利吉,你怎么中箭了?!”赵新突然看到利吉的身后露出一截红色的弓箭羽翎,连忙转到他身后看去。 只见一支将近一米长的箭正挂在利吉的屁股上。赵新看那箭入肉不深,抬手就给拔了下来。 “啊!”利吉惨叫一声,猛的就跳了起来。 wap. /109/109046/28272325.html 第六十一章 河谷伏击战(三) 赵新没有膏药,他从营地出发时带了两个单兵急救包,他和刘胜分别拿了一个,挂在防弹衣胸前的右下侧。 此时利吉疼的跪在地上叫唤,赵新看了下伤口,从棉裤里往外流的血不是很多。于是他让利吉把裤子脱下半截,露出伤口。 箭伤不严重,因为赵新拔出的那杆箭的箭头上没有倒钩,所以带出皮肉不多。赵新目测伤口的深度在五、六厘米左右(一寸多点)。 于是赵新命令鲁寿山按住利吉的后背,让他不要乱动。随即掏出急救包里的碘伏溶液,倒在利吉的伤口上进行冲洗,之后就拿出医用粘合剂,挤在翻开的皮肉上,用大拇指按压了几下;最后拆开创伤急救包,将带有止血剂和消炎药物的纱布包在伤处,再用橡皮膏粘好。 大功告成! “且慢,话说我怎么有向医疗兵发展的趋势?”赵新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这可不行,那我招的那一对儿医生护士外加兽医一名岂不是白招了?不行不行,打完这场仗我得赶紧把他们接过来。” 利吉起身的时候,赵新听见他衣服里哗啦哗啦的声响,于是便好奇的问利吉兜里都装什么了? 利吉怕赵新责怪,又是担心又是犹豫的慢慢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子弹壳。 “主人,这都是铜的,丢了太可惜了。” 赵新哈哈一笑:“行,你小子有一套。都装好了,拿回去我还有用。” 能复装谁还卖新子弹啊? “我擦,利吉受伤了?”走过来的刘胜惊讶的问道。 “小伤而已,被箭插了屁股一下。幸亏棉裤够厚实。”赵新转过神来回答道。 “有水没有?渴死我了。”刘胜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水都在背包里呢,赵新本想叫鲁寿山去取,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他怕鲁寿山把单筒望远镜给摔了,那可是他花了一万多块在大洋彼岸买的。 二十分钟后,赵新拎着背包走了回来,从包里取出水瓶递给刘胜。 鲁寿山凑过来问道:“老爷,这些尸体怎么办?” “一会儿回去叫人,过来都给埋了吧。”赵新叹道。 “主公!”胜海舟从身后跑了过来,赵新停下转身问道:“什么事?” “清兵的尸体粗略点了一下,只有八十人的样子。”胜海舟说道。 “鲁寿山,你们早上数过他们总共有多少人没有?”赵新一愣,随即问道。 “一百零一个。我和额鲁数了好几遍,不会错的。”鲁寿山看着赵新的眼睛,肯定的回答道。 赵新听完,扭身对着身边的刘胜说道:“看来,清兵没有一起过来。” 刘胜点了点头,想了一下便说道:“不能从冰面上直接过去,虽然离得近,但很容易被发现。” 他说完随即抬头对额鲁问道:“你你,你叫什么来的?” “额鲁。刘老爷。”鲁寿山连忙帮着回答。 “哦。寿山,你和这个额鲁再辛苦一趟。你们俩往东走,沿着海边向北,绕回咱们的观察点。查清楚清兵位置后……” 刘胜话没说完,赵新就打断了他:“你还等着他们俩再跑回来报信?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的意思是?” “那十几个甲兵不是都捆好了吗?留下两人看守俘虏,谁要乱动就直接打死。其余人都一起上!八十多甲兵都打了,剩下二十个赶紧消灭掉。”赵新不容质疑的说道。 他马上对胜海舟下命令道:“你让让万造过来一下,我有话交待他。利吉和他留下看守俘虏,剩下的人跟着一起走。” 过了一会,被胜海舟叫过来的万造,一手拿枪一手拿刀,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 赵新告诉万造,他将和利吉留下来一起看守那些甲兵俘虏,具体处置等他回来后再说。俘虏如果有异动,直接开枪打死。 万造听完,哭丧着脸答应了。这厮走起路来,衣服兜里也哗啦哗啦的响。 赵新于是命令所有人检查弹匣,马上补充子弹。 额鲁一听鲁寿山说赵新决定继续追杀其他甲兵,便抬头四下望了望。他走到河岸的土坡上,从逃到河岸上的战马中挑了四、五匹雄壮的牵了回来。 回来后,额鲁开始从马鞍上卸下装着弓箭的撒袋,又从已死的一个领催身上扒下了穿在身上,接着就将一把佩刀挂在腰间。 赵新看着额鲁的动作,随即眼睛一亮。他马上让鲁寿山和潘秀成再去牵几匹马来。 “有马就是好啊!否则从河谷这里绕道北边甲兵登陆点,又得跑上十几里路。” 赵新一边在马上晃悠,一边如此想着。 四十多分钟后。 赵新等人来到一个小丘陵后面,额鲁被派去前出侦查。这里距离他设立的观察哨只有一公里远。 “这破玩意儿太特么难受了。”非要体会一下棉甲穿上什么感觉的刘胜,最终不堪忍受的从身上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马背上。 “拿回去改一下,给胜海舟他们穿就好。话说这棉甲还挺厚实呢,就是太沉了。”赵新摘下头盔,活动了一下脖子。 闲着也没事,赵新就问刘胜道:“那套将官甲不错,你不留下?” “别,那玩意穿上太招摇。简直就是人群里的电灯泡。”刘胜摇了摇头。 赵新眼珠一转,又有了歪点子。随即说道:“打扫完战场都拿走,这些玩意开春我们卖给岛国人。” 刘胜斜眼看着赵新身上的棉甲,不屑的说道:“岛国能要这?” 赵新洋洋得意:“不信打个赌,绝对抢着要。” 两人继续小声调侃了一会,听见几十米外传来跑动的声音,随即不再说话。 额鲁回来了。他走到赵新身前,单膝下跪跟赵新呜噜呜噜的说了半天,赵新听的直翻白眼。心说汉语班还得继续开啊,全民背绕口令的梦想还没实现呢。 额鲁一口气说完,从腰间取下水袋喝了一口。 鲁寿山看他说完了,这才对赵新说道:“老爷,他说刚才去看了,放哨甲兵有两人,其余的都在林子里休息。哦,有两个领催带队。额鲁说他一个人就可以放倒那两个放哨的甲兵。” 赵新听完,转头对刘胜问道:“你的意见呢?” 刘胜摇了摇头就说道:“这样不行。寿山,你让他把清兵的位置在地上画出来。” 额鲁听完,仔细的回想了一会,随即就在雪地上画出了所有的甲兵的位置。 刘胜看着额鲁画完,抬头问他:“你确定你画的都准确?” 额鲁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就这样……”刘胜低头仔细看了半晌,随即说出了想法。 刘胜是让额鲁、鲁寿山和潘秀成作为诱饵,担负诱敌的任务。他让额鲁不要射死两名哨兵,射伤即可,吸引林子里甲兵出来救援。 在吸引了甲兵的注意力后,胜海舟五人则向西从南面包抄,在二十米外射杀甲兵。 至于赵新和他自己,则绕到哨兵位置的北侧,远距离射杀救援甲兵,并逐步向西移动,截断清兵北逃的路线。 赵新听完,随即按照刘胜的想法对众人下达了命令,并在刘胜的提醒下要求众人分别重复了一遍各自的任务。 随即额鲁等三人开始前出诱敌。 三十分钟后,在雪地上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的额鲁等三人,悄悄的躲到了一颗枯死倒地的大树后面。 等了一会,额鲁起身探头确认了哨兵站立的位置,随即弯下腰,从腰间的撒袋中慢慢抽出一支梅花针箭搭好。 接着,他猛的一起身,趁着那名甲兵扶着长枪转身,右手背面对自己之际,抬手就向他的射了过去,随即马上趴下。 “嘣~”的一声弓弦响,那名甲兵的右手手掌已经被羽箭穿透,惨叫了一声随即止住,扭身就躲到了树后。 “贼人偷袭!”另一名哨兵立刻闪身躲在大树背后,冲着西边的林子里大喊。 话音刚落片刻,从林中就飞出十多支长箭,从额鲁他们三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甲衣晃动之声此起彼伏,十多名甲兵全冲了过来。他们没有直接冲锋,而是躲在树后继续朝着哨兵指点的方向放着冷箭。 虽然清兵每次射出的箭只有一两支,但只要额鲁他们三个稍一露头,立刻就有数支箭射过来。林中羽箭的嗖嗖声片刻不停。 额鲁他们三人几次探头吸引清兵注意力后,那颗躺倒的大树上已经插着十几支长箭,都深深的扎进了木头里。 而鲁寿山和潘秀成为了吸引甲兵的注意,趴在树后面还在用满语在高声喝骂,用以激怒对方。 此时的赵新和刘胜,躲在两颗大树后面。赵新不比刘胜,他趴在地上,用背包架着枪。看到清兵的火力都朝着额鲁他们三人射击,他便寻找到位置靠后的甲兵,开始点名射击。 几声子弹的呼啸从林子里穿过,众甲兵听到后惊讶的抬头看向天空。 “什么声音?是鸟吗?”一个甲兵悄声问道。 “没听过这种鸟叫。”另一名甲兵说道。 “那是什么?”问话的甲兵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有哪些猛兽能发出这种声音。 “噗通。”身后的十步远的一名甲兵猛的仰天倒在地上。 “纳尔布。”甲兵猛然回头,奇怪的看了一会,随即轻声喊了一下对方名字。 “纳尔布?”倒在地上的甲兵在被叫了第二遍后还是没有回应。 呼唤他的甲兵见对方依然没有反应,心中感觉不妙,随即转身猫腰跑了过去。 他发现一大股鲜血从自己的同伴身下缓缓流出,再探探对方的口鼻。 “纳尔布死了!”他一边喊着,一边用力将同伴的身体翻了过去。只见对方后心上有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血正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这甲兵似有所觉的猛然抬头看向赵新的位置,刚要说话,就觉得自己喉咙处一凉,他不由抬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呼啸声再次响起,甲兵嘴里开始冒出一股股的鲜血,随即无力的低头跪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紧接着,从这群甲兵的南面传来一阵“嗒嗒嗒”的声音,好几个甲兵惊恐的看到自己身旁的大树上爆开一股碎屑,随即就看到大树上出现了一个小坑。 正当有甲兵要高喊“妖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周围的还在站着的同伴已经所剩无几。 被呼啸声和寂静所带来的恐惧吓得双腿战栗的甲兵,刚要扭身跑去找马,一支长箭从他背后射来,正中后心。 跌倒的甲兵晕头转向的爬了起来,正要继续往前跑的时候,一个穿着深色棉袍的小个子从十几步外的大树后转出,头上戴着的头盔挂在脑袋上直晃悠,双手握着一个奇怪的铁器对准自己。 “嗒嗒”两声枪响,甲兵顿时趴在地上不动了,血水很快顺着身下流了出来。 (据《珲春副统领衙门满文档案》记载,八旗满洲驻防官兵对弓箭技艺的训练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因为满洲旧俗以弓马为主,所以在清代早中期对驻防官兵的这两项技能水平尤其看中。 珲春城设有专门的演武厅和箭厅,定期操练,每年春秋两季还要进行大规模的检阅。 关于弓箭的考核要求为,考核时每兵在百步外射靶五箭,能中靶三支以上者为一等,中靶二支为合格。十兵为一队,每队合格人数达到七人,记功;如果只有五名合格但其中有三名一等者,功过相抵;如果合格人数达到五名且没有一等或者不到五名合格,则该小队官报兵部议除,兵丁严加责惩;如一年后还没有提高,则将该小队官兵全部革职处罚。) wap. /109/109046/28272326.html 第六十二章 灭迹 乾隆四十九年正月十七日夜到十八日的凌晨,位于绥芬河入海口小渔村里的各家库尔喀齐人,都听到了从村外军营那里传来的一阵喧嚣之声。 有射箭的嗖嗖声,有怪异的呼啸声,有兵器的磕碰声,有人的惨叫逃命声,还有马匹嘶鸣、马拉爬犁在雪面的蹄声。 所有的村民都被惊醒,不过没人敢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前几日官兵在村内的大肆清查,早已把村子的几户人家吓坏了。 就这样直到天明,才有一个胆大的男人,小心翼翼从自家屋里走出,一边张望一边迟疑的向军营外走去。 等这人走到村子外一看,不由愣在了当场。 地面上除了留下几十根东倒西歪的木桩外,所有的帐篷消失一空,马匹,旗兵、甲兵全没了。 那村民壮起胆子上前查看,发现营地内的地面上除了散落的木柴,毁坏的灶台以及一些灰烬外,空无一物。 “官兵走了?”那男子喃喃道。 片刻之后,这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转身冲着村子的方向大声喊:“官兵走了!” 正月十八日,珲春协领倭特山依然没有收到托莫霍果的消息。 虽然上熊岛抓捕逃犯路途遥远,可这么些天都过去了,托莫霍果也该派人回来禀报一下情况吧。 这俩人从去年就因为升迁协领一事产生了龃龉。托莫霍果自持是世代家传佐领,又是镶黄旗,位份尊贵。而倭特山自被任命为正黄旗佐领以来,一直做事仔细,谨小慎微。 永德离任后,吉林将军庆桂让他们各自署理了一段时间的协领,就是为了考察二人,公正选拔。 虽然期间托莫霍果派人递了两千两银子,可庆桂却不以为然。他已经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皇帝南巡回来就要召见他,将他调入军机处兼工部尚书。值此关头,庆桂可不想掺和珲春的事。 最后他查看了两人的履历档案,又仔细听了幕僚的汇报,就决定将倭特山提拔为珲春协领。理由就是倭特山办事谨慎公平,正黄旗内和其他两旗人人服气。 眼下春假还没有结束,宁古塔和吉林乌拉衙门都没开印理事。倭特山的飞行呈报倒是递出去了,可根本没人搭理。 其实倭特山也算倒霉,原本想着下面出了事情,自己奉公职守仔细详查一下,谁成想让那个雅尔哈捅了这么大个篓子。早知道他也放假封印不管事了。 现在镶黄旗内的很多家眷都十分不满,大过年的不让我们男人在家休息,非要派出去办差。结果死了十三个,伤了一个。这又出去一百多个上了熊岛。 熊岛什么地方?那就是个荒岛! 于是自打那个十一人小队死亡的消息传回珲春城,倭特山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连他夫人都开始埋怨他。天天有镶黄旗的家属跑到他家里吵闹。 倭特山知道自己是小心办了错事,心里恨透了那个被雅尔哈杀死的领催。我让你去查问,不是叫你抓人的!结果雅尔哈一家四口都被冻死,连带着那个领催都被人杀了。 最后,居然又蹦出个瑟尔丹一家,举家逃跑,杀人。 事已至此,让他后悔不迭。只能等着过了正月二十,赶紧派人去吉林乌拉疏通关节。 要说清代官员春节的休假制度,一般是从腊月二十前后开始,各衙门封印放假,有什么事您明年过了正月二十再说吧。 一个月的大假期,看上去挺人性化,但有很大的问题。官印封存以后,行政系统就会陷入瘫痪;所有事情不分轻重缓急,一律等到来年开印再解决。 普通百姓一旦遇到急事,那就是所求无门。 福建人蓝鼎元在他的《鹿洲公案》里就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有件命案需要开棺验尸,但此时已到十二月十九日,官印封存,只好等来年开印后再验。结果一个月过去后,所有人证物证都没了踪影,犯人早就跑了。 正月二十一日,七十三岁的乾隆开始了他第六次南巡。而在同一天,宁古塔副都统安临收到了珲春发来的飞行呈报。 宁古塔衙门办事房里,师爷从报信戈什哈手中取过呈文后,拆开直接念了起来: “珲春协领倭特山,为飞行呈报事。于本月初六日在珲春衙署,接披甲兵萨穆哈密报称,哈即密河村民雅尔哈上熊岛与人私换铁器皮货一事……” 师爷念着念着,语速越来越慢,等他念到“推测二人系雅尔哈所杀害”的时候,已经被吓的念不下去了。 副都统安临此时一掌拍在几案上,骂道:“一介刁民,胆敢杀害朝廷命官,实在猖獗!继续念。” 那师爷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了下去。 当安临听到倭特山已派出甲兵一百人捉拿雅尔哈的时候,不屑的笑道:“这倭特山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抓一个小小山民何必动用一百甲兵。” 师爷解释道:“倭特山刚从公中佐领的位置提拔上来,遇事小心谨慎也是本分。” “呵呵,你为他说好话,难道是收了他的银子?”安临斜眼看着师爷冷笑道。 “小人不敢。小人蒙主子提拔,只想着尽心为主子办事,哪敢收受他人钱财!” 师爷被安临一句话说中了心事,吓的立刻趴在地上解释。倭特山在昨日派人给他送了一百两银子帮忙说情。结果没想到今天刚一开口,立刻就被副都统大人发觉。 要说安临这人,那绝对是属于抱着元宝去跳井的主儿,要钱不要命。 这位宁古塔副都统,对外说他母亲年迈,出门需要坐轿子;其实这四人抬的轿子就是给他自己坐的。 若仅仅是这一点违制也还罢了,他还在宁古塔城内开设赌坊,大肆搂钱;最要命的则是他强迫商人低价购买人参,自己私下运进关内贩卖。 历史上安临在乾隆五十四年被撤职查办,发放伊犁效力赎罪。乾隆给他的评语就是“卑鄙无耻”四个字。 不过本时空赵新的突然出现,不知道会对这位副都统大人带来什么影响? 赵新现在才没功夫管这些,他和刘胜率队夜袭了渔村外军营后,席卷了营地内的所有物资,连清兵的尸首也都带走了。 他的目的就是让珲春的清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慢慢查去吧! 只要等王远方他们回来,他和刘胜就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了。 正月二十一日上午,在第一次伏击清兵的河谷东侧的坡地上,从营地赶来的流民们已经挖好了十几个深坑,准备填埋清兵的尸首。 虽然冻土十分的难挖,赵新还是命令务必要挖深一点,否则很容易被野兽扒出来。于是流民们第一天在准备挖坑的地面上堆满了枯枝干草和木头,烧了一天后,土地才变得松软。 所有的兵器、甲衣、旗帜都已经运到营地里,除了破损太严重的,其余都放到了几个当做库房的帐篷里。 缴获的马有两百多匹,除了几匹中了流弹受伤的,其余都放在了营地的西侧的一片空地上。这里原本也是白桦密布,不过现在白桦树都被砍伐光了,只剩了草地灌木和一片的树桩。 对于这些马,赵新让潘秀成这个前马车夫从流民中找了几个女人和老人一起照看。至于那几匹受伤的、死的,则被都落进了流民们的肚子里。 缴获物资里让赵新觉得最搞的,是二十多口铁锅。(珲春八旗甲兵的规制是每四人合用一口铁锅。) 这些在当地土著眼里非常紧俏的物资,在赵新的眼里就是一堆废铁。先都收着吧,搞不好就有人抢着要。 他准备开春后去北海道找松平藩做生意,用这些铁锅、棉甲和兵器换取皮货,然后再用皮货和长崎的中国商人试水开展易货贸易。 所有缴获物资安排停当,赵新该回去接人了。 除了邓飞和丁国峰还在继续等待货船做完保养改造,办理后续手续。赵新还要去赵亮家一趟,顺便把他打包装箱的金属加工设备带回来。 在休息了一天之后,正月二十一下午,赵新动身出发了。 夜里下了飞机后,赵新第二天直接坐火车去了赵亮的工厂,将所有打包装箱的设备全部收走。然后就带着赵亮和赶来会合的吴思宇一起去找王远方。 王远方最近天天打电话联系赵新,他遇上了个麻烦需要赵新来解决。这个麻烦就是他在看马时遇上的那个两匹马要卖二十万的老孙头。 话说王远方也是,当初接了赵新的电话后就跟老孙头吹嘘,说北边买的马最贵最好的也才八万块一匹,平常一匹好点的也不过三四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孙头当时就觉得这小子是在吹牛。当时他还跟王远方要了电话。几天之后,老孙头一个人闲着没事时,记起了这档子事。于是他就给王远方打了个电话。 老孙头一上来就说你小子买的马呢?给我开开眼。 王远方说大爷你还记着这事呢? 于是,他就发了两张牧场里拍的照片到老孙头的手机上。老孙头的手机虽然不是新款,但还是可以收到彩信照片的。 看完了照片的老孙头很快就给王远方来了个电话,说你这马是要拉到国内来啊还是怎么着? 王远方说这马不拉回国内,我们公司在境外有个农场,先养在哪里。 好吧,老孙头就问,你们那公司还有人管养马? 王远方就多说了一句,没人,我们老总正打算找一个呢。 完鸟,这下老孙头是天天给王远方打电话套近乎,从养马经到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差介绍自己祖宗三代的情况了。 第四天,好脾气的王远方也受不了了,直接就说,孙大爷你是不是想来我们公司? 老孙头一听就乐了。 这事王远方也做不了主,随即就给赵新打电话,但是根本联系不上。王远方猜想赵新可能有事回去了。于是他只能跟孙老头说了联系不上公司老总,得先等等。 于是这位孙大爷每天早晚准时两个电话,询问情况。 终于,赵新在飞机落地的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王远方的来电。电话里把情况一说,赵新就说,这可难办了。 六十七岁的人了,这要有个好歹,咱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可是他在和那位孙大爷通了个电话,详细询问一番之后,他决定见一下这位与两匹马作伴的孤寡老人。 wap. /109/109046/28272327.html 第六十三章 来自扬州的商人 两天后,赵新独自一人赶到了孙大爷的家。 在见到了本人后。本来还有点想法的赵新立刻就打了退堂鼓。还是那句话,老人岁数大了。见到本人后,赵新发现对方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好。不说十八世纪,就是去北边买的那个农场也不行。真要出点事,会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 他直言不讳的拒绝了孙大爷的请求,多一分钟都没呆,直接告辞闪人。 离开孙大爷的家后,他在电话里跟王远方说了一下情况。 王远方则巴不得那位老人不要再给自己打电话,听完后也就放心了。 赵新告诉他,两天后动身北上,赵亮和吴思宇都会过去。 现在流民那里就一个刘胜在看着,赵新是真不放心。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货船的检查和后续改造,时间紧急。 赵新打算在三月初等熊岛周围海水解冻后,马上就带着流民离开。他不知道在这期间内,珲春或宁古塔那边发现一百个甲兵消失不见后,会有什么反应。 经历了一场从早到晚的连续战斗,又亲手干掉了几十个清兵后,赵新的气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自己还没体会到,但是赵亮和吴思宇都注意到了。 赵新的眼神变得凌厉,已经有了一些杀伐果断的味道。 而王远方第一眼看到赵新时,就感觉出了不对。他和刘胜他们几个不一样,在部队时曾经被借调执行过一些任务,是见过血的。 “赵总,那边出什么事了?”王远方的直觉告诉他,前几天一直联系不上赵新,很可能出了什么事。 “清兵上岛了。”赵新淡淡的说道。 三人听到他这么说,都十分惊讶,连忙询问事情的经过。 赵新则告诉三人,具体经过你们回去问刘胜吧。他在送三人回去后,还要赶往南方办理货船的后续交接手续。然后就要把已经办完出境手续的那五位带回去。 于是,赵新就这么南来北往,马不停蹄的忙碌着....... 天明四年(乾隆四十九年)正月三十日,长崎港。 一条将近七丈长(清代一丈为3.2米左右)的南京沙船,停在了在长崎湾野母呷半岛外的海面上,抛锚下帆,船头的外侧用白漆写着三个大字,寅十号。 船主沈敬丹从甲板下到船舱中的一间舱房外,四处打量了一会,随即轻声叩了几下房门,待门开后便闪身进入舱房内。 “阿全,咱们已经到了倭国了。稍后有奉行所的官员上船检查。你须谨记我之前讲的,万万不可行差踏错。”沈敬丹进门后便朝正对着的一人背影低声说道。 舱房内点了四支蜡烛,明亮的灯火下,一个身穿青色夹棉长袍,头戴一顶水獭皮帽子,一身行商打扮的女子,坐在床边,身旁的小桌上摆着一面镜子和一些颜料彩粉。 这女子转过身来,只见一张鹅蛋小脸上,眼波流转,逸韵风生,容貌秀丽绝伦。 听了沈敬丹的话后,女子欠身行礼回答道:“爹,知道了。” 沈敬丹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怎么又忘了?” 女子连忙站起,拿捏着嗓子,试了几下,随即变换声音像一个青年男子一般,躬身作揖道:“记住了。” “嗯。”沈敬丹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等会儿可千万要注意。等到进了会馆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说完后,沈敬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奉行所官员登船后的细节,关键时刻如何应对的办法。那女子一边听,一边不住的点头重复。嘱咐完后,沈敬丹就让那女子用桌上的颜料粉彩把面容细细的遮盖,自己则离开舱房,回到了甲板上。 半个多时辰后,一条小船从长崎港驶来,停靠在了沙船旁。一位长崎奉行所的官员从沙船放下的绳梯上到了甲板,这人就是设立在野母呷了望所的观察员。 这名官吏在与沈敬丹一番见礼后,随之而来的十条引水小船已经将缆绳系在了沙船的船头,开始带着这艘寅十号沙船驶往长崎港内靠岸。 此时刚过未时,寅十号停靠在码头上后,早已在码头上等候的唐人通译、中国年行司、宿町、付町便一起登船,准备开始唐船入港手续。 船只停靠完毕后,船上的财副、火长、总官、舵工、炮手、杂役一众六十多人,都已在甲板上等候。过了一会,从下面的客舱里又上来了十多个商人,其中就包括那位已经装扮成男子面容的阿全姑娘。 奉行所的观察员在询问船主沈敬丹后,确认船上众人均已到齐。便命唐人通译将一个木牌挂在了桅杆上,接着便开始用汉语宣读木牌上的内容。 他宣读的就是幕府颁布的“宗派禁令”,即幕府对禁止天主教传入的相关规定。幕府对所有入港的清国、荷兰商船,都要首先宣读宗派禁令。 一众人等虽然心中实在不耐烦,但谁也不敢表现出来,老老实实的站着听完宣读。随后,那唐人通译便开始向沈敬丹询问船上的人数以及何时何地从清国启航。 沈敬丹回答道:“本月初七日从上海启航,船上各类货主及船工杂役共有130人,并无虚报。” 随即他便取出准备好的信牌、配铜证文(购买铜的许可文书)、船上的装货目录、乘船人员名簿以及事先写好的“捉书请证文”(遵守幕府禁止事项的保证书和记录清国近来朝廷局势和民间情况的汇报,这个不属于间谍行为,清廷也认可)请唐人通译过目查验。 忙完了这些,便见奉行所的观察员从一个木匣里取出了一块铜板,放在了甲板的空地上。许多早已十分熟悉这套程序的船员和商人们纷纷排队从铜板上踩了过去。 轮到那位阿全姑娘时,她装着男子大步走路的样子,走到铜板前,稍稍停顿一下,便迈步踩了一脚,然后又站回到那群商人中。 她刚才出脚前就已看清,那铜板上刻着的是一个十字架。他们刚才所做的,便是幕府搞的“踏绘”,用以证明这条沙船上没有天主教徒。 “踏绘”完成之后,船主沈敬丹和一众商人又陪着奉行所的观察员进入船舱内,逐一核对商货目录与实际货物。那观察员每清点完一款货物,便取出加盖印鉴的封条贴在货物包裹上。 此时,船上的两名水手杂役已经从船舱内将供奉的观音菩萨像用红绸子盖好,随着一众人等下了船,登上码头,等待沈敬丹和一众商人下船。 货物清点完毕,沈敬丹便和商人们下船登岸。由沈敬丹领头,在抬着菩萨像的两名杂役身后排成一队,在中国年行司和宿町官吏的陪同下,穿过唐人码头,走到长崎港南侧山上的一个坐南朝北的长方形大院落前。 这里就是长崎港的唐人指定居住区,也被人称为唐人屋敷。 阿全走在长长的队伍里,跟在一名商人身后,再前面的就是沈敬丹。走过红色的唐人屋敷大门时,她看到大门的右手边有两栋大房子,这便是沈敬丹之前跟她说过的负责监管唐人居住区的“乙名部屋”和唐人通译居住的“通事部屋”。 而在大门左手边,则是一块空场。阿全看到空场里有一个木笼子,里面关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一旁还有家衣帽杂货店,以及一些贩卖蔬菜和鱼肉的商贩。 一行人从外院进入二门后,入眼就是一片十分宽阔的广场,沈敬丹领着众人从正对面的土神堂左侧走到尽头再右转,路的尽头就是位于唐人屋敷东南角的观音堂。 到了观音堂后,杂役先将抬着的观音像供奉在神坛上的观音像旁边,众人又依次上香磕头。 直到这时,整个船只进港的流程才算全部走完。 众人上完香后便各自离去。船上的杂役水手都跑到了二门入口处土神堂前的广场那里,有的去饮酒作乐,玩色子赌钱,还有的跑到戏台那里看戏。 阿全随着沈敬丹从观音堂出来便直接去了居住区南侧的长屋。幕府在这里修建了二十余栋的日式二层排屋,供货船上的船主、商人和水手居住。 每套排屋内的面积都十分大,楼上是船主、商人以及船上的高级水手居住,楼下则是普通杂役。二十余栋可同时容纳两千多人居住,而每年在此居住停留的人次接近万人。 阿全随着沈敬丹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房门前。 “阿全,你就住这里。”沈敬丹推开障子门,指着屋内对阿全说道。 阿全进门后看了看四周,她发现这是一间套房,里外两间,里间的窗外就是居住区的围墙。 “爹,我想出去转转,刚才进二门时,那里好热闹。”此时没了倭国官吏的监视,阿全放松下来。 “那里有什么好的,都是一些粗俗的水手杂役在那里喝酒赌钱罢了。你安生的呆几天,等事情过去了,想必那汪家也就不会再来纠缠了。”沈敬丹看着女儿,不满的说道。 “一会我会叫绿筠端些水来,你先休息一下,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细说。”沈敬丹所说的绿筠,就是他在长崎所找的倭国小妾了。 “爹可是要出去?”阿全问道。 “嗯。要找人谈些事情。我先走了。”沈敬丹说完,便转身离去。 阿全回到屋内,关上障门,走到里间,这才坐在榻榻米上,环顾四周,打量着这个新环境。 阿全,姓沈,单名一个璇。阿全是她的乳名。 沈敬丹之所以要把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悄悄带到倭国来,其实是源于他跟盐商汪家的一笔债务。而这笔债务的起因,就是因为“信牌”。 自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因为来日贩铜的中国商船越来越多,大量铜的外流导致国内铜价倒挂,幕府则规定每年来长崎贩铜的商船数量为三十艘,年限额三百万斤。货船进入长崎港,必须要有信牌,否则不予进入。 由于贩铜利润巨大,信牌就成了抢手货。而幕府自八代将军吉宗以后,积极地引进中国文化,为此向长崎奉行提出了各种书籍预购要求。于是拿不到信牌的海贸商人们便想方设法为幕府效力,希望拿到临时增发的“褒奖信牌”。 扬州商人沈敬丹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老兄在三年前弄了一大批生丝和书籍来到长崎,本以为这下幕府肯定会很满意,然后发给自己信牌。 按照幕府规定,所有商船上运来的书籍需要在船只停靠后立刻运往春德寺或圣堂,刻不容缓的开始进行内容审查。 很不幸的是,幕府的书物改役在沈敬丹运来的这批书里发现了一本《帝京景物略》。 要说这本书其实就是一本明末的北京旅游指南。但是,书物改役在翻阅过程中,发现这本书上有京城宣武门内的天主教堂和利玛窦墓的介绍。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幕府严禁一切和天主教有关的东西传入,你现在弄来一本这书,什么意思? 于是从长崎到江户,经过十几天的调查和书信往来,最后江户的老中决定,整船货物禁止交易,立即返航回国。 沈敬丹这下白忙活一场,损失惨重。 不过他没死心,之后就找到盐商汪家,用自家乡下田产和船只抵押,借来大笔资金,第二年继续,还是多半船生丝外加书。 结果这次非但没有查出禁书,沈敬丹还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信牌,满载而归回到扬州。货物发卖收到钱后,他去汪家打算还钱时,麻烦来了。 盐商汪老爷,一直想巴结和珅。于是他就对沈敬丹说,钱我可以不要,就当帮你老兄一个小忙。不过我做盐商这么多年,一直希望能做个盐政大使。听说你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年方及笄。不如我出面认作干女儿,然后献给和中堂。一旦入了和中堂的眼,我坐上盐政大使的位子,你沈家发达指日可待,何苦还要奔波海上挣这份辛苦钱。 沈敬丹一听就麻爪儿了。 虽然他也很想搭上和中堂的关系,可沈璇不是他亲生,乃是多年前受故人所托,代为抚养的。这要是送到和珅府上,露出了身世端倪,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于是他表面答应盐商汪老爷,要回家商量一下,七日后再做答复。 沈敬丹回家后和家人反复商量,决定弄个沈璇急症身亡的假象来应付那位汪老爷。他先是悄悄打通关节,从义庄里找了具刚刚收敛的无名女子的尸首冒充沈璇,接着就偷偷把沈璇送到了停靠在上海的寅十号沙船上。 谁知那位汪老爷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派人一路追查到了上海县。无奈之下,沈敬丹只好以赴倭国海贸为名,找了一帮小货主,匆匆组织了一批商货后,偷偷带着沈璇来了长崎。 他想等一年半载过去后,那汪老爷找不到沈璇,也就不会再继续纠缠此事。 (注:江户时代中早期,所有运书到长崎贩卖的中国船主必须要提交具结文书,文书上要写明运来书籍的内容符合幕府的要求,否则自认惩罚,全船货物禁止交易,立即装船返航。 前文举出的《帝京景物略》就是例子。 有一个武士家族历代传承(向井家),担任“书物改役”,专门负责审查舶来书籍。 “书物改役”的助手和书记在得到唐船运来的书籍后,会按照船主提供的目录顺序,审查书籍的内容。首先是抄录书籍的序文、目录,为书籍的内容解说做准备,完成后向书物改役报告署校阅备忘录、鉴阅备忘录等名。 书物改役本人或助手随后开始逐页审阅书籍内容,留意有无禁忌文字。与此同时,还要注意有无纸张脱落、朱点、雌黄加笔及眉批。 一旦发现禁书,就会立即报告;即使对文句略有怀疑,也必须报告长崎奉行。 而且如有必要,还要逐一写出可概括其内容的“大意书”。这些书籍内如果没有禁忌文句,就是普通书籍,则没有必要逐一写出提要,只需简单地提出全书,说明记载事项就可以,包括残卷在内。 大意书上须写明“上述初舶来书籍内无禁忌内容”,长崎奉行会根据这一鉴定准许其出售。) wap. /109/109046/28272328.html 第六十四章 唐人屋敷 沈敬丹回到自己的房内,发现小妾绿筠不在。下楼后看到熟识的其他“倾城”(妓女),便问起绿筠去了哪。 那女子说绿筠午后便去了长崎城下町,估计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沈敬丹取了几枚宽永通宝,让楼下的女仆给二楼的女儿送些茶点和用来洗漱的热水。自己则出门往土神堂而来。 唐人屋敷内的这间土神堂,其实就是土地庙。正点的匾额上写着“福德宫”三个字。土地庙前挖了个水池,上面还架着一座小桥。水池内的水引自唐人屋敷大墙外的壕沟中,与整个长崎城内的水系相连。若是开春以后来此处游玩,颇有小桥流水之境。 不过此时已是冬日,土地庙前的广场上,搭了好几个席棚,除了屋顶用茅草外,棚子四周都用草席围挡,十分严密。 沈敬丹来到一个席棚外,便听到棚内传来的曲乐之声。他仔细一听,原来唱的正是《九连环》,不禁微微一笑。 《九连环》传自中国南方,随着大批水手和商人而在江户时代流行开来。广义的《九连环》曲就是很多首江南小调的总称,一首唱完便接唱下一首。比如流传于苏州一带的“大九连环调”,就是由“五更调”、“花名调”、“鲜花调”、“哈哈调”、“湘江浪调”等组成。 从明代开始,从事中日贸易商船中的下层水手多是福建人,故而这种“福建调”就在商船上和长崎等地颇为流行,先是中国人自己唱,后来慢慢加进了倭国的“倾城”同唱,最后在倭国人中便流传开来。 沈敬丹撩开棉布门帘,进到里面。那台上的倭国女优正一边弹着月琴,一边操着蹩脚的闽南话唱道:“我的吓感郎的呀呀有,呀吓呀呀有,看看吓,送奴个九连环,双手拿来,解不开,奴(拏)把刀儿割,割不断了呀呀有……” 底下听唱喝酒的商人和高级船员们按照各家商船划分了几个区域,中间用屏风隔开。 众人一边相互推杯换盏,一边摇头晃脑跟着应和。尤其是那女优每次唱到“呀吓呀呀有”时,台下众人便加入进来,几十人一起“呀呀有”。 “呦,沈船主~”一个搂着一名倭国“倾城”,正在摇头晃脑的商人看到了沈敬丹,连忙起身招呼。“快来坐,快来坐。”其他几名同船的商人和寅十号上的水手看到后,也都起身致意。 沈敬丹一边拱手回礼,走到那个商人所在的圆桌旁。和同桌的众人都拱手施礼后,方才坐下。 这些商人,很多都是国内商号的代表,也被称为“货头”。沈敬丹自从拿到信牌之后,很多江浙的商号便找上门来,希望加入;甚至还有山西的商人也掺了一股。 此时,倭国女仆将沈敬丹面前的碗碟之物都换了一套新的,一旁的商人连忙为他斟了一杯酒。 “此行虽是冬日,但一路顺风顺水,还要感谢沈船主费心了。一杯老酒,且聊表心意。”一名商人端起酒杯,起身对沈敬丹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敬丹连声说着“不敢,不敢”,微笑着将杯中酒干了。 众商人一起叫好,随即共同举杯。 此时女仆又端上来一样大菜,仙台藩的吉品鲍。 “吃菜,吃菜。”掏钱请客的商人老黄举着筷子连忙招呼大家。 此时台上琴声一变,曲声婉转,那倭国女优一套九连环唱完,又换了一首:“彩云开,月明如水浸楼台。原来是风弄竹声,只道是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主人来。意孜孜双属眼,急急嚷嚷那情怀,倚定门儿待,只索欲因孩到,嗨青鸾黄犬信音乖。”(《彩云开》) 沈敬丹因自己的小妾绿筠不在,便随便招呼了一个“倾城”坐在身边陪酒。 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行令。有时输了,身边陪酒的“倾城”便替自己相好的商人喝了。一时桌上莺声笑语,男人们相互划拳闲聊。 沈敬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笑而不语。突然,他感觉身边的那个“倾城”起身又坐下,可随即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水粉味道。他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倭国小妾绿筠回来了。 绿筠微笑着看向沈敬丹,凑到他耳旁低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上次离开时不是说四月再来吗?” 沈敬丹摇摇头,凑到绿筠耳边说道:“这里人太多,一会回去告诉你。总之是有些麻烦,一会带你去见个人你就明白了。” 绿筠点点头便不再问了。 “你去城内町中做什么了?”沈敬丹随意的问道。 绿筠于是凑到他耳边解释说一个相好的青楼女子病了,怕是就这几天了,于是便去城中看望了一下。 这时席上一个认识绿筠的商人笑嘻嘻的对沈敬丹说道:“呦,沈船主的如夫人来了。”说着便环视席上众商人后对绿筠说道:“得有一年没见了吧?我替大家敬你们夫妻二人一杯。” 沈敬丹笑道:“好你个老黄,绿筠刚回来你就来打趣我们。来,划拳,看我不把你灌翻的。” 商人老黄放下杯中酒,环视众人笑着叫道:“还不一定谁灌翻谁呢,你们大家说是吧?来!” 话说自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起,清廷觉得江山已稳,于是就颁布了“展海令”。 “展海令”一下,来往长崎的唐船逐年大增,到了康熙二十七年来航的清国商人和船员超过了九千人次。唐船唐货大量涌来,除去限定的贸易额外,还发生了港内港外的走私事件,使得倭国的银子哗哗流向清国。 来的人多了,就有人开始在长崎当地找女人做长期小三;最后发展到在长崎城下町内喝多了酒为了女人打架的。 为防止与日人接触,杜绝走私,长崎奉行所便借打架一事,花费一年时间,在长崎港南侧的山坡上建成了占地三万多平米的唐人屋敷,强制所有入港的中国人住进去,直至返航归国。 为了让很多在唐人屋敷内一呆就是几个月的商人和水手不至于憋闷引发事端,幕府便允许长崎城内的花街、丸山的青楼女子进入居住区,为停留的人提供服务。对于这些青楼女子,幕府为了好听,便称为“倾城”。 这些当地的青楼女子根据进出居住区域的不同,分别被称为“荷兰行”和“唐人行”。 最初这些青楼女子在唐人屋敷进入大门外院右侧的“乙名部屋”登记后,可进内院逗留一到三天;后来发展到可在高级船员处一次逗留十日,下等船员处一次逗留五日;再后来可以连续登记,直住到唐人返航,一住数月。 话说这些倭女的服务精神真是体贴入微,她们不仅仅是给中国人做一夜妻、数夜妻、数月妻,还能给吟诗作画、秉灯研墨,更能像家庭主妇一样料理饮食起居……即那个啥还那个啥,嘿嘿嘿嘿…… 而这些倭国女人的收入来源,则是在中国人离港后,拿着登记证明去城内的中国年行司领取一笔“扬代银”,即唐船运来的货品发售后,所抽取的中间费用。 当然,也有很多中国商人和水手怜惜这些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的青楼女子,每次来时会在随身行李内偷偷夹带一些首饰物品。但这些女人们在将这些物品带出唐人屋敷时,往往都会被居住区二门外的挎刀守卫所翻检出来,最后落得个没收的下场。 按说幕府管的这么严,应该就杜绝走私了吧?但是你觉得可能吗? 那些倭国商人中间,就有胆子极大的主儿想绕过官府玩票大的。 比如挖地道进入唐人屋敷,用海参、鲍鱼、水獭皮和金子,换回大量白砂糖、精细的茶具碗碟乃至唐人衣裤,再以高价贩卖到民间,获得不少利润。 但长崎奉行所在这个时代的管理还是非常严密的,参与走私的倭国商人最后都是被枭首示众和流放孤岛。 也有居住区内的中国人偷偷溜出大门跑到城下町的,最终还是会被街上的巡逻武士抓捕,绑回外院的那个大木笼子里呆着。 沈璇进门时看到木笼里关着的,就是这么一位。 沈敬丹与那商人老黄划了几场拳后,也就告辞离席了。众人只当他与绿筠二人小别胜新婚,也就不再挽留。临走前,沈敬丹吩咐这里的女仆送一些饭菜到他房中。 从席棚走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沈敬丹走在前面,绿筠则落后他半步,紧跟在后。 两人回到排屋时,楼上楼下已经点上了蜡烛。等上了二楼。沈敬丹走到女儿的房间外,轻轻咳了两下。屋内便传来女儿的脚步声。 “是爹爹回来了。”沈璇打开门后看到父亲带着一个女子站在门外,便欢喜的说道。 绿筠见到开门的这个女孩儿,还来不及惊讶她的绝色,便听到她称呼沈敬丹为“爹爹”,已是大惊。 她顾不上仔细打量沈璇的模样,推着沈敬丹进屋后连忙问道:“她就是你说的阿全?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wap. /109/109046/28272329.html 第六十五章 东台往事 沈敬丹没有回答绿筠的问题,而先关好了外屋门,进到里屋,又把门关好,这才坐下。 绿筠知道自己的这位“相公”肯定有话要说,于是静静的坐下,给炉子里加了几块炭,把水壶烧上。 沈璇这时也回到父亲的左侧坐下,仔细打量着对面正在忙碌的绿筠。她在船上便听父亲提起过,如今终于见到了。 一张瓜子脸,淡淡的擦了一点白粉,不过一双眉毛和眼睛倒是十分惹人。 黑亮的秀发盘成了一个已婚女子才有的锅町鬓,上面插着一根砧形的莳绘发笄;锅町鬓的头发打结处,则插着一个萌黄染金的莳绘象牙梳子。除此之外,她头上还插着一支珊瑚玉的簪子。一眼看去,容貌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长的很是清秀。 沈璇暗暗想到:“所谓的明眉慧眼,说的就是她这般模样的人吧?难怪爹爹会将她纳做外室了。” 沈敬丹结果绿筠递来茶盏,慢慢的喝完茶后,这才缓缓对绿筠开口讲述了一番为何要带沈璇来长崎的缘故。 绿筠安静的坐着,一言不发。以她对沈敬丹的了解,沈璇的身上肯定还有别的事,这才能让沈敬丹不计后果的带着她躲到长崎来。 沈敬丹说完后,又看着绿筠说道:“我没有跟你提过阿全的身世。这次带她来长崎,就是担心被那汪家查出她的家世,最后会导致泼天大祸。” 此时的沈璇没有说话,慢慢低下了头,一双眸子开始渐渐发红,应当是想起了过往的伤心之事。 绿筠看着对面的这个年方及笄的少女,一头鬓发如云,双眸似水,虽是穿了一身男子的粗布棉服,可去掉掩饰之后的倾城之致连她这样见的女人见了,也会有神光陆离之感。 她不禁暗自感叹,这是什么样的人家能生出这般女子! 绿筠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沈敬丹继续说道:“我以前曾对你说过,天下沈姓出吴兴。” 绿筠点了点头,这话沈敬丹曾对她讲过,江南一带的所有沈姓均出自苏州吴兴。 沈敬丹看了眼沈璇,叹了口气才说道:“阿全的祖父,名叫沈成濯。她全家在乾隆四十三年被卷入了一场钦定大案里。她家活下来的,就剩她一个了。” 绿筠听了沈敬丹的话,顿时十分震惊的看向沈璇。 “我和阿全的父亲乃是总角之时的玩伴。后来沈兄在十二岁时,一家便从吴兴迁到了泰州;而我家则后来去了扬州。 二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去广州办货,路上遇到抢匪,劫了货不说,还绑了我索要赎金。我那时刚刚开始行商,家里钱财本就不多,货物被抢,哪里还有钱付的起赎金。 家里老父收到绑匪的信后,四处找人求告,最后还是沈兄仁义,知道这事之后便四处筹措,最后付了赎金。我这才能活下来。” 沈敬丹追忆往事,眼中已经有了泪光。绿筠掏出袖中的手帕,递给了他。沈敬丹擦了擦眼角,看着低声啜泣的沈璇,默然半晌。 绿筠见此,连忙给他和沈璇换了盏中的茶水。她认识沈敬丹多年,却从没听对方说过这些事。 当年被沈璇的父亲出资帮助后,等沈敬丹回到家中,便知道了此事,于是便专程赴泰州上门感谢。 沈璇的祖父沈成濯那时正拜在东台徐述夔的门下,一门心思的读书钻研学问,对沈敬丹这个普通商人便有些瞧不起。一番言谈话语间就露出了端倪,心思灵动的沈敬丹一听就明白了,人家看不起自己。 于是他便给沈成濯磕了三个头感谢救命之恩,又千恩万谢了沈璇的父亲后便离开了。临行前他对沈璇的父亲保证,今后若需要自己的帮助,他纵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之后多年,沈敬丹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也将沈璇父亲的资助还了。可他因为生意的缘故,一年之中竟有八九个月都在海上奔波,也就顾不上与沈璇的父亲保持联系。 这样过了十多年后,乾隆四十三年大年初一的那天夜里,沈璇的父亲突然带着女儿来了扬州找到沈敬丹家中。 “沈兄夫妻二人当时膝下只有阿全这一女,视若珍宝。事发之前,沈兄就已有所察觉,便先将九岁的阿全悄悄送到了我家,我之后又偷偷将她安置在了南京的旧宅里,让我夫人代为照看。” “当年安排完这件事,我就去了广州办货。谁知道过了半年回来后,却听说阿全一家都被押到京城,斩首了。 这样一来,我就更不敢让阿全抛头露面。到了前年,我看当年大案的风声已过,街市间和吴兴沈家那边再也没人提及此事。我这才将她从南京带回扬州,对外说是我的一个外室所生。 谁知回到扬州不过一年,阿全的样貌便被那些妇人在市井中流传开来,一开始上门求亲的踏破了门槛。” 沈敬丹说道这里突然停下了,他想了想转头对沈璇说道:“绿筠不是外人,跟着为父也有几年了。而且倭国这里没那个讲究。” 绿筠十分好奇,不明白沈敬丹说的是什么讲究。不过听了沈敬丹这话,渐渐止泪的沈璇却突然显的十分不好意思。 “一切都听爹爹吩咐便是。”沈璇摆正了身体,学着绿筠的样子跪坐在蔺草席上,双脚合拢在一起,狠不得分毫不露。 沈敬丹无奈的说道:“这些年我和夫人一直担惊受怕,担心哪一天官府突然找上门来。所以为了方便随时转移,也就没敢让她裹,裹脚。这样一来,正经的大户人家知道后怎会同意?这婚姻之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沈敬丹说道此处时,沈璇一张小脸已经变得通红,低头不语。 绿筠心思灵动,想了想便说道:“相公的意思妾身明白。既然知道了沈姑娘的过往,妾身自当尽心照顾周全。过些天相公且去忙货物发卖的事,沈姑娘这里就由妾身陪着,定不会让门口守卫发现。即便是这里,也只管放心就是。” 沈敬丹听了绿筠的话,脸上露出微笑。他捻着胡须说道:“有你照应,那我就放心多了。” 如此过了两天,沈敬丹便离开屋敷,去码头陪同奉行所官员,逐一请点了此次商货的品种数量,并由奉行所官员逐一过称、记帐。 这之后后就要进行“大改”。长崎奉行所将他船上卸下的货物样品逐一过目后,将会发给买卖许可,让投标的倭国商人看货。 倭国商人同意开始交易,奉行所便进行“值组”,即协商签订合同,分管各类商品的小官吏(目利)则开始分别与船上的各家货主商定所卖商品的交易价格。 这一过程就要持续很久,有事一些贵重的商品需要双方来回协商,会拖延十几天之久。 当然了,如果最后协商不成,可以把货物运回国内。而那些可以协商好价格的商货则开始制作排价簿,进行投标,将货物转卖给出价最高的“五家本商”(长崎奉行所指定的五家商号)中的一家即可。 沈敬丹来往长崎多年,早期他也是个货头,后来才成为船主。 十多天之后,他已经将船上的货物全部发卖完成。接下来,他还要选购除了数目额定的精铜以外的商品。 而这,又将是为期一两个月的漫长过程。 …… 赵新站在码头的船坞旁,看着眼前终于归属自己名下的散装货船,内心还是很激动的。表弟那边负责的单船公司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在赵新私人多付了一笔施工费后,经过多日加班加点的工作,货船已经完成了一般保养检修和相关结构的加固工程,等单船公司成立,并完成备案之后,货船装满油料就可以随时出发。 邓飞和丁国峰从大年初三那天开始,就一直守在船坞这里。在这段时间里,丁国峰跟邓飞初步的学习了货船上的机械设备的保养和维修知识。 他自从知道赵新的“大炮上船”计划后,就一直满怀期望的等待货船开到十八世纪的江户湾外,朝着江户湾内,两门大炮一起开火的那一天。 在这段时间里,赵新除了使用霸道的手段将那五位现代众送到十八世纪外,还以超出20%的价格,从北方的一家船厂抢购了两条三十米长的海上巡逻执法艇。 这厮签完合同付款之后,觉得再办理相关手续实在麻烦,就在那个城市的港口码头上租了一个临时仓库,他让人家直接把船送到仓库里。 人家生产厂家也是十分奇怪,话说您这哭着喊着多付钱,也要先拿到这两艘已经下水完成试航的巡逻艇;而且还要加班加点的安装淡水管路防冻设备。 可您买完了就是送仓库? 赵新根本不去理会厂家销售人员提出的疑惑。船运进仓库的第二天他就把船收走了,至于之后的退租手续,他甩给了表弟来完成。 安德鲁那边的货物交易双方已经协商好,除了第一次的货款将使用转账支付外,以后交易的付款将使用黄金直接交易。 这个条件让安德鲁和他的叔叔十分意外,黄金啊,这可比任何货币都要保值。难道这位mrz 第六十六章 新“员工”驾到 清晨,熊岛上的营地外,每天例行的跑步喊口号又开始了。 “嘿嘿嘿嘿~~一二,三四~~” 来了没几天的陈青松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他在被窝里翻腾了好一会,直到睡意全无,这才爬了起来。 帐篷里就他和那个叫刘铮的年轻人,刘铮则还在呼呼大睡。 只穿着秋衣的陈青松披上自己的羽绒服,给炉子里加了些木柴后,又钻进了温暖的被窝;等到炉火烧旺,帐篷里的温度上来了,他这才开始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赵新离开了,听他说是去准备船的事,而且还有之前就加入的两个人也要一起回来。目前营地里的负责人是刘胜。听那个王远方说,那个身高马大的刘胜是赵总的死党。 从刚下飞机时的喜悦,到被赵新几人忽悠进厢式货车车厢内的害怕,再到几分钟后从车厢里出来时的愤怒,最后则是知道真相后的兴奋。陈青松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他自己在刚到这里的一天之内,心情如同坐上了过山车一般上下起伏。 ...... 一周前。 “赵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洪涛洪大夫黑着脸质问赵新。“你不是说这里是工程项目部吗?!居然把我们骗到鸟不拉屎的荒岛上。” “别急嘛,好好说话。赵总,您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当时你说的可不是这样的情况。”刘思婷一边拉着自己的未婚夫劝解,一边对眼前的赵新说着。 “挖掘机驾驶员”陈青松没有说话,偷偷的打量着四周环境;而兽医刘铮和那位应聘焊工的张波看着眼前以赵总为首的五个壮汉,以及提着武士刀的胜海舟等人,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绑票,吓的腿直哆嗦。 对陈青松而言,去哪儿他都无所谓,钱多点儿少点儿也无所谓,能重新开始就好。对于一个已经“社会性死亡”的人,远离熟悉的一切人和事,是最好的选择。 他之前招聘时跟赵新说什么挖掘机驾驶员、建筑公司那番说辞都是编的。这位曾经的真实身份,是北方某县主管高标准农田建设的副局长。因为在人事考察中被查出有履历造假行为,被开除公职。 但是,陈青松决定打死都不说这段丢人的过往经历。有什么好讲的呢?是讲他自己被开除一切职务后的丢人现眼,还是讲老婆跟他离婚带走了孩子?更不要提他之前到处求职不得,四处碰壁了。 当然了,在底层乡镇干了那么多年,陈青松的确会开挖掘机;但那也只是会而已。他真正擅长的,是农业规划设计。 二十来岁的兽医刘铮则是在丢了上一份宠物医院的工作后,看到赵新发布的招聘广告,脑子一热,就怀着碰运气试试看想法联系了赵新,没想到面试居然就通过了。 话说刘铮的性格,说好听点叫活泼,不好听就是毛躁。他当宠物医生时,一个老太太抱着狗来看病,刘铮看完汪星人的病情后,决定打针治疗。 打针的时候,老太太担心狗乱动,就坐着抱在腿上。谁知道刘铮两针打完,等到第三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心不在焉还是什么,一针就扎到狗腿旁边的人腿上了。就在那个老太太一愣神的功夫,他居然还把针筒里的药都给推光了。 事后,老太太的家人把刘铮和宠物医院都给告了,等案子判完,宠物医院陪了老太太十万块。 于是刘铮就失业了。 张波,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工,在工地上干了几年电焊工,应聘这份工作就是为着出国做工程能多挣点钱,好攒钱回家娶媳妇。 至于洪涛和刘思婷两人之所以能被赵新开出的高薪所诱惑,那是因为洪大夫泡御姐泡出了祸事。 话说调动工作不成的洪大夫工作一直不顺心,所以也这两年也就无心踏实工作。没事儿就溜达到妇产科找全院知名的美女护士长闲聊。结果一来二去的,洪涛就把比他大三岁的美女泡到手了。 可洪大夫不知道的是,有位院领导已经眼馋刘思婷很久了。虽然什么事也没有,但早就暗自视为自己的“禁脔”。结果老子还没泡上,竟然被你个小白脸领先了。 于是,这位怀恨在心的院领导,趁着普外科发生的一次重大医疗事故,就把责任全部归结到洪涛身上。差点被吊销执业医师资格的洪大夫一气之下,老子不干了。而正和他蜜里调油的刘思婷也跟着愤而辞职。 当赵新等人领着战战兢兢的五位新员工,穿过营地大门,走过一群身穿现代劳保大衣的男女老少时,抱着一副无所谓态度的陈青松倒是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 营地里的帐篷虽然都是普通的施工帐篷,可周围的这些人却有点不同寻常。不管男女,除了身材都很矮小外,那些女人的头发,可都盘着他在岛国古代片里才能看到的样式。 等到他们五位和赵新刘胜几人一起到房车里聊了几个小时,伴随着作为人证的鲁寿山、胜海舟、瑟尔丹等几人的依次进出,以及带着五名新员工坐着恒吉赶的马拉爬犁来了趟熊岛半日游后,这些人也就都消停了。知道自己真的被这位赵总带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 当然,这些新员工中如果有谁不想留下工作的话,赵新会免费派人派马护送到海峡对面,大家可以去珲春城找满清投诉,申请“仲裁”。 期间,赵新也对他们描绘了一番这个时空的未来场景,他先让大家考虑考虑、适应适应两天再说。 不过,在新员工们吃了一顿食之无味的海鲜大餐,并且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后,陈青松首先便敲开了赵新的房车门。 双方落座后,陈青松首先表示对以后能在赵总领导下开展工作十分期待;接着就坦白交代自己并不是开挖掘机的,来这里之前是多年从事农田规划建设工作的。 至于过往的那些糗事儿,陈青松一个字没提,他决定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当时赵新一听差点拍案而起,心说这才是目前最需要的专业人才啊! 什么挖掘机,见鬼去吧! 话说赵新之前胡乱买了很多的农机设备,都是随意而为。他想到了可能会需要什么,就试着买上一两台相应的设备。比如他跑到欧洲买的那套沼泽除草机,就是他想到十八世纪的三江平原存在大量沼泽,难以处理后,才特意选购的。 除此之外,赵新还买了套酿酒设备。他准备酿造马奶酒,以后让瑟尔丹他们用马奶酒和当地的费雅喀人交换皮货,减少相互的敌意。 这厮还买了套榨油设备,想着要在第一年收获大豆后来榨油。 赵新记得自己看过的一部老电影的内容,里面的老兵在开发北大荒时,第一年就想为部队多生产粮食;随即不顾农业专家的建议,播种了大面积的小麦。而电影里的农业专家则建议第一年种植大豆,等土地适应之后再种植小麦。两人一番脸红脖子粗的争执,老兵否定了农业专家的建议。结果当年小麦播种成熟后,产量并不高。 当赵新把自己的农业开发目标和初步计划选择性的说出之后,陈青松不禁感叹老子终于要重振雄风了,顿时满腔的凌云壮志从心中升起。 陈青松根据自己印象中对外东北地区土壤气候的简单了解,向赵新提出了初步的农业发展计划,而针对这个计划,则提到了相应的农机设备清单。当然了,雅兰河流域的具体规划,还需要到了以后实地看过才能确定。 对于赵新之前购买的那个沼泽开荒机,他表示之前只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不过如果真像赵新说的那样好用的话,那就可以避免大面积烧荒了。因为在这个时代大面积烧荒,是很容易引发山林大火的。 赵新之后提到了初期环境艰苦的问题,陈青松则表示毫不在意。毕竟如画蓝图在向他招手,能获得再有一番作为的机遇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赵新向陈青松表示,等开春迁移到雅兰河口之后,会任命对方担任负责行政事务的副手,主管最重要的农业开发。 最后,赵新则谈到了对于员工人生大事的关心,表示自己领导的项目部在员工福利这方面有着深远的考虑,一定会让大家安心。 谈到了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人便不自觉的降低声调。随即就在十分愉快的气氛下,深入探讨,坦率交流,最终达成了共识。 尤其是在赵新提到了“扬州瘦马”之后,陈青松发出了满意的赞叹,对公司为员工提供的个人福利,深表感谢。同时,两人对洪涛洪大夫表示了一番虚情假意的遗憾。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或是主动上门,或是赵新带着胜海舟上门邀请,其他四人都和赵新在亲切友好而坦率的交流后,“一致”表示在未来的时间里,各自会努力工作,为十八世纪的发展添砖加瓦,实现各自的人生价值。 电焊工张波。这位被赵新安排到未来的金属加工厂,负责协助赵亮的工作。 洪涛和刘思婷这二位,被赵新任命为“项目部附属医院”的院长和护理部主任,全面负责营地流民的健康管理工作。 新上任的洪院长和刘主任,对于赵新前段时间充任“蒙古大夫”的工作成果表示了深深的鄙视和不屑。 尤其是刘大主任在看到阿妙按照赵新所教的方法,给一个服药后依然高烧不退的流民做青霉素皮试时,直接一声尖叫,随即一把夺过针筒。 小阿妙被这位新来的漂亮夫人吓得惊慌失措。虽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不过对方那严厉的语气让她吓的低头不敢说话,眼圈顿时就红了。 刘大主任冲出帐篷找到赵新,夹枪带棒的狠狠讽刺了一番,总算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 被训斥了一顿的赵新知道自己就是个二把刀,也只好老实听训。完事他又找到偷偷哭的阿妙好好安慰了一番。 赵新在离开之前,让兽医刘铮负责上次缴获的马匹的健康管理。而在私下,知道了刘铮过往经历的赵新告诉阿妙,以后一定不要让刘铮碰多福。 (钻到柜子底下的多福表示,本大王十分健康,不需要兽医治疗。让那个人类滚开……) wap. /109/109046/28272331.html 第六十七章 熊岛有鬼 随着王远方三人的回归,安保部四员大将闭门开了一整天的诸葛亮会。 在听取了刘胜讲述的上一场战斗的详细过程后,三人首先表示了羡慕嫉妒恨。不过考虑到当时瑟尔丹一家突然上岛,清兵紧跟其后的突发状况,三人只能表示理解,希望不要错过下一次。 赵新离开前告诉过刘胜,按照与daniel之前的约定,货物交接将在2月中旬。针对这个情况,刘胜要求停止例行的打靶训练,以减少子弹消耗。 同时,熊岛北部的观察哨已经修复。目前由鲁寿山、潘秀成、额鲁、胜海舟他们按照四人一组排班值守。毕竟现在有了不少的马匹,这样一旦有了情况,传递消息也非常方便。 刘胜说道:“咱们四个也得参加观察哨的值班。赵新回来前,咱们轮流排班,每人一天。” 其他三人点头同意。 吴思宇提议组织人手对熊岛南部开始全面侦查,并注意观察洋面的结冰情况。毕竟现在快到公历的2月底了,再有十五到二十天,海水结冰期就会结束。刘胜决定抽调鲁寿山,让他和熟悉本地情况的恒吉负责这个事。 “哎?刘胜,上次你们抓的那十几个清兵打算怎么处理?”赵亮突然想起来营地的一角还关着十几个清兵呢。 “赵新说开春儿都带到那个什么什么,哦,蒐楞吉岛挖金子做苦力去。”刘胜说道。 说到上次战斗后俘虏的那十几个清兵,目前都被关在营地西北侧的木笼子里,一人一个。由于木料充足,营地的木匠在一天之内就做好了十几个高度只有一米五的木制囚笼。这个高度让那些甲兵在里面想站起来也只是低头弯腰,站久了就会十分难受,所以只能坐着。 十几个木笼围成了一个圈子,中间点着一堆篝火,以防止这些俘虏被冻死。不过一堆篝火也只能保证这些人不会被冻死而已,所谓“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几天下来,大部分俘虏都生了冻疮。 看到了这个情况的刘胜,便让利吉拿了棉衣发给他们。 结果,吃饱穿暖的俘虏们,在随后的几天里,看到看守他们的流民身材矮小,又不强壮,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于是就从刚开始的害怕慢慢变得蛮横,时不时高声喝骂那些岛国流民。 问题是流民们除了鲁寿山、潘秀成二人,谁也不懂满语啊。开始大家还饶有兴致的围观一下,后来也就无人理会了。 潘秀成有天从观察哨值班回来,正好听到俘虏们又在开骂。 他和鲁寿山在宁古塔这些年,受尽了这些披甲人的奴役,早就恨的咬牙。于是他走到木笼那里,冷冷的瞥着几个还在骂人的俘虏。二话不说,便从一个负责看守的流民手里拿过一根木矛,用没削尖的那一头,隔着木笼就使劲捅。 赵新走之前吩咐过众人,既然这些人已经被俘虏了,就不要随意的杀害。都是壮体力,留着去挖金子总是好的把。 潘秀成想着自己这些年遭受的苦难折磨,下手就越发的没有轻重。木笼内的空间本来就不大,这下那几个骂街的俘虏可就惨了,很快头破血流,好几个连门牙都被打掉了。最后只能抱着头缩在笼子里,用后背承受潘秀成的怒火。 闻讯而来的刘胜和胜海舟没有立刻上前阻止,而是看了一会之后才慢悠悠走过去,喝止住了潘秀成。 挨打的俘虏们一看来的这位,正是那天投降后看到的在场两位大头领之一。而大头领身旁的,就是那个一刀砍下同伴手臂的小个子。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纷纷磕头求饶。 刘胜让胜海舟问负责看守的几个流民,闹事的都有谁。看守又不懂满语,他哪知道谁在骂人,于是所有高声喊叫过的俘虏都被他指认了。 刘胜下令,这些人既然有力气骂街,那就先饿两天再说。等他们什么时候老实了,再给他们吃东西。 两天后,刘胜看到这些被剥了棉甲的俘虏们既饿又冻实在难熬,这才让厨房的女人们拿来点加了盐的饭团。 刘思婷刘大主任来了以后,看到这些鼻青脸肿,满是冻疮的清兵俘虏,顿生同情之心。于是便拉着洪涛找到赵新,要求释放这些人并进行治疗。 赵新在这个事情上没有丝毫退让,他当时冷笑着对两人说,你知道他们在宁古塔和珲春是怎么对待发配过去的汉民吗?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只相信暴力、威压,不懂得感念恩惠;现在对他们太好反而会蹬鼻子上脸。愤怒的刘思婷还要继续争辩,不过被洪涛给拉走了。 于是,这些清兵俘虏们就继续着不知前路的囚笼生活,祈盼着珲春的协领大人发兵来救自己。 而珲春那边,自从托莫霍果领队的一百多人披甲兵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珲春协领倭特山在正月二十二日和正月二十七日,向六百里外的宁古塔再次发出急报,汇报情况并请求宁古塔方面的兵力支援。 珲春城的驻防八旗只有三个旗,镶黄、正黄和正白。而镶黄旗的绝大部分兵力都被托莫霍果带走了,至今未归。四分之一多驻防兵力的下落不明,让倭特山终日如坐针毡。 此时的他,已经根本顾不上那些天天上门吵闹的镶黄旗家属了。 正月二十二日,他派出了正黄旗的四个十人小队,分不同方向朝东北一带搜索。五天过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倭特山可以预见的是,万一托莫霍果一行人遭遇到什么不测,自己作为直管上司,必定罪责难逃。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倭特山再也不敢派出大队人马寻找,他只能向宁古塔的副都统安临请求支援。 离珲春城六百里外的宁古塔在连续接到珲春的急报后,副都统安临这时也感到珲春的事有些不对劲,搞不好就要出大事了。他随即向六百三十里外的吉林将军府递出急报,请求从宁古塔派骁骑甲兵三百人至珲春(注1),查明事情真相。 两天后,身在吉林乌拉(吉林将军府)的庆桂,在听取幕僚禀报了宁古塔的呈文后,同样预感到事态严重,便下令幕僚替自己向宁古塔和珲春发出扎文,同意了宁古塔的请求,并发文宁古塔和珲春两地,命令他们随时汇报珲春镶黄旗行踪的调查进展。 之后,吉林将军庆桂启用了“飞折六百里加急”(注2),通过东北路驿站系统,向两千三百里外的京城兵部行文,汇报情况。 于是,自正月二十五日开始,吉林乌拉、宁古塔、珲春三地之间的呈文、扎文、咨文往来愈发频繁,很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件事所吸引,连盛京那里都开始私下议论这件事(注3)。 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初,一支负责搜查托莫霍果下落的哨骑小队,终于来到了熊岛海峡对面的小渔村。 此时渔村内的几家村民中,有两家之前已经猜测到了一些端倪,早就吓的卷铺盖搬家离开了。剩下的三家都是有老人孩子,不方便冬天离开的。 这三家渔民任凭甲兵们如何询问,都只说佐领大人自从上了熊岛后的那天夜里,听到村外军营内人喊马叫,各家没人敢出来。不过第二天一早,佐领大人就率队开拔了。至于去了哪,这谁能知道? 两天之后,另一队哨骑小队也在线索的指引下来到了渔村。 两个哨骑小队的领催,在互相交流查探得来的线索之后,都认为海峡对面的熊岛上有古怪。从渔民那里询问的情况表明,没有人亲眼见过托莫霍果从熊岛上回来,所谓的大队开拔,都是渔民们从夜里的动静而猜测的。 两个人不敢懈怠,带着手下来到了海角最南端的位置,隔着冰面遥望熊岛上的情况。在眺望了半天也毫无迹象之后,一个领催便提议自己带队上熊岛上查探一下,半日内返回;如果没有什么发现,那就只好再往其他地方寻找。 结果这支十人小队在上了熊岛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而在海峡对面等待了一天的另一个带队领催,在迟迟不见同伴回来后,终于认定古怪就出在熊岛上。望着森林密布,曾经渺无人烟,只有熊出没的荒岛,带队领催感到浑身发冷,心跳加速。似乎那岛上潜伏着一只吃人的猛兽,亦或是魔鬼,张着大口,等着自己上门。 他越想越是害怕,一秒也不敢多呆了。随即连夜率领小队离开了这里,快马赶回珲春,准备向协领大人禀报。 熊岛北部的树林里,王远方指挥着潘秀成、额鲁和一帮岛国众们,已经打扫完战场,此刻正在安排转移缴获马匹和清兵的尸体。赵亮和吴思宇,正拿着清军的制式武器看个稀奇。这一次的小规模战斗,三人终于赶上了。 而随后赶来的刘胜,在问清了这次的子弹消耗后,才放下心来。不过,他担心清兵要是再来个百八十人的话,安保部四员大将就要改弓箭手了。 (注1:乾隆四十九年宁古塔八旗驻防兵力如下:副都统一人,辖协领二人,佐领十三人,防御十二人,骁骑校十二人,委署骁骑校二十二人,笔帖式四人,委署笔帖式四人,委署什长四人,管仓官一人,仓笔帖式二人,助教官二人,台站笔帖式三人,八旗满洲领催一百零四名,前锋四十名,骁骑一千二百五十六名,弓匠、铁匠二十四名,官屯领催一名。) (注2:提到“飞折”,那就先要提到清代的邮政系统。清廷兵部下设车驾清吏司,统管全国马政、邮政系统,任命官员七人,主管全国的驿道驿站。同时在皇宫的东华门附近设立两个专门机构,由满汉两大臣会同管理京师和各地驿务联系,下又设驿夫、驿马以及捷报处,收发往来公文和军事情报。 清代之前,各朝代的驿站系统一个昼夜最多跑四百里或五百里;而清朝的马递传送公文,最快可达一昼夜六百里至八百里。 康熙平定三藩叛乱时,从西北到京师的路程达五千余里,快马通信只需九天便可到达。之后康熙派施琅收复台湾时,陆路的路程也达到四千八百多里,同样是九天内消息便可递到康熙的案前。) (注3:盛京是清代东北路驿站系统的终要枢纽,盛京以北地区所有送往京城的奏折和咨文都要经过这里。) wap. /109/109046/28272332.html 第六十八章 机枪不是买来就能打的 焦急的赵新终于完成了单船公司的注册手续。他一拿到手续,马上就在货船所在地寻找了一家货代公司,加急办理海运业务的操作。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怀疑,他采购了五千吨的的粮食作为报关商品,并提前完成了出关的货物预审。剩下的检验检疫手续需要在出港前24小时内再办理,否则超过24小时不离港还得重新办。 赵新找了一家代理公司,以自己的船员都在境外未归为由,直接高薪临时雇用了二十名各类船员;等将货船开到境外那个港口后,这些人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邓飞作为公司的员工,以轮机长的身份出海;至于丁国峰,在申报材料里写的是厨师。 安排好所有手续后,赵新终于放心的离开国内。 他先回到营地,火急火燎的带走了王远方、吴思宇两人。而后连夜驾车来到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港口城市。 这里,就是他那艘散装货船的最终停靠地;daniel和他的武器交易也将在这里完成。之前赵新已经收到对方的通知,所有货物已经安全到港,目前都停放在码头的堆场里。 一天后的夜晚,在赶到此地的安德鲁的陪同下,赵新等三人在货场内完成了武器弹药的清点验收。 这批货物一共占用了三个集装箱高箱(容积83立方,载重28吨)。 第一个高箱内是各种型号的子弹和五枝配备光学瞄准镜和消音器的ng77.62mm口径机枪;第二个高箱则装几套用于复装子弹的设备和底火、火药、c4炸药、弹头、弹壳还有三台小型膛线机;在最后一个高箱里,除了一百枝marlin1894cb357杠杆步枪和一部分.357口径的马格南子弹以外,还有十挺m2 第六十九章 总要给个交代吧 此后几天里,赵新或带着刘胜,或带着王远方,来回往返于十八世纪的熊岛和现代的不冻港之间。为开春后的转移和基地建设做准备。 从安德鲁叔叔牧场里买到的十匹重型挽马已经送到了不冻港北部的农场里,赵新从当地招募了一个农民负责照料这些马匹。至于农场里那些老旧房屋的修缮,他根本顾不上,就先荒废着吧。 用了一天的时间,赵新在当地的公众图书馆,从众多资料中找到了十九世纪后期的本地地图和周边矿产资源分布图。这些都将交给陈青松,让他提前开始进行规划设计。 五天后,邓飞那边发来消息,散装货船载着五千吨粮食离港了!预计二十五天后到达。 赵新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货船到港后,熊岛那边的海面结冰期也就结束了。马上就可以开始进行转移。 届时,刘胜将带着王远方等人,一起过来接船。 赵新已经让刘胜开始对王远方等现代众进行轮船知识的培训,赵亮和张波将暂时负责管轮的职责。 刘胜、邓飞、赵亮、张波再加上丁国峰五个人,货轮马马虎虎可以开动了。至于尚且不足的水手船员,可以慢慢培训。 熊岛上的普通话班进展还算顺利,包括额鲁、瑟尔丹、恒吉和胜海舟等十人,已经可以用汉语念自己的名字了,一些简单的日常问候用语也能磕磕绊绊的使用;估计再有几个月,一般交流就不成问题了。 雅尔哈的病情在洪涛和刘思婷二人到来之后大有好转。全身大面积感染已经痊愈,唯一不足的就是手指坏死了三根,脚趾坏死两根,洪涛在仔细诊断后进行了切除处理。 赵新已经将自己之前采购的所有医疗物资都交接给了洪涛和刘思婷。并让两人开单子罗列需要补充购买的其他医疗用品。洪涛要求购买一套小型x光机和彩超设备,赵新也答应了。 陈青松是有一点设计规划功底的,他在拿到赵新提供的地图资料后马上就投入了工作。 赵新的建议是在港口附近建立未来的城市,以此为依托,顺着西拉河一直向西北发展,建立多个农业小镇;而当地的农田的开发主要在西拉河流域东西两侧展开。未来的初级采矿和冶炼设施,规划在了港口的东部。 赵新抽空办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顾曦,直接提出了分手。电话里的顾曦听完了赵新的解释后,没有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 两人从认识到现在总共也没在一块儿几天,这让赵新感觉与其这样藕断丝连的,不如和平拜拜。 在他放下电话后突然意识到,在目前的生活和可以预见的将来里,其实是没有顾曦的位置的。 赵新觉得反正自己也没有占人家的便宜,有什么可理亏的呢。就当是生活里的一段调剂得了。 他考虑在未来的一年里,除非是购买武器需要暂时离开,其余大部分时刻,都会停留在十八世纪的时空。 …… 乾隆四十九年二月中旬,随着从渔村快马赶回的十人小队哨骑送来消息,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终于都集中到了南海十四岛中最大的熊岛上。 坐困愁城的珲春协领倭特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百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于是他便找来了当地的萨满,要做法问卜吉凶。 神龛牌位前,随着腰铃和抓鼓声响起,两名带着面具的萨满一手拿着鼓鞭,一手拿着抓鼓,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身体也开始上下起伏;另外两名戴面具的萨满手里拿着晃铃,一边抖动,脚下忽而前进,忽而后退。 负责占卜的老萨满,戴着一顶彩穗遮脸的神帽,跪在神龛前上完香后,嘴里便开始唱起抑扬顿挫的神歌,进行占卜。 (这就是后世跳大神的始祖。) 倭特山和三旗的主要将领们,神情紧张的站在一旁,等待占卜的结果。 一个时辰后,终于和各路神灵沟通完的老萨满,说出了占卜的结果。 “神灵说,那岛上来了几个恶魔,带领着一帮手下……他们会用喷火的铁器……那些甲兵们都战死了……” “水神说,这些魔鬼还有如山一般大的铁舟……能在海上日行千里……” 话说萨满教信奉的是万物有灵,在各路神仙中,祖先亡灵所形成的鬼神以及带来人间各种疾病与死亡的神灵是最核心的,而火、山川、水、树木、日月星辰、雷电、云雾、冰雪、风雨、彩虹和一些动物,也都被赋予了神格。 “祖先说,我们……我们……”老萨满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刚才咽进肚子里的那些话,说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倭特山几人面面相觑,冷汗顺着额头不住的流下。尤其是倭特山,此时两腿发抖,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 都死了?这下尼玛要出大事了! 两名佐领和一众领催们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协领大人,目光中即有同情,又有看到升职就在眼前的喜悦。不过倭特山目前还是协领,总不能表现的太过露骨吧。于是众人纷纷跪下,一起向祖先灵位磕头。 几天之后,从宁古塔调来的三百骁骑兵,在副都统安临的率领下,一人双马,终于赶到了珲春;又过了几天,吉林将军庆桂派来参与调查的一名协领带着两百骁骑甲兵也到了。 从吉林乌拉来的这位镶黄旗满洲协领名叫托克通阿,他可是正牌的老满洲;不像倭特山他们,都是由当地归顺的库尔喀齐人转化的“伊车满洲”。 托克通阿将吉林将军庆桂的亲笔书信交给安临。在信中,庆桂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务必调查清楚,不得拖延。 坐在衙署大堂上的安临,首先让师爷将庆桂的信读给下面众将听了,接着冷眼扫视了在座众人一遍,感觉官威气氛都足够紧张严肃后,这才缓缓说道:“庆大人已将此事快马上报了兵部,并准备上奏皇上......” 他话音刚落,屋内众人就听到“哐当!”一声,抬眼一看,原来是倭特山连人带身下的椅子一起翻倒在了地上。 一名正黄旗的佐领连忙起身上前将倭特山扶起,又将椅子扶起来让倭特山坐下。 安临心里叹息了一声。这倭特山平日为人办事虽然不错,但运气也实在太差了。手下给捅了个篓子也就罢了,一百多大活人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事只能他倭特山自己来扛,事后落一个革职查办恐怕都是轻的。他此时也不好讲什么朝廷处罚,否则把珲春的这帮人都都吓坏了,谁还用心办差。 安临等倭特山重新坐好,这才说道:“倭特山,把最近几日的进展说说吧。” 倭特山鼓足勇气站了起来,向安临躬身施礼后说道:“大人。根据前几日哨骑传回的消息,卑职可以肯定,雅尔哈、瑟尔丹一干贼子俱藏身于熊岛。” 倭特山顿了顿,看了一眼安临后才迟疑着说道:“不过,不过另据前日回城的哨骑小队所报,另一支十人小队自上岛搜索后也失去了联系。恐怕……恐怕他们和托莫霍果一样,已遭不测。” “咝”安临倒吸一口凉气,事态变得愈发严重了。他想了一下,随即问倭特山道:“南海冰面何时可以解冻?” “今年气候跟往年一样,总要三月上旬才可出海航行。往年也都是在三月初巡视南海诸岛的。” “眼下冰面情况如何?可有查探?” “昨日哨骑来报,冰面已有松动,不过仍需等待。” “熊岛那边呢?” “因熊岛北部海湾内长年不冻,所以每年那里的冰期也会提前结束。这会儿再想上去,大军恐难通过。若是只派小规模的队伍上去,恐怕……” 安临听了沉默半晌,手指敲击着桌案,过了一会才说道:“如此一来,怕是只能等到三月了。” 倭特山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安临命他领兵登岛,老萨满占卜后说的那一番话把他彻底吓坏了。 “水营那里,战船情况如何?”安临继续追问。 “战船三十艘,其中三板船二十艘,四板船十艘,粮船五十艘。各式战船均装有火炮,其中三板船装奇炮一门,四板船装子母炮两门。所有船只保养完好,均无损坏。” “如此……让水营现在就开始整备战船,待冰期结束,立刻出海登岛。”安临命令道。 “是。”倭特山躬身行礼后回到座位上,趁人不注意,悄悄擦了一把冷汗。 安临坐在堂上陷入了沉默。这厮一天到晚的就是想着捞银子,遇上这种情况,他也坐蜡了。 “大人。”吉林将军府派来的托克通阿此时站了出来。“末将请求率麾下两百甲兵,前出熊岛搜查。” 刚没了一百多,居然蹦出来一个还要抢着上的。 “大人,万万不可。”倭特山突然站起,躬身施礼后劝阻道。虽然他和这位托克通阿都是协领,不过人家是老满洲,倭特山还是表现的十分尊敬。 “哦?难道你倭特山被吓破了胆子不成?”托克通阿轻蔑的说道。 “这几日海水渐暖,南海洋面各处结冰已开始松动。从绥芬河口那里下海走冰面十分危险,这会儿就连马拉爬犁也过不去了。”倭特山连忙解释道。 “那我等总不能再这里死等下去吧?庆大人那边还等消息呢。”托克通阿急道。 “我看这样吧。”安临突然出声道。“倭特山,让那个回来的哨骑小队领路,你再派甲兵一百人,与托克通阿一起到绥芬河口查探详情。” “托克通阿。”安临转头说道。“这一趟你只是去查探情况,不得擅自登岛,违者军法处置。” “大人,这……末将恐怕对将军府那边恐怕不好交差啊。”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安临瞪了托克通阿一眼,继续说道:“珲春这边将替你安排好粮秣马匹。你到了之后,就在渔村北面扎营。每日须派兵监视熊岛情况,务使一人逃脱。等到三月冰化,我们就从西、北两侧一起登岛进剿,我看他们能跑哪去。” “末将领命。”堂上众将躬身施礼。 众人退下去后,安临的师爷凑上来问道:“主子,您看会不会是岛上的野兽?那里既然叫熊岛……” “胡扯!”安临虽然贪婪无耻却还不蠢。“什么野兽能让一百多披甲兵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安临肯定的说道:“珲春城镶黄旗甲兵俱是精锐,不少人还去过大小金川。” 安临所说的大小金川是指于乾隆三十六年到四十一年间的第二次大小金川战役。乾隆三十七年,皇帝调吉林索伦兵二千参与围剿大小金川的战斗。 师爷为难的说道:“主子,那要如何跟将军府回报呢?” 是啊,该如何跟吉林乌拉那边禀报呢? wap. /109/109046/28272334.html 第七十章 货轮与大炮 “荒唐!” 十多天后,安临从珲春发出的急报送到了六百里外的吉林将军府。庆桂亲自看了安临的呈文后,随手就将呈文扔在了书桌上。 安临是脑子吃肿了,还是被银子烧傻了?居然在呈文里说“熊岛恐怪兽出没,致使镶黄旗甲兵覆没”,他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蠢?! 什么样的怪兽能干掉一百多披甲精锐?一百多头披甲大狗熊吗?! 庆桂知道,这事不查清楚,自己进军机处的事怕是要耽搁。 他在书房中慢慢踱着步,考虑如何向兵部行文汇报。 章佳.庆桂,字树斋,是已故乾隆朝名臣尹继善四子。乾隆四十七年,授盛京将军。福康安调任后,庆桂转任吉林将军。他为人一向性情平和,做起事情来一板一眼,所谓“举趾不离跬寸”,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大人,托克通阿那边来信了。”手下幕僚在门外轻声道。 “进来。” 幕僚进屋后将密扎递给了庆桂,随即等候在了一旁。 一炷香后,庆桂仔细的看完了托克通阿的密报,随手递给了等候的幕僚。 幕僚接过密报,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便将信札放在了书桌上。 “大人,此事我看就如托克通阿信中所言,只能等到三月冰化了。” “是啊。”庆桂苦恼的叹了一口气。 珲春以北的气候过于严酷,事发地又是千里之外的南海岛屿。 往常都是每年三月上旬,珲春才会派出上百人的甲兵巡视南海十四岛。 在乾隆年早期,南海各岛上偷挖人参和逃亡到此的逃奴最多时候能到数千人,这些人都以捕猎岛上的动物,海里的鱼,采食榛子过冬;等到了春夏之际,则在岛上挖参,再坐船偷偷回到宁古塔、吉林乌拉卖掉。 乾隆十一年,宁古塔将军阿兰泰等奏请严禁偷刨人参,并进行稽查,还奏请驾船巡查珲春海口及蒐楞吉岛等十四座岛屿。得到乾隆帝谕准后,巡查南海制度自第二年开始。 巡查南海各岛的目的,一是严查沿海旗民偷挖人参;二是查禁贼匪及私垦土地;三是查禁民人捕捞海参;第四就是防范朝鲜国民越界滋事。 要说赵新他们登陆熊岛的时间其实正好赶巧,那时清兵刚走没多久。 一般每年清兵三月下旬出海,登陆南海各岛的时间从四、五月开始,直到当年的十月或十一月返回。清兵们巡查岛屿的方式都是在登岛搜查后,找个显眼的位置悬挂木牌,以此证明岛上没有越冬和逃亡的奴隶匪徒、没有人住在此岛并开垦田地。 等到第二年再次登岛检查后,就更换一个木牌,并将上一年的木牌带回珲春入库存档。 庆桂想到此处,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只得吩咐幕僚下去起草发往兵部的行文。他自己则取出一份空白的奏折,想了一会后,提笔写下“吉林将军臣章佳庆桂谨奏珲春匪贼雅尔哈瑟尔丹脱逃珲春佐领托莫霍果并甲兵一百零六名旗丁十五名失踪奏”。 (真实的清代奏折开头就是这样,行文要求是必须在标题里说清所奏何事,这样军机处和通政司在收到奏折时就能马上知道奏折说的是什么事,以区分轻重缓急。) “冰开始化了!” 熊岛营地外,骑在马上的鲁寿山冲着不远处的赵新高声喊道。等马来到营门前停下,鲁寿山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对面前的赵新重复道:“老爷,海面的冰开始化了!” “走!我们去看看。”赵新听了鲁寿山的话,连忙招呼身边的刘胜和王远方,走到营门旁的马棚里牵出几匹蒙古马,翻身上马后,就向着南边的海滩跑去。 几人快马来到海滩上,一眼望去。只见原本板结成一片的灰白色海面已经开始纷纷裂开,分散成一块块厚度在半米左右,直径在一米左右的大冰块,逐渐向远处的海面飘散。随着海水的不断冲击,大块的海冰被海水慢慢冲散,有的就直接堆积在了岸边。 这个时候,货船还不能下海,否则大块的海冰一旦堵塞住货船的海底门,将对船上机械造成损伤;而且这么厚的冰块,也将对货船的船体造成严重伤害。 “再等几天,冰块厚度和密度都太大,主机马力根本拱不开。”刘胜观察了一会海面的冰情,转头对赵新说道。 “那就再等等,反正已经都开始化了,不差这几天了。”赵新有些兴奋的说道。 几人回营后,赵新召集众人,命令流民们开始收拾各自杂物,准备在十天后出发。 “赵总,你答应我的医院可别忘了啊。”洪涛开始提要求。 “忘不了,忘不了。虽然咱们盖不了高楼大厦,不过在山坡上来个高级疗养院式的医院还是可以做到的。”赵新笑着解释道。 “不过啊,洪大夫,您得等我再拉点人来才能开工。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营地里就这么几个壮劳力,其他的都是妇女儿童。到那边先安了家再说。” 陈青松的规划图已经初步完成了,他还需要到了之后进行实地的勘测,才能将最终设计方案定下。 “老陈,到了之后先委屈一下,开几天挖掘机。”赵新私下找到陈青松说道。 “赵总,我也是就是‘会开’而已,操作真不行啊。”陈青松有些麻爪儿了。 赵新为难的劝解道:“老陈,这里除了你也没别人了。都是从不会到会,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嘛。连我都得硬着头皮上。” 三月初,按照和安德鲁的约定,赵新带着刘胜、王远方、吴思宇三人,与安德鲁见面,并完成了数量最大的一次武器交易。武器弹药的交易价格之低,使赵新只想对daniel竖起四根中指。 当然了,脚趾这个需要天分和练习。 又过了十天,赵新的集装箱货船终于到港。 码头边,赵新带着安保部四员大将与刚刚下船的邓飞和丁国峰热情拥抱。 “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头一次看到货轮实物的四人,拉上丁国峰,迫不及待的上船四处打量,并让丁国峰带众人各处参观一下。 (丁国峰:“其实我最熟悉的是船上的厨房……”) “怎么样?航行顺利吗?”赵新搂着邓飞的肩膀低声问道。 邓飞点点头:“这艘船是让你给捞着了,船况好的出奇。你赵总大把银子花下去,这船都跟新下水的一样了。” “那就好。”赵新终于放心了。 “想好到那边以后,给这条船起个什么名字了没?”邓飞好奇的问道。 赵新看着货轮说道:“咱们大炮都要上船了,不如就叫‘雷神’。” “哎,说到这儿,你那d30到了没?” “十天前就到了。” 三天后的深夜,还未改名的“雷神号”停泊在港口码头上。此时赵新临时雇用的那二十名船员已经下船回国,整条船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戴着面罩的安保部六人组四处出击,已经将码头监控室控制住了,三名值班保安在黑洞洞的枪口下,都被打晕并绑了起来。 凌晨2点多,码头上的赵新通过步话机收到刘胜一切完成的讯号。随即掏出玉佩,开始行动。 刘胜在离开时,将三个大信封扔到了值班保安身上,并割断了一个人身上的绳索。 获得自由的三个值班保安在看到大信封里装着的东西后,一致决定今晚啥也没发生过,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天下太平,一切正常。 又过了一天,熊岛营地西侧的山坡上。 众人一通忙碌,在一个选定的位置上,随着炮身下面的千斤顶落下将炮身支起后,几人将大炮的三条大架打开,并用打桩式驻锄固定;而后再次收起千斤顶。 刘胜和王远方两人合作,很轻松的通过高低机和方向机将炮身扬起,炮口面对大海。 众人中唯一有过开炮经验的王远方通过直射瞄具对准了海面上的一块大冰块;丁国峰捧着一发将近20公斤重的黑色弹丸装入炮膛内,刘胜随即用一根铁棍将弹丸顶实塞紧。吴思宇接着将装好药包的药筒装入炮膛。 “赵总,你来吧。”王远方笑着让出了开炮位置。 赵新转身看向站在二十米外的围观人群,今天营地里一百多人都来了,连雅尔哈这个残疾人士也由瑟尔丹搀扶着站在人群中。 “让他们把耳朵都捂好。一定要捂紧了!”赵新分别用普通话和岛国话对众人命令道。 等所有人都按照赵新的命令紧紧捂住了耳朵后,赵新戴上耳罩,张着大嘴,略带紧张的拉下了炮身左侧的击发机。 “嗵!!!”一阵强风铺面而来,吹了赵新一脸的土。 炮口制退器两侧冲出的大量火药烟尘,伴随着坚硬的冻土地面上扬起的两米多高灰尘,呛得赵新顿时咳嗽起来。 “尼玛啊!”赵新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看向远处的海面。 七八公里外的海面上,一团火光闪现,随之就是大量的碎冰被抛向空中。 此时在二十米外围观的上百人都被吓的瘫坐在地上,脸色青白。 wap. /109/109046/28272335.html 第七十一章 搬家 试炮当天,为了起到震慑作用,赵新特意让现代众、鲁潘二人、胜海舟七人、瑟尔丹父子每人都开了一炮。 虽然有些浪费,不过效果十足。除了现代众外,其他人均跪伏在赵新面前再次表示了效忠之心。 赵新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岛国众人。 在西拉河口登陆后,他将带领安保部六人组再赴岛国,拉拢岛国流民去种地。而这种大规模的移民势必造成与诸藩和幕府的冲突,如果胜海舟他们七人随行的话,万一有人受到幕府的拉拢而产生动摇,虽然不会造成多大损失,但对士气人心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为此,赵新特意在试炮后的当天晚上召开评议会议,参加者有他自己、刘胜,胜海舟七人。 会议一开始,赵新就讲明了下一步的移民计划。胜海舟等人均表示赞成,因为这原本就是去年十月份赵新早已确定的计划。 而接下,赵新就提到了与诸藩和幕府的冲突问题。 “这次南下,我们如果拉走大量流民,第一个要发生冲突的就是仙台藩。因为东北地区属仙台藩最富裕,石卷港贸易兴盛,逃亡至此的流民数量会很多。我的计划是从石卷港周边要带走五千流民,单身的不要。” 讲完这番话,赵新停顿一下,随即观察胜海舟七人的反应。众人当中,除了胜海舟望着赵新似乎有话要说外,利吉等六人均是认真注视着自己,一脸兴奋之色。 话说今天的试炮对众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了。随着众人频频开炮,冰冻的海面被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洞,被炸飞的冰屑与溅起的海水高达十几米。 不提之前在赵新带领下的那场十一对一百多清兵的完胜,胜海舟七人今天亲身见证了那门能够“一炮灭国”的大杀器后,除了恐惧,剩下的就都是兴奋了。 有了这样的国之利器,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主公的雄心大志?我们只需要尽心奉公就够了。哪天主公再赏我们个苗字和世代传承的知行,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主公,如果伊达家阻止我们该如何应对?”胜海舟躬身问道。 “那就打到他不敢阻拦为止。”赵新淡淡的说道,语气十分轻松。他现在除了需要暂避满清锋芒,专心发展农业基地外,其他诸如朝鲜、岛国乃至沙俄武装探险队,那就都是菜! “第二个会发生冲突的,就是幕府。”赵新见胜海舟继续说道。 房间内鸦雀无声。这是准备和将军样开片啊! 不过大家明白,自己这些人属于去国离乡之人。对于幕府来说,他们连“非人”都算不上了。既然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公一路干到底吧。 话说德川幕府之所以能维持二百多年的统治,就是依靠“三上三下”的等级制度,使得国内阶层极为固化。而正是通过这样的社会等级划分,使得其统治十分牢固,可谓坚如磐石。 三上就是大名、天皇和武士;三下就是农民、町民、边缘人(青楼、僧侣、虾夷人、外国人)。当然除此以外还有大量的贱民(秽多与非人)。 在场的“七武士”里,除了胜海舟是个曾经的武士以外,利吉他们其实都属于“非人”,也就是失去了田地的流浪乞讨者。(不要被时代剧里日常生活的潇洒风流所迷惑,那都是刻意营造的表象。) 现在跟着赵新,他们已经摆脱了“非人”的阶层。难道准武士老爷不做,非要回去给德川家当贱民吗?那就真是“十八般兵器排行第三”了。 胜海舟看了一下利吉等人,随即猛然醒悟,主公这是担心自己啊!不行,我得立刻表忠心。 “我跟随主公是为了天下的正义,非为将军和诸藩一家一姓!”胜海舟俯身施礼,慷慨激昂。 赵新缓缓点头。既然表了忠心,那就暂且不提,一切看行动吧。他打算会后私下找久藏再嘱咐一下。 评议会结束后,赵新正要去找王远方说点事儿,鲁寿山带着瑟尔丹父子找来了。 话说自打刘思婷来了斥责赵新是个蒙古大夫后,赵新也知道自己当初手潮,给瑟尔丹做破伤风皮试的时候搞出了不少笑话,而且还把小阿妙给带歪了。 出于这种心理,赵新面对瑟尔丹这个淳朴的猎人时,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坐吧,都坐。”赵新招呼着三人坐下,随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三人都没敢坐,鲁寿山看了一眼瑟尔丹,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瑟尔丹伤好后见到营内的其他男子皆留短发,所以他和额鲁也想效仿。所以希望老爷您能准许。” “理个发还要问我,他自己找人不就行了吗?”赵新奇怪的问道。 “老爷,瑟尔丹想拜到您门下做家奴。”鲁寿山满脸尴尬的解释道。 我去!原来是送上门来当奴才的。 赵新顿时哭笑不得,我虽然接受过你们的效忠,但我不是让你们给我当奴才啊! 他随即让鲁寿山帮自己翻译,解释了好半天才终于让瑟尔丹明白,营地里的规矩是没有奴才,而他本人也不需要奴才。 利吉夫妻虽然是投靠了自己,可赵新也没让他们夫妻俩成天围着自己当碎催,该干嘛干嘛去。 对于额鲁,赵新的意思是让他每天先跟着王远方他们一起摸爬滚打,训练一段时间再说,没必要成天像条尾巴似的跟着自己。这小子有时连他上厕所都要跟着,搞的赵新十分尴尬。 “一切都听主人的。你说让我做什么,我就怎么做。不过主人还是主人。”额鲁一根筋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赵新听完,无奈的点了点头。慢慢来吧,转变这些人的固有观念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瑟尔丹,赵新希望在到了新营地之后负责与当地原住民的沟通。 其实外东北的那些原住民也不是多么的淳朴。他们日常以渔猎为生,不事耕作。每当渔业资源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就会进行劫掠。 话说甲申年(1644年),也就是满清入关那一年,岛国越前国商人竹内藤右卫门等人,乘船前往松前,因途中遭遇风浪,船被冲到了晖春附近。结果这些岛国人在登岸后,被当地土著所骗,打算用大米交换人参。 第二天,三名土著来到岛国商人的船上,商人们为了生意能顺利进行,便拿出酒食对其进行款待,随后便派出四十多人跟随土著上山。 当他们走到半山腰时,藏在周围草丛中的土著们,趁机用弓箭对这些岛国商人进行射杀,最后只有十三人因躲藏在草丛里才逃过一劫,随后被俘。接着,这些土著们返回岛国商船上,抢夺船上货物并袭击了船上的其他人。 后来,土著们将俘获的十五名岛国商人,分配各村,充当奴隶;再后来,土著首领为了讨好满清,便将俘获的十五人以及倭刀等物品献到盛京。(注1) 三日后,气温开始上升,海面上大块的碎冰已经逐渐消失融化。赵新在征求了刘胜和邓飞的意见后,决定两天后拔营离岛,向西拉河口出发。 虽然营地内目前的总人数还不到两百人,可是考虑到那两百多匹蒙古马,赵新还是启用了雷神号货轮。 此时“雷神号”三个大字已经用防水油漆刷在了船头的右侧和船尾部。一众流民和那十几个清军俘虏,看着停泊在海湾里那如山一般的巨轮,震惊的一塌糊涂。有人惊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以为海里的神怪显灵了。 对于那十名俘虏来说,珲春水营的赶缯船跟这大船一比,就如同蚊子和高头大马一般,简直没有可比性。原本还有些气焰嚣张的俘虏们被吓的屁股尿流,一个个瘫倒在海滩上。之后被押着登上巡逻艇的时候,还以为赵新要把他们送去给海怪吃掉,吓得连喊大人饶命。 而鲁寿山、潘秀成以及瑟尔丹一帮人,对这位赵老爷的手段更是震惊莫名。他们认定赵老爷和刘老爷、王老爷这些人定然是神仙中人,否则如何能操纵这样如山一般的巨舟来去自如。 这些人里,反倒是“见多识广”的一帮岛国流民们在经过了看到雷神号的震惊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主要是岛国流民们对这位赵大人所施展神仙手段见得也不是一两次了。 “一群土包子。”岛国众流民们不屑的看着海滩上被惊吓住了的清兵俘虏和鲁寿山等人,内心一阵鄙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们大人的神仙手段多着呢,慢慢看吧。 来回运人不算什么,来回运那二百多匹马可把赵新他们给折腾的够呛。 一开始赵新还试图使用玉佩把马都收走带上船,幸亏他找了一匹马试验了一下,上船取出后,发现那匹马居然死了。 于是在瑟尔丹父子和恒吉的协助下,众人来回折腾了半天时间,才把这些马都运到了货轮上的货仓里。 赵新在运到一半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些马都扔在岛上,等清兵来拿走算了。不过王远方提醒他,这些马在到达新家后都将是珍贵的劳动力,最起码不用去花钱买啊。 大病初愈的雅尔哈,在货仓中不断安抚着这些在登船后受到惊吓的马匹。他将和兽医刘铮、瑟尔丹以及恒吉等人一起负责在航行中照料这些战马。 最后望了一眼已经变得一片空荡荡的营地,赵新转身登上了刘胜驾驶的巡逻艇,向着货轮而去。 (注1:这之后更有意思的是,盛京的官员在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判处参与诱骗的三名土著各鞭刑五十,对十五名岛国俘虏则加以善待,发给衣服和食物并将他们送到京城。 这群十五人在京城受到了更为优厚的待遇,每人每日能得到三升白米,一斤猪肉,衣物、被褥、鞋帽等一应俱全,此外,清廷还派遣仆人照顾其生活起居,稍有不适,清廷便派人对其进行诊治。之后还受到了王公大臣的召见和宴请,顺治帝和摄政王多尔衮还亲自召见了他们,并亲自进行了安抚劝慰。 一年以后,清廷让朝鲜使臣将这些人带回朝鲜,再由朝鲜回到了岛国。 直到这十五人回国后,江户幕府才了解到朝鲜已经成了清国的属国,而且大明京师和南京已经失陷。 江户町奉行根据这些商人的口述,编纂了一本名为《鞑靼漂流记》的书。 当时德川家光还召集重臣商讨是否出兵支援大明。结果后来从长崎町奉行那里得到报告,说福州失陷,郑芝龙已经降清,德川幕府这才通知各路准备出兵的诸侯,出兵一事作罢。 1646年,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给他的侄子重矩的书信中,就透露了幕府准备出兵的情报:“乘船发往大明,准备攻取城阵,务须随时待命进军……出发大明一事如无其他变化,乘渡之舟不得毁坏。先此通知,阅后此信请焚毁。” 这显然是幕府曾明确向亲信板仓重宗发出了某种命令,重宗据此才向其侄子透露这一内部意向的。 其实根据后世的各种资料档案分析,当时德川幕府其实是怕岛国也跟朝鲜一样,受到清国的进攻,所以准备先下手为强。) wap. /109/109046/28272336.html 第七十二章 蒐楞吉-青岛 蒐楞吉岛,也叫青岛,其形如牛轭,面积仅有二十多平方公里。赵新从望远镜中看去,只见岛上密林遍布,根本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 “你看什么呢?”刘胜在一旁随口问道。 “金子。”赵新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现在谁能想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岛上埋藏着储量惊人的黄金呢?” 历史上自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清廷无奈开放东北移民,想借此解决各地的流民问题,并填充边疆实力,抵御沙俄入侵。 从十九世纪中期开始,随着蒐楞吉岛上发现了黄金,来此淘金的人数已高达数万人。 《北京条约》签订以后,沙俄侵占了外东北大片本属于中国的领土,之后便盯上了蒐楞吉岛的金矿。分外眼红的沙俄为了独占金矿,不顾《北京条约》“中国人所占渔猎之地,俄国均不得占,仍准中国人照常渔猎”的规定,决定以武力驱逐岛上的淘金工人。 在遭受了沙俄的第一次洗劫后,被逼无奈的数百名淘金工人携带刀剑火枪回到岛上,誓与来犯者决一死战。随着起义矿工不敌沙俄军舰的炮火,最后撤出蒐楞吉岛开始转战南乌苏里的广大地区,几个月内竟发展到了两三千人的规模。 起义军中以汉族矿工为主,也包括了不少当地满族、赫哲、锡伯等各少数民族。他们转战各地,攻杀侵略者,将南乌苏里地区、兴凯湖和绥芬河之间扫荡几尽,抗俄烽火燃遍了南乌苏里流域。 而当时的满清朝廷将所有精力用于对付南方的太平天国,外东北驻防兵力几近于无。他们担心起义军转入关内动摇统治,竟视其为寇仇,于是派兵与沙俄合作,进行围剿。 最终,在清廷和沙俄的双重镇压下,1868年7月,这场声势浩大的反抗终于宣告失败。四名起义军首领戮尸传首,在中俄交界的长岭子悬竿示众。 这片辽阔的南乌苏里地区,对满清的皇帝和权贵们,只意味着人参、海参、貂皮、东珠;却浑然不知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下面,埋藏着储量惊人的金、铜、锡、钢铁、煤炭、石油等矿藏。无尽的原始森林,丰富的动植物资源,辽阔肥沃的黑土地,数千公里的海岸线。直到丢失了一百多年后,才引发了众多国人的无尽叹息。 眼下赵新还顾不上一百年以后的事,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黄金和黑土地。 雷神号驶过蒐楞吉岛外海,这次航行的路程也就走过了三分之二,再有一会就可以看见西拉河的入海口了。 一个小时后,随着一声汽笛长鸣,雷神号在西拉河口的外海上停船下锚。 “赵新,你打算给我们这个新的城市起个什么名字?”驾驶舱里的刘思婷突然好奇的问道。 “北海。”赵新喃喃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北海。” “也对,什么狗屁日本海!这里是我们的北海才对。”刘胜听到赵新的话后赞同道。 赵新放下望远镜,笑呵呵的对身边众人说道:“从这里到虾夷地不过三百多海里,你们觉得虾夷地还能算是德川幕府的吗?” “哈哈!赵总此言甚合我意啊!”邓飞推开船长室的大门,走了进来。 “主公,目前虾夷地目前归福前藩的松前家所有,现在的家主是松前志摩守道广。”胜海舟站在赵新身后出言提醒道。 “很快就不是了。”赵新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根据十八世纪的《虾夷地并周边地图》(蝦夷地並びに周辺図)所示,尽管松前藩得到了幕府的认可,拥有了对“虾夷地”的支配权,可是能够确实控制的领地从来就没有超出过北海道最南端的渡岛半岛。不要说北方四岛,就连北海道的广大土地都完全不在其掌握中。 不过将来事将来再说,眼下要紧的是开始下船登岛前的准备。 赵新叫上邓飞和王远方,三人下到甲板后,又叫上了潘秀成和瑟尔丹。五人来下到船尾水门处,各自检查了一下所携带的装备,便登上了冲锋艇。 随着船尾两道水门的先后开启,邓飞启动冲锋艇,在船上众人的目光中,向着北海港的滩头冲去。 二十多分钟后,冲锋艇停在了滩头。赵新等船停稳后,下船便抬起枪口冲着天空开了几枪。 大群觅食的海鸟从沙滩上飞起,不一会又在不远处落了下来;几十米外的灌木丛中,似乎有受到惊吓的动物快速跑动,一阵蹄声响起。 “是鹿。”瑟尔丹淡淡的说道。 赵新让四人往岸上前出二百米查看情况,自己则守在海滩上,说要通知船上的流民们准备登岸。 王远方知道赵新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使用玉佩。所以不再多说,随即招呼众人一起进入林中侦查。 过了几十分钟,等四人回到沙滩上时,便看到沙滩上已经堆放了大量的红色浮筒。之前熊岛上的临时码头就是用这些一个个的红色浮筒组装拼接而成的。 邓飞驾驶着冲锋艇离开,他将接来更多的流民,一起拼接简易码头。 几个小时后,随着一个简易码头的完成,雷神号上的妇女和儿童们开始下船上岸。 接下来的几天里,码头还需要逐步扩大,向海面延伸,这样才能停靠两艘巡逻艇和赵新的那条大游艇,以及雷神号,这样才能让那两百多匹战马下船。 陈青松等人是第三批登岸的,上岸后他马上就带着几个人开始了新营地的选址勘测工作。这厮扛着一台赵新送他的徕卡水准仪,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测量,参照了赵新提供的地图资料,最终选定了一块位于西拉河入海口西北侧两公里的一块区域。 这块地方的地势十分平坦,且目测的海拔高度要比西拉河的水位要高出几米的样子。只要后期对河岸进行加固,就可以防止西拉河因水位升高后引发的洪水。 照例,刘胜举着一面由流民妇女们提前缝制的红色大旗,插在了陈青松选定的宿营地中心。猎猎招展的红色大旗上,让一干现代众感到恶俗不已的“第八项目工程部”七个大字引人注目。 “我说,赵总干嘛选这么个烂名号啊?”登岛后的洪涛洪大夫看到红色大旗的上醒目的黄色大字后,顿觉浑身不得劲,心头一阵恶寒。他连忙找到正在扛着电锯准备伐木的王远方问道。 王远方也觉得赵新这名号起的太别扭了。不过事多一忙起来他就顾不上了,这会洪大夫一问,他也只能说道:“赵总说他自有妙计。我们问他,他也不说。” “呸,他还真把自己当个包工头了!”紧跟洪大夫的刘思婷表示严重鄙视。 “这事不急,等咱们站稳了脚跟再跟他说改不改的。”王远方不再多说,扛着电锯就加入了总共也才十几个人的伐木“大军”。 登岸的三百多人分成了两批,一部分人负责在选好的宿营地区域伐木清理;另一部分人在海滩上继续组装简易码头,这其中就有那十几个清兵的俘虏,由持枪的吴思宇和拿着一把顺刀的潘秀成负责监视。 “哎,你买的这机器真好用啊。”陈青松拿着一个控制面板,操作着赵新从欧洲买的开荒设备,不由发出了赞叹。 “特么国内根本没有卖的,害的我大过年的跑到欧洲买的现货。”他身旁的赵新操作着另一台开荒机,就跟玩赛车游戏一样,在灌木丛里开来开去。 一众岛国伐木工和赵新身边的额鲁,张着大嘴看着眼前的这台怪兽。六米宽的除草大锯如同饕餮一般,所过之处,成片的灌木丛和一人多高的荒草便倒伏在了地上。 话说咱这算不算仙家手段呢?赵新瞥了一眼身旁发傻的额鲁,不由洋洋得意。 “这机器是不是还能开荒播种啊?”陈青松突然问道。 “是啊,加装挂件而已,开荒、播种、收割都可以用。不过效率肯定没有大型机械高。” “真好,当初我下基层那会儿要有这个就好了。” “别想了,农村根本买不起这个。好几十万一台呢。我买这个还是为了应对黑土地上的沼泽。要是用人来开荒的话,一不留神,人和牲口都得陷在沼泽里。” 陈青松看着开荒机身下那四个硕大的如同狼牙棒一般的带齿宽轮,深深的点头表示同意。 伐木组将十几颗大树伐倒后,众人又将树根从土里刨出,并回填土石。赵亮开着一辆小型的双轮压路机,在清理完的区域内来回压实地面。 夜晚来临后,大部分人都返回了雷神号上过夜。初步清理的宿营地区域内,仅搭设了两个帐篷,供值夜的人使用。 赵新原本让所有人都回到雷神号上,可瑟尔丹提出要和雅尔哈一起在夜里值守,以防被砍伐的木材和设备丢失。于是,赵新便让额鲁、鲁寿山、潘秀成与恒吉四人,陪同瑟尔丹和雅尔哈在岸上守夜。 为防意外发生时能尽快提供支援,他自己和刘胜、王远方、丁国峰四人,当夜就住宿在了停靠在码头的游艇上面。 是夜,当忙碌了一天的赵新洗完脸刚要睡下,一支响箭从林中射出,凄厉的声音顿时惊动了游艇上的四人。 赵新二话不说,穿上防弹衣,拿起枪就从客舱里冲了出去。 (本章完) wap. /109/109046/28272337.html 第七十三章 原住民的第一次偷袭 赵新从船上下到一片漆黑的海滩上时,刘胜三人已经先他一步了。 四人猫腰蹲身,借着战术手电上微弱的亮光凑到一起。王远方没有出声,在手电的照射下比划了一番手势。四人随即分成两组,向着营地的两侧悄悄前进。 那支响箭就是瑟尔丹放的。几分钟前,他回到帐篷内正想抽一袋烟解解乏,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几声低低的鹿鸣。来不及多想的他立刻扔下烟袋,伸出脚踢醒了正在酣睡的儿子额鲁和雅尔哈。 醒来的额鲁刚要起身拿弓时,就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就扎在帐篷的外墙上。 没有人呼喊,夜色中,十几个人影在密林中闪动,向着瑟尔丹他们的帐篷围了上来。 接着帐篷外的篝火亮光,瑟尔丹对儿子和雅尔哈比了个手势,随即取出一支箭搭上,放低身子,猛跑两步,一个翻滚就从帐篷内来到了外面。 电光火石之间,七八支箭如同黑色闪电一般从树林中飞出,朝着瑟尔丹就射了过来。瑟尔丹毫不停顿,连续两个就地翻滚,躲开篝火的亮光,进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嘣”的一声弓弦响,瑟尔丹刚一起身就朝自己的右侧射了一箭,一声惨叫顿时响起。 “别出去!”另一个帐篷内,恒吉抽出顺刀,低声对想要冲出去厮杀的鲁寿山和潘秀成二人喝道。 瑟尔丹射出一箭后正要再换位置,一个黑影从他身后悄悄摸了上来,离着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举刀就冲了过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瑟尔丹再想抽箭已经来不及了,他转身错开一步,抡起弓就朝对方抽了过去。 沉闷的声音响起,弓身狠狠的抽在了对方的颧骨上,那人一侧的脸颊顿时就凹进去一大块,躺倒在地,惨叫不止。 此时瑟尔丹感觉对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急忙从腰间的撒袋中摸出一只响箭,拉满弓弦,朝着海滩的方向就射。 凄厉的呼啸从林中升起,黑暗里袭击的那些人顿时一愣。为首的一人马上就想到了海边那几条大船,随即再也顾不上隐藏身形,高声对自己这边的人用土语呼喝到:“快上!解决完这几个,马上去抢大船!” 一片喊杀声顿时响起。篝火的映照下,七八个手持短刀弓箭,长发结辫,身穿兽皮衣的壮汉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帐篷里的额鲁担心他阿玛的安危,顾不得瑟尔丹的嘱咐,飞快的从帐篷内窜出,在地上翻了个身后,同样起身就是一箭,将一名已经冲到近前的壮汉射倒。他刚要闪身换个位置时,另一名手持弓箭的壮汉就扑了上来,用手里的弓身拼命的压住额鲁的脖子,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额鲁的弓已经丢在了一边,他两手用力顶着对方弓身的下压,双脚不住的踢着,试图挣脱。不料对方的力气居然大的出奇,额鲁根本挣扎不开。 另一边,恒吉三人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也从帐篷内冲出。三人各自朝一个袭击者迎了上去,兵器的磕碰声立时响起。 被压在身下的额鲁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喉咙被对方的弓身压的已经透不上气,眼看就要不行的时候,身上压着他的那个壮汉突然就扑倒在了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响彻林间的“咻咻”的呼啸。 “咳咳....”额鲁拼命的将身上的壮汉推开,不住的咳嗽着。 “趴下!都趴下!”黑暗里,刘胜一边冲着袭击者开火,一边在大喊。 幸亏了这些日子里的普通话培训班啊!瑟尔丹他们都能听懂几句了,随着刘胜喊完,六个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 赵新等四人以两人为一组,蹲在暗处,对着林中站立的黑影猛烈开火射击。赵新飞快的打完了一个弹匣,马上又换上一个,继续不停射击。直到将30发子弹全部打完。 “停火~停火~”不远处,王远方开始喊道。“有人受伤没有?” 黑夜里,中弹没死的那些人都在惨叫。 “老爷,我没事!秀成受伤了。”鲁寿山趴在地上喊着。 “我没事!”其他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所有人都退回海滩,上船!”赵新发出命令。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突然站起,举着手里的武器就朝他冲了过来。赵新来不及思索,右手从大腿上掏出手枪,冲着对方就是连续射击。 “砰!砰!砰!”三声手枪声后,那个黑影倒在几米之外的地上。 不远处,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逐渐远去。 瑟尔丹六人在赵新他们的掩护下退回码头,上了游艇。等到了船舱里,赵新才看到潘秀成的胳膊上中了一箭。 “靠!这特么是谁啊?”刘胜一边帮潘秀成处理伤口,一边骂道。 瑟尔丹这时冲着鲁寿山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老爷,瑟尔丹说这些人就是当地的费雅喀人。” 赵新一听,我勒个去的,还想着跟对方沟通呢,刚来第一天就干了一仗。 “我们又没招惹他们,特么干嘛要偷袭我们?!”丁国峰气愤的说道。 “赵新,赵新,你们那边出什么情况了?完毕。”雷神号上的邓飞在步话机里喊道。 “原住民夜袭,都给打跑了。完毕。” “怎么样了?有人受伤吗?完毕。”洪大夫突然在通话里冒了出来。 “没什么大事,潘秀成胳膊上中了一箭,已经做了简单处理,问题不大。明天你再给他看看吧。完毕。” “我们现在也过不去,你们要小心。完毕。” “你们也得小心点,多安排人在甲板上值班。完毕。” 几人通话时,瑟尔丹在一旁拉着鲁寿山低声说了半天。等看赵新他们说完了,鲁寿山这才对赵新说道:“老爷,瑟尔丹说这些人往年也这么干过。现在是春荒时节,打猎捕鱼又吃不饱,可能是白天看见了咱们的大船,就想着抢一把。” “现在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大家轮流守到天亮再上岸。”赵新看了一下游艇上的时钟,对众人说道。 此后一夜无事,但游艇上和雷神号上的人们却不敢大意。赵新几人都一夜没睡,抱着枪守在船舱里直到天亮。 天色大亮后,游艇上的几人除了潘秀成外,都拿着武器上岸搜查。 夜里的篝火已经熄灭,帐篷外的空地上,倒着三、四个费雅喀人,身下流出的血将地面染成了一块块的暗红色;而在帐篷西侧和北侧的林子里,王远方他们找到了九具被子弹打的满身枪眼的尸体。 加上之前被瑟尔丹和额鲁射杀的两人,王远方他们一共找到了十五具尸体。 瑟尔丹父子在刘胜和丁国峰的陪同下,顺着袭击者的留下的脚印,在宿营地的北侧一路查找,最后在两里地之外,发现有人骑马离开的踪迹。 赵新听完刘胜的汇报后沉思不语。他想了一会儿才对王远方几人说道:“看来我们先得把岗哨建立起来,否则等人都安置下了,他们要再来的话可就麻烦了。” “老办法。先架设防爆墙,把宿营地四周围起来。”刘胜说道。 “这些尸体怎么办?”王远方问道。 “先堆到一起,找苫布盖上。一会儿都埋远点。”赵新想了想才说道。 赵新没让洪大夫他们过来,他怕这几个人看到满地的尸首后就会跟自己闹着要回现代。在新来个五个人里,目前只有陈青松是死心塌地的要留在十八世纪开创一番新天地。 伪挖掘机驾驶员陈青松,千般雄心万般壮志,没想到多年之后第一次驾驶挖掘机是要挖坑埋人。 赵新轻拍着陈青松的后背,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安慰道:“老陈,这个时代就这样,慢慢就习惯了。一开始我也不适应,吐的比你还惨。” 脸色惨白的陈青松扶着身边的树干,慢慢站直了身子,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完了嘴角这才说道:“死人我也见过,不过......” “理解理解。”赵新连忙说道。 “行,我没事了。赵总,你打算在哪儿挖坑?” 赵新听了陈青松的话,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哦,敢情我出主意你挖坑,咱俩这是准备联手坑谁啊? 众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袭击者的尸首都埋到了营地西侧两里地外的大坑里。赵新还在附近的树上做了个记号,万一哪天有人来找,也好有个交待。 中午,雷神号上的众人下船登岸,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赵新让人在营地的四个角分别打下了木桩,然后就开始放置防爆墙。 这回就不用万造再带着人拿铁锨挖土了。挖掘机操作愈发熟练的陈青松,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就将架设好的第一层防爆墙的铁筐里填满了土石。 新营地的面积比熊岛上的还要大,呈长方形。东西宽,南北窄。流民们的居住地位于营地的东侧,赵新还是把房车放在了营地的中央位置。 在营地西侧准备放置移动厕所的附近,他让几个岛国木匠们在一个单独的帐篷外围了一圈两米高的木桩,并加钉横木,做成了一个小型监狱,这是给那十几个清兵俘虏的。 看在这些人在这两天干活还算老实卖力的份上,赵新觉得还是不要把他们送到木笼子里了。都给冻坏了的话,谁还去挖金子呢? 为了保证洪大夫他们的安全,赵新劝说陈青松、洪大夫等五人住到了自己的豪华大游艇里。这一举动让未来的护理部刘主任十分满意。 (你瞧,谁说赵新买大游艇没意义的?小型豪华酒店开张了。) wap. /109/109046/28272338.html 第七十四章 我们吃什么? 赵新想去仙台藩拉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仙台藩已经因饥荒陷入了巨大的困境。 话说江户时代除了发生过四次大饥荒外,发生在宝历二年(1753年)至宝历六年(1757年),以本州东北地区为中心的“宝历饥馑”,被认为是仅次于天明、天保的最严重的区域性大饥荒。 因为宝历饥馑,再加上幕府的普请要求,使仙台藩的财政负担大大加重。 要知道江户时代幕府的普请是以石高制为基础的,像伊达家这种明面六十二万石高,私底下超过两百万石高的外样大名,德川家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 趁你病要你命啊!赶紧上马大型工程,这座大桥归伊达家修了,这面城墙也归你了。 偏偏伊达家还死要面子,财政困难不说节约,硬挺着还要保持自家的华丽威严气派。 由于伊达政宗在位的时候去京都朝见秀吉,搞了一场三千人规模的盛大游行,后人便开始称呼那些举止打扮夸张华丽者为“伊达者”或“伊达男”。因此,历任仙台藩藩主就算不去跟德川家争夺天下,也必须要继承独眼龙的家风。参勤交代便成为了跟德川家和诸藩较劲的绝佳场合。 财政都紧张成这样了,每次参勤交代的人数也不能低于三千。(历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是八代将军吉冈在位时的一次,仙台藩的参勤交代队伍高达三千四百八十人,不仅完胜萨摩藩,其规模与号称百万石高的加贺藩不相上下。) 死要面子活受罪带来的庞大财政压力下,自天明元年开始,仙台藩便恢复了以前废除的“买米仕法”。一是强行低价在藩内收购发放给家臣的贡米,其次就是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农民交完年贡后剩余的大米,统一运送到江户发卖,弥补本藩的财政不足。 仙台藩这么干的后果就是藩内农民家中没有存米,地方豪强也没有存米,于是大米走私猖獗,米价飞涨。 天明二年“山背”冻灾来临的时候,伊达家根本没当回事,也不从其他高产地区购买存粮。因此到了天明四年开春,饥荒立刻就在辖地内全面爆发,藩内各级大佬们立刻就慌了,因为根本无粮可赈! 截止天明四年二月底,仙台藩内已经有町民和农民开始饿死。当然了,那些逃亡到仙台藩的失地农民属于“非人”。非人者,根本不是人,所以每天死多少都没人关心。 松岛町奉行所的同心-片山堪兵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自从正旦以来,他每天都在忙着处理抢劫斗殴的事。因为饥荒的爆发,本来还算平静的松岛町也乱了。 随着灾情的不断加剧,已经有周围村子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 今天上午的时候,片山接到本町奉行的命令,町外的一个黑市上,有人用人肉伪装成狗肉进行贩卖,需要立即带队抓捕。 等片山勘兵卫带着十几个手下和其他同心共一百多人一起行动,将黑市贩子一网打尽之后,他才发现那些混蛋是将刚死之人的肉切碎,用野草和树叶搅拌在一起,盛在篮子里假装狗肉进行贩卖。 片山片儿警气的当场暴跳如雷,拔出刀就要砍了那几个混蛋,幸亏众人死命抱着他,那几个贩卖人肉的混蛋才躲过一劫。 不过这些混蛋最终的下场也是押到河滩“枪毙”,把人绑在架子上,然后两根长枪一左一右,同时刺出毙命。 不过,几个被抓的混蛋中,有一人却是一脸无所谓的冲着被人抱住的片山勘兵卫冷笑道:“要不是你们这些武士老爷把我们的存粮都给收走了,我们何苦要这么干!老爷你告诉我,我们吃什么?!” 是啊,他们吃什么?! 片山勘兵卫从奉行所出来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的怒吼。别说农民了,就算是他们这些下级武士,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藩里强行低价收购作为工资下发的贡米,同时市面上的米价飙升,换到的那点钱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饥荒爆发之后,大米的价格又翻了几番。 要不是胜海舟在去年临行前赠送了二十两小判金,片山勘兵卫家里也要饿死人了。 “当家的,家里的米不多了。”晚饭的时候,妻子多鹤轻轻提了一句。 片山勘兵卫闻言,不由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和饭碗。 “老爷你告诉我,我们吃什么?!”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农民既轻蔑又愤怒的面孔。 “当家的,你怎么了?”妻子放下手中碗筷,担心的看着片山勘兵卫。 两个女儿还小,正是能吃的时候。此刻捧着一碗糙米饭,就着一点咸菜和自家腌制的海藻,吃的十分香甜。 “我中午吃的很饱,现在不饿。你们吃吧。”片山对家人笑了笑,随即起身离开。 妻子多鹤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丈夫,一脸担忧。 片山勘兵卫的家也就三十多坪,这还是他祖父留下来的。否则以他那点儿薪水,根本置办不起。不大的院子里,妻子多鹤种下了十几颗萝卜,几颗茄子,还有一点大葱。 片山勘兵卫坐在廊下,遥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咕~咕~”空荡荡的胃里传来了抗议,他苦笑着抬手揉了揉肚子。 身旁脚步声响起,多鹤端着他留下的那碗只吃了两口的饭放在了片山的面前,还放下了一壶热茶。 “饭都凉了,用茶汤泡着吃了吧。”多鹤没有指出丈夫说什么中午吃饱了的假话,她只是担心家里唯一的男人、一家之主千万不能倒下。 “今天我去买米,没想到米店那里的一升米都涨到了一百钱。当时我没带够钱,跑回来又取了点钱,等我再去,米价就已经涨到了105钱。好多街坊都在哪里骂店主黑心。” (前文提到过,江户时代,一石米合十斗,合一百升,约合现在的130公斤。在以米饭为主要食物来源的年代,一天一家四口,怎么也要吃2公斤大米才行。如果是苦力的话,一个人一天至少1.5到2公斤大米才够。) “哦?没有人管吗?”片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那家米店的老板据说攀上了石川大人,谁敢管啊。” 石川大人,就是仙台藩的一门众笔头家老,石川村文。此人是角田石川家第九代当主,宝历十二年(1762年),十三岁的石川村文继承家督,成为角田石川的邑主。 多鹤语气轻松平淡的说着,似乎是在讲述着别人的家长里短。 “家里的钱还够吗?”片山勘兵卫转头看着妻子,低声问道。 “别担心,去年你那个朋友送的二十两金还有不少呢。明天我打算去多买点大米,免得那米店又要涨价。” 片山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当家的,你说这饥荒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多鹤担心说道。 片山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哪里有个头啊? 突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他记得那人去年曾对自己说过,这场饥荒看来至少要五、六年才能结束。 “啊,胜海舟那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片山拍着自己的脑门,紧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赵新的身影,以及那条怪异的小船。 “快吃饭吧,一会儿茶也要凉了。”妻子多鹤担心的提醒了片山一句,随即起身回了屋内。 “好久没吃鳗鱼饭了。”片山默默的想到。 町内那家专营鳗鱼饭的高崎屋在一个月前突然倒闭,店老板夫妻俩已经远走大阪投靠亲戚去了。 “胜海舟,春天已经到了,你们还会回来吗?” ...... “主公,码头已经全部铺设完成了。”胜海舟向赵新施了一礼后说道。 赵新闻言,随即下了瞭望塔,准备去海滩上看一下情况,胜海舟和利吉紧紧的跟在了赵新身后。 刘胜他们几个已经走了七天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该回来了。如果那些发动袭击的原住民能被他们解决掉的话,那么赵新就可以安心带队离开。 走到海滩上,赵新看到自己买来的简易码头模块已经全部拼装完成。长长的浅红色栈桥像一双大手,从沙滩上向海中展开,最长的那条栈桥延伸出了两百多米远。 “那里的水深测过了吗?”赵新扭头问胜海舟。 “我拿绳子绑着铁锤测过了,这里的浅水区很短。最南边的栈桥那里,水深已经超过了三十间。”利吉在一旁赶紧说道。 古代岛国的一间是6.3尺,约合现代的1.82米。赵新脑海中换算了一下,好么!水深已经有七十多米了。真是天然深水港啊! 他随即对着肩头的步话机说道:“邓飞,邓飞,听到了吗?完毕。” 很快,步话机中传来了邓飞的回答。赵新随即告诉邓飞,码头已经搭设完成,栈桥最南端的水深超过了七十米,可以把雷神号开过来靠岸了。 几个小时后,再次起锚的雷神后缓缓停靠在了宽达五米的简易栈桥边。兽医刘铮、潘秀成、恒吉、雅尔哈等人,准备将马带下来。 “大人,我们也想帮忙。”海滩上,一个清兵俘虏往赵新这边走了两步,突然用汉话说道。 “退回去坐下!”久藏抽出雪亮的武士刀,厉声对那清兵喝道。 赵新转头眯缝着双眼,盯着那名上来说话的清兵好一会,这才问道:“你会说汉话?” 那俘虏见赵新问自己,连忙起身跪下说道:“会一点儿。小人曾去过四川,跟着阿军门打过小莎罗奔。” “你叫什么名字?是老满洲人还是库尔喀齐人?” “小人名叫萨木素,是库尔喀齐人,家就在珲春,祖上是在天聪三年入的镶黄旗,康熙五十四年从乌苏里绥芬迁到珲春的。” 历史上,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两代征讨外东北,将绥芬河、乌苏里江、黑龙江流域的各少数民族收拢麾下,这其中杀的最多的就是锡伯人。虽然这些原住民也进行了不断的反抗,可惜分散居住且武器落后的原住民部落根本打不过如狼似虎的满洲巴牙喇甲兵,最终只能屈服。 赵新想了想自己曾经看过的资料,点点头说道:“这里离珲春上千里之遥,你们就算逃出去了,也不会活着走出大山。这一点你们都清楚吧?” 萨木素趴在地上,磕着头说道:“小人知道。大人您和您的手下都是天神下凡,小人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我等所求不过是想换得几餐饱饭。小人若是说假话,宁愿天打雷劈。” 赵新听完萨木素这怪异腔调的汉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109/109046/28272339.html 第七十五章 临行准备 “萨木素......”赵新轻咳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允许你们通过干活换取足够的食物。”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苏木素听到此处,立刻两眼放光,给赵新连连磕头。 “但是!”赵新语气一转,变得十分凶恶。“你们十几人当中,如果有谁胆敢逃跑或是抢夺兵器反抗,我就会对你们活着的人执行‘十一抽杀’!如果你们全部逃跑,只要让我的人抓到......” 赵新的话还没说完,萨木素已经被吓的连声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也会把大人的意思转告他们,请大人放心。” “行了。总是对别人磕头,否则膝盖就直不起来了!” 萨木素听完赶紧起身,转头就跟其他清兵俘虏用满语解释了起来。其他俘虏听说眼前这位大人允许自己通过干活换取足够的食物,眼神儿也渐渐活分起来。 估计是苏木素将赵新不喜欢别人磕头的事告诉了同伴,于是等这些人听完了萨木素的话,纷纷朝赵新单膝下跪,低头以示感谢。 赵新见此情景,就对胜海舟和久藏吩咐道:“让这些人帮着卸马,你们几个盯紧点。谁要敢逃跑,直接开枪打死。” “明白了,主公。”胜海舟和久藏躬身施礼后离开。 一旁的利吉看到胜海舟他们走开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对赵新说道:“主公,这次南下能带上我吗?” “怎么?看家看烦了?”赵新笑着问道。 “怎么会?就是......就是想帮着您多拉点人。”利吉扭扭捏捏的说道。 “行了。这回带上你。”赵新拍着利吉的肩膀笑着说道。 “哈哈!”利吉激动的跪倒在地,俯身行礼。 忙完此间的事,赵新回到营地,找到正在瞭望塔上看风景的洪大夫小两口。 此刻洪涛和刘思婷两人柔情蜜意,正依偎在一起眺望远处的风景。赵新见状,随即轻声咳嗽了两下,见两人转身看向自己,才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二位。我有事找你们商量。” 三人随即在平台上坐下,利吉和阿妙端着一壶热茶和三个杯子送了上来。 刘思婷披着一件用珍珠毛黑狐狸皮做的皮大衣,端起茶水轻轻抿着,宛然就是一个富家阔太太的模样。 “刘大主任,你这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啊?”赵新一脸懵逼的问道。 “哼,秘密。”刘思婷白了赵新一眼说道。 “得。赶明儿啊,我再让他们给你做件儿水獭皮帽子,再来身貂儿。那才叫一个气派呢!” “真的啊,那可得赶紧着。也得给我们家洪涛做个水獭皮帽子才行。” “都有都有。这会儿没人盗猎。只要不糟蹋,用不完的。” 两人调侃了一会,赵新这才对洪涛说道:“洪大夫,我们这次南下接岛国流民,估计一趟最少要来个五六千人......” “这么多?!”洪涛和刘思婷惊声问道。 “没错。岛国那边从前年就开始闹灾,按历史书上记载,这一次的全国性大饥荒要死两三百万人......” 对面两人一听两三百万,脸顿时的变得煞白。 “而且,明年山东诸城一带还会有大旱,我们如果不去接应的话,也要死伤几十万人。” 洪涛和刘思婷对视了一眼,这才一字一句的问道:“赵新,你打算让我们俩准备防疫工作?” “洪大夫,刘主任,大批饥民的到来势必会带来传染病。所以,我希望你们俩能带领现在营地的妇女们,准备上岸后的防疫工作。” “赵新,你是打算也搞个十四天隔离?”刘思婷恍然大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具体需要隔离多少天,那要看你们二位的决定。我个人觉得,这个时代能够扩散的传染性疾病无非就是天花、伤寒、霍乱、鼠疫,或者是因为饮食不干净而引发的群体性疟疾。” 洪涛听完赵新所说,点了点头才道:“你说的差不多。虽然我们俩都不是搞传染病研究的,但相关的书我也看过一些。你说怎么干吧?赵总。” 赵新听了这话变得十分高兴,便对二人说道:“明天我会让老陈再往西边规划出两个隔离区来。我的计划是,从船上下来的流民,会顺着搭设的专用通道直接进入隔离区;男女分开。孩子嘛看岁数再决定是不是和母亲一起。 咱们这不是搞集中营,所以两个隔离营区没必要相隔太远,就定位二十米吧。这样那些关心家人的流民在围栏边喊几声,对方估计也能听见。 至于具体怎么检查,做哪些检查,打什么疫苗就需要你们二位来把关了。” 刘思婷闻言,起身走到围栏边,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赵新说道:“你这个计划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有个很大的问题,我们人手不够。” “所以我希望你们二位明天就对那些女人们进行初步培训啊。”赵新说完,招招手让等在一旁的阿妙过来。 小阿妙在这些日子里,因为吃饱穿暖,细长的脸蛋也开始变得丰盈。原本那干枯乱糟糟的头发变得乌黑发亮。 “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漂亮姑娘。”刘思婷看着小脸红扑扑的阿妙,笑着说道。 小阿妙听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跟着她一起上来的多福大王,跑到赵新跟前一卧,使劲用脑袋蹭着赵新的脚面。 赵新轻轻拍了拍阿妙的后背,对刘思婷和洪涛说道:“我把阿妙安排给你们,让她跟你们二位先学。这孩子很聪明,普通话日常对话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不过对一些专有名词还是不懂。然后通过她再来教那些岛国妇女。” 洪涛点了点头,刘思婷则弯腰抚摸着阿妙的小脑袋,放慢语速问道:“你愿意跟我们学吗?” 阿妙转头看了赵新一眼,见赵新对他点头微笑,这才对刘思婷说道:“主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坐什么。” 得,怎么都跟傻大胆额鲁似的一根筋啊?赵新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家那两个孩子,在我走后,麻烦你们二位也帮着照看一下。”赵新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呸~你把我们俩当什么了?幼儿园老师?”刘思婷气愤的说道。 “那俩孩子和阿妙一样,都是没了父母。徐家那俩更惨,兄弟俩一个三岁,一个一岁的时候,全家几十口就都被清廷斩首了......” 赵新将徐家的事缓缓到来,说到苦难处,洪涛和刘思婷的眼圈都红了。 “行。赵总,带一个是带,带一堆也是带。我答应你了。”洪涛摘下眼镜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说着。 第二天一早,赵新找到陈青松,让他开始勘测规划两个隔离区的选址。 陈青松长出一口气,这特么终于不用开挖掘机了!他跟赵新说,这些天茂助和万造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看,不妨让他们俩轮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教出两个徒弟来。 有这种好事儿赵新当然没意见,他直接找来茂助和万造,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跟陈青松学习操作机械。两人一听都十分高兴,这两人跟着陈青松七、八天了,早就对那台能够一挖数百斤土的“神仙器械”向往不已。 赵新见状,便让两人朝陈青松鞠躬行礼,算是正式拜师学艺。 又过了一天,下午的时候,王远方和刘胜一行六人终于回来了。 除了瑟尔丹父子跟没事人一样,其他四人都累的不轻。看到前来迎接自己的赵新,刘胜趁着四周没人注意自己,冲着赵新比了个手势。而眼尖的赵新看到后,心里终于踏实了。 “他们还有十几个人,是由两个小部落凑到一起的。”夜晚的房车里,吃饱喝足的刘胜、王远方强和丁国峰三人,忍着倦意,对赵新讲述此行的经过。 刘胜打了个哈欠:“那晚他们逃走之后,其实有几个都中了枪伤。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那几个受伤的已经眼瞅着不行了。包括领头的在内,其他十来个人,都给解决掉了。瑟尔丹说,这些家伙以前曾抢过恒吉他们村子,后来清兵追剿,这些人就跑到东边来了。” “行,解决了咱们这里就踏实了,否则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再冷不丁来一次,那可就亏大了。”赵新心有余悸的说道。 王远方一脸赞叹的说道:“我跟你说啊,瑟尔丹那本事可真厉害,好多痕迹我们都没看出来,他只看了几眼,就知道有几个人经过,成年人几个,老人几个。要不是他,这回根本发现不了那帮人,不佩服不行啊。” “专打猛兽的猎人,能不行吗。鲁寿山跟我讲过,瑟尔丹说逃出村子的那天,曾一箭射翻了两个披甲兵,一死一重伤。好家伙!”刘胜啧啧赞叹道。 “我去,这不跟《射雕英雄传》里的哲别一个级别了?”赵新哑然。 “你打算哪天动身?”刘胜临睡前问道。 “大后天吧。走之前还得安排好多事儿,要不到时候新流民来了会乱的一团糟。我们得尽快把第一批先送回来,尽早开始垦荒。” 除了防疫隔离,厨房那边还要加派人手,还得准备好饮水、澡堂、个人卫生等一大堆事。否则几千流民上岸,过不了两天西拉河西岸就会臭气熏天。 /109/109046/28303690.html 第七十六章 雷神到港 片山勘兵卫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每日不是捉拿盗贼就是安排处理町内外倒毙的流民尸首。 今天一早,米店老板就来报案,说昨夜家里来了贼。片山问他丢什么了?米店老板气愤的说东西倒是没丢什么,就是家中的大门上和院子里被人泼洒了不少黄白之物。 活该!片山心中暗暗叫好,不过他还是得带着手下去现场调查一下。等捏着鼻子看完了现场后,片山询问周围的邻居时,众人都是一问三不知,片山心说这米店老板得有多招人恨啊。 自从仙台藩恢复了那个“买米仕法”,从上到下都在忙着找财路挣外快。不忙这个不行,没钱买米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当然了,当官的可以拿贿赂偷贩私货,老百姓可就不行了。 话说昨天的米价已经涨到了120文一升。这下别说町民了,很多武士也急了。众人心里恨得要死,所以米店老板就成了町民们泄愤的目标。 一路走回官厅,片山一边走着一边和手下交待事情,两人正说着的时候,就见街上的行人突然多了起来,这些人都向着港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片山手下的目明急忙上前拉住路边一个脚步匆匆的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一看是官差,连忙躬身对片山勘兵卫说道:“刚才码头上有人跑回来,说海上来了一艘从没见过的大船,像座山一样高。” 片山勘兵卫正要再问,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藩士快步朝自己走来。 那藩士走进后便对片山说道:“片山君,大人让你马上去官厅,出大事了!”说完不等片山回应,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片山若有所思的看着快步远去的藩士,口中喃喃道:“出大事了?大船?”突然,他脑海中闪过胜海舟曾说过的话,转头看向港口的方向。 难道是他们来了?! 赶回官厅的路上,片山勘兵卫看到越来越多的町民从家中出来,这都是要去港口看稀奇的。等他带着手下回到官厅时,只见很多同僚都已经到了。 站在官厅台阶上的松岛町奉行看着下面的一众藩士,神色严肃的说道:“半个时辰前,接到了海边渔民的报告,有艘夷船正停在港口外的海面上。” 众人面面相觑,本家还能赶上这事?话说夷船不应该都是去长崎或者偷偷去找萨摩藩吗,来咱们这里干什么? 有几个脑洞更大的藩士则在暗暗猜测:“话说这夷人是要来买吉品鲍吗?可鲍鱼都运到长崎去了啊。” 于是你瞧我,我瞧你,众人谁也不敢先开口,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专管捕盗放火的片山勘兵卫身上。 “咳咳,片山君,你负责去查探一下,搞清楚夷船来自何处、船只大小、目的何在,我们好尽快向上面禀报。” 町奉行点名要片山勘兵卫先去打探。这种事町奉行自己还不能先出头,万一夷人要上岸,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还是一级一级的汇报上去后等通知最安全。 要知道仙台藩不是长崎,幕府严禁诸藩私自与外夷接洽,町奉行要是不等通知私自会见,日后幕府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哈哈!” 片山勘兵卫猜测所谓的夷船估计就是胜海舟他们,他也想去亲眼确认一下。于是他带着两个手下,一路小跑,到了海边。 他不打算去港口的人群里凑热闹,便找了一个山坡,让手下驱散了山坡山看热闹的几个人后,才上前查看。 此时港口的码头上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有好些人甚至爬上了货仓的屋顶,探头张望。海面上,不少渔船都在掉头往回赶。 所有人都被海面上的庞然大物给惊呆了。只见四五里外的海面上,一艘小山一样的大船正停在那里。 我的天啊!片山勘兵卫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他在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那船差不多得有三、四十丈长。 此时那大船的船身横对港口,上白下蓝的船身上,船头位置的两个红色的大字引起了片山的注意,雷神。 “这是......”片山勘兵卫看着红色的两个大字愣住了。 岛国的神话里,还真有一位神祇被奉为雷神。《古事记》上说,开天辟地的伊奘诺尊用十拳剑杀死火神迦具土后,迦具土的血从剑柄上落了下来,生成了三柱神,其中一位就是建御雷神。根据传说,相扑的起源就来自建御雷神。 “片山君,你说这会不会是将军大人新造的巨舟?”片山勘兵卫扭头一看,一个藩士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按说这名藩士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话说宽永十二年,三代将军家光在增订的《武家诸法度》中明确禁止诸藩大名拥有五百石以上的战船;结果德川家扭头就自己造了一艘长达55米,内部建筑高达三层,配有二百只船桨,四百名水手的巨型的安宅船-安宅丸,用以震慑诸藩。 虽说安宅丸号因为过于庞大,最终搁浅而导致解体,可将军大人毕竟造过啊。 没准儿眼前这条如山般的巨舟就是将军大人新造的,船头上“雷神”两个大字似乎就是证明。 片山听了周围几个藩士的议论后,再次仔细打量,只见高高扬起的船头上,立着一根雪白的桅杆;而在船的另一侧则是一幢雪白的高楼,上面似乎还有一排的窗户。 此刻日已偏西,阳光照在那船一侧的高楼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哇~~~”港口上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传出一片惊叹声。 “这船怎么没有帆?你们看到船帆了吗?”片山一边张望,一边问着身边的人。 “可能是把桅杆放倒了吧?”一个藩士猜测道。 “这.....这不会是要开炮吧?”那藩士突然慌张的的叫了起来。 岛国的战船特点就是桨帆并用,在海战时,桅杆放倒,船帆撤下,全靠桨来操纵航行。 “你说什么胡话呢!”有人开口骂道。将军大人这是吃拧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来打伊达家吗?话说我们不就是参勤交代时讲点排面吗,这也算不上谋反啊!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时,异变陡生。 “呜~~~呜~~~”几声巨大的长鸣从海上传来,岸上围观的上千号男女老幼顿时一片惊呼,所有人被吓得不住后退。 “海怪要上岸了!”一个男人突然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有些人被吓得撒腿就往町内跑。 结果还有人嫌不够乱,一边跑一边喊:“不是海怪上岸,是要开炮了!” 这下更麻烦了,人群顿时被吓得四散而逃,其间混杂着女人惊慌的尖叫,孩子找不见大人的哭声,老人被撞倒的惨叫。 站在小山坡上的片山勘兵卫和几个同僚愕然的看着港口上的混乱,也都懵了。不过稍有心理准备的片山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身边的藩士们说道:“快!我们去维持秩序!” 先别管大船要来干嘛了,这种混乱之下,看热闹的町民里搞不好就要出现死伤。 ....... 雷神号上,赵新几人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松岛町的码头。 “我去~我去~~我去!”几个拿着望远镜的人,看到码头上一片混乱,四下奔逃,最后岸边空空如也,都放下了望远镜,一齐转头看向了刘胜。 就是这厮刚才拉响了汽笛。两声长鸣代表船要进港。 “习惯了,我忘了这茬儿了。”刘胜不好意思的笑道。 “主公,要不然还是我先上岸去找一下片山勘兵卫?”胜海舟说道。 “嗯,你们夜里再上岸。”赵新点头说道。 几个小时后,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此时对面的港口上除了影影绰绰的火把,又升起了几堆篝火,隐约可见一些人拿着武器正站在篝火四周。 “看来那两声汽笛把他们都吓着了,这下麻烦了。”赵新站在船舷边,看着岸上的火光,无可奈何的对身边邓飞说道。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邓飞问道。 “轮流值班,都洗洗睡吧。”赵新说道。 临近天明十分,刘胜和王远方带着换好衣服的胜海舟、利吉和虎吉三人来到船舱下面,发动冲锋艇,向着松岛町的南边缓慢开去。 二十多分钟后,冲锋艇悄悄的停靠在了松岛町以南一公里的海滩上。胜海舟三人从艇上跳到齐膝深的海水中,走到岸上向刘胜和王远方微微躬身后,很快就消失在沙滩上。 天亮后,已经在港口守了一夜的片山勘兵卫在等来换班的人后,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中赶去。 昨天下午港口和町内的一通混乱让他很是担心家人的安全,可等他刚想回家看一下,就接到要在港口值守的命令。 片山转过一个街口,走进熟悉的巷子,刚敲了两下自家院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片山君,好久不见了。” 大吃一惊的片山勘兵卫转身一看,只见胜海舟带着两人,站在巷口,正朝自己躬身施礼。 “你?!”片山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经过,这才走近两步低声问道:“那船是你们的?” 胜海舟满脸笑容,只是点了下头,又伸手朝片山家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进去再说。 此时听到敲门声的片山妻子打开院门,探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丈夫和三个人正说着什么,为首的一个俨然是去年来过家里拜访的年轻人。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 片山勘兵卫看了妻子一眼,一言不发,带着胜海舟三人就进了自家院子。 /109/109046/28303691.html 第七十七章 天下的正义 陆奥国宫城郡,青叶山。 天明时分,一骑快马从青叶城的大手门下跑出,顺着门外的大路向着东海道的方向急速奔去。 城中的二之丸内的勘定所议事厅内,一众仙台藩的家臣自昨夜接到松岛町奉行的快马报信后,便都入城召开会议,连夜商讨如何应对突然出现在松岛町外海的夷船。 随着报信的人不断补充消息,众人此时都已经知道了那艘大船外涂着的“雷神”二字。这让所有人更加疑虑,不敢轻举妄动。 总要先问了江户那边才行,最好幕府也派人过来,这样伊达家才不会让将军大人抓住小辫子。 话说独眼龙政宗在修建青叶城的时候,就考虑到有朝一日也许会与德川家爆发战争,所以才选定了青叶山的高地作为建城地点。这位猛人还特地给后代子孙留下了一份作战推演图(“仙台御陣の御触に付御内試”)。 不过,仙台城内虽有天守台,但是却没有建造天守阁。主要是伊达家担心德川幕府认为自家图谋不轨而兴兵讨伐。 结果多年的小心谨慎,麻烦还是上门了。 此时的一门笔头石川村文眉头紧锁,手中的扇子不断拍打着膝盖。此刻的石川村文内心懊悔不已,你说我咋不跟着家主去江户呢?这烂事就不用我管了。 这位才三十四岁的一门笔头在伊达家的名声并不好,除了捞钱,终日就是贪图安逸享受。要是指望着他能拿出什么决断,伊达家早凉了。 议事厅内,一门众里的水沢伊达家家主伊达村善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问了也是白问;涌谷伊达家的家主伊达村常也是装傻充愣,做沉思状。 这时只听一人缓缓说道:“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如果那船是将军大人的,不过是一场误会;可真要是夷船,我们不得不防啊。”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宿老远藤守信。这位都六十多了,平日里鬼精鬼精的。石川村文日常处理藩内事务时,经常征询他的意见。 “那您的意思是?”石川村文探身询问到。 远藤守信想了想说道:“松岛町那里要加派人手武备,派出小早船,阻止大船靠岸。只要大船不靠岸,我们也不必派人上船检查,等幕府派人来了再说。” “如果大船上的人向我们索要水米补给之物,该如何应对?”有家臣提出了问题。 是啊,万一人家找上门来,谁去背这口锅呢? “这事找个下级官吏和商户一同处理就行,奉行所那里不要出面。”远藤守信微微一笑说道。 好吧,背锅的人有了,大家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石川村文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伊达本家的一门众,见众人都没有反对,这才用折扇一拍大腿,说道:“如此,就依老大人的办法。” 松岛町内,片山勘兵卫家中。 此时吃过早饭的片山勘兵卫看着眼前的胜海舟三人,摇头叹道:“你们的阵势太大,连青叶城都惊动了,估计江户那边还要派人来。这下不好办了。” 胜海舟道:“此次前来,我家主公就是为了大批接送流民,船小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片山勘兵卫道:“还好你们在船头写了‘雷神’二字,本町奉行这才不敢轻举妄动。我想了解的是,那位赵大人为何给船起了这么个名字?” 胜海舟闻言,回视身后的利吉二人,微微一笑,这才说道:“此事主公让我特意告知片山君。那铁舟上装有两门远超国崩的火炮,数息之间便可装药开火,一炮可击数十里,势若天雷,无坚不摧。故名‘雷神’。” 片山勘兵卫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铁舟?你说那条大船是铁造的?”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俱是钢铁所造。而且在海上还能日行千里。”胜海舟微笑着说道。 这简直是亘古未闻!片山勘兵卫完全不能相信。话说德川家造的那条安宅丸上,也不过是用拉长铜板在内部稳固船身而已;但就这都难以开动。 可胜海舟却说那条大船从上到下全是钢铁造的,开什么玩笑!拿来打制刀枪行不行?这也太浪费了。 一念至此,片山不禁眉头深锁,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胜海舟喝了一口茶,放下后才缓缓说道:“自前年山背以来,天下各处灾荒不断。大批农人无田可种,背井离乡,沦为贱民。幕府和诸藩不思救济,反倒放任无数灾民横尸荒野;诸藩更是横征暴敛,贪腐横行。片山君,你自己都说了,町内各家米店勾结藩内家老,肆意涨价,怨声四起......” 片山勘兵卫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发现对方的气质跟去年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从语气到眼神,有时竟犀利如刀。 此时的胜海舟等岛国众在经历了熊岛一战、亲身试炮之后,眼界和信心已经完全不同往日。 在自家主公层出不穷的各类新式火器和强横手段下,他完全相信赵新可以带领他们纵横天下入如探囊取物。 即便是德川幕府,在赵新无数次轻蔑的语气下,胜海舟也受到了感染,更不要说六十二石高的伊达家了。 “片山君,我知道你是个正直的武士。那么请问,你是要忠于天下的正义,还是效忠一家一姓而放任无数灾民痛苦的死去?” “我......”片山勘兵卫哑然无语,陷入思索。 过了好半天,片山勘兵卫才开口问道:“敢问那位赵大人要把流民带往何处?” 胜海舟一指北方回答道:“此去北方千里,我家主公有一海港,城名‘北海’。大陆之上沃野纵横万里,物产丰饶,林间走兽肥美,河中鱼虾不缺。流民到了那里,尽可开垦种田,捕鱼打猎。而留在岛国,只有等死一途!” “既然这么好的地方,没人跟你们抢?”片山不是笨蛋,胜海舟几句话不可能让他完全放心。这可不是去年拉走一百多人那么简单,胜海舟一开始就说了,这此至少要带走五千人。 “实不相瞒,正旦之后,我家大人率领我等十一人,全歼清国精锐甲兵百余人,我方未损一人。”胜海舟信心满满的说道。 而他侧后的利吉听到此处,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屁股。一旁的虎吉看到利吉的模样,低头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下。 “咝!”片山勘兵卫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时代,虽然岛国人都认为清国的统治者都是蛮夷,可也的确承认对方的武力强大。当年连朝鲜都被清国大军给揍的用脸擦地,幕府上下紧张的要死,生怕清国发兵来打。 之后这些年里,从长崎奉行那边传来了清国的各种消息;远的不说,这几十年里,乾隆西南打大小金川,西北打霍集占,所征调的兵力、耗费以及战争规模让承平近二百年的岛国上下惊叹不已。 (平定大小金川,清廷前后两次,历时七年,阵亡将士三万余人,杀抗命苗番两万以上,先后共投入了近六十万人力,耗费七千万两白银;平定云、贵、粤的战争,前后用兵十二年,耗帑七千余万两;平定西北,用兵五年,耗帑三千余万两,辟地一万余公里。) 犹豫了半晌后,一心救人的片山勘兵卫才说道:“你们想让我怎么帮忙?” 胜海舟来之前,赵新已经仔细对他做了交待,此次他不用管町内的人口,只针对町外的那些流民即可。 “片山君,我们不会下船进入松岛町抢人的。我家主公看上的是町外的那些灾民,你只需想办法把这些人都驱赶到南边的海滩上即可,其他的不用管,我们自会料理。” “你知道町外有多少人吗?将近万人!你确定那位赵大人会把这些人全部带走?”片山勘兵卫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们不带走,你觉得藩里的大人们会救他们吗?雷神号乃是天下唯一的艨艟巨舰,一万人,根本装不满的。” “如此,我有一事相求。” “正该如此,请片山君不必客气。”胜海舟闻言朝片山勘兵卫俯身施礼。 “如果我出了事,还麻烦胜君周济一下我的家人。拜托了。”片山勘兵卫也向胜海舟深施一礼。 “请片山君放心,胜海舟必不负所托!” 事情谈完,胜海舟对片山说了声“得罪”,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色巴掌大的匣子,那匣子的一头还有一根小指粗的圆柱状东西。 片山勘兵卫看到胜海舟在那个黑色的匣子上拧动几个旋钮,黑匣子里便开始传来的沙沙的声音。 “大人,我是胜海舟。完毕。” 过了片刻,黑匣子里传来的赵新的声音:“情况怎么样?完毕。” 在片山勘兵卫惊讶的目光中,胜海舟向船上的赵新禀报了情况,并将片山的请求进行了转告。电流的嘈杂声使得屋外片山的妻子多鹤和两个女儿也被吸引了过来,三人跪坐在障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 隔着门的多鹤只听见屋里一个男人对自己的丈夫说道:“片山君,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的家人,大不了,我可以将她们都送到船上来。” “啊?!出什么事了?要带自己和女儿去哪?”多鹤心惊肉跳。丈夫自从早上一进门,就和胜海舟三人呆在屋里谈事。这都谈的是些什么啊?! “唰”的一声,障门被打开了。片山看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轻声说道:“你们都进来吧。正好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 午后,片山手下的几个目明都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片山勘兵卫要求他们去町外,在那些等死的流民中挑选有家室的男子,不拘人有多少,将这些人都驱赶到南边两里之外的海滩上,事成后每个目明赏金一两,如果人数达到五千,再加赏一两。 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几个目明凑到一起,不可思议的议论着。片山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难道是他想通了,也准备搞一搞大米走私?可搬大米也用不了这许多人啊。 不管了,这年月能有钱拿就行。几个目明再带着十几个狗腿子,捏着鼻子忙碌了一下午,三千多被挑选出流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这些拿着十手和棍棒的官差驱赶到了海滩上。 就在这些官差离去不久,一艘巡逻艇和两条冲锋艇卷起白色的浪花,朝着这片海滩飞速而来。 /109/109046/28303692.html 第七十八章 准备开炮 开船的是赵新、王远方和赵亮三人。 赵新当然不会开巡逻艇了,想啥呢......他想看看这些岛国的流民现在都什么样,于是就开着冲锋艇跟着来了。 离着海滩还有一百米远的时候,岸上的流民依然毫无反应。被官差驱赶着走了几里路的灾民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靠在自己家人身上,等待着死亡到来。 “尼玛!僵尸啊!”王远方和赵亮虽不在一条船上,却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别说真僵尸了,真正的饥民他们也从没见过,电影上倒是看了不少。而眼前的一幅末世景象极大的冲击着两人的心理。 按照先前的准备计划,赵亮把巡逻艇停在了离岸边五十米远的位置,下锚等待;赵新和王远方将冲锋艇停在了海滩上。 鲁寿山从冲锋艇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在船上蒸好的馒头。不过每个馒头都做的不大,一两一个。 “吃东西了!”赵新不断接过鲁寿山递来的馒头,一个个塞到地上坐着的流民们手里。 来不来船没人在乎,可食物的香气一旦飘起来,这些流民顿时就跟电影里的僵尸一样,呼啦啦就围了上来。 “一人一个,每人都有,不许抢!”赵新一边喊着,一边递着馒头;王远方带着另外一个岛国流民,一人提着一个大袋子,也开始分发起来。 “大人,饿啊!” “大人行行好,再给点吧!” “求求老爷了,再给点吧,孩子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赵新一听这话,更不能多给了。就现在这帮流民的状态,你给他十个二两一个的大馒头,他都能在眨眼之间吞下去。只不过吃完之后再喝点水,肯定要出人命的。 “还想吃的人,马上上船!那边的大船上煮好了粥,先到先喝!” 赵新看到胜海舟几人也过来了,随即便对身边的流民高声喊道。 几个脑子机灵的流民一听,拉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就往岸上的冲锋艇里扑了过去。 “排队!都排队!”胜海舟三人一看这可不行,连忙抽出刀,高喊着就开始驱散那些人。一家一家的安排上船。 老规矩,五人一组一条冲锋艇,一次安排十个人。不过这次显然快了很多,冲锋艇来回几趟,五十米外的巡逻艇上就坐满了上百号人。 巡逻艇上,赵亮和五个岛国水手都拿着武器,虎视眈眈的盯着坐在舱内的人。现在这情况下绝对不能客气,只要露出半点示弱的意思,搞不好就要出事。这些人刚了吃一点东西的人都有了点生气,千万不能手软。 好在急速飞驰的巡逻艇让这些流民都感到十分的害怕,很多人一辈子都生长在内陆,根本没见识过大海。 二十多分钟后,巡逻艇停靠在了雷神号放下的舷梯旁,等系好缆绳后,五个岛国水手开始拿着武器让流民走舷梯上船。 走在前面的几个流民看着高耸的舷梯吓的要死,抓着梯子旁的缆绳网就瘫软着走不动了。赵亮看着这些人都停下来不动,心中十分焦急,后面还好几千人要运呢。 此时,甲板上突然传来了一众岛国水手的呼喊:“都上来啊,上来有大米粥喝!每人管够啊!” 二十多人一起喊着,舷梯上前面那几个吓坏了的家伙听到上面说有吃的,突然来了力气,强弩着站了起来,蹬蹬磴就冲了上去。看的赵亮目瞪口呆,这尼玛都饿疯了啊! 紧接着,那几个最先上去的家伙突然回到舷梯边,冲着下面用力喊道:“真有大米粥!真有大米粥!好多!” 巡逻艇内等待的流民一下就轰动了,争先恐后的往舷梯旁冲。几个岛国水手举着刀鞘一边打人,一边喊着:“排队!排队!让女人和孩子先上去!” 乱哄哄的折腾了半个小时,巡逻艇上的一百多人总算下船了。这时从舷梯上又走下几个水手,每人都提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大袋子。等他们把袋子扔到船舱内,赵亮冲他们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又示意他们解开了缆绳,巡逻艇这才掉头向岸边开去。 岸上的赵新等人袋子里的馒头已经发完,一众流民依然疯狂的朝他们涌来。胜海舟几人抡起刀鞘不停的打,打散一块儿,又冲上来一群。 赵新一看,再不制止的话,他们几个都得被饥饿的流民吃了!他来不及思索,掏出大腿上插着的手枪,朝天连开三枪。 三声巨大的枪响惊醒了那些疯狂的人们,这些人看到赵新几人凶神恶煞一般的怒视自己,顿时从疯狂状态下清醒了过来,都被吓的后退,跪伏在了地上。 王远方和胜海舟三人一看,也纷纷从腰间拔出了手枪,鲁寿山则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顺刀。 “等着!点到谁谁来领吃的!然后上船!” 赵新一边吼着,一边扭头看向海面,赵亮正往岸边来了。 枪声也惊动了正在坊口徘徊等待的片山勘兵卫,他顾不上其他,连忙叫上几个手下就快步跑了过来。 “胜君,出什么事了?!”片山勘兵卫焦急的上前问道。 “正好你来了,你先帮着维持一下秩序,告诉你那几个手下,事后我每人发一两小判金。”赵新一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片山,随即冲对方喊道。 片山勘兵卫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您是赵大人?”去年他和赵新在海滩相见时,因为天黑,没有看清对方的相貌,这下终于看清了。 只见此人身高超过六尺,一头短发,面容白皙英俊,嘴唇和下巴上一根胡须也没有,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铁器正对着身前的流民。 这是火铳?怎么如此短小?再看胜海舟几人也是人手一把。 他正在出神,就听胜海舟大声说道:“片山君,让你的手下帮着维持一下此间秩序。主公说了,事后每人赏小判金一两!” 片山的几个手下一听,还有钱拿? 今天实在太幸福了! 于是没等片山吩咐,几人挥舞着十手,欢蹦乱跳的开始弹压海滩上的流民。 赵新长出了一口气,总算都消停了。他见到赵亮已经等在了五十米外的海面上,随即让胜海舟几人安排流民上船。如此忙碌几几个小时,直到太阳落山,众人累的精疲力竭,海滩上的流民也才送走了一小半。 临走前,赵新掏出几枚一两的小判金,让胜海舟交给片山的手下。并让那些人告诉等待的流民安心等待,自己明天一早还会回来接人。 片山看着乘坐快船带着流民远去的赵新和胜海舟等人,心中突然感觉惴惴不安。这一下午闹出的阵势太大了,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片山勘兵卫带着几个手下上到大路,朝町内走去时,刚走到盯坊大门,四周突然火光闪动,十几个藩士用襻膊扎着袖子,额绑发带,或持鑓(长枪),或持弓箭,从四周将他们几人围了起来。 (别被剑戟片骗了,武士们最喜欢用的从来都不是武士刀,是长枪和弓箭,武士刀只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偶尔用作厮杀。根据资料统计,战国到江户时代里,白刃战中最常见的伤势依序为枪伤、刺伤、箭伤、刀伤。用武士刀互砍的刀伤比例出奇的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片山停下不动,对面前的藩士喝问道。 一名藩士手持长枪,近前一步,高声喝道:“片山勘兵卫,你沟通外夷,私放流民出海,奉行大人令我等捉拿你六人回去问话!拿下!” “且慢!不用你们绑,我跟你们回去就是。”片山高声喝道。 六名藩士走上前,不由分说夺过片山手中的武士刀和腰间的胁差,又将他几个手下腰间的十手拿了。虽然片山说了不用绑,可几名武士还是拿出绳索将片山和五名手下都捆了起来。 几根长枪对着片山勘兵卫的后背,一路押送回到了町内奉行所的官厅。 “坏了!”一个落在最后的目明正隐藏在草丛中,他看到片山等人和一帮藩士走远,连忙起身跑向片山家中报信去了。 ...... 雷神号上。 赵新等人回到船上后,带着几十个水手又是熬粥,又是安排流民晚上睡觉的地方,累得不行。好在一些先上船吃饱了的女性流民过来帮忙,众人这才能抽出身来休息一会。 先上船的这一千多人都被安排在甲板下层的货仓里。此时船上人一多起来,打呼噜放屁,小孩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一切都折腾完,都已是深夜了。此时赵新已经累的不想说话,刘胜便替他去安排晚上轮流值班的事。临睡前,刘胜告诉赵新,明早他和邓飞去海滩上接人;赵新哼哼两声,算是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刘胜、邓飞、赵亮三人继续带着几大袋子夜里蒸好的馒头出发了。离开雷神号的时候,赵新仍在呼呼大睡。 赵亮还是继续驾驶巡逻艇,没别的原因,这厮已经开的非常熟练了。 离着岸边还有两百米时,刘胜看着远处空无一人的海滩喃喃自语道:“人呢?” 这时步话机里传来邓飞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完毕。” “赵新!赵新!起床了!”刘胜减慢了冲锋艇的速度,冲着步话机就喊。 “赵新没起来呢。什么情况?完毕。”王远方扯着嘶哑的嗓音问道。他和赵新两人昨天喊了一下午,嗓子都哑了。 “海滩上一个流民都没有啊。昨天你们走的时候不是还有一千多人吗?完毕。” “对啊。奇了怪了......完毕。” 雷神号的众人昨天都被累的够呛,晚上值班的时候累的都直打瞌睡,结果谁也没注意岸上的流民去哪了。 “情况不对!赵亮,停船下锚!完毕。”刘胜敏锐的感到有问题,此时的第六感告诉他海滩上似乎隐藏着杀机。他连忙招呼邓飞将冲锋艇调头,绕回到巡逻艇后面停靠。 等刘胜上了巡逻艇,这厮飞快的冲进下面的船舱,打开用密码锁住的柜子,拎着两箱子子弹就冲到驾驶舱上面的m2hb前,邓飞也跑上来帮他装上子弹。两人装好子弹,刘胜先将枪口对准了海滩上,然后才拿起望远镜朝对面看去。 这时的刘胜才发现,海滩东边那一人多高的大片草丛里,密密麻麻的人影晃动,几根长枪的枪头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几缕寒芒。他再往周围一扫,十几颗大树后面,几个草棚里全是手持兵刃的岛国武士。 “我艹!差点中埋伏了!”刘胜放下望远镜,拉动了两下枪栓。邓飞闻言,也急忙举起望远镜看向海滩。 “刘胜,出什么事了?!完毕。”赵新的声音出现在步话机里。 “差点栽了,岸上有好多鬼子在埋伏!怎么办?完毕。” 步话机里的赵新沉默了一会,此时的空气里充满了紧张。 “我们没功夫跟他们废话了,不打不长记性!开火!” 赵新的话音刚落,刘胜已经按下了扳机。“砰砰砰砰砰!!!” 雷神号上,赵新听到m2hb的声音响起,便着王远方说道:“走,准备开炮!” /109/109046/28303693.html 第七十九章 我们干了什么 赵新放在巡逻艇上的.50bmg子弹都是m8穿甲燃烧弹。他买这些穿甲燃烧弹的用意原本是要打船的,不管硬帆船还是软帆船,几十发打过去怎么也都点着了。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m8的第一次实战居然是打人。 要讨论武器的杀伤力,应该先谈子弹,枪不过是施放子弹的工具。0.50bmg的枪口动能在1.4到1.8万焦耳之间;而德国人在1917年造出的gewm1917反坦克步枪,使用的是13.2mm特制穿甲弹,枪口动能是1.5万焦耳。它可以在100m距离内击穿20mm装甲板,300m距离内击穿15mm装甲板。 所以打在人身上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刘胜还没敢往人堆里瞄,他不是屠夫,所以他瞄准的是一颗树。刚才观察的时候,他记得那颗树后面似乎藏着个武士。刘胜觉得先打几枪,震慑一下应该就可以了。但他又怕按一下扳机起不到效果,于是就按动了两次。于是十发.50bmg就朝大树飞了过去。 在邓飞的望远镜观察视野里,那颗大树瞬间木屑暴溅,好像只用了两发子弹就洞穿树干;紧接着,树后就爆出一团血雾。于是飞散的木屑混杂着血雾四散开来,树后躲藏的那个武士瞬间就被打碎,残肢掉落一地;而那颗树的中弹部位也开始燃烧起来。 举着望远镜观察的邓飞看到这个场面后,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停止按动扳机的刘胜观察了一下海滩,依然是一片安静;那些躲藏在草丛、大树和草棚里的伏兵居然毫无反应。 “我擦~可以啊!”刘胜对岛国武士的承受能力感到十分惊讶,这都吓不跑? 于是他继续按下了扳机,这次瞄准的是一个草棚。 虽说他不喜欢小鬼子,可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很难有切身的痛恨,所以他还是选择朝着人少的地方开枪。 “砰砰砰砰砰!!!”又是十发打了过去。 那间草棚霎时就四分五裂,无数的残肢伴着血雾,与飞溅的枯枝、茅草在草棚内爆开。离那草棚只有五米远的一个武士顷刻之间就被喷了一脸的血。 “啊!!!”岸上埋伏的伊达家众武士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些人看着眼前掉落的残肢和一地的血迹,已经被吓的惊慌失措,很多人转身就想跑。 七、八个个穿着一身盔甲的伊达家武士拔出腰刀,大声喝止着那些试图逃跑的下级武士。他们驱赶着那些手持弓箭和火绳枪的家伙冲到齐膝深的海水里,高喊着“瞄准!射击!” 三十几个手持四方竹弓的武士最先搭箭抛射。 从平安时代中期开始,射程和威力都不济的丸木弓逐渐被淘汰,大威力的合成弓开始成为主流。这些合成弓的最大射程可达350-400米,有效射程大约180-200米。(根据弓胎的不同制作方法又分为伏竹弓、三枚打弓、四枚打弓和四方竹弓) 刘胜就是中了网络上的那些传言的毒,什么日本弓的射程不过几十米远。所以他才敢大摇大摆的让赵新把巡逻艇停在了离岸边两百米的位置。 这厮一看见对方张弓搭箭,根本连躲的意思都没有,还在那儿抬头张望。老话儿怎么说来的?别拿萝卜不当菜。在刘胜的眼里,对面的那些武士就是一堆萝卜! 感觉不妙的邓飞一把就将刘胜按到了mk93防弹钢板的后面。两人只听头顶上嗖嗖乱响,几支长箭打在防弹钢盾上叮叮当当。刘胜刚要起身,又是二十多支长箭射了过来,他赶紧又在防弹盾的后面蹲下。 这要不是邓飞,刘胜肯定身中数箭。 海岸边,几个手持火绳枪的武士忙不迭的将一端缠绕在自己左臂上,一端穿过枪身的火绳点燃,再将火绳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接着,他们从腰间拿起装着点火药的火药壶(这个火药壶制式的规格一般是5-8cm的水壶型,都是栓在腰上,装完药直接松手,火药壶自然就悬挂腰间),将火药倒在枪身上的火皿内,关闭火盖,再把点燃的火绳用力吹了两下后,夹到枪身上的火夹上,打开火盖。 “瞄准!射击!”一个武士举着手里的刀用力朝着巡逻艇的位置挥下。 因为枪膛中的子弹和火药已经事先装好,武士们便举枪瞄准,随即扣动了扳机。 “嗵嗵嗵!!!”一团团硝烟升起。 噼噼啪啪的几声乱响,打在船身和防弹钢板上铅弹被弹开后掉在甲板上。 “装弹!”站在海水里的持刀武士继续高声命令。 “尼玛!”刘胜怒了,他起身一把扶住m2hb的把手,对准岸上射箭开枪的武士就按下了扳机,这一次,他的手指没再抬起。 “砰砰砰.....!!!” 随着枪口的不断摆动,海滩上的众武士顿时血肉横飞,大块大块的被子弹撕裂的血肉四处乱溅,被打飞的胳膊、大腿霹雳吧啦的掉落在水中,激起一片片水花;几个射箭的武士被子弹击中后,身体上立时就是一个大洞;更有甚者,中弹后直接就倒退着飞了出去,变成了一堆碎肉。倒在海水中的武士们,身上冒出的鲜血迅速就染红了附近的海水,但随着海浪的不断冲刷,转瞬又消失不见。 “砰砰砰.....!!!”刘胜不管不顾,继续扫射,直到将一个弹药箱全部打空。发红的枪管冒着青烟,刘胜和邓飞被喷射出的火药气体呛的不停的咳嗽。 此时的海滩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毫无生气。偶尔几声绝望的惨叫响起,随即又了无生息。 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武士,四处查找着自己被打飞的左臂,露出骨头的断臂处滴滴哒哒洒落着鲜血。可那武士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在已经被染成粉红色的海水中不断捞着。 岸上那些躲藏在草丛中的几十名持枪武士和民夫们已经开始四散奔逃。这些人或是丢下手中的长枪;或是拿着武器,手脚并用的或爬或跑,跌跌撞撞的冲向松岛町的町坊大门。 这些人用变了形的声音,一路撕心裂肺的喊着:“魔,魔鬼啊!!!” 齐膝深的海水中,几十个武士脸朝下趴在海水中随海浪一沉一浮,有的就被海浪直接冲上了岸;而在不远处的岸上,一间还在燃烧的破草屋噼啪乱响。 “哇!”看着眼前这番场景的邓飞终于忍不住了,扶着栏杆就开始吐。 “没事,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刘胜暗自心惊,表面上装着不以为意的样子,拍着邓飞的后背。 “去你大爷的!”邓飞狂躁的骂着,一把推开了刘胜的手臂。 此时的雷神号上。在船上众人惊讶的目光里,赵新和刘胜飞快的将船头那门d30的绿色帆布炮衣扯下,并迅速调整着炮口的高低和方位。 王远方趴在直射镜上喵了一下,随即转身从甲板上的弹药箱里取了一颗榴弹装入炮膛,赵新端着一根钢棍将炮弹捅进炮膛顶紧;王远方又从另一个弹药箱里取出药筒并装上了药包,随即放入炮膛。 “你瞄的哪里?”赵新问王远方。 “就是沙滩前的浅水区。” “那管个屁用!”赵新骂道。“瞄准松岛町的西侧,町坊大门的位置。” “这样不太好吧?” 赵新顿时咆哮道:“大哥,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就算是来旅游,可我们现在连岸都上不去!你昨天也看到了那些流民都是什么样的。我们是来救人的!要是不把他们一下打怕了,鬼知道他们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王远方被赵新的咆哮激红了脸,他再次回到直射瞄准镜前,一边核对方位,一边让赵新转动方向机和高低机。 随着他瞄准完成,王远方便退到离火炮四五米远的船舷边上;赵新拿着一根连接在击发机上绳子也退到了他的身边,随即就是用力一扯。 “嗵!”的一声巨响,下层货仓里的流民被吓的一阵惊呼,所有人都趴在了甲板上埋下了脑袋。 强大的后坐力带动炮身就要往后退,不过却被炮身大架上压着的数个沙包、炮轮下的铺垫的软木,以及连接在炮身上的数根钢缆一起抵消了重达三千公斤的后坐力,炮身只是晃了几下,就停下了。 “嘿,还真管用啊!”赵新看着停止不动的炮身,拍了下王远方的肩膀,跳起来高兴的喊道。 “轰!”两公里外,一团夹杂着火光黑色烟尘在松岛町的西侧坊门处腾起。 好死不死,町坊西侧大门处,那些正在逃跑的武士、民夫们,以及站在町坊大门处准备接应的几十个武士正好凑到了一起...... 近两千颗的预制破片从爆炸中心点向四周猛烈飞射,方圆三十米内立时就鸡犬不留,无数的残肢血肉飞向空中。 爆炸的冲击波携带着弹片继续疯狂的向四周肆虐,町坊木门和四周的几十间房屋顿时就被掀飞,破碎的屋顶门窗以及梁柱变成了无数尖锐的木屑,跟随着冲击波扩散飞溅。 半个松岛町一片哭嚎惨叫声响起。 硝烟稍稍散去,只见爆炸中心点的町坊木门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了一个近一米深的大坑。 “哗~~”几个正在松岛町东侧大街上的町民被爆炸声吓得摔倒在地,等这几人刚爬起来,从天上下落的血雨顿时浇了他们一身。 夜里刚从仙台城派来的伊达家二百五十名武士,以及松岛町奉行所的绝大部分武力,损失殆尽。 雷神号上,王远方举着望远镜,呆呆的看着视野里被炮击后的城镇,嘴中喃喃道:“我们干了什么?” /109/109046/28303694.html 第八十章 打算抢鲍鱼 好的统帅不但不需要天才或任何特殊品质......他应该是克制的,坚决地相信他所做的是很重要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一个勇敢的统帅。老天不许他有人性,不许他爱什么人、同情什么人,想到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战争与和平) 赵新没那么哲学。 因为战争本来就是丧失人性的最野蛮的行为,去想什么哲学问题有个鬼用。 他根本不在乎王远方纠结与否。他命令刘胜开火,咆哮着让王远方向町坊大门瞄准,都只想教训一下那些不知死活的藩主武士们,别挡着自己救灾民。在他的背后是上千乃至更多的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他只想带着这些人活下去。 赵新在步话机里通知刘胜他们立即返航,转身拉着王远方和几个水手,一起将船上两门d30的炮口对准了松岛町的海港。 回到雷神号上的刘胜,耳朵里依旧是嗡嗡作响。他也不管别人听没听见,自己扯着大嗓门,招呼着邓飞和赵亮将船舷上的八挺m2hb准备好,取下罩着的枪衣,从船舱内搬出一箱箱的子弹。 “下一步怎么办?”甲板上,刘胜大嗓门的问着身旁的赵新。 “我去!大哥,你下回能不能戴上耳罩再开枪啊?我真怕你以后变成聋子。”被刘胜吓了一跳的赵新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说道。 “嘿嘿,我这耳朵里现在还嗡嗡的响。” 两人忙着给机枪上子弹,那边王远方三人忙完后也凑了过来。 “赵总,你说......咱们是不是太过了?”王远方试探着问道。一旁的邓飞和赵亮也犹豫着点了下头。 赵新先给机枪上完了子弹,然后才淡淡的说道:“王哥,你们都想多了。亏你们还是当过兵的。” 王远方三人看着赵新没有说话,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问和一丝愤怒。 赵新抬手一指对面的大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饥民在饿死,你们知道那些武士老爷管这些人叫什么?“非人”,那意思就是不是人,他们连狗都不如!” 赵新说着,又指向甲板下层货仓里的流民,指向甲板上站着的岛国水手和利吉几人:“他们,他们,全都是非人。 你们心肠好,我知道,否则也不会留下来帮我和刘胜。可这些人呢?我们不远千里带他们去北海种地求生,那些武士在干什么?都成这样了,还在继续压榨他们。 你们如果可怜那些死伤的武士,谁来可怜这些人?!两百万啊!” 胜海舟、利吉、虎吉、鲁寿山、以及那三十名岛国水手在赵新的咆哮下噤若寒蝉,偶尔听懂了一些的胜海舟满脸露出激动的神色;鲁寿山则一言不发的站到了赵新的身后。 如果说一开始的赵新还是想施舍一下灾民,救助一下他们,然后回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现代的豪奢生活,顺便yy一下争霸天下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和这个时代锚定的太深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 昨天海滩上的流民的惨状深深的刺激了赵新。他现在根本不在乎那些用古董换来的财富,花完了怕什么,大不了通过海贸再挣就是了;蒐楞吉岛上的砂金还等着自己去挖呢。 “赵新,你别说了,我懂了。”王远方两眼通红,直视着赵新。 “是啊。我们也是知道你赵总不是坏人,这才下定决心帮你的。”邓飞拍了拍王远方的肩膀,对赵新说道。 “就是,事发突然,大家一下就措手不及而已。差不多行了。”刘胜拍了拍赵新的后背,帮忙劝解着。 “赵总,你说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吧。”赵亮问道。 “胜海舟。”赵新看向胜海舟三人。“你们晚上登岸,去町里找片山勘兵卫打听一下消息。问问他,怎么一下子突然冒出这么多武士?” “哈哈!”胜海舟三人俯身行礼。 “是不是准备登陆?”刘胜的声音终于没那么大了。 “登个屁的陆啊!就咱们几个人,上去要是遇到埋伏,等着被乱箭射成刺猬吧。”赵新摇摇头,继续说道:“今天看来是什么都干不成了。加强警戒,大家晚上一定要小心!” ...... 哭闹成一片的松岛町,到了深夜时分,终于沉寂了下来。 原本在入夜时分应该照亮町内各处的灯火,没有一丝的动静,依然是漆黑一片。只有在各家院中的屋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才能从里面隐隐的透出一丝光亮。 町奉行中午的时候已经带着人跑了,早上雷神号那一炮造成的结果让他魂飞魄散。手下人当时壮着胆子连着抽了他几个大嘴巴,这才让他渐渐回过神来。 清醒后的町奉行让几个手下将押在牢房里的片山勘兵卫带上,随后七八个人一起牵着马从官厅后门悄悄上了小路。 二百多武士和自己手下的同心、藩士全没了,就剩他一个光杆奉行了。这还怎么耍? 他只能赶紧去青叶城报告。 刘胜和王远方将胜海舟三人送上岸后,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就听见远处沙滩上几个人脚步匆匆的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谁!”刘胜将手枪保险打开,左手中的战术手电指向来人;王远方也将手中的突击步枪端了起来。 “刘大人,我是胜海舟。”胜海舟操着蹩脚的普通话,用手遮挡着照向自己的手电光。 刘胜将手电照向胜海舟身后,看到利吉和虎吉各自抱着一个小女孩,身后还有一个女人,最后面是个年轻的岛国人。 王远方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片山勘兵卫被抓走了!这是他的老婆和两个女儿,后面那个是片山的手下,叫与一郎。”胜海舟急忙对刘胜解释道。 “一会再说,先上船。” “人太多了,一趟坐不下。你们先走,我和虎吉、与一郎留下。” 胜海舟说完,便和虎吉、与一郎一起合力将小艇推到海里。 “行。等我回来接你们。”刘胜说完便启动了马达,冲锋艇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利吉回来的消息惊动了赵新,他赶到甲板上时,只见利吉拉着一个女人,身后的刘胜和王远方各自抱着一个孩子走上了甲板。 他问清楚情况后,赶紧带着他们去了船舱里的餐厅。刘胜则转身回去接胜海舟他们。 “什么?你说片山勘兵卫被抓了?!”雷神号上的餐厅里,赵新问着面前的利吉。 “是的。主公。听与一郎,哦,就是片山的手下说,昨天傍晚那会儿帮完咱们之后,回家的路上被抓的。” “那今天早上那群武士是怎么回事?” 利吉愁眉苦脸着说道:“这事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等一会让胜大人和与一郎来说吧。” 赵新想了想,转头微笑着对片山勘兵卫的妻子和两个女儿问道:“你们饿不饿?” 多鹤吃惊的看着赵新,她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大个子居然说的一口流利的岛国话。她从上船开始,就被这条巨舟吓着了,这也太大了,简直不敢想象! 她所在的这间屋子也极其宽敞,虽然摆放着很多桌椅,可她根本不敢坐下,只是搂着两个女儿蹲在了地上。 赵新看她们母女三人都不敢说话,便让一个水手去拿点吃的和饮水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满头大汗的胜海舟带着一个年轻人跑进了餐厅。 听了赵新的疑问,胜海舟连忙拉过身后的与一郎给赵新解释。 与一郎盘腿坐在地上,接过鲁寿山递来的一杯水,俯身行礼后说道:“这位大人,昨天片山大人带着我们在海滩上跟您分开后,我们便打算一起回到町内的家中,小的我因为闹肚子去方便了一下,就落在了后面......” 与一郎的口齿十分伶俐,噼里啪啦说了四十多分钟后,赵新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 白天埋伏在海滩上的那些武士,是昨夜里从仙台城赶来的。与一郎只是隔着墙头偷看了一会,没有数清具体人数,不过大概是两百多人的样子。 这些武士加上本町内的同心、藩士,一同参与了今天早上的埋伏。除了在海滩上被刘胜消灭了一小半以外,其他人都被赵新那一炮给炸成了断体残肢。 要不是下午有人去官厅,发现町奉行都跑了,与一郎躲在家里根本不敢露头。 等夜里都安静下来,与一郎这才跑到片山家里报信,将片山大人被町奉行给押走的消息告诉了多鹤。多鹤听了就要连夜去仙台城,与一郎正劝着,胜海舟他们来了。 赵新听到这里,不禁张大嘴巴,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王远方和刘胜。 自己这瞎猫碰死耗子碰的也太准了吧,小三百人全给消灭了! 王远方和刘胜根本不知道与一郎和赵新说的是什么,耐着性子坐等赵新给自己翻译。结果他俩看到赵新一脸懵逼的看向自己,更糊涂了。 “我说什么来的?!让你登陆你不同意啊。”刘胜听完赵新的翻译,拍着桌子叫嚷道。 “流民都给赶跑了,片山也给抓了。你登陆上去找谁啊?” “那你说怎么办?”刘胜不高兴的说道。 “等我想想。”赵新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啊敲的敲了半天,他又起身来回走了几圈。 “我去!赵总,赵大爷,你想好了没有啊?”刘胜不耐烦的催促着。 赵新停住脚步,看着正在小心翼翼吃东西的多鹤母女三人,一拍大腿:“有了!明天一早,我们北上石卷港,逼仙台藩放人。” 刘胜不屑的说道:“仙台藩是你家亲戚?咱们杀了他们这么多武士,你说放人他们就放?” 赵新冷冷一笑:“不放?那我们就炮击石卷港,别说流民了,连特么鲍鱼我都给他抢光!” 王远方迷惑的看着刘胜,这关鲍鱼什么事? /109/109046/28303695.html 第八十一章 他们是谁? 广义上的仙台港,其实是包含了仙台、盐釜、石卷及松岛四个港口在内的大港区,也被称为盐釜港区。它是岛国东北地区各个内陆城市所依赖的海上交通要道。 而在这四个港口里,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石卷港。 从北海道的松前藩开始,包括弘前藩、黑市藩、盛冈藩(下辖八户藩、七户藩)乃至德川家的亲藩-白河藩,对外贸易的货物进出严重依赖石卷港。各藩的向江户发售的大米以及各类海产品(俵物)均从石卷港上船,沿着东廻航线发往江户。 最重要的是,历年江户城里所售卖的稻米,七成以上来都自仙台藩;而且幕府在石卷开设铸钱场,制作宽永通宝。 锁住石卷港,就等于锁住了岛国在东北地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对外贸易。而拥有百万人口的江户城必定炸锅。 有人说那不是还有大阪么?别逗了,大阪一年向江户运的米连五千石都不到,仅够江户一年所需的两百分之一。 所以,知道赵新为什么要去石卷港了吧?才不是因为吉品鲍和鱼翅呢...... 天明四年(1874年)四月初四,清晨。 在海上传来三声汽笛长鸣后,有胆子大的渔民发现,海上停着的那条雷神巨舟向东北方向开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总算走了,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松岛町内居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松岛町到石卷港的距离多远呢?十三海里,船速快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所以,很多在前天下午从石卷港赶去松岛町海港看热闹的人,今早就目瞪口呆的看到那条如山一般的大船居然堵在了石卷港外面。 佛祖菩萨啊!恶魔来了! 昨天早上伊达家两百多武士被歼灭的消息,下午就已经传到了石卷港。港口中停靠的数十艘货船全都下了帆,龟缩在码头上不敢启航。这要是半路上被夷船给劫了,哭都没地儿哭。 拜德川家《武家诸法度》的福,伊达家的水军在石卷港内只有几条不超过五百石的关船和二十多条小早船。所以石卷港奉行一听说昨天炮轰松岛町的外夷魔鬼船来了,手中的折扇“啪嗒”就掉在了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他这里不是松岛,每天有大量的货物进出港口。石卷港要是出了事,伊达家绝对先让他剖腹,之后再鞭尸一百遍啊一百遍;然后江户的那边继续鞭...... “大人,让水军出动吧!在下愿带领战船出海驱赶夷船。”两个不知死活的藩士向奉行官请示。 “滚滚滚!滚出去!”石卷港奉行差点被气晕了。昨天传来的消息把他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两百多武士一战殉国不说,那条恶魔大船一炮就让半个松岛町化为飞灰。这怎么打? 而且本家那边还没给指示,万一本家都怂了,自己这边擅启边衅,最后的下场还是剖腹(外加鞭尸,这个是奉行自己yy的)。 “你......别看了,就是你,柴田阁下!”奉行捡起掉落的折扇,一指下面坐在最靠外的一个武士。 三十多岁的柴田觉藏见奉行大人叫自己,心中暗叫不妙。 作为本藩奉行直属的目付(密探),柴田觉藏被派到石卷港的任务就是监视石卷奉行所上下是否存在勾结德川家或是其他外藩的不法行为,并直接向本藩石川大人报告。 话说这几年隐形人做的好好的,怎么就被点名了呢? “哈哈。请大人吩咐。”柴田觉藏颇觉无奈,只好表现出一副一往无前的架势。 “你找两个人作为随从一同出海,看看那些外夷想干什么。最好能见到夷人的船主,问问他们,本藩何处得罪他们了?”石卷奉行虽然胆小,却不是傻子。这会儿派谁去他都不放心;既然柴田觉藏是由本藩总管派来的,那就让他先上,出了事大家一块儿顶着。 “啊?!”柴田觉藏感到头顶天雷滚滚,好事不找我,这种倒霉事居然轮到了自己。难道自己最近没去寺里烧柱香,菩萨怪罪了? “怎么?柴田阁下不愿意去吗?”石卷港奉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哈哈。遵命。” 柴田觉藏想了想,那条夷船上既然写着“雷神”两个字,搞不好船上的人会说唐话。所以他请奉行大人委派给自己两个副手随行。 一个是官厅内在本藩官学内学过四书五经的一个税官;一个是本町内一家商号的老板,此人经常往来江户做生意,也曾去过大阪经营海货生意。 石卷港奉行十分爽快的同意了。 很快,柴田觉藏一行三人便登上了码头上的一条小早船。小早船上已经安排好了九个水手,一个坐在船尾,此人一边敲着身下的鼓,一边喊着号子;其他八个水手则奋力划动船桨。 停泊在石卷港外三海里洋面的雷神号上,刘胜举着高倍望远镜看着从港口出来的小早船,佩服的对赵新说道:“真让你猜对了啊,他们派人过来了。” 赵新笑呵呵的说道:“仙台藩承受不起石卷港被封的后果。早晚的事儿。” 王远方在望远镜里看了看那条小早船,向赵新问道:“一会儿怎么应付?” “带他们去船上的会议室,让人准备好茶点。先礼后兵嘛。”赵新说道。 结果,雷神号上的众人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话说这事还真怨不得石卷港奉行,江户时代小早船的极限速度就是每小时一海里。真要是安排一条关船的话,还得把船头放置的大筒给搬下船去,太麻烦了。 会议室里的茶水都重新泡了三遍,小早船才靠近了雷神号。 “小早船上的人听着,你们把船靠到这里来。”船上的大喇叭里,赵新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话音刚落,船甲板上的转盘平台开始转动,粗大的链条和钢丝带着舷梯从船舷边缓缓放下,最后停在了接近水面的位置。 小早船上的柴田等三人和一众水手都被吓了一大跳,幸亏船的两侧都安着一块块的护板,要不就会有人被吓的掉下水了。 一步一回头的顺着舷梯登上甲板后,柴田觉藏只觉两腿发软,不由瘫坐在了地上。 他没想到这条船是如此之大,转头和那个商号老外对视一眼,见对方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柴田知道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船。 摸着身下的地面,柴田觉藏才发现船甲板居然大块的铁板做的,不由暗自咋舌;他扶着身边的栏杆强行站起身后,又发现扶着的栏杆触手冰凉,显然也是铁的;抬眼望去,面前高大的白色船楼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比藩城的天守都要高啊! 他转头望向别处,身侧不远处两个巨大的物体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就是炸飞半个松岛町的大筒吗?这也太大了吧?”柴田觉藏强忍着心头的震惊,绝不能在自己的脸上表露出来。 只见三条粗大的支架撑起了整个炮身,上面压着一些麻袋;柴田觉藏目测那大筒的炮管怕不是得有一丈多长,而看上去并不粗大的炮口则正对着石卷港的方向;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彪悍的男人,正带着几个手下,将一颗一头尖的圆柱形物体塞入炮身。 柴田觉藏注意到抱着那个黑色的柱状物的人看上去十分吃力的样子,显然那东西极为沉重。 如果说这一切让柴田三人感到新奇和震惊的话,最让他魂飞魄散的就是甲板上所有的人都是一副东方人面孔,根本看不到一个洋夷;而且周围说话的几个人,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陆奥口音! 这条船上的究竟都是什么人?!! 柴田觉藏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因为此刻的仙台藩领地内,伊达家残酷的年贡收取让农民怨气高涨,一揆(农民暴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 自动前年灾情爆发开始,即便是领地内产生了大面积的歉收,伊达家也丝毫没有豁免藩内的年贡。 在伊达家一众家臣们看来,如果一个村子被豁免了年贡,那么藩内所有村子都会来请求豁免。若是此时不能集中征调粮食,施行配给制,必将有大量民人饿死,是以此例不可开。 郡代官最初施行的是水田的年贡稍微减少,而旱田则是每一两金对应的收入要上贡十二俵米(两俵一石,合130公斤)。这个年贡其实已经和当下米价暴涨的市场价持平了,也就是说,税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让农民们还种什么地啊?等收获之后一颗粮食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可是不种还不行,反了天了,郡代官分分钟派人下来抓人;想吃牢饭?美得你了,坐牢不管饭。 前来迎接柴田觉藏三人的是胜海舟和利吉两人。他们俩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跟傻子一样的四处打量雷神号。 利吉心里这叫一个美。 作为一个农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够趾高气扬的站在武士老爷面前把对方傻子对待。 直到柴田觉藏三人将扫视的目光转到胜海舟两人身上时,三人这才躬身施礼。 “在下是仙台藩总管一门笔头石川大人的属下,柴田觉藏。这两位是.......” (无奈的税务官和商户老板内心暗自叹息,偶们不配有名字......) 胜海舟面容冷峻,他也不介绍自己和利吉,而是神色严肃的说道:“我家主公在船舱内等候各位多时,请随我来。” “我的天!此人居然一口流利的关东话!他们到底是谁?!”柴田觉藏回身看了看身后的两人,均是一脸的惊诧。 /109/109046/28303696.html 第八十二章 五个条件 柴田觉藏一行三人,小心翼翼的跟随在胜海舟的身后;利吉则握着揣在上衣兜里的手枪,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随着胜海舟推开船舱内的一扇舱门,率先进入后,跟随身后的柴田觉藏三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大约七个多坪(一坪等于3.3平米)的舱室内,明亮的光线从屋顶照下,三个一尺大小的舷窗上都拉着薄纱帘子。 屋内摆着一张硕大的长方形桌子,桌子的对面则坐着两个身材高大、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怪异服装的人,这两人都是东方人面孔,颊下无须,看上去十分的干练。 “诸位请坐。”胜海舟说完,便走到桌子的另一面,在两人身后站住,继续说道:“这位是我家主公赵大人,雷神号便是我家主公的坐舟。这位是刘大人,是我家主公的副手。” 柴田觉藏三人一听,连忙向赵新和刘胜二人躬身行礼,并做了自我介绍。 “三位不必拘谨,请坐吧。先喝点水再说。”赵新微笑着说道。 发现对面这个“主公”也是操着一口虽然怪异,但却十分流利的岛国话后,柴田觉藏三人哪有心思喝水,满脑门的问号。 等扶着椅子坐下,柴田觉藏装着打量四周的陈设的样子,想了想后随即把脸一沉,很是严肃的对赵新问道:“请问,阁下昨日为何炮击松岛町,虐杀本藩武士?!今日为前来何堵住我石卷港航路?!” “我们时间有限,没功夫跟你们闲聊。”赵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对身后的胜海舟说道:“把咱们的条件告诉他们!” “是,主公!”胜海舟说完,便从桌子上拿起一叠纸。 这是赵新事先就写好的告知声明。他的意思就是直接把情况和条件宣读给对方,听了照办还好说,不听就直接开炮威慑。 反正从北海镇到这里往返最多只需四天,雷神号没事儿就来串个门儿,看谁扛得住。 “你...!”柴田觉藏感受到了对方的轻视,不由得怒火万丈,藏在桌子下的双拳紧握,恨不得立刻抽刀将对面三人斩了。 “哼!小鬼子,你给我老实点!”赵新身边的刘胜,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抬手就将一把黑色的marlin1894杠杆步枪端了起来,这枪的长度还不到一米,弹匣容量九发。 “混蛋!”柴田觉藏看到对方将黑洞洞的火铳口指向自己,顿时愤怒的拍案起身,手就摸到了腰间的刀把上。 “这位武士老爷,我劝你不要拔刀,否则会死的很难看。”门口站着的利吉掏出上衣兜里的手枪,对柴田觉藏说道。 陪同柴田觉藏来的商号老板和税官一看上来就剑拔弩张的,连忙起身打圆场:“柴田大人,万万不可动怒啊!您难道忘了奉行大人派您来的目的了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柴田觉藏不禁十分佩服自己的机智,这两个随行的选对了。话说装孙子谁不会啊,问题是要有礼有节的装孙子,这才叫智慧。 于是柴田一脸怒意的将手从腰间放下,哼了一声便坐回到座位上。 商号老板连忙对面前的赵新和刘胜说道:“在下是胜山酒造的老板胜山传三,是奉行大人指定的陪同副使。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稍后会有船给大人们送上鄙号酿造的美酒,还请大人们收下。” (胜山商号老板欢呼,咱终于有名字了!) (这家“胜山酒造”是真实存在的。从1688年开始,就在仙台藩内开设酿酒厂和铺子。话说他家的纯米大吟酿还是非常有名的;别动不动就“獭祭”,那是1990年才有的名牌,纯粹是炒作。) “你们是唐人?”一旁的税官突然站起来发问道。 “是,也不是。我们是唐人,但不是清国人。请你们务必记住这一点。”赵新淡淡解释道。 税务官听了,一头雾水的他迟疑的重新坐下。 赵新转头冲胜海舟颔首示意,胜海舟躬身施礼,随即那看着手中那一沓纸,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第一条,由于仙台藩恶意派兵对我方人员进行伏击,造成我方船只受损,我方要求仙台藩赔偿黄金一万两。” “啥?!混蛋!”柴田觉藏起身怒吼。 船只受损?你们这船上下都是铁打的,你受啥损了?就是大筒打过来也不过掉了块漆而已! 抛开船的事儿且不说,仙台藩近三百武士殉国了!你们还敢跟我们要赔偿?! 赵新笑了,他看着对面的柴田觉藏一番咆哮,随即淡淡的说了一句:“要么你们开战啊?” “我.....”柴田觉藏立刻就蔫儿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二,释放被你们抓捕的松岛町同心,片山勘兵卫,交还我方;并赔偿黄金五千两。” 柴田觉藏已经顾不上生气了,他决定听完再发表意见。 “第三,不得禁止我方运送流民上船,每百名成年健康流民,我方愿以精米三石进行交换。” “嗯?”柴田三人不由得一愣。 “第四,自本日起,若仙台藩包括江户幕府向我方发动袭击,我方将炸平石卷港、松岛港,乃至仙台城,直至贵方彻底投降为止。” “魔鬼!绝对是魔鬼!佛祖菩萨,请化身怒目金刚,惩罚这些人吧!”柴田觉藏愤怒至极,牙关紧咬,恨不得扑上去杀了对方。 “第五,为证明我方火炮威力,本日下午未正二刻,我方火炮将向港口内的海面无人区域发射四次,以兹证明!” “哐当!”两声,酒厂老板胜山传三连人带椅子翻到在地;柴田觉藏猛的起身带倒了身下的椅子;税官却在低头沉思。 “混蛋!你们不能这么干!!”柴田此时也顾不得装出愤怒了,他心急火燎的大喊着。 赵新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看了刘胜一眼,转头对柴田觉藏说道:“你们能放任流民乞丐无助的去死,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干?” “那些人都是‘非人’!”柴田觉藏大叫道。 “这位武士老爷,我也是个‘非人’。”利吉冷冷的对柴田说道。 “还有我!”虎吉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们都是!”会议室门外,十几个水手高声怒喝。 “你们,你们要造反?!”柴田觉藏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涌进来的人群,伸手指着利吉众人。 赵新不屑的冷笑一声:“你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谁有闲心跟你们耗。回去告诉石卷港奉行和仙台城里的那些人,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如果没有答复,我就炸平石卷港!送客!” ...... “天降横祸,天降横祸啊!”石卷港官厅,奉行大人听完柴田觉藏三人的汇报,差点晕了过去。 “话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才来了石卷港一年,钱都没挣多少呢,大祸上门了!”奉行大人捂着脑袋,内心不住的哀叹。 “快!快去向藩城报信!”奉行突然惊醒,这事自己根本扛不动,还是交给藩城的大人们来处理吧。 负责报信的武士退下后,官厅内的众人继续唉声叹气。 “大人,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奉行所的税官自从回来后,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开口。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赶快说!” “哈哈。大人,那船上的人提到的第三条.....” “嗯?”奉行愣住了。刚才他被赔偿和下午开炮的事给气的火急攻心,根本没注意听第三条。 “咝~~你是说,他们要带流民出海?还打算用大米换?” “没错,他们说的是用精米换。”税官肯定的说道。 “小人也听的十分真切,他们的确是这么说的。”酒厂老板胜山传三连忙俯身补充。 奉行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慢慢坐了下来,陷入思索。 话说一万五千两黄金多么?对仙台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这事儿还可以商量啊,仓库里那么多吉品鲍、海参和鱼翅,这都值不少钱啊!这玩意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个片山勘兵卫也算不得什么,一个小小同心而已,给他们就是了。他老婆孩子都在那条船上呢,抓他一个人也没什么用啊。 可是大米换人这件事,很有搞头啊!现在港口外的山林、道旁乃至町坊内外,都是失地的流民,这些人就算回到农村,也是无田可种。这都是本藩的负担啊,要是能用这些人换大米,那功绩可就太大了。 况且这种事,江户那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将军准备用自家的存粮开仓放赈吗?开什么玩笑!江户市面上的大米都指着仙台藩和石卷港呢,大人们即便知道了也会装傻充愣的。一群贱民而已,没想到还能换来粮食...... 想到这里,奉行便一脸严肃的对柴田觉藏问道:“那船上的人说了下午要炮击何处了吗?” “说是港口内的海面无人区。”柴田觉藏低头答道。 “嗯。”奉行想了想便说道:“通知港口内的各家货船以及渔船,没有官厅的命令,两日内不得出海,全都给我停在码头内。通知町内,所有人今日下午不得去码头上闲逛,违者杖五十,罚钱一百。” “是。”众人随即离开,开始忙碌起来。有人去写告示,有人忙着骑马去町内通知各家各户。 柴田觉藏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官厅,站在门口呆呆的出神。胜山传三跟在他的后面,看到柴田如此模样,心中也猜到了几分。说实话,上午他们从雷神号上离开的时候,那一幕真把他吓坏了。 ...... 话说柴田觉藏三人,在赵新下了逐客令后,灰头土脸的走到甲板上正要下舷梯时,刘胜在他们身后叫住了三人。 税官是能听也能说一些唐话的,随即便上前躬身问道:“这位大人又有何事?” 刘胜笑呵呵的说道:“没别的,让你们开开眼。别以为拿把刀就能怎么样。” “你!”税官一听也气坏了,武士刀代表武士之魂,怎么能随意侮辱。 刘胜对一旁的虎吉示意了一下;虎吉脚下放着七八个瓷碗,都是从船上食堂拿来的。他见刘胜示意,于是抄起一个碗就朝着海面上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枪响,瓷碗被打的粉碎。 虎吉继续,一个接一个的把地上的碗全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砰!”刘胜一枪一个,瓷碗全部打碎。 甲板上众水手一起欢呼叫好。除了面如死灰,双腿发抖的柴田觉藏三人。 柴田觉藏看的很清楚,对方的铁炮居然可以连发,那人只是扳动了枪身下方的一个铁环而已,就可以连续击发,枪枪命中。 他想到刚才自己在船舱里发火准备拔刀的时候,对方就用这铁炮对着自己,这要是全打在自己身上...... 柴田觉藏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被海风一吹,差点晕倒在甲板上。 /109/109046/28303697.html 第八十三章 仙台城的使者 不提石卷港那边如何鸡飞狗跳,一百三十里外的仙台城(青叶城)已经进入了紧急状态。 自从松岛町奉行仓皇逃回青叶城禀报后,二之丸内接连派出十几个信使分赴各处。 因为雷神号的到来,那些被石川村文请来的一门众的重臣都没离开青叶城,也不用去各处再找了。 于是,除了那些随伊达重村去江户城参勤交代的家臣外,居住在本藩城下町的一门、一家、准一家、一族、宿老、大藩士们全都被召集到二之丸内的勘定所议事厅,紧急商讨对策。 同时,家老石川村文下令,召集所有高级武士(大藩士)入城加强戒备;立刻检查藩内库藏的各种武器和各家武士的战马情况,要保证可以随时出战。 但是吧,有个问题。 自1615大阪夏之阵结束开始算起,天下承平至今已经快两百年了,诸藩武备早已松弛。 这两年奥羽地区处处都在闹饥荒,下级武士们别说上阵了,好多人连盔甲都卖掉买粮食了;有些武士已经落魄到连马都卖了;最离谱的还有把自己武士刀抵押换钱,然后拿个锡纸包竹片假装武士刀...... 独眼龙政宗父子两代那跟德川家一争天下的雄心传到现在,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玩命捞钱和贪图享受。 话说伊达家最主要的武装力量,就是以大藩士(高级武士团)组成的,多达三千六百人的骑兵;这些武士被分成了十组,每组三百六十人。 结果,松岛町一个早上就损失了将近十分之一。 得知消息后的石川村文,被惊的三魂失了六魄;因为海边埋伏的命令,就是他下的。 话说片山勘兵卫及五个手下被抓回官厅后,立即就受到了严酷的审讯。熬不住刑讯的几个目明,就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招了。 松岛町奉行一听说雷神号上的人居然都是东方人面孔,且说着一口流利的岛国话后,连夜就派人向青叶城禀报。 家老石川村文轻率且错误的判断了形势,一改之前由远藤守信提出的计划,密令被派到松岛町的武士们寻机捕获雷神号的人。于是就有了赵新炮击松岛町的一幕。 鉴于石川村文犯下了严重的错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就变成了十二岁的一门众伊达村善,但实际出主意的人还是远藤守信。 清查武备的初步结果十分糟糕,本家储存的硝石严重不足;平摊到每支铁炮上,也就够打两发的。 岛国除了越中、飞驒两个地区那点可怜的土硝产量外,其他地区根本不产硝石,全部依赖进口;而硝石的进口贸易则被德川家牢牢的把在手里。 既然打不赢,那就只能谈判解决了。但是,众人一致认为,仙台藩官方绝对不能公然露面。幕府严禁外藩私自和外夷沟通。一旦被发现,这罪名比死了二百多个武士还要严重,极有可能会被减封。 至于松岛町奉行,则很不幸的背了这次事件的黑锅。因私启边衅,被勒令回到城下町的家中闭门反省,不得外出;等家主伊达重村回来后,再讨论如何处置。 家臣会议最后决定,还是请老狐狸远藤守信出马,幕后指挥谈判进程。毕竟他都六十多了,在家臣中已经属于半退休状态,平时很少露面。 次日一早,城内最大的商号“村田屋”,派出了由一顶轿子外加二十多个随从组成队伍,打着去石卷港看货的名义离开了仙台藩城下町。 一行人到了松岛町后,发现雷神号已经离开;为了不使身份泄露,无奈之下只能先去石卷港装模作样的转一圈,然后再返回。 午时,这队人终于赶到了石卷港。 刚进町内,就看到了官厅贴出的告示,那条大船居然来这里了。 坐在一顶轿子中的远藤守信,刚到“村田屋”在石卷港的分号,立刻就手书一封,命人秘密的将町奉行请来。 接到密信的町奉行一番乔装打扮,带着柴田觉藏、税官以及酒厂老板胜山传三,秘密的与远藤守信碰头,并汇报了上午见面的具体情况。 听完了情况汇报的远藤守信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说等下午对方射炮以后再看。 ...... 在后世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英军分兵北上进攻浙江舟山,舟山守军与英国舰队展开了大规模的炮战。清军在发射了几百发炮弹后,发现只有一发命中了敌舰。最终,舟山守军在英国军舰的炮火下被彻底击溃。 在赵新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和认知里,他一直认为清军的火炮太差,所以才打不到英国军舰。 可是当他看到眼前铺满了半张会议桌的《地炮榴弹射表》、弹道计算数据、射击诸元、校准诸元等计算结果时,赵新这才明白,数学不及格的人是玩不了大炮的! 赵新的那点儿数学水平也就是凑合糊弄;而王远方和刘胜当年靠死记硬背才掌握的那点计算知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这都是邓飞的功劳。 邓飞自从知道赵新的“大炮上船”计划后,就开始在私下利用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复习和回忆那些曾经学过的侦查计算技能。他想的很明白,既然有了炮,那么这些知识早晚都会用到。 同时,赵新在买火炮之前,已经准备了很多炮兵用的辅助器材。 比如无人机;比如测程高达20公里的工业级激光测距仪;还有指北针,以及从网上的买到的一个二手的军用侦查计算盘。除了前面这些,最重要的就是他之前托daniel帮忙买到的两架方向盘(炮兵专用测距器材,通过测量得到目标方位角,以便使火炮能对准目标)。 于是有了这一切的准备,赵新才有底气说出炮击石卷港和仙台城的话。 否则石卷港还好说,大不了把船开进港内怼着轰;至于仙台城还是算了吧,除非把雷神号开上陆地。(d30的直射距离是950米) 之前松岛町的那一炮,纯粹是撞大运。 (没有建立体系化的数学计算水平和相应的人才培养,任谁都玩不转几十乃至数百门大炮的对轰,尤其是海战。) 赵新发出通牒后的当天午时,一架无人机从雷神号上升起,来到了石卷港内的上空。 已经接到官府通知的石卷港内,各条货船的船主和水手们几乎全部撤离,只有为数寥寥的几个还没走的人,发现了空中漂浮的黑色怪鸟,顿时被吓的跳下了货船,急忙朝町内跑去。 而町民在听说夷人的大船今天下午要向港口内发射大炮,都不敢呆在家里。昨天松岛町被一炮炸毁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于是,数千人便带着匆忙收拾的家当,来到了石卷港北部一里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远藤守信一行,跟随着“村田屋”的众人,也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山丘上最好的观测位置,已经被奉行所和大批的武士老爷们所占据了。很多町民只得爬到了山丘的岩石和大树上,探头观望。 远藤守信戴着一个竹子编的大皮笠,被两个手下搀扶着,在人群中找了一个可以看到港内的位置,耐心等待。 未初三刻,在山丘上几千号人的惊呼声中,一艘长约十丈,灰白色的快船,风驰电掣般的驶入了石卷港内。 船停下后,从船舱内出来了几个人,一起将甲板上堆放的几个白色的大木箱扔进了海里。 随后,那条快船又迅速调头,向远处的大船驶去。山丘上众人议论纷纷。 “这船怎么会这么快!”远藤守信看着远去的快船暗暗心惊。以眼前这条船的速度来说,水军的关船根本追不上。 江户时代,速度最快的就是“关船”,平均航速八节。 话说关船的作用,就是为了能快速的追上其他的船只并贴靠上去进行控制,然后向他们——收钱!关船的名字就是指海面上的“关卡”。 (在《日葡辞典》中,对于关船的翻译中,,有一个释义直接指向了:日本海盗船。)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木箱子怎么没飘走?” “那木箱下面应该拴着重物,所以才不会飘走。”远藤守信身后有个人肯定的说道。 未正二刻到了,从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传来三声长鸣,山丘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向着远处海面上的那艘大船张望。 随着赵新在驾驶舱内的一声令下,听到喇叭里赵新命令的邓飞和王远方,猛一下扯动了挂在击发机上的绳子。 “嗵~~!嗵~~!”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出膛的榴弹向着两公里外的石卷港呼啸而去。 山丘上的人们,听到了远处海面上传来的如同打雷一般的巨响,很多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有些人直接跪在地上念起了经文,祈求佛祖的保佑。 紧接着,空中传来一阵呼啸,众人正要抬头仔细分辨,就听到港口内连续两声巨响,两个巨大的水柱夹杂着烟尘腾空而起。 几个呼吸刚过,远处海面上又传来两声巨响,伴随着同样的呼啸划过天空,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以及港口内海面上喷起的巨大水柱。 人群中眼神好的,都看到了无数的木屑随着水柱腾空飞起,然后掉落海面。 等到海面上硝烟散尽,有人惊呼道:“那些木箱子都没了!” 远藤守信撩起斗笠向港口看去,发现木箱所在的海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木屑在漂浮。 几千人所在的山丘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远藤守信两腿一软,噗通就坐在了地上。 /109/109046/28303698.html 第八十四章 石卷密约 远藤守信所有关于如何谈判的考量,都在这场炮击展示后烟消云散。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回到村田屋的商铺后宅里,远藤守信指示稍后前来的石卷奉行,马上、立刻谈判! 胜山酒造的老板胜山传三被任命为谈判密使,负责明面上与雷神号的接触,远藤守信暗中进行遥控。 向青叶城送信的人傍晚就被派出,远藤守信除了在信中对雷神号的炮击场面进行了详细说明外,还请求青叶城那边将被收押的片山勘兵卫连夜送到石卷港。 经过和石卷港奉行的一通讨论,最后决定由村田屋和胜山酒造共同垫付雷神号要求的赔偿款,之后再暗中进行补偿。 倒了血霉的两个商号老板,哭丧着脸答应了。话说这年月借钱给大名,基本上属于肉包子打狗之列。最后大名还不起钱,赖账的比比皆是。 最牛(不要脸)的就是最后赏债主一个家臣的职位,就当还帐了。 因为德川家搞的参勤交代,岛国诸藩的财政都十分紧张,每年收入的70%以上都要花在参勤交代上。仙台藩虽然离江户也就八九天的路程,按说费用应该不高,可架不住每次都要摆谱儿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在得到了远藤守信的明确指示后,胜山传三带着自家酿造的清酒;村田屋老板带着自己的海货,坐着一条五百石的货船,登上了雷神号。 在两人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见到赵新后,先是奉上了礼单;随即便转达了远藤守信的条件: 赔偿款一万五千两黄金三日内送到;片山勘兵卫已经在送来的路上;粮食换流民的事,具体操办由两位商号老板负责,整个过程仙台藩官吏不能出面,以默许(装着看不见)的方式,由胜山号和村田屋两家派船运送流民到外海登船,并换取稻米或小麦。 但是,远藤守信提出每一百名流民换三石稻米太少了,希望用十石稻米或小麦来交换。 赵新听完后,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雷神号手续办完出海前的时候,他采购了五千吨的粮食作为通关申报的货物。 按这个时代的度量换算的话,五千吨就是三万八千石(一石合130公斤)。这么一算的话,他竟然可以获得三十八万人口! 这就有点吓人了,在仙台藩不出面的情况下,面前的这两个商号老板有这个能力吗?当然了,三十八万没有,能送来十万人也行啊。 按照现在每家平均三、四口人计算,十万人就是两万五千户家庭,妥妥的从西拉河口一直安排到双城堡。 话说岛国这边搞十万农民种地,明年再去搞十万山东大汉种地加练兵,这事儿想起来就美得很啊~~ 面对赵新提出的疑问,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一致表示,光是仙台藩一地,流民数量就不下十万。现在很多流民都跑到陆奥的海边以捞海藻为生,何况现在天气转暖,下海的人就更多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仙台藩在天明饥馑期间饿死了十四到十五万人,而这还只是官方的统计数字,实际死亡人数要远远超出。) 赵新反复思考了一下,决定同意对方的条件。毕竟农时不等人,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在北海镇的北部开垦出五千亩的土地来。 一想到西拉河两岸那些高大茂密的原始森林,赵新就愈发感到时间紧迫。 好吧,于是赵新提出,每十天他会来石卷港一次,接送至少三千流民上船。并向两人提出了要求,即单身的不要,只接受有家人子女的流民。 胜山传三的在听到赵新同意十石大米换人的条件后,内心一动。 话说现在造酒的生意也难做啊,最要紧的就是大米价格疯涨。 (酿造清酒的话,以五公斤大米计算,一公斤做曲米,四公斤做饭米,加上适量水的话,最后能出酒9公斤上下。) 于是,胜山传三就试探着问了一下自己是否可以从赵新这里买一些大米。 赵新张口就问:“你要多少吨?” 胜山传三好奇的问道:“请问阁下,这个吨是什么意思?” 赵新这才反应过来,说道:“这是我们那边的计重规格,一吨大概是7.7石吧。” 两个老板眼珠一转,暗自计算了一下,犹豫着问道:“请问阁下一吨是多少钱?” 江户时代的平常时期,一两元文小判金在江户城可以买到大米一石两斗,现在米价暴涨,已经翻了一个翻儿。 赵新想了想,随即明白了眼前两人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五两金。” 开玩笑,美国大米运到国内才1400一吨;五两小判金即便都化了提纯黄金,也有34克之多。按照另一时空的黄金买入价格,那就是十倍的利润。傻子才不做呢。 “咝~~”胜山传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问道:“请问大米成色如何?” “去年的新米。” 两个商号老板一听这个价格,差点乐晕过去。就算自己不吃,全卖出去,算上各处打点后,也是近一倍的利。 这两人立刻就跟赵新私下订购了总计两百吨的大米。真不多,总共才一千两而已,毛毛雨啦。 随后,赵新命胜海舟将双方拟定的协议进行正式的书写,一式两份,由两位商人带给仙台城派来的官员以及石卷港奉行共同签署。 看着胜山传三一脸为难的样子,赵新笑着保证,这份协议属于密约,双方均不得透露给第三方。否则仙台藩有权反悔。 但是,如果不签的话......赵新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冷笑着说道:“你们看着办。” 于是,在远藤守信拿到协议,凝神苦思了许久之后,最终一声长叹,在协议上签下的自己的名字。 这要是不同意让对方炮击仙台城的话,本家就全完了。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一切罪责就让自己承担吧。 当日下午,胜山传三就将由远藤守信、石卷港奉行、他本人以及村田屋老板四人共同签署的秘密协定带给了赵新。 同时,他还将遭受了酷刑折磨的片山勘兵卫送来了。 赵新翻看之后,随即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份协定,在本时空的后世被称作《石港密约》。作为江户时代地方大名与外国签订的第一份秘密条约,对后来的幕府统治产生了重大历史影响。 对以赵新为首的北海镇来说,《石港密约》将其军事侵略岛国的结果确定下来,同时逐步将仙台藩绑上了北海镇的战车。 随着密约的签署,以大米交易为开端,在之后的十年里,北海镇更进一步的扩大了对岛国的商品倾销和资本输出,将岛国在田沼意次时代因实行重商主义所积累下的大量财富流入了北海镇的腰包。 而这一切,为北海镇在之后几年中对抗满清的大举进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本书完..............................................................................................................................................不了。) 几天后,远在江户的伊达家主伊达重村刚刚接到藩内信使传来的第一个消息,可还没等他和手下的家老们商议出个结果,第二个信使便到了。 伊达重村看完密信上的内容简直目瞪口呆,其他重臣看完后也相顾愕然。 这就算结束了?本藩死了三百个武士,最后居然双方合作,用流民换粮食?这样说的话,自己还赚了? 您瞧这怎么话儿说的,早知道还打什么啊。 伊达重村和几个重臣秘密商议半天,最后决定向幕府禀报此次事情经过。不过对于协议一事只字不提,只说洋夷最终勒索无果,黯然离去。 伊达重村最后在给仙台藩家老们的密信里写道,谁要是胆敢对外泄露此事,就把他全家送给夷人换大米。 与此同时,赵新终于带着由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运来的三千流民,与之前在松岛町接到的一千多流民,升锚启航。 这一次,刘胜没有再拉响汽笛。雷神号缓缓的消失在大海上。 “十天,十天后他们还要来。”站在码头上的石卷港奉行说道。远藤守信大人已经回青叶城了,这里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可以愉快的捞钱了。 “大人您放心,现在汇聚到本藩的流民至少十几万人,就算本藩的不够,白河藩那里还有好多呢。咱们这生意做的实在轻松。”胜山传三在一旁劝慰着。 是啊,有米有粮,心中不慌。奉行大人终于满心舒畅:“走,回去喝酒。” 两天后,北海镇。 正在码头边打捞海藻的流民,看到远处海面上的缓缓驶来的大船,兴奋的将手中的袋子一扔,也顾不上那些海藻了,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营地。 “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蹩脚的普通话让洪涛没听明白,他正要再问,就听到从大海上传来的汽笛声。 这一下,整个营地顿时沸腾了,所有人都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 大厨房那边,利吉的老婆志乃和万造的老婆招呼着一群女人,开始淘米,准备煮粥。 陈青松则带着万造、茂助等人,再次检查隔离营区的通道是否牢固。 吴思宇和丁国峰带着潘秀成等人,将十几个正准备外出伐木的清军俘虏又押回了帐篷,并由瑟尔丹等人负责看管。 之后,吴思宇又带着平太、久藏、额鲁等几十个人去了码头,准备在流民下船时维持秩序。 “快!全体准备,赵新回来了!”洪涛正要去叫刘思婷等人准备,就见刘思婷带着十几个岛国妇女们从帐篷里出来了。 这些妇女或是去叫人,或是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更换衣服。洪涛和刘思婷也找了件用白布粗粗缝制的大褂穿在了身上。 对于这种跟麻袋片似的,腰间还有根带子的白布大褂,刘大主任一直十分嫌弃的称之为“丧服”。说这哪是医生穿的啊! 洪涛则安慰她先凑合一阵儿吧。想买件医生制服还不简单,等赵新回来让他去买一百件,咱俩穿一件耍一件。 很快,三十多个妇女都穿着简易白大褂列队站好,阿妙也穿着一件站到了最前面。只不过这大褂穿在阿妙身上,跟套着个麻袋似的,晃里晃荡。 刘思婷马上大声说道:“按照咱们这些天演练的,马上开始准备。一小时后就要下船登岸了!” 阿妙听完后,又大声的用岛国话重复了一遍。 女人们听完之后,齐声喊了一声“是”。然后就拿着剪子、刷子、装在水桶里的身份号码牌,急急忙忙的前往各自的位置进行准备。 此时,营地里除了老人和孩子,所有人都开始各就各位,准备迎接新居民的到来。 /109/109046/28303699.html 第八十五章 人手不够啊 一个小时后,随着雷神号放下舷梯,赵新等人登上了码头。 除了现代众外,岸边等候的三百多人齐齐躬身施礼。赵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靠前站着的洪涛,于是急忙上前拉着洪涛转身来到刚下了船的片山勘兵卫跟前。 片山勘兵卫除了一身的外伤,还有内出血的情况。 两天前,赵新一看到被送上船的片山勘兵卫,马上就找出了一瓶没开封的白药,将保险子给片山勘兵卫服下;而后又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不过赵新在看到片山勘兵卫服药后,脸色依旧苍白,而且一按腹部就明显很疼的样子,他就猜测有内出血的情况。 对于这个,赵新可就没招了。他只能等船回到北海镇,找洪大夫诊断。 此刻的片山勘兵卫躺在了一张简易担架上,由两个雷神号的水手抬着。一旁则是神色十分焦虑的多鹤和两个小女儿。 戴着听诊器的洪大夫稍微检查了一下,随即肯定了赵新的说法,片山勘兵卫的确有内出血。需要马上进行治疗。 好在目前营地内没人住的帐篷还有不少,于是赵新让水手赶快将片山抬道营地里进行安置,并嘱咐洪大夫务必要治好片山勘兵卫。 过了十几分钟,洪涛匆匆赶来,赵新连忙让他给片山勘兵卫进行初步诊断和治疗。对于这个曾经的松岛町奉行所的同心,赵新决定在其康复后,给他安排一个最适合的职位。 这是,刘胜和王远方等人也都下了船,邓飞和赵亮则去了雷神号上的轮机舱检查设备情况。 很快,甲板上方开始露出了一个个的脑袋,这些就是新来的流民了。 随着雷神号上水手的高声催促,这些人背着孩子,牵着自己的老婆,开始排队下船。 岸上的众人看着这些走在栈桥上的新流民们,感觉就如同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很多人都禁不住的回想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经历,不由感慨良多。 羸弱的流民们一边朝前走着,一边不住的打量着岸上那些身材健壮,一头短发,面色红润,穿着深蓝色棉衣的人们,眼中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在船上的这两天里,他们被告知将要去的那个地方,有很多跟自己一样的人。 “我说,你们一家从哪儿来的?”岸边,一个围观的中年镇民突然对流民中一个背着孩子的男人大声问道。 “本松的。” “我是新馆的!”那中年人说完一指自己身边的两人:“他是仓内的,这个是津田的。别怕,这里的老爷对人可好了。你瞧.....”那中年人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吃的饱穿得暖,住的地方也暖和。老爷以后还会给咱们分地呢。” “你是三户藩的?”围观的镇民里,一个老人冲着那个来自本松的流民问道。“你们那里怎么样了?” “逃出来前,村子里都死的差不多了。大路旁的水沟里都是死人。”那流民听着熟悉的乡音,原本表情麻木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眼睛也开始泛红。 老人安慰道:“别难过了,都过去了。要不是赵大人,我们都活不过去年的冬天。” 本松来的流民身后的女人突然怯怯的问道:“老爷真给我们分田?” 女人的话引起了队伍里所有的人的注意,都看向了围观的人。 队伍里有人突然问道:“老爷们要多少年贡?” 最先开始说话的中年人洋洋得意的说道:“头五年不交年贡,第六年开始一公九民。” “啥?!”流民队伍里立刻就炸了锅。 这天下还有不要年贡的老爷?!而且五年以后才“一公九民”? “你那我们寻开心呢吧?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很多流民根本不信。 “混蛋!你们竟敢怀疑我家大人。” “就是,你们也不想想,都穷成这样了,我家大人图你们什么?” 听了这话,那个来自本松的流民看着身后一样是破衣烂衫的妻子,不禁陷入了沉默。 “都来这边。走这边。嘿,那一家子,你们往哪走呢?赶紧过来!”一个北海镇居民拿着一个电喇叭,开始招呼下船的流民进入用木桩搭建的两条通道。 衣衫褴褛的流民们,看到眼前两个宽度不过一米五的狭长通道,纷纷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都停在了入口处。 有些人则好奇的看着两个通道的入口位置的上方分别挂着的两个大木牌子。 走到近处的赵新几人,瞪大眼睛看向了木牌子上画着的图案。 “我去!怎么还画了个高跟鞋和烟斗?写个‘男女’不就得了。” 一旁的陈青松讪笑着说道:“这是刘思婷的杰作。” 这时,四五个女人走了过来,站在通道前木牌的侧下方,举着个电喇叭高喊道:“女的和小孩子都从左边进去,男的从右边进去。前面有热腾腾的粥和饭团子,还有住的地方。” “你出来!女人走左边听见没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妇女走进流民队伍,将一个扯着丈夫衣服的女人给拎了过来。 “我男人......” “你男人丢不了!快走。”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轻轻推了一把,那个流民女人便进了左边通道。 “都快点走!别磨蹭,到晚了没有饭吃!” 赵新几人看了会,刘胜突然说道:“我怎么觉得跟电影里演的**集中营差不多啊。” 赵新恍然大悟:“我说呢,看着就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看到过。” 说完,他又对一旁的吴思宇问道:“这通道多长?” “六十米。” “啊?修这么长干嘛?”刘胜好奇的问道。 吴思宇解释道:“从这里进去二十米后,里面每走二十米就有一个空地,刘思婷带着一帮女人,分成三组。有消毒的,理发的,有发衣服的。” 赵新拍了拍陈青松的肩膀,赞许道:“行,真不赖!” 丁国峰在一旁道:“好家伙,你可不知道。老陈为了建这个隔离区,营地里所有能动的人全拉来了。晚上开着照明灯,大家差不多是连轴儿转,昨天才全部建完。” 赵新笑着说道:“那可得好好补补了。正好,这次仙台藩的商人送了咱们上百斤的鱼翅和干鲍,我晚上就让人给泡上两斤,过几天就能吃了。” 吴思宇问道:“赵总,你们这次战果怎么样?” 赵新微笑不语,一旁的刘胜说道:“不过瘾。打了一箱子弹,开了五炮。” “你这个战争贩子。三百武士你还敢说不过瘾?”王远方笑骂。 “什么?!你们居然干掉了三百个鬼子!”丁国峰和吴思宇惊叫道。 王远方指着刘胜说道:“他一个人干掉一百多,我和赵总是瞎猫碰死耗子,一炮干掉了另一半。” 丁国峰看着刘胜半晌,突然大喊道:“下次我也要去。” “你们几个还有心思聊天!我这都要忙死了,赶紧都过来帮忙!”突然出现的刘思婷,举着电喇叭高声呵斥着二十米外的聊的正高兴的几个男人。 赵新没有动,他看着长长的流民队伍,仔细想了想,便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刘思婷。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之前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刘思婷看着赵新:“你什么意思?” 赵新耐心解释道:“你看,这次我们带回来四千多人,要是按之前商量的办法,我估计明天也弄不完。而且时间一久,很多人吃不上饭就会引发骚动。” “那......”刘思婷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心里也感到发毛。 赵新想了想,他决定还是要开个会,把各个负责人全找过来一起说下。 三十分钟后,赵新对参加会议的一众人等说明了情况,并下达了命令。 首先就是停止检疫,但所有流民还是按男女分开进入两个隔离区住下。按照每个帐篷住20个人的来算,之前已经搭设的五百顶帐篷看来是够了。 其次就是保证大厨房的供应,让所有人今天都能吃上饭。话说在雷神号上的这几天里,流民们天天就是喝粥。有一些先期上船的妇女一直在帮忙干这个事,所以大厨房那边也要把这些人安排一下,帮着干活。 对于兽医刘铮提出的把大米和炊具交给流民自己做饭的想法,赵新表示这个方法肯定会出大问题。 他对刘铮解释道,你把分配食物的权利交给这些人,那么中间势必会产生几个恶霸似的人物。 这些人都是曾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饥民。当这些人掌握了粮食的分配权,就一定会让自己多吃点,吃好点。这样一来,新来的流民内部就要形成对立。 这些恶霸到时候你怎么处理?辛辛苦苦的把他们带过来,难道最后都枪毙吗?所以在食物的分配权上,一定不能由他们掌握,必须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第三,从明天开始,由胜海舟等人带着护卫,分成两组陪同刘思婷和洪涛,分别进入两个隔离区,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进行检疫。检疫完成后就发给身份牌,凭牌领取衣服等物资。 第四,鉴于之前从仙台藩的胜山传三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目前流民内部还没有大规模的瘟疫产生,所以也不用坚持之前订立的十四天隔离计划,检疫完成就行。 那些流民家庭里,如果男女双方都完成了检疫,就可以让他们离开隔离区,按家庭进入营地内居住。 整个检疫过程,安保部六人组、瑟尔丹父子、雅尔哈、恒吉以及鲁寿山和潘秀成均不参与,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营地的安全。 除了少部分身体底子不错的,暂时编进安保部外,其他所有完成检查的流民,交由负责民政的陈青松管理。全都要去参与伐木开垦的工作,不分男女。田地一旦开垦出来,接着就要进行播种。赵新之前买了很多“黑龙江大豆”种子,他要求陈青松力保这些种子能在四月底之前种下去,否则九月就无法收获。 赵新在会议最后明确表示,等我们消化完这一批的流民,下一次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109/109046/28303700.html 第八十六章 弥市郎的故事 来自三户郡的弥市郎一家,被分配到了隔离区东北角的一个帐篷里。这间帐篷内除了他们一家外,还有另外四家人也被安置在了一起,总共十九个流民。 此时,五家人站在帐篷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又转头向四周看了看。 东边和北边的十几步外,就是隔离区高大的围墙。 整个隔离区的围墙用的都是新砍伐下来的樟子松或是黄欢松修建的。因为时间仓促,这些直径在一尺多的松树在砍倒后连树皮都没处理,只是去掉了多余的枝杈,用电锯一剖两半,一端削尖后便埋在了土里。 于是,整个隔离区里都飘散着一股强烈的松树油的味道。而被撩开门帘的帐篷里,也飘出了一股股的松油味儿。 这个时代的西拉河两岸,长满了树龄在一百年以上的樟子松、黄欢松、红皮云杉和大片的白桦林;而樟子松的胸径至少都是两人合抱,树高都在十几米以上。 弥市郎一家因为常年住在大山脚下,对这个味道十分的熟悉,也没有觉得多刺鼻;其他四家人也都差不多。 他们这五户人家,除了一家是来自七户藩,其他四家都是从三户郡逃难到仙台藩的,说起来都是盛冈藩领地内的农民。 话说盛冈藩虽然是十万石高,但其实比弘前藩还穷。因为地处偏远,根本不受幕府的重视,发展的并不好。 历史上到了十九世纪后期,由于财政实在困难,难以维持,盛冈藩才主动向明治政府提议废藩置县,之后便改名为岩手县。 帐篷里的光线并不是很亮,摆在五户人家眼前的就是十张上下两层的木床。这也都是用樟子松匆匆加工出来的,看着十分的粗糙。 不过,弥市郎看到每张床的上下铺上都铺着被褥和枕头时,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背着儿子的老婆急忙走上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淡绿色的床单和被子,脸上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她转头看着弥市郎,笑着说道:“都是棉布的!这些花纹可真好看啊。” 众人一听这话,赶紧跑到床铺前,伸手摸着,嘴里发出了感叹。 弥市郎一边不住的摸着被褥,一边说道:“真好!这被褥比武士老爷家的还好。” 旁边的一家男主人说道:“这话说的。难道你去过武士老爷家里?” 弥市郎急忙辩解道:“怎么没去过,几年前我去给老爷们家里送过山货。” 其实他也没见过,武士们怎么能让一个泥腿子往自己的屋里进呢?但帐篷里的这些人出身都是普通农民,谁也不比谁强哪去。众人也就都信了弥市郎的话。 弥市郎的一家除了他,还有老婆、大女儿、小儿子以及自己的弟弟,其他四家也都差不多。他们这批人属于逃难早的,家庭成员里,除了岁数大的老人因为饥饿而死去,成年人基本都活了下来。 等一家人逃到松岛町后,弥市郎带着老婆和大女儿,每天靠着在海边的沙滩上捡拾海藻和贝类果腹求生;偶尔也能帮渔民们卸渔获得来一点吃的。 原本骨瘦如柴的一家人自从上了雷神号之后,靠着船上提供的一天两顿的米粥,几天下来,枯黄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点血色。不过他的小儿子仍旧瘦的跟大头娃娃似的,解开衣服,肚子圆鼓鼓的,细小的肋骨条清晰可见。 “每家派两个人出来,拿上发给你们家的木牌,去领午饭!”平太和久藏各自举着个电喇叭,在帐篷外开始喊着。 弥市郎听到外面的喊话,连忙伸手摸了一下怀里那个巴掌大的木牌。那是进隔离区时一个看着像是个武士老爷的人发给他的,每家都有一个。 听那个老爷说,这牌子上面写着的是自己的名字和家里几口人,一定要保管好,以后取吃的、领新衣服全要用到。 弥市郎看了看老婆和孩子,便说道:“我和次郎去吧。”说完便带着弟弟出了帐篷。 另外四家一看,也都出了两个人,急忙跟着走了出去。 因为饥饿和食物的感召,帐篷外的一处空地上很快便站满了两百多人。 看着乱哄哄围在一起的流民,一旁拿着大喇叭的平太便让几个手下让这些流民排好队。等乱哄哄的一群人被手持木棒的守卫们驱赶呵斥着排好队后,平太这才点头让队伍最前面的守卫的带这些人去领饭。 弥市郎和弟弟排在队伍中靠前的位置,离着隔离营的大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郁的大米粥气息和馒头的香味。 话说岛国的小麦是从隋唐时期传入的。不过由于土地的匮乏,小麦产量并不高。早期的时候因为缺乏磨面的设备和蒸煮技术,所以一直把小麦当做饲料来用。 后来虽然从中国引进了石磨等设备,但由于没有掌握这项技术,而且磨出的面粉价格太贵,所以只有高级武士和富商那样的上层人才吃的起。 在熊岛的时候,赵新觉得面食比米饭更容易被人消化吸收,于是就开始让厨房的女人们学着蒸起了馒头。 从营养学的观点来看,馒头的热量是221大卡/100g,而米饭只有116大卡/100g。 这些流民们越是尽早恢复,北海镇的各处开发也就能尽早开始。 队伍慢慢往前走着,每家领午饭的人在把自己的木牌交给木棚前的一个妇女后,那妇女便高声报着木牌上的主人姓名和家庭人数;旁边的一个妇女便拿着一个崭新的塑料小盆,按照每人一小碗米粥的分量,把按人头算好的米粥倒进盆里。 接着,领米粥旁边的一个妇女揭开一个大筐上盖着的棉被,里面都是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这妇女便用个木头做的夹子把馒头按每家人数取出,装进另一个盆里。 最后一个妇女则是按各家人头发放餐具的,筷子都是用现成的树枝削好的,而碗则是嫩绿色的塑料碗。每家的都会按人数点出,放进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 此时弥市郎听见队伍前有个男人问了一句怎么给这么多。一个妇女便大声对排队的人说道:“船上只给你们喝粥是因为你们饿的太久了,猛一下吃的太多会伤了肠胃。现在主人吩咐了,成年男女每人两个馒头,孩子一个。放心吧!” “啊!这……” 排队的众人一听这话,感激涕零的纷纷鞠躬,有几个人竟然趴在地上冲几个妇女开始磕头。 那女人被吓的闪到一边,喊道:“冲我磕头干嘛?我以前跟你们一样,都是快饿死的时候被主人救下的。以后好好干活报答主人便是。” 弥市郎一听这话,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副面孔。那是在松岛町的海滩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边喊着,一边分发食物。 他那天就抢到了一个小号馒头,虽然给掰成了五份全家分食,可从没吃过的白面味道让他回味了好几天。 队伍继续前进,终于排到了弥市郎。他从怀里掏出木牌递给面前的妇女。 那妇女拿过牌子看了一眼,便大声说道“弥市郎,五口人,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她说完便用一个小戳子在牌子背后盖了个章,然后递给了弥市郎。 “拿着,这是五人份的粥。粥盆归你们了,记得用完后洗干净。弄坏了要赔。” 弟弟次郎赶紧双手接过,小心的抱在怀里,然后走出队伍,等在一旁。 弥市郎从木板搭成的台子上端起一盆雪白的馒头,看到里面还有一个拳头大的黑褐色的咸菜。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有些呛鼻的盐渍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腌菜?” “对。”发馒头的女人头也不抬的说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这里领餐具和水桶。 “水桶和餐具都归你们用了,记得用完后干净。弄坏了要赔。” 弥市郎一听,又是“弄坏了要陪”。不由得单手握紧了水桶的提手,用力一提,结果被闪了一下,差点把另一只手里的馒头都给扔出去。 “怎么这么轻?” 此时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响声,弥市郎顾不得多想,带着弟弟就回了帐篷。 帐篷里等候的老婆和大女儿,已经一起动手,把一张下铺床位上的铺盖给卷了起来,放在了上铺;这样床板就成了临时吃饭的桌子。 等全家人从桶里拿出碗筷,正准备吃饭时,其他四家去领饭的人也都端着东西回来了。 于是这间编号为甲一号的帐篷里,顿时响起了狼吞虎咽之声。 饭后,弥市郎带着弟弟次郎在隔离区里转了一圈。他记得领饭时两个妇人都说要把餐具洗干净,可是水在哪呢? 两人转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一个守卫才知道了水池的位置。等找到后一看,见是两个外表灰黑色,半人多高的水池。 只不过一个上面盖着个用树枝编的盖子,另一个则没有。弥市郎和弟弟又问了旁边的一个守卫,这才知道,有盖的池子里的水是喝的,没有盖子的那个可以用来洗东西。 其实这东西也是陈青松临时想出的办法。砌两个长宽两米,深度在一米的水泥池子。两个池子上面各自连着一根装了了把手开关的pvc管子;池子下面做了出水口,会一直顺着隔离区的外墙通到海边。 水源就是从西拉河抽上来的。陈青松考虑到隔离区里根本不会有什么工业废水,最多也就是洗衣服刷东西的脏水,所以也就不足为虑了。 至于饮用水的那个池子里,在每次水放满之后,守卫会投入事先调配好的饮用水消毒剂。 这样的两个一组的池子,在隔离区的东南西北各有一组。 弥市郎和弟弟好奇的东看看西转转的溜达了半天,这才往回走。结果两人走到自家的帐篷外时,就见到两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妇女,正在给帐篷里的其他家男人们剃头。 等两人狐疑着进了帐篷,就看见上下铺上已经坐着好几个光头了。 其中有两个正是弥市郎的老婆和女儿! /109/109046/28303701.html 第八十七章 防疫 弥市郎和弟弟次郎目瞪口呆的看着家人,急忙走过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婆羞涩的低声说道:“他们把我和阿咲的头发打散后看了下,说……” 说着说着,女人后面的声音就跟蚊子似的。 弥市郎根本没听清老婆后面的话,急着问道:“你说啥?” “说有虱子。”老婆和女人低着头,脸都红了。 “啊?”弥市郎有点懵。穷人长几个虱子算什么呢,这也管? “人家说了,身上有虱子会传染瘟疫的。”一个刚剃完头的男子,胡噜着脑袋进了帐篷。 还有这个讲究?弥市郎和弟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出来剃头!”帐篷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妇女冲着帐篷里喊道。 弥市郎和弟弟无奈的叹了口气,算啦,剃就剃吧,还省得梳头发呢。 于是弥市郎乖乖的坐到门外的凳子上,没过多久,随着头发不断的掉落,脑袋上就觉得越发的凉爽。 等剃完了头发,身后的妇女从一旁的一个水桶里取出一块泡着的毛巾,稍微拧了拧。随手一扒拉弥市郎的脑袋,三两下就给擦了一遍。 剃头的妇女等弥市郎起身,随即一抖白布,将上面残留的头发都抖干净后,一指身前的凳子,冲着弥市郎的弟弟次郎说道:“坐下!” 次郎只好哭丧着脸坐那儿了。 等弥市郎胡噜着光溜溜的后脑勺进了帐篷,老婆怀里的小儿子看着他,嘎嘎的就乐了起来。 过了一会,等次郎也剃完头之后。那个负责剃头的妇女将掉落一地的头发都扫成了一堆。一个守卫拿着个火把过来将这些头发给点着了。于是散发着着焦糊气味的火焰里,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过了好半天才没有了动静。 这时帐篷外的妇女又在叫弥市郎几家人出来,然后从一个红色的桶里,取出五块黄色的肥皂和十九块白色的棉布。 弥市郎拿着闻了一下,有一股酸味。心说这是吃的? “都记住了,这里面有药,每天都要用这个洗头,练洗五天,就不再长虱子了。棉布是给你们擦脸用的。” 弥市郎等人面面相觑,心说这里的老爷们管的可真宽,不光是虱子,连擦脸的事都要管。 等这些妇女走了后,众人刚坐下聊了一会儿天。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个面罩,身材高挑的女人又走了进来。 弥市郎等人看这女人的一双眉眼生的十分好看,就是不知道面罩下面是个什么模样。 接着,从这女人的身后闪出一个一看还个孩子的女孩,也是一般的打扮;不过她肩上挎着一个褐色的大包。众人一看这女孩的眉眼更是漂亮,都愣住了。 这是来干什么的? 女孩突然说道。“主人让我们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有没有生病。” 这两个女人是医生?话说医生不都应该是光头和尚吗? 话说江户时代,医生们多数都剃成了和尚那样的光头。这一传统据说是源自战国时代,战场上的医生们为了表明自己是非战争人员,就都剃光了头发。 (江户时代的医生大部分是世袭的医生世家,一般要修行10到20年才能独立行医。如果家族无子或继承人不愿意当医生、医术差的话,则会从弟子里选一个优秀的人或是从别的医学世家收一个人当养子让他继承家族。因为江户的医学主流是中医,所以医生们除了学习医术外还要学习汉语、四书五经。) 高个的女人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逐一打量着帐篷里的每一个人。当她看到弥市郎的儿子的时候,眉头一皱,便走了过来。 弥市郎见这个女人伸手指着自己的儿子,对身边女孩说着什么。他自己是一句也听不懂,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对方也是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那女孩听完高个女人的话后,便对弥市郎的老婆说道:“老师说你的孩子在生病,她要仔细检查一下。” 从去年开始,弥市郎儿子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自从到了松岛町后没多久,眼看着儿子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瘦。弥市郎知道这是饿出来的病,他想尽办法找来食物紧着儿子先吃,可还是不见好,最近还咳嗽了起来,到了晚上尤其厉害。 想到这里,弥市郎赶紧将儿子从老婆手中接过来,抱到下铺。只见那女医生从小女孩挎着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戴在脖子上,那东西中间有根管子看上去软绵绵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垂下的一头则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一面亮晶晶的,一面则是黑色的。 弥市郎的老婆和女儿都从上铺下来,走到下铺的对面,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 只见那女医生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先是把胸前挂着的那个东西一头挂在两个耳朵上。这时弥市郎才发现这东西的一头竟然是金属做的。 女医生拿起垂下的那个金属块,将黑色的一面放在儿子的胸口和肚子上,过了一会才放下。接着她又用手指在弥市郎儿子的肚子上按压了几下,然后便将孩子的衣服盖好,对着女孩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那女孩才对弥市郎一家说道:“老师说,你的孩子缺乏营养,所以肚子里有积水。” 营养?积水?这都是啥? 女孩一看都没明白,于是又问了女医生几句,这才又说道:“就是让他多吃点好的。”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样,纷纷摇头叹息。这道理谁不明白啊,可之前这一年多下来,芋头、萝卜、野菜,这些农民日常的食物都吃不到,更不要说什么好东西了。 可女孩随后的话把弥市郎一家都吓坏了。 “老师还说,这孩子肺部也有病,需要尽快治疗。” (在清代的《麻疹活人全书》中,肺炎也叫肺闭喘咳、肺风痰喘。) 弥市郎一家连忙躬身行礼,求女医生救救孩子。女医生抬头对众人说了几句,便转身出了帐篷。 弥市郎一家看向女孩,便听那女孩说道:“老师说,她还要去检查别的人,晚上的时候会过来给这孩子用药的。” 于是众人又将女孩送到帐篷外,一边鞠躬,嘴里还不住的感谢。 两个小时后,隔壁营地的房车外。 刘思婷摘下口罩,脱了白布大褂,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刘胜:“哟,刘主任啊,请进请进。” “赵新在吗?”刘思婷问道。 “在,刚从船那边回来。我还有事,你们聊。”刘胜一边说着,一边闪身让对方进来,然后就出去了。 刘思婷先去了洗手间把手仔细的洗了一遍,出来后才做到赵新的面前问道:“有空没?聊两块钱的?” “有,必须有。聊十块都成。”赵新一边说笑着,一边给刘思婷倒茶。 “呦,你这是一夜没睡啊,怎么眼睛里全是血丝?你这脸色也不对啊。”刘思婷问道。 “昨晚没睡好而已,净做梦了。早上起来乏的要命。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赵新笑呵呵的解释道。 “这第一批的五百人我和洪涛基本上扫了一圈,问题主要是以下几个……”刘思婷正说着,就见随后进来的阿妙拿起一块布就要擦地。 刘思婷一指身旁的坐位,严厉的说道:“阿妙,你给我放下。坐旁边听着。” 阿妙怯生生的拿着擦布看着赵新,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赵新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就把擦布夺了过来扔到一边。 “听你老师的。” 阿妙听了,便乖乖的坐了下来。大眼睛布灵布灵,一会看看刘思婷,一会看看赵新。 或许受到刘思婷严厉语气的影响,多福大王本来还想找阿妙抱抱,结果一转身,跳到赵新的膝盖上了。 刘思婷瞪了多福大王一眼,喝了口茶才对赵新继续说道:“这五百人的问题不大,主要就是虱子等寄生虫和营养不良。有十几个孩子得了肺炎,需要尽快治疗。不过随后的营养补充要跟上。还有,我看了一下这些人的脸色,大部分儿童的脸上都有白色糠疹,考虑到这个时代的食物和饮水,我觉得蛔虫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驱虫的问题得尽快办。” 赵新一边撸着猫,想了一会才问道:“药品够吗?” “这一批没问题,下一批五百人里如果再有几十个,够呛。” 赵新喃喃道:“看来得尽快去趟长崎了。” 刘思婷一愣:“这跟长崎有什么关系?” 赵新没有解释,他话锋一转,说道:“既然药品不够,那我明天就带洪大夫回去。至于营养不良,咱们不是有两百多匹马吗?好像里面有几十匹母马。一会我去找刘铮,让他每天弄点马奶给那些人。另外得安排人去河里捕鱼了,现在虽然不是大马哈鱼的回游季节,可我看河里的鱼还是挺多的。先对付几天,等我回来再说。” 刘思婷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刘思婷便离开了,她还得去准备好药品,傍晚的时候去隔离区那边,把药给那些肺炎患者分发下去。 刘思婷离开的时候,赵新让阿妙也跟着去帮忙。于是此时房车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多福大王,还有我~~~~) /109/109046/28303702.html 第八十八章 玉佩的秘密 “去,一边玩去。”赵新将多福放到地上,胡噜了几下猫脑袋。 “喵~~”多福冲着赵新叫了一声,就找了个椅子跳上去卧着了。 赵新冲窗外看了看,没有人。这两天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在忙着新到流民安置的事,从老到小都有事做,营地里也就安静了很多。 于是他先将车门上的两道门锁从里面锁上,又拉上了窗帘。 等赵新确认不会有人从窗外偷看,或是像刘胜那样突然推门进来后,就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取了下来。 赵新上次回去的时候,顺道在路边找了家金店,让人给玉佩做了个托,又找了根结实的尼龙绳穿上后挂在了脖子上。 这是赵新最大的秘密,现在连刘胜都已经很少看到赵新拿出来了,更不要说别人。 赵新有些颓废的坐在靠椅上,看着手中的玉佩。 原本暗黄色的玉佩表面,已经变成了乳黄色,玉石的质地更加油润细腻。尤其是上面雕刻的那条小蟠龙,更是多了几缕淡淡的红色。 赵新长长叹息了一声,这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吸血石吗?! 那次从熊岛转移时,赵新试图用玉佩收马,结果再取出来,那匹马居然死了,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当时除了刘胜以外,别人都没发现。 之后的日子里,赵新就没再用玉佩收过东西,一直是往外拿而已。后来又因为忙着去接流民以及应对仙台藩的事,他就把这玉佩的事放在了一边。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赵新偶尔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都慌得不行。 如果,如果不能再用玉佩带人的话,可就糟了!这意味着除了赵新自己,其他十一个现代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结果昨天上午开会,最后说到要带洪涛回去采购药品,赵新其实是硬着头皮说的。因此这事赵新自己真办不了,如果没有洪大夫的关系,就凭他自己东搞一点、西搞一点弄来的那些药品,根本不够用。 可万一带洪大夫走的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大了! 不说刘思婷的反应,赵新自己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这也是他刚才为什么说要去趟长崎的原因。赵新想通过跟长崎的清朝商人做贸易搭上关系,然后从带清请几个中医过来,哪怕多花点金子也没问题。 话说安保部六人组虽然都曾是侦察兵,可他们也只是懂一些简单的止血草药知识。放着满山满野的草药不用,太浪费了。 而且仅靠洪涛和刘思婷两个人,根本无法应付后面大批流民的医疗健康管理。 赵新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二个现代众的定位,是要在营地内的各种事务中处于金字塔的顶层。 比如普通话教育、基础知识教育、农业开发,以及军事培训。 他最初的目的是要救助这个时代的灾民,所以必须要授人以渔;而不是整天从另一个时空倒腾粮食养闲人。 再说,西南的清廷,北部的沙俄探险公司,这些都是他要逐一去面对和解决的,更不要说南中国海上的那些不列颠强盗了。 推翻满清这件事,对于赵新而言,其实相对容易。明后年从内陆招十万山东大汉,再加上安保部六人组的训练,兵源的问题很好解决。 但推翻之后才是最难应付的。这些赵新还只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而已,毕竟那些事还太远。 昨天夜里,赵新因为玉佩的事根本睡不着觉。 他一个人冥思苦想之后,想到了之前玉佩曾吸收过自己伤口上的血。于是他最终心一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决定试验一下。 他找了个注射器,从自己胳膊上先后抽了大约10的血,注入了一个玻璃杯里,然后便将玉佩放了进去。 不出意外,杯子里的血很快就被玉佩吸干了。赵新拿起玉佩仔细查看,发现了玉佩变化。 这可把赵新惊的魂飞魄散,差点大喊出来。 这是要成精?开什么玩笑! 可再一想,自己人都在十八世纪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等他把玉佩翻过来查看背面时,发现玉佩背面上那个模糊的字迹,变得比以前清晰了一些。右边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点一横的痕迹。 赵新当时想了想,心一横又继续从自己胳膊上抽了10的血。这次玉佩在吸收完之后,正面上那个蟠龙的淡红色变得更加明显,但背后的字迹却再没有什么变化。 就这么焦虑着到了今天早上,赵新决定再试一次。 鉴于多福大王跟自己相处久了,自己已经不舍得再拿它做试验了,赵新决定还是去找匹马来试一下。 (多福大王:“主人饶命!主人真好~~”) 一夜没睡的赵新趁着兽医刘铮还没起床,偷偷的去了马栏。他找了一匹看着最瘦弱的马,拿着玉佩就敲向了那匹马的脑门。 老天保佑,二十分钟后,那匹马除了像是受到一些惊吓外,但看上去还是活蹦乱跳的。 行了!除了带洪大夫回去采购,自己在农场里养着的那十匹重型挽马也可以带过来了。 20的血液流失,一夜没睡,再加上思虑过度,这就是为什么今天刘思婷一见赵新就说他脸色太差的原因。 “看来用玉佩来回的收取生命体,是要用我的血来献祭。这玩意也太邪恶了……”此时已经困的不行的赵新,又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塞进领口。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要是赵新毫无代价的带着一万现代人过来,人手一支ak的话,那岂不是要称霸全球逆天了。 不带这么干的…… “那就先这样吧,看看自己带着这十一个人能走到哪一步再说……” 折腾了一夜的赵新,靠在椅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 刘思婷带着阿妙和手下的几个妇女,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背着分装好的药包,进了隔离区。 “咱们就从甲一号开始吧。”刘思婷对阿妙说道。 几人到了隔离区东北角,这里正是弥市郎一家所在的帐篷。 “都出来领药了!”刘思婷身后一个妇女撩开门帘,冲里面喊了一句。 等了好半天的弥市郎一家和其他四户,急忙走出来冲着刘思婷等人鞠躬。 “你们各家的木牌都拿出来。”一个妇女说道。 五户人家一听,连忙取出木牌递给了那妇女。 “弥市郎,五口,四个成人,一个孩子。”妇女说完,掏出个小戳子,盖在了木牌背后,然后递还给了弥市郎。 弥市郎接过一看,上面是一个蓝色的小印章,上面的字他根本看不懂。不过中午领饭时的盖那个记号是红色的。 一个穿白打怪的妇女从背着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就是弥市郎一家需要服用的药物。 “这个是驱虫药,大人两片,孩子一片。你们现在就都吃了。”那女人将纸包打开,露出了白色的药片。 “啊!驱虫?”弥市郎愣住了。 “对,老师说你们肚子里都有虫子,所以必须要吃药。这个药需要连吃三天,每天吃两次。”阿妙出声解释道。 一家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弥市郎一咬牙,拿过两片药一仰头就给吞了。 这些大人们把自己用大船带到这里,又给吃的又给住的地方,总不能最后把自己这些人毒死吧。 “吃了吧。大人们不会害咱们的。”吞了药的弥市郎对迟疑的家人解释着。 等一家人都吃完了驱虫药,那妇女又取了一片药出来,递给弥市郎。 “这是治你儿子的肺病的,也让他现在吃了。” 弥市郎结果这片椭圆形的白色药片,蹲下身子就塞进了儿子的嘴里。 药片太大,而且很苦,弥市郎的儿子把药含在嘴里,没一会就咧嘴要吐出来。 阿妙一看,连忙说道:“不能吐!” 弥市郎的老婆急忙转身进了帐篷,用喝粥的碗从桶里舀了半碗水,然后快步走了出来,拿水喂着儿子,把药给咽到了肚子里。 刘思婷看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阿妙说道:“明天再来看看,如果不咳嗽了,再吃两天就没事了。” 阿妙把话转达后,弥市郎一家不停的鞠躬表示感谢。 五百人总共占用了二十七个帐篷,刘思婷带着手下女人们,从下午一直忙碌到了晚上。 明天这些流民就要开始清洗自己,然后领取衣服鞋子,最后再把他们换下来的那一身破烂的衣服烧掉。 到了这一步,第一批下船流民的防疫任务,就算是基本完成了。 /109/109046/28303703.html 第八十九章 清兵登岛 次日一早,吃过了早饭。十一个现代众被赵新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这次会议的全部内容,就是准备组建北海镇的守卫部队。 在会议的一开始,赵新就提出,随着人员越来越多,男女老少混杂,难免有个别的别有用心或是仙台藩的探子混在流民里,所以整个北海镇要实行军事化管理。 而军事化管理的首先要求就是制度化,吃穿住行,所有流民生活上的大小细节,无所不包。 这一部分的制度拟定,由陈青松负责起草。毕竟是多年从事管理工作,笔头上的能力比其他人那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王远方和刘胜提出从从第一船四千多流民中,挑选210个人;这批人将和原来老流民中的三十人一起编为二十四个班、八个排、两个连。不包括炊事班,每个连110人。 这两个连将作为北海镇的最初的守卫力量,由安保部六人组进行训练。 至于安保部拿出的训练计划草稿,完全是照搬他们自己在新兵时期的基础训练大纲。考虑到流民们脆弱的身体素质和那点几乎没有的知识水平,整个训练周期为一百二十天。 关于新兵训练科目,在经过全体讨论后,原本的训练内容做了一些调整,从基础的体能训练,到掌握普通话、条令学习、队列训练(单兵队列和班队列)、战术基础动作、救护和卫生,以及最终的武器操作,这七个部分是必须要完成的。 新兵第一期训练结束后,就开始第二期的针对性作战训练。 而如果半数以上的人在训练周期结束后,存在完不成的情况,那就必须要进行第二次重训。重训的周期减半,为六十天。六十天结束后如果还有完不成的情况,那就再进行针对性的单独训练。 至于那些实在不行的,赵新的意见是派到蒐楞吉岛当监工。现在人才宝贵,即便是实在不行,可多少也都掌握了一些基础知识。放着不用的话,就实在可惜了。 根据王远方的建议,新兵训练中的战备训练科目将放到第二期训练进行。 而对于手榴弹投掷一项,十二位穿越众一致决定,这个以后再说吧。 这玩意儿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况且手榴弹现在压根儿也没几颗。 在会议的最后,赵新向大家指出:“我们未来的军事力量的组成,将以明年去山东招募的农民为基础。目前的岛国流民只能作为阶段性的补充。 咱们也不要把这些岛国流民当成炮灰来看待,都是北海镇未来的居民,这一点需要大家心里一定要清楚。 之前在熊岛的伏击战中,我们虽然已经把那些被消灭的清兵做了深埋处理,但是,那毕竟是一百多人啊!所以巡查沿海岛屿的清军迟早会发现的。所有人一定要保持最大的警惕。 对于本地的原住民,会后我会和刘胜他们单独商量一下怎么应付。大家外出营地的时候一定要让安保部的人随行,切记切记! 同时,位于北方勘察加半岛的那些沙俄探险公司,已经和北海道的松前藩取得了联系。所以在我们的未来的防御计划里,必须要考虑到沙俄人的南下。” 赵新所提到的沙俄探险公司与北海道松前藩的接触,得要从十一年前说起。 1773年,即岛国的安永二年,一个叫帕维尔.雷贝多夫.拉斯托契金的实业主,通过在远东北部的渔业活动,接触了到从南方来的虾夷人。于是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南方可能还有获取巨额利益的机会。 接着,他就动用自己的私人财产以及从其他贵族和商人那里获得的赞助,购买装备了一艘军舰;并通过勘察加当地指挥官的认可,成为了一名沙俄海军上尉。 1778年,在经过了前两次的探险失败后,拉斯托契金的舰队在第三次终于成功航行至后世的国后岛。他们通过当地的虾夷人向导带领,与松前藩进行了接触,并展开谈判。 出于怕惹麻烦的考虑,松前藩表示贸易的问题只能在长崎谈,但他们不会为对方领航去长崎。 而此时的帕维尔.雷贝多夫.拉斯托契金因为欠下了巨额债务,已经无力再进行下一步的探险。他辗转返回到圣彼得堡,向当局报告了此次行程的细节。 虽然这次行动使得他个人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但还是受到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高度认可,认为这次失败的行动为今后在远东的活动开了好头。 由于赵新明天就要带洪涛离开去采购物资,临行前,赵新指定除安保部继续由刘胜负责以外,其他诸如医疗、兽医、农业开荒、营地建设的工作,将由陈青松作为临时总负责,相关的人员调配将由他来安排。 隔天之后的早上,赵新带着洪涛匆匆离开了,他们两人将在一周以后回来。 同时回来的,还将包括那十匹重型挽马。 …… 时间回到乾隆四十九年三月中旬。 正在扬州驻跸的乾隆皇帝,同时接到了军机处和庆桂的两份奏折。 七十三岁的乾隆在看完两份奏折后,相互对照着参详了半天,又叫来伴驾南巡的和珅仔细询问了一番。 随后,乾隆在发给军机处和吉林将军府的谕旨中明确指出:“……旗民雅尔哈、瑟尔丹等人,胆敢乘间脱逃,杀害官兵,情罪甚为可恶。计二犯脱逃后自必沿途窜匿,以至熊岛;或潜入山林,俱未可定。着传谕庆桂督饬文武员弁,上紧缉拿务获,照例即行正法。毋致远飏漏网。” 三月底,随着珲春附近海岸上堆积如山的冰块逐渐融化,珲春的清军水营终于开始出动。 此次出动五条大赶缯船(四板船)、三条小赶缯船(三板船),共携带披甲兵五百人,由珲春协领倭特山带队,登陆熊岛。 四月中旬,在熊岛海峡对面已经扎营等候了一个多月的托克通阿,接到珲春方面提前发来的书信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乘坐征调来的十几条小型渔船,携带披甲兵两百人,分批登陆熊岛。两支队伍的登陆时间先后不过相差两天。 至此,面积不到一百平方公里的熊岛上,已经聚集了七百人的清军。 抛开心里有鬼的倭特山不提,从吉林将军府派来的托克通阿相信,在如此强大的兵力围剿下,熊岛上的那些逃犯必将插翅难逃! 远在六百里之外的宁古塔和千里之外的吉林将军府,都在焦急等待着珲春方面调查后的呈报。 这些清军甫一登岸,就不顾疲劳,在各队领催的带领下,从西、北两个方向,向东、向南开始了全岛大搜查。 首先,托克通阿这一队人马,在渡过海峡后,他们就在海滩南面的林地内,发现了两座已经被破坏的木屋。 通过对木屋内遗留下来的一些痕迹的分析,这里曾经至少住过十个人。 紧接着,当天下午,倭特山麾下一队向南搜索的清兵,在熊岛的西南侧发现了大规模伐木后遗留的现场。 带队搜查的领催看着眼前成片的伐木后留下的树桩,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得是多少人才能办到的! 这个领催并没有急于带队往南继续搜查,而是下马仔细检查了这些木桩,并点验了被砍伐的林木数量。 这些清军发现,所有被砍伐的树桩上,除了有斧子砍削的痕迹外,几乎都是被锯断的。而且很多两人才能合抱的树桩上,切口平整,说明这些大树是被一次性锯断的!很明显,伐木的这些人,不仅配有斧子,还带着十分锋利的大锯。 所有的发现都证明,岛上的这些人带有大量的优质铁器。带队的领催推测,这些身份未知的人肯定也装备了质量不错的武器。 清军们不敢再往前继续搜查,而是马上就回去禀报了协领倭特山。倭特山听闻之后,也是暗暗心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怠慢,随即聚拢人马,一起向西南方向继续搜查。 傍晚的时候,呈扇形面展开搜素的倭特山一部,终于在熊岛的西南侧的狭长地带,发现了大规模宿营的痕迹。 由于之前赵新布置的营地规模是一个边长两百米的正方形,而且在防爆墙外挖设了一些不算深的壕沟。所以即便是撤离时做了清理,但总还是留下了不少的痕迹。 倭特山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营地遗迹,双手一阵阵的发麻。这得是住过多少人?! 清兵们或是用刀或是用枪,在草地里扒拉着,试图寻找更多的痕迹。搜查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打着火把们的清兵实在看不清了,这才罢休。 小心谨慎的倭特山不敢独立扎营,他早就派出了哨骑寻找托克通阿一部。等联系上对方以后,倭特山决定双方合营。 两队人马碰头后,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第二天继续搜索。 就这样一直来来回回的查了几天,倭特山和托克通阿终于确认,岛上的那些人都消失了。 不过,搜查后的结果还是让他们十分震惊。按照砍伐的树木和那个废弃营地的大小来估算的话,这里曾经至少住过三百人以上。 可是,托莫霍果那些人究竟去哪了? /109/109046/28303704.html 第九十章 弥市郎的故事 倭特山和托克通阿经过仔细商议,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轻易放弃。 所谓“人过留痕,雁过留声”,一百多甲兵,还有两百多匹战马,怎么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倭特山命令所有的手下,再重新搜查全岛一次,务求不放过每一个山洞和河谷,甚至每一个树坑都要仔细的找。如果这次还是没有结果,那就上船继续搜查剩余南海十三岛。 两天后,一队清兵在熊岛中部靠北的一个坡地上,终于发现了端倪。 因为已经是四月,岛上各处干枯的野草从中都开始冒出了点点绿色。只不过,那对清兵发现,这个坡地上有四块土地上的野草生长的十分诡异;别处的还刚开始冒头,而这里的野草居然比其他地方长的异常茂盛,有几颗野草居然都开花了。 察觉到古怪的清兵们,拿着手里的长枪狠狠的刺入地面。一刺之下,竟然插进了土地一尺多深。 “这里有古怪。”一个清兵说道。 “拔出来。”领催说道。 清兵拔出了枪头,领催拿过长枪,仔细的看了一下枪头土壤的颜色,又把枪头凑近鼻子闻了闻。 “这下面埋着人!挖开!”那领催突然大叫。 随即他又对一个清兵说道:“快去营里取些工具,再叫点人一起过来。” 半个多时辰后,来了五十个清兵,为首的居然是协领倭特山。 “参见协领大人!”那领催带着手下清兵跪拜行礼。 “都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倭特山一扬手里的马鞭,开口问道。 那领催一抱拳,说道:“大人,小人以前去过西北打仗,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小人估摸着,这几块地下面都埋着人。” “你拿着我的令牌回去再叫三百人,把营里的铲子都拿上。”倭特山对身边的戈什哈命令道。 等戈什哈拿着令牌领命后,倭特山又招呼着随自己来的五十个清兵:“下马!把这里都挖开。” 两个多时辰后,在几百人的一起努力下,流民们掩埋尸首的那四个大坑全都被挖开了,一百零八具尸首被清兵们从坑里纷纷抬出。 好在此时天气并不算热,这些尸体的面目还算保存完好。在用布沾着水将这些尸体的面孔全部擦拭了一遍后,托莫霍果的终于找到了! “两位大人,这里一共是一百零八具尸首。经过仔细辨认,镶黄旗甲兵九十三具,民夫十五具。其中有佐领托莫霍果,骁骑校……” 随着手下领催将尸体情况一一禀明,倭特山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上。 完了!这下全特么完了! 十天后,宁古塔和吉林乌拉都得到了珲春发来的急报。 吉林将军庆桂大怒!他正要写折子向朝廷禀明情况时,却接到了乾隆的谕旨,命他即刻进京接任工部尚书,等候皇帝南巡回銮后召见。同时,新任的吉林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此人就是曾任密云副都统,今年四十七岁的爱新觉罗.都尔嘉。 说起来,都尔嘉是努尔哈赤的五世孙,他这一支是努尔哈赤第六个儿子塔拜的直系后代。此人历任正红旗蒙古副都统、镶白旗满洲副都统、火器营大臣、镶蓝旗蒙古副都统、爱珲城副都统、密云副都统。 庆桂拿着乾隆的旨意仔细揣摩了半天,总也理不出个头绪,于是就命人将自己的幕僚给请了来。此人已经跟随庆桂多年,自乾隆三十六年庆桂担任伊犁参赞大臣起,便一直跟随。 幕僚双手接过皇帝的谕旨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又双手捧着递还给了庆桂。 “如何?”庆桂将谕旨放好后问道。 “东翁,您多虑了。皇上这是在回护您啊。”幕僚一捋长髯,微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 “东翁,您是正人君子,行止颇有古人之风。我想您是想把眼前的事办好,总一心想着报答皇上的提携之恩,所以也就忽略了其中的关节。” “你继续说。”庆桂有点明白了。 “这件事,明摆着是皇上在回护您啊。依学生的判断,珲春那边的事没这么简单,极有可能就是一趟浑水。这个关口,皇上派都尔嘉大人接您的位子……” 庆桂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明白了。他自己一直想效仿父亲尹继善,既能操劳于军营,也可奔波于江河。所以纵使被派到苦寒之地,他也甘之若饴。 想到皇帝对自家三代的知遇之恩,庆桂忍不住两眼微酸,眼泪竟欲夺眶而出。他面南下跪,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 “弥市郎!” “哈依!” “哈个屁!要说‘是’或者‘到’!重说!”丁国峰瞪着弥市郎说道。 清晨,营地南面的沙滩上,五十多个人站成了五排。胜海舟、久藏、虎吉、潘秀成、额鲁这些人都站在了队伍里。 丁国峰正拿着个花名册点名。花名册上所有岛国流民的名字旁边,都被标注了名字的拼音。 “四!”经过胜海舟的解释后,弥市郎努力学着丁国峰的口音,大声说道。 “算了,先这样吧。”刘胜在身后说道。“第一次,先学会立正喊‘到’就行了,我看这帮人都得改个中文名字,否则念起来太拗口。” “谁说不是啊,我看这里面就老潘的名字最符合正常标准。” “多新鲜啊,老潘是中国人。能一样吗?”刘胜白了丁国峰一眼,随即就看到潘秀成摸着脑袋露出了笑容。 “不许笑!我命令你笑了吗?你们都给我记着,听懂的下去给听不懂的人解释,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放屁你也给我憋回去!”刘胜站在队伍前,怒吼着。 “哈哈哈哈~~~”一众围观的男女老少,看着刘胜怒气冲冲的训斥着一帮男人,都笑的乐不可支。 “去去去~~”刘胜挥手轰着这帮看热闹的家伙,几个小孩子竟也学着他的样子,挥手比划着。 “胜海舟!” “到!” “让这些人该干嘛都干嘛去!” 干嘛?干嘛? 胜海舟学普通话也才没多久,根本搞不明白刘胜这绕口令似的命令。大人你这是要干嘛? “就是让他们都散了,别在这里呆着。”王远方一看,连忙上前给胜海舟解释着。 “哦哦。‘干嘛干嘛’是这个意思啊。”胜海舟一脸明白状,跑过去轰人了。 刘胜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心说真特么失败啊。等胜海舟回到队伍里后,这才一挥手:“跑步~走!” 五十多个人,加上刘胜、王远方、丁国峰、吴思宇四个人,开始围着营地跑步锻炼。 一个小时后,除了在熊岛上就坚持跑步锻炼的那些人,新招的流民们全都累的东倒西歪。久藏和虎吉等人,学着当初王远方的样子,不断的催促这些人起来慢慢走。不听话的直接用脚踢。 王远方看这眼前的场面,对刘胜说道:“我看这事不能急,头一个礼拜,先开始体能训练,然后就是学普通话。语言关过不去的话,咱们后面的训练会很麻烦。” 刘胜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于是,从赵新走后的第二天,五十人的“保安大队”开始了早上跑步,上午学普通话,下午继续跑步,晚上再学普通话的噩梦历程。 弥市郎走在回帐篷的路上,两腿直打晃儿。脑子里一直想着晚上上课时教的那些“是”、“到”、“明白”之类的话。 “当家的,你回来了?”帐篷外的火把下,弥市郎的老婆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像是自己男人,就试着问了一句。 “到!”弥市郎本能的立正高喊。 “啊~你这是怎么了?”老婆被自己的男人吓了一跳。 “啊?哦。唉~~”弥市郎这才反应过来,到家了。自己这一天都被折腾的魔怔了。 /109/109046/28303705.html 第九十一章 从信牌到北海道 雷神号上的会议室里,赵新和安保部六人组正在说着子弹生产设备的事。不过这次只是大家凑在一起闲聊的吹风会,并不是正式会议。 赵新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说道:“我就是在下订单的时候,跟安德鲁提了一句。结果他第二天就告诉我,说是有一家公司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打算关门,原有的设备准备拍卖处理。他问我要不要。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远方一边吃着赵新带回来零食,一边问道:“价格呢?贵不贵?” 刘胜道:“班长,能有就不错了,还关心什么价格啊。” 赵亮说道:“你们上次在熊岛用了的那些弹壳,我抽空复装了几个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不急,这次我跟安德鲁那边订的数量怎么也够用一阵子的了。”赵新又撕开一包零食,分发给众人,这才说道:“另外,连通西拉河两岸的事要加快了,这个我一会找老陈说一下。” “你是说修桥?”刘胜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先开通两岸的渡船。”赵新摇摇头才说道:“造桥的事太专业了,咱们现有的那些三流木匠我觉得够呛。” 丁国峰问道:“现在雷神号上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这次可得叫上我一起去。” “也就这几天了。放心,这次你和吴思宇都过去见识一下。”赵新笑着,伸手拍了怕丁国峰的肩膀。。 邓飞插嘴道:“别急,人都下船后,还得做一次货舱的清洁。” 这事在座的人都没意见,话说几千人的吃喝拉撒都集中在两个货舱里,那味道不提也罢。 赵新掏出包烟,散了一圈。等丁国峰给他点上,抽了两口,这才说道:“这次接完人,我打算先去趟北海道,再去长崎。咱们不能只守在这里闭门造车,得把贸易做起来。” 吴思宇问道:“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吗?” “不太了解,具体怎么样看看就知道了。这次去的目的就是先和虾夷人搭上线,然后再说怎么办。” “虾夷人又是什么人?”王远方问道。 “他们也叫阿伊努人。岛国幕府那个将军全称是‘征夷大将军’,那个‘夷’就是指的阿伊努人。说起来,这些人才是北海道的原住民。” 听了赵新的解释,丁国峰好奇的问道:“你找那些人干嘛?” 赵新扫视众人,继续解释道:“皮货啊。那些虾夷人手里的皮货多着呢,我们先从他们那里交换皮货,然后再去长崎和清朝商人交易。明白了吧?” 说是要去长崎贸易,可赵新没有信牌,他也搞不到信牌这种东西。这就有点难办了。 关于信牌的原委,其实要从康熙五十四年说起(1715年,幕府八代将军在位)。 幕府为了阻止日益外流金银铜资源,规定每年赴日贸易的中国商船上限是三十艘,即南京、福州、宁波计二十一艘,其他如厦门、台湾、广东、交趾、暹罗、交留吧共计九艘。 所有中国商船的贸易总额限定为六千贯,平均每艘船约一百九十一贯;每年棹铜(z 第九十二章 安保部六人组的野望 拿下虾夷地煤矿的好处有很多。 第一是可以安置流民,让他们去挖矿;第二是可以跟虾夷人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第三就是能源问题了。 赵新到现在为止已经买了两台1000kw的静音柴油发电机,一个是给赵亮那边后期工业发开准备的,一个就是用于陈青松那边各类需要充电的设备。 可这玩意儿价格巨贵不说,它是要烧柴油的啊!每小时三十升。 再加上雷神号和两条巡逻艇,赵新隔段时间就要回去买油。时间久了他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如果有了动力煤,那一切就好办了。采购的柴油只需要用于三条船就够了,剩下的全用煤炭发电来解决。 可如果要占据石狩煤矿,就需要尽快占据虾夷地从中西部到东部的三个地点。一个是后世的夕张地区,二是札幌,三就是小樽港。 这三个点打通了,采掘出的煤炭才能源源不断的运到北海镇。 赵新原本还想着通过五年后的虾夷人大起义,把松前藩从虾夷地彻底赶出去。不过现在看来,为了石狩的煤矿,现在就得和松前藩开打。 按照历史的记载,松前藩在这几年里,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后世的札幌地区。 所以,北海镇必须要有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兵力。其中五百人驻守北海港,再出动一千人占领上述三个地区。并在三个点安置流民,从事挖矿和种地的工作。 至于虾夷人,这些人基本上不种地,主要是以渔猎为生。 历史上,现任幕府老中的田沼意次也会在未来几年加大虾夷地的开发力度,逐步开展大规模的开荒垦殖。 众人听完赵新的一番分析,都举双手赞成。 鉴于未来部队的组成都是岛国人,赵新很严肃的对安保部六人组提出要求,必须学会岛国话,这事没得商量。 这么多士兵,如果不会他们的语言,怎么训练,怎么指挥? 至于让士兵全部掌握普通话的事,可以在征兵完成后开设学习班,让士兵们晚上上课学习。 所以呢,赵新给刘胜他们指定的语言老师,就是胜海舟。 “就是你了。”赵新找到胜海舟后,把刘胜他们要学岛国话的事说了。 “哈哈!属下一定努力,尽早教会刘大人他们六人。”胜海舟躬身行礼。 风水轮流转啊,刘大人…… 不用等明天,胜海舟雷厉风行,下午就拉着安保部六人组开始上课了。 话说六人里最有兴趣学习外语的就是丁国峰了。为啥?萝莉…… “这个没羞没臊的。”刘胜心里暗暗骂道。 自从丁国峰看到赵新身边的小阿妙,羡慕好久了,一直幻想自己也找个小女佣伺候着。可一是当时营地里只有三百多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其次就是外语不给力啊。 眼见着运来的流民越来越多,这厮就开始贼心萌动了。 要不是因为片山勘兵卫是个武士,怕人家伤好了拿刀追着他砍,丁国峰第一目标就是片山勘兵卫的大女儿。 有一次丁国峰在跟吴思宇私下闲聊时,就说到了这个事。 “人渣啊。”吴思宇当时长叹一声。 丁国峰当时脑子里还想着片山的大女儿,根本没反应过来,脱口就问道:“谁?” 吴思宇当时鄙视的斜了对面这个男人一眼,不做回答。 话说吴思宇的梦想,就是找个江南美女,扬州瘦马最好。可当有一次他跟赵新聊到这个事的时候,赵新看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 “真正的人渣啊。”赵新当时心里暗暗骂道。难道你不知道这时代的扬州瘦马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吗?过了十五岁就没人要了,一般都是卖到秦楼楚馆里。 何况现在的江南女子全都是裹小脚的,出门手里要拿一根竹杖扶着才能走路。不裹脚的女孩子那是凤毛麟角,正经人家根本不会上门提亲。 这时代真要找不裹脚的清朝女子,有,还不少呢。旗人的姑娘都不裹脚,吴思宇你要吗? “这三个人渣啊。”赵亮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丁国峰和吴思宇聊天,说的都是萝莉妹子;可他第二天又无意中听到赵新和吴思宇聊天,说的都是扬州瘦马;再看看赵新,岛国小美女天天跟前伺候着。 赵亮自己的梦想,是找个正经的山东妹子。身高条顺,最好跟林青霞似的。话说林青霞是哪儿的人来的,是青岛还是莱阳?赵亮以前好像在哪个杂志上看到过。 不过赵亮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的山东妇女,除了官绅地主之家的小姐和贴身丫鬟外,大多数都是又黑又瘦的贫苦人家的姑娘。林青霞?继续梦着吧。 “这帮家伙,成天都想什么呢。”王远方看着赵亮上课时一脸发春梦的样子,连忙抬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 话说王班长也有自己的梦想。他怎么说也都小四十了。村子里以前的发小,儿子都快上大学了。可王远方还是自己一个人晃悠着。 虽说家里以前也曾给他介绍过对象,可人家一听王远方一直都没有个正经工作,扭身就不谈了。王班长只好把自己的一腔激情,都投入到了网络游戏里;没钱的时候,就把精力释放在建筑工地上。 可眼下自己也算是有正经职业了,赵新答应的薪水还不低。于是王远方的心里也跟北海镇的春天一样,开始萌动了。 岛国人嘛,还是算了吧,没碰上顺眼的;清朝人嘛,这不还没去呢么。 “这些大人们都在想什么呢?怎么我说了半天谁都没反应啊?”胜海舟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六位大人。 “我是该大喝一声呢,还是轻轻咳嗽提醒他们?”胜海舟觉得这事真不好办。 /109/109046/28303707.html 第九十三章 片山警视 片山扶着床沿下了床,将衣服穿好后,才示意女儿希惠去开门。 门开之后一看正是赵新,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大人,您请进。”希惠连忙躬身施礼。 她已经见过赵新很多次了。 一开始跟母亲多鹤还有妹妹见到赵新时,只知道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是雷神号上的头领;等片山勘兵卫被抬上船的后,希惠惊讶的发现,这位赵大人居然还懂医术。 片山勘兵卫此时深施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赵新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微笑着问道:“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哦。洪医生说再有三五日也就差不多了。”片山说完,连忙招呼道:“大人,您请坐吧。” 赵新看了看,这间船舱中只有两张床,一把椅子,于是对片山勘兵卫说道:“咱们还是去外面甲板上聊吧。” 四人来到甲板上时,船上的水手已经拿来了几把椅子。一番谦让之后,片山勘兵卫便坐了下来,大女儿希惠则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大人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片山勘兵卫恭谨的问道。 赵新微微点头,侧身抬手示意道:“老陈,这位就是我提到过的片山勘兵卫。片山阁下,这位是陈青松,我的副手,主管内政事务。” 陈青松微笑着起身,习惯性的要和片山握手;片山则马上站起来,躬身施礼。 他对赵新这里的体系设置不是很清楚。安保部六人组他基本上都见过,也猜测出那些人是赵新手下的高级武士。 可眼前这位从没见过的姓陈的中年人,既然是赵新的副手,而且还是主管内政事务的,那身份就等同于仙台藩的一门众家老了。 “片山君,坐下说吧,不必过于拘谨。” 赵新等双方都坐下后才说道:“你应该很好奇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我觉得,片山君你是回不了仙台藩了。” “是的,大人。我现在已经是个脱藩的浪人了。” 从战国到江户时代早期,“脱藩”作为一种严重的背叛行为,一直被视为武士的大忌。因为脱藩的武士极有可能将本藩的军事、财政等机密信息泄露出去,从而损害本藩的利益。 到了江户时代中期以后,由于多年没有战争,诸藩的军事机密也就毫无意义了。所以如果不是藩中的重要人物,一般是允许脱藩的。 例如触犯了本藩的法律,为了保命而不得不采取这种手段。所以,不要以为武士动不动就会剖腹,那都是被逼无奈。 好好活着多香啊。虽然落魄成了浪人,可万一哪天再被别的大名看上了,那就又是老爷一个了。 只不过上述这种情况需要在本藩同意之后,还要完成相关的法律手续才可以。如有未经手续擅自脱藩的情况,脱藩者将被冠以施以“欠落(出奔)”的罪名,断绝其家名并将没收财产;本人被抓住时,根据情况也可能被施以死刑。从这个意义上讲,片山勘兵卫已经不能再用“片山”这个姓氏了。 江户时代中后期的历史上,最有名的脱藩者,首推以关铁之介和有村次左卫门为代表的十八个水户藩武士。这些人在刺杀幕府大老井伊直弼后,害怕连累水户藩因而做出了集体脱藩的选择。(著名的樱田门外之变) 其次就是坂本龙马了。这位是因为对土佐藩的现状不满,对吉田东洋和山内容堂的因循姑息政策的感到厌恶,不赞同武市瑞山(这位也挺猛的,最后被判处切腹)的“一藩勤王”政策。 因为坂本龙马的脱藩行为,使他的妹妹乙女不得不离婚;土佐藩还派人送刀给坂本的姐姐阿荣,命令她自杀,后来家里花了很多钱才总算摆平这件事。 所以像片山勘兵卫这样的,虽然没有主动提出脱藩,但他协助赵新运送流民出海,已经等同于背叛仙台藩。 从结果来说,他只是受了一顿皮肉之苦,而且老婆和孩子都安然无恙,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 当然,要是没有赵新炮击石卷港的行为,片山肯定难逃一死。 赵新起身,看了会远处的大海,这才转身对片山勘兵卫问道:“不知道片山君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呢?北海镇这里百业初兴,一切都生机勃勃啊。” 片山勘兵卫明白赵新是想招揽自己,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于是躬身说道:“但凭大人吩咐便是。” “好吧。我的意见嘛,你还是干老本行。” “老本行?”片山惊讶的抬头问道:“大人您是说让我做本地的同心?” “不。”赵新缓缓摇头。“是本地警察所的所长。非要对比的话……” 赵新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就是类似于幕府的‘火付改’和‘盗贼改’合在一起。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片山勘兵卫想了一会儿。虽然他不明白“警察”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未来的“北海镇警察所所长”的职责就是放火防盗防赌博。从同心升一级,变成与力了。 说白了就是片儿警改所长了。 片山正想着,就听赵新又说道:“我之所以把陈大人请来,是因为你今后的工作职责主要就是跟他多配合。陈大人现在负责北海镇所有的内政事务,包括垦荒、营地修建、流民的日常管理。你们今天先见个面,以后就要在一起工作了。” 片山一听是这样,连忙再次对陈青松躬身施礼:“陈大人,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陈青松笑着拉起片山勘兵卫的右手,紧紧握了一下。“治安上的事我就指望你了。” 赵新看到片山勘兵卫一脸奇怪的看着陈青松握着自己的手,便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那里的一种礼节,初次见面都是握手致意的。” 片山勘兵卫明白了。这要不是赵新解释,他还以为对面的这个中年胖子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呢。 “大人,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履职?”等陈青松松开了手,片山连忙向赵新问道。 “不急,你先把伤彻底养好。而且这事你一个人也干不来,我这几天先把手下给你配齐。到时候你们先见个面,熟悉一下。” “哈哈!” 片山跪伏在甲板上,向赵新正式行了个臣下礼。 /109/109046/28303708.html 第九十四章 第一张告示 第二天一早。 刚过了早饭时间,在正式居民区和隔离区的两处大门内,各竖立起了一个告示牌,上面被人贴上了一大张用汉语繁体字写成的告示。 告示的抬头就是“招募治安警察”六个大字。 刚吃完早饭,几十个正在营地里闲聊的流民们渐渐的聚拢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这上面写的啥?” “那谁,哎,弥次郎,你不是上过几天私塾吗?你过来帮着给看看。”一个流民向着人群外的一个年轻人喊道。 围观的人们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靠着帐篷的外墙晒太阳。听见这边的招呼,那年轻人懒洋洋的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众人于是主动闪开了一条道好让他进来。 “他还上过私塾?”一个流民好奇的问着。 “可不是。听他哥哥说他家以前还算富裕,能供的起私塾,不过没过几年就不行了。” 弥次郎穿过人群,走到告示牌前。他抬头一看,上面的字都认识,于是便一字一句的开始念着标题。“招募治安警察。” “治安是啥?” “警察是啥?” “这里的大人们是要找跟班的吗?” 刚念完标题,围观的众人便议论纷纷。除了头两个字,剩下的四个字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都闭嘴,听他继续说。”几个站在告示牌底下的人不满了,转身对众人呵斥道。 其实治安警察是个什么,弥次郎也不懂。这上面每一个字他还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啊? 众人这时只听弥次郎继续念道:“要求,成年男子,年龄从18周岁到30岁。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 “我说,什么叫不良嗜好?” “就是恶习!”弥次郎不耐烦的解释道。 “哦~~”众人恍然大悟状。 这些流民们心说恶习有哪些?不就是乱花钱么!咱一不糟蹋粮食,二不抽烟,三不喝茶。恶习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不沾边。 “……待遇,每月大米或小麦面两石!”弥次郎念完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自己也被告示上的内容吓了一跳。 “什么?!一个月两石,那一年不就是……” 一个流民掰着手指正要算,旁边一人立刻惊呼道:“二十四石!” “天呐,一天将近七升大米啊!!”这边还有脑筋转的更快的。 一天七升大米是什么概念? 根据江户时代晚期编撰的《柳庵杂笔》记载,当时江户城内一个八到九人的家庭一年要消耗大米十四石四斗,平均每人每天要消耗4.4合大米(1升等于10合,1.3公斤左右;4.4合差不多是1.14斤,再加上水一蒸,能到2斤多米饭的样子)。 (日剧《仁医》里有个桥段,主角第一次在武士家吃饭,武士的妹妹给端来一碗堆的高高的米饭,差点把主角吓死。) 从江户时代中期开始,城市居民的粮食消耗明显增加。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从一日两餐改为了一日三餐。 随着芥菜籽油的产量提升和普及,晚上点灯就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很多人到了晚上也要工作,而一日两餐已经无法应付。有意思的是,天妇罗这种食物的普及,也是因为芥菜籽油的大规模使用。 虽说很多农民还是坚持一日两餐,可谁不想吃三顿饭!问题是吃不起啊。 围观的众人彻底轰动了。先别管这个“治安警察”是干啥的,光是每个月的待遇就吓死人。话说一个武士老爷的俸禄是多少?就算全家人甩开腮帮子猛吃,一天能吃多少? 现在营地内每户流民家庭最多也不过才五、六口人。如果奢侈到只吃大米饭,就着点腌菜的话,这样算下来,一天的消耗量也不会超过三十合大米。 这个“治安警察”一天就有七十合大米,别说自己吃了,全家都得吃肿了。 于是好多人开始醒悟过来。这哪是招跟班和小吏,这分明就是招去做武士老爷啊!!! 此时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有些人就急切的问弥次郎,去哪里可以应征,只要弥次郎说出了地点,他们立刻就撒丫子飞奔。 “别急,下面还有。”弥次郎不高兴的说道。他转头看向告示,继续念道:“应征人数,限五十人。应征地点……” 所有人都张大耳朵紧张的等待着。 这些人都是一个想法,五十个人算啥,只要老子跑的比你们快,那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弥次郎此时装作不经意的往后退了几步,以便让自己周围的人稍稍散开,不那么拥挤。趁着众人往后退的功夫,他又用眼角的余光找准了人群间的最大空隙处。 此时他上身微微前倾,双臂和两腿开始蓄力,左脚紧贴在地面,右脚的前脚掌紧贴地面,后脚跟微微抬起。 话说这个跑步姿势还是哥哥去当守卫后教给他的。听哥哥说,那些大人们仔细讲过,这样的动作可以让自己跑的更快。 “……应征地点……”弥次郎缓缓念道。 “是哪儿啊?你到是说啊!急死我了。”弥市郎左侧的一个年轻人喊道。 “海……边大船~~” 弥次郎刚说完第一个字,突然转身扒拉开右侧挡路的几个人,一溜烟儿的就朝大门外冲了出去。等他都冲出大门了,后面几个字才随着他远去的身影传到众人耳朵里。 “哎?他干嘛去?”一个流民奇怪的说了一句,可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弥次郎说的是海边那条大船!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这个流民立刻转身就冲海滩那边跑去。 “这小子太坏了!”围观的众人这时也纷纷想明白了,纷纷骂道。 呼啦啦~~~脚步声乍起,引得一片尘土飞扬,上百号人顿时跑了个干干净净。 “母亲,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好像是二叔啊。” 阿咲和弥市郎的老婆提着两个大桶,刚从取水池那边打水回来。 “别管他。吃饱了闲的!刚吃几天饱饭就要瞎折腾。” 弥市郎的老婆头也不回的朝帐篷那边走去。 雷神号甲板上,赵新、刘胜、片山勘兵卫还有胜海舟刚刚碰头。几人正准备去船舱里的会议室提前说一下上午面试的事,就听见甲板上的一个水手惊呼道:“大人,好像出事了!” 几人一听,连忙转身回来站到船舷处,顺着水手的手指往岸上看去。 只见离码头二百米外的路上,一个小个子流民脚步飞快的朝这边猛跑;他身后几十米外,上百个流民带起了一溜烟尘,一样是跑的飞快。 为首的几个人一边跑着,一边还高呼道:“弥次郎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给我站住!” 我傻啊,还想让我停下来? 狂奔的弥次郎此时不由想念起去世的父亲。要不是父亲当初力排众议送自己去町里的私塾读了两年书,自己哪有这个机会啊。 弥次郎一口气狂奔到了雷神号停泊的栈桥上时,这才被栈桥上值班的水手给拦了下来。 “站住!干嘛的?!”水手紧张的握着手中的顺刀,对弥次郎呵斥道。 “应,应,应征的。”弥次郎两手插在腰上,弯着腰一边捯气儿,一边说道。 “你后面那帮人也是?”水手指着弥次郎身后说道。 此时一百多人都已经跑到了海滩上,相互拥挤着就要往栈桥上冲。 “砰砰!!!”空中传来了两声枪响。海滩上的人群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都被这声音给吓到了;见识多的,知道那是施放铁炮的声音。 “我去!”刘胜说道。 赵新转头对胜海舟说道:“胜海舟,你去找王大人,让他派一队守卫过来维持秩序。让他们排队,一次五人,上船来应征。你告诉下面那些人,谁要再敢往栈桥上冲,取消应征资格。” 片山勘兵卫急忙对赵新说道:“主公,我也去帮着维持一下吧。” 赵新点点头,说道:“一会儿守卫来了,你就回船上来找我,毕竟这第一批招来的人以后都要归你管的,你总得看一下。” 片山勘兵卫躬身施礼,随即和刘胜一起下到了栈桥上。 半个小时后,王远方带着五个班的守卫,小跑着来到了海滩上。这些守卫每人手持一根木棍当做武器,开始维持秩序。 很快,胆小的流民们老老实实的排成了一队,按照每次五人的先后顺序,等待上船应征。 弥次郎被排到了第一组。 /109/109046/28303709.html 第九十五章 粮食到了 面试的流程其实很快,考虑到绝大多数流民都目不识丁,所以赵新和刘胜只是走走过场,把关的人还是片山勘兵卫, 赵新坐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这些流民知道,你们是在吃谁的饭。 也就是现在北海镇这里人还不多,他才有闲心干这事;以后人一上万的话,除了一个部分需要赵新亲自把关,其他的都要放权。 这次招募的五十个人,是要作为教导队性质进行训练的。后期招募的治安警将由这五十人来带队,其中很大一部分将会分配到虾夷地的夕张、札幌和小樽港。 片山勘兵卫知道自己这是第一次在赵新的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于是就拿出了自己多年在町坊间办事看人的经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仔细挑选。 赵新则按照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些心理分析著作上的内容,通过微表情来观察这些人。其实他平常和陈青松这些人说话时,同样会观察他们的微表情。 比如人要想记住一个时间段里的所有细节其实是很难的。通常人们在回忆那个时间段的细节时会反复纠正自己,理顺思绪;那么在这个过程里,说话者就会有些磕磕巴巴。 而说谎者就完全不会这样,他们在脑海里已经把假定的情景都设想好了,说起来会非常的利索;而且往往会升高语气,重复自己的谎言。 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说谎者会不自觉的摸鼻子。 除此以外,还有声调、笑容、眼神等等。 例如一个人说一件事的时候,飞快的眨眼,就说明他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所幸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人研究这些。古人说看一个人是否有问题,一般都是先看眼睛。 《孟子》上说的“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算是现代微表情心理分析学的鼻祖了。 排在第一组应征的弥次郎,第一步的面试算是过关了,之后片山还会去营地里侧面打听他的家庭情况。 不过按照弥次郎自己说的,他的大哥弥市郎目前被征召到了安保部参加训练,片山觉得这小伙子问题不大。 这次面试治安警,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最终从三百多名成年男性中挑选出了五十人。这些人将在几天之后与之前的五十个人一起,接受王远方他们的训练。 赵新忙完了这件事,接下来就要准备第二次南下仙台藩了。此时,已经过了他和胜山传三约定的十日之期了。 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四月十九日,雷神号在经过的两天的准备后,再次启航。 这次船上的人员包括赵新、刘胜、丁国峰、吴思宇、邓飞、张波、胜海舟、久藏、平太、鲁寿山,上次出行的“老”水手三十人,新招募的水手二十人。 第一次出海的张波十分兴奋,结果也是晕船最厉害的一个;雷神号航行在海面上一个小时后,他就开始晕船了。 刘胜给找出晕船药给张波吃了,让他去船舱里休息。这会儿海面还算是风平浪静,等到了津轻海峡,颠簸会更厉害。 其实赵新也晕船,但赵新每次出海都会带着乘晕宁之类的药物,然后就是找个地儿开始闭目养神。 四月二十一日,雷神号抵达石卷港外海。 早已经等的心焦的胜山传三在接到手下人送来的消息后,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因为雷神号晚到了两天,胜山传三生怕已经收拢的四千流民砸在自己手里。这事,仙台藩根本不会出面的。 石卷港那边首先派出的是两艘千石的“辩才船”。 江户时代,所谓的千石船并没有什么特定船型,只要能装载一千石米就可以叫做千石船。于是千石船也就成了大型廻船的代名词。 至于辩才船,则是当下这个时代最普及的主流商船。全船长二十米,船舯位置设有一面主帆,船艏的位置还有一面小帆,主帆柱子可以在停泊时放倒,以便保持船只的稳定。 在船上运送的流民登上雷神号后,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之前订购的两百吨大米就通过雷神号上安装的船吊被吊装到了辩才船上。 原本以为装运大米得需要一天时间的胜山传三,看到雷神号上的吊装机轻松的一次就将几十吨的大米吊到自己的船上,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些人拥有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尤其是胜山传三在验货时,看到赵新提供的大米居然都是精米,不由喜出望外。 江户时代不管对于俵装米还是其他各种包装的大米,在市面上流通时,都是按照玄米—即没有脱壳的稻米来计算的。这年月谁要敢说米糠不是粮食,农民们要找他拼命的。 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岛国人日常吃的都是糙米,只有大富商和将军大名们才能吃到精米;所以江户城里的很多贵族都患有脚气病。 死于脚气病的贵族里,最有名的就是后来的德川家茂,这位德川幕府的第十四代将军,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因脚气病去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雷神号这次运来的两百吨大米总共才一千五百多石。这点米流进每年石高两百万石的仙台藩内,连点水花都打不起来。 现在已经是天明饥馑的第二个年头,陆奥地区的所有大名领地内都已经施行了“检约令”,包括减少三餐饮食、停止娱乐活动和诸如清酒制造等一切与粮食有关的商业生产。简单来说就是进入了一个非常严苛的配给制时期。 对于仙台藩来说,领地内一年至少需要四万~五万俵(两俵一石)的粮食才能满足最低配给,也就是饿不死麾下领民的水平。 至于那些领地内的流民,不好意思,这些人不算领民。 在“检约令”实施后,很多从事点心制作和酿酒的商铺纷纷关门歇业。而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这两位……很不幸,一个是酿酒的,一个是做和果子的。 他们这两家要不是因为在江户和大阪那边还有分号的话,也早就关门了。 其实仙台藩的家老们自从知道胜山传三订购了一批大米后,也有点动心,不过出于谨慎起见,那帮家老们还是打算先看看第一批粮食的成色如何,再做决定。 至于为什么关注这区区两百吨大米,还是要从粮食外购的事说起。 比如像受火山灰覆盖较少,粮食收益相对更多的越后地区,多余的粮食都被幕府的亲藩们买走了,像伊达家这样的外样大名根本买不到多少,而且价格贵的要死。 道理很简单,德川家恨不得趁你病要你命,最好让伊达家彻底完蛋才好。 但即便是像白河藩这样的亲藩,从越后那边也不过就调来了四千俵粮食,从自家亲戚会津藩那里高价买到了六千俵;同时还得将领地内的年贡税率提升到100%。不然也要饿死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仙台藩的家老们一听说唐夷(因为他们发现赵新他们自称唐人,但却不是来自清国,便给赵新他们起了个“唐夷”的奇怪称呼)售卖的大米一石还不到一两金时,不动心思才怪。 辩才船甫一入港停靠,石卷奉行就迫不及待的命手下上船检查运来的大米。 等手下人抽查了船上的十几袋大米后,极为兴奋的告诉石卷奉行,这些米的成色都很不错,没有陈米不说,全都是脱了壳的精米。 石卷奉行听了非常惊讶,现在居然有傻蛋卖一石不到一两金的精米! 他立即命人取了一些样品,派人飞马报送青叶城的家老们。 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小把精米,石卷奉行也动心了,这门生意他也想试试水。 于是,他让船上的水手给胜山传三传话,帮自己也买上两千石精米;他准备将这两千石米偷偷走私到白河藩去。 赵新在听到胜山传三的请求时,连连摇头,直说石卷奉行的气魄太小。他告诉胜山传三,现在整个岛国东部都在缺粮,你们买的这点连小手指尖都算不上。要做就不如做把大的,一次买五千吨,总共也不过才三千多两金。 “你要知道,现在清国那边实行的是五谷不许出洋。除了我这里,只有长崎的荷兰人才会从南方运来粮食了。可粮食到了长崎港,根本轮不到你们这些人的。” 胜山传三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赵新接下来的话才更让他心动。 “胜山阁下,你这边需不需要砂糖?” “哦?赵大人还有砂糖这种好东西?请问您能提供多少?”胜山传三眼睛一亮。 赵新微微一笑:“你想要多少我有多少。我看胜山君你人还不错,那我就给你条发财的路子……” 胜山传三此时喉头发紧,不由得吞咽了几下口水,等待赵新后面的话。 赵新盯着胜山传三的眼睛说道:“你想不想成为岛国最大的砂糖商人?” 胜山传三此刻全身寒毛竖起,感觉天上要掉下一块大金砖砸到自己身上。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村田屋老板还在那边看着大米装船,于是连忙低声问道:“就供给我一个人?那他……” 赵新见对方转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村田屋老板,于是笑吟吟的说道:“我还有大批的生丝。” 这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让胜山传三愣住了。 /109/109046/28303710.html 第九十六章 丝织品与白糖 历史上,一直到十九世纪初期,岛国一直是生丝、丝织品和白砂糖的进口国家。 先说生丝和丝织品。 随着五代将军德川纲吉在位时限制生丝的输入,以及后期“正德新令”的施行,生丝的进口就逐年下滑。 在京都的西阵,从事丝绢批发的商人逐渐发展达到了三十二家;这些商人为了发展地方蚕丝业,不仅是向丝农发放贷款,还会传授养蚕技术,极大的促进了京都一带的桑蚕养殖业发展。 到了享保年间(1716-1736),全岛国的生丝产量已经达到了三十万斤。 而且,近两百年的天下太平让幕府和各地大名武备松弛,原本大量用于盔甲和弓箭的生丝需求也大为减少。 所以,岛国在江户中后期已经从对于生丝的大量进口转变为丝绢制品的进口。 十八世纪初期,岛国每年从清国输入的丝棉织物超过二十万反(反,日制。长2丈8寸,宽9寸。正好是做一件和服所用的布料。) 在这二十万反的织物里,丝绸制品就接近了十九万,棉织品才有几千反而已。 但这也就是最后的辉煌了,到了十九世纪初的时候,随着棹铜贸易的不断下滑,丝织物的年贸易额仅有一万四千多反。 赵新经过仔细分析后,觉得在“天明饥馑”这段时期是一个机会。因为各地的粮荒,造成诸藩都在鼓励种粮食,这时候谁还有心情去大力发展种桑养蚕。 他准备用另一时空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丝织品,通过低价倾销,彻底打败京都西阵的丝织产业。你们就老老实实搞印染吧。 那么这个时代的丝织物贸易的利润有多少呢? 从清朝商人不辞艰险的奔波往来于海上就能猜到,利润不会少。根据历史记载,丝织物的利润平均在120%~200%之间。(不要相信那些动不动就写“百倍之利”的说法,那只是一种形容。) 再说白砂糖。 十八世纪末,品质最好的中国白砂糖(一番冰砂糖)在长崎港的到岸价是二两白银每斤;长崎奉行给出标售价时,则涨到每斤3.17两;最后等岛国商人买下再送到大阪发卖,此时的价格已经涨到了每斤5.7两白银;至于到了关东地区,价格已经达到了每斤6.5两至7两之间。 赵新已经仔细算过,天明时期,一两金等于六十日两银。一日两白银是3.759克。 这样一算,那就是225.54克杂色白银可换1两小判金(纯金含量8.52克)。 清朝商人现在每年运到岛国的白砂糖数量是多少?一百二十万斤以上! 自己要是一次搞来五十万斤白砂糖……小意思了,两百五十吨而已,总共也就两百多万;按照长崎会所里的标售价,就可以卖到两万六千五百两小判金。 然后?然后傻瓜才去熔炼纯金呢! 拿这些小判金去跟长崎的清朝商人求购成套的宋版书,不用太多,买五套就可以。 现代一套宋版书多少钱?2018年一套五本的《钜宋广韵》,八千多万。 这还只是一年白砂糖贸易所带来的利润。这门生意不做才是傻蛋呢! 而当赵新说出可以提供大量的砂糖和丝织品后,胜山传三的心跳猛烈加剧,脸色通红。如果拿个仪器测一下的话,绝对超过了180,要爆的。 赵新一看心说要坏,自己这一番利诱之下,胜山老板怕是要犯心梗啊。于是他连忙扶着对方找地儿坐下,又让一旁的平太赶紧去端杯热茶来。 胜山传三捂着自己的心口,靠在椅子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等他连喘了几口气,又喝了半杯茶之后,脸上的红晕这才慢慢消退。 可等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杯子时,手又抖了起来:“赵大人,你这也太……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您怎么能用如此上等的琉璃杯招待我呢?” 胜山传三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花纹玻璃杯,语带哽咽的说道。 胜山传三的惶恐是有道理的,这个时代的大商人们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和财产所有权完全得不到保障。 幕府和大名说赖账就赖账,商人还不能不借;倘若商人生活的过于奢侈而带坏了社会风气,那就找借口抄家。 “哎呀,你说这事儿闹的。”赵新无奈的叹道。著名的“江户切子”和“萨摩切子”(手工切割花纹玻器皿),要到十九世纪三十年代以后才会出现。妥妥的奢侈品。 他给胜山传三用的刻花玻璃水杯,是他买的商家打折便宜货--仿意大利的水晶玻璃杯,一套六个,一百块啊一百块。 赵新此时满脑子想着丝绸和砂糖的利润,根本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对胜山传三说道:“喜欢?那就送你了。” “哎哟,我的心脏~~”胜山传三捂着胸口又不行了。 很快,如同闻着味儿的小狗,村田屋老板也摇着尾巴加入了。不过当这位村田次郎右卫门听到赵新给出的丝织物和白砂糖的价格时,心脏也快受不了了。 此时的赵新在二人眼中,就是一个浑身冒金子的财神。 于是经过一番密议,最后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两人一共订购了二十万斤的白砂糖和五万反的各色丝织物。 这两人准备将货物运到大阪和江户,先看看市场反应,然后再继续下单。 密议完成后,村田屋老板觉得胜山传三的表情很古怪,而且这厮特别着急上船回港。他注意到胜山传三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两手一直捂在上面,就觉得肯定是藏着什么好东西。 这怎么行!村田屋老板猜测胜山传三和唐夷还有其他生意,于是这位也立刻坐船回了石卷港,夜里偷偷的拉了半船的俵物给送了过来。 刚刚睡下还没一会的赵新被平太叫醒,说村田屋那个老板求见,而且还递来了礼单。 赵新看完礼单,好家伙,这回用鱼翅鲍鱼天天漱口也够了! 无事献殷勤,这位是要干嘛呢? 等赵新匆匆洗漱一番,见到了村田屋老板,听他支支吾吾的表明来意后,顿时哭笑不得。他也没解释,直接让平太去取了两个雕花玻璃杯过来。 “咝~~”村田屋老板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名贵了!难怪传三那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呢。 他刚想问此物价值几何,赵新就对他说道:“送你了。” “哎呦,我这心脏……”村田屋老板不再废话,喜滋滋的捧起杯子,向赵新深施一礼,随即告辞。 第二天上午,石卷奉行接到了从青叶城发来的急信。信中命令他立刻向唐夷订购五万石精米,成色必须跟这次拿来的样品一模一样! “伊达家是真有钱啊!”赵新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啧啧赞叹。将近三万三千两金啊,说拿就拿出来,不带眨眼的。 话说当年江户吉原里最有名的花魁盐原高尾太夫,被伊达家的第三代家主伊达纲宗看中,不惜花费七十五公斤重的金块替太夫赎身。(后来幕府命令纲宗归乡隐居,高尾太夫也跟随纲宗到仙台定居,养尊处优一直活到七十七岁。这件事在《陆奥草纸》里有记载。至于那些讲述伊达纲宗砍花魁手指头的故事,不过是谣传罢了。) 不过赵新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伊达家,由于胜山传三跟他透露了精米和玄米之间的关系,赵新马上坐地起价,将每石精米0.65两金,直接涨到了一两金。 一两金也成啊,这生意太划算了。赶紧签协议! 青叶城的家老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顾不得仙台藩不能出面了,急忙命令石卷奉行派出上次参加过谈判的柴田觉藏和奉行所的税官,直接上船面谈。 经过双方的讨价还价,这批五万石的大米最终以四万五千两成交。赵新答应降价的条件就是,仙台藩必须一次付清购粮款,不能拖欠。 于是,又经过一次快马传书后,青叶城那边完全同意;双方这才在购粮协议上签字画押。 当然了,石卷港奉行私下要的那两千石精米还是要花钱买的,而且一个铜板都不降。 五天之后,新来的流民三千人已经全部上船,赵新随即命令雷神号启航。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次船上的流民里,不仅混有仙台藩的探子,还有幕府的探子也混了进来。 仙台藩的人以为自己和唐夷的生意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已经被江户那边的有心人注意上了。 对于现在的幕府老中田沼意次来说,粮食是头等的大事。虽然幕府自己不想拿出粮食救援那些外样大名,可他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很快的送到田沼意次的案头。 仙台藩距离江户只有八、九天的路程,好多事都瞒不住。虽然仙台藩从上到下都下达了封口令,但松岛町遭到外夷大船炮击的事已经传到了田沼意次的耳朵里。 于是田沼意次在请示了将军大人后,幕府的秘密部队甲贺组和伊贺组开始出动。这些忍者乔装打扮,进入仙台藩各地查探消息。比如松岛町和石卷港这里,前一阵突然就冒出了好几个行脚僧侣和游方医生。 这些人在石卷港查访到有人在将流民运往海上。为了查清楚具体情况,通过事先收买几个流民家庭,伪装成了家庭成员。 因为这些探子的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其所在的家庭也被优先选中,成为了雷神号上三千人中的一员。 不过让这几位忍者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109/109046/28303711.html 第九十七章 天子的愤怒 闰三月二十八日,载着三千名流民的雷神号缓缓驶入北海镇的简易码头。 因为前次流民的上岸流程众人已经完全熟稔,所以这一次的下船程序就安排的有条不紊。 陈青松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对西拉河东岸的拓荒。一条巡逻艇已经用做临时摆渡船,东西两岸的码头已经初步成型。每天都有几百个流民乘船进入东岸,伐木开荒。 至于西岸这边,流民们顺着河岸的原始森林和灌木丛一路向东北开拓,已经接近了河谷平原地带。 按照赵新和陈青松的规划,在西拉河的西岸,从海边向北向西总共32平方公里的面积将作为未来北海镇的城镇部分。 他们计划从规划中的城镇东北侧,顺着西拉河西岸,每隔五公里设置一个屯堡,用于安排农业人口进驻。 这一次赵新在离开仙台藩之前,已经让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帮着招募一些造桥的工匠。他准备利用北海镇本地木料,建造桥梁,沟通西拉河两岸。 至于船的问题,在和刘胜和邓飞讨论之后,赵新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点想当然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用于制造大型舰船的木料,北海镇这里都没有。所以他只能从另一个时空想办法。 赵新在看过了治安警和那五十个人的训练情况后,又和刘胜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再等两周出发。 刘胜的意见是等王远方他们那边的训练完成一个阶段后,再去虾夷地探查。有可能的话,直接就在后世小樽港的位置建立一个兵站,作为今后的前进基地。 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清廷,因为吉林将军府发来的一份急报,引发了轩然大波;连正在南巡的乾隆也因此事引发震怒。 徐州西北,泇口镇大营,深夜。 七十三岁的乾隆坐在御舟里,看着幽幽的烛火,一言不发。 身边伺候的太监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这位主子。 一个小太监捧着茶走了进来,蹑手蹑脚的放在了御案上。 乾隆拿起茶刚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的他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你就是这么侍主的?!”压抑了多时的乾隆勃然大怒,他“啪”的一下就将连碗带盖的茶汤扔在了小太监的身上。 “拉出去,杖四十!” “皇上饶了奴才吧!皇上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小太监此时被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住的叩头。 “皇上息怒。” 御舟里外的太监和宫女,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此时的河岸上,和珅正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正好看见两个侍卫将一个小太监拖了下去。 此时乾隆身边的太监正从御舟里匆匆出来,边上前低声问道:“皇上现在正在见人?” 那太监就着宫灯一看,正是和珅,连忙一脸苦笑说道:“方才皇上看完折子半天没说话。底下人没规矩,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老爷子。和大人您快进去劝劝吧。” 和珅听完,微微点头,随即报名,很快,御舟上就有太监叫进。 等和珅进去时,乾隆已经让宫女太监们都站了起来。 和珅三两步埋进了里间,便重重的跪下,一边叩头一边说道:“主子,您千万要保重龙体!珲春的事儿奴才刚听说,些许宵小之徒,不值一提。待大军一到,即刻灰飞烟灭。” 乾隆叹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给和珅搬把杌子来。” “奴才谢主子恩典!”和珅重重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 “珲春的事儿你听说了多少?”乾隆接过太监重新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奴才只是看了一眼节略,抄本正文还没来得急看。” “嗯。”乾隆看了和珅一眼,见他满额头都是汗,便明白他一听说珲春的事就立刻赶来了,对这个奴才的侍主之心,不免有些感动。 正要说话,御舟外传来报名之声。一个太监进屋跪下禀报道:“皇上,十一阿哥、十五阿哥、十七阿哥求见。” 乾隆冷冷的说道:“朕的好儿子们来了,叫进吧!” 很快,三十二岁的颙瑆,二十四岁的颙琰还有十二岁的颙璘都走了进来。 “儿臣叩见父皇。”(清代皇子们一般称呼皇帝为“汗阿玛”、“皇父”或“父皇”。至于电视剧里说的最多的“皇阿玛”这个称呼,只存在于光绪、宣统两朝。) “都起来吧。”乾隆扫了自己这三个儿子一眼。站在三人中间的,就是已经被他在十一年前秘立为皇储的颙琰。 颙琰起身后,微微抬头。只见乾隆起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运河淡淡的说道:“朕身边没人啊!除了一个福康安,哦,还有个海兰察。将相无能,朝中重臣庸庸碌碌,现在连龙兴之地的奴才也是一群混账。看来朕是真的老了!不然何以雅尔哈、瑟尔丹几人作乱反叛,一百多个镶黄旗精锐居然奈何不得,竟被此二人伙同鄂罗斯贼人打的全军覆没,真是前所未闻的咄咄怪事!” 庆桂和都尔嘉的联名奏折上写的很清楚,以托莫霍果为首的一百零八人中,除了十人是死于弓箭和利器劈砍,其余九十八人均是死于火枪之下。剩下十二人下落不明。 乾隆前思后想,他完全想不出珲春那个地方怎么来的火枪。在庆桂和都尔嘉的折子里,也都提到了二人亲自入营核查。办理交接,吉林将军府的军械一应在册,一杆火枪都没有丢失。 后来他命人翻查五年之内吉林将军和黑龙江将军的奏折,最后一直找到了朝鲜国三年前的一封奏折。 朝鲜国的这封奏折上说,近日从倭国传来消息,据传有鄂罗斯人自海上到了倭国北部的虾夷地,与倭国接洽。后被倭国松前藩拒绝。该鄂人船队后不知所踪。 乾隆命人取来南海地图和倭国北部地图相互对照印证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清了这件事。 一定是鄂罗斯人登陆了熊岛周边,侵占国土。那雅尔哈、瑟尔丹之流杀害官兵后,不知怎么就投奔了他们。 最后一起里应外合,伏击杀害了珲春甲兵。那十二个失踪的甲兵,肯定也是被鄂罗斯人给俘虏了。此刻看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乾隆这番话一出来,屋内四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重重叩头道:“皇上(父皇)息怒。” 乾隆看着船外运河上的点点灯火,也不让四人起身,依旧背着手淡淡说道:“拟旨,珲春协领倭特山怠慢玩敌,轻狂自大,致中敌奸计令佐领托莫霍果并甲兵一百零八人,镶黄旗旗丁十五人遭人杀害,辜恩溺职情殊可恨,着革去珲春协领一职并公中一切职务,下狱待查!” 颙琰暗暗长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乾隆继续说道:“再拟一旨,宁古塔副都统安临,其母年老,即应先行奏明。乃恋栈不奏,既以伊母乘轿为名,私行乘轿。又开设赌场,以贱价买商人人参。更属卑鄙无耻。着革去安临宁古塔副都统一职,剥去黄马褂,收回花翎,发往珲春军前效力赎罪! 着吉林将军都尔嘉督饬文武员弁,全力查探鄂罗斯人下落,待新任宁古塔副都统到任掌事,再行发兵缉拿! 军机大臣阿桂、和珅辅政无方,致使龙兴之地边事荒疏,各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下面跪着的和珅听到此处,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点慌乱。这安临去年年底还给自己府上送了八千两银子、一百斤老山参和诸多皮货。他在宁古塔那点烂事,和珅早就知道。只不过地处偏远,朝中根本没人在乎,所以和珅也就拿的心安理得,顺便在乾隆面前帮安临遮掩一下。 怎么皇上不声不响的突然就把他给拿下了?原来面前的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引而不发罢了。 乾隆此时缓缓捻须,眼睛微眯,细长的双目精光四射,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正所谓姜桂之性,愈老愈辣。 西南乱可以等,西北乱可以等;祖宗龙兴之地不能乱,也绝不能等! 他转身走回御案后,稳稳坐下,端起已凉的茶喝了一大口,目视下面跪着的四个人,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第三道旨意:“再拟一旨,命兵部尚书福康安,带钦差关防,携王命旗牌,同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带领巴图鲁侍卫章京等,不必来御舟见驾,直接前往吉林乌拉。 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上下,须遵钦差关防,办理剿拿雅尔哈、瑟尔丹并诸鄂罗斯入境贼寇事务。 朕本不愿特派大臣前往,但以该省督、提,办理不善。不得不简重其督率整顿。以期速于蒇(音同产,解决的意思)事。所有两省办理不善之文武各员。统俟贼匪剿除净尽。福康安按其功过。核其情罪。详晰奏闻。” 此时三道旨意如一串串响雷,打的在场四人是焦头烂额。御舟内外,鸦雀无声。 和珅知道此刻乾隆的心中怒火爆发,跪倒在地,伏头不语。 /109/109046/28303712.html 第九十八章 “赵老师”的法宝 三月三十日,在京城留守的福康安刚一接到乾隆的谕旨,便趁着礼部准备关防的工夫,以兵部尚书、正蓝旗满洲都统的名义,调正蓝旗火器营参领两人、鸟枪骁骑参领五十人,管炮骁骑校十人随他北上。 第二次大小金川之战后,福康安便被提升为吉林将军,对吉林那边的情况也算熟悉,不过他在任上只呆了一年零五个月,就被转迁盛京将军。 自从庆桂和都尔嘉的联名折子发到军机处后,福康安便找来舆图,仔细查看了很久。他最后得出的判断和乾隆是一样的,也认为鄂罗斯人早就渡海南下,侵占了海边的某处地方。 因为南海十四岛每年都要派人巡查,所以他判断鄂罗斯人肯定是趁着去年十月巡查的兵丁撤走后,便登上了熊岛。这些人所求的,肯定是熊岛上的皮货和人参了。至于那两个逃犯,估计是撞上了这些鄂罗斯人,之后便被其所用罢了。 只不过,福康安对于这些鄂罗斯人具体扎营的位置实在搞不清楚,只能等到了那边之后再做判断了。 清代的吉林将军府所辖之地极为广大。辖地内东西相距四千余里,南北一千九百余里。 仅就临海的地域来说,东部的海岸线南北长达三千五百余里,东南到希喀塔山滨海界二千三百余里,东北至赫哲费雅哈滨海界三千余里。 在这片将近万里海疆的地域内,鄂罗斯人究竟会在哪呢? 因为此次钦差北上是皇帝特旨,福康安眼下又是红得发紫。礼部负责铸印的官员不敢怠慢,四月一日就派人送来了新铸好的钦差关防。 接着,福康安又从兵部领了王命旗牌。 这个著名的王命旗牌,其实是由王命旗和王命牌两个物件所组成。 整个王命旗用二尺六寸的正方形蓝缎制成,旗帜两面的正中用满汉两种文字绣着一个金色的“令”字。旗杆长八只,通体漆成朱红色,上面盖有兵部的图章;银色的镂空葫芦形旗杆顶部下面,则用染成朱红色的牦牛尾装饰。 而王命牌则是用八尺长的椵木制成的一杆木枪,枪体同样被漆成了朱红色,枪杆直径七寸五分。枪头则是用榆木制成了一个令牌的样子,染成黄色,两面绘龙枪头下是红黄两色的牦牛尾,牦牛尾下是一个上半部饰以木刻青色莲叶的朱红色圆牌,两面正中同样是金色的满汉文“令”字。 在乾隆看来,雅尔哈和瑟尔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劫狱反狱,群聚抗官”的罪名,所以才颁给福康安此物。意思就是在便宜时可以就地正法。 领到王命旗牌后,福康安便不敢耽误。他带着火器营官兵和三百个装备了火绳枪的亲兵戈什哈,与海兰察一起,顺着东北路驿道,赶赴盛京。 此时的赵新,还不知道自己在熊岛上搞的那一票已经引发清廷朝野震动,乾隆连福康安和海兰察这两位“满清救火大队”的正副队长都给派来了。 不过乾隆这么一弄,甘肃那边已经爆发的回乱就不知道要靠谁了。 这厮此时正在给岛国流民的孩子上课。 没错,赵新觉得与其费劲吧啦的教育那些成年人,不如由自己来教育这些流民的孩子。 他让胜海舟起草的第二道命令(第一道是招募治安警)就是所有的流民孩子,只要未满十五周岁,不论男女,全部都要上学。 话说现在到了北海镇的这些岛国流民家庭里,基本上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而且因为饥荒的原因,幼童很少能存活下来;能来北海镇的,基本上都是九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 迫于赵新的威严和不听就不给饭吃的威胁,很多不愿意自家女孩子上学的家庭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服从。 经过胜海舟等人的统计,最后的适龄上学儿童竟然高达八百多人。 这一下可好,赵新纯粹是作茧自缚。 为了不被刘胜等人看笑话,这厮让陈青松带着流民帮忙,在营地的旁边拓展出一大块的空地,并架设了围栏。 还不等土地平整完,赵新便开始了自己的教学生涯。 于是,“赵老师”只能每天一大早起床,强迫着自己跟刘胜他们一起跑步。等早饭后,就拿着一个大喇叭开始上课。 每天上课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中午吃饭,下午这些孩子就得去帮着父母干一些活儿。 由于人数太多,八百多个孩子被分成了十六个班,平均每个班五十个人。这些孩子拿着领到的铅笔和练习本,按不同年龄段分别坐在了十六个大棚下,老老实实的面对黑板,等着赵新来给他们上课。 赵新起初想的也很简单。由于这些孩子几乎都不识字,他决定每天就教五个字。 不过十六班一上午跑下来…… 头一天的上课刚结束,兽医刘铮还有张波就被“赵老师”给拉了壮丁。 “二位兄弟,帮帮忙吧,我真盯不过来啊!”赵新哑着嗓子哀求道。 本来刘铮是每天上午视察那两百多匹马,下午和晚上要给训练的士兵们上普通话课。最后在赵新的死磨硬泡下也只好同意,马匹的视察就改为两天一次。 张波则是因为目前他只能算是个打杂的。由于西拉河东岸的工业加工还没启动,张波每天就跟着陈青松处理一些垦荒上的事。 第二天早上,“赵老师”左胳膊底下夹着大喇叭,右手端着一大杯阿妙给泡好的菊花茶。慢悠悠的从营地出来,继续上课。 虽然拉了两个壮丁,不过教学内容还是按照赵新自己的要求。这厮准备在孩子们初步掌握了一百个汉字和念法之后,就开始他的“洗脑大业”。 例如“幕府是黑暗的,将军全家都是混蛋的,诸藩大名是无耻的,武士们全都是混吃等死的……”诸如此类。 同样类似的洗脑课程,也在刘胜他们那边的训练营地中展开着。 “弥市郎。” “到!”坐在第二排的弥市郎已经能够正确听懂自己的中文名字并立刻回应了,他立刻起立回应。 “你来给大家讲讲你的体会。”吴思宇背着手,淡淡的说道。 “啊?我!”弥市郎没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和久藏聊了些心里话后,今天就被点名了。 “弥市郎出列。”位于队伍前排几步之外的久藏说道。这小子已经当上了班长。 “是!”弥市郎哆哆嗦嗦的从围坐成扇面的队伍里里走出,站在了队列前面。他身后就是久藏。 “别紧张,就把你昨天对我讲的跟大家说说。”久藏看到站在队列前的弥市郎非常紧张,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平和的说道。 “是!”弥市郎转身一个立正敬礼。 可等他转身面对大家伙时,这厮又麻爪了。 “我……我……报告班长,我能用家乡话说么?” 久藏看了一眼右后侧的吴思宇,见对方点了点头,便转头对弥市郎说道:“可以。” “俺,俺是本松的。俺昨天和班长大人说,俺家里以前还算富裕,父亲带着我在山坳里偷偷开了几块田出来,那会儿还能供弟弟去町里的私塾读书。结果,结果没过几年,藩里的老爷们开始检地,俺家那几块田就被查出来了。” 弥市郎渐渐的不再结巴,而围坐的士兵们都在看着他。 “藩里让俺家补缴过去五年的租子,可日子过的那么紧,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后来,后来弟弟也私塾也就停了。 父亲没办法,只好去町里给武士老爷家打工;母亲也去了町里给商人家里帮佣。后来父亲病了,因为没钱,半年后人就没了。” 弥市郎此刻的眼眶已经红了,牙齿被他咬的咯吱吱响。 “当时,俺去求武士老爷赏点钱给父亲买药,结果他说,你欠藩里的年贡还没缴齐,还想借钱?我给街上的狗都不给你。 父亲去世后,母亲还得去町里帮佣挣钱。结果,结果有一天村子里的人跑到田里告诉我说……” 弥市郎再也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埋头哇哇大哭。 “到底怎么了?别哭啊。”几个前排的士兵劝着弥市郎。 “唉!别问了,这事我知道,我是他隔壁村子的。”一个士兵摇头叹息,对那几个劝解弥市郎的人说道。 “那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一个年轻的士兵着急的问道。 “他母亲被人当成贱民,晚上在巷子里试刀杀了!” “这……!唉!” 杀人试刀,即“辻斩”,也叫“切舍御免”。 从第一个词的字面意思来说,就是指在十字路口随意袭击砍杀路人。 而“切舍御免”则被认为是制止武士名誉遭无礼行为伤害的正当防卫行为。但这仅是表面上的说法而已,无礼的定义很广泛,百姓只要不小心撞到武士身体或是他们的刀、不让路、以下犯上等等也会被认为是“无礼”。 武士辻斩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用人来试验自己新锻的刀剑的锋利度和质量,以验证自己的武力,或是夺财害命,或者纯粹就是为了发泄。 在江户时代早期,甚至上溯到战国时代,这种行为无人约束。武士可以当街拿刀随意攻击路人,而且行为合法,无需负上任何责任,导致很多平民死于刀下。 随着辻斩的变本加厉,在1602年江户幕府开始禁止这种做法,并严厉处罚此类行为。 但是,“辻斩”是幕府给予武士的一项特权,就像隔壁大清的八旗老爷们杀人后可以缴纳赎金免死一样。 于是一些武士就会在夜里袭杀那些孤单的路人,杀完就跑,贱民们即使看到了也根本不敢管。 被试刀这事,一点也不新鲜。这些士兵之前在岛国的町坊里,夜里经常有贱民被“辻斩”,根本没人管。 赵新运来的这些流民之前在从家乡往仙台藩逃难的途中,也有人被“辻斩”。 围坐的士兵中,一个人突然反应过来,对身边人说道:“那我们没来这里之前,不都是贱民吗?”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此时一个士兵突然愤愤的说道:“前年山背风的时候,好不容易收了点稻子,结果连当年的年贡都不够,更别说之前欠的了。藩里的老爷就派人把我家里值钱的都给拿走了。 等到去年浅间山喷火,一半的稻田都被岩浆覆盖,等岩浆凝固后,看着就像地狱里冒出一群的饿鬼一样。 另一半地里的稻子被火山灰盖了两寸厚,全完了!村子派了人去藩里报信,结果藩里下来的官老爷却说,年贡要涨一倍。这群天杀的老爷们!” 一旁的吴思宇一边听着久藏给他翻译,一边缓缓点头。他心里赞叹道:“行!赵总提议的诉苦运动,开场效果还算不错。” /109/109046/28303713.html 第九十九章 虾夷地的阿伊努人 两周过去了,赵新搞的“诉苦运动”在士兵中开展的效果还算不错。 很多事就是这样,没对比就没伤害。一边是幕府和诸藩至少50%的年贡,现在已经涨到了100%;一边是北海镇的前五年没有年贡,以后只收10%。流民们自己就会用脚来投票。 对于流民们现在的主粮,赵新也做过考虑。 他一开始买精米和白面就是图方便,在现代想大规模买芋头当主粮这事儿还是算了吧,现代人自己吃还不够呢。 等到了熊岛之后,赵新经过仔细考虑,决定用上好的大米和白面养刁这些流民的胃口。等他们吃惯了这些,没人会想再回岛国去吃芋头拌萝卜饭的。 四月十四日,北海镇下起了小雨。 赵新在前来送行人群的目光中,带人登上了雷神号。 徐寿南抱着多福大王,眼泪巴巴的对赵新喊道:“老师,你可要早点儿回来啊!” 徐福南则冲着赵新的身影躬身施礼。 岸边,弥次郎冲着甲板上哥哥弥市郎猛挥手臂作别。 阿妙……阿妙没功夫,她被刘大主任带去检查上一批流民去了。不过她在听到码头那边传来的汽笛声后,还是向着码头的方向合掌祈祷。 此次雷神号的第一目标是虾夷地,然后才会去石卷港。 16个小时后,雷神号趁着夜色停在了后世小樽港(小樽,来自阿伊努语,意为沙滩上的河流)的外海。由于这里现在还没有被开发成港口,所以海湾内的礁石情况并不熟悉。 赵新准备在天亮后通过船上的声呐继续靠近海岸。 历史上,虾夷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进入德川幕府的视野。至于南部的松前藩,其前身是日本战国时代活跃于虾夷地的蛎崎家。 1593年,秀吉出征朝鲜,蛎崎家第五代家主蛎崎庆广带着手下兵马一路跑到肥前的名护屋城参战。太阁大人对庆广的这番行为的奖励,便是立即允诺了蛎崎家对虾夷地的支配权,并上表天皇封庆广为从五位下志摩守,赐“虾夷岛主”朱印状和桐章。 庆长三年(1598年),蛎崎庆广在投效德川家康后改姓“松前”,成为松前藩的初代藩主。德川幕府赐其“黑印状”,再度确认了松前藩对“虾夷地”的控制权,以及与阿伊努人交易的权力,松前藩由此完全垄断了虾夷地利润丰厚的皮货与海产品贸易。 第二天上午,在船上声呐仪的帮助下,雷神号停在了岸边一公里的海面上。 果不其然。一个多小时后,甲板上负责观察的水手前来禀告,几个阿伊努人出现在海滩上,冲着雷神号指指点点。 驾驶舱中的几人听到后,连忙举起望远镜查看,四个毛发浓密,身材矮小的阿伊努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原来他们就长这样啊。”刘胜喃喃说道。 赵新也没见过真实的阿伊努人,在后世,阿伊努人的资料非常少,他也只是在网络上见过一些早期拍摄的黑白照片。 视野里的四个阿伊努人都拿着弓箭。他们身上穿着蓝底带有各色花纹的长袍,扎着腰带,脚上穿的似乎是兽皮靴子。其中有一个人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稀奇古怪的帽子。 说是帽子吧,没有顶;说是头上勒的额布吧,上面还密密麻麻的缠着好多东西。 赵新并不知道,他看到的衣服,其实都是用白桦树皮做成的。 因为虾夷地上生长着大片的白桦树林,每年六七月间,阿伊努人就剥取白桦树皮并储藏起来,经过水煮火烤,树皮就会变得十分柔韧,可以随意弯曲。阿伊努人就用这些加工后的白桦树皮制成各式服装。这些衣服经过在表面雕刻上色之后,就是赵新他们看到的衣服上的底色和各色花纹。 赵新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说道:“他们这衣服的颜色看着挺好看啊。” 视野中,四个阿伊努人用手比划着雷神号的大小。赵新看的出,这几人都很震惊。过了一会,这四个人便转身飞快的离开了海滩。 “怎么办?”邓飞放下望远镜问道。 “等。”赵新肯定的说道。他之所以很肯定这些阿伊努人会来,是因为早期俄国人登陆国后岛以及之后接触松前藩时,就是阿伊努人带的路。 中午吃过午饭,甲板上的水手又来报告。说有四条小船从海岸边驶来,每条船上坐着四五个人。 赵新立刻命令雷神号上的所有人开始戒备,甲板上的二十几个水手也都分发了顺刀、长枪等武器。 至于跟船一起来的,包括弥市郎在内的五十名士兵,赵新担心阿伊努人看到后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命令这些人在船舱中呆着,没有命令不许上甲板。 说起来,赵新的担心有点多余。 因为此时的虾夷地包括松前藩在内根本不产米谷。虽然说松前藩在在幕藩体制中属于万石级别﹐但实际上是没有实际的石高的。松前藩的繁荣主要是依靠与虾夷人和国内诸藩的贸易,才带动了税收的增加,得以维持。 而虾夷地上的这些阿伊努人,其实在很早之前就通过小船一路北上,经过后世的北方四岛,接触到了库页岛上的费雅喀人并开展贸易。所以他们对外来客并不惧怕,尤其对那些能够带来粮食和丝绸的外来者更感兴趣。 很快,当赵新几人准备好后,四条小船就来到了雷神号的附近。 此时三条小船离得较远,最靠前的一条小船上,一个阿伊努人先用阿伊努语高声喊道:“船上有人吗?” 等了一会,见船上没有反应,这人又用岛国话和费雅喀语分别喊了一次。 甲板上,平太看到赵新对自己点头示意,于是走到了船舷边探身向下看去,只见小船上坐着的四个人正是上午看到的那四个。 “你们好。”平太脸上露出笑容,挥着手打了招呼。 船上的人看到甲板上露出个脑袋,还会说岛国话,于是便用岛国话高声问道:“你们是哪来的?” 平太答道:“我们是从西北的大陆上来的。” 那阿伊努人又问道:“你们来这里干嘛?” 平太道:“我们想在这里建一个商栈,跟你们的人交换货物。” “你们有什么?有粮食吗?有绸缎吗?” “有,都有。你们可以派人上来看看。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四个阿伊努人低头商量了一会后,其中一人又冲着另外三条船上的人喊了几句,平太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接着,那个阿伊努人仰头冲平太喊道:“那你扔条绳子下来吧,我们爬上去。你这船可太大了。”他说完,便用手里的船桨敲了敲船身。 “咚咚~~”那阿伊努人听到响声吓了一跳。随即又不敢置信的再次敲了几下,然后用手一摸,顿时傻眼。 平太转头问了赵新,便回头从小船上的人喊道:“你们退后一些,我们放梯子下来。” 船上的四个人顾不得再探查船身的究竟,连忙用船桨顶着雷神号向后退。此时四条小船上的阿伊努人只听大船上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一条又细又长的白色梯子,从船上缓缓伸出,接着一头就在几根粗大绳索的牵引下,缓缓接近海面。 “你们从这个梯子走上来,把船就栓在梯子的栏杆上。”平太继续喊道。 小船缓缓的划向梯子的位置,接近之后,一个阿伊努人小心站起,伸手抓住了栏杆。 “是铁的!”那阿伊努人惊讶的叫道。 “放心,梯子很结实的。把船拴好再上来。”平太冲着那人喊道。 于是那个阿伊努人从船上拿起一根用树皮编成的粗大绳索,一头系在了梯子的栏杆上,一头系在了小船船头。 等这四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上雷神号,顿时被惊的呆住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而且这船身和船上触目所及之物,似乎全是铁造的。 虾夷地没有铁矿,松前藩又极力控制刀具的外流,所以除了少数部族头领拥有一把武士刀外,大多数阿伊努人用的都是弓箭,箭头也是用野兽的骨头磨制而成。 (基于这种情况,阿伊努人在捕猎时,对于黑熊这种大型猛兽,便采取了一种笨拙的捕捉办法。先在一颗树桩旁用树皮绳索牢牢的捆上一根躺倒的树干,等黑熊被引诱到这根躺倒的树干附近时,十几个人抱着另一根树干,合力将黑熊压在两根树干中间。等黑熊被压的无力反抗、筋疲力尽时,其他人再一拥而上,迅速的用绳索分别捆绑黑熊的手脚。) 平太笑呵呵对四个阿伊努人招手说道:“请过来看看吧。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们需要的。” 四人愣愣的回过神来,便顺着平太所指的方向看去。 甲板上的一张台子上面,堆放着赵新让人搬来的几样东西。阳光照耀之下,琳琅满目。 几匹颜色各异的绸缎、一袋10公斤的标准面粉、几把短刀、一张清兵用的反曲复合弓、两件镶黄旗的棉甲和两顶头盔。 为首的阿伊努人看到这些东西,连忙上前,伸手就拿起了一把短刀。 三米之外,赵新和邓飞都将手放在了大腿绑着的手枪上,而站在一旁的刘胜,则端起了那把黑色的marlin1894。 四个阿伊努人根本没有在意赵新三人的举动,为首的阿伊努人将短刀从刀鞘中抽出,雪亮的刀身反射着阳光照在他脸上。 “这个你们怎么换?”这人转身对平太问道。 “你们说怎么换?”平太依旧笑容满面。 “五十张水獭皮。”拿着短刀的阿伊努人试探着说道,这刀他太喜欢了。 “没问题。就按你说的。” 阿伊努人一听,顿时兴高采烈起来。他将刀插入刀鞘内,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摸了摸旁边的几匹丝绸。 接着,他眼睛一亮,伸手拿起了那张弓。 这种清军制式弓是以榆木为胎,握把上贴着一层鲨鱼皮作为装饰;面贴牛角,背贴牛筋和桦树皮;弓梢用桑木制成,中间夹有角片。弓弦则是用生丝绞成。 阿伊努人拿起没有上弦的弓左看右看,一样是非常喜爱。好半晌他才将弓放下,又摸了摸那两件棉甲。 最后,他指着那袋子面粉向平太问道:“这是什么?” “粮食。一种谷物磨成的粉。”平太一边说着,一边从一个水手的手中接过一碟子馒头,对阿伊努人笑着说道:“这个就是用这种粮食做成的食物。你尝尝?” /109/109046/28303714.html 第一百章 沙川族与松前藩 戗面馒头虽然好吃,但并没有引起阿伊努人更大的惊喜。他们偶尔也会从库页费亚喀人那里换一些粮食,虽然数量不多,但终归是见识过的。 相比于软糯筋道的馒头,这四个人对铁器和弓箭、棉甲更感兴趣。赵新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了计较。 看来这些阿伊努人和松前藩的矛盾越来越深。他联想到五年后爆发的“阿伊努蜂起”,就是因为一个木材商人克扣了报酬,由此引发了积怨多年的阿伊努人大暴动。不过狡猾的松前藩为了平息暴动,先是答应了阿伊努人的条件,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等阿伊努人醒过味儿来,已经是无险可守。松前藩趁机残酷镇压﹐将起义者全部射死。 骚乱最后以阿伊努人的血流成河而告终。德川幕府对于松前藩对虾夷地的残酷统治而感到担忧﹐生怕阿伊努人会趁着沙俄人南侵之机作乱,由此也加快了虾夷地的开拓过程。 为首的阿伊努人吃了四个馒头后,转身走到雷神号的船舷,冲着下面的三艘小船上的人高喊了几句。小船上的人听到后,便掉头往岸上划去。 赵新瞪眼看着面前这几个狼吞虎咽的土人,心说可千万别生意还没谈成,反倒先撑死了。他也不敢叫水手端水来,吃了四个馒头再喝水,搞不好就要胃穿孔。 他一把拉过平太,低声对他吩咐道:“你问问那个人叫什么,再问问他这里是哪。” 平太点头答应,随即走上前冲那个为首的阿伊努人说道:“我叫平太,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人答道:“我叫图卡。” “此地如何称呼?” “otaornay。沙川。” 赵新听了嘴里来回念叨了几句,明白这里就是后世的小樽了(小樽,おたるotaru。) 此时他走上前用岛国话对那个叫图卡的阿伊努人问道:“你们这里有松前藩的人吗?” “你也知道松前藩?”那个图卡很是惊讶,然后摇摇头说道:“我们这里没有。不过在satporo那里倒是有不少。” 赵新知道图卡说的“satporo”就是后世的札幌,随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刘胜等人说道:“看来松前藩的爪子已经伸到这边来了。我们得帮着本地人把这只爪子给斩断,不然夕张那边的煤我们根本运不出来。” 还不等刘胜他们回答,赵新又转头向图卡问道:“你知道‘yuparo’在哪吗?” 图卡眉头一皱,对赵新说道:“嗯?为什么你连‘yuparo’都知道?那可不是在海边啊。” 赵新呵呵一笑,解释道:“我们也是听一个仙台藩的商人说的。” “yuparo”,就是后世的夕张。从阿伊努语的字面意思上来说就是“泉涌之地”;而位于夕张附近的石狩煤矿所在,则被称为“弯曲的河流”。 好吧,赵新决定在自己的地图上,把这两处地点分别命名为“北泉州”和“北曲江”;至于札幌,就按照字面意思叫做“平原城”。 这时,之前对图卡身上那件白桦树皮衣服感到好奇的刘胜和邓飞也走了过来。于是两人在赵新和平太的帮忙翻译下,和图卡闲聊了半天。 赵新趁着几人闲聊,让甲板上的水手去船舱里取一套缴获来的櫜鞬(弓囊和箭袋)和三十支梅花针箭。 等水手拿来后,赵新捧着装满长箭的撒袋对图卡说道:“朋友,这个是送你的礼物。” 这是一套清兵领催所用的櫜鞬,表面用牛皮制成,装饰着铜制镂花纹饰;衬里垫着红绒,弓囊和箭袋的边缘处,用红黄两色饰以纹路。 图卡看着赵新手里的这套櫜鞬,不禁两眼放光。他伸手轻轻的在皮子上面抚摸着;等看到箭袋里三十支长箭,更是惊讶的叫了出来。 “铁箭!” 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支梅花针箭,痴迷的看着红色的尾羽,油光黑亮的箭头。 图卡此时已经满脸涨红,呼吸短促,他没想到自己竟能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双手捧着赵新递过来的礼物,图卡抬起因兴奋而通红的脸大声说道:“你们从此就是沙川部族最尊贵的朋友。沙川部族随时欢迎你们来此地售卖货物。” 他说完又对赵新问道:“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我决定把沙川族最美丽的女人送给你。” “啊?!”赵新一听就慌了。按照这个时代女人成年的标准,准保又是一个小丫头。 刘胜等人听到赵新“啊”的一声,连忙问道:“怎么了?你们俩说什么了?” 赵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快都成托儿所了。” 丁国峰眼珠一转,马上就猜到了赵新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连忙问道:“又是萝莉?你不想要?别退,千万别退,不要你给我啊!” “人渣!十几岁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赵新和刘胜几人对丁国峰齐齐翻了个白眼。 丁国峰一看,不由急忙解释:“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就想找个小女仆,呸,才不是呢,我就是想找……”他这一着急,更解释不清了。 “我看你小子是思春了。”刘胜一脸坏笑。 丁国峰气急败坏的争辩道:“你别诬陷我啊。我这可是正经人。” 刘胜哈哈一笑,说道:“没错,正经起来不是人。” “哈哈哈哈~~”赵新、邓飞、赵亮三人忍不住大笑。 图卡和平太看着眼前四人哈哈大笑,一时都有些糊涂,不知道这四人为什么这么开心。 平太是因为不懂刘胜几人话里面的梗,而图卡此时涨红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嘴唇上的胡子开始微微颤抖。 “你们在说什么?”图卡此时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赵新等人的嘲笑。 赵新几人一看,连忙收敛起笑容。他面带诚恳的对图卡说道:“朋友,我非常感谢你的好意,我并没有嘲弄你的意思。不过相比较于美丽的女人,我更希望能获得你们的允许,在沙川这里建立一个商铺,这样你们就可以随时换取你们需要的物资。” 感受到赵新语气中的诚恳,图卡这才问道:“你想要多大的地?干脆,你跟我一起上岸好了,你自己选一块地方。” 赵新刚想答应。就听船舷边的一个水手喊道:“对面来了十几条船。上面好像还有武士!” 话音刚落,正在闲聊的几个人快步来到了船舷边上,朝海岸那边望去。 刘胜举起胸前的望远镜观看,只见除了十几条明显是阿伊努人打扮的小船外,有一条小船上坐了四个岛国武士。这四个武士都戴着斗笠,腰上像是插着刀剑。 众人等了一会,小船渐渐接近了,手里还拿着东西的图卡眯着双眼仔细看去,然后很是意外的说道:“这是……松前藩的人?” 赵新一听,心中警惕顿生。图卡刚才不是说沙川这里没有松前家的人么?突然冒出来这四个武士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向图卡。 此时图卡的目光和赵新正好对上,看着对方眼中的疑问,他连忙解释道:“这四个人我不认识。” “怎么办?”丁国峰向赵新问道。 “大家都准备一下,我看这几个武士来者不善。”赵新淡淡的说道。 邓飞转头看向甲板上的那堆东西,连忙问道:“这个要不要收起来?” “不用。我也没打算让这几个人回去。”赵新语气森冷的说道。 几人一听就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丁国峰连忙要向船舱里跑,赵新叫住他问道:“你干嘛去?” “去拿枪啊,你不是不打算放过他们吗?” 赵新淡淡的说道:“先让他们上来,听听这些人说什么也不晚。” “你拿这个。” 刘胜将自己手中的marlin1894抛给丁国峰,然后便从大腿外侧将手枪抽了出来。 十多条载满兽皮的小船停在舷梯周围,但船上的阿伊努人都没敢靠近雷神号,而是停在一帮,等那四个武士所乘的小船靠了上去。 四个松前家的武士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船身,也是暗暗心惊。本家的千石大船跟这船一比,就如同面对着千石大船的小早船。 他们等系好缆绳后,这才小心的登上了梯子。 四人胆战心惊的登上了甲板,四下打量,高大雪白的船楼让他们一阵头晕目眩。稍稍定了定神,四人便看到身前十步开外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此人肤色甚白,一头怪异的短发下,一个带有两片黑色圆形的东西遮挡住了双眼。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短装,双手就那么随意的搭在腿侧。 在这个男子的左侧,则站着一个阿伊努人。 “你们是松前藩的人?”带着墨镜的赵新首先向这四个武士招呼道。 “我等正是志摩守麾下,札幌奉行所的官差。请问阁下何人?”一个武士冲赵新行了个问候礼。 “呵呵~松前家的爪子都伸到平原城了……”赵新讥讽的说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赶快道歉!”一个武士怒喝道。 “这里不是平原,这里是沙川部族的领地。松前藩的人来这里干什么?”站在一侧的图卡问道。 “阁下何人?”武士看着身穿阿伊努服饰的图卡,奇怪的问道。 “我是沙川族的族长。”图卡昂首说道。 /109/109046/28303715.html 第一百零一章 松前藩的爪子 “他是族长?”墨镜下,赵新的双眼顿时瞪的溜圆。 他转头看向身边这位小个子阿伊努人,脸上露出笑意,这下以后好多事可就简单了。 为首的松前藩武士盯着图卡,一字一句的说道:“本藩去年曾经发布命令,未经允许,虾夷各部族禁止与外夷贸易。图卡族长,你这是公然违抗志摩守殿下的命令!” 图卡听了这话,气的脖子都红了。他虽然极为愤怒,但却不敢争辩。对他们这些阿伊努人来说,松前藩太强大了,让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为首的武士见图卡不再说话,便又向赵新问道:“请问阁下来自何处?听阁下的口音,似乎是来自关东。”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你们鼻子很灵啊,我昨天才到,你们今天找上门来了。”赵新淡淡的说道。也就是赵新带着墨镜,否则这四个武士看到了赵新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马上就会拔刀。 “你!”感受到赵新话语中的轻蔑,一个年轻武士的手立刻就摸到了刀柄上,抬脚就要朝赵新走过去。 “别冲动。”为首的武士伸手拦住了同伴,他继续对赵新说道:“既然阁下如此无礼,那还是请你们立刻走吧,本藩不欢迎你们。” “呵呵。守着个鼻屎大的松前城,也敢自称这里的主人?” 赵新话音刚落,刘胜和丁国峰从盖着炮衣的d30后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平太。三个人分散开来,与赵新一起组成了一个扇面,围住了四个武士。 “阁下这是何意?”四名武士的目光扫向渐渐围上来的刘胜等人,感觉到事情不对,随即后退两步,右手同时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为首的那名武士还算见多识广,他注意到了丁国峰手里拿着像是一杆铁炮。但看到上面并没有点着的火绳,才感觉稍稍放松。按照这个距离,即便对方点燃火绳准备发动,自己四人也来得及冲上去将对方砍翻在地。 于是,这名武士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刘胜三人,同时对赵新说道:“既然阁下通晓我国语言,那应该知道,我家志摩守大人可是幕府亲封的‘虾夷岛主’。” “是杀还是放他们走?”赵新迟疑着。 或许是这几个月以来手上沾了太多清军和岛国武士的鲜血,赵新心里的戾气越来越重,他自己已经有所察觉。 自从炮击松岛町,接第一批流民回去后,每当他在北海镇里遇到那些不符合自己意愿的事时,就会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赵新的心头就会冒出一个“红色的小人”。那个头上长角,挥舞着叉子的“小人”,会用一套听上去十分合理的理由,引诱着赵新使用暴力手段处理那些事。 好几次,赵新强都忍着扛了过去。但事后心情平静下来再一回想,他就会惊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觉得这种事没人能帮上他,即便是刘胜在被他带过来之前,也没有这种经历。不过他还是忘了一个人,王远方。 在从刘胜口中得知了赵新最近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后,有过经历的王远方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这种心理状态他也有过,曾接受过心理医生的治疗,调整了好一段日子才慢慢消退。 王远方没有给赵新做心里辅导。因为他知道,论讲道理,自己是说不过赵新的。于是他就建议赵新多接触接触营地里的孩子们,这样或许可以化解心里的戾气。 因此赵新才会迫不及待的要求陈青松修建简易教室,让胜海舟统计营地里的适龄儿童。除了那些孩子需要被教育外,他也想通过每天给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上课,来化解心中蠢蠢欲动的魔鬼。 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神吐露内心的想法,他才会在见到松前藩这四个武士前,匆匆戴上了墨镜。 此刻他一直在提醒自己,这四个看似彬彬有礼的武士背后的松前藩,在未来几十年里,会通过残酷的手段镇压阿伊努人,最终使得整个岛国列岛上的阿伊努人被杀的只剩下两万多。 “人生就是矛盾和矫情的混合体啊。”此时的赵新不禁暗暗想到。 “我现在不杀你们。”赵新此时觉得还是不要动不动就通过开枪来解决问题。于是他深呼吸了几口,对着面前的四个松前藩武士慢慢说道:“你们回去给松前道广报个信,让他赶紧收拾铺盖卷滚回渡岛半岛去,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四个松前藩武士顿时勃然大怒,“唰”的一下就拔出了武士刀。 “竟敢直呼志摩守大人的名讳,你找死!”一个年轻武士怒不可遏,举刀就冲赵新劈了过来。 “不要!”为首的那名武士看到不远处那人并没有点燃火绳,而是直接举起铁炮瞄准,大感不妙的他再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砰~~”丁国峰手里的枪响了。 空旷的甲板上,杠杆步枪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大。如果非要形容,就像是有人用力的在空中抽动鞭子,但声音不是那么清脆。 枪声的回音缭绕在雷神号的上空,海面上十几条小船上的阿伊努人听到声响,都是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甲板上的图卡等四人,被突如其来的爆响吓得浑身一哆嗦,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当~”的一声响,一把武士刀掉落在了甲板上。 连大象都能一枪撂倒的.357马格南子弹,打在了那名年轻武士的左胸口。中枪的年轻武士立刻就瘫倒在了甲板上,一动不动。 枪口冒出的淡淡硝烟很快飘散的无影无踪,丁国峰迅速推动扳机下的杠杆,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壳迅速弹出,掉落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将枪口转向那名为首的武士,嘴里念叨着:“原来电影都特么骗人的。” 丁国峰所说的电影骗人,其实就是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被.357马格南打中的人以很夸张的方式飞出去的场景。 刘胜此时也掏出手枪对着剩下的三名武士,嘴里同时嘲笑道:“你拿这枪打野猪时,野猪飞出去了吗?天真。” “你们!”为首的松前藩武士大惊,他没想到对方的铁炮居然不用点火绳直接开枪。他看到开枪那人只是推了一下枪身上的一个铁环,随即枪口就转向了自己。 “冲动是魔鬼啊。”赵新用普通话淡淡的说道。 一名武士蹲下身子,用手在倒地武士的脖子上摸了一下,然后面露悲愤之色,抬头对为首的武士说道:“大人,吉右卫门死了!” 此时赵新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放你们回去。你们回去告诉松前道广,这里是阿伊努人的土地,不是你们松前藩的。让平原(札幌)那边的岛国人都滚回松前城,否则就洗干净屁股准备迎接雷神的怒火。” 三名武士不再说话,他们收起武士刀,合力抬起死去的年轻武士。为首的那个武士蹲下身子,将尸体扛上了肩头。 三人死死的看了赵新几人一眼,随即转身下船。 图卡此时浑身僵硬,一阵阵的寒意从心里冒出。他哆哆嗦嗦的对赵新几人说道:“你们,你们这是闯了大祸啊!” 赵新摘下墨镜,微笑着对图卡说道:“图卡族长,放心吧。沙川永远是沙川部族的领地,松前家拿不走。” “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松前家有多少武士?听说他们还招募了很多浪人!你们的大船可以转身就走,我们这里可要倒大霉了!”一个阿伊努人愤怒的对赵新咆哮道。 他口中所说的浪人,就是很多获得当地的贸易权的岛国商人所招募的浪人。 松前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在虾夷地搞“场所请负制度”。这种类似于包税制的贸易权出租,吸引了很多本藩和陆奥的商人。 而这些商人在承租的地盘内扎下根后,进而就开始垄断当地的渔猎活动。他们招募浪人作为监工,驱使阿伊努人为他们打猎捕鱼。如果有人不服从商人的剥削,那些浪人们就会将反抗者杀害。 在阿伊努人心目中﹐松前藩和这些商人都是奸诈似鬼。他们的交易方式与阿伊努人历来淳朴的贸易手段大相庭径。 高强度的劳动,极低的报酬,让饿死者与日俱增。松前藩伙同这些商人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使得虾夷地的很多阿伊努部族生活异常困苦。 刘胜听完平太的翻译,开口说道:“图卡族长,你放心。这事没解决完之前,我们不会走的。” 听了赵新的翻译,图卡的表情略微放松。 赵新看他还是非常紧张,于是对他说道:“把你的族人们都请上来吧。交换货物也好,吃饭喝酒也好,我们欢迎。” 听到有酒喝,图卡的眼睛一亮,随即走到船舷边,对下面的族人喊道:“把东西都搬上来。船上的朋友请我们吃东西,还有酒!” 海面上十几条小船上的阿伊努人刚刚吃惊的看着三名武士抬着同伴的尸体上船远去,大家正暗自狐疑间,就听到族长的招呼,又说有酒,顿时大喜。 于是十几条小船依次停靠在舷梯旁,众人背着船上运来的各种货物就纷纷上到了雷神号的甲板上。 赵新担心人一多会弄坏甲板上的机械设备,便让平太招呼着这些阿伊努人,领着他们去了船舱里的食堂。 刘胜从食堂里的一个铁皮柜子里,端出了两箱赵新买来的沃特加。 几杯高度白酒下了肚,一众阿伊努人顿时兴高采烈,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十几个水手端上加热好的各种肉罐头,一群人连吃带喝,非常满意。 不爱喝酒的赵新,陪着图卡喝了几杯后,就觉得有点上头了。图卡和几个手下却跟喝水一样,一杯又一杯,最后嫌杯子太小,干脆拿起瓶子直接灌。 图卡仰头喝完一瓶沃特加,对身边的族人说了两句。两个族人便起身来到一旁堆放的货物里,拿出了一大张黑色的熊皮。 “朋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满脸通红的赵新笑着说道:“你叫我“らいじん”就可以。” 除了平太,刘胜几个现代人都不知道赵新说的是什么。 这厮又在装ac了,らいじん就是“雷神”。 /109/109046/28303716.html 第一百零二章 黄金与陷阱 “雷神,雷神。”图卡默默念叨了两遍,心说就刚才甲板上那一声爆响,跟打雷可不太沾边啊。 赵新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就拍了拍图卡的肩膀,说道:“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 此时刘胜和丁国峰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过了那张巨大的黑色熊皮。 这张皮子表面极为完整,看不到一个伤口;而且毛色油亮,摸上去又厚又软。 “这可真是好东西啊!”刘胜啧啧赞叹。 “我找几个流民妇女给你也做顶熊皮帽戴戴?”赵新笑呵呵的说道。 刘胜急忙说道:“别,这么好的一张皮子,做帽子太可惜了。还是放在屋里当摆设吧。” 赵新笑着起身,走到那堆货物前看了看。此时,一个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物体映入了他的眼帘。 “狗头金?我去!”赵新用力揉了揉双眼。他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黄金,居然在这里能看到,而且还是一大块狗头金。 他伸出双手一提,好家伙,至少有二十斤重! “喜欢这个?送给你了!”图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着赵新的肩膀,不以为意的说道。 “图卡,这东西你是在哪找到的?” “这个啊,这是我从北边的一个小岛上用皮子换来的。” “那岛叫什么?” “让我想想。那里有好几座岛屿,我们管那里叫kuril。”图卡摸着胡子,一边念叨着一边回忆。“我想起来了。那岛叫urupu,岛上的河里有好多的红鳟鱼。” 赵新听完,猜测到图卡所说的可能是千岛群岛,但具体是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urupu,就是后来的得抚岛。根据后世的探测,北方四岛周边大约蕴藏着16亿吨的石油,1867吨黄金,9284吨白银,397万吨钛,2.73亿吨铁,1.17亿吨硫,36吨稀有金属铼。另外,包括北方四岛周边海域在内的北太平洋渔场,也是世界著名的渔场) 刘胜从赵新手中拿过狗头金掂了惦份量,对赵新说道:“可真够沉的。你问问他还有没有?” 赵新随即向图卡问道:“图卡,这东西你们还有没有?我用粮食和铁器跟你换,你说个条件。” 图卡想了想便说道:“这东西我们得去北边的部族那里才能换到。你还有这种酒吗?” 赵新脱口而出道:“想要多少有多少。” 说完他随即醒悟,这事不能坑人,否则自己岂不是跟那些岛国商人没区别了。想到这里,赵新便对图卡说道:“两口锅,五瓶酒,再加上两袋面粉,换这么重的一块。你看行吗?” 说完,他便叫平太去取一袋五十斤重的面粉、一个煮东西的锅来。 等平太和两个水手把面粉和锅抬过来后,图卡先上前用手拎了一下面粉的分量,表示很满意;接着他又拿起那口锃光瓦亮的不锈钢煮锅,用手敲了敲后更加满意。 不过这位阿伊努人族长对于用玻璃做的那口锅盖,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奇,举着锅盖四处踅摸。 图卡的这番举动也引起了周围正在吃喝的那些部族成员的注意,一口煮锅在他们手里来回传递,尤其是明亮的锅身映照出他们变形的样貌,让一众阿伊努人看的是啧啧称奇。 至于图卡手里的锅盖,则没人去拿。开玩笑,那是族长的宝贝! 赵新看着一个阿伊努人紧紧抱着煮锅死不撒手,于是便叫平太去货仓里再拿二十口煮锅来。 别抢,人人有份! 一众人一直折腾到了黄昏时分才散。话说这帮有着蒙古人和欧洲人血统的阿伊努人真是太能喝了,可能也是因为虾夷地气候寒冷的关系,在场的阿伊努人每个人都得喝了至少一瓶半的沃特加。 最后,这帮人每人抱着一个装有煮锅的纸盒子,拎着两瓶酒回到了小船上。赵新跟图卡约定,让他们明天早上再来拿交换的弓箭和棉甲,以及一百匹的各色丝绸。 在跟阿伊努人交易的这个事上,赵新就没想着要多大利润,意外得到的黄金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至于那一大堆的皮货,则是他南下长崎用来拉拢清朝商人的敲门砖罢了。 为了防备松前藩可能会在夜里偷袭,临睡前众人安排了夜里轮班值守的事,便匆匆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赵新没有等到图卡带着族人来取货,他预感到可能要出事。 于是赵新命令一直守在船舱里的五十名士兵们做好准备,并分发了顺刀和长枪,仅有的几个做过猎人的士兵,也装备了弓箭。 中午,一个脸上带着伤的阿伊努人划着小船匆匆来找赵新报信。松前藩的人昨天夜里从平原(札幌)那边派来了一百多人,将图卡等一众族人全部看押起来,并严刑审问。他们昨天拿回去的那些锅和白酒则全部被抄走。 赵新问这个来报信的人,知不知道图卡他们被关押在哪。 报信的阿伊努人表示自己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地点离海边不远,他可以带路。 赵新又继续问那人,来的那一百多人都是武士?报信的人表示不清楚;于是赵新又换了种问法,拿长枪的多少人,拿刀的多少人? 报信的阿伊努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赵新看着眼前这人个岛国话说的十分流利的阿伊努人,眼珠一转,就语带惋惜的说道:“你们族长昨天还有好多货物没有带走,这可麻烦了。” 那报信人脱口而出:“东西在哪?” 赵新呵呵一笑,心里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随即语气和蔼让那报信人稍等一下,又对旁边的一个水手耳语道:“盯着他!决不能让他到处乱走。” “什么情况?”看到赵新回到船长室,刘胜几人纷纷问道。 赵新平静的说道:“图卡他们可能已经被抓起来了。”他说完又用下巴示意甲板上的那个报信人。“这家伙很能是个探子,被派过来引我们上钩的。” 刘胜一听,立时就骂骂咧咧的说道:“又特么搞埋伏?烦不烦啊,他们就没别的招儿了?” “人家觉得管用就行。”赵新耸耸肩说道。 “就凭他们那几条小船,傻子也知道攻不上来。所以才要把我们引到陆地上去。”丁国峰说完,又伸手成掌,用力一攥。 赵新见了摇摇头,说道:“全歼倒不至于,能把咱们赶跑就行。闭关锁国嘛。” “那你说怎么办?”刘胜问道。 赵新嘿嘿一笑:“领袖说过,‘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所以我们还是要打,还必须得把他们打痛。” 一个小时后,穿好了装备的刘胜、丁国峰、赵亮、平太四人来到了甲板上。 而那个报信人看到刘胜他们四人穿的都是鼓鼓囊囊,头上还戴着一个有着透明面罩的大头盔,顿时吓了一跳。 除了一个身材矮小的拿了把武士刀外,其余三人只是在身后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黑色铁器,竟是连把刀也没有拿。至于他们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口袋里露出来的,也不像是武器。 临行前,赵新对那个报信人解释道,自己这边没有小船。所以只能先派这四个人跟着你上岸查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把图卡救出来。 说完,他又接过身后水手递来的一匹丝绸,送给了报信人,说非常感谢你能来通知我们。这匹绸缎你先拿着,船上还有很多,等图卡他们安全了,我再重重的奖赏你。 当他说道“船上还有很多”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报信人接过丝绸,抚摸了几下,满脸欣喜。 等五人走下舷梯上了小船后,报信人便解开缆绳,划动船桨,向着海岸驶去。 赵新看着远去的小船,随即对身后的一个水手说道:“你去让士兵们上甲板,准备上船。” 那水手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脑袋,鞠躬说了声“是”,便匆匆转身而去。 十几分钟后,弥市郎等五十名士兵在邓飞和虎吉的带领下,拿着武器来到舷梯旁时,一条巡逻艇已经停在了下面。 “主公,是不是现在就让大家上船?”虎吉走下舷梯,向站在舷梯尾部的赵新问道。 “不急,等他们上岸了,咱们再动。” /109/109046/28303717.html 第一百零三章 松前藩的反击 刘胜在离岸边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抬手做了个手势。 除了那个报信人,其他三人都明白,这是做好准备的意思。 小船还没冲上滩头,平太便转身冲划船的报信人说道:“图卡他们离这里还有多远?” 报信的阿伊努人笑着说道:“不远了。下了船,翻过这个山坡,过了河边那片树林就到了。” 几人下了船,走上土坡,眼前就出现了大片的树林的灌木丛。 报信人腋下夹着那匹绸缎,伸手一指前方,对刘胜几人说道:“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 平太看向刘胜,见对方冲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即“唰”的一下抽出武士刀,搭在了报信人的脖子上。 “说说吧,下面埋伏着多少人。” 报信人一缩脖子,扭头瞥见右侧那雪亮的刀锋,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这是何意?” 刘胜几人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望远镜看向树林。 翠绿色的灌木丛中,影影绰绰的雾气飘散其间。除了几声偶尔的鸟鸣,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一百多米外的几颗大树下面,露出了仓促制作的木盾的边缘。那木盾看着像是用小臂粗细的树干制成,朝外的一侧糊着厚厚的苔藓和泥草。盾牌后,一缕缕极其细微的青烟飘然而上,很快就消散在林间。 数十乃至上百个扎着野草灌木枝的斗笠散布在这片密林中,偶尔几抹雪亮的刀锋映入刘胜三人的视野。 刘胜收起望远镜,走到那个报信人的身后,也不废话,一掌就狠狠的劈在了那人左侧的颈动脉上。 这个“报信人”瞬时就趴在地上晕了过去,手中的丝绸散落在地上。 “捆起来。”刘胜冲平太说道。 平太点点头,从大腿上的裤兜里掏出了一卷细绳,迅速的把这个松前藩的探子像捆猪一样给捆了起来。接着又掏出一块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布,黄了吧唧的,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儿,拔开探子的嘴,三下两下就塞了进去。 “开始吧。”丁国峰有些兴奋的说道。自打上次的河谷伏击战和松岛町一战没轮上,这厮已经盼望好久了,今天可算是赶上这波儿了。 三人随即摘下身上的hk416,半蹲在地上,稍微调校一下瞄准镜。 “打哪里?”赵亮问道。 “看见那些冒着青烟的没?那是火绳枪,先把他们打掉。”刘胜说完,立刻拨开保险扣动了扳机。 “我擦!你不说等等我。”丁国峰说完,也立刻开枪。 他们三人的枪上都装了消音器,于是随着“哒,哒”的响声,子弹开始在林间呼啸。 一寸多厚的木盾根本挡不住钢头铅芯的m855弹,随着木屑飞射,两个手持火枪的武士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木盾后面。 “他们发现我们了!”终于有人醒悟过来了。 “上!快上!他们只有四个人,冲上去干掉他们!”一个松前藩的武士抽出刀高喊道。 赵亮的手微微颤抖,他半天都没扣动扳机。 上次在松岛町,赵亮一直躲在驾驶室里没有开枪。 这次临行前赵新跟他们说过,如果今天不把这些松前藩的武士们打残打惨,阿伊努人会死更多。他看着瞄准镜里的那个抽出刀的武士,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将准星对准了那人身下的位置。 结果,让怀着慈悲之心的赵亮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武士居然站了起来! 于是,赵亮还来不及惊讶,那武士的胯下位置就冒出了一朵血花,貌似有一团血糊糊的东西立刻就飞了出去。那武士跑了两步,一声惨叫,捂着下身就惨嚎起来。 “我擦!老赵,我说你这枪真够猛的啊!”刘胜惊讶的赞叹道。 “认识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你特么真够坏的!”丁国峰也讶然道。 “我……不是……你们。”赵亮一急,话都说不利索了。 算了,不说了。赵新一气之下,对着几个冲锋的武士大腿连连开枪。 随着子弹不住的呼啸,林中灌木丛中埋伏的众人终于忍不住了,整片灌木丛霎时间如同活了过来,近百名武士从藏匿之处站起,呼喊着就向四人冲来。 这些人或是手持长枪,或是举着长柄大刀,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居然举着一把几近两米长的野太刀! 几个没有被击中的火枪武士,躲在木盾后面,开始冲刘胜他们射击。 “嗵!嗵!嗵!” 由于这几个武士距离太远,仓促射击,很难打中目标。 正在端着手枪射击的平太,胸口突然“当!”的一声脆响,顿时如遭锤击。身子往后一仰,却没倒下。 平太被吓得坐在地上,低头一看,衣服的胸口上被打出了一个小眼儿,露出了胸前插着的那块防弹钢板。 “继续开枪!那玩意儿打不死你!” 刘胜扭头看了一下,便高声对平太喊着。他转回头一枪撂倒一个手持弓箭正向自己瞄准的家伙,然后就对着那个手持野太刀的武士开火。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武士的身手居然特别灵活,每次猫着腰奔跑几步就立刻躲到一个大树后面;然后等一会,这厮居然又开往前蹦跶。 此时平太已经换了一个手枪弹匣,他不敢再站着了,而是蹲在地上继续射击。 丁国峰则一直瞄准那些手持火枪的人;而赵亮则继续瞄准那些武士的大腿射击。 “赵亮,你特么想制造一群太监吗?!你就不会朝胸口打吗?”刘胜一边射击一边骂道。 此时杀声四起,虽然有人不断的中枪倒地,可其他的武士们依然不死不休。 眼见着有几个武士已经冲到了二十米之内,刘胜高喊了一声“换弹匣”,将打空的弹匣卸下装入胸前的口袋里,又迅速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很贵的!没人会像电影里那样扔掉。) 他高喊了一声“撤”,随即直接起身开始连续点射。 此时平太也掏出手枪,对着冲上来的人连连开火。他可不是胜海舟和久藏,平太的剑术和力气都属于普通,真正的实战里,他是用刀是拼不过眼前这些人的。更不要说赵新给他的那把武士刀就是一个普通工艺品,没准儿跟别人对磕几下就会断。 四人一边换着弹匣,一边射击,同时向海滩上后退。 见到对面火力减弱的几十个武士们,顿时高声大喊,纷纷从躲藏的树后闪出,快步向刘胜几人冲了过来。 以那个双手举着两米长野太刀的武士为首,数十个武士呼喊着冲上了土坡,突然就停了下来。身后赶上来的几个人,看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随即透过人群看到了对面的四个人都放下了手中那奇怪的火枪,抱头趴在了沙滩上。 “他们要干嘛?投降吗?” 一个武士话音刚落,“砰砰砰砰砰!!!!!”的巨响从正前方响起。前面的十几个武士霎时间如同被割的稻子一样,齐刷刷的倒下,飞溅的血肉顿时四处横飞。 海岸边,被赵新直接坐滩的巡逻艇侧对着这些武士,驾驶室上面的甲板上,赵新端着m2hb冲着山坡上的武士猛烈扫射。 血肉横飞中,趴着的刘胜只听到“当”的一声脆响,一截被机枪子弹打断的野太刀正好插在了自己面前。 “我去!”刘胜抬头瞥了一眼雪亮的刀身,随即低下头趴在沙滩上,双手双脚用力向海水里倒退。虽然姿势不雅观,可总比被断刀插中要安全啊。 此时趴在海滩上的四人只听m2hb的声音突然停下,随即就传来赵新一声高呼:“冲!” 呼啦!!!从巡逻艇的驾驶室里和甲板上,一群北海镇的士兵猛的站起,举着雪亮的顺刀和长枪,从船舷边跳到沙滩上,向着土坡就冲了上去。 弥市郎率先冲上了土坡,看到眼前一地的碎肉残肢,不由呆立当场。随即他的胃里传来一股股强烈的翻涌,“哇~~~”的一下,就吐了起来。 五十个人一起吐!这场面,把赵新和刚站起来的刘胜几人全看傻了。 “砰砰!!”两声枪响,虎吉举着手枪恶狠狠的喊道:“快冲!别让那些武士老爷跑了!杀光他们!” 随着手枪声和虎吉的怒喝,弥市郎这才醒悟过来,对面那十几个逃跑的背影就是他们最恨的武士老爷,就是拿无辜百姓试刀的武士老爷!自己的母亲也是死在了这些人的刀下! 想到这里,他怒目圆睁,眼睛里泛起了一片血红。弥市郎举起手中的顺刀,高喊了一声“杀!”冲着那些逃跑的武士就冲了上去。 随即,山坡上下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武士们,已经成了林间四散奔逃的野狗。 /109/109046/28303718.html 第一百零四章 仓皇逃命 “噗!”弥市郎大喊一声,举起顺刀猛的刺入一个逃跑的武士后背。那武士惨叫着趴倒在地,拼命挣扎着扭动身体向前爬,嘴里不断的喷出血沫。 弥市郎想着王远方他们在刺杀训练时教的,便抬脚踹在那个武士的后背,两手用力一拔,喷出的鲜血立时就溅了他一脸。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水后,转头四下看去。 几十步外,一个大腿中枪没死的武士拖着伤腿靠在了一颗树下,他正试图撕下和服的下襟捆扎伤口。不远处,几个中弹的武士在草地上爬行,身下流出的鲜血在地面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嘣”的一声弓弦响,一支长箭正中树下那个武士的胸口。 武士呆呆的望着胸口的长箭,抬头看向了十几步外的一个北海镇士兵。那士兵缓缓将弓放下,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同情。 弥市郎认识这个士兵,就是那个因为一个鸡蛋而抱头痛哭的定次。 定次从撒袋中又抽出了一支箭搭在弓上,冲着一个正在爬行的武士就射了出去。 “噗~”中箭的武士伸手向前停顿了一下,便重重的趴在了草地上。 “够了!”弥市郎愤怒冲定次的喊道。“他们都没有抵抗之力了,你何必要赶紧杀绝!” 定次转头看向弥市郎,见是自己同伴,也不说话,提着弓就向树林深处走去。 弥市郎正要再说什么,周围几个士兵端着长枪也跟了上来。这几人手中长枪的血挡上占满了黑红色的鲜血,随着几名士兵起起伏伏的奔跑,不断洒落在地面上。 七八个人一路向前跑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翻过了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后,几人眼前顿时一亮。宽阔的草地上,大约二十几间用白桦树干搭成房子,错落有致的围成了一个小村庄。 这就是沙川部族的居住地了。 村子里的阿伊努人都躲在各家的屋内,从门窗的缝隙中偷看着外面,却没人敢出来。 被松前藩抓住的十几个阿伊努男子,双臂都被绳索牢牢的捆绑在身后,七扭八歪的挤坐在一处屋檐下。这些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像是逃命的几个武士刚从自己面前跑过,随即便看到从西边的树林里呼啦就跑出了七八个手持刀枪的人。 众北海镇士兵看着眼前被捆绑的十几个土著,想起赵新在船上对众人的吩咐,连忙互相招呼着上去给这些人松绑。众人用刀割断这些阿伊努人身上的绳索,正要扶起这些人时,一个士兵突然对众人说道:“你们看那边。” 弥市郎随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商人模样的岛国人,满脸慌张的正抱着几个箱子从一间屋子里冲出来。这几个商人仓皇间看到不远处手持刀枪的弥市郎等人,登时就慌了,抱着箱子撒腿就跑。 弥市郎举刀大喝道:“站住!放下箱子。” 那几个商人头也不回,脚下更是跑的飞快。不过这些人穿的都是草鞋,哪有弥市郎等人脚下的劳保鞋好使。一个商人慌张之中绊在了石头上,一个狗吃屎就扑了出去,腋下的箱子仍旧紧紧的搂着。 几人刚跑出十几步,就被弥市郎等人追上。几人都是杀发了性子,没有废话,直接挥舞着刀枪就是一顿劈砍和乱捅。 几声惨叫,几个商人手中的箱子掉落在地上。其中一口箱子重重的磕在地面的一块石头上,盖子一下就开了,从里面掉落出好几个小皮袋子。 “哗”的一声,一个皮袋上的绳索脱落,几串宽永通宝从袋子里滑出,映入了几个士兵的眼帘。 “是钱!”那士兵惊讶的叫道。 一个受伤的商人一边惨叫着,一边用力爬到了一间屋檐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气喘吁吁的叫道:“别,别杀我!我有钱,我给你们好多钱!” 接着他指着不远处掉落的那几口小箱子,挣扎着说道:“那些钱,都,都归你们!放过我吧!” “呸!谁要你的臭钱!”弥市郎怒骂道。 突然,他感到身边突然变得十分安静,于是扭头看向身边的几个士兵。却看到这些人都扭头看着地上洒落的皮袋子,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弥市郎登时被气的脖子上冒起了青筋,他后退两步,抬刀对那几名士兵骂道:“混蛋!这么点钱就让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赵大人给我们吃给我们穿,我们在北海要钱有什么用?!想想你们的家人!” 几个士兵听了,脸上顿时露出羞愧之色。是啊,北海那边还有自己的家人呢。 他们转头恶狠狠的看向那个商人,嘴里骂道:“你这个混蛋!差点害死我们!” 这话刚说完,一个士兵举起手中的长枪,“噗”的一下就刺进了商人的心口。紧接着,另一个士兵也举起长枪,刺进了商人的腹部。 “你们两个看着地上的钱袋和箱子,不许被人抢走。”弥市郎满意的对那两个出枪的那个士兵说道。“其他人,跟我来。”说完,就带着几个士兵冲向了那所新建的大房子。 刚走到门口,一股强烈的腥臊味儿扑面而来,差点让弥市郎几人窒息。几人退了几步,这才看见屋外右侧的地面上,一张张的兽皮已经按大小尺寸的不同分别码放,腥臭味正是由此而来,一群苍蝇在围绕在兽皮四周嗡嗡的乱飞。 弥市郎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挥舞着刀驱散苍蝇,走进了屋中。 屋内的气味也不好闻,他正打算出去,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屋子左侧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大的木笼,一个人被关在里面。这人似乎是被外面的喊杀声所惊动,在笼子里发出了几声呻吟。 “这里有人!都过来帮忙。”弥市郎扭头喊了一句。 树林里,赵新端着枪,和刘胜等人一路穿过树林,却看见虎吉迎面跑了过来。 “主公,我们攻下了松前藩的税所!” “图卡那些人找到没有?” “找到了,图卡被单独关在了一处,其他人被关到了几间屋子里。已经把他们放出来了。” /109/109046/28303719.html 第一百零五章 炮火下的松前城(一) 中午时分,随着最后几个受轻伤的武士骑马向着东北方向逃窜而去,整场战斗宣告结束。赵新、刘胜等人走进了沙川族的村子。 此时昨夜被武士杀害的那二十多名阿伊努人男女已经被找到,被人集中抛在了一处木屋后面的荒草里。十多个家人正站在那里呜呜的哭着。 三十多匹矮小的和种马被拴在一处屋檐下。看到这些身材矮胖,马腿短粗的本地马,刘胜不禁好奇的说道:“怎么他们的马这么矮?” 是啊,对于赵新和刘胜这些人的身高来说,这些与其说是马,还不如说是一群驴子。 赵新摇摇头,他对这些缴获的矮马实在没有兴趣,就留给这些土著吧。 (日本马其实是从朝鲜半岛传入的蒙古马的一种,而蒙古马的肩高基本就是一米二、三的水平。例如日本马的主要产地南九州,基本上都是肩高一米二的小矮马。至于本州最北部的南部马,是日本马中最高的,肩高也不超过一米五。) 被救下的图卡等人,气息奄奄的躺在一间大屋内,几个阿伊努老人正在用草药给他们疗伤。 赵新看了一下图卡的状况,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都十分的微弱,而且正在发烧。便掏出一瓶随身常带的白药,在周围阿伊努人诧异的目光中,取出里面那颗红色的保险子喂入图卡的嘴中。 他又看到给图卡等人上药的几个阿伊努老人连清创都不做,直接就要把捣烂的草药往伤口上糊时,连忙出声制止。 赵新跟这几个不懂岛国话的土著没法交流,于是直接命令几个士兵去找点清水来,让他们找几块还算干净的布擦洗图卡的伤口。 这时,两个阿伊努女人来到了屋内,跪在图卡的身边焦急的看着。 赵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身材矮小的女人,不抱希望的试着问了句:“你们懂岛国话吗?” 结果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孩转头冲赵新点了点头,这让赵新喜出望外,急忙追问道:“我说的你能听懂?” “能。”年轻女孩又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赵新看着女孩脸上的泪痕,心有所悟,问道:“图卡和你……?” 那女孩道:“他是我哥哥。”说完一指身边那个一脸焦急的女人:“她是哥哥的女人。” 赵新“哦”的一声,随即便对图卡的妹妹说道:“你哥哥的伤口已经感染了,光是敷草药是没用的。” 女孩一听就哭了,说道:“那可怎么办?” 赵新解释道:“必须先把他伤口和周边的污血擦掉,我再给他上药。” 女孩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子,问道:“我哥哥不会死?” 赵新微笑道:“我带着人把那些武士打跑,不就是为了救你们吗?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放心,我说能救就一定可以。” 女孩转身屋中的十几个伤者,问道:“那他们呢?” 赵新蹲下身子,让自己和对方的视线齐平,这才说道:“你再去叫一些人来,他们身上的血污也都要擦洗掉。” 女孩看着赵新脸上温和诚恳的笑容,不由对眼前这高大的男人产生了几分信任。她随即对自己的嫂子小声说了一会。 图卡的女人看了看赵新,起身带着图卡的妹妹去了外面。过了片刻,两个女人带着二十多个部族女人端着水盆进到屋中,开始擦洗伤者。趁着这个空档,赵新出去转了一圈。等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大号的药箱。 等图卡伤口清洗的差不多了,随即对周围的刘胜几人说道:“你们一起用力按住他,我要给他伤口抹碘酒消毒。” 刘胜几人点点头,走上前分别按住了图卡的双臂和双腿。 图卡的妹妹急着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赵新解释道:“我要给你哥哥上药,不过会很疼,你们千万别慌。” 说完,他撸起袖子,从药箱中取出镊子和药棉,倒上碘酒就开始清创。酒精的辛辣,让昏迷的图卡疼的又开始惨叫。刘胜三人死死的按住不让他乱动。 赵新的清创做的很快,等图卡全身伤口都被碘酒擦完,他迅速的掏出白药粉洒在各处伤口上,然后从药箱中取出纱布,和刘胜几人一起包扎起来。 一群女人目不转睛的看完赵新的全套操作,大气也不敢出。等图卡全身被包的跟个大粽子似的,赵新才直起腰长出一口气。 也就这样了,因为怕这些土著会对抗生素过敏,他只敢使用白药。 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赵新将两卷纱布递到图卡的妹妹手中:“看会了吗?后面的就由你们来包扎吧。” 有了一群女人帮忙,一个多小时后,所有的伤者都已经被救治完毕。 赵新出门叫来虎吉,询问了缴获的武器和死亡武士的人数。然后他就让虎吉把缴获的那些长枪和武士刀都留给本地的土著。 他又交给图卡的妹妹留下几瓶撕掉了标签的白药粉,嘱咐她一些用药的禁忌后,随即便准备带着士兵撤离。 “你们要走?”图卡的妹妹问道。 “过几天我们就会回来。放心吧。”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赵新微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我们走了,他们会不会遭到报复?”赵亮走到赵新身边问道。 “要是一走了之,当然会。所以我们要去松前城。”赵新淡淡的说道。“沙川这里我们一定要控制,还得向东控制平原那边。不把松前家彻底打败,这事儿完不了。” 此时的松前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平山城而已,连座天守也没有。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幕府为了防备外国船只的攻打,这里才被扩建成了具有三座三层的天守阁、十五座城门以及25门大炮的大型要塞。 结果最后外国军舰没来,却被土方岁三带领下的旧幕军给攻破了。 不过虽然此时松前家的城池不大,可城下町的规模却超过本州的许多地方。由于松前藩的收入来源全靠贸易,导致此时城下町里居住的人口已近万人。 松前城南侧港口上,从西向东,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各家商号和各种海产品市场;西南侧和东南侧是鳞次栉比的长屋;东侧和北侧的小山上,几座寺庙隐约可见。 因为处于亚寒带湿润气候的原因,春风直到每年的四五月份才会吹到此地。所以当雷神号停泊在松前城南面五公里的外海上,赵新等人通过放飞的无人机来查看松前城时,只见城内城外无数的晚樱正在绽放,美不胜收。成百上千的町民走出家门,徜徉在美景中驻足观看。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地洒落,飘舞到地上,留下了一地的粉色。 “……” 赵新、刘胜、邓飞、赵亮和丁国峰五人,看着屏幕上的如此景色,再想到自己这些人前来此地的目的,都默然无语。 “咱们这……”终于,赵亮艰难的张了张口,又沉默了。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色,也不想做个大杀风景的人。 “老邓,多算几遍,瞄准点,尽量不要打到城下町里。”赵新的决心不会改变。 此时城内二之丸的议事厅内,松前藩藩主松前道广正和手下的重臣们开会,商讨对策。关东和奥羽地区的大饥荒已经开始波及到了此处。 “不能让他们这么做,那些虾夷人会跟本藩拼命的。”一个蛎崎家的家老愤怒的说道。 “可不这么做的话,‘两滨组’就会减少藩城内稻米的供应。”另一位白石家的家主为难的说道。 他们所说的“两滨组”,就是由近江来的商人所组成的商会。这些商人与松前藩的重臣们盘根错节,关系紧密。不仅帮助筹措松前藩所需要的各类物资,还为该藩的重臣们解决经济上的麻烦。 他们正在商议的,就是昨日“两滨组”的人直接提出的,将发给阿伊努的俵米由每俵七升减少到每俵三升,缩水一多半。 这个条件一出来,松前家一帮靠着自己领地内阿伊努人打工干活的家臣们全都炸了锅。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是要自己躲在后面发大财,让我们这些谱代家臣对阿伊努人的怒火啊! 不行,你们“两滨组”既然要做初一,我们就要做十五。给这些商人加税! 藩主松前道广听着下面这些人的争吵,心情烦闷的不行。在这种风和日丽,樱花落雪的时节,就应该坐在树下喝酒吟诵俳句才对,真怀念江户宅邸的生活啊。 此时他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空中就传来了一阵呼啸,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快那呼啸声就越清晰。 松前道广不由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试图分辨这呼啸究竟是什么。 议事厅内正在争论的一众家臣看到家主突然站起,正要询问,可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啸声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于是众人便停下了争论,转头看向外面…… “轰!”巨大的烟柱在二之丸内升起,四处飞舞的弹丸除了收割那些站岗武士们的生命,也将周围的无数樱花和山茶花打的一片凋零。 松前道广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气浪掀翻在地,狼狈不堪。几个侍卫挣扎的爬过来,正要扶他起来,第二声呼啸又来了。 在议事厅内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松前城西侧的一座二重橹突然就爆裂开来,一团火柱夹杂着烟尘升起,随后如同大风刮过,让周围的幸存者感到一阵窒息,如同身陷地狱。 /109/109046/28303720.html 第一百零六章 炮火下的松前城(二) 雷神号上,被赵新命令感受火炮射击的五十名新兵此刻都躲在堆叠成半人高的一组沙袋后面。刚才第一次的开炮的冲击把这些人震的浑身发麻,头晕眼花。 虽然开炮前弥市郎这些人已经按照命令紧捂双耳,单膝跪地,张大嘴巴,可他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震出来了。当炮口冲击波从头顶刮过时,弥市郎感到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扪了一棍。 甲板上传来的巨大震动带来船体的摇晃,让他们这些新兵感到天塌地陷一般。 两发炮击过后,好几个士兵被吓的如同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的拥挤在一起,面色惨白。一个士兵甚至起身就要往船舱里跑,被旁边的虎吉薅住后脖领子,一把就给拽回了沙袋后面。 七八个戴着耳罩的水手正在把被震开的软木和沙包搬回原位垫好,然后从弹药箱中取出炮弹和药筒准备装填。这几个水手在参与了上次石卷港的炮击后,赵新就准备把他们培养成装填手。 不过,成为一名装填手可不是仅凭着一把力气就行。上弹动作是不是精准,会直接影响装填上膛的弹丸与后面装入的药筒位置能否对齐,从而影响击发效果。 就拿那根不起眼的送弹棍来说,每次将弹丸和药筒送入炮膛时,都要参照上面的刻度顶到规定的位置才行。在另一时空的现代战场上,有些送弹棍的尾部还连接有专门的测力计,用以确定送弹力度是否到位。 就这一点来说,这些水手离成为一名合格的火炮装填手还很遥远。 分成两组的赵新、刘胜、赵亮、丁国峰四人,此时正在等待邓飞从甲板上的广播中报出炮击结果以便调整炮口角度。而身处雷神号驾驶室内的邓飞,正在通过无人机的视角查看弹着点,然后重新计算射击诸元。 赵新已经厌倦了谈判、偷袭,然后再谈判的路数。他十分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看过的几部大河剧。除了唐人、荷兰人和朝鲜人外,对前来的通商的外国人,幕府或是诸藩的态度都是“本国奉行闭关锁国的国策,所以不能认同通商之事。” 所以与其登岸谈判徒劳而返,还是直接用大炮表态更好。 只要把松前城打烂打怕,松前藩也就顾不上沙川那边的事了。以这个时代的讯息传播速度,等松前藩和幕府反应过来,至少两个月以后见。 在这段时间里,图卡的沙川部族可以得到喘息,赵新自己也可以腾出时间的南下接着搞搞长崎港。 悲催的德川幕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治下这原本固若金汤的万里海疆,将被雷神号捅的到处都是窟窿。 “第一炮打在城内的空地上了,第二炮把城墙上的一个箭楼给炸塌了。”很快,甲板上的广播里传来了邓飞的声音。 看着赵新等人面露笑容,周围的水手们随即发出一阵欢呼。躲在沙袋后面的新兵们听到后,也跟着跳起来高呼“万胜”。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邓飞经过一番测算报出了新的数据。 “这一次我们要射击城内的天守。两发急促射。”邓飞报完数据后又补充了一句。 甲板上的新兵看到大炮的炮口开始转动,知道又要开炮了,于是连忙又躲回到沙袋后面,紧紧捂住了耳朵。 虎吉和平太一个个的检查这些士兵,但凡看到没有张嘴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想死吗?!蹲好,张大嘴巴!” 等两门火炮调整完毕,赵新就冲着平太和虎吉比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准备。 “装弹!”水手装炮弹和药筒时,负责检查的刘胜和丁国峰一直盯着他们的操作,等看到插入炮膛的送弹棍上的刻度达到要求才点头表示认可。 “射击!” 此时,挨了头两发炮弹后的松前城二之丸内,一片鬼哭狼嚎。 议事厅外,被第一发炮弹炸出的一个大坑内还在冒着烟。原本敷着白砂,点缀以立石的二之丸院内,遍地都是被炸飞的砖瓦碎石和血肉尸块。 “救命啊!来人啊……” 倒塌的二重橹中,一个受伤的武士被压在砖石和木梁下面,发出阵阵的求救声。 几个被弹片击中的家老重臣倒在议事厅的台阶上不住的惨叫,而松前道广则被几个侍卫护着躲在屋内的一处角落中瑟瑟发抖。 侥幸没有受伤的几个家臣踉跄着对道广的几个侍卫喊道:“快把家主带到本丸天守内躲避!”说完便跟拥着松前道广一起向本丸的天守阁撤退。 本丸内,被巨大爆炸声吓坏了的道广的侧室和女佣们四散奔逃。有些吓昏了的女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又跑回屋子,又跑出来,完全不知所措的到处乱窜。 这时有人听到院外有侍从在呵斥着“让开道路”,于是跑出门就看到被手下簇拥着逃向天守的松前道广和几位家臣。这些女人们也顾不得屋里的首饰和财物了,连忙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天守阁。 城下町内,那些在街上往来的町民都被城内传来的爆炸声以及随后腾起的黑色烟柱给惊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街市上的人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两队“町火消”在组头的带领下开始在路口集合。不过藩城他们是进不去的,只能站在城下观望等待。万一城上的大火烧过护城河,那他们就要开始拆房子建立隔火带了。 而港口内的十几条大船上,正在忙碌的船主和水手被城内的爆炸声吓了一跳,随后升起的两根烟柱让这些人无不目瞪口呆。 “轰隆~轰隆~”远处的海面上,又传来了两声低沉的雷声,可随即就消失在海浪的冲刷声和岸上的喧哗声中。然而那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从天空划过时,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一个水手指着远处海面上的一个黑点,对身边的同伴叫道:“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岸边一个呆立良久的町人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突然大喊:“又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轰!”一发炮弹在本丸内落下,几个正在本丸屋檐下张望的十几下人立刻就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 紧接着第二声爆炸再次从本丸内传出,随即腾起的火球和烟柱让熟悉城内建筑的町人心头剧震,“难道是天守阁?!” 城下町东侧的长屋区内,搞不清状况的居民们都朝着东侧的小山上跑去,从那里的寺庙内,可惜遥望本丸的情形。 几百号人正在向山上跑着,再次袭来的尖锐呼啸声让他们脚步一滞,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大的爆炸。 最先爬上山顶寺庙的几个町民来到西侧山顶处,看到原本厚重精美的大守门被炸的不翼而飞,原本洁白的一段院墙也坍塌成一堆碎石;三之丸的那座二重橹下,大片的山茶花正在燃烧;至于本丸的那座天守阁,已经从视野里消失,被一团腾起的火光所取代。 “这是大炮吧?”一个商号的伙计趴在寺院的墙头上嘀咕道。 “胡说!荷兰人的大炮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这是天上掉陨石了!” “我看不像。“商号伙计看着本丸内升起的大火,头也不回的争论道:”我可从没听说陨石会两块两块的一起掉。你们谁见过?” 几个人刚要议论,身后一个町民呼哧带喘的跑过来高喊道:“有人说那呼啸声是从大海上传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几百号人又转头向着港口的方向看去。可此时的海面上竟然开始起雾,那雾气逐渐浓厚,很快就遮掩了远处的海面,继而向着岸上扩散,连港口的海船都变得影影绰绰。 等了半个多时辰后,那恐怖的呼啸声再也没有响起。于是在几个胆大武士的率领下,一队人马绕到松前城东北从侧门入城查探。 朦胧的雾气里,一处处血腥和断壁残垣把这些打着火把的武士们吓得都说不出话来。等到他们冲进三之丸时,终于看到了倒塌的天守阁和几具压在砖石下的尸体,这些武士不由两腿瘫软跪坐在地,放声大哭。 夜里,从藩城内传出了消息。 松前道广,这位三十岁的松前藩第八代藩主与他的两个侧室和三个重臣一起被压在倒塌的天守阁内,已无生还的可能。 而之前跟他一起在二之丸议事厅内开会的松前藩重臣们,五死两重伤。除了二十几个负责守卫后山神社的武士侥幸逃生外,城内值守的武士损失殆尽。 三天后,负责清理废墟的工人们从城内的各处找到了几百枚大小不一的金属残片。直到此时,松前藩上下还以为是陨石掉落。 而等到他们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时,都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109/109046/28303721.html 第一百零七章 生意伙伴 由于海面突然起了大雾,邓飞来不及仔细查看松前城遭受炮击的详细情况,迅速撤回了无人机。 面对突如其来的天气状况,赵新也只能停止了继续炮击。 第二天一早太阳一出来,雷神号上的无人机便再次起飞,在松前城的上空转了一圈。看到松前城内外都挂起了白灯笼和白幡,赵新这才确定这次干了一票大的,随即命令雷神号转向石卷港。 第三天一早,早已等候多日的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便登上了雷神号。 “赵大人,粮食都带来了?”这两位老板看来被仙台藩逼的够呛。 赵新回身指着甲板下面的货舱说道:“都带来了,一共五万石精米,九千吨。”他特地让了让雷神号拖延了一晚,为的就是在夜里船上众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将九千吨的大米放进货舱里。 看到货舱中堆的满满的粮食,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两人不禁大喜。 趁着吊装货物的功夫,赵新将两人请到了会议室,向他们说明了因为本次船上都装满了粮食,所以之前订购的白砂糖和丝绸需要在下一次才能运来。 胜山传三连忙表示没关系,仙台藩要的这五万石粮食更重要。接下来他就放低了声音对赵新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本藩已经有数百町民饿死在家中了。这批粮食再不到的话,藩主就要对下面所有人的俸禄减半三年。” “啊?仙台藩不是很有钱吗?连点粮食都买不到?”赵新十分诧异。 村田次郎右卫门叹气道:“从尾张和近江那里都买了几千俵,可实在是杯水车薪。如今关东诸藩都在疯抢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已经涨的离谱了。” “可不是,我家的酒厂也都停工了。现在本藩所产的粮食要优先供应江户那边,否则江户一旦缺粮,可要出大事啊。” “那这次稻米的货款谁来支付啊?”赵新微笑着问道。 “已经准备好,本藩的财政担当已经带着货款到了石卷奉行所,等验完货就会付款。”胜山传三连忙解释。他可这知道眼前这位唐夷的大头领是一言不和就要掀桌子的主儿,千万不能得罪。 赵新用手指敲着桌子,想了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桩独门生意,不知道二位老板有没有兴趣?” 对面的两位商人一听是独门生意,连忙说道:“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虽说砂糖和丝绸还没到货,可上次赵新送的那几个雕花玻璃杯可让两人大大的赚了一笔。如今财神爷又要眷顾,两人自然要力争向前,绝不退让。 “虾、夷、地。”赵新看着二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这话说完后,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奇怪的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你们不感兴趣?” 胜山传三连忙解释:“大人,您别生气。虾夷地的货物无非就是皮货和海产,除了皮货还算有利可图,这……这本地不缺海产啊。” 赵新呵呵一笑:“你们以为我是要做这些?” “那是?” “是煤。虾夷地西部的煤。” 千万别以为江户时代的岛国人不用煤。这个时代,岛国最大的煤矿就是九州岛上福冈藩的筑丰煤矿。随着江户、大阪这两个大城市里人口的急剧扩张,煤球已经成为了家庭中的重要燃料。而濑户内海的产盐地区也使用煤作为熬煮海盐的燃料。 村田次郎右卫门道:“可在下听说,虾夷地的生意都被松前藩所垄断,只有近江的商人才能插得上手。而且虾夷人历来凶悍,这……” “虾夷人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们建立的很好的合作关系。至于松前藩,呵呵……” 两个商人一看赵新这个表情,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可当他们从赵新口中了解到沙川和松前城发生的事后,两人不由为松前藩的家主默哀。惹谁不好,非要去惹唐夷。 赵新提议三方联合成立一家商号,两位商人负责在仙台藩领地内招募矿工,在北泉州(夕张)和北曲江(石狩)开采煤矿,所有开采出的煤炭由赵新全部收购,不得销往岛国。 至于从矿场到沙川各地的安全则由赵新一方派人负责,两位商人也可以雇佣船只将煤一路运到北海。对于煤炭的价格,赵新则给了二人一个十分满意的条件。 赵新唯一要求两名商人需要注意并一定要遵守的条件就是,你们可以用阿伊努人,也可以用流民,但一定要给足报酬,让他们吃饱。如果因为这个事出了问题,那就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 三人针对此事商议了整整一天。最后,由胜山传三负责草拟,一份三方合作协议付诸纸面。 协议中约定,赵新、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三方的参股比例为30%、35%、35%。虾夷地的各个阿伊努部落的关系,开采出的煤炭在虾夷地上的运输线路安全,交由赵新负责;其他招募矿工并运送到虾夷地,建立开采营地等等交由两位商人负责。商号所得的收益按年结算。 至于商号的名字,两位商人建议由赵新来起,于是他决定就叫“北海商号”。 三人商议过后,赵新便提到要去长崎港的事。 村田次郎右卫门解释道:“这个有些难办啊。大人您有所不知,外国船进长崎停靠,是需要信牌的。没有这个,恐怕很难。” “那么你们的商船呢?” “我们的船虽然不需要信牌,可一旦下船后被长崎奉行的人发现船上有外国人。别说船上的货物要被扣押,所有人都要进牢房。” 胜山传三问道:“大人,您是不是想去长崎那里找清国商人?” 赵新缓缓点头:“是有这个想法。” “这事很麻烦,清国的商人据说都住在唐人屋敷里,四周守卫森严,平常根本不让出去。即便是您上了我们的船到了长崎,也进不去啊。” 赵新无所谓的笑了笑,随即说道:“两位老板,有没有兴趣乘坐这艘雷神号一起去长崎转转?别担心,雷神号可不是你们的辩才船,用不了几天咱们就能回来。” “大人您这是要?” “幕府既然不开门,那我就直接把门打烂!” 他这话一出,彻底把面前的两位商人吓傻了。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二人,赵新建议他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他这边卸完货拿了钱就出发。 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晚上各自回到家中,对于上船去长崎的事仔细的琢磨到深夜。商人嘛,只要利益大,上绞架都不怕。两位商号老板想到现在连仙台藩都得求着这位唐夷大头领卖粮食;再想到自己二人既然跟他合作开商号,也算是上了一条船。那么如今就有必要了解这些唐夷人的武力是否靠得住。 想到之前的松岛町和石卷港射炮的场面…… 第二天上午,两位商号老板带着一个人登上了雷神号。 赵新一看此人就笑了,老相识,仙台藩派驻石卷奉行所的目付,柴田觉藏。 经过两位商人的一通解释,赵新才知道,这两人在昨夜一番考虑后,决定跟赵新一起去长崎开开眼界。不过这事太大,两人怕自己的小肩膀扛不住,于是一早就禀报了正在石卷港等待支付大米款的仙台藩官员。 仙台藩的这位官员一听说唐夷要去长崎港教训幕府,不由得大感兴趣。对于能让德川家吃瘪,仙台藩上下都是乐见其成的。话说当年……算了,跟德川家的恩怨太久,说起来得几天几夜。 鉴于赵新给的时间很紧,于是就派出了曾经跟赵新打过几次交道的柴田觉藏。此人不过是个小官吏,一旦出了事,随时可以抛出去当个替罪羊。 一直想当隐形人的柴田觉藏知道自己这次搞不好就是个牺牲品,他在向赵新恭敬见礼后说道:“这次本藩派在下前来,是想跟随大人您一起去见识一下北海镇的赫赫武功。还请大人您能够允许。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赵新心中一笑,仙台藩也上钩了。 “不麻烦,不就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吗。”说完,他就让平太领着三人去安排住宿的舱室。 柴田觉藏郁闷了,人家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回事。 到了中午,已经验完稻米成色的仙台藩官员带着护卫的队伍,将五万两小判金送到了雷神号上。 双方点验完毕,然后行礼告辞。 赵新等对方的关船远去后,随即命令,航向向南,目标长崎。 /109/109046/28303722.html 第一百零八章 叩关长崎(一) 话说雷神号从仙台到长崎的一路上并不顺利。凭借着船上的航海雷达,雷神号一直靠近近海航行。结果近千海里的路程走的慢慢悠悠不说,期间还经历了一场风暴。 这场风暴让一直自以为雷神号天下无敌的几位现代众们终于认识到,在一个没有卫星定位和天气预报的时代,出海远航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来自仙台藩的目付柴田觉藏和两位商人老板对于这次登船参观的结果极为震惊! 他们没想到这艘大铁船在海上简直如履平地的飞驰,才花了五天就从陆奥到了肥前,而且路上为了躲避那场风暴也就耽误了一天时间而已。就这速度那位赵大人居然还一直说慢,真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快得是个什么样! 柴田觉藏一路上都想查探一下雷神号动力的秘密。之前雷神号在离开石卷港的时候,因为离得远看不清。可这次他终于发现,这条大铁船上居然片帆皆无!难道唐夷们在是甲板下面安排了上千人划桨? 带着这个疑问,三人在离开石卷港后不久便请教了赵新。 赵新心说我要有上千人能死心塌地的为我划桨,我早就解放宁古塔了。于是,他让刘胜就带着三人去轮机舱看了一眼,只能站在门外看。 等刘胜带着三个汗流浃背的参观者回到船舱,他冲赵新挤了挤眼睛。 “几位看的如何?”赵新微笑着问道。 胜山传三一脸汗渍,满脸堆笑讨好着说道:“神乎其技,叹为观止!” 好吧,三人根本看不懂。 看着着急回客舱内洗澡的三人背影,赵新问刘胜道:“你带他们看什么了?” 刘胜直接笑喷了。“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仨到了门口看了一会就热得受不了。我让平太问问他们想看什么,结果这仨人问平太,划桨的水手在哪儿。” 现代船舶在航行时,条件最艰苦的就是轮机舱,平均温度在摄氏50度左右。雷神号的轮机舱平时也就是邓飞和刘胜会轮流带着两个水手进去做维护。因为里面实在太热,出来后凉风再一吹就容易感冒,所以其他人谁也不去。 离开石卷港五天后,赵新终于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长崎半岛南端的野母呷。这地方他在另一个时空里曾经来过一次,还顺便去了野母呷南面的权现山公园看了看。 不过那次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看樱花,而是特意去参观那个“原子弹博物馆”的。反正不管别人参观完了会怎么样,赵新当初在参观之后还去大吃了一顿海鲜,以表达自己的愉悦之情。 此时赵新通知刘胜降低航速,他要在进港之前召开一次全体动员大会。赵新在全员集合后,通过船上的广播要求所有人员务必加强戒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要知道自从1715年的“正德新令”颁布后,一些没有信牌的清国商船便以“躲避风浪”、“暂时停泊”的为由,在岛国各地近海停泊,伺机进行私下贸易。当然了,这其中也有真的是“遭风漂流”的,可幕府为了打击走私,根本不做分辨。 八代将军吉宗对走私贸易采取强硬的“连烧带打”政策。长州藩、长府、小仓三个藩经常出动军队实施驱逐。或是派出官员赴现场指挥驱逐;或是使用“诱饵”把中国船引诱出来实行大规模海上作战;同时对那些参与走私的岛国商人实行严厉打击,一些商人因此被判处极刑。 这中间最著名的就是六十二年前的“须佐唐船驱逐事件”。 1726年9月,一艘来自南京的清国船因遭遇风浪,漂流到了长州藩阿武郡须佐浦(九州以北,广岛西部)附近。当地的渔民发现后立即上报,地方官员伊藤半左卫门随后将此事直接向藩城做了汇报,长州藩永代家老遂派出船进行侦察。 第二天,这艘南京船被带入须佐浦。船头(船长)向长州藩递交请求书,称因遭遇风暴漂流至此,船上共有乘员四十二人,希望得到食物和水的补充。依照惯例,长州藩官员便要求南京船提交信牌。之后长州藩又向该船索要了两名人质。 但是,长州藩对该船是否是合法的贸易商船表示怀疑,经过一番辨别,他们最终认为提交的信牌是伪造的。于是便决定立即进行武力驱逐。 为防止南京船的怀疑以及泄露驱逐计划,长州藩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隐蔽。首先,长州藩假装接受南京船的资助请求,向船上搬运水、酒、菜肴等;私下则紧锣密鼓地做着发起总攻击的准备,他们从萩城向须佐浦派遣了大量藩兵。 当日傍晚,趁南京船不注意,长州兵发动袭击。他们乘坐大小数十只船把南京船围住,用火炮和火枪进行轰击。南京船随即进行了抵抗,并扑灭了船上的大火。 到了第二天,长州藩开始增兵并加强攻击力度,派出了几百条小早船进行围攻。 第三天,南京船终于抵挡不住,被迫放火烧船。在火枪和铁炮的打击下,船员们互相拉着手跳进火中,全部死亡。那两名作为人质的中国人,事后也被秘密杀死。 事后长州藩在向幕府禀报时,隐瞒了南京船要求食物和水的交涉内容,以及己方索要人质的事实,而把该事件当作打溃“不明”船的事件加以陈述,从而使自己行为变成了正当防卫。 这件事,赵新是第一次对刘胜他们讲,结果引发了刘胜等人的强烈愤慨,连赵亮都认为不能再对这些武士们讲仁慈了。 在揭露完幕府和诸藩的丑恶嘴脸后,赵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们胆敢动武,我们就要坚决还击!别看我们人少,雷神号上的武器你们都见识过了,这天下就没有比我们更强大的武力。 我命令,进港下锚后,一不交人质,二不要补给!长崎奉行想要派兵上船监视,我们就让他们滚蛋! 你们记住,我们是北海镇,不是那些任人欺负的贱民!幕府想要派船派兵打我们,我们就把他们全部送到海底喂鱼虾!” “万胜!!!”甲板上的几十名水手和士兵都举起双臂奋力高呼,激动的面红耳赤。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里,赵新只要有时间,就坚持每天晚上召集水手和士兵们恳谈诉苦。通过这样的“洗脑”形式,所有人都对饥荒年间幕府和诸藩的不作为以及更加残酷的剥削深恶痛绝;期间甚至有人嚷出了推翻德川家,让赵大人做岛国的将军。 这让一直参与旁听的柴田觉藏和两位商人心惊肉跳,两耳嗡嗡作响。 不过,赵新才没兴趣做那个劳什子的将军呢,他感兴趣的只是将军腰包里的黄金。 动员会开完,雷神号上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大病初愈的鲁寿山、平太、虎吉以及其他十个人,领到了新发下的杠杆步枪;其他士兵和水手也都领到了长枪、弓箭等冷兵器。 说起来鲁寿山实在倒霉,他从刚到虾夷地的那天开始,就得了痢疾并开始发烧。别看他平时壮的跟头牛一样很少生病,可一旦得病就差点要了命。赵新给鲁寿山连着打了两天的吊瓶才把他救了回来。 离开石卷港后,早有计划的赵新从士兵和水手里挑选了十个苦大仇深,表现优秀的,与平太、虎吉、鲁寿山三人一起,每天对着海面练习杠杆步枪的射击。几天下来,这十三个人在丁国峰和赵亮的培训下,子弹打了近千发,肩膀都快肿了;不过射击水平提升的却很快。 甲板上的八挺m2hb已经全部上好了子弹,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全部罩上了枪衣。 赵新和刘胜他们商量的方案是,一旦雷神号遭遇围攻,八挺m2hb和平太他们十三个负责那些小早船和关船;至于岸上幕府集结的大部队,则用火炮解决。 这个时代的幕府和诸藩内部虽然腐败横行,但却不能小看军队的集结能力。 幕府为了防备外国船只叩关,在长崎港入口处的户町和对岸的西泊修建了两处番所(军营),并驻兵守备。这两处军营由佐贺藩的锅岛家和福冈藩的黑田家专门负责。同时在必要的时候,长崎奉行有权调动临近的大村、谏早两藩出兵支援。 (正保四年(1647年),两艘葡萄牙战船突然驶入长崎港。为之震惊的幕府调集了九州四国诸藩兵力,共计五万大军在长崎警备。) 视线转到野母呷瞭望所。 今天当值的奉行所官吏接到手下报告,说远处的海面上好像来了一条船。为什么说好像?因为那手下也很困惑。如果他看到的真是一条船的话,那船恐怕要大的吓死人。 瞭望所官员慢条斯理的拿出荷兰人送的单筒望远镜,走到瞭望台上向目标看去时,顿时手一哆嗦,望远镜差点掉下去。 不敢置信的奉行所官员举起望远镜又看了半天,发现那条大船的航行方向港口驶去,而且速度比荷兰人的风帆船还要快。 过了一会,等他终于看清大船的外貌后,被吓的一屁股就跌坐在瞭望塔上。 “快!牵马!”官员声嘶力竭的冲手下人喊道。说完便跌跌撞撞的跑下瞭望塔,上马后就向着港口的方向疾驰。这下要出大事了! 来了一艘不明身份的外国巨舟,看样子这是要来叩关啊! /109/109046/28303723.html 第一百零九章 叩关长崎(二) “呜~~呜~~” 二十分钟后,雷神号越过野母呷瞭望所时,船上发出了两声长长汽笛声。这一下,整个长崎港都被惊动了。 港口外正在打渔的小船看着驶来的巨舰,都纷纷摇着橹往岸上跑。港口入口处的户町和西泊两处兵营内,一下涌出了几百人驻足观看。可紧接着,观看的士兵和武士们就被军营内响起的鼓声叫了回去,人喊马鸣的喧嚣声从军营内响起。 自被确定为德川幕府对外贸易港口以来,长崎港几乎每天都有外国船来。荷兰人的三桅大帆船虽然最近见不到了,不过清国人的沙船可是经常来啊。可这条上白下蓝的船是哪一国的?而且这船的长度目测都得有四十丈。 雷神号上此时什么货也没装,六米高的船舷让岸上围观的人惊叹不已,啧啧称奇。 港内那座扇形的人工岛上(出岛),两个留守的荷兰人拿着单筒望远镜跑到住所楼顶,坐在房顶上观看。负责看守“荷兰屋敷”的奉行所守卫气急败坏的站在楼下,大声喊着让他们下来。 出岛最西侧的那座荷兰风格的建筑内,荷兰商馆长正在窗前用望远镜观察雷神号。 “我的上帝!这是哪来的船?” 当雷神号行驶到西泊的南面时,两条小早船一左一右的从户町和西泊的军营码头驶出。离着雷神号还有二百米的距离,小早船上的人就高声呼喊着“停船”。 赵新根本不予理会,他让刘胜把船开到户町军营码头的东南侧,减速下锚。 由于看到己方的两条小早船没有拦截住对方,西泊码头停靠的一条关船在一通忙乱后,匆匆驶出,朝着雷神号靠了过来。 “大人!大人!”野母呷瞭望所的值守官吏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官厅,冲进屋内,趴在地上对长崎奉行户田氏孟(从五位下,出云守)禀报:“大人,港口进来了一条不明国籍的巨舟,看样子是来叩关的。” “什么?!”这位时年四十六岁的德川家旗本大惊。 这位出云守在历史上可是很有名的一位人物,不过不是好名。长崎町内的居民在其死后,排着队去大音寺户田氏孟的墓地上小便,导致接任的长崎奉行不得不下了一道《禁止在墓地小便》的命令。这得多遭人恨才能这样啊。 “大人!” “大人!” 屋外廊下的地板上传来一阵跑动之声,两个锅岛家和黑田家的武士也跑了进来。 “大人,外国船已经过了港口入口,我方已经派出早船拦截……” 户田氏孟焦急的问道:“冲两番所的部队准备如何?” 锅岛家和黑田家负责的两处番所由于地处长崎港之冲口,因而被称为“冲两番所”。又因为两处额定驻兵近千人,也叫“千人番所”。 “……” “说话啊!” “本藩已经集结了一百五十人。”黑田家的武士低头答道。 “什么?!你们哪里呢?”户田氏孟转头看向锅岛家的武士。 “本藩已经集结了一百七十人。” 户田氏孟听了这话差点一头栽死。 长期的太平无事,让冲两番所的兵额缺员严重,别说集结满员了,好多武士的盔甲都锈死了。 至于武器,不许提起这个事! 冲两番所的武士们绝不会说好多武器都被偷偷卖掉换粮食了……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要说天明饥馑这件事。从上一年开始,荷兰人的船一条都没来,长崎贸易顿时陷入窘境,无法支付给幕府的上缴金。两处番所的士兵和武士们的生活也陷入了窘迫。 “这不是要逼着我剖腹吗?”户田氏孟心中暗暗叫苦。他连忙对手下说道:“笔墨伺候。” 刷刷刷,两封调兵信札很快书写完成。调大村藩、谏早藩出兵! 大村藩,石高五万七千石;谏早藩,锅岛家的分支,石高一万石;长崎奉行所,役高1500石,麾下有与力三十骑,同心五十名。按照幕府的出兵要求,一万石出兵二百五,加一块也才到两千人。 兵力不多? 可是这年月担任江户湾守备的浦贺奉行所,麾下也不过是与力十八骑,同心十四名,再加上驻守富津竹冈的守卫,拢共就四十位。两千人已经是大军了。 “大人!大人!”一个锅岛家的武士跑来禀报。“大人,外国大船已被我方关船逼停在了户町东南侧下锚!” “好!”户田氏孟一拍大腿,可算是停船了。这要是一直开到港口才停,自己可真要剖腹谢罪了。 他随即对那个野母呷瞭望所的官吏说道:“带五十人,马上去上船交涉。” “哈哈!” 唐人屋敷大院内,沈敬丹正在和一众苏浙商人吃酒。这位从正月来了之后,就一直以办货为名,拖着没走。 没办法,还是女儿沈璇的事。 三月初的时候,他原本已经办齐了货物,正准备带着女儿回国时,一位刚好从苏州来长崎经商的程姓好友告诉他,盐商汪家还没死心,正满世界派人找自己女儿呢!听说连官府都惊动了。 沈敬丹一听就知道暂时回不去了,于是只得带着女儿留了下来。至于自家的那条寅十号沙船,就委托了船上的财副代理船头,带着那些商人回去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沈敬丹一边吃酒,一边暗自叹气。他从绿筠口中听说了岛国东北正在闹饥荒的事,饿死了好多人;现在长崎町内也因为缺粮闹起了饥荒,而且听说还有不少人因为饥饿得了传染病。而且供应到唐人屋敷的粮食肉菜价格也涨了不少。 女儿沈璇成天大门不出的,心情也是十分憋闷。可想离开这唐人屋敷的话,没有重大的事又根本出不去。三个多月了,就算是城下町也都转烦了,更不要说巴掌大的唐人屋敷区了。沈敬丹现在连土神堂门口有几根草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好在绿筠经常能从町内的书店里找一些国内贩来的话本给沈璇解闷打发时间,两人又时不时的凑在一起琢磨一些岛国女人的发型花样、头饰穿着之类的,这样才熬过了三个月的时光。 他正郁闷着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笑着说道:“沈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沈敬丹回头一看,原来是上次和自己一船来的商人老黄。他惊喜的问道:“老黄,你怎么来了?快来坐。” 与席间众人分别见礼后,老黄坐下来笑着低声说道:“许你沈老板住的,就不许我老黄来的?” “好啊你,拿我寻开心来了,罚酒三杯。” 老黄哈哈一笑,随即说道:“说来这事我还要多谢沈老板。托老兄关照,上次帮小弟办的那些货销路着实不错。所以小弟想着趁着五月节前再来办一批货,这次是跟着一个乍浦船头来的。” 两人正说着,一个年轻商人快步走进包间,对众人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外面港口上来了一条外国巨舰。” 啊?席间七八个商人一愣。他们这群人闲着没事,从上午就开始喝酒听曲打发时间。房间里丝竹之音,行酒划拳,跟倾城女子嬉笑打闹,压根儿没听到那两声汽笛响。 众人连忙说道:“快说说怎么回事。” 那报信的商人一见众人如此猴急,他反倒拿起了搪来。不慌不忙的坐下,等一旁的倾城给倒了一杯酒吃了,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 “哎~你们看看这个家伙啊,还拿桥了。” 被称作小程的商人这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刚才我们下船的时候,看到码头上的倭人兵和武士都乱成一团。我四下一打量,身边的水手也跟那些官差一样,什捂拔嗦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小程说道这里,“啪”的一拍桌子。“结果我就回头一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都被他评书一般的叙述语气所吸引,都停下来看着他。结果他话锋一转,转头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你见过最大的船有多大?” 沈敬丹想了想说道:“红毛人和英吉利人的盖伦船应该是最大的了,船长十余丈,能装五千石以上……” 老黄挥手打断沈敬丹的话对小程笑骂道:“你个小程,还六噶怔怔的(装模作样)。老实给大家讲,你看到什么了?” 小程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四十丈的大船你们见过没有?” 席间众人顿时笑骂:“胡扯!天底下哪有这样大的船!你小子没事那我们这些人寻开心啊。” “你们以为我在讲笑话?那船就在西边兵营外的海面上停着呢!”小程不服输的站起来指着外面高声说道。 包间里的众人瞬间就炸了锅,起身就向外走,沈敬丹也跟在人群中。 众人一路来到屋敷区西南角的天后宫,爬上三楼,推开窗户就往海面上张望。 “那里!”一个眼尖的商人惊叫道。 沈敬丹等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硕大的船正停泊在天后庙西北方向的海面上,上白下蓝的船头处,两个硕大的蓝色汉字格外惹人注目。 “雷神?”众人顿时呆立当场。 /109/109046/28303724.html 第一百一十章 叩关长崎(三) 雷神号驾驶室里的赵新等人如同看古董一样,打量着驶来的那条关船。 如同獠牙一般的船首柱在船头位置高高扬起。面积不大船头甲板上,两个穿着和服的武士正站在上面。 在他们身后,就是完全用楯板覆盖,高度达到两米的舱室。在整个舱室的四面都开有孔洞。舱室顶部,一根粗大的桅杆上挂着一面绘有家纹的船帆。在船身下方,几十根船桨从舱室内伸出,正在用力划动。 赵新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惊讶的说道:“那楯板都是竹子做的?” “那是‘总矢仓’,里面是划桨的水手和士兵。交战时可以向外射箭或是用铁炮射击。”柴田觉藏举着望远镜对赵新解释道。 他已经顾不上惊讶自己手中的双筒千里眼了,这些唐夷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求,让他和胜山传三等人都看花了眼。 “这玩意怎么打接舷战?”赵新翻译了刘胜提出的问题。 “交战的时候总矢仓顶要撤帆,放倒桅杆,然后靠着水手的划桨来移动。一般来说,远战的时候就是弓箭和铁炮射击,近战则会使用火药瓶和铁炮。” 柴田觉藏讲道这里,又指着总矢仓侧面的楯板说道:“两侧的楯板都可以放倒,接舷之时就从上面跳到敌船上。” “就这破玩意也叫海军?”丁国峰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说道。 三个岛国人听了平太的翻译,顿时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道:“那要看跟谁比。要是你们驾的是一条唐船定然就要匍匐在将军大人的天威之下。” 可转念一想,两条关船对上千石唐船也不好打;除非像当年长州藩一样,几百条早船、关船一起围殴。 “咝~~!话说长州藩当年......”想到赵新之前讲到长州藩犯下的恶行,柴田觉藏浑身一阵发寒。 “所有人准备!”赵新在广播里对船上所有人下达了命令,然后又转头对柴田觉藏三人说道:“柴田君,两位老板,你们还是去舱室里等一会吧。这要被人看见的话,不光你们三位会很麻烦,仙台藩那里也会有大麻烦的。” 等柴田觉藏三人离开后,赵新对一个水手说道:“就按之前说的去布置吧。”那水手躬身领命而去。 锅岛家派出的关船上,两个武士看着眼前如同城墙一般高的雷神号船身,完全没有了办法。这怎么上去啊?用钩索爬上去吗?这也太丢人了! 一个武士清了清嗓子,仰头高声大喊道:“船上的人听着!你们未经允许擅自闯入长崎港!马上退出港口,等待我方上船检查!” 过了一会,关船上的武士就听见大船上面有人咳嗽了两下,一个脑袋从甲板上露出。 “咳~~啐!”一口浓痰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武士的脚下,随即甲板上面就传出了一阵笑声。 “混蛋!竟敢蔑视幕府的威严!”那武士大怒,正要命令矢仓里的士兵用钩索上船时,却被身旁的同伴拦住。 “先不要急,奉行所的人马上就到了。”同伴说完往东面一指,只见从户町军营的码头上,一艘关船也驶了过来。 载着奉行所的几个官吏和十几名同心、二十名与力的关船在离雷神号五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船头的官吏仰头高喊道:“船上的人听着!请说出国名与渡来之意!” 鲁寿山按着赵新的吩咐,走到船舷边,露出半截身子对下面说道:“我等来自北海,来这里是要找荷兰人和清国人。” 关船上随行的唐人通译一听,立刻惊讶的喊道:“贵方是清国人?” “不,我们是北海人。” 唐人通译拱手行礼道:“请你家船头出来答话!” 鲁寿山摇头说道:“我家主人身份贵重,岂可轻易抛头露面。贵方若是想求见,我可代为转达。” 几个奉行所官吏一听,身份贵重,还不能抛头露面……这船上都是什么人? 唐人通译又问道:“既然会说唐话,能否告知足下上姓?” 鲁寿山朝那唐人通译随意的拱了拱手,答道:“在下姓鲁,区区贱名,不值一提。等贵使稍后见了我家主人再说吧。” 唐人通译一听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船头(船长)不露面,居然派个下人来打发我们! “放下绳梯,我们要上船检查!”其他幕府官吏和武士听了唐人通译的解释,见到大船上出面的是个能说一口流利唐话的东方面孔,立刻就变得强硬起来。 这是只听船上那人大声说道:“贵方可以上船。不过我家主人有命,只能上来三人。若是贵方非要强行登船,我不妨把话放在前头,后果难料,概不负责。” 几个官吏一听对方如此强硬,顿时气的三尸神暴跳。可气过之后几人互相对望一眼,总要把奉行大人交待的任务完成啊。 那为首的官吏一咬牙,三人就三人。不管怎么样也要先上到甲板见了船主再说。至于对方带给自己几人的羞辱,回头再算账! 那唐人通译听了上官的吩咐,赶忙拱手对鲁寿山喊道:“就依贵方所请。还请将绳梯放下,好让我们上去。” 鲁寿山道:“船身太高,放绳梯恐怕过于危险,请贵方将船移到我方船尾处。” 奉行所官吏无奈,只得命令将船按照对方所指向的位置划了过去。等船到了位置,就听头顶上突然发出阵阵轰鸣,犹如怪兽嘶吼,令人心惊肉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条一截黑一截黄的器物从大船上缓缓伸出;那器物上错落有致的的缠着许多环状物,而探出船身的一端上,似乎是个滑轮,带着几条绳索,下面挂着一个大铁钩,铁钩上挂着的居然是一张绳网! 随着滑轮转动,那绳索带着铁钩缓缓下落,站在船舷旁的那个“疑似清国人”一边看着绳网下落的位置,一边回头喊着“靠左”、“向后”之类的话,显然是船上有人在操作此物。 等绳网到关船的船头甲板上,几个官吏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愕然变的铁青。混蛋!丢张破网下来,是要用这个把我们兜上去吗?这跟鱼虾有何分别! “贵方难道连张绳梯都没有吗?”唐人通译愤怒的冲着鲁寿山怒喊道。 鲁寿山憋着笑回应道:“我们船上的梯子坏了,还没修好。贵使就先凑合凑合吧。” 几个官吏一看,这绳网上没法坐啊。等一会吊起的话,三人非挤到一起乱了衣冠不可。正在为难之时,一个关船上的水手灵机一动,从船舱里找了一个放东西的木拍子。这玩意平时放在船舱里就是为了和底板隔开堆放物资的。 两个水手抬着木拍子放在了绳网的正中,上面站三个人勉勉强强。 奉行所的两个官吏和唐人通译满脸通红,忍受着屈辱站到了木拍子上。鲁寿山一看,随即回身对操作船吊的赵亮比个了手势,又向着绳网里的三人说道:“请扶稳坐好。” 轰鸣声再次响起,绳网向上收起,带着木拍子上的三个岛国官吏缓缓上升。 唐人屋敷的天后庙三层上,一众商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船上都是什么人啊!如此羞辱倭国官吏,之后岂能善罢甘休。” “看那船的名号,似乎是我中华人士。你们谁听说过这条船?” 一众船头商人均是摇头。如此大的船,如果是在国内建造,早就天下轰动了。况且别说开建了,朝廷的体制也不允许啊。这船比皇上的御舟都要大,谁要敢偷偷造出这么一条船来,抄家那都是轻的。 “这会不会是朝廷的船?”终于有人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肯定不会。”沈敬丹听了,拈着下颚的几根胡子摇头说道。“这船身的颜色是下蓝上白,与朝廷战舰的黑白二色规制完全不同。” 这个时代,清廷最大的海上战船就是广东造的“大米艇”,最长的也才九丈五尺(30.4米)。至于往返清国与长崎的各式海贸沙船,最大的也只有七丈长。 “谁带着千里眼了?”一个挤在窗前的商人突然问道。 “我有我有,放在寝室里了,我去拿!” 沈敬丹听到这话,突然想起自己屋里也有一个。这天后庙的三楼虽然位置不错,可楼内面积太小,一下挤进来十几个人,别说看大船了,眼前晃动的全是后脑勺。 他于是转身下楼,准备回去拿上千里眼再过来看。 一盏茶的功夫,沈敬丹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推开门就道:“阿全,把柜子里的那副千里眼帮爹爹取来。阿全?阿全?” 他见屋中没人答应,心中奇怪,连忙又喊了两声。脱下鞋走到里屋一看,里间的窗户开着,一本《金云翘传》摊在席子上,被风吹的页面乱翻。 沈敬丹心下奇怪,不过他此时还惦记着那条大船,连忙走到柜子边打开一看,自己放西洋千里眼的盒子里竟然空无一物。 “阿全?阿全?”沈敬丹心中担心沈璇,于是又连连大喊了几声。 “父亲,你快来看啊,那条大船可真有趣。” 沈敬丹一惊,女儿的声音竟从头顶上传来。他急忙大声问着,接着又按照沈璇声音的指引走到屋外,看到廊下有架梯子靠在墙边,上面正是长屋的顶层阁楼的入口,于是急忙爬了上去。 “阿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 沈璇此时头也不回,举着千里眼招手说道:“爹爹,你快来看,倭国的官上那条大船了。” 沈敬丹此时哭笑不得,这就是没缠脚的后果了。十五岁的大姑娘还跟个小子一样上蹿下跳的,这以后谁还敢娶。 他猫着腰躲闪着房梁上的蛛丝尘土,凑到了女儿的身边,只见屋顶上的瓦片被揭开了几块。探头一望,正好能看到那条大船。 此时沈璇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把千里眼的前段架在瓦片上,右手端着尾部凑在眼前。 “让我看看。” 沈璇一听,连忙将手中的千里眼递到父亲手中,又将自己身下的小杌子移到沈敬丹身下。 “爹爹你先看着,我再去拿个杌子上来。”说完就跟只小猫似的,几步哧溜哧溜就到了梯子口那里,转眼就没影儿了。 /109/109046/28303725.html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叩关长崎(四) 因为恐高的缘故,长崎奉行所的三个官员从绳网中出来时,已经吓得两腿发软。 甲板上搭建的白色遮阳棚下面,赵新、刘胜、邓飞、赵亮、丁国峰五人坐在三张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条桌后面。除了赵新,其他人都戴着墨镜。 平太、虎吉带着弥市郎等十几个人在遮阳棚四周持枪持枪鹄立。杠杆步枪那银白色枪身在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看着眼前这般景象,三位连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长崎官员,在鲁寿山的带领下走到了遮阳棚内。 “三位请坐吧。有什么事先坐下谈。”鲁寿山伸手示意三人坐下,一个水手便端来了三杯茶水。 三个官员跟傻子一样看着眼前一水的东方面孔。这些人都是一头短发,穿着一身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短褂,上面那稀奇古怪的花纹让人看了两眼发晕;他们裤子也是一个颜色,鼓鼓囊囊的;脚上穿的是一种黑色的厚底皮靴。 除了四周的守卫,对面坐着的五人身材都是十分高大。除了中间那位,四个人脸上都戴着一种黑色镜片的眼镜。 “这几位难道眼神都不好吗?”长崎奉行所的官员见多识广,都见识过荷兰人带来的近视眼镜。这个时代有些大阪和江户的商人因为常年埋头算账,也都备了一副近视镜。 刘胜等人要是知道自己这番装ac被人误会成了视力不好,不知作何感想。 “请问船头是哪位?”为首的官员开始询问。 鲁寿山走到了赵新身后,目视三名官员说道:“这位就是我家主人。” 为首的官员用岛国话说了一句,唐人通译小心的翻译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赵新嘿嘿一笑,用岛国话说道:“你们可以叫我雷神。” 这人竟然会说本国语言!三个官员脸色顿时大变。 “请问阁下来自何处?可否告知渡来之意?” “你们要稻米吗?去了壳的精米,每石1.5两金。” 为首官员一听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原来是要来做生意的。他随即正色说道:“阁下既然会我国语言,想必也了解信牌贸易。没有信牌,是断不可能进港贸易的。还请阁下带船尽早离开,否则我国大军一到……” “盔甲都锈了的大军就别提了。”赵新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这次来,除了给你们一个做生意的机会外,还得说说长州藩的事。” “有奸细,一定有奸细!军备不整的事对方居然都知道。这可糟了!”为首的官员被赵新打断,正要发怒,却听到这样一番话,顿时汗流浃背。 这时一旁的唐人通译向赵新问道:“请问阁下,你们渡来跟长州藩有什么关系?” 赵新看着这名旅日唐人的后代,淡淡的说道:“五十八年前的南京船。” 三名长崎官员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彼此看了看,大家都不知道五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废话我就不说了,你们回去查查就会明白的。这件事长州藩要是没有个交待,我们是不会走的。” “唰!”三名官员听了这话同时起身,怒喝道:“阁下就想凭你们这点人对抗我国天威吗?!我国九州一地,甲兵不下十万!” “呵呵,我当你风大闪了舌头。十万?你们先凑个五万让我开开眼啊。对了,请问你腰上拿把刀是不是锡纸包竹片的?” “混蛋!”为首的官员被赵新噎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由黑转红,由红转青。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哪条外国商船敢对自己如此放肆。他差点就要和赵新单挑。 赵新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岛国官吏,冷笑着说道:“你们回去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那位长崎奉行官,我只给你们三天,三天没有回话,我们就在辰正炮击你们的冲两番所!记得让你们的人都躲远点。这年月谁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吃饭,还是留着点小命最好。” “炮?!”三名官员一听这话大惊,这船上居然还有大炮!这事得赶紧回去禀报。该死的毛利家,你们到底搞了什么事?人家现在上门讨债来了。 “且慢!” 看到三人起身正要往绳网那边走,赵新又叫住了他们。 “阁下还有什么事?” “我再说一点,别看我们这里有唐人,就想去为难岸上的那些清国商人。你们要是敢派兵进唐人屋敷,我就炸平长崎奉行所的官厅。明天你们去请一些清国商人来这里,我有事要跟他们谈。” 看着眼前脸黑阴沉的跟锅底一般的三个官员,赵新淡淡一笑:“鲁寿山!” “老爷您吩咐!” “放梯子让他们下去!” 很快,甲板上的一个绞盘开始转动,白色的伸缩舷梯从船舷边的架子上升起然后平移出船舷外;此时另一个绞盘放开钢索,舷梯缓缓伸出,直到水面。 “你们!……”三名官员一见这场面,差点被气死。他们转头再看船上一众人看向自己三人那轻蔑的目光,顿时就明白了,人家就是在耍自己。 “岂有此理!我们走!” 等三人回到关船上时,听到从雷神号上传来的一阵大笑之声。 丁国峰捂着肚子笑道:“赵总,你这可太坏了!你瞅那仨人给气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赵新面色平静,等众人笑过之后,淡淡的说道:“耍是耍完了,我们该准备战斗了。” 半个多时辰后,长崎奉行所官厅内。 “岂有此理!一群化外夷民,竟敢如此欺辱我国,还想炮击岸上兵营,简直不把我国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户田氏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转头对身边的一名老年官吏问道:“五十八年前,长州藩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官吏随即说道:“殿下,您记得‘须佐唐船’吗?” 户田氏孟迷惑的摇了摇头,五十八年前,那会他还没出生呢,谁有闲工夫管那些事。 “好吧,就让我为殿下讲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那名官吏将当年的事逐一道来,除了幕府的官方说法外,他还提到了一些儒者笔谈中对此事的记载。 话说江户时代日本的幕府和各藩都设有儒者一职,担任给将军、大名讲解汉学及有关学术方面的顾问。 在中国船漂到之初,各藩会派出儒者或是懂得汉文的人前往漂流地与中国漂流民接触交谈,调查漂流经过;而且他们还会与中国漂流民同船前往长崎,途中担当翻译。 因为受“锁国”体制的限制,除了这些儒者之外,一般日本人均不得与中国漂流民接触。 而在与中国漂流民接触期间,儒者们常常就他们所关心中国问题以笔谈的形式向中国漂流民进行询问,这些笔谈记录有相当一部分都被完好地保留下来。 岛国的儒者知道本国文化多来自中国,于是他们也常常把中国漂流民作为其中国知识的解惑者。 不过这些岛国儒者非常看不起满清,甚至还有儒者认为清廷皇帝是岛国贵族的后裔,以此证明本国的优越。一个儒者就曾问过中国漂流民:“我邦乃是越前人。前年(多年前)漂到满鞑奴儿干地方。观门户神画有源判官义经像(这是把中国门神错认成了源义经)。世或称贵邦太祖为源判官后。不知贵邦有传之者乎?” 在场众人听了那老年官吏的一番讲解,终于了解了五十八年的前的那件事。 “莫非这些人都是那些人的后代?”户田氏孟疑惑的问道。 老年官吏摇了摇头:“在下觉得不像,那些人都是清国人。可大船上的人自称‘北海人’,而且都是一头短发,不留发辫。这样的人我也没听说过。” 毛利家当年做错了吗?户田氏孟听了老年官吏的讲解,觉得是做的过分了。不过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而且幕府早有定论,那么不管如何,都不能承认当年做错了。否则幕府的威信何在?作为德川家的旗本武士,户田氏孟必须要站在幕府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 至于大米,哼哼,本国现在是缺粮,但决不能为了区区一点粮食就失了国体。一条大船算得了什么。等诸藩大军集结,万弹齐发,就不信打不沉他! 既然如此,那就内紧外松,做场戏暂且先稳住那群化外夷民再说。 想到这里,户田氏孟吩咐道:“尔等暂且先稳住他们,给他们送些水米酒菜以作犒劳,让其放松心神。他们那个头领不是说想见清国商人么,你们就去唐人屋敷那里找一些清国商人上船。不过他们聊了什么,说了哪些事,你们都要一一记录,再来向我禀报。” 那老年官吏赞许道:“殿下此举甚是高明。” “哈哈!”下面一众官吏武将齐声遵命。 唐人屋敷内。 “沈老板!沈老兄!请问在不在家?”沈敬丹的屋外,老黄拍着障门叫道。 障门很快打开,沈敬丹看着一头大汗的老黄,吃惊的问道:“黄兄,你来寻我何事?” “唉!别提了,刚才中国年行司和宿町的官吏带着几个人来,说那条大船上的夷人想见我们这些清国来的商人。让我等明日就跟他们去那条大船上与夷人会谈。你说这事闹的,我听完后就赶紧来找老兄了。你看这事该如何应对?” 沈敬丹走到廊下,来回踱步,思量了半晌才说道:“实不相瞒,方才我用千里镜看了那条大船。那船上之人似乎都是东方人相貌。我估计这些人是从南洋过来的。” “南洋?他们跑这里来作甚么?” “那就要明天见了才会知晓。”沈敬丹捋着胡须说道。 “那老兄的意思是咱们明天去看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倭国官吏都来了,咱们也不好不出面。我等都是商人,千里奔波只为财,万一是个机会呢?” 老黄听到此处,眼睛登时一亮,连忙笑着说道:“那好,明日我就唯老兄马首是瞻了。” “好说好说。” 老黄走后,沈敬丹回到屋内,他坐下对身边的绿筠说道:“明日你去町里转转,看看街市上有什么消息。” “是那条大船?”绿筠小声问道。 沈敬丹颔首道:“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这船太怪了,我平生从未见过。” “爹爹,您和黄老板的话我都听见了,明天我也要跟您去。”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疯疯癫癫成何体统。不许去!” /109/109046/28303726.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台故人 沈敬丹这番话说完,就见沈璇眼圈发红要哭。他知道沈璇这三个月来憋闷的实在够呛,可明日之事非同小可。别看倭国这帮官吏平时笑容可掬,一旦有事立刻翻脸不认人,他自己是深有体会。 于是他连忙劝道:“阿全,明天倭国官吏定然会逐一检查上船商人,万一被查出来,罚钱事小,万一你要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咱们三个月都熬过来了,听爹爹的话,明日稍安勿躁。” 沈璇只是一时女儿家的小脾气,平日里她也很少这样。看着沈敬丹鬓角华发渐生,她知道父亲带着自己颠沛流离异国他乡实在不易,于是便垂下头应了。 此后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绿筠等沈敬丹起身洗漱,三人用过早饭后,便按昨日沈敬丹所交待,离开唐人屋敷去了长崎町内。 沈敬丹正想跟沈璇再说一下,让她尽量少出门,就听屋外有人叫他。出门一看,原来是隔壁商人小程的岛国侍妾,却是来找他寻药的。 原来小程昨晚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对付,夜里就开始闹肚子。老话讲“好汉也怕三泼稀”,到了早上就爬不起来了。 小程的侍妾一看这情况顿时就慌了,她听人说过黄连能治泻痢,连忙就来隔壁问沈敬丹,若是他这里没有,就只能去宿町让人去城里找大夫了。 沈敬丹一听,连忙回屋找药,翻出一包黄连来,交给小程的侍妾。 “你去厨房寻些灶突墨(锅底灰),然后跟黄连各取一两研末混合。用白酒二钱服下,一日两次。若是服了两剂还不见好,那就赶紧去找宿町。” 长年漂泊在外,沈敬丹多少也懂得一点药理,否则万一在异域他乡病倒,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那侍妾接过药包不住的道谢,然后就赶紧去厨房了。 看着脚步匆匆的女人背影,沈敬丹摇头叹息,这个小程还是年纪太轻,不知道爱惜身体,胡乱吃喝;这下病倒至少要将养几天才能见好。 等他转身回到屋内,却见沈璇换了身青布夹袍,冲着自己长身一躬,学着小程的语气,粗着嗓音说道:“沈老板,您看这般可使得?” 雷神号上。 早上6点半,长崎奉行所就派了一条小船过来,告知辰正时分一过就会带清国商人上船。另外奉行所还会派人送上水米酒菜,以供船上补给。 接到报告的刘胜等人一听这话,立刻就想到了赵新讲的“须佐唐船”的事来,这是要先来一发糖衣炮弹啊。 众人商量之后,决定由赵新、刘胜带着鲁寿山出面与商人们会谈;虎吉将率领四十个士兵全部持冷兵器上甲板守卫;丁国峰和赵亮去罗经甲板瞭望警戒,并操作无人机查看冲两番所和港口东侧奉行所的动静;邓飞和平太以及所有下发步枪的士兵和水手留守驾驶舱。 一番布置完成,赵新无奈的摇头,心想人手还是太少;这么大一条船,随行人员连一百人都凑不出。 甲板上还是按照昨天的样子布置,搭设了两个大遮阳棚,并放置了桌椅。 到了七点半,赵亮在步话机里通报,唐人码头那边开出一条沙船。于是赵新端着一杯咖啡,闻着甲板上的机油味道,和刘胜一起坐等清国商人的到来。 岛国人把时间安排的刚好,8点(辰正)刚过,那条沙船就到了。昨天吃了瘪的唐人通译记得舷梯的位置,于是就指挥着把船靠了过去。 随着船上众人的惊呼,当沙船的船身碰到雷神号侧舷的时候,传出了“咚!”的一声。这声音明显不是木头相撞时的响动,这让沙船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难道这条大船外表包了一层铁皮?真是闻所未闻! 随着电机的转动,白色的舷梯从甲板上探出,然后一端缓缓落下,停在了低于沙船的船舷的位置。沙船上的一众清国人哪见过这样的西洋景,看的目瞪口呆。 “这么大的船,还是包铁皮的,这要装上一船货拉过来,顶我跑两年的了!”老黄仰头看着眼前的雷神号,啧啧称奇。 “咱们每条船每次只让交易一百九十一贯,你就是拉来再多也不让卖啊,还不是得全都拉回去。”一个商人嘀咕了一句。 “这船真漂亮啊。就不知道这船上的人都是个什么模样。”沈璇站在沈敬丹身旁,仰头看着眼前的这条大船,心中惊叹道。 甲板上的鲁寿山走到舷梯顶部,准备吩咐沙船上的水手将缆绳系在舷梯上。 此时阳光在东,鲁寿山面朝西南,正好背着阳光,让人看不太清样貌。不过当他开口大声说话之时,沙船上的沈敬丹和沈璇父女听到后顿时面色一变,心中剧震。 此人说话的口音是东台的! 不多时,十几个清国商人在几个奉行所派来的官吏带领下,登着舷梯上了甲板。沈璇夹在沈敬丹和老黄中间走在了最后,而老黄的身后还有两名官吏随行。 当沈璇走到舷梯顶端,正要寻找那个有着东台口音的人时,甲板上的一切让她顿时看花了眼。 雪白高耸的船尾楼上,顶部两侧探出的罗经甲板如同海鸟展开的翅膀;上面错落有致的玻璃舷窗此时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转头望去,船首高耸的白色桅杆上,一面红色旗帜正在迎风飘动,下面则是两排十分奇怪的枝杈。 “上面有人,你们看啊。”一个清国商人指着最高处的罗经甲板大声说道。 “那都是玻璃窗吗?好大快的玻璃啊!” “我地个妈妈!这也太高了!”老黄仰头看着,张着大嘴半天都合不拢。 虽然昨天沈家父女二人用千里眼看到雷神号甲板上的各样建筑时都极为震惊,可当自己身处船上,一切近在眼前,甚至触手可及时,不由得目眩神驰。 一个奉行所官吏仰头看着船尾楼,不久便感到一阵阵眩晕,连忙伸出手扶在了栏杆上,触手一阵冰凉。 “这!这是钢?!”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奉行所官吏顿时围了上来。 遮阳棚下的赵新和刘胜看着眼前一群头戴瓜皮帽,脑后一根鞭子的清朝商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惊奇、不屑,还有几分叹息。 电视电影上的清朝戏看了不少,可当真正的清朝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赵新觉得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些人后脑勺上的“猪尾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股说不清的酸楚和愤怒。 耻辱啊! 此时赵新的双眼渐渐被屈辱和愤怒的泪水所迷蒙,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愤怒,低下头用手掌在脸上擦了两下,又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感觉好一点。 突然,赵新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于是他猛一抬头,看向了对面的那些人。可那些清国商人此时不是在仰头看船楼,就是站在栏杆边上用力的掰栏杆,试图拿走一段留作纪念。 沈璇此时仰头继续打量着船楼,心中却嗵嗵直跳。刚才好险,差点儿就被那人发现了! “这人怎么刚才像是在哭呢?” 她原本是想找到那个操着东台口音的人。可当她四处打量,目光转到遮阳棚下的赵新时,却见那人看向自己这些人的目光说不出的奇怪,好像在流泪。 她正想仔细再看,那人却低下头揉了揉脸,随即便猛的一抬头朝自己望过来,吓得沈璇飞快转头不敢再看。 赵新眯眼打量着七、八米外的那个戴着瓜皮帽的清国商人,心中想到:“刚才就是这小子在看我。” 这人看着岁数不大的样子,上唇和下颚上长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脸色黑了吧唧,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的马褂;脚上穿着一双小号的千层底布鞋,白色布袜子上还扎着绑腿带。 “真特么难看!怎么看怎么丑。”赵新心中暗暗骂道。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自己今天请这些人来的目的,于是便冲鲁寿山点了点头。 鲁寿山走到那些还在四处打量的清国商人们跟前,用手挡着嘴轻轻咳了两下,看到众人转头看向自己,这才说道:“诸位,请过去坐吧。我家主人已经恭候诸位多时了。” “是他!”沈家父女的目光霎时就锁定在了鲁寿山身上。 此时的鲁寿山右脸正对太阳,脸上两块不是很显眼的青色胎记十分的醒目。 沈璇盯着眼前这个操着东台口音的魁梧壮汉,再看到他脸上的胎记时,脑海中渐渐就浮现出了一个人。 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经常被父亲带着,跟爷爷一起去徐家拜访。那时徐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还在世,每次见面都会逗自己玩一会,还叫人去拿些苏样的点心给自己吃。 有一次,她看到徐家老太爷身边的那个跟班时,被那人脸上的胎记吓得哇哇大哭。后来父亲抱着自己哄了半天才好。于是她后来再去徐家的时候,看到那个人就会远远的躲开。 “是他么?如果是他,怎么又会在这里?” /109/109046/28303727.html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众清国商人忽然听到本国语言,顿时十分惊讶。 老黄听着这人的口音是扬州一带的,于是笑着抱拳躬身问道:“敢问老兄是哪里人士?” 鲁寿山多年不遇家乡人,一听对方是扬州口音,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于是拱手回礼道:“在下以前是泰州人。不过因一些官司跟了我家主人到了北海,现在是北海人。” 说完他直起身一摆手,示意众人去棚子下面落座。 商人们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走到棚下,看到起身的赵刘二人,惊诧于对方的身材高大,连忙问鲁寿山道:“请问这二位是?” “这位便是我家主人赵老爷,这位是他的副手刘老爷。” 众人一听这二位就是雷神大船的正副头领,连忙躬身抱拳行礼,并自报籍贯姓名。 “在下扬州商人黄冒财。见过二位头领。” “在下苏州商人沈敬丹……” “在下南京商人程廷梅……” 赵新和刘胜对这些商人也是微笑着拱手行礼,等最后那个年轻的商人拱手报名时,赵新一愣。 “这人声音怎么跟个女人似的。”他抬头看向面前这个自称“程廷梅”的南京商人,只见此人面色黝黑,鼻梁高耸,嘴角边上还长着一撇恶心的小胡子。 “咦~~!真恶心!”赵新心中骂自己眼欠,非要仔细看对方。 慢着,这双眼睛还挺好看的,不过长在这人脸上,真是浪费。老天爷不长眼啊。 “诸位请坐吧。我姓赵,单名一个新。今天跟诸位算是头一回见面儿,失礼之处,还望大家伙儿见谅。” “刘胜。各位好。” 赵新这话一出,一帮清国商人顿时就愣住了,一时甲板上变得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老黄看着赵新,嘴巴张开又闭上,如此来回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大,大人,敢问您可是旗人?” 他家在京师的分号前些年就由他打理,对北京话太熟悉了。 赵新和刘胜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这位黄先生,你看我二人连辫子都没有,怎么能说我们是旗人呢?” 老黄是众商人里最胖的,所以赵新之前听他报名号时,一下就记住了他。 众人听了这话,再看到赵新和刘胜那一头跟和尚似的短发,顿时释然。 是啊,好好的旗人大爷不做,剪辫子出海算哪出啊? 沈敬丹此时起身拱手问道:“不知二位头领从何处来,为何点名要见我等?” 赵新摆手请沈敬丹坐下,随即问道:“您是沈老板吧?快坐快坐,别客气。我先声明一点,我们这条船上没有旗人,请大家放宽心。我和这位刘兄祖上都是唐人,不过不是你们大清国的臣民,是从北边的大陆上来的。” “对。我们那里叫北海。”刘胜补充道。 “至于为什么请各位来这里,还是想和大家聊聊,看看有没有机会一起发财。我们北海皮货物产甚是丰富,不知诸位有没有心思合作?” “请问北海离此地路程多远?”一个商人拱手问道。 赵新想了一下随即答道:“此处向北三千余里。” “请问贵地出产哪些货物?” 刘胜信心满满的答道:“水獭皮、鹿皮、熊皮、各色狐狸皮。还有白糖、盐、各色丝绸、玻璃、瓷器。” “你们那里还有白砂糖?!” “切!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四海之内谁不知道最精美的丝绸皆出自我国苏杭二地。你们那里的丝绸怕不是从杭州私贩吧?” “就是。我国瓷器精美绝伦,无不是巧夺造化,正所谓‘视之色如翡翠琉璃,叩之声如磬玉。’化外之地怎能相比?” “这位赵大头领,在下杭州商人汪桐峰。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汪老板不必客气,请直言。” “那好。在座的都是生意人,不远千里渡海而来也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赵头领您能想着照顾我等,鄙人十分感激。可是,可是您不该来啊!你们昨日强行入港,不听港口官员号令任意停泊,已经犯了此地的王法。若是幕府水师官兵发动强行登船,到时性命难保啊!” “是啊。赵头领,我等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既然领了此地官府的信牌,自当遵循此处王法。若是跟你们合作做生意,以后还怎么来长崎贸易?你这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 “是啊是啊。我等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还是二位请放过我等吧。” “你们!”刘胜一拍桌子站起,怒视着这些商人。 一旁随行负责监视记录的唐人通译和几个奉行所官吏,看到赵新二人还没说几句话,众清国商人就纷纷指责他们,于是一边奋笔疾书的记录,脸上都是得意洋洋。 赵新看着眼前这群人,不由渐渐眯上了眼睛,冷冷的扫视着他们。 众商人看到这位大头领如此模样,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最后鸦雀无声。 赵新缓缓说道:“既然各位担心自己的远大钱途,我也不便勉强。不过俗话说的好,过了这村儿,就没这个店儿。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主动找我的,别怪我们事先没提醒你们。” “赵大头领,您就行个方便,让我等回去吧。我这一船的货正等着交割呢。这要是得罪了本地官府,我全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啊。” “是啊是啊。” 赵新不打算再跟这些人废话,他和刘胜对视一眼,一同起身离席。 “鲁寿山,送他们走。” 众商人一听这话,都恨不得赶紧离开。这要是被奉行所的官员盯上了,保不齐连信牌都要没收。 赵新和众商人做开场白时,沈璇一直猛盯着鲁寿山,看的鲁寿山都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不自觉的用手摸了几下。 等众人向赵新抱怨的时候,沈璇像是确定了什么,她随即转头和身边的沈敬丹耳语了一会。沈敬丹听了,顿时睁大了眼睛看向沈璇,见她重重的对自己点了一下头后,又陷入了思索。 此时赵新下了逐客令,清国商人们便纷纷起身,向着赵刘二人随意的一拱手以示告别,便跟着鲁寿山走向舷梯。 沈敬丹还坐在椅子上,手抚额头沉思。此时只听身后的老黄喊道:“沈老板,你走不走啊?” “啊?走。” 被老黄打算思绪的沈敬丹随口答应了一声,正想起身带着女儿下船,转头就见沈璇两眼通红看着自己,豆大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马上就要落下。 他想到女儿这三个月的憋闷;想到自己为了躲避汪家的骚扰,舍弃家人带着女儿漂流异乡;想到当年沈璇的父亲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赵头领,请留步!”沈敬丹不顾身后岛国官吏看向自己的眼神,起身走向赵新,口中喊了一句。 “哦?”赵新回身一看,正是那个苏州的沈老板,身后还跟着那个丑了吧唧的年轻商人,随即淡淡的问道:“沈老板还有事吗?” 沈敬丹拱手施礼道:“在下有一事,想和您这位长随说几句。” “嗯?”赵新一愣。“你们认识?” “哦。是我身边这位程老板想问他一些旧事。” “旧事?”赵新眼珠子转了转,回忆了一下鲁寿山过去的那些情况,随即对鲁寿山喊道:“寿山,你过来一下。” “老爷,您有事吩咐?”鲁寿山小跑了几步,过来躬身问道。 “这位沈老板有事想问你。” “沈老板,不知道您有何事想问我?” 沈敬丹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岛国官吏,低声对赵新说道:“赵头领,此处人多眼杂,不知能否在船上找个僻静之处?” 了解。赵新打了个响指。“寿山,你带这二位去二层的会议室。我一会过去找你们。” 鲁寿山听了,便向沈敬丹和那位程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二人就进了船尾楼。 正要下船的清国商人们看到沈敬丹带着一个年轻人跟赵新低语了一会,随即就跟着那个下人进了船楼,连忙大喊道:“沈老板!使不得啊!你这一去就是私通外夷。” 等看到沈敬丹二人身影渐渐消失,众人皆是跺脚叹息,却已经无可奈何。 “站住!你们要干嘛?”赵新看到两个岛国官吏脚步飞快的要跟着进船楼,立时出言呵斥。 那两个官吏刚才见到赵新被清国商人驳了面子,正是得意之际,冷笑道:“所有外出唐人屋敷的唐人,都要置于幕府的监管之下。请让开!” “他们要干嘛?”刘胜之前被那帮人劈头盖脸的教训了一通,心里正烦呢。等听完了赵新的解释,他的心头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抬手就给了那个官吏一大耳帖子! “滚蛋!” 那岛国官吏根本没想到这些人敢突然动手,措不及防之下,被人高马大的刘胜狠狠一巴掌就抽了出去,打了两个圈,一屁股就坐在了甲板上。 完蛋!这厮狗熊脾气又犯了。赵新捂着额头一脸无奈。 “混蛋!你找死!”另一个官吏看到同伴受辱,怒不可遏的抽出刀来,举刀就要砍向刘胜。 “砰!”罗经甲板上的丁国峰开枪了。 那官吏只觉自己手中的武士刀像是被人用巨锤狠狠的砸中,根本来不及撒手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掀翻在地。等他晕头晃脑的挣扎起身看向手中的刀时,才发现武士刀就剩了短短一截,另一半不知道飞哪去了。 这名官吏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对方有铁炮,而且准头极佳! “你们敢再动一下,我立刻让你们下地狱!虎吉,看住了他们!”赵新看着脚下的两名官吏,一字一句的说道。 /109/109046/28303728.html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丑八怪居然是仙女 再说鲁寿山带着沈敬丹父女二人进了船楼梯口,穿过一道门后,沈家父女二人目之所及便是仅容两人擦肩而过的狭窄通道。 头顶和两侧墙壁都是乳白色,脚下的地板却是绿色。左侧的墙壁上有一溜白色的扶手,头顶上每隔几步远便有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罩子,让整个通道内部十分的明亮。 鲁寿山也不说话,走了几步便打开右侧的一扇门。沈家父女小心翼翼的跟着进去后,右首居然又是一架铁质栏杆的楼梯;上去之后跟着左转过了一个拐角,迎面又是一道关着的门。这道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曲曲折折的画着一些黑线和箭头。 父女二人两人还来不及看清白纸上的字,鲁寿山便拉开了那道门,走了进去。 一股夹杂着大米粥和蒸馒头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是雷神号上的厨房和食堂所在。二人紧跟着鲁寿山,进门后向左转走到尽头,见他又推开右首的一道门,对自己二人说道:“到了,请进吧。” 沈敬丹和沈璇被这一路上弯弯绕绕的通道和数道舱门弄的晕头转向,于是扶着墙上的栏杆,跟着走了进去。两人抬眼一看顿时就吓了一跳,被屋内的奢华惊呆了! 乳白色的墙壁上,四面大窗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正对着的还有一面;每扇窗户上都镶着三尺见方的大块透明玻璃。 沈敬丹不是没见过玻璃窗,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透明玻璃。此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他注意到玻璃上连一个气泡都看不见。 乾隆年间,国内的玻璃制品主要来自三个地方,山东博山、广州以及清廷的养心殿造办处。山东博山的玻璃均来自颜神镇,产量极大,主要出产的是一些屏风片和各种小型的首饰器物;而广州当地所产的玻璃因为质量不佳,成品既薄又脆,也被人称为“土玻璃”;至于内务府造办处所产,则多是用于皇宫内部和赏赐群臣的各色玻璃器皿和小块的平板玻璃。 其他还有北京城的料器作坊、苏州产的“苏铸”玻璃灯,这当中最有名的便是北京城出的各色玻璃鼻烟壶了。 而大块的平板玻璃,只能从广东十三行进口,价格昂贵又不好运输,只有公侯和巨富之家才能用的起。此时一块不足两平方尺的平板进口玻璃,市价三百两白银,相当于苏州或是北京城内一处三进普通宅院的价格。可见进口玻璃何其昂贵。 沈敬丹的目光从玻璃上移开,便看到屋内正中是一张实木的椭圆形大桌和几把蓝色的布面的椅子。这个就很一般了。 沈璇此时抬头看着房顶上那一个个的白色玻璃小罩子,十分好奇的对鲁寿山问道:“请问这是什么?” 鲁寿山心中一愣,眼前这人说话怎么跟个女人一样的腔调。他回答道:“这是灯。” “灯?”沈家父女两人顿时一愣。 “这从何处点火?” “哦,这个不需要点火的,这里有开关。”鲁寿山说着就按下了墙上的一个白色按键。 父女俩看到那些白色的灯罩里“唰”的一下就全都亮了起来,随即又灭了。 “请问这是什么道理?”沈璇继续问道。 “呃……这个我也不懂,老爷曾跟我讲过里面有电,不过不会伤人。” 鲁寿山也不管两人听没听懂,随即对二人躬身抱拳问道:“请问二位老板,你们找我究竟想问什么?” 沈敬丹看了一眼女儿,也是双手抱拳问道:“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鲁寿山。” “方才听阁下口音,敢问您可是东台人士?” “正是。不过我已离乡多年了。” “请问你以前是在东台徐家府上帮佣吗?”沈璇突然开口用东台话急切的问道。此时她的声调已经改回本声,吐字清晰,宛如银铃。 鲁寿山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位“程老板”。“请问您是?” “这位鲁兄,请问此处可有洗漱之处?”沈敬丹问道。 “哦,就在这里。拉开门进去就是。”鲁寿山走到屋中的一扇小门前,开灯后向二人演示了一下冷热水怎么用。那位“程老板”向他道了句谢,便进去关上了门。 “沈老板,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程老板……”鲁寿山面带疑惑的问道。 “还请鲁兄稍候片刻,您就会明白了。” 此时几下敲门声响起,会议室的大门被拉开,赵新一个人走了进来。 “沈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啊,让您久等了。请坐。” 赵新原本是想拉着刘胜一起过来的,不过刘胜那厮非要去驾驶台和邓飞换班,赵新也就由他去了。 “那位程老板呢?”赵新四下看了看,好奇的问道。 沈敬丹尴尬的不知怎么说,鲁寿山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卫生间的位置。 “寿山,快给沈老板他们沏茶,拿些水果来。” 说完赵新又微笑着对沈敬丹解释道:“我这里没有佣人,寿山虽然称呼我是主人,其实我拿他当兄弟看。招呼不周,还请沈老板不要介意。” “岂敢岂敢。” 两人就这么礼节性的闲聊了几句,沈敬丹又对舱室内的奢华布置表示了赞叹。 其实这间所谓的会议室,原本是船上高级船员的休息室和餐厅。邓飞在之前负责改造的时候,按照赵新的要求给改成了会议室。去掉中间的隔断后,面积一下子就大了不少,看上去十分的宽敞明亮。 两人正说着,鲁寿山端着一个放了茶壶和茶杯的托盘进来;而此时会议室内卫生间的门也被人缓缓推开,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位“程老板”,赵新和鲁寿山登时就愣住了! 只见这位“程老板”身上还是那身衣裳,可面容却完全大变。原本肤色黝黑的脸庞白皙可人,双瞳剪水,眉目如画。去掉了掩饰的鼻子宛如琼瑶美玉,朱唇皓齿,美**人。 赵新长着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如同从画里走出人物,心跳顿时狂飙,耳朵里嗡嗡作响。整容加美颜的美女他是见过不少,可纯天然不加修饰的还真没见过几个。这小姑娘看上去也没多大,居然就长了这么一副祸国殃民的相貌,这要是等她长开了,还不知道要亮瞎多少人! “哗啦!”鲁寿山手里的托盘滑落在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你是沈家的小姐?!” “鲁大叔,您还记得阿全?”沈璇的眼圈顿时就红了,潸然泪下。 “阿全姑娘!”鲁寿山顾不得掉落一地的茶壶茶杯,急忙近前两步,噗通一下跪倒在沈璇面前,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六年了!沈璇自从那年的大年夜被父亲带到沈敬丹家寄养,转眼已经过了六年。这些年她深居简出,东躲西藏,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朝廷大逆钦犯的后代。如今终于见到了自己熟悉的故人,顿时想起此刻和亲生父母天人永隔,全家更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心中多年压抑的悲苦此时全都涌了上来。 赵新此刻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美女哭得粉光惨淡,鬓影蓬松,心中实在不忍。他转头对擦着泪的沈敬丹问道:“沈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敬丹叹息一声,想到这位赵头领是鲁寿山的主人,随即便捡着能说的,将陈年往事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 “她是沈成濯(z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丸山游女廓的消息 据说游女这个行业是源自岛国神社的巫女。随着巫女逐渐离开神社漂泊在外,到处表演歌舞,为男性提供***也就成为了她们的一项副业。 自明亡以后,原本对唐人没有很强人种差异观念的岛国人,都认为“中华已亡”。所以在元禄八年(1695年)出版的岛国第一部海外地理书便叫做《华夷通商考》。这个“华”指的就是岛国自己,而清廷统治下的中国就成为了儒家文化中“蛮夷”的一员。 针对这个情况,为在长崎的唐人提供服务的丸山游女,也被划分成了一个单独的群体。丸山游女的服务对象分为日本人、唐人、荷兰人。服务日本人的是绝对不会去服务唐人和荷兰人的,因为后两者都属于“外国蛮夷”。 幕府对此的规定是,“唐人不得随意外出,游女之外的女人不得入内。” 元禄二年(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唐人屋敷迎来第一批中国商人入住的时候,第二天就有几十名丸山游女到访。不过当天她们不是来做生意,而是组团参观,熟悉环境。 随着唐船的陆续到来,丸山的唐人行游女生意迅速壮大。要知道唐人屋敷内最多可以容纳三千人同时住宿,结果每年进入唐人屋敷的丸山游女就有两万人次,最高时则达到四万人次,真可谓“繁荣娼盛”。 话说在长崎的丸山町,游女与游女屋的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奉公游女,另一种则是挂名游女(缴费挂在游女屋名下)。“仕切游女”则是挂名游女中的一个特殊群体。 仕切游女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她们这一生只能为一人服务,而她全部的收入来源只能依赖于那一人。 绿筠就是一个仕切游女,她只服侍沈敬丹一人。 为了打听官府对于那条大船是个什么对策,她一早便带着侍女阿冬回到了位于丸山町的“养花山馆”。除此之外,她还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向养花山馆禀报。 这座养花山馆是丸山町内七十四座游女屋中最大的一所,占地面积一千五百坪(近五千平米),从宽永十九年开业至今,已近一百五十年了(真实历史上直到1929年才关门,妥妥的老字号。) 因为老板山口有事外区,此刻丸山屋二层的一间和室内,绿筠正跟老板娘闲聊。 “阿荻,你真的怀孕了?多久了?”老板娘高兴的问道。“绿筠”是沈敬丹为她起的名字,而她在丸山的花名则是叫荻之户。 “前几日请大夫把过脉了。按日子算,有两个多月了吧。” 老板娘羡慕的说道:“沈老板可真是疼爱你啊。阿荻你有福气哦。” 沈敬丹原本就十分喜爱绿筠。因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前几日他向长崎奉行所提出申请,将给绿筠的“扬代银”(游女费用)提高到了一千斤白砂糖。此时白糖在长崎市场上的批发价是三两多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钱。 唐人行游女费用的支付,是受到幕府的严格管理的。 比如沈敬丹是不能随便给绿筠钱的。他必须先将银札(银票)先支付给长崎奉行所,再由奉行所将银札兑换成银后发放给养花山馆,养花山馆在扣除相应的挂名费用后才能落到绿筠手里。 再比如沈敬丹赠与绿筠货物,也要先将这些货物通过町官员交给奉行所,由奉行所计算出当时相应的市场价格,再把钱付给绿筠。 话说这个时代也没什么避孕技术。而清国商人们天天被困在“中国大院”里,除了喝酒吃饭听戏,就是跟游女那啥,所以游女怀孕太平常不过。 按规矩,绿筠要通过养花山馆逐级上报到长崎奉行所,只要沈敬丹同意,奉行所就会批准将孩子生下来。等到孩子出生前,绿筠还得找一个伺候月子的“名付游女”去唐人屋敷内生孩子。不过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技术不发达,婴儿的存活率不高,一些游女和唐人的爱情结晶便都夭折了。 幕府是禁止这些混血儿跟随父亲归国的,他们一般都是被养在游女的母家,长大后很多人都姓了母亲的日本姓。 绿筠跟老板娘东扯西扯,家长里短的说了一大堆,期间人来人往,相好的一些游女也过来问候道喜。 眼看就要到午时,绿筠觉得铺垫的火候也差不多了。此时屋内就剩了她和老板娘两人,于是便向老板娘问道:“您知道官府那边对昨天来的那条大船有什么应对办法吗?” “这是沈老板让你来问的?” “是啊,听说那大船就在唐船出港的水道上,好多唐人都怕惹祸上身。相公让我帮着打听一下,也好早做安排。” 老板娘四下看了看,用扇子挡脸,低声说道:“今天早上来送菜的那个伙计说,町外来了不少官兵,得有几千人。” “啊!” 两人正说着,障门被人拉开,老板山口走了进来。 “呀,阿荻你回来了。” 此刻绿筠的身价跟以前不同了,有了一千斤白砂糖的底气,她生完孩子后随时可以从良。所以老板和老板娘对她都十分的客气,没有拿她当一般游女对待。 一番客套见礼之后,老板娘便说起沈老板托绿筠打听港口外那条大船的事。 老板山口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阿荻,沈老板在新地藏那里的货物还多不多?” 绿筠答道:“我听他说,之前采买的货物大部分都托人带回去了,如今也就剩一些书籍了。” 山口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说的“新地藏”就是指唐人码头的仓库。因为是填海造的人工岛,所以叫新;岛国人把仓库叫做“藏”。 “您怎么会问这个?”绿筠奇怪的问道。 “你今天来巧了,我刚从町役所回来。从明天开始,城内各町要开始戒严。” 老板娘和绿筠听完这话,想了一下,随即惊讶的问道:“真要武力驱逐?” 山口重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听说,昨天夜里佐贺藩和福冈藩已经把番所内的大部兵力都安排到了港口的仓库和唐人的新地藏那里去了,这是要准备随时登船进行驱逐。” 绿筠正要再问,老板娘却急急问道:“我听说那条外国大船跟座山一样大,船舷高的吓人。打起来怕是不好办吧?” “你不知道。听说出云守殿下已经通知周边各藩出兵集结,大村和谏早两藩的兵马昨天夜里就到了城外。估计再有两天,萨摩藩的水军也要到了。” “怎么会这么大的阵势?” 山口老板起身拉开障门,探头看了看,这才关门坐下,低声说道:“我听池田大人说,外国大船上的都是唐人后代,来这里是为了五十八年前的一桩旧事,要找长州藩讨债。” “啊?那他们来长崎干嘛,直接去找长州藩才是。” “切~~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池田大人悄悄跟我说,那外国大船上的船头说了,他们有稻米,听说还是精米!” 老板娘和绿筠顿时就惊呆了。如山一般的外国大船,那得装多少稻米啊。 山口老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出云守大人也是,找人偷偷在外海把粮食买下多好。现在城里到处都在饿死人。那帮外国人卖完了粮食,自然就不会呆在这里。至于长州藩那边,关我们什么事。” 别看丸山町这里灯红酒绿,“中国大院”那边醉生梦死,长崎城内的很多町民此时都挣扎在死亡线上。现在城内粮食的价格狂涨,很多人家里已经断粮了。伴随着饥荒而来的,就是传染病。 长崎是个依托海贸才形成的城市,幕府采取的是国家管理贸易体制,它将唯一贸易港锁定在长崎,那么本地人都要为贸易服务出劳役。而所有人的吃饱穿暖也要靠着海贸的兴盛与否。 因为这两年到港的荷兰商船越来越少,贸易额下降。那位出云守大人为了筹措向幕府上缴的资金,开始提高商品交易的税金,加大劳役负担,严厉惩罚贸易品私下买卖,稍有怀疑就马上逮捕拷问,让很多从事海贸业务的町民和商人们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这位出云守大人把官员们的俸禄也做了消减,还命令下面的官员禁酒。可他自己却私下要求荷兰人提供红酒和各种海外奢侈品供自己享受,终日沉迷酒色。 (所以大家知道为什么户田氏孟死后,长崎市民们要排队去他墓地上小便了吧?) 午饭时,山口老板为了庆贺绿筠的怀孕和发财,特意叫了一桌简易版的“しっぽく料理”(卓袱料理)。 这玩意也是长崎独有的。长崎人对于唐人那种围坐在八仙桌前,伸胳膊展腿高坐,然后合家团聚、亲朋无间的吃法十分欣赏。所以就将八仙桌改成了圆形,桌子腿改短,再将桌面染成朱红色,上面再铺一张桌布;大家围坐而食。 就连唐人在酒桌上的划拳行令也被本地人叫做“様拳”、“豁拳”、“拇战”。因为这些花样都是游女们从“中国大院”里学会后带出来的,所以发声也用的是中国话。 在后世的卓袱料理的菜单里,必有一道大拼盘、一道东坡肉、炖鲷鱼,再加上本地的各色山珍海味和中式点心;比如什么桃馒头、云片糕、豆沙糕、金钱饼、蜜果子等等。 绿筠听了山口老板的话,心中便开始担心沈敬丹。他早上去了外国大船上,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这要是一旦开始武力驱逐,说不定就要受到什么牵连。 于是吃过了午饭,她就匆匆带着侍女赶回唐人屋敷。可到了住处一看,沈敬丹不在,沈璇也没在。 等她派侍女去找人打听,最后才从老黄那里知道早上阿全乔装打扮和沈敬丹一起上了大船,最后两人居然留在了那条大船上没回来。 这下可糟了! /109/109046/28303730.html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抢先发动 户田氏孟在等。他准备在萨摩藩的援军到了之后,就发动武力驱逐。 因为本地武备松懈,户田氏孟来不及请示江户,他直接向南边的萨摩藩请求支援。而此时萨摩藩的家主岛津重豪正好就在鹿儿岛城。 属下的家臣收到长崎送来的急报后,众人便在议事厅里召开了会议。 外国大船叩关,兵是肯定要派的;问题是派多少兵? 话说萨摩藩真是穷啊! 身为77万石高的外样大名,德川幕府变着花样的让他们多花钱。参勤交代、修城建桥、鼓动买个朝廷官位等等不一而足。搞到最后,萨摩藩只能向江户、大阪、京都和本藩的商人借债度日。 直到岛津重豪上位,萨摩藩每年的收入不过十五万两金。而外债总额已经高达五百多万两,光是每年要支付的利息就是二十五万两,严重资不抵债。越是还不上,利滚利之下债务就越高。整个萨摩藩就算今后一分钱不花,几百年也还不完。 就这情况,怎么出兵? 话说出兵的费用幕府给报销不?那肯定必须绝对不能够啊…… 在未来历史上,萨摩藩为了解决债务问题,岛津重豪在晚年启用了下级武士调所广乡担当执政家老兼大目付。 调所广乡上任后面对巨额债务的处理办法就是--赖账! 他双管齐下,一手武力威逼,一手利诱,让所有债权人取消了每年二十五万两金的债务利息,而剩余债务分五百年偿还。 瞧瞧,多牛(不要脸)。五百年还清,孙猴子都从五指山里出来了。所有债权人顿时哭死。 调所广乡还允许债权人中的本藩豪商可以继承萨摩藩武士的家名,进而脱离社会底层的商人身份。虽然没工资,不过总算进入了统治阶级,藩内的债权人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了。 从石高体制上说,萨摩藩可以出一万多兵(每十万石出兵2155名)。不过既然江户幕府不给自己报销路费,众人开会后决定出兵三千,其中水军一千,陆军两千,关船十五艘,小早船若干。 不过赵新这边可不会坐等萨摩藩派兵到来。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他决定提前行动。而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就是因为有人偷偷来报信。 话说昨日绿筠回到唐人屋敷找人打听沈敬丹父女的下落,从商人老黄那里得到消息后,绿筠就慌了,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办法。 她知道商人老黄和沈敬丹交情不错,老黄人也厚道,于是就让侍女去请了老黄过来。 老黄一听倭国官兵要实行武力驱逐,而且已经有官兵埋伏进了新岛上的仓库(新地藏),立刻就急了。他这次跟船带了大批的丝绸和生丝,这要是双方开战,仓库万一着火,那可就全完了。 绿筠也是急得不行,沈敬丹回不来,万一有个好歹,自己的孩子可怎么办? 两人就这么焦急的等到傍晚,沈敬丹终于带着沈璇回来了。 原本沈璇根本不想这么早回来,她觉得雷神号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连桌椅板凳也和平常用的不一样。 赵新为了逗小美女开心,特意将会议室里的大电视打开,放了一部自己很喜欢的岛国电影,《你的名字》。 这下别说沈璇了,连沈敬丹都看傻了。古人哪见过这个啊!这部片长106分钟的电影看完之后,沈璇又求着鲁寿山让赵新再放了一遍。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沈敬丹一看日已西斜,再不回去连晚饭都得在船上吃了。于是不顾女儿的“哀求”,让沈璇又做了一番乔装打扮,便和赵新匆匆告辞,拉着她就下船了。 “哎呀,沈老兄,你可算是回来了!”正在廊下来回踱步的老黄,看到沈敬丹拎着一个包袱走上了二楼,身后跟着乔装成男子的沈璇。 “哗!”障门被猛一下打开,屋内听到老黄说话的绿筠急步走出。 沈敬丹急忙赶上两步,急切的对绿筠说道:“哎,你慢点。千万别摔着。” 四人进屋坐下后,不等沈敬丹开口,绿筠就将自己从山口老板口中听到的消息又细细讲了一遍。 “沈老兄,你看这如何是好?万一仓库着火,我可就全完了!” “是啊,爹爹。我看那大船上的都不是坏人,总得想办法告诉鲁大叔他们一声。” “别急,让我想想。”沈敬丹低头沉思。 下午沈璇入迷的看着第二遍电影的时候,鲁寿山带着自己又去见了赵新。 赵新说自己这里有一些皮货,想让沈敬丹看看。至于价格都好说,就由沈敬丹来定。 沈敬丹在一间货舱里看到这批皮货时,也被惊呆了。这些都是北地上好的珍珠毛狐狸皮、鹿皮和水獭皮,甚至还有一张十分完整的上等黑熊皮。这要是带回南方销售,肯定赚翻了。 不过人家平白无故的给自己这么大好处,定然是有所求。沈敬丹小心翼翼的提出疑惑后,赵新则说希望对方能帮自己在清国买一些人口,不用多,千把号人就够。 赵新给出的理由是,虽然自己现在麾下流民上万,不过都是岛国人。他自己还是希望能找一些故国同胞,大家交流也都方便。至于以后的交易地点,可以选在长崎外海,或是仙台藩的石卷港外海。 此时的大清朝西北、西南用兵不断,北地的农民生活其实非常贫困。卖儿卖女,甚至把自己全家都卖去当佣人的也屡见不鲜。遇到灾情的时候,两百文钱就能买到一个男孩儿;平常时节买个身体强健的年轻男人当佣人,也不过是六两白银。 对于赵新的提议,沈敬丹没有贸然答应。财帛利益虽然动人心,但也得有命花才行。 赵新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便说等这次长崎事了,请沈老板去北海那边看看,若是有其他商人感兴趣,也可同去。 沈敬丹此时根本不信赵新能抗衡幕府大军,于是便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答应了。 赵新没有察觉沈敬丹的敷衍,于是便从那些皮货里挑选了几件上好的狐狸皮和水獭皮送给了对方。 此时沉思的沈敬丹想到赵新和善的笑容和诚意,以及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不由陷入了纠结。 又过了一炷香后,沈敬丹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先对绿筠暗中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沈敬丹去了里屋。 两人进屋后,沈敬丹低声对绿筠吩咐道:“现在时辰还早,你还能出去。你马上去十善寺那里找孙之勇,让他今晚丑初安排我出去。再让他在海边安排一条舢板送我去大船。你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会给他二十两白银。” 绿筠十分担忧的看着沈敬丹:“这样行吗?” “你放心。” 沈敬丹提到的这个孙之勇是个岛国人,曾经做过监视唐船、唐人的“远见番”。此人家住十善寺附近,离“中国大院”很近。于是胆大包天之下,便从自己家中挖地道直达唐人屋敷,开始做起了走私生意。 挖地道在这个时代可是个大工程,这个孙之勇找来了几个城内的町民,又找了几个低级官吏一起里应外合,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沈敬丹曾经也通过地道去过外面,所以他和孙之勇关系还不错。绿筠也知道这个人。 深夜,一个人影从十善寺町的一户小院内悄悄走出。 由于没敢点灯笼,黑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了半个时辰才赶到海边,登上了那条准备好的舢板。 一个多小时后,一个包着石头的纸团被人扔上了雷神号的甲板。 得到消息的赵新立刻让鲁寿山和平太通知船上的值守人员加强警戒,他则和刘胜等五人一起在驾驶舱内召开了紧急会议。 昨天下午的时候,赵亮已经通过无人机获得了长崎城北新出现了一支人马的情况。从简易地图上的标记来看,这些人扎营的位置是在长崎城北边五里地外。 通过无人机拍到的画面显示,对方这支兵马都隐藏在了一片密林里,无法看清具体的人员辎重和武器情况。 为了证实传来的消息,众人决定天亮后再次放飞无人机,查看港口两侧的冲两番所、两处码头仓库以及港口的关船情况。 早上七点,两架被漆成浅灰色的无人机从罗经甲板上起飞,开始各处侦查。 一个多小时后,纸团上的消息被一一证实。 冲两番所内除了几十个老弱残兵,其余驻扎人马毫无动静;两处码头的仓库附近,显示有披甲武士在往返进出;城北的那支人马也开始行动,他们从城北分东西两侧绕过人口稠密区,正在向港口这边进发。 九点,雷神号上开始了紧张的忙碌,所有人员进入船尾楼内,开始检查各自的武器装备。 九点三十分,甲板中线上的两门d30的炮衣被取下,几箱炮弹从船舱内搬出;甲板两侧的m2hb枪衣被取下,八挺机枪全部上弹,这次赵新用的是穿甲燃烧弹。 赵新等人商议后决定,炸沉所有停泊在各处码头上的关船,然后就是炮击冲两番所。至于那些士兵则先放在一边,没有了关船,难道还能游泳登船吗? 十点一刻,经过邓飞的仔细测算,考虑到目前港口内目前风平浪静,两门d30已经调整好了射击角度,炮口扬起。之后就按照提前观察到的船只位置而计算好的方位数据,依次炮击。 十点三十分,再次确认一切都做好了准备的赵新,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刘胜和丁国峰,狠狠拉动了手里的牵引绳。 /109/109046/28303731.html 第一百一十七章 长崎奉行的末路 长崎港口内,一艘昨夜就完成出航准备的关船在炮弹的呼啸声中,化为一个巨大的火球。 升腾起的海水和四处飞溅的船只残骸,噼里啪啦的打在了躲藏士兵的仓库外墙上。 赵新四人迅速调整方位,按照拟定的射表,继续向下一艘关船瞄准。 接连不断的巨大爆炸声终于打碎了长崎城表面上的平静。 “不好啦。夷人炮击港口啦!” 离码头最近的万才町中,数百町民惊慌奔逃。这些人匆匆从家里收拾了财物,向着城北的兴善町和胜山町跑去。 “镇静!不要乱!这是出云守殿下对外国大船进行武力驱逐!都回家老实呆着!”一个负责万才町戒严的同心高声喊道。 “别蒙人啦,我们都看见关船被炸了!赶紧逃命啊!”一个町民愤怒的叫道。 几个官吏被人流推搡着,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那同心拉着马缰大喊道:“回来,都回来!” 他正喊着的时候,一帮从西役所的官员在几个卫兵的簇拥下,从他面前匆匆跑过。 不跑不行啊,西役所就在荷兰屋敷边上。蛮夷们都朝港口开炮了,下一炮指不定就要落在自己头上。幸好长崎有两处奉行所,这些人一路向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城北的立山役所时,好多人的发髻都乱了,连鞋也丢了好几只。 “轰!轰!” “出云守殿下,怎么办啊?”一众官吏匍匐在官厅中,终于等到了从宅邸赶来的户田氏孟。 “大人!夷人的大炮已经击毁四艘关船!”一个佐贺藩的武士低头禀报。 在港口那边一声声炮击的伴奏下,长崎奉行户田氏孟此刻极为愤怒。自己要向幕府剖腹谢罪是一定的了,但如何解决目前夷人大船的问题才是最迫切的。这事解决不了,他连封地都保不住。 他恨死了佐贺藩,千人守备竟然连一半的兵力都凑不出来。 户田氏孟气愤的咆哮道:“夷人毫无信用!他们明明说要过三天的,这才过了两天就悍然炮击港口!当时那个夷人大头领是说炮击冲两番所的,为什么要炮击我们的关船!” 下面的众官吏均是面露悲愤,有几个人甚至开始低声哭泣。 耻辱啊!自“文永之役”和“弘安之役”发生后的六百年来,岛国从来没有受到过外国的攻击;即便是两百年前的“文禄庆长之役”,大明也没有派船进攻本土。如今作为幕府的直领地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这将至幕府的威严于何地? “轰!轰!” 一个同心突然说道:“殿下,属下觉得十分奇怪。我们原本计划今天水陆并进,驱逐夷人。对方怎么会突然开炮呢?” “你是什么意思?” “夷人的船这两天一直就停在户町军营那里,咱们送去的水米酒粮对方也是拒收。他们并没有派出小船登岸。按道理他们根本不知道城内的动静才对。” “你的意思是城内有人向夷人报信?难道是昨天的那些唐人?” “殿下,唐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殿下,昨天上船的唐人里,大多数人因为怕受到牵连,都拒绝了和唐人合作,都是很快就离开了。只有两个人留在了船上和夷人进行了密谈。” “为什么没报告?!” “殿下,属下昨日晚间就将详细记录送到了您府上,可……” 呃……户田氏孟想起来了,昨天自己喝多了之后,很早就睡下了!今天上午还没睡醒时,夷人的大炮就打过来了。 想到这里,户田氏孟咬牙切齿的说道:“马上派人把那两个唐人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披甲武士又跑了进来。“大人!我们在港口上停靠的关船全部被夷人击沉了!” “什么?!”议事厅的众人顿时惊呼起来。关船全没了,这仗还怎么打?难道让士兵们坐着小早船进攻吗,这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轰!轰!”又是两次爆炸声传来,不过这次的爆炸声听上去有些遥远,不像是港口那边了。 “快去查探,夷人这是在炮击何处。” 众人在焦急和不安中等了一会后,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夷人在炸沉所有的关船之后,开始炮击冲两番所。 户田氏孟此刻面如死灰,如丧考妣。扇子从手中滑落在蔺席上,过了许久,他才淡淡的对下面众人说道:“尔等暂且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出云守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户田氏孟不再理会众人,他缓缓起身,身后的小姓正要上来为他整理衣襟,也被他挥手让其退下。 走到廊下时,户田氏孟仰天长叹一声,在近习和小姓的陪伴下,踉跄着走出了西役所。 与此同时,唐人屋敷内也是乱套了。 当雷神号上的头两发炮弹出膛时,“中国大院”内很多人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打雷了。 “咦?”几个水手慢悠悠的从屋里子出来仰头一看,大太阳照着,天上也没几块云啊。 “无妨无妨,旱天雷而已。继续喝酒。”一个船头无所谓的对身边人说道。 几人正要转身回去时,两声巨大的爆炸响起。 “不对!这是哪个仓库着火爆炸了!” “是红毛的仓库吧?我听说那里面有好多油。” “走,去天后庙上看看。” 这么大的动静,很多看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做的商人和水手,纷纷回屋拿上了看热闹的道具。 有提着茶壶拿着点心的,搬凳子的,还有拉着游女一起去的;那些低级水手们则找来了几架长梯,飞快的爬上了长屋的屋顶。 等这些人匆匆就位准备看热闹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北边的码头上,一艘被炸成两截的关船正在缓慢下沉,海面上还漂浮着一片碎木;另外一艘正在起火燃烧。 众人正在诧异间,又是两声巨响,空中划过刺耳的呼啸,港口上又是两条船接连爆炸起火。 “这是在打炮啊!”还没有注意到雷神号动静的吃瓜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看的很清楚,这些沉船都是倭国的兵船。 一群人正在愣神,巨响再次响起。天后庙内的众人被吓的都蹲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是那艘大船在开炮!”一个爬到长屋屋顶的水手突然大喊道。 “咝!坚船利炮,这些北海人竟然如此强横!”几个昨天登上过雷神号的商人哑然。挤在窗前的一个胖子突然扭身就走,连带来的游女都顾不上了。他匆匆出了天后庙,一路跑向沈敬丹的住处。 几个清国商人捶胸顿足道:“这下可糟了!昨日那些倭人知道大船上的是唐人后裔,此番定不会与我等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我还有五百两的货没有交割呢!” “我的银子还没收到呢!” 一想到可能要陷入牢狱之灾,很多人心里都哇凉哇凉的。这些北海蛮夷怎么能如此强横,一言不和就要炮击长崎,这是要坑死我们这些人啊!早知道昨天说什么也不上那条大船了。 又是两声巨响,众人慢慢探头,看到北边的码头上下已经是一片火海。 从新地藏仓库那边,突然传来一片喧哗。 “咱们的仓库里有兵,快看!” 众人探头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新地藏里,仓库门大开,两三百名倭国士兵从库房内冲出,一路呼喊着向城内仓皇奔逃,旗帜兵器丢了一地。 一个人此时突然出声道:“汪老板,你是咱们唐人行的会长,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要是倭国官府派兵报复咱们,罚点银子事小,信牌要是被收回了可要了命啊!您得帮大家拿个主意啊!” 炮声隆隆中,众人都看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就是昨天在雷神号上指责赵新的杭州商人汪桐峰。 汪桐峰此时也被炮声吓的够呛,他两腿一直在抖,靠着墙颤声说道:“我们先去找一下二门外的官差,看看能否帮着调解一下。” “同去同去。”众人一听,也只能先这样了。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又从天后庙里出来,向着二门外走去。 此时焦急的众人谁都又发现,一个落在队尾的中年胖子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就离开了人群,踮着脚就往沈敬丹的住处去了。 “沈老兄!沈老兄!出大事了!” 老黄用力的拍着沈敬丹的屋门,口中大叫。 沈敬丹从屋顶的入口处探出头,对老黄低声说道:“别喊。我在这里。” “老兄啊,你们怎么还敢留在这里?咱们的人都急疯了。” 沈敬丹小心的从梯子上爬下来,将老黄拉进屋里坐下后,这才微笑着说道:“刚才那些北海人开炮我都看见了。老黄,你觉得这些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们这么蛮干,完事一拍屁股走人,我们可就惨了。沈老兄啊,我知道你主意多,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沈敬丹此时似是胸有成竹一般,凑过头低声对老黄道:“老黄,你敢不敢赌一把?” “赌什么?” “赌赢了,那你我就是万贯家财;至于赌输了……” 老黄一听“万贯家财”,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赌输了如何?” 沈敬丹笑着摇头道:“如此船坚炮利,我想不出如何能输。” “你是说……跟那些人做生意?可我的货还没发卖啊,这要是倭国人把我的货扣了可如何是好?” “黄兄,你这次运来的货值银多少?” “五百两总是有的。” “啪!”沈敬丹一巴掌拍在了老黄的肩膀上,把对方吓了一跳。 “五百两我补给你!” /109/109046/28303732.html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昏的偷袭 下午时分,在雷神号停止炮击的一个时辰后,负责灭火的“町火消”才在几个与力的带领下,匆匆赶到港口开始救火。 这边忙着救火,另一边,两名官方的谈判代表乘坐一条小舢板来到雷神号下,并请求登船谈判。 很快,当这两人在甲板上看到了炮击港口的两门巨炮时,那细长的炮管,宽大的炮尾以及硕大的炮架让他们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么细的炮口居然有如此威力。 当他们见到赵新后,一名官员激愤的责问到:“贵方无故炮击我国领土,究竟意欲何为?!” 赵新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这名武士。 “你们就没点儿有营养的问题?” 两名官员一愣,刚想问一下什么叫“营养”,可随即想到对方纵然是精通本国语言,也终究还是一群化外蛮夷。于是决定不予理会,继续追问道:“你们犯下如此暴行,难道不应该羞愧吗?” 赵新听了,表情更加奇怪的看着二人,上下打量半天,突然放声大笑。 “原来贵国倒打一耙的本事源远流长啊!” 两个谈判使者被对方这摸不清头脑的话和大笑气的面色发青。 赵新渐渐止住笑声,慢慢说道:“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两个使者继续装傻,己方在炮击前还准备偷袭人家的事绝对不能承认。 “阁下是指五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吗?那是荻藩的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赵新无所谓的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毛利家不归将军管?” “你们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能撤走?” “一句话,赔钱。十万两黄金。给完钱我立刻去找毛利家算账。” “你们!荻藩也是我国领地!” “哦,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觉得我应该去江户找你们将军了?” 两人一听赵新这话,气的浑身哆嗦。这些夷人要是去了江户,那可就彻底震动天下了,自己有多少脑袋也不够将军大人砍的。 他们原本想说宁可战死也不赔款,可想到对方大炮那可怕的威力和炮击江户的威胁,只能强忍着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赵新对这两个长崎使者冷笑着说道:“你们回去转告那个代官大人,他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我们可就要炮击奉行所了,到时候赔款翻倍不说,我还得去江户找德川将军聊聊。” 两名谈判代表被赵新的调侃语气搞的七窍冒烟,他们甩下了一句:“请容我二人回去禀明贵方条件,明日再做答复。”说完便匆匆告辞下船。 看着远去的舢板,刘胜几人向赵新问道:“他们会答应么?” 赵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而已。” 从后半夜忙碌到现在,雷神号上的众人都累得够呛。先不说兼职炮兵的赵新等人;虎吉带着的那几十个人也是瞪大眼睛在甲板上盯了一天,随时防备长崎守军进攻。 谈判使者离开后,丁国峰和赵亮便建议赵新、刘胜和部分船员先去休息,两人带着十几个持枪士兵守卫甲板,让赵新天黑之后再来替换。 此时的长崎港内,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船只残骸,随着海浪浮浮沉沉;町火消在忙完救火后已经离开,码头上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原本隐藏在新地藏和北边仓库里的那两只人马早就逃的精光;而遭到炮击的冲两番所军营内,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黄昏时分赵新就起来了。他因为惦记的事情太多,根本睡不踏实。洗了个冷水澡后又猛灌了两杯浓咖啡,这才觉得自己清醒多了。正要打算去厨房找口吃的,就听见外面“砰!”的一声枪响。 “我去!”赵新一个激灵,这是杠杆步枪的射击声。他来不及多想,抓起枪就朝外面冲了出去。 此时甲板上杠杆步枪的射击声开始连绵不绝,不断有手持长刀,只穿了一条兜裆布的岛国人从船舷边一头栽进海里。 “怎么回事?!”赵新冲出船楼,端起枪冲着一个刚翻过船舷栏杆的的岛国人连开三枪。 没人回答,这会甲板上值守的所有人都在拼命射击。 赵新一枪撂倒一个岛国人后,扭头看到平太等人一边射击,一边往船舷右侧前进。 赵新连忙冲平太大喊道:“注意子弹!记得装弹!” 他刚喊完,眼角的余光便瞥到了一丝火光。扭头一看,赵新眼睛一下瞪的溜圆。十几米外,一个岛国士兵跨坐在船舷栏杆上,一手提着一个又黑又大陶罐,另一个只手上的火折子已经凑到了陶罐外面的一根绳子上。 “焙烙火矢!” 赵新毫不犹豫举枪连续开火,那士兵身中数枪,随即向后一仰,手里的焙烙火矢也跟着掉到了船下。 “轰!”的一下,船下突然腾起了一股火焰,一片惨叫声霎时响起。 此时只听船下不远处有人高呼“射击!” “哗!”无数的弓弦响动后,从海面上顿时升起一片火雨,向着雷神号的甲板就落了下来。 “快隐蔽!” 平太等人抱着头就往船楼那边跑,而赵新此时再想往回跑已经来不及;他抱着枪拼命往前一扑,躲到了d30的下面。 噼噼啪啪的火矢如雨点一般打在了甲板上,一个持枪水手闷哼一声,身中数箭摔倒在甲板上。 赵新一看眼睛顿时就红了,他和刘胜等人好不容易才培养出十几个能用杠杆步枪的人,转眼就没了一个。 “把他们打下去!”赵新起身大喊道。他一指平太几人:“你们都去右边,其余人去左边。把他们打回去!” 冷静下来的赵新终于看见丁国峰了,他躲在甲板上的一个货仓盖后面,正对着两侧不停射击。 突然,头顶上突然传来“哒哒哒”的连续射击声,赵新抬头一看,不知道是刘胜还是邓飞,正趴在罗经甲板上对着四周爬上来的岛国士兵射击。 随着机枪的加入,甲板上终于再没有岛国士兵爬上来,赵新冲丁国峰喊道:“你去左边,机枪!” 赵新随即猫着腰快步跑到右侧的机枪位上,探头冲外一看。好家伙!雷神号下面的海面上,停着几十条小早船,船上密密麻麻的岛国士兵如同蚂蚁一般。 由于之前的那个焙烙火矢爆炸,一条小船正在燃烧。有些早船上的士兵正用长枪或是竹蒿将着火船推开。 外围的十几条早船此时正在靠近,一些士兵手里拿着抓钩,准备靠近后甩上来。 赵新来不及多想,举枪就对着那些手持抓钩的岛国士兵开始射击。 一朵朵血花从小早船上冒起,惨叫呼救声不绝于耳。 赵新打空弹匣,飞快的换上一个新的,然后起身将身旁m2hb的枪衣揭开,用力的拉动了两下枪栓。 “嗵嗵通……” 随着赵新和丁国峰的到位,雷神号两侧的m2hb终于发出了怒吼,两道火舌从甲板上喷出,射向海面上的那些早船。 一道道水花从海面上溅起,数十名武士和士兵随着子弹的咆哮被打的如同一团爆开的火焰,血肉与残肢四散飞舞,海面上顿时就成了血火地狱。 看到大船上有连续的火枪射击,早船上的士兵们纷纷蹲在早船两侧楯板后,试图让楯板抵挡火枪子弹。还有人不住的探头用弓箭或是火枪进行射击。 乒乒乓乓的铅弹和箭矢打在mk93防弹盾板上,赵新随即将枪口转向这些竹制、木制的楯板开始扫射。 黑红色的穿甲燃烧弹头在一开始射中这些楯板时,并没有引燃大火,笔直的弹道在楯板上留下了一个大拇指粗的弹孔,而楯板后面的士兵响起了一片惨叫,一个士兵被吓得捂着脑袋趴在船上哇哇大叫。 随着子弹不断的打船上,很快就开始燃起大火。一些船的底板被子弹掀开后,海水很快就涌了进来;而慌乱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封堵,就纷纷倒在了血泊里。 一个武士站在船头举刀高呼进攻,几发子弹扫过,顿时就被炸成了一团碎肉。 “快逃啊!”幸存的几个岛国兵大喊着跳进海里,玩命的向岸边游去。 不远处的海岸边,两百多名火枪手和数百名弓箭手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早船纷纷在大火中沉没,痛哭流涕。 第一架机枪装配的一箱子弹已经打完,赵新撒手丢开,立刻转身冲着另一架m2hb跑去,揭开枪衣,拉动枪栓,继续射击。 海面上都是拼命叫喊游泳逃命的士兵,此时已经没人再想继续进攻。 赵新只是盲目的点按扳机,他脑子里这时只有一个问题,这帮家伙是哪来的? 终于,当他将枪口对准那些岸上的岛国士兵时,看到在一面大旗上画着的杏叶纹。 “这是锅岛家?”赵新停止了射击,惊讶的叫出了声。 他不知道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佐贺藩的一万兵马已经抵达长崎! 这一次佐贺藩上下兵马尽出,由家主锅岛治茂率领。不拼命不行啊,冲两番所兵力不足的烂事终于露馅儿了;佐贺藩没法跟江户那边交代,只能发动领内全体总动员。还好终于赶上了。 毫无退路的户田氏孟看到援军已到,终于决定放手一搏,决一死战,誓要将外国大船驱逐。如此,他才有可能在死后得以保留封地。 /109/109046/28303733.html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佐贺藩的溃败 此时日头西沉,橘红色的落日就要接近海平线,放射出刺眼的光芒。原本灰黑色的海面上,犹如泼洒了一层鲜血,令人闻之欲呕。 浓浓的火焰正在吞噬着那些还未沉没的小早船,燃烧的竹束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数百具偷袭者的残肢断骸浸泡在船上的血泊中,随着起火的小早船起起伏伏…… “嗵!”、“嗵!”,雷神号南侧的权现山山腰处,随着两声号炮同时响起,两道明亮的焰火直冲天际。 远处权现山的山顶上响起一阵法螺声,一队身着大铠,戴着铁面,手持长枪的骑兵从东南侧道路上向着海岸边缓缓而来;两队头戴黑色阵笠,背插黑底白色杏纹家徽背旗的火枪兵则紧跟在后面。 十善寺的西南侧,在一队铠甲骑兵的带领下,数百弓箭手从一道山墙的后面顺着山道鱼贯而出,身后则是大队的火枪兵和长枪兵。 户町军营西侧,又是一队铠甲骑兵从山丘后缓缓走出,身后同样跟着人数不少的长枪兵和弓箭手。 随着佐贺藩左、中、右三路大军全部出动,一面硕大的杏叶纹旗在权现山山顶竖起,数十名身着大铠的武士随即出现了大旗下,为首一人正是佐贺藩藩主锅岛治茂。 低沉的法螺声还在响着,那些原本在岸边惊恐万分,痛哭流涕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喝骂下,开始重新整队列阵。 二十五岁的佐贺藩家主锅岛治茂,此刻呆呆的看着海面上那如同血火地狱一般的场景,知道这次的偷袭已经彻底失败了。 之前为了使这一次偷袭成功,佐贺藩诸将从麾下的士兵中挑选了近百名精通水性,身体强壮的敢死之辈。 这些人手持利刃挠钩,从雷神号的南侧海岸处悄悄下水,接近雷神号后,又从船艏顺着锚链爬出水面,再将缠绕了层层麻布的挠钩抛上甲板,钩在栏杆上,接着就攀援而上,企图发动突袭来占领大船,俘虏一众船员。 同时,已经隐藏在神之岛东侧海湾内小早船队在看到野母呷瞭望所塔台上发出的旗号,便纷纷出动,配合敢死队进行围攻。 这位年轻的肥前守原本在接到手下禀报死士们已经成功登船的消息时,还十分兴奋,认为此战胜券在握。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蛮夷”的铁炮竟然如此犀利,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偷袭部队和小早船队已经损失殆尽。 无奈,这位肥前守大人在诸将的建议下,只得命令全军出动,企图以强大的军势压迫对手,从而逼迫雷神号撤退。 赵新躲在mk93系统的防弹钢板后,看着海岸上密密麻麻的佐贺藩部队,随即按下了肩头的步话机,低声说道:“老刘,赶紧,太阳要落山了,你和赵亮马上去炮位准备!南面山顶上的大旗看到没有?两发急促射,要快!完毕。” “现在光线不足,我看够呛。完毕。” “试试吧,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呢。” 蹬蹬磴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刘胜和赵亮提着机枪,飞快的从罗经甲板来到主甲板上,猫着腰跑到了d30的后面。 此时海岸上星星点点的火把开始亮起,山顶大旗的位置上,几处火堆也开始点燃,正在冒着青烟。 层层光影中,一个武士策马从阵列间的空隙穿出,停在岸边,提起丹田之气大声冲着雷神号的方向大声喝道:“奉幕府令,外国船只未经允许,不得入港!尔等强行入港,擅动刀兵,炮击我国领土,罪在不赦!肥前守大人令尔等速速缴械投降!否则我大军发动,万弹齐发,尔等将顷刻间化为齑粉!” “嘿哦!!!”海岸上列阵的佐贺藩士兵齐声高呼。 赵新看着周围越来越暗的光线,焦急的冲着步话机说道:“老刘,看的见吗?” “够呛!我试试吧。” “小丁,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这边安全,鬼子打退了。老邓跟我在这边守着,放心。” “ok。” 船楼二层的一间未开灯的客舱里,柴田觉藏、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三人躲在窗帘后面,偷看着海岸上的大军瑟瑟发抖。 刚才赵新等人发动反击时,在客舱中休息的这三位也被枪声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两位商人老板,急忙敲开了柴田觉藏的客舱,寻求庇护。 这些唐夷真是一群惹祸精啊!不但炮击港口,居然还妄图索取赔款。现在把佐贺藩都给招来了;萨摩藩那边说不定也快要到了。到时大船一旦失陷,自己三人被抓,别说家人妻儿了,连仙台藩上上下下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想到这里,胜山传三咬着后槽牙说道:“柴田大人,如果,如果唐夷不敌,大船失陷,还请您帮我一把,速速了断。我可不想再受牢狱之苦。” 村田次郎右卫门看着柴田觉藏也是缓缓点头,汗如雨下。 “好吧。”柴田觉藏叹息一声,心说我帮你们,到时谁来帮我呢? 甲板上,站在mk93盾牌后面的赵新用力深呼吸了几下,脸上泛起一丝狰狞。此刻除了彻底反击,他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将佐贺藩的大军彻底打残打怕,他才能有机会与幕府直接对话。 不过下一次去江户,他就不会只带这么点人了。 此时太阳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海平线,远处的天空上泛起一片最后的金色,权现山和海岸上佐贺藩大军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数不清的火把在闪动。 此时刘胜趴在曲射瞄准镜上,借着残阳的最后几缕光线,看着视野中模糊不清的佐贺藩大旗和山顶上的火堆,口中不停的对赵亮说道:“向左10度,向下调2度。再右转2度,停!” 赵亮一手拿着战术手电照着转盘上的刻度,另一只手则飞快的调整着炮口高低和左右移动。 此时一个水手快步上前,借着手电的光亮,将怀里的炮弹狠狠的推进炮膛里,刘胜则拿起送弹棍用力一捅;另一个水手随即将怀里的药筒也送进了炮膛。就在药筒到位的那一刹那,炮闩从下方猛的弹起,“咔”的一声后便紧紧封住了炮膛。 赵亮见送弹完成,随即将拉火绳挂到了击发机上。 “三、二、一!” “轰~!”的一声巨响从雷神号甲板上响起,海岸上结阵而立的佐贺藩大军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军阵中的战马集体受到惊吓,不住的倒退;当马背上的武士试图拉紧缰绳控制时,有的马竟然突然前腿高高抬起,带着马背上的人就一起掀翻在了地上;更有甚者,直接撩起后蹄,不管不顾开始乱踢。一时间,原本十分整齐的骑兵阵线乱成了一片,人喊马叫一阵喧杂。 而炮弹那尖锐刺耳的呼啸根本来不及响起,权现山的山腰处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众多佐贺藩的武士在听到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后,面带惊恐的回身一望,顿时惊呼:“肥前守大人!” “靠!打歪了。”刘胜遗憾的大叫一声,随即又叫道:“上炮弹!” 赵新在听到大炮轰鸣时,便对着几百米外的佐贺藩大军按下了扳机。 在中近距离上,当一颗7.62mm的步枪弹正面射入皮肤时,会在表面留下一个直径不到一厘米的小口,而弹头在经过身体时会形成的巨大力量震伤脏器,然后再以570米/秒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弹伤口直径有可能达到12厘米以上。 那么枪口动能在14千到18千焦耳的.50bmg(12.7mm)穿甲燃烧弹呢? 巨大的枪口动能让一颗颗穿甲燃烧弹在岸上的士兵中疯狂的肆虐,爆炸开片片血雾和火光,每一颗子弹在打碎第一个士兵后,依旧势头不减的将身后的第二个、第三个士兵穿透。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只要被子弹擦上就没人能再站起来。 几匹中弹的战马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摔倒在松软的沙滩上,那些骑马武士或是从马背上狼狈的摔下,或是被压在战马尸体下不得脱身。 看到雷神号上那个不停喷射火焰的连珠铁炮,朦胧夜色中的佐贺藩大军前阵立刻掀起了一片片腥风血雨。 “轰!”随着第二发炮弹呼啸而出,远处黑漆漆的山上又冒起一团火光。 “射击!”、“射击!”、“射击!” 几个带队的佐贺藩的高级武士冲着阵列中的火枪兵和弓箭手大声喊道。 此时刘胜和赵亮在打完第二炮后,立刻跑到赵新左右两侧的两座mk93后面,准备与赵新一起加入此刻的血肉盛宴。 “没子弹了!”刘胜拉动枪栓按下扳机,发现机枪毫无反应,气的大叫,然后转身又向着另一架跑去。 海岸边在火把的照耀下,佐贺藩大军左翼的数百名火枪手冲到阵列前方,在各队炮术长的指挥下,以三段击的方式向着雷神号倾泻弹雨。 一团团白色的硝烟在海滩上弥漫,一队士兵射击完成便从队伍的间隙转到后方,第二排继续射击。但很可惜,仅有两百米射程的铁炮根本打不到雷神号。 “后退!装弹!” “弓箭队!上!” 火枪兵退下,身后的数百名弓箭手顶着枪林弹雨,冲到齐膝深的海水中,举弓开始抛射。不过这个距离连火绳枪都打不到,更别说弓箭了。漆黑的海面上很快便噼噼啪啪的溅起无数白色的水花,所有射出的长箭都掉进了水里。 赵新看到右侧有人冲自己射击,随即将枪口转了过去,他此刻根本看不清岸上的人,只能对着那些亮起的火把进行射击。 随着中弹人数越来越多,铁炮队阵列上升起的不仅是白色的硝烟,还有四处飞溅的血肉。 此时的海滩上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每分每秒都有武士或士兵疯狂的投入进去,转眼就成为了一滩碎肉。 “大人,我们的铁炮根本打不到敌人!这样做是在白白送死啊!”一个武雄锅岛家(佐贺藩“亲类同格”,龙造寺四家之一)的武士冲着本家家主大喊道。 石井家的家主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跑来一个传令兵高喊“肥前守大人有令,撤退!” 随着一个个的撤退命令下达,半个多钟头前还气势汹汹的佐贺藩大军,在夜色中开始全军大撤退……不,是全军大溃逃。 赵新三人继续追着那些跳动的火把进行射击,长时间的机枪射击带来的震动让赵新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震碎了,可他依旧咬着牙坚持。直到对面再也看不见一丝火把的跳动,三人这才停下。 海岸上,伴随着海浪的冲刷声,那些中弹未死者的惨嚎声连绵不绝;空气中,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味飘了过来。 “yue~~”赵新当场就吐了。 话说此战结束后,佐贺藩在清点逃回的部队时,发现一个叫颜兵卫满辰的炮术长没有回来。有几个士兵汇报说,他们当时亲眼看到颜兵卫大人被大船上的连珠铁炮打断了脖子。 历史上,没多少人知道颜兵卫满辰是谁;不过他的孙子,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大隈重信。 /109/109046/28303734.html 第一百二十章 长崎遗事 当天深夜,胆大的沈敬丹带着沈璇、绿筠和老黄,从那个走私犯孙之勇的地道中匆匆逃离了唐人屋敷。 傍晚时倭国大军的大败而归,让沈、黄二人更加坚定了与赵新合作的决心。不过十善寺山下传来的枪炮轰鸣,把“中国大院”内的众清国商人都吓坏了。这些人之前曾出言冒犯过赵新和刘胜,此刻生怕对方明日率军登岸洗劫长崎港。 而赵新在白天的炮击和下午的反击战,让长崎奉行所上下惊慌失措,根本顾不上去唐人屋敷抓人。 登船的沈敬丹等人没有见到赵新,而是与刘胜交谈了一番后,才知道赵大头领已经休息了。无奈之下便在刘胜的安排下,被鲁寿山带去了三间舱室休息。 不提四人进入船舱后如何惊奇的渡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一艘打着白旗的小舢板又靠上了雷神号。 这一次前来谈判的官吏再也没有废话,直接跪地请求不要再向长崎城内进行炮击,以免生灵涂炭。 赵新理所当然的将赔款提高到了二十万两金。但两位官吏声泪俱下的陈说藏库内都是准备给江户上缴的资金,恳请赵新多少给留一点。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双方最后将赔款定在了十五万两。 中午时分,一艘千石辩才船在雷神号严密的监视下,将赔款送到。 十五万两的金币没有多沉,也就不到四千斤而已。 在运货的时候,赵新好奇的问了那个随同的唐人通译:“你们怎么给钱会给的这么痛快?” 唐人通译看到夷船大头领问话,惊恐的跪在甲板上回答道:“贵方天威。昨日晚间一战,肥前守大人和诸多家臣受伤,佐贺藩死伤上千人,已无力再战。” 算上这次送赔款,赵新和这位唐人通译已经见过了三次。他此刻好奇的问道:“阁下是岛国人还是唐人?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那唐人通译一愣,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祖上是从大明渡海而来,按照中华姓氏,鄙人姓冯,祖籍山西。岛国名字是林长左卫门。” “哦?你是山西人?祖上是什么时候来岛国的?”一旁的刘胜好奇的问道。 林长左卫门道:“家祖是庆长五年(1599年,明神宗万历二十七年)来到长崎的。” 这位林长左卫门的祖上,就是历史上第一位出任长崎唐通事的山西人冯六。庆长九年,来到长崎已经四年的冯六因为熟练掌握了岛国语言,被时任长崎奉行任命为通事役。 自嘉靖四十一年起(1562年),不少大明百姓为了躲避兵乱,举家渡海来到长崎居住。最初到此的唐人多以中国姓氏相称,比如林、周、何、郑、吴、薛等,以公琰为尊称,以一官、二官来排行。 到了第二代,为了融入当地社会,便都以日本人妻家的姓氏、或以父祖出身地,改称为藤左卫门、清左卫门等岛国风的名字。 而岛国称呼中国人为唐人的说法,自然是源自经济文化交流最频繁的唐朝。 一种说法是,那些在明末清初流亡至岛国的的大明遗民们,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满清子民,因而自称唐人。 还有一种说法是,郑成功以及郑氏势力下的人们,从自己反清复明的意识出发,为了表示自己是唐王的臣民,所以自称唐人。 看着眼前这位有着二百多年定居历史的“华侨”,赵新知道此人已非唐人,于是他试探着问道:“我本无意修罗场,而佐贺藩也是尽了为臣之道。如果贵方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肥前守大人送到船上,我可以为他医治。” 呸!这话说的,能不介意吗?锅岛治茂要是敢上雷神号治伤,就不是武备松懈的问题了,而是里通外番的大罪。德川将军撕碎了他的心都有。 林长左卫门只是躬身感谢,完全不提治伤的事,赵新一看也就明白了。他取了几瓶撕掉了标签的白药,交给那官员道:“这是我方的疗伤圣药。就请你将其带给肥前守吧。”说完便交待了如何用药的方法。 林长左卫门低头感谢之后,赵新又道:“请转告肥前守,如果有缘,我们明后年时还会再见。” “啊?!还来?”林长左卫门抬起头来,面带惊惧的望着赵新,语带哭腔的说道:“大爷!您别来了!求求您放过我们吧!这一次事了,还不知道幕府要处分多少人呢。” 赵新和刘胜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船楼三层的舱室里,沈璇躲在舷窗一旁,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的赵新,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爹爹说此人谈笑间能杀人如麻,不是易与之辈。可我看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哪有爹爹说的那样可怕。听鲁大叔说此人有神鬼莫测的手段,若是能……” 正在大笑的赵新突然心有所感,随即转头望向船楼上的窗户。不过此时阳光正盛,他根本看不清窗户后面有什么。 而沈璇看到对方冷不丁的就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吓得身子一缩,躲在了窗帘后面。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探头再看时,甲板上的赵新已经背对着自己了。 沈璇长长的吁了口气,伸手捂在了胸前衣服下的一件微微鼓起的东西上。 两个小时后,在听取了负责押运赔款的官吏的汇报后,长崎奉行官户田氏孟低头不语。深感罪责重大的他屏退身边的小姓,带着一个近习走进了内室。 在长时间没有动静之后,内室的障门终于打开,那个近习对等候在外面的小姓和几个官员汇报,出云守殿下已经切腹身亡。临终前,他留下了一封呈送幕府的遗书。 在雷神号撤离长崎的五天后,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一条消息在长崎各町坊中开始蔓延。那些住在唐人屋敷中的清国人中出了奸细,将出云守殿下的布置透露给了大船上的夷人。所以夷人才会突然炮击长崎港和冲两番所,之后又使佐贺藩大败。 町民们对于出云守死不死和佐贺藩死多少人的问题其实不太关心。但问题是出云守殿下临死前将藏库中准备给幕府上缴的黄金都做了赔款给夷人。这样一来,官府还会继续盘剥百姓以凑足给江户的资金。 这一下,长崎百姓的怒火就转向了那些清国商人。但唐人屋敷周围终日有卫兵把守,平民百姓根本无法接近;所以试图抗议的一群长崎百姓刚走到十善寺的山坡下,就被闻讯而来的守卫给轰了回去。 可怒火总是要发泄的。 两天后的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了整个唐人屋敷。 此时“中国大院”内除了百十名尚未完成货物交割的清国商人和水手外,其余清国商人已经匆匆离港。 所幸这场大火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但仓皇逃离的清国商人和水手根本无力扑灭。偌大的“中国大院”最终化为一片白地,只有东南角那座关帝庙神奇的幸免于难。 在雷神号离开的十五天后,江户城在府的另一名长崎奉行土屋正延终于抵达长崎,奉命处理善后事宜。他在第一时间便看到了户田氏孟的遗书。 在这份遗书中,户田氏孟痛陈了此次事件中岛国方面反应不力的事实。“是日,晴。彼等以巨舰通过佐贺藩兵所警备之冲两番所。藩兵对此拱手旁观。此处本应有八百余人警备,但由于惯于泰平之世,仅有一百四、五十人警备……对北海夷人之无理要求,命令佐贺藩烧打其船。然对方船坚炮利,铁炮凶猛,竟可连珠发射……” 由于冲两番所的驻防藩兵严重缺额且举措不力,户田氏孟在遗书中向幕府建议今后的长崎奉行应由拥有众多部下的“大身国持”出任。 自奈良时代起,岛国朝廷将天下划分为六十六个令制国。那些领地没有覆盖到一国但却是国主大名的,即为“大身国持”。以仙台藩为例,其领地不到陆奥国面积的三分之一,但规模产出却在幕府外样大名中排名第二。 (伊达重村:“怎么又是我?”) 在经过土屋正延的严密调查后,江户幕府在一个月后作出了以下处分: 佐贺藩主松平(锅岛)肥前守治茂,由其名代(大名代表)前往老中田沼意次的江户役所,就其守备兵远远低于定额,忽于职守,大败亏输一事做出解释。 两个月后,幕府解除了佐贺藩当年的警备任务,由福冈藩接替。 彼时幕府内部有一些人开始高喊要实行除清朝、荷兰之外的“异国船无二念打拂令”,但被老中田沼意次所阻止。 “田沼时代”实行的是类似于荷兰“柯尔贝尔主义”的重商主义措施。在田沼意次看来,要解决幕府自德川吉宗时代就积累下的庞大债务和赤字,唯一的途径就是积极利用商业资本,扶植财政。他为了促进长崎的贸易而缓和了一些规则,同时输出铜和海产替代大量外流的金银,以促进金银的输入。 虽然现在关东和陆奥在闹大饥荒;虽然某些官员“有点”腐败(腐败横行);可这些年幕府的财政危机在自己领导下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所以对于驱除外国船的提议,在幕府内部最后也不了了之。 /109/109046/28303735.html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休整计划 在拿到赔款的当天下午,赵新在和刘胜等人商议后,决定升锚启航。 不能再留在长崎了,再呆下去,九州、四国的诸藩大军都要来了。到时几万人一拥而上,光用人命填,就能把自己这点人全耗死。 至于荻藩,赵新决定这次就不去了。无他,这时代的荻藩跟萨摩藩一样,欠了一屁股的烂账;即便是去找茬儿勒索,也拿不到几个钱。 (历史上到1836年的时候,荻藩外债共计九万贯白银。一贯为一千两白银,60两银换一两金。) 于是在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后,雷神号掉头向着东南方向的外海而去。野母呷瞭望所的远见番直到雷神号消失在海平面后,才长长出了口气。这艘把长崎搅的天翻地覆的“恶魔之船”终于走了! 在返回仙台藩的途中,赵新等人开了一次小型会议。主要内容是对这次长崎之行进行回顾,总结教训。 首先就是随船出行的人手严重不足。主要是合格水手不足,目前那些培养的岛国水手能力跟不上。 现在每次出航,船上不管是管理层面还是操作层面的事都是由赵新、刘胜和邓飞负责,其他人辅助。从驾驶、靠岸、货物装卸、轮机保养维修,到主推进设备和各类辅机系统的使用维护全都需要现代众参与。 话说在雷神号的驾驶舱里值班,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这个时代没有卫星导航,所以值班负责人需要时刻保持雷达观测,进行视觉瞭望,负责定位,修正航向,同时遇到警报还得紧急处理。最麻烦的就是经常要手动操舵。 驾驶舱这个位置是没椅子可坐的,值班负责人只能站着,或是来回溜达。每次的值班时间是四个小时,一天要轮换六次。每次值班时还要记录航海日志。 即便是赵新这个二把刀,值班时如果因为疲倦想打个瞌睡也是不行的,因为驾驶舱里有一套“防瞌睡系统”(驾驶台航行值班报警系统)。这玩意每隔12分钟就会响起刺耳的蜂鸣声,如果这个时候不去按下那个“reset”键的话,就会启动驾驶舱报警;如果再不按,设在船长室的蜂鸣器就会响;船长室那边再不按,全船报警。 虽然报警声音很刺耳,可是为了航行中的安全,谁也不会去把警报系统彻底关闭。 至于甲板和船楼内一般设施在保养和维护时,几个现代人还要分别指导那些岛国水手操作。 以上这些还不算,一旦有战斗还要参加。 短时期内还可以凑合一两次,时间一长谁也受不了。这次的远航就把刘胜和邓飞累得够呛,因为有些技术性强的工作,赵新、丁国峰和赵亮根本帮不上忙。 现代设备的效能是依托于能够熟练操作设备的人。没有一批熟练掌握现代知识的人,就算是把飞机坦克搞来也没用。 所以赵新决定在本次回北海后,首先就是增加水手人数,并集中培训三到四周。之后还要定期长时间培训。 不把这个问题解决,现代设备就会成为拖累,最后还是要回去使用符合当前时代条件的木帆船,再去招募一群这个时代的水手。图什么呢? 其次的问题就是兵员严重不足。 这一次佐贺藩险些偷袭成功,就是就是因为甲板上守卫不足。要不是后来刘胜和赵亮用机枪控制住了主甲板,赵新就要带着平太等人退守船楼了。 面对这个问题,再奢望等到明年去招募一群山东人是不现实的。所以众人决定这次回到北海后,继续扩编军事力量,开始给这些士兵装备sks半自动步枪。 这批sks步枪就是赵新从安德鲁那里买到的第一批货。 考虑到7.62x39mm子弹在另一个时空里生产的国家和厂家众多,产量和库存量巨大,价格低廉,赵新才决定采购了五千支。 不过sks半自动步枪的缺点也很多。垂直后坐力大,并且后坐力回复快;依赖配件;连续快速射击时难以操控。 最致命的缺点是容易走火。赵新要求安德鲁对每一支步枪都要加装击针弹簧。否则即便是价廉物美,他也不敢要。 考虑到十八世纪岛国人的身体条件,赵新一直很犹豫是不是要拿出来使用。 不过这次在与佐贺藩的战斗里,甲板上火力不足的问题十分突出。平太他们在最初飞快的打完杠杆步枪的九发子弹后,一发一发的上弹就成了非常耽误时间。甚至有好几个人紧张的连子弹都塞不进去,掉的满地都是。 看来必须要把sks拿出来了。 讨论完船员和兵源武器,刘胜问了赵新一个大家都十分关切的问题:“咱们这次拿到的十五万两岛国金币可以换到多少钱?” 赵新拿着个计算器大致估算了一下,回答道:“想直接卖金币是肯定不行的。这次我们拿到的岛国金币都是元文小判金,含金量大概是在65%的样子。咱们回去还得把这些金币融了,提炼纯金。按照现在的黄金现货价,差不多八千多万美元吧。” 邓飞好奇的问道:“其余35%是什么?” “银,还有铅和锡。” “八千万美元可以买不少武器了吧?” “大哥,买了也要有人会用啊。我搞辆坦克来,大炮给谁用?总不能回回都让咱们几个冲锋在前吧?咱们是授人以渔,不是天天自己去钓鱼啊。” 几人一听赵新的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等老陈那边荒地开发完,后续的大型农机设备就要跟上。” 话聊到这里,赵新笑呵呵问刘胜等人道:“你们开过上百万的豪车没?” 众人都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也没开过。不过这次给老陈定的那两台拖拉机每台一百七十万。” 几人听了不由惊叹道:“我的乖乖!一台拖拉机居然这么贵!” 赵新道:“老陈是农业这方面的专家,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我亲眼看过实物,国内的产品真是没法比。” 陈青松让赵新采购的这两台拖拉机,就是著名的“jo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新的岛国攻略 五天后,当雷神号回到仙台藩石卷港外海时,赵新取出一千两小判金,托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在石卷当地购买两条千石辩才船。同时嘱咐他们不必买新船,直接收购两条八成新的就可以。 这是他准备送给沈敬丹和黄冒财二人的礼物。这两位清国商人能够不顾一切的跟他北上,就值得送出这份大礼。至于水手,现在北海的流民里应该能找到一些,足够让沈黄二人将船开回上海县了。赵新准备在两人回国时,先用雷神号将木船拖到山东南部的外海,再让他们自己驾船回去。 考虑到目前北海的士兵训练和自己回去要大采购的情况,赵新便向胜山和村田两人提出,白糖和丝织品的交付以及虾夷地的行动最好往后延迟一个月,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回去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两个岛国商人哪敢说不行,连忙同意了。 自从大败佐贺藩并成功勒索了长崎奉行后,柴田觉藏和两位商人对赵新等人越发的恭敬,连看到平太等人都是十分恭敬的行礼。 而在身为仙台藩目付的柴田觉藏看来,这群唐夷的实力强大的可怕。尤其是船上的两门巨炮和那种硕大的连发铁炮,其威力简直是毁天灭地,骇人听闻。 他准备回去后要详细向家老禀报所见所闻,建议一定要结交好这群人。至于藩里怎么考虑,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柴田觉藏甚至准备这次回去跟藩里汇报后,下次再跟雷神号一起去北海见识一番。 赵新欣然应允,对柴田觉藏说道:“如果仙台藩的其他商人也想去看看,我们表示欢迎。” 赵新现在的计划是打压那些在未来亲近西方的萨长土肥四藩,扶持仙台藩这样的守旧势力。在未来历史上的“会津战争”中,包括仙台藩在内的“奥羽越诸藩同盟”属于支持幕府的一派,反对大政奉还。 赵新具体的扶持策略就是做生意,通过大量的商品把岛国各地的资金都吸引到仙台藩。同时让那些跟自己合作的商家,用其一部分的盈利去帮助仙台藩的武士们减免扎差债务。 商人们能赚到钱,市场活跃度提升,藩内的税收就会增加,武士的债务能够得到减免,仙台藩内的主要社会矛盾就能得到缓解。 而仙台藩的口子如果能打开,那么其他诸藩也会跟着学。 熟悉岛国历史的赵新十分清楚,现在岛国内部最大的危机不是“天明饥馑”所造成的大饥荒,而是武士和商人之间的冲突。 江户时代,作为主要消费群体的武士阶层,其俸禄都是以大米来计算的。所以每到领取俸禄的日子,武士们需要先从藩或是幕府的仓库中取出米,再搬运到“米问屋”进行转卖换成钱。由于兑换的手续十分繁杂,后来便催生了代办的业务。 享保九年(1723年),幕府同意了由米问屋和水茶屋(武士卖米排队的时候要在水茶屋里等候休息)的商人们联合成立专门代办俸禄米转卖业务的“扎差株仲间”。于是绝大部分的武士便让“扎差株仲间”代领俸禄,而自己则从扎差定期领钱。 久而久之,“扎差株仲间”就有了类似于现代银行的功能,那么放贷业务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而江户时代商人的放贷利率一般都是在15%-18%之间,即便是大名来借款也不例外。 武士的俸禄不够用,向扎差商家借款就成为了必然。这样的透支消费行为持续了数十年,许多武士所背负的债务已经到了让他们破产的地步。 而持续六年的“天明饥馑”,将使这些武士继续背负更高额的债务。一旦作为消费主力的武士阶层不能继续消费,赵新即便运来再多的商品也卖不出去。 实际上,幕府在五年后(1789年)就会颁布《捐弃令》,消除了武士们在天明四年(1784年)以前所有的贷款账目,并将天明四年以后的贷款利率由15%~18%统一改成6%。 这一政令让扎差商人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捐弃令》颁布之后大量的扎差株仲间立刻停止了向武士们放贷的业务,立时间岛国的整个消费市场停摆。 等到了1790年年关的时候,武士们需要钱过年啊。于是幕府便威逼那些扎差商人必须要向武士们放贷,当月就有十七家扎差商人破产关门。而时任的老中松平定信根本没有财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由此便为幕府今后的经济危机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天黑之后,丁国峰和赵亮驾驶着冲锋快艇将三个岛国人送回了石卷港附近的无人海滩。这里离石卷町只有几里地的路程,柴田觉藏三人完全可以自己走回去。 之后雷神号在石卷港外海继续停留了两天,在接收完第三批五千流民后,便转头向北航行,下一站就是虾夷地的沙川。 由于之前雷神号炮击松前城,炸死了松前藩的藩主松前道广和几位重臣。此时的松前藩内群龙无首,只能等候江户那边的少主和家老归来处理后事,所以对于沙川一战的惨败也就无暇顾及。而败退回平原(札幌)税所的松前藩武士因为损失惨重,根本无力再次出击。 见到赵新等人再度归来,而且还带着上次承诺的粮食和诸多铁器、武备,沙川族上下都十分高兴。 上次赵新临走前留下的三十多匹南部马和大量的刀剑兵器,对沙川族而言已经是好大一笔财富了。 此时图卡和其他十几个族人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他们知道“雷神”来了,便都从村子里走出迎接。 同行的沈敬丹和老黄两人看到这些身材矮小、满脸的毛发胡须、穿着一身绚烂的树皮衣服的阿伊努人,也是十分惊奇。 当天傍晚,图卡和一众族人在村中大摆宴席,盛情款待赵新等人。本地土著的饮食主要以鹿肉和鲑鱼为主,一般是煮或者烤;至于主食则是豆类和谷物。 对于赵新几个现代人和来说,烧烤还是可以吃一些的;至于那些煮的乱七八糟的食物,他们只是浅尝即止。 图卡一上来就连敬赵新三碗酒,感谢赵新的救命之恩。 好在赵新早有所料,出发前就带上了一盒“海王金樽”。为了虾夷地的煤矿开发和北边诸岛上的金矿,他也是豁出去了。 一场大酒下来,吃了解酒药的赵新和刘胜等人轮番进攻,最后把图卡等人灌的酩酊大醉。搂着赵新的脖子直说一切都没问题。 至于赵新最担心的那件事果然也随之而来。大醉的图卡指着自己的妹妹,说要把妹妹送给赵新。 图卡的妹妹叫“リムセウパシ”,翻译过来就是“跳舞的雪”。赵新上次给图卡治伤的时候,根本没顾得上问人家的名字。这姑娘今年才十三岁。 赵新看着这个肤色微黑,长着一副精致的五官,有着典型的欧罗巴人特征的小丫头……他真是不想要啊! 甭说别的,就看宴席上那些阿伊努已婚女人脸上画的那个血红的大嘴唇,赵新就想到了电影《蝙蝠侠》里的大反派“小丑”。 赵新此刻头大的很,接受或者不接受都是麻烦。 最后转念一想,为了能和阿伊努人紧密合作,掌控虾夷地……就这么着吧! 图卡的妹妹现在还小,现在北海那边也有一群半大孩子;养一个是养,养一群也是养。算啦,带回去跟阿妙作个伴儿吧。没准儿过几年长大后小丫头的心思就转到别人身上了。 于是赵新便跟图卡做了解释。他说自己家族的规矩是,女人不到十八岁不能嫁人。雪舞现在年纪还小,即便带她回去,也不能马上娶她。 图卡无所谓的一摆手,说道:“既然她跟了你,一切由你做主。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其他部族上门求亲的踏破门槛我都没答应……” 赵新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善待她的。” 此时随同的商人老黄看到蛮人族长指着一个人女人对赵新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便转头对坐在身边的沈敬丹说道:“沈兄,我看这阿伊努人族长是要给赵大人送女人啊。” 一旁的刘胜这会儿喝的也有点多了,老黄的话他也听到了,于是随口搭茬儿道:“正好,他光棍一个。” 商人老黄听了这话,眼珠一转,便起身敬了刘胜一杯酒,又笑着问道:“敢问赵大人贵庚?” 刘胜含含糊糊的说道:“三十。这厮比我小三岁。” 话说赵新上小学比一般人都早一年,而且小学和初中时还跳了两级,否则也不会跟刘胜成了高中同学。 “敢问刘大人您可否成家了?” “……离了。” “离了?”老黄和沈敬丹对视一眼,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看到刘胜面上泛起痛苦的神情,两人也不好再问。 在封建社会,婚姻的主动权一直都是由男性所牢牢掌握。依照《大清律》,如果女方想主动提出离婚,丈夫不同意的话那就基本没戏。如果女方敢私自离家出走,被官府发现并捉拿后会“杖一百,从夫嫁卖”;如果敢私自改嫁他人,是要被判处“绞监侯”的。 沈敬丹此时捻着胡须,看向不远处的赵新,心中微微一动。不过他决定还是再看看,等到了北海看过之后再说。 /109/109046/28303737.html 第一百二十三章 船上杂谈 次日,赵新一行带着沙川族半卖半送的大量皮货登上了雷神号。当然,还有图卡的妹妹也跟着上了船。 这下好了,船上现在有三个女人了。沈璇在长崎呆了三个多月,跟着绿筠也学了不少岛国话;雪舞的岛国话也没有问题。 三人见面在渡过了最初的不熟悉后,很快就交谈了起来。沈璇和绿筠对雪舞身上的那身奇异的白桦树皮衣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而雪舞则对沈璇和绿筠的丝织衣服也羡慕不已。 话说沈敬丹之所以把绿筠带走,就是因为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如果绿筠留在长崎,这孩子生下来就只能留在岛国,最后随了绿筠的娘家姓氏。而这,是沈敬丹所万万不能接受的。 他现在除了沈璇这个义女,膝下还有两女,一直没个子嗣。万一绿筠生下个儿子来,虽说是庶出,可家业总算有人继承;否则就要便宜族中的那些眼红的亲戚了。 赵新对皮货其实是看不上的,这玩意除了给自己搞身皮大衣穿穿,屁用没有。他要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想打通和清国商人的贸易往来。 所以在雷神号启航后,赵新特意和沈黄二人进行了一次详细的面谈。对双方今后开展贸易的商品内容和数量、价格都做了确定。 对于卖给两人的那些皮货,赵新给出的价格十分优惠,条件就是让两人从大清倒运人口和一些古董到北海。 壮劳力最好从山东、陕西、淮北购买,其他诸如医生、铁匠、木匠、厨子来者不拒。赵新特别点明,厨子一定要苏州和山东的。 对于赵新、刘胜和丁国峰这几个吃货来说,这几个月的伙食让他们实在无法忍受,好多时候都是煮方便面应付事儿。 关于古董,赵新要的种类就多了。成套的宋版书、明青花官窑、宋官窑、字画、各色红木家具、寿山石、鸡血石他都要。至于银子,以后再说吧。反正目前北海镇上下是根本用不到。 而今后通过沈黄二人向大清输出的主要商品,赵新决定以大块平板玻璃、香烟为主。大块平板玻璃是沈黄二人在看到雷神号舷窗玻璃后提出的;香烟则是赵新的主意。 沈黄二人在品尝了赵新给的过滤嘴香烟后大为赞赏,决定将此作为今后贸易的主打商品。不过沈敬丹建议赵新将香烟分为三等,上等卖给达官贵人,中等卖给士绅商人,最末一等则卖给一般平民百姓。 赵新说这还不好办,最末一等不加过滤嘴就行,至于上等和中等,用不同颜色的过滤嘴就可以区分。北海现在这么多老人和妇女,开个大型卷烟作坊正好。老人们没事就在家搓烟卷儿为北海添砖加瓦吧。 一天之后,雷神号终于回到了北海镇。 这一次因为赵新离开的时间有点久,船刚一停稳,舷梯放下,陈青松、王远方、洪涛等留守人员以及胜海舟等人就迫不及待的上船与赵新等人见面。 众人一番亲切问候之后,赵新便让胜海舟等人赶紧安排新到流民下船。他又让鲁寿山去将徐家的两个孩子和潘秀成叫来,安排和沈璇见面。 处理完这些事,他就拉着陈青松和王远方一起去了船上的会议室。 几人刚一坐下,陈青松就抢先说道:“赵总,你们这回离开的时间可有点长啊。” “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久。这次的出去,遇到的事情都是一环扣着一环,不得不做。” 赵新他急于了解北海镇这些天的进展,所以就简单介绍了虾夷地和长崎的事情,又将沈敬丹和老黄的事提了一下。 “详细的经过咱们明天开全体会议时再谈。老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简单说说。” 陈青松想了想,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说道:“咱们现在除了军事那边的人没动,其他所有能干活的人都在忙开荒这事。咱们之前对这些流民讲过,要分地给他们。好家伙,这些人每天都跟疯了一样的开荒。 目前咱们在西拉河西岸已经基本清理出了五千亩的荒地,少部分已经开始播种。东岸那边给工业区预留的土地清理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等设备进场,进行土地平整了。” “孩子们上课没耽误吧?” “半天上课,半天干活。毕竟现在十岁以上的孩子挺多的,光上课,他们家里劳力就不够了。” “看来设备要赶快进场了。” 陈青松这时又补充道:“除了农业设备,咱们还要买电台。你们这次走的时间有点长,好多事想跟你商量都不行。” “行。这事我去办。” 赵新突然问两人:“现在流民里纠纷多吗?” 陈青松想了想道:“还行吧,片山那里带人管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拌嘴打个架什么的。都是穷的一无所有的人,什么东西都是咱们发的。吃穿用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可争的。我还特意让片山查过有没有人赌博,结果是没有。我觉得关键是咱们这里用不上钱,流民们即便有几个铜板也没处花。” 赵新道:“大型设备到了后,很多人就可以腾出来。咱们要开始建设城镇了。” 陈青松道:“之前胜海舟倒是跟我提过,想建几片长屋区,被我给否了。” 岛国城市里的那种长屋,最普遍的格局是沿别家院子的背面或院子之间的小巷排列的大杂院。往往临街的町家中住着主人一家,女佣、伙计和学徒就往来于町家与背街的长屋之间。 长屋面积狭小,每间大多只有十余平米。里侧的房间一般是五席(一张榻榻米的面积为1席,面积在1.5~1.6平米左右)大小的单间,没有壁橱,被褥都叠放在房屋角落。这里不仅用于吃饭和就寝,白天干活也在这里。 这种建筑最大的缺点就是全部是木结构,人口密集。一旦发生火灾,整片整片的烧,根本来不及救火,只能拆房开出防火带。 “那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盖木刻楞。两户一栋,每栋一百平米。厨房和厕所俩家共用。” 赵新说的“木刻楞”是一种典型的高纬度地区重型木屋墙体建筑。一般是在坚固的石头地基上,先将木料的两头开槽,再将木料层层堆叠,并预留出门窗的位置;最后搭建斜屋顶。 这种房子在搭建时完全可以不用一颗钉子,关键部位全都用木楔加固。至于木头间的缝隙,可以用苔藓填充。不过现在物资不缺,完全可以用水泥将木料间的缝隙抹平。 赵新之前在熊岛建观察哨所的时候,就用了类似的办法。 “没问题。咱们每二十户建一个公共浴室。我明天就开始安排木匠干活。不过有个问题,第一批建好后怎么安排?” “按跟随咱们的先后顺序,这事你让胜海舟安排。” 赵新说完便又问王远方:“王哥,你那边呢?” “基础训练还在搞,目前是片山在协助我和吴思宇。这些流民的服从性很好,不过身体素质一般。现在只是在强化五千米跑,三公里跑搞了一次,效果一般。大部分人能坚持下来,达标就不要想了。” 话说王远方他们参军时,三公里跑的及格标准是13分20秒,12分以内算优秀。而现在训练的这些流民士兵,绝大部分人目前也就是15~20分钟左右,个别人能进13分钟。 “从明天开始,每天增加射击训练。三天打靶一次。” 王远方吃了一惊:“太早了吧?” 赵新沉吟道:“不早不行。咱们现在四周环境太恶劣。现在仙台那里刚开始合作,看着没什么事;其他地方每次去都要打一场。就像这次去长崎,人手不够,我们连船都不敢下。我和刘胜他们之前都商量了,这次随船走的那些士兵全部回炉加强训练,包括之前招的那些治安警察。” 陈青松道:“何必每次都要动武呢,谈判不行吗?” 赵新摇头道:“老陈,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是技术型官员出身;我们这些人以前也没在体制里工作过。轮耍心眼,根本不是那些古代官僚的对手。所以我每去一地,只能上来就掀桌子。让那些人按照我们的方式走,谁不听我就打谁。” 陈青松笑着说道:“你这是鲁迅说的那个‘拆屋顶’和‘开窗户’的典故了?” “是啊。其实岛国和满清都差不多,满清是养了一堆旗人大爷,岛国是养着一帮武士大爷。因循守旧,阶级固化。跟他们和颜悦色,他会以为你软弱可欺。所以,这批的五千流民里,我们最少还要扩招三百人当兵。” 陈青松哑然,半晌才说道:“你这也太多了吧?” 赵新解释道:“一点儿都不多,咱们现在暂时不缺粮食,所以农业人口没必要搞那么多。以后大型机械到了,也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种地的。 等虾夷地那边的煤矿项目启动,我们最少要放一两百人驻守,以后还要逐步扩大。至于北海这边,不能少于五百。” 陈青松惊讶道:“五百人?你要这么多人干嘛?” 赵新笑着说道:“咱们明年要下山东啊。到时候可不是在海边溜达了,咱们要进内陆的。” 王远方这时突然问道:“你说熊岛那边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赵新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起身望向窗外,淡淡的说道:“让他们慢慢找吧。” /109/109046/28303738.html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钦差 吉林乌拉城,距京城两千三百里。满语的意思为“沿江之城”。 此地原名“船厂”,顺治十五年,清廷为了防备鄂罗斯人入侵,在此地设立船厂,打造战船;并设副都统一名驻防。 康熙十五年,清廷将宁古塔将军和船厂副都统对调。吉林城始兴。 雍正五年,设永吉州,州治吉林城。后来由于人口聚集,尤其是汉军旗人的人口大量增加,乾隆十二年(1747)将永吉州为吉林厅,设理事同知缺,由宁古塔将军直领。 福康安和海兰察一行,自四月二日北上,一路长途跋涉,直到四月下旬才到了吉林乌拉城。 晌午时分,在大锣开道声中,一队骑兵自南而来,为首的卤簿仪仗举着几块半人高的蓝底镶黄虎头脾,写着“钦差、太子太保、御前大臣、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另外一块牌子上则写着“文武百宫军民人等齐回避”。 大北门外,此时号炮响起,鼓乐喧天。 一行人在吉林城西大北门外缓缓停下。队伍中,一顶与明显比一般八抬大轿大出不少的绿呢大轿从旗兵队伍中走出,稳稳落地。随行的戈什哈上前撩开轿帘,一个身材细长,白面微麻的年轻官员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九蟒五爪官袍,一身崭新的仙鹤补子,细长的双目,面白微须,显得十分的精明和干练。这位正是乾隆的第一宣力重臣福康安。 等福康安走出后,一个亲兵戈什哈随即也从轿子内走出,双手捧着托盘,上面正是用明黄色的缎子包裹的钦差关防。 这位满清重臣出行是一定要做轿子的。光是随行的轿夫就有三十六人,出行时轮流抬轿,健步如飞。就连出师督阵时,福康安也要坐轿,并给每个轿夫配备良马四匹,轿夫换班后,就骑马跟随。 福康安看着面前迎候他的文武官员,昂首对吉林将军都尔嘉说道:“倭特山和安临都押到了吗?” 吉林将军都尔嘉上前拱手说道:“回禀大帅,接到您的传牌便安排了。两人前日已到,现都押在公署后衙。” 福康安又道:“托克通阿来了没有?” “标下见过大帅。” 福安康看了一眼,这才淡淡说道:“行吧。时候不早了。” 他这话一说,原本还想着上前套近乎的几名官员便只得退下。众人按次序站好,面对福康安伏地跪请圣安。 “吉林将军,臣都尔嘉,率麾下文武官员,恭请圣安!” “圣躬安!”福康安拱手代天作答。 仪式走完,福康安转身便回到轿中。一行人顺着城内的北街径直就到了将军公署。 此时的吉林城仅有东、西、北三面城墙,南面就是松花江。城内共有五座城门,对应着五座城门的就是五条大街。为了防止雨雪天湿滑泥泞,这五条大街都用木板铺垫街道。 此时北大街上各家商铺内的百姓都在路边跪迎钦差大驾,等钦差和吉林城众官员走过后,这才纷纷站了起来。 几个商人走入一家店铺内,探头看着进入将军公署的大队人马,窃窃私语。 “瞧瞧,富察家的少将军又来了。” “福大人现在是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你胡吣什么‘少将军’。让人听见,赏你一顿棒子!” “啧啧,福大帅这轿子都与众不同,说是八人抬的,我看比十六人抬的也小不到哪去。”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福大帅能和别人一样吗?那是皇上特旨,天下独一份儿!” “你说福大帅这是干嘛来了?” “我说你天天就知道拨拉算盘珠子啊。珲春的事儿你不知道?” “你是说?哎呦,我想起来了。好家伙!皇上连他都给派过来了。” “多新鲜呢!死了一百多号甲兵。这事儿不查清楚没个完。” “唉,我就怕过两天又要咱们掏银子。听说这位花钱那可真是没边儿,连跟班儿都得赏几千两。”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变得蔫头巴脑,赶紧四散一空,回自己的铺子安排去了。 福康安一行到了公署内,下了轿后,他对身后的海兰察说道:“所有人休整三天,吃好睡好养足精神!” “嗻!标下遵命传令!” 此时等候在一旁的吉林同知一脸恭敬的说道:“大帅一路鞍马劳顿,属下已在花厅中准备了饭菜,借以聊表我等心意。” 海兰察一听,无所谓的笑了笑。他跟着福康安一路北上,虽然路途遥远,却根本谈不上不辛苦。沿途各驿站都是小心伺候这位爷,珍馐美食无一不足。 福康安自己历来是奢侈惯了,对手下也是十分大方。那三百名跟随他北上的火器营将官和巴图鲁侍卫章京都是满意的不得了,觉得跟着这位福大帅出门办差,实乃天下一等的美差。 福康安冷哼一声说道:“这时候就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了。皇上那里心焦如焚,咱们做臣子的也要忠君之事。” 看着一群面带尴尬的官员,他理也不理,转头继续道:“都尔嘉,召集会议,马上说军务的事。地图在哪儿?” “请大帅随我来。” 公署内的一间大屋内,一张硕大的吉林将军地图挂在墙上。 福康安和海兰察站在地图前看了一会,这才对都尔嘉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南海其余岛俱已巡查完毕,都没有发现。标下派人都到了富尔佳哈河一带,还是没有消息。” “不够远!再向东查!鄂罗斯人是有大船的,他们很可能会顺着这几条河深入内陆。”福康安指着富尔佳哈河东边,手指落在西拉河上说道:“通知珲春水营!每条河的入海口都要查到。陆地上让那些赫哲人和费雅喀人帮着找。” “这事标下十几天前就已经通知到各部的姓长和葛珊达了,他们现在都在派人往东找。估计过两天就有消息了。” 福安康点了点头,他回身对屋内的文武官员训诫道:“赏乌林会过俩月就要开了。要是因为这事儿给耽误了,那就误了朝廷的大事。这群鄂罗斯贼寇火器甚多,发现之后马上回报,万不可擅自行事。” “遵大帅令!” “宁古塔那边现在谁在负责?” 都尔嘉道:“现由副都统呼兰代理。” 福康安点点头,这个呼兰他知道。以前是火器营的,去过西北,很能打。 他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托克通阿,说一下熊岛的情况。” “嗻!标下当时奉命……” 托克通阿滔滔不绝的说了快一个时辰,将他自去珲春开始,一直到发现托莫霍果等人遗体的前后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后来庆大人临走前,让标下带队回来。就是这么个情况。” 福康安听完也不表态,他望着地图沉吟了半晌,这才命令道:“托克通阿!” “标下在!” “本帅命你代理珲春协领一职。你拿我令牌,明日就出发去珲春坐镇。一有消息,立刻快马来报!” “遵大帅令!” 此时海兰察看到福康安一脸疲倦,知道他真是累了。于是对众人说道:“大帅要更衣了,你们都散了吧。” “嗻!” 等到众人都出了屋子,福康安对海兰察问道:“你怎么看这事?” 海兰察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不过心里总是不踏实。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大帅您说,上一次鄂罗斯人入寇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得有一百多年了吧。怎么突然就来了?” 福康安笑了笑说道:“从圣祖爷那会儿,鄂罗斯人就在准噶尔后面一起搞三搞四。前一阵听理藩院的人说,鄂罗斯人现在跟西边的奥斯曼帝国在一个叫黑海的地方打仗。据说都来来往往打了几十年了。 我前两年在这里的时候,三姓副都统曾经禀报,德楞恩以北有人见到过鄂罗斯猎人南下,不过很快就走了。 依我看来,这次袭扰熊岛的就是一帮海盗。若是劫掠一番就走也就罢了,偏偏这些海盗还和本地罪民勾连到一起,这个事就大了。” 他说完拍了拍海兰察肩膀问道:“你这边家里还有人吗?” 海兰察道:“还有几个亲戚,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多拉尔·海兰察,满洲镶黄旗,世居黑龙江布特哈阿伦河(黑龙江将军府辖地)。 乾隆二十年,海兰察以索伦马甲的从征准噶尔。因作战勇猛,被提拔为一等侍卫。 乾隆三十年到三十三年,作为先锋率清军入缅作战,曾率三百骑越过万仞关,在至戛鸠江捣毁了江岸的缅军大寨。这之后又参加了第二次大小金川战役,以及之后镇压青海的回乱。积功升至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公中佐领, (在某部剧里,海兰察被演绎成了傅恒的好兄弟,某某小可爱。实在太扯了!这位跟“可爱”真是一点不沾边。 不过关于后世《清稗类钞》里对于海兰察的记载,实在太过离奇。只能说海兰察可能得罪了某位文人,结果被描写成了兽人。) 福康安此时也累了,随即挥了挥手让海兰察退下。自己坐在屋内,又看起了地图。 /109/109046/28303739.html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靴子上的秘密 来到吉林乌拉的次日,福康安、海兰察和都尔嘉三人在公署二堂审问了倭特山和安临二人。 安临也就罢了,福康安根本不屑于与这种人说话,全程都是由都尔嘉询问。等到了戴着枷锁的倭特山上来时,堂上气氛为之一变。 “罪人倭特山叩见福大帅,叩见海军门,叩见奉恩将军。” “倭特山,尔可知罪!” “奴才有罪!奴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罪在轻敌,罪在怠慢差事。” 福康安淡淡的说道:“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清楚,敢漏一个字,仔细你的脑袋。” “奴才不敢有一丝欺瞒。”倭特山于是开始从头讲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个时辰才讲完。 福康安闭目养神般的听完,沉吟片刻才问道:“雅尔哈和村长换的那矮靴在哪?” “奴才后来去雅尔哈村子里搜了,村长把那双靴子交给了奴才。奴才被问罪下狱之后就不知道了。” 都尔嘉此时连忙说道:“此乃钦案证物,已经收缴。”说完便让戈什哈去取来。 不多时,那双作为证物的黑色矮靴被放在托盘里呈了上来。 福康安嫌脏,只用手帕捂着鼻子,让那戈什哈提在手里近前观看。他看了一会,对戈什哈说道:“去找些水来,把鞋上的泥垢全部去除,鞋底也要洗净。” 戈什哈提着满是泥垢的鞋子下去了,福康安则回到座位,对跪着的倭特山叹息道:“你的事儿,我也无权处理,等候皇上下旨吧。不过怠慢差事四个字总是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堂外那洗鞋的戈什哈提着鞋子兴奋的跑了进来,跪下禀告道:大帅!鞋底有字!” 福康安三人一听就连忙起身,走到堂下。 那戈什哈一见就连忙举起鞋子,将洗干净的鞋底朝上。 “油、田、专、用?” 三人抬头对望,面面相觑。 海兰察迷惑的问道:“大帅,这‘专用’二字我倒是明白,可这‘油田’两字什么意思啊?” 福康安的专注点却不在这里,他仔细盯着证物看了半天,然后才对海、都两人问道:“你们就没从这鞋上看出点儿什么?” 海兰察和都尔嘉都是武将出身,压根儿就没看过几本书。见福康安发问,两人均是摇头。 “这靴子,是汉人做的!” 什么?!海兰察、都尔嘉,包括一旁跪着的倭特山都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 福康安从大案上取了一支令签,拨拉着那鞋说道:“你们看这靴子面,是用上好的牛皮所制。你们再看看这针脚,又密又齐。除了贡品,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做工。至于这鞋底,这么厚的牛筋底子,连我都没见过。” “不过……”他又用令签指着鞋侧面上的一个黑底红字的标签,沉思半晌才说道:“这字看着像英吉利人的文字。” 海兰察愣住了,鄂罗斯人还没找到,怎么又跑出个英吉利人?竟然还夹杂了汉人? “大帅,您看这要不要跟皇上禀报一声……” “我看不急,就这么几个字还不足为凭。咱们报上去,皇上又该着急了。” 福康安点头赞许道:“都尔嘉说的不错。仅凭这几个字证明不了什么,无端让朝廷那帮人猜疑。还是等几天,找到鄂罗斯人再说。” 正所谓百密一疏,赵新要是知道他买的劳保鞋能让福康安看出这么多问题,他早就把鞋底的字和标签都给破坏了;至于针脚,这个真没办法破坏,总不能给人一堆碎皮子外加一个厚鞋底,再跟人家说“劳驾您回去自己个缝一下吧。” …… 三日后,福安康和海兰察在城外校场大阅了吉林将军府驻防部队。 此时吉林城内外共驻扎八旗满洲兵1818人,八旗蒙古巴尔虎兵350人,锡伯兵60名,汉军兵120名,内领催288名,前锋80名,骁骑2732名,汉军鸟枪领催48人,鸟枪骁骑626人。 话说自乾隆继位以来,满清军队已经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只是性能不如西方军队先进。与同一时期的英国陆军相比,差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满清自入关以后,到了康熙时代,军队的作战模式一般都是先以火炮开路;炮击之后,骑兵和步兵开始冲锋。 可是随着一次次西北和西南大规模用兵,到了如今,满清的军队里已经装备了各个类型的鸟铳、抬枪和火炮。根据后世统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满清军队使用火器,但数量占据绝大份额的内陆绿营部队还是使用冷兵器作战。 在第二次大小金川战役、西北平定霍集占以及抗击缅甸入侵的战役中,满清部队的作战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规模的火器对射已经成为常态。 乾隆继位近五十年来,以傅恒、兆惠、阿桂、福康安先后为首的满清高级将领们都不是傻子,其中兆惠和福康安所曾经带领的部队里,有相当一部分都装备了从英国进口的火炮。 尤其是福康安,他在此次北上之前,曾被乾隆委派去广东审理钦案。期间就已经察觉了大清与西方火器直接的差距。他回来后曾经向乾隆建议进行火器的升级换代。 不过,老年的乾隆最担心的就是火器外流到民间,继而影响满人统治,所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此时关外满蒙汉八旗因为戍守边境,尤其是清廷经常征调索伦兵出战,所以悍勇之风尚未消退。 福康安在大阅之后,特意检查了汉军鸟铳骑兵部队;海兰察的重点则关注于前锋和锡伯兵身上,这个“前锋”就是满清入关前的巴牙喇白甲兵。 八旗汉军施放鸟铳之时,校场内硝烟弥漫,枪声大作。福康安看到鸟铳兵阵列森严,施放有次,丝毫不乱,不由颔首赞许。 火铳之后便是火炮演示,本地汉军火炮部队的炮多为奇炮(大号抬枪)、威严炮、子母炮。 等吉林当地火炮部队演练完毕,又由福康安从京城火器营带来的将官,依次施放了包括得胜炮、九节十成炮、红衣炮等。 这些火炮中,最先进的就是“九节十成炮”。这炮共分九节,另加炮底一节,都用青铜制成,每一节上都有螺丝环扣。炮长六尺九寸,全炮重798斤。 行军时可将炮身各节全部拧开,分开驮运;作战时,则快速安装在炮车上;在炮架车的中部,还安装了旋杆用以调节炮口的高低。 福康安对于吉林的驻防火器部队十分满意,他只说了一个字“赏!” 全校场所有八旗将士听了之后,立刻欢声雷动。都听说这位福大帅手头大方,于是众人齐声高呼“福大帅公侯万代!” 两日后,福康安用钦差关防,调吉林驻防八旗汉军鸟枪骁骑五百五十人、前锋五十人,八旗骁骑一千二百人,坐船沿松花江北上,巡视边墙。也是他作为钦差大臣的任务之一。 吉林北部的边墙不是大清的国境线,而是与蒙古“郭尔罗斯前旗”的分界线。设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蒙古人地界进入吉林境内盗猎、盗挖人参、走私皮货。 整个吉林将军府防区的边墙上共有四道边门,东起松花江支流拖儿泥河南部的巴延鄂佛罗门,西至布尔图库西威远堡门,总长622里。边墙以松木为栅,高四尺五寸,栅墙外挖设壕沟,宽深各一丈。 此后十数日,珲春和宁古塔那边都是两日一报,均无消息。 福康安在吉林城终日无事可做,实在不耐烦。军机处发抄来的谕旨和各地奏折他都收到了,此时甘肃的回民之乱已经发生。 这次甘肃固原和通渭的回民之乱的发生时间是四月十五,领军人物就是伏羌新教的阿訇田五。回军起事的口号宣称为乾隆四十六年被斩首的“哲赫忍耶教派”阿訇马明心复仇。 抄报中又提到西安副都统明善已经率军出发平叛,可福康安知道,明善那就是个蠢材,不败才见了鬼。 眼看着西北一场大战迫在眉睫。福康安最后决定亲自领兵南下,借巡视的名义,赶赴宁古塔坐镇。 五月底,刚到宁古塔。屁股还没坐热,福康安便接到了珲春的急报。他连忙叫人把海兰察和手下诸将叫来召开军议。 海兰察听说后,匆忙从宁古塔城外赶回城内大营。一进帅帐他就大声问道:“大帅,听说找到了?” “找到了!这帮人就在西拉河河口!珲春的水军过了蒐楞吉岛往东,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条船!” 福康安用手一指帅帐中的木图,说道:“此地密林遍布,那船就停在靠近河口的海湾里。珲春水军的呈报上说,那船通体蓝白二色,船体巨大,生平未见。不过他们只看到有两根白色的桅杆,而且并未挂帆。我估计那船是受损靠岸,鄂罗斯人要登陆伐木修理。一时半会儿他们走不了!” “大帅,您吩咐吧,咱们怎么干!” 福康安面色凝重的说道:“不急,陆上的查探消息还没回来。稍后我会写封调兵令,加盖钦差关防,让朝鲜国水师出动。” “朝鲜?”海兰察和诸将一愣。 “我们让朝鲜水师在蒐楞吉岛一带等候命令,随时堵住那帮人的退路。等陆上的消息到了,你再领大军从陆上过去。 咱们来个水陆进剿合围,彻底把这帮鄂罗斯人消灭。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汉人混在里面!” “大帅英明!” /109/109046/28303740.html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喜值春耕 同一时间,北海镇。 赵新等人回来两周后,五百名新兵全部招募到位。此时整个北海镇的预备武装人员已经达到两千人的规模,水手也另行招募了五十人,此外还有之前招募五十名治安警。 陈青松为此叫苦不迭。整个北海镇目前人口总数连一万五千人都没有,赵新的扩军计划一下就将两千多的壮劳力席卷一空。现在陈青松天天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在开垦荒地搞基建,原本肥胖的身躯已经苗条了不少。 安保部六员大将目前除了赵亮,全部都开始入军营住持训练工作。刘胜和邓飞则是半天在军营,半天在船上训练水手。 赵新在这一段时期内,抽空就来回往返两个时空,下单采购了大批物资。他现在倒是简单了,也不用到处跑,只需要回到另一时空通过网络订购就行。 为了保证安全,赵新在不冻港所在城市的北部郊区的一个工业园内,租下了两座大型仓库。所以现在的他只需要估算时间,等货物到港运后办完入关手续进入自己的仓库后,直接过去提货就行了。 赵新觉得,自己只要正常报关缴税,港口那边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了,为了使通关速度加快,一些必要的费用是肯定要出的。 四月底,三台9620rx拖拉机终于到货。 北海镇的十几个现代人和以胜海舟、利吉为首的几十号古代人,围在赵新带回来的大家伙底下来回打量,都是十分惊讶。 这里除了陈青松和赵新,其他现代众之前根本见过这么大的拖拉机,十几号人外面看完了,又爬上驾驶室里看的啧啧称奇。 一群挑着担子、赶着自制的马车往田地运送粪肥的流民也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地头那台四米高,八米多长的大家伙。 话说“赵大人、赵主公”隔三差五的就拿出件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流民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单论外形骇人,那么雷神号现在仍占据头把交椅。至于挖掘机,、小型起重机这些众流民们天天都能在营区和工地上看见。 不知道今天赵大人又拿出了什么宝贝? 草绿色外壳、黑色的三角形履带、黄色的轮毂、正面宽度达三米车身如同一架巨型机械怪兽,静静的停在荒地的边缘。 赵新和刘胜几人合力将一架宽度近四米的大型联合整地机安装到了9620rx尾部。这架整地机在展开工作时,作业宽度可达6.3米;深松齿数量19个,耙片数量109个,地面工作深度可达60厘米。 通过这种机械,可以一次完成土地的深松、碎土、平整土壤;然后再更换免耕播种机,就可以一步完成整个春耕的播种和施肥步骤。 胜海舟看着这架被漆成草绿色的联合整地机啧啧称奇,他忍不住向赵新问道:“主公,这机器一天能耕多少亩地?” 赵新满脸喜悦的看向陈青松道:“老陈,你来说说?” “这货每小时最大速度40公里,咱们就按10公里算;整地机的工作面积是6.3米,你自己算算是多少?” 城市里长大的洪涛和刘思婷等几人惊呼道:“六万多平米?!” “六百多亩!”这是王远方和吴思宇,他们俩是农村出来的。 从雷神号上赶来看热闹的沈敬丹和老黄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沈敬丹连忙拱手问道:“赵头领,请问此物价值几何?” “大概……”赵新心里来回换算了半天,最后估摸着要按后世的黄金牌价计算的话,9620rx价格大概得值10公斤黄金。可这不能这么算啊。 “大概得要五百两千足金。不过沈老板,这机器就是卖给你们,你们也不会开啊!再说,满清的皇帝和官儿们能允许这东西出现在大清朝吗?” 沈、黄二人一听这话,立刻就没了兴趣。 赵新又算了一下耕作效率,对胜海舟说道:“一个时辰大概是64日亩。” 江户时代一亩地约合后世的991.7平米,比中国的一亩666.7平米大了将近三分之一。 “六十多亩!!”胜海舟和一旁的利吉、久藏等人无不瞠目结舌。照这样算,这机器一天就能耕作近八百日亩出来。 要知道这时候用一头强壮的耕牛种地的话,即便全家齐上阵,一天最多也就能开出3~4亩的土地来,大多数人就是2~3亩地的样子。 赵新在前两天已经发出了告示,宣布所有流民家庭,每户可以分到三十亩的土地。这个数字是他和陈青松经过仔细计算的结果。 两人没有按照另一时空现代农业的最高亩产数据,而是取了一个中间值--五百公斤来计算,那么三十亩土地一年可产小麦一万五千公斤;再按照70%的出粉率计算就是一万零五百公斤。平摊到一年,每户每天的口粮将近六十斤。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一家人吃饱了。 如果播种的是玉米,那粮食产量还会更高。 同时大型农机设备的引进,将使北海镇大量的农业人口转入到工业领域,从事生产香烟、采矿和冶金等工作,也能获得不少的收入。 不过至于土地所有权的分配,赵新和陈青松在经过反复争论后,最终还是采用的陈青松的意见,一段时期内先施行“集体农庄制度”。即土地所有权归北海镇,土地上的收益在扣除了各项设备支出后归个人。 除此以外,北海镇将那些未做分配的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按照农业工业化的方式生产家禽牲畜、饲料、青菜等。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北海镇就需要建立自己的货币体系了。 “老陈,怎么样?这里就你开过,试试吧?”赵新笑呵呵的对身边正在翻看操作手册的陈青松说道。 “我就是去国外参观展会时见过,试开的时候还是人家公司的人陪着。让我再看看手册。” 刘胜几人从驾驶室里下来,起哄着说道:“老陈,赶紧着吧,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四百多万的豪拖开起来是个什么架势。” 刘思婷和洪涛说道:“老陈,别磨蹭了。我们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来看看你念念不忘的豪拖。” 赵新走上前,抓着扶手两步就登上了驾驶室内,坐在驾驶位上不容分说的就按下了启动键,14.9升的发动机开始立刻就开始了强劲的轰鸣。 机器的轰鸣惊醒了数百米外正在草丛泥沼中觅食的白鹳和灰鹳,它们纷纷扑扇着或灰或白的翅膀,飞到天空中翱翔。 西拉河和沼泽的水塘里,正在捕食鱼虾的几十只角鸊鷉(piti)也纷纷从水中蹿起,顶着金栗色的饰羽飞向远处。 “别急别急。你们呐……去去,下去。”陈青松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车前,让赵新下来。 陈青松慢慢的将拖拉机开到荒地的东南侧的角上,调整好方向;随即按动按钮,将整地机的耙齿放落,开始缓缓向前开去。 “卡拉卡拉”的巨大噪音立刻响彻河谷两岸,四周围观的岛国农民看的是瞠目结舌。好多人被机械的发出声响吓的不住后退,一屁股跌坐在田埂上。 宽大的履带式车轮根本无视地面上的诸多泥潭和小沼泽,犁刀过处,一块块乌黑的泥土便如涌出的波浪一般,开始在大地上翻腾浮现。 洪涛洪大夫弯腰抓起一把黑土,在手里搓了几下,不禁赞叹道:“黑土地啊!真是肥的冒油!” 刘思婷好奇的拨拉了几下洪涛手中的泥土,转头问道:“这就是黑土?总听你们说好,这怎么好了?” 赵新几人也从地上抓起一小把土在手里,放在鼻端闻了一下。 来自南方的吴思宇道:“我以前听人说,东北的黑土有‘一两土二两油’之说。” 王远方淡淡的说道:“四百年才能形成一厘米厚。这里的黑土层至少有一米厚。我老家已经见不到这么厚的黑土层了。” “多好的地啊!从这里往北再往西,还有好大一片。我们如果不要,几十年后就会被沙俄霸占。”赵新将手中的黑土掸掉,看着眼前的黑土喃喃自语。 刘胜骂道:“干嘛不要?!姥姥!这都是我们的!空着不种也不能便宜他们!” 几人身后的十几个流民此时也放下肩头的担子,凑了过来。他们看着眼前大片被开垦出来的黑土地,双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用粗糙而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身下的大地,继而又捧起一把土。 “这片地真好啊!”众流民欣喜万分。 很快,北海镇的居民中除了那些正在远处码头上和西拉河东岸工作的人,大都被9620rx的轰鸣声所吸引,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来到田边。 渐渐的,田边地头上已经聚集了几千人观看。巨型拖拉机和整地机的轰鸣引起人群中一阵阵的惊呼。 不过这些人看到赵新和其他十几个大人都在地里,渐渐安下心来。老爷们都在呢,咱们就跟着看热闹吧。 他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看着那辆发出巨大声音绿色怪兽,带着一架硕大的铁爬犁,正在荒地上“飞驰”。 农民出身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不知身在何处。不过,他们很快就被“绿色怪兽”的开垦速度所吸引。看着一垄垄的土地飞快的成型,宽大的犁刀开拓出几近一尺深的沟壑。 “好家伙!这也太快了吧!这要咱们自己干,没有十天半月根本干不完。”几个围观的农民赞叹道。 “十天?刚才我听利吉大人说了,这叫什么‘拖拉机器’。一天能开出上千亩荒地!” “啥?!上千亩!” “你就吹吧!也不怕把舌头闪了。” “我怎么吹牛了?利吉大人说这是主公亲口说的!” “就是,连主公的话你都不信。你想干嘛?” “别,别啊。我哪敢不信主公啊,海边的大船天天都能看到。我,我就是怕他听错了乱说。” “没有上千亩,这机器需要人驾驶。我问过主公了,一天四五百亩是肯定有的!”几人身后,一个爽朗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几个窃窃私语的农民回头一看,原来是片山大人。于是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片山勘兵卫和蔼的冲这些人笑了笑,拍着一个农民的肩膀说道:“好好干!这里也有你们的一块土地啊!” “是啊!我们自己的土地!” 一群流民们暗暗想着,面带欣喜的抬头看着远处的景象。不知不觉中,已是满脸热泪。 /109/109046/28303741.html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冥冥风雨来 看到大型拖拉机的效率,负责开拓荒地的流民们都爆发出万丈的激情,他们为了自己将要获得的那三十亩地,开始了拼命的劳作。 不过,赵新和陈青松都不同意晚上干活。一是沼泽太多,二就是林间野兽出没。所以目前流民们的工作状态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陈青松笨手笨脚的操作下,一周后,北海镇开拓出的五千亩土地全部垦荒播种完毕。他所播下的种子就是赵新买来的小麦。 赵新这个从没有种过地的家伙一直觉得第一年要种大豆,可陈青松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你想种大豆不就是为了活化土壤吗?” 豆科作物的根部有根瘤菌。根瘤菌通过入侵豆科作物的根系,使得根系膨大成一个个的小瘤子状,这就是豆科植物的根瘤。这个根瘤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吸附空气中的氮元素转变成能被作物吸收的铵态氮,从而达到富集土壤中氮素的目的。 “是,是啊?”赵新有点不自信的回应道。 “可现在咱们的黑土地里本身就富含养分,更不缺你说的氮。一米厚的腐殖层,你还想闹哪样?” “啊?那你说怎么办?咱们那边黑土地现在可退化的厉害。” “就算当年盲目开荒,那也是七八年以后土地才开始退化!而且过度使用化肥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咱们现在搞得是精耕细作、施肥也都是有机肥,每年都要搞轮作。今年种粮,明年再种豆;还得套种牧草和绿肥。” 陈青松看着赵新一脸懵逼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你该忙啥忙啥去。我这天天一堆的事儿,敢跟农业专家叫板,你还嫩着点儿。” 于是,赵新便灰头土脸的从陈青松屋里出去了。 两天后,赵新在新落成的北海镇木刻楞办公室里,向最早跟随他的一百多户流民家庭发放了土地使用权证书。 证书的封面,是由陈青松提写的“土地所有证书”六个烫金大字,这是用两块a4纸大小的柞木板和三张厚厚的压纹纸所组成。 木匠们将薄薄的柞木板打磨的十分平整顺滑,又用赵新提供的清漆将木板两面刷的光可鉴人。白色的压纹纸上,第一张上是流民的名字和照片、家庭人数;第二张上面则注明了土地面积和位置编号;第三章上则说明了北海镇对于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的法令。 当每户家里的男主人用颤抖的双手从赵新手中接过时,胜海舟就会不厌其烦的将上面的内容做一番说明。随后,这一户的所有家庭成员们便开始落下欣喜的泪水。 赵新的办公室外,当天是人山人海,那些还没分到土地的流民们看着从屋子里走出那一户户人家,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互相熟识的便纷纷走过去,要求看看主公给的地契。 很快,利吉便在木刻楞外的布告板上贴上了一份新的告示。上面说赵新以后每周都会安排一天,按照各家抵达北海的先后顺序,发放地契。 沈敬丹和老黄两人站在人群外一个还算空旷的位置,看着眼前如此场面,心中愕然不已。 “黄兄,我之前小看了这位赵头领啊。此人图谋甚大。” 商人老黄奇怪的“哦”的一声,问道:“沈兄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这是在裂土分茅啊!” 老黄懵懂的问道:“老兄这话何意?” 沈敬丹拈着胡须说道:“我以前听读书人说过一段话:王者所以有社稷何?为天下求福报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示有土也。” 他这话出自《白虎通义》。此书是汉代的班固等人根据经学辩论的内容编纂而成。其内容是将封建制度下的君臣、父子、夫妇之义与天地星辰、阴阳五行等各种自然现象相比附,用以神化封建秩序和等级制度。 “啊?”老黄更糊涂了。“沈兄,我没你看的书多,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嘛,别卖关子啊!” “之前我问过他那位叫胜海舟的岛国手下。他说这位赵大头领向这些人允诺,前五年不收租子,从第六年开始,每年仅需纳粮一成。” “啥?才一成?他这么干图什么?” 乾隆时期,无论大江南北,地租的高低都要看佃农本身经济状况的好坏。如果佃农能自备牲畜、农具和种子,那么地租就会低一些;但是绝大部分的佃农都无法凑够生产物资。所以此时通常的地租都在六~八分租之间。 由于地租是按实际收获量进行分配的,所以收成的好坏,就直接关系到地主的剥削收入。因此地主们对佃农种什么作物、如何经营,乃至收割都十分重视,并直接干涉。很多地主担心佃农不好好干活,还会亲自下田耕种拉牛,督促佃农。 所以别说中国古代的封建地主多么仁义,一切都是为了收成。到时候收成不够交租子的,上门殴打催收那是常事。 在老黄看来,像赵新这样从工具到种子全部提供,居然说前五年不收租子,他图什么啊? 沈敬丹淡淡一笑说道:“我看这位赵大人是要称王啊!” …… 五月中旬,福康安发出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和派出的两个使节先后抵达了平壤。 此时朝鲜国的国王叫李祘,这位就是历史上那位被闷死在米柜里的思悼世子的儿子,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已经继位八年。 福康安在文书中的命令简洁明了,让朝鲜国发舟师一千,至蒐楞吉岛附近待命,与清军一同会期进剿西拉河口的鄂罗斯人。 朝中重臣一番商议后,都认为这个身为乾隆皇帝身边红人的福大帅不可违逆。 于是李祘便命令出兵,炮手四百,弓箭手一百,军兵运粮及乘坐船只一百一十二条,派遣朝中将领刘麟汉率领,偕天朝两位使节于五月二十五日,从庆兴郡西水罗前浦出发。 等候在宁古塔的福康安在五月下旬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费雅喀猎人传来的消息。 “啪!”的一声,福康安猛的从桌案后站起,一巴掌就拍在了桌面上。 “你说那些人在西拉河口附近开荒种地?!” “大帅,他就是这么跟奴才说的。”负责翻译的笔帖式被吓得战战兢兢。 “他可看清有多少人?!” 笔帖式和跪在帅帐中的费雅喀猎人低声交谈了一会,这才起身说道:“大帅,他说至少得有几百人。” “目无王宪,反了天了!”福康安冷笑道。他随即缓缓落座,手轻轻一挥说道:“赏!” 那费雅喀猎人只是叩头,嘴里嘀嘀咕咕了半天。 福康安好奇的问那笔帖式道:“他说什么?” 笔帖式答道:“他说他不要银子,想让大帅赏他几匹布和一些粮食。” “拿酒肉给他吃!让他做大军向导,剿灭事毕,本帅重重有赏!” 等笔帖式带着费雅喀猎人出了帅帐,海兰察向福康安一抱拳说道:“大帅,这次让我带队先上吧?您就坐镇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福康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海公。皇上叫咱俩一起来,我岂能坐在后面享清福,断没有这个道理。” 说完他又抬手向南,面带郑重的一拱手,说道:“皇上于我富察家皇恩厚重,我必全力报效,方可无愧于心。” 海兰察正要争辩,福康安抬手止住他,指着帅帐中的木图说道:“此去陆路过于遥远。虽说关外寒冷,不同于缅甸,可此地一样是山林沼泽密布。若是从陆路走,大军到了,十停也要去了五停。 我们从珲春坐船出发,于富尔佳哈河河口西岸登陆。然后你我率军翻过锡赫特山,直扑敌巢!” 十天后,福康安率军到达珲春。 他之前在宁古塔已经征募了数百汉人奴隶作为随军民夫;到了珲春之后,他又向各乡发出命令,征调一百库尔喀齐猎人随军。 海兰察则通过福康安的钦差关防,在宁古塔和珲春当地征募了两百索伦勇士。清代的“索伦兵”只是一个编制的称呼,主要是由库尔喀齐人和锡伯人组成。这些人自幼便纵横于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精擅骑射,十分彪悍。 崇德三年,因索伦部博木博果尔在向满清朝贡之后复又反叛,皇太极便发动了“索伦之役”,派兵征讨。此战一次就杀掉了各部族的胆子,最后只得投降。 到了乾隆时,满清的索伦营编制共分为六支:布特哈打牲八旗,呼伦贝尔索伦八旗兵,吉林索伦营,黑龙江索伦兵,驻防乌里雅苏台索伦营,驻防新疆四营之索伦营。 六月十日,福康安与海兰察二人在完成誓师后,率军从珲春登船出发。一时间,南海上各类战船和渔船密布,向着东北方向启航。 此次珲春水营各类大、小赶缯船尽出;同时福康安又从沿海的各村征调了不少的渔船随行运送物资。由于渔船过小,担心风浪把船打翻,所以在航行中的船队都是擦着海岸边前行。 /109/109046/28303742.html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赵亮的作坊 “安德鲁,你这样很不好,不够朋友!” “赵,我给你的可是最优惠的价格。” “你大爷的!蒙谁呢?你当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行情?再说了,我要导弹干什么?我就要基本型。” “你在骂我?” “哪有?” “你刚才说的第一句就是在骂我。我之前听你们中国人说过!” “那是你听错了!咱别跑题,我之前定了二十架,这十辆加装‘str-2m’系统的我不要,你带回去。” 仓库里,赵新和安德鲁正在为这一次的货物激烈的争论。 自从长崎一战之后,赵新就患上了火力不足恐惧症。d30是猛,可船上只能放两门;而且近战用不上啊! 所以他回到北海后,就向安德鲁订购了二十辆“zu-23”双管高射炮。这个好啊!占地空间不大不说,平射攻击距离最远2500千米,打船都够用了。 至于对空,赵新压根不考虑。 话说zu-23当年大毛生产了十四万辆,而且价格十分便宜。安德鲁给的报价是基础型四百克黄金,比国际市场上的价格贵了一倍。这点钱无所谓,赵新认了。 结果这厮来交货验收的时候,居然还带了十辆加装‘str-2m’系统的zu-23m,把赵新鼻子都气歪了。这是让他用萨姆导弹去打鸟吗?! 安德鲁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点头同意了。 另一时空的北海镇,西拉河东岸。 这边除了赵亮那已经稍稍成型的金属加工厂外,在工厂北边五里地之外就是安保部的射击训练场。 之所以把射击场放在东岸,一是这边山脚下的树木不是那么密,清理相对容易些;第二就是防止孩子们过来。 赵亮目前每天的一半时间就是带着几个流民,提纯来自长崎的那笔赔款黄金。赵新给他买了一台金冶炼炉,每批可以提纯黄金二十多公斤,提取后的黄金通过模具被分别铸造成100克和200克的金锭,用于以后购买物资使用。 其他时候,赵亮还要带人进行子弹的复装的工作。自从安保部新兵开始射击训练,子弹的消耗就变得很大。 每次射击训练完成后,刘胜都会派人将一麻袋的子弹壳送到赵亮的“复装车间”。好吧,目前的复装车间还只是十几个大型木棚子;陈青松那边已经同意在两个月后就开始建设真正的厂房。 由于子弹复装中的各种设备在大洋彼岸十分普及,很多都是用塑料做的,价格非常便宜。所以赵新一次就购买了几百套。比如弹药分配器,这东西就几乎全是由塑料件所组成,大小就跟一个杯式搅拌器差不多。 由于安德鲁提供的子弹都是价格便宜的长期库存货,子弹壳的外观就没有那么好;而且弹壳在射击以后都会在表面和内部留下一些火药的痕迹。为了避免形成锈迹,赵亮决定对所有第一次回收的弹壳都做清洗抛光处理。 清洗抛光器构造简单,下面是一个拳头大的电机,上面则是一个带盖的塑料大碗;其实这玩意就是一个震动器。 赵亮在工棚的桌案上摆满了几十台,同时使用。至于抛光时用的清洁介质,则是玉米瓤粉和抛光剂。 自从赵新知道所谓的抛光剂其实就是劣质牙膏后,他干脆从国内某工厂批发了几吨牙膏发了过来,反正大家刷牙也要用到。 工人们首先将玉米瓤粉倒入震动器的碗里,大约占到碗的一半容积就够了;然后将几十枚用过的7.62x39mm弹壳放入,再加入几十克的牙膏,最后打开电源启动震动器。 在这里工作的女人们都是带着护耳的。因为几十台震动器一起响时,嗡嗡嗡的声音能震的人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两个小时后,工人将震动器里的混合物倒入一个塑料制成的分离器里,人工手摇一会儿,抛光介质就会和弹壳分离。分离出清洁介质还可以多次循环使用,而处理后的弹壳此时就变得光亮如新。 到了这一步还不算完,还需要进行其他的准备工作。 首先工人们将底火从包装盒里取出,将其倒入底火配送盘。因为底火又扁又小,很容易掉落,所以这个工作是由女工来完成。一盒底火的数量是一百枚。 女工们小心翼翼的将底火倒入塑料盘内后,只需要水平轻轻来回晃动几下,底火在就可以自动调整好位置;然后盖好塑料盖子。之后负责复装的工人则会将底火配送盘装到复装机的模具转盘上。 接下来就是弹药分配器。首先要将上面装火药的杯子和底座分离,在底座上安装一个塑料模块。这个模块的作用是设定每次弹药的输送数量。 至于杯子里火药需要放入多少,这个就需要专用的电子天平了。比如每发7.62x39mm的装药量是24.7格林,那么就可以在天平上先输入格林数,再输入装弹数,之后就可以倒上火药进行准确的称量。 安装好模块,再将火药倒入杯子,然后就可以将弹药分配器安装到复装机的模具上。 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子弹复装了。 将带有四个复装模具的转盘安装到压床上,放入一枚抛光好的弹壳,先用底火模具对准,去掉使用过的底火,同时将因上次发射时造成的弹壳膨胀恢复原有尺寸;然后再做一次将新的底火压入。 此时将压床的拉杆推到底后,上部的模具转盘会自动旋转,进入下一步骤。 弹药分配器会按照内部模块的尺寸,将相应份量的火药输入弹壳内,并将弹壳的边缘略微扩张,便于下一步安装弹头。 赵亮一般会在这个步骤时抽查弹壳的装药量,以免因弹药分配器故障导致装药量不准。 下一步工人们会将铅质披铜的弹头用手放在弹壳口,校准好位置后,压下拉杆,将弹头压入。 最后一步就是将子弹压入成型模具,将弹壳口边缘收缩,驱除细微的金属毛刺。 至此一颗子弹的复装就算完成了。 子弹复装中带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全部由各种附加工具来完成,工人们需要做的只是仔细和耐心。 复装好的子弹会被送到五里地之外的射击场,让士兵们继续使用。 今天的射击场内,枪声连绵不绝,响彻山谷。这是吴思宇和王远方带领已经领到步枪的士兵们进行射击训练。 sks半自动步枪全长102厘米,刺刀打开后也不过124厘米。对于这个时代普遍身高不超过一米六的岛国流民来说还算合适;要知道后世的三八式步枪的长度是127.6厘米,鬼子们的普遍身高也才一米六几。 目前在安保部的两千名士兵中,第一批五百人已经领到了sks步枪。 虽然在这些人里面,包括弥市郎在内去过长崎的几个士兵曾用过杠杆步枪,不过王远方他们还是对这些人进行了重新训练。 练习标准射击动作,纠正错误据枪瞄准姿势,增强士兵们据枪瞄准姿势的肌肉记忆等等。在士兵们练习据枪的过程中,王远方等几人还会时不时的突然提拉一下枪管,检查据枪的松紧程度。 刘胜则会在士兵们据枪的时候,直接站在他们身后冷不丁的开几枪。赵新在知道这事后,又让空闲的士兵拿着几个破锅时不时的在这些人身边乱敲。两人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提升这些人在今后战斗中的心理素质。 随着丁国峰的口令,弥市郎等人开始领取弹夹、上射击靶台立正站好。 “卧姿……装子弹!” 士兵们立刻将右手移握上护木,左脚顺着右脚尖方向跨出一步,左臂伸出,掌心向下。按手、膝、肘的顺序顺势卧倒,以身体左侧,左肘支撑全身,右手将枪向目标方向送出,同时左手接握下护木,枪面稍向左,枪托着地,装上弹匣,打开保险,拉枪机向后送子弹上膛。两脚分开与肩同宽,枪身与身体右侧略成一线,目视前方准备射击。 这些动作,弥市郎在之前的十几天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几个教官在枪支的操作规范上可不会跟他们客气,谁做错了直接上去就是一脚,所在班长还得陪着练习几十遍才算罢休。 弥市郎自己就被踹过好几脚,夜里还要在宿舍外的空地上加练。 “射击!”丁国峰吹响了哨子。 一发发子弹开始破膛而出,一百米外靶子后面的土坡上,烟尘升腾。王远方、吴思宇、丁国峰三人举着望远镜查看射击情况。 “怎么样?” “凑合吧!” 吴思宇突然发出了“咦”的一声,随即就兴奋的喊道:“又一个十环!” 王远方和丁国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弥市郎。看来数百次的加练总算起到效果了。 射击结束后,弥市郎的成绩是45环,还不错。他就是第一枪的时候打低了,之后的九枪都是八九不离十的样子。 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弥市郎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排长位子。头两天王教官曾经说过,自己要是射击训练时再犯错误,就要撤掉自己的排长。 这可把弥市郎吓坏了,要知道排长每个月的俸禄是五石粮食,这要成了普通士兵,每个月就变成三石了。 俸禄少了倒是其次,关键是丢人啊! 射击训练完毕,喊着号子回到军营后,照例是擦枪、检查,然后入库保管。 按照刘胜他们的从军经历,所有的枪械和弹药都和另一个时空中部队的枪械管理条例一样,枪弹分开管理,双人双锁,同进同出。不过目前的部队编制里也没有文书,所以钥匙都是放在连长和副连长手里。 至于哨兵在营地瞭望塔上站岗时,每人都是配发装有五发子弹的杠杆步枪,主要目的就是防止野兽袭击。 王远方等人从士兵中矬子里拔将军,胜海舟、利吉、久藏、虎吉、平太、潘秀成六人目前都是连长;而万造和茂助这两位天天跟着陈青松开挖掘机,已经乐不思蜀了;至于瑟尔丹父子、鲁寿山和恒吉,现在还跟着新兵一起进行队列训练呢。 两天后,当赵新美滋美滋带着新买的武器弹药回来,正跟刘大主任逗贫的时候,邓飞突然来找他并告诉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雷神号的雷达在西北方向发现大批船只!” “嗯?!距离呢?”赵新吃了一惊。 “8.05海里。”这个距离换算成公里的话就是15公里左右。雷神号上的航海雷达架设高度三十米,最远可以探测到31公里左右。 “这么近!召集我们的人,马上去驾驶舱开会!” /109/109046/28303743.html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角声一动胡天晓 一个小时后,雷神号的驾驶舱内。 十二位自愿和被迫的穿越众都到了,众人站在航海图桌前,开始听取赵新和邓飞的情况汇报。 “按照15公里的距离算,参照现代地图的话,是这个位置。”赵新说完用手一指距离北海镇十五公里外的另一处海湾。 “从雷达上看,这些船都是从西边过来的,应该是今天早上就进入了雷达的观测范围。” “你去哪了?”兽医刘铮突然问道。 “今天轮到邓飞早上带队出操。”王远方解释道。 邓飞继续道:“这个时代中国的大型木船基本上都是时速四节左右。结果我中午一点左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节?”刘思婷好奇的问道。 “就是海里。”洪大夫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着。 赵新几人看了一眼身后的航海钟,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邓飞站在众人对面,指着身后的航海雷达解释道:“我大致数了一下,估计得有几十艘的样子。不过这些都是大船,小船是看不到的。” “会不会是渔船?”洪大夫扶着眼睛问道。 邓飞迟疑的说道:“有这个可能。” “绝不可能!否则我也不会把你们都叫来!”赵新毫不迟疑的大声道。“你们要明白一点,这个时代的外东北除了清兵,根本不会有其他大型船队!” “啊?!清,清兵!那怎么办?”陈青松等几个现代众都慌了。 “怕什么!我们不是早就有预案吗?”刘胜说道。 陈青松、洪涛、刘思婷、刘铮、张波五人看向赵新,问道:“你的意思呢?” “马上启动紧急预案!拉响警报!” 一分钟后,刺耳绵长的手摇防空警报器的声音在雷神号上响起。很快,听到警报声的西拉河东岸哨所和营地瞭望塔上,几乎同时也响起了警报声。 在岛国四处树敌的赵新自打从长崎回来后,生怕德川幕府哪天就会找上门。所以他就和安保组、陈青松等人一起制定了北海镇的紧急预案。 预案中将目前的一万多北海镇居民除军事组、治安警、水手外,按家庭划分成了两百个组;每个组人数在五十~六十人之间,十几户人家,并指定组长。 所有北海镇居民,不管是务工还是种地、伐木、搞基建的,必须在半小时内回到营地,回到自家帐篷外集合。 片山勘兵卫负责带领治安警,协助将老人、女人、孩子全部撤退到西拉河东岸的山上隐藏。 陈青松则带领万造、茂助以及其他男性流民,在指定位置挖设壕沟、搭建工事。 瑟尔丹父子和恒吉作为熟悉本地山林特征的猎人,则会换上伪装服,带上弓箭,与丁国峰前出侦查。 刘胜等人则需要赶到军营,向已经集合的连长们下达打开枪械库的命令,王远方负责打开弹药库,让士兵领取弹药;之后各连将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出发。 这样的演习之前已经举行过两次。即便是之前用了几天时间反复宣讲,可第一次演习中,有些流民完全没当回事,还在拼命的开荒。 针对这个情况,赵新在事后决定,扣发那些迟到的流民家庭三日口粮。别说什么不教而诛,真要到了生死关头,口粮重要还是命重要?! 于是当第二次演习的时候,所有流民都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并乖乖的跟着演练。不过赵新在之后又宣布,凡是对演习不重视,磨磨蹭蹭超过规定时间集合的,该人家庭的土地证发放暂停。 所以当这个月的第三次警报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有些流民虽然心里抱怨,但却不敢不参加。 “我说主公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才刚过了几天啊,又来一次?!” “是啊,那块地眼瞅着就要开完了,种子还没播下去呢。我想着今天怎么也能撒点种子的。” “你们俩废什么话!快走!规定时间不到,饿你全家三天!” “是啊,三十亩地你们不打算要了?” “谁说不要!” 回到军营的弥市郎这个连,中午刚把擦好的枪送进枪械库,吃完午饭正打算休息会儿,警报声就来了。 这幸亏不是晚上啊,要不得折腾死这些人。当连长久藏站在操场上数到“五十”时,弥市郎所在的连队已经完成集合。 “接到长官通知,不明敌人来袭!记住!这次不是演习!”久藏大声对眼前的110个士兵说道。 “算了吧!每次都这么说,最后都是转一圈就回营了。”弥市郎心里暗暗说道。 部队里类似的演习都搞了十几次了,有时中午,有时是夜里,每次都是一样的话;所以很多士兵脸上的表情都是不以为然。 无所谓啦~~教官你们怎么喜欢怎么折腾吧,谁让当兵的俸禄高呢。一个月三石粮食,全家吃饱还有富余呢。 “现在我命令!全连都有,向右~~转!方向,军械库!跑步~~走!” 军营内的一间帐篷里。瑟尔丹正和儿子、恒吉一起更换伪装服,准备出发。 “阿玛,这次不会又是那个演习吧?” “不会!”瑟尔丹根本不和儿子废话。 额鲁没脾气了,上一次瑟尔丹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空欢喜一场。 他一直想跟着赵新做亲兵,不过赵新告诉额鲁,你其实最适合做侦察兵,而不是成天跟在自己身后。 “主人,什么是侦察兵?”额鲁当时问道。 赵新想了想说道:“跟刘大人他们一样,当最强的兵!” 三人换好衣服,从箱子里取出赵新发给他们的军用复合弓,带好箭袋,走到帐篷外与丁国峰会合,准备出发。 安保部六人组里,只有吴思宇当年在部队时曾经用过军用弩。他看到瑟尔丹父子出色的箭术,就建议赵新给搞几具复合弓来。 赵新对弓箭一点也不懂。不过他知道价格贵的,差不多就是好的。于是他直接去不冻港当地的户外用品店里,买了几把最贵的复合弓;然后就丢给吴思宇去做调校。 瑟尔丹父子在搞清楚现代复合弓的使用原理后,对这两把五十磅的弓是爱不释手。不锈钢材质的翡翠箭头更是可以一箭射穿两层内带铁片的清军棉甲。 脸上涂满了伪装迷彩的丁国峰看到瑟尔丹三人后,便掏出迷彩水笔,开始给三人脸上涂抹着。 十几分钟后,四人的身影便逐渐消失在营地西侧的山林中。 码头上,雷神号已经开始进入“备车”程序。全船供电准备、校对时钟,扳下车钟,对舵,主发动机暖缸;各动力系统的准备,盘车,冲车和试车。这一套做下来要近三个小时。 主甲板上,赵新带着十几名水手,将四辆“zu-23”双管高射炮架设在船头和货仓盖上。然后就开始拆开一个个的弹药箱,将23x152毫米的高爆曳光弹装上弹链。 50发的弹链装满后被放入弹药盒后,赵新再将弹药盒插入高射炮侧面的供弹仓中,等一辆高射炮上的两个弹药盒都插好后,就接着弄下一辆。 “来吧!高射炮打木船没商量!”赵新一边嘀咕着,一边将弹药盒插进弹仓里。 “赵大人!” 赵新抬头一看,原来是沈敬丹带着绿筠和沈璇,还有老黄来到了甲板上。 “沈老板,你们怎么还没下船?” 老黄面带习惯性的商人笑脸,向赵新一拱手,语带抱怨的说道:“我说赵大人,算上这回,你这个月都搞了三次那个演习了!我们又不是北海镇的子民,就不用去了吧。” 沈敬丹也接茬道:“是啊。我家绿筠怀有身孕,这么折腾实在不方便。” 赵新冷着脸道:“谁告诉你这次是演习的?清兵来了!” “啊?!”商人老黄吓得立刻就瘫在了甲板上。“这可糟了!” 赵新“嘿嘿”的冷笑了一声,看着老黄说道:“佐贺藩上万人我杀的血流成河,你都敢跟着来。一点清兵你就怕了?” 正打算嚎丧的老黄一听这话,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是在长崎大杀四方的。打不过大不了大家坐船一跑了之,雷神号速度快比烈马的速度,清军那木船哪能追的上。 “沈老板,你们赶快去河岸上集合,坐船去西岸的山上躲躲。” “不!我要留在船上!”一个娇柔但却决绝的声音突然响起,几人一看,竟然是沈璇。 “胡闹!生死存亡之际,你一个女孩子乱插什么嘴!”沈敬丹怒道。 沈璇听了,面容却十分平静。她冲着沈敬丹缓缓跪倒在甲板上,说道:“爹爹,女儿知道您这些年为了我担惊受怕,甚至为了我,与母亲和两位妹妹骨肉分离……” 几人看着沈璇突然跪下,都是非常惊讶。沈敬丹此时打断沈璇的话,叹息道:“都这个时候了,阿全你就别说了。” “女儿想说。女儿身负东台沈家一门二十五口的血海深仇,与那皇帝和刘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日我要留在这船上,看着赵大人如何杀鞑子!” “阿全姑娘……不对~沈姑娘,这个…是不是鞑子还不一定呢。而且一旦打起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的,万一,万一伤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结结巴巴的赵新原本想说,万一伤了你这么个大美人,那我可就遗憾终生了。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沈敬丹和绿筠在听了这话后,愣了一下;二人随即又对视了一眼。 莫非这个赵新对阿全……?不过这些日子也没看出什么啊?这个赵新平时几天也见不着人,两人拢共也就见了几次吧。而且阿全可是天足啊,能行吗? 赵新心里这个臊啊,美女近在眼前,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他“嗯嗯”了两声,整理了一下思路,一脸严肃的对沈璇说道:“沈姑娘,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战场。这船上开炮的声音太大,绿筠姑娘怀着孕不能受惊吓,而且也需要人来照顾。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就跟沈老板一起走吧。” “是啊,阿全。有你陪着,我会安心的。”绿筠伸手扶起沈璇,对她说道。 “阿全,听赵大人的话!我们马上下船!”沈敬丹说完,不由分说的和绿筠拉着沈璇就走,老黄则紧紧跟在后面。 沈璇一步两回头的望着赵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晃得赵新心里直扑腾。 /109/109046/28303744.html 第一百三十章 林暗草风惊 六月初四。承德,避暑山庄。 乾隆白天去了外八庙中的殊像寺和广安寺烧香。前者是建于乾隆三十九年的喇嘛庙,有着“乾隆家庙”之称。这是因为在藏传佛教的体系里,中原大一统王朝的皇帝都被视为文殊菩萨转世。 未正二刻御驾回到行宫后,乾隆便去了烟雨楼准备用晚膳(你没看错,乾隆下午2-3点吃晚饭;3-5点继续处理政务,5-8点娱乐,8点上床睡觉,早上4点起床。) 此时庆桂赶到了丽正门外请求见驾,刚递了牌子,就看见和珅的大轿也到了。他体质一般,这次连夜从京城快马赶来,浑身仍酸痛不已,想着自己这次搞不好又要大病一场。 此时丽正门外等候的官员不多,都在门外的凉棚里聊天说闲话。此时看到和珅的轿子落下,也顾不得午后阳光暴晒,纷纷从凉棚内起身凑了过去。不是请安问好,就是谄媚寒暄。 庆桂性子平和,不愿得罪此时炙手可热的和珅,所以也跟着一起到了外面跟和珅寒暄了起来。 和珅先是让手下人去递牌子,然后便又说又笑的对着过来套近乎的人问好致意,一时间竟将所有人都照顾了周全,在场几人都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树斋公,您什么时候到的?”和珅笑着一拱手,向庆桂问道。 “托中堂的福,一路顺利,今儿个中午才到。听说皇上一早去了殊像寺拈香。所以就直接过来递牌子。”庆桂凑近两步,小声问和珅道:“中堂,皇上叫我来是不是因为吉林的事?” 和珅笑着点点头道:“前儿个福大帅的折子就到了,皇上说这事要听听树斋公的意见。” 庆桂正想再问,就听丽正门里叫:“万岁爷叫和珅晋见!” 和珅笑着和周围众人一点头,转身进去了。 乾隆刚吃完饭,正在漱口。看到和珅进来也不说话,伸手一指屋中的杌子让他坐下。等他用热毛巾擦完脸,这才说道:“庆桂来了吗?” “来了,奴才刚才到门外的时候正好碰见,等着叫进呢。” 乾隆此时精神十分的亢奋,对和珅说道:“先跟你说两句,一会儿再叫他。” “昨天晚上下钥前颙琰进来跟朕聊了半天,一是西北,一是吉林。西北那边虽然田五已经被歼毙,可其余党马胡子、李胡子等人,胆敢聚众鸱张,攻城掠堡,已如僧中的白莲教。朕今日已经调京兵、四川屯练降番、阿拉善、鄂尔多斯并各处蒙古兵丁,一同赶往西北协剿。么么小丑,竟然调集大兵才能剿灭。” 和珅陪着笑说道:“主子无须忧心。主子要造‘十全武功’,阿桂中堂也是久历战阵的人,些许叛匪,不禁打的。” 乾隆又道:“可惜福康安去了吉林,否则跟阿桂一起,也没这么难办。” 和珅心里有些吃味儿。不说颙琰,福康安在乾隆这边受宠的程度一点儿不比他少。可战阵一道他是真不懂,于是回道:“国土不安皆宰相之责,这都是奴才们办差不力的过错。东北龙兴之地,鄂罗斯人非法侵占,非福康安这样文武全才,又通晓夷人之事的人才办得好。 不过就吉林而言,实在不足堇劳圣忧。福康安折子里说鄂人在宁古塔东南三千里之地靠岸扎营,伐木修船。奴才以为,苦寒之地,人口本就稀少;等到入冬,鄂人熬不住的自会离去。奴才觉得即使不出兵,也是必操胜券的事!” “都种上田了还不出兵?”乾隆皱眉道。“万一鄂人站住了脚,像当年雅克萨一样,那得用多少兵才能平定?圣祖时的教训不能忘啊!而且鄂人一旦在南海四处游荡,谁能保证不会袭扰沈阳?” 和珅抬头看了乾隆一眼,看到皇帝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陪着小心说道:“圣明不过主子。奴才也不过是依理而测。主子圣明烛照,奴才火速给吉林那边发送火药银粮,银子多送点,让福康安在朝鲜采购火药粮食,也免了路途耗费。” 乾隆点点头,这才对身边太监道:“叫庆桂进来吧。” 趁这功夫,乾隆又对和珅道:“安临的事你不要帮他。此人卑鄙至极,朕让福康安把他派去当个马夫用。听说你还帮着他游走?” 和珅一听这话,连忙跪地伏首道:“奴才不敢,这话不知道谁说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圣明无过主子,安临过年的时候给奴才是送了些银子,奴才先前已经把银子都交到内务府了。这种钱奴才是万万不敢拿的! 不过安临老母年高,膝下就他一个儿子,于是托人找到奴才求情。奴才想着八十岁的老太太没儿子照顾实在可怜,就顺嘴提了一句。” 乾隆叹息道:“你为朝廷理财多年,朕知道个中辛苦,别人不知道。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朕年纪大了,不说事事明察,可多少也有总会个风闻。你心中一心想着朕,朕很欣慰。可风言风语不能不防啊!” 和珅趴在地上,眼圈泛红,语带哽咽的说道:“没有主子的栽培,哪有奴才今日?此恩高厚世世难报!奴才一心只想着报答主子的厚恩!” 一刻钟后,庆桂进了殿内。乾隆等他行过礼后才问到:“庆桂,福康安的折子你看过了吗?” “奴才已经看过军机处的抄报了。” “福康安说的那个‘油田专’你怎么看?” “回主子,油姓本就稀少。奴才临行前曾让户部查过,油姓大部分人都在山东菏泽居住,族中也无人曾发配到宁古塔。所以此人如何会跟鄂罗斯人搅和到一起,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奴才已经行文山东巡抚,派人去菏泽走访。” 乾隆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而后淡淡的说道:“福康安的折子上说,他从朝鲜征调了一千水师。你这些年在吉林将军任上,觉得朝鲜水军如何?” 庆桂考虑了一下回答道:“李朝如今的国王叫李祘。听说此人在朝中驾驭‘时僻两派’而游刃有余,颇有一些手段。而且对我天朝也是十分的恭敬。此人前些年还设立了壮勇营,严加操练,用以严查海上走私。是以奴才觉得李朝水军的战力应是不差。” “嗯。你既然来了先不用急着回去了,一会跟和珅一起去找十五阿哥帮着参详参详。吉林的事,朕总觉得哪不对劲。” “嗻!”和珅抬眼看到乾隆已显露倦色,知道这番奏对要结束了,随即和庆桂一起行礼告退。 离承德两千多里外的富尔佳哈河入海口附近,福康安率领人马正在登陆。 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海面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海湾内数十艘战船墙桅如林,都在轻轻晃动摇曳。原本平静的大海也不再是蔚蓝色,变得黑漆漆的。天低云暗,辽阔的海面上波浪翻涌着泡沫扑上滩头。 福康安抬眼遥望着锡赫特山那黑压压的茂密山林,身后纛旗上的节绒被风吹的簌簌急抖。此次登船跟随的吉林乌拉驻防兵们还是头一次出海,在船上航行的时候就吐的东倒西歪。此刻除了一百多珲春甲兵外,吉林乌拉来的骁骑兵一个个脸色惨白,刚到了岸上就两腿瘫软;随行的战马精神头也非常差,有十几匹已经病倒。 福康安一看手下士兵这个状态,气的不行。可他知道吉林不是南方,这些满汉骁骑本就不习水战,能坚持下来已经不易。而且天又下雨,火枪施放不便。 “马上扎营修整,休息半日,明天一早出发。马上派船通知朝鲜水军,明日上午卯初时分发动!我军将从西侧和北侧堵敌退路!” 一个巴图鲁侍卫行礼回道:“标下遵命传令!” 海兰察在一旁拱手道:“大帅!明日还是让我做先锋吧!请大帅把那两百索伦兵拨给我,每人一壶酒、一副弓箭、一把顺刀,我后天一早带他们进山探路。” 几个巴图鲁侍卫也是上前向福康安打了个千儿,齐声道:“标下愿跟海军门一起去!” 福康安点点头,没有说话。 海兰察和几个巴图鲁侍卫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位福大帅平常可不是这样啊! “大帅,有什么心事吗?”海兰察凑近低声问道。 福康安眉头一皱,转身看向远处灰蒙蒙分不清交界的海平线,说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没想到。可究竟是什么呢?” 海兰察是打老了仗的人,他仔细斟酌了一会,从出兵前的准备到登陆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没什么疏漏啊?这位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究竟是怎么了?” 海兰察按下心中的疑问,对福康安说道:“大帅,您早就计算周全,出征前各项事务也都准备的很妥当。我看您这是累了吧?” 福安康一想也可能是这样,自己这些年就没出过海。没准儿就是因为不适应波涛才会这样,他用力的摇了摇头,笑着对海兰察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吧。走!上岸看看去!” 海兰察此时笑嘻嘻的说道:“有您这样的大帅,是我们这些厮杀汉的福气。” 傍晚扎营后,心中还是放不下的的福康安又将随行的珲春水军叫来,反复确认了一下“鄂人”大船的情况后,这才开始吃晚饭。 曾经渺无人烟的海岸上,斜风细雨依旧不停。大营内,取暖的篝火上被泼洒了一些灯油,熊熊燃烧,驱散了众甲兵的寒意。海兰察又特意吩咐伙兵煮了几大锅胡椒汤,每个甲兵都分到了一大碗。 甲兵们领了晚饭后,都回到帐篷里狼吞虎咽;几十个汉人奴隶抱着草料,开始照料马匹。 此时,军营北侧500米外山坡上的一个树坑里,丁国锋从头到脚蒙着一张草绿色的防雨布,透过一架红外夜视望远镜观察着清军大营。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架蔡司牌的nv5.6x62t红外夜视仪望远镜。凭借着弱光增强原理,这架夜视镜可以捕捉到散射在物体上的微光,被加强2万倍后显现在夜视镜的磷光性屏幕上。可以在夜间用5.6倍的倍率观察到500米外的影物。这种夜视仪原本是用来观察野生动物的。赵新在试用后觉得性能还不错,就买来给丁国峰他们做侦查设备使用了。 他们四个人是傍晚时分到的这里。北海镇到这里在地图上看着直线距离也就20多里,可他们四个到这里却走了四十多里。山林间根本没有路,全靠四个人生蹚。 “怎么办?”瑟尔丹低声对身旁的丁国锋问道。“看样子他们今天是不会走了。” 丁国锋放下望远镜问道:“你们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进攻?” 瑟尔丹想了想说道:“这边的林子我都转过。即便是有向导,也没人敢晚上进山。一到晚上,老虎就出来了,太危险。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明天天亮。” 丁国峰听完便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借着防雨布内小手电的光亮,在本子上写下了估算的清军人数、马匹数量,然后将纸撕下,交给瑟尔丹道:“让额鲁马上回去报信。告诉赵总,敌人明天天亮发动进攻。” “那我们呢?”身后的恒吉问道。 “等!我们的任务是把清兵引到我们预设的阵地上去。”丁国峰毫不迟疑的说道。 赵新接到额鲁带回的消息时,已经是深夜了。他马上派人将情况通知到了各处。 刘胜和王远方带着装备了sks的五百士兵们已经进入了预设阵地。这里位于营地西侧,是锡赫特山东南麓的一个山谷外,四周视野开阔。一个月前陈青松带领的伐木组,已经将这里的大型树木砍伐一空;原本是打算开垦农田的。 不过王远方在看了这里的地形后,就让陈青松暂时不要开垦这里。因为不管是猛兽还是本地的土著,都有可能从这里下山袭击营地。于是陈青松便带着万造和茂助等人,在这里挖了一条深三米、宽两米、长达数百米的沟渠,一是暂时用以防备猛兽;二是以后可以作为灌溉用的水渠。结果今天就用上了! 弥市郎等五百名士兵,此时就守在沟渠东南侧的土堆后面。下午突如其来的小雨,一直下到了深夜,把这些士兵给冻的够呛。刘胜又紧急安排其人从库房里取了棉大衣给士兵们穿上。 至于剩下的一千五百名新兵,由于还没有开始射击训练,所以赵新几人商议后便让这些人都去了西拉河东岸,暂时归陈青松和片山勘兵卫指挥,免得添乱。 南边码头的雷神号上,由赵新、吴思宇、邓飞、赵亮四人带着三十名水手负责守卫。天亮后还会放出无人机,对西侧的山林进行侦查。 驾驶舱里,吴思宇打了个哈欠,对赵新问道:“赵总,你说清兵会来多少人?” “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刚才额鲁送回来的消息说,两千多人总是有的。不过我心里一直不踏实,陆路这边知道了,海上的呢?” 吴思宇道:“海上不就那几十条大木船么?” 赵新喝了一口酽茶,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要真是只有那几十条木船就简单了。” 虽说额鲁带回了清军会在天明行动的消息,可历史上夜晚偷袭的典故太多了,让赵新等人根本不敢放松,就这样一直耗到了天明。 另一边,担负侦查和诱敌任务的丁国峰三人一夜没敢合眼,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发现清军大营里开始有了动静。伙兵们开始忙碌起来,而一群民夫模样的人也开始给马匹喂料喝水。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一队人数大约在量百人左右的清兵,身披棉甲,牵着吃饱喝足的战马,气势汹汹的从营地的东门走出,向东进入了绵延的大山中。 /109/109046/28303745.html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直接踹门 福康安接到手下斥候的回报,已经是丁国峰他们撤离一个时辰之后。 他在亲自听取了几队前锋的详细禀报后,决定明天一早继续向锡赫特山一线派出斥候,查探西拉河口的情况。 “要查探到贼寇的虚实!”福康安指着地图说道。“我们要的是一战全歼,一旦打草惊蛇,鄂人无论是退回海上或是逃进山林,都将后患无穷!” 接着他又对一旁的刘麟汉和两名派出使节说道:“尔等暂且留在军中等待消息,明日再做定夺!” 丁国峰四人一路小心翼翼撤回到北海镇时,已经是深夜了。 回到营地后丁国峰迅速将清军的动向通知了刘胜和王远方。很快,雷神号上的赵新、吴思宇、邓飞和赵亮四人也知道了。 半个多小时后,赵新和吴思宇打着手电来到了预设阵地。 “站住!口令!” 一番口令问答后,赵新见到了刘胜等人。 这里是位于营地西侧,锡赫特山东南麓的一个山谷入口外,四周视野开阔。一个月前陈青松带领的伐木组,已经将这里的大型树木砍伐一空;原本是打算开垦农田的。 不过王远方在看了这里的地形后,就让陈青松暂时不要开垦这里。因为不管是猛兽还是本地的土著,都有可能从这里下山袭击营地。于是陈青松便带着万造和茂助等人,在这里挖了一条深三米、宽两米、长达数百米的沟渠,一是暂时用以防备猛兽;二是以后可以作为灌溉用的水渠。结果今天就用上了! 五百名手持sks的士兵,此时就守在沟渠东南侧的土堆后面。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一直下到了深夜,把这些士兵给冻的够呛。刘胜又紧急安排人从库房里取了棉大衣给士兵们穿上。 至于剩下的一千五百名新兵,由于还没有开始射击训练,所以赵新几人商议后便让这些人都去了西拉河东岸,暂时归陈青松和片山勘兵卫指挥,免得添乱。 五个人找了个僻静地儿,开了个紧急临时会,商量下一步的应对方案。 “我觉得这样不行,搞得我们太被动了!”王远方首先说道。 “是啊,大意了!把斥候这事给忘了!差点就动手。”丁国峰心有余悸的说道。 刘胜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关外的清兵不傻。咱们就这样等着,明天怎么办?” 赵新半天没说话,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大山,缓缓道:“之前一慌,我也想岔了。不能等着清兵过来,否则咱们的虚实就全暴露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老办法,直接踹门!” 丁国峰迟疑的说道:“夜里的山路实在不好走。咱们几百人一起行动,肯定会暴露。万一有伤亡……” 刘胜打断道:“你这话说的,打仗怎么能没伤亡!” 吴思宇问道:“赵总,说说你的想法?” 赵新想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咱们人都撤到对岸去了,这一夜肯定不好受。那明天清兵万一不来怎么办?继续在那边呆一天? 天这么黑,还下着小雨,我觉得清兵的斥候就算夜里来了,也会等到早上天亮才能开始侦查。现阶段我们搞那些虚虚实实的没意义。 丁国峰,你和瑟尔丹他们继续打前锋。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你们凌晨一点出发,不用绕路,直扑清军的营地。一路上宁可慢点也不能贪快,要是遇到清军斥候就直接干掉。 王哥,你和吴思宇带着队伍,跟在丁国峰他们后面。到了那边之后,不用马上攻击清军营地,就在周围山上埋伏。你是指挥官,具体怎么做你来安排。 老刘,你跟我回船上。我们还是得从海上发起攻击!现在雷神号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从咱们这儿到清军登陆的海湾没多远,两个小时就能到。” 王远方此时兴奋的说道:“等你们发动攻击,我就发起配合。” 赵新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咱们现在要做的事太多,没时间跟满清耗。这次打完了我估计能清净一段时间。咱们这边全是原始森林,根本就没什么道路。满清再想调兵过来,漫长的后勤补给线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吴思宇道:“这话怎么说?” 黑压压的夜色中,赵新咧嘴一笑,解释道:“这里是关外,满清是不允许汉人出关的。到时候大量的后勤运输队伍,你说他们用不用汉人做民夫?这些都够满清朝廷头疼的。 现在已经是农历六月初了。这边九月份就要开始下雪,再想来进攻我们,怎么也要到明年开春。况且按照历史记载,乾隆现在正在西北用兵。他不可能同时发动两场战争的。” 刘胜等四人想了一下,同意了赵新的观点。不过考虑到雷神号上只有水手三十人,王远方便决定调一个连随船行动。 外东北的夏天,早上六点天就蒙蒙亮了,七点的时候太阳就会升起。所以几人将雷神号发起攻击的时间定为早上六点。 夜里十二点,五百名士兵分批开始加餐。 弥市郎从晚饭后一直捱到现在,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他带人领完夜宵给排里的士兵发下去后,刚想坐下来吃,连长久藏就过来找他了。 “弥市郎,让全排集合!” “连长,出什么事了?” “咱们连上船!” 上船?弥市郎一愣,随即心里乐开了花。上船好啊!不用再趴在这里挨冻了。他连夜宵也顾不上吃了,马上召集手下集合。 110个人很快就集合完毕。赵新在带人离开前,开始和其他人对表。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一分,二十九分钟后开始行动!” 夜里一点,丁国峰和瑟尔丹父子、恒吉准时出发。这次瑟尔丹三人除了弓箭,每人都领到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他们这次的路线是一直往西到达锡赫特山西麓,不需要再从北边的山路绕过去,所以要开辟寻找出一条新路。 四个人每行进20分钟都要停下来一会,仔细倾听周围的环境。有时停留10分钟,有时是7、8分钟后再走。四人中恒吉的射箭水平一般,丁国峰让他在两队之间往返,以免王远方他们迷路。 半个小时后,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山林间,时隐时现。 王远方和吴思宇随即带领四个连的士兵出发,跟着丁国峰他们留下的痕迹进入山林。 夜间行军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能见度太差。虽然有利于军队的隐蔽和达成突然性战术目的,但也给观察、指挥、联络带来诸多不便,部队的组织协同和战斗保障困难,战术性能不易充分发挥,对人员心理状态有一定影响。 为了避免发出噪音,所有人嘴里都咬着一个临时制作的“衔枚”。队伍打头的便是自幼在岛国山里长大的虎吉,王远方和吴思宇一个走在队中,一个走在队尾,以防止士兵们掉队。 虎吉带着队伍进入林子后,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很快,接到报告的王远方只得让队列中每隔十个人就打开手电照路。 士兵们以连为单位排成了长长的纵队,每个人要做的就是紧紧跟住前面的人,盯住手电的亮光。王远方他们在日常训练里,为了防止夜盲症的发生,士兵们的饭菜里每天都有鸡蛋、胡萝卜和动物肝脏。可即便如此,因为山里的路崎岖难行,深一脚浅一脚,队伍前进的速度非常慢。走了一个多小时,也才不过前进了五里地。 还好路程只有二十多里远,这要是长途行军,全得砸锅! 王远方心里暗暗决定,这次战斗以后,夜间训练必须要普及全军,夜间训练时间要占到总训练时间的三分之一多才行。身为一个老兵,传统不能丢啊! 三点半,雷神号在邓飞的操作下缓缓离开了码头。因为对附近的海面情况已经非常熟悉,即便是天黑行船也不用担心。一个小时后,雷神号已经绕过了海湾西南侧的半岛。 这里距离蒐楞吉岛的朝鲜水师停泊的海湾超过了35公里,船上的航海雷达根本探测不到。因而赵新等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后竟然还有一支两千人的船队。 五点,缓缓向北航行的雷神号终于停在了距离清军船队三公里外的洋面。带有热成像云台的无人机从罗经甲板上升起,等升到了五百米的高度后,便以时速60公里的速度向着清军船队上空飞了过去。 两分钟后,驾驶舱里的赵新几人就看到了海湾内的画面。几十艘清军的单桅帆船正静静的停在海湾内。 满清在关外的战船都属于内河船型,由吉林乌拉的造船厂所造。因为康熙年间征讨雅克萨的关系,这些船也被称为“雅克萨战船”。 雅克萨战船长二十米,甲板宽四米,型深两米,吃水取1.2米;战船的排水量为52.8吨。战船的船型为平底、方首、方尾,首尾均有起翘以适应风浪。桅高15米,船帆面积65平米。船尾设有尾橹两把,长六米多。 船舷两侧共设桨十六把,桨长4四米五,航行时水手都是立姿划桨;这也是东北地区的传统习惯。这样的设计使得战船在无风条件下也具有良好的机动能力。 从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上来看,每条战船的船头位置都有一门或两门火炮。因为天黑,具体是什么形制的也看不大清楚。 在这些雅克萨战船周围,还停泊着不少小型木船,一看就是渔船。 无人机再向北飞,两里地外就是清军的营地。 此时营地中已经开始有人影晃动,准备早饭的伙兵和民夫都在忙碌,灶台的篝火和炊烟在黑白色的热成像视野中十分的明显。 清军士兵们住的都是那种普通的长方形低矮的帐篷,在营地的中央,两个明显不同于其他的帐篷引起了赵新等人的注意。 “这应该是将领住的地方。能用炮打到吗?” “够呛,这边的地形我们都不熟悉。光从无人机上这么看,不好算,很难。而且王远方他们就在周围埋伏,咱们别弄成误伤!” “别纠结了,先把木船都干掉!” /109/109046/28303746.html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军船队的覆灭 半个小时后,刘胜将无人机收回。邓飞随即启动推进器,缓缓向着海湾开去。 赵新和赵亮来到主甲板上,先将两门d30的炮口调整到水平方向,然后两人便各自上了一辆“zu-23”双管高射炮。 十几名水手蹲在两门高射炮的四周,身边放着几十个装满炮弹的弹药盒;在每座炮台的旁边,还预备着四根备用炮管。“zu-23”因为射速过高,所以每根炮管在发射100发炮弹后,就要及时更换炮管。 久藏手下的三个排也来到甲板上,他们都蹲身躲藏在沙包墙后面,准备在攻击时射杀木船上和海滩上的清军。 安排好一切后,赵新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六点了。 此时驾驶舱里的邓飞转动舵机方向盘,雷神号在海湾内船头向西,稳稳的停在了距离清军船队五百米的海面上。 由于航速缓慢,此时除了风声、海浪声,再无其他。 刘胜带着三个已经等候多时的水手来到船艏,他们先将船艏处的锚链固定销拉起,然后扳动拉杆,将马达与锚链的传动轴连接到一起;随即转动了一个红色的转盘,开始释放锚链刹车。 十几秒后,“咚!”一声金属响声从船艏内部传出;一个水手打开马达后面的开关,随着巨大的“轰隆轰隆”声响起,巨大的锚链被缓缓放入海面。 当放了一段锚链后,刘胜关闭了马达;负责刹车的水手急忙转动转盘,将释放的刹车收紧。之后,一个水手将马达和锚链的传动轴分离。 他们在等待邓飞的下锚命令。 此时雷神号的行迹已经无法隐藏,锚链转盘的巨大声音惊动了木船上放哨的清军水手。微微晨曦中,清军的哨兵看着不远处巨大的雷神号,瞠目结舌,连敲锣发警报都忘了。 几分钟后,步话机中邓飞大声喊了一句:“下锚!” 负责刹车的水手快速转动转盘,随着几声“卡拉卡拉”的巨响,锚链开始了飞快的滑动。摩擦中铁锈带起的滚滚烟尘被海风吹散在船头。 十几秒后,锚链很快就停止了滑动,负责的水手又赶紧收紧刹车,拉下了马达位置的一个拉杆,用以固定锚链。 刘胜这会已经飞快的跑到一辆高射炮上就位,这样雷神号右舷面向清军的一侧就有三门高射炮可以同时射击。 此时清军的战船上已经锣声一片。其实不用哨兵敲锣,锚链快速滑动的巨大噪音已经将海边所有的人全部惊醒;两里地外的清军营地也听到了。 “快!快去禀告大帅!敌船来袭!”一个反应还算快的清军水师佐领大喊着。他扭头又冲其他水手喊道:“快!赶紧把炮口转过去!准备开炮!” 十几个水手赶紧冲到船头处,开始吃力的推动着两门子母炮;其他的水手纷纷跑到船舱里取出火药桶。 来不及了!雷神号上的赵新三人已经调整好了方向,几乎同时踩下了发射踏板。 “zu-23”说是炮,但发射时的声音却像是急速的巨型打字机的声音。赵新轻轻一点踏板,至少五、六发炮弹就被放了出去。炮弹壳飞速的抛出,叮叮当当的掉落在甲板上。 随着一道道红色的流星从炮口喷出,远处的清军几条战船上,霎时间就升起了一团火光。赵新等三人将眼睛贴在瞄准镜上,双手紧紧的抓着炮身上的把手,不停的踩动发射踏板进行点射。 不知道是不是击中了火药桶,一艘清军战船的船头处,突然就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两门青铜炮从甲板上掀飞,一门掉落海中,另一门则砸中了旁边的战船甲板。 火光中,除了浑身着火跳进海中的水手,船尾处的水手都在尖叫着四散逃离。很快,随着十几发炮弹再次击中这条船的船身,在爆炸的火光和木板飞溅中,整条船居然被打成了两截,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此时飞马赶到海岸上的几个巴图鲁侍卫看的目瞪口呆。 海面上,道道红色的光芒从那条白色的大船上射出,高射炮射击时的呼啸在海峡内回荡。背对海面的战船上,船尾被炮弹打的稀烂;甲板上水手们死伤惨重,清军根本来不及还击,到现在连一炮都还没放。 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海湾内清军的战船大部分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离岸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听到鄂人来袭消息的福康安和十几个贴身侍卫正躲在这里,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 看着远处的白色大船,福康安满脸震惊。这样的场面他从未见过,也根本无法理解。 “这就是鄂罗斯人的大船吗?!” 他注意到这船不同于他在广州见到的英国人或是荷兰人的大帆船,只在船艏和船尾楼上离着两根白色的桅杆;而且船身上也看不到密密麻麻的火炮舷窗。喷吐火光的位置就是在主甲板上。 可这炮也太猛了!声势如雷霆万钧!自己率领的这些战船只要中弹,没有不着火爆炸的! “这都是什么炮啊?!” 此时几发炮弹突然袭来,打的巨石火光四射,石屑乱溅。一个胆子极大的侍卫探头看了一眼,面朝大海的石头上,一个大坑还在冒着青烟。 “主子!这里太危险了!”几个侍卫纷纷说道。 福康安一脸震惊的收起望远镜,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主子,撤吧!” 几个侍卫看到福康安还在发着呆自言自语,互相使了个眼色,架起福康安就往回撤。 他们刚把福康安扶到马上,就听见军营的北边和东边的山上传来了密集的枪声,那“砰砰砰砰”的射击声连绵不绝,如同爆豆一般! 坐在马上的福康安大惊,大叫道:“糟了!” 这枪声绝不是自己人的火枪,清军所装备的火绳枪射击时声音短促,根本没有这么大动静。 福康安大喝一声,打马飞快的回到营门处。只见营内的八旗骁骑们都趴在地上,躲在障碍物后面。几十个汉军鸟枪兵的尸体倒在营内的空地上。 “大帅!快下来!危险!” 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福康安还来不及看是谁,就被那人一把拽下了马,摔的头晕脑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噼噼啪啪”的一阵枪声响起,身后的十几名侍卫纷纷中枪落马。 等那人将他拖拉着拽到一辆炮车后面,福康安这才看清是海兰察。 “怎么回事?!”福康安叫道。 海兰察的脑袋上落满了碎草屑,脸上也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肉皮翻开了指宽的一道长口子,流着鲜血。 “咱们被偷袭了!”海兰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顾不上脸上滴落的血水,探头观察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早上几个前锋没回来,我就感觉不对劲。正想着再派人手,可巧南边就出事了。您让我调鸟枪兵过去,结果刚开始集合,贼人就开始放铳。 大帅!不对劲啊!我老海打了这么多年仗,缅甸人的大营也蹚过,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密的火枪射击!就这个打法,他们得有多少火枪兵啊!” 福康安苦笑道:“调过去也没用,根本打不到。鄂人的大船在海上一里多地外,就算是子母炮也很难够得着。” “那咱们也不能这么光挨打啊!” 福康安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目露凶光的对福康安说道:“海公,咱们说什么都要打一下!就算是败了,也得知道贼人深浅!” 海兰察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血水,低声道:“先让鸟枪兵吸引对方火力,我带五百人从南边绕上去!” “海公!成败在此一举!你去召集人,这边我来组织鸟枪兵和火炮反击!” 海兰察恶狠狠的对着旁边一个手臂中弹的侍卫说道:“大帅就交给你了!我要是败了,你就带着大帅往西边山里逃!记得带上几个库尔喀齐猎人,他们认路!” 那侍卫咬牙忍住伤口的疼痛,毅然答道:“军门,您放心吧!” 海兰察点点头,冲福康安淡淡一笑:“大帅,我走了!”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福康安心头一热,却是喉头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自诩征战多年,未尝一败。谁知道竟在关外苦寒之地栽了这么个大跟头!日后朝野中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想到父亲在世时曾训斥自己就是个快犊破车、纸上谈兵的“赵括”,福康安感到又悔又羞。早知道昨天下船后就应该不顾全军疲惫,直扑贼人驻地!大意了! 皇亲贵胄的血脉在他身体里奔涌,骄傲的出身让自己决不能跟个无胆鼠辈一样低头躲藏! 想到这里,福康安伸手摸向腰间的宝刀,一摸却是个空。他顾不得再去寻找,回身从那个受伤侍卫的腰间抽出了刀;然后猛的站起,一边快速的跑动,一边举刀大喊道:“将士们!贼人的火力无法持久,马上组织还击,跟我冲!” 一众抱头躲在各个障碍物后面的清军看到主帅如此,顿时热血沸腾,大喊大叫的拿着武器冲了出来,掩护在福康安周围。 “大帅!标下听您吩咐!” “大帅!您说怎么打吧?!” 福康安将手中长刀一指,命令道:“大炮全部集中向东面的贼人轰击!鸟枪兵抵近射击北面山坡上的贼人,掩护甲兵冲锋!我们跟贼人近战!” “标下谨遵将令!”一众协领、佐领大声应着,纷纷招呼各自手下人马准备。 清军营地东侧的山坡上,王远方带着两个连守在这里;北面是吴思宇带领的另外两个连。他们这一夜山路走的十分辛苦,十几个士兵的脚被扭伤,还有两个士兵的脚骨骨折。王远方最后还得派恒吉和几个士兵原路送伤员返回。 最后他们赶到攻击位置时,已经过了六点。听到南边传来的炮声和爆炸声,王远方顾不得让手下士兵修整,马上命令手下对准清军大营射击。 仓促之间,这些在山林间赶了半宿路的士兵们又累又渴,听到长官命令,连忙压好子弹,举枪对着清兵营地就是一通乱放。结果打了半天也没打死多少清军,把透过望远镜观察的王远方气了个半死! 他马上叫过一个传令兵,吩咐道:“告诉虎吉!让士兵都不要急,瞄准了再打!”说完,他又找到另一位连长—胜海舟,同样做了交待。 过了一会,阵地上开枪的速度明显就放慢了下来。士兵们举枪寻找着目标,瞄准后才轻轻扣动扳机。 透过望远镜,王远方突然看到一个长相白净的小瘦子,举着刀跑了出来,他刚想命令身边的士兵射击,那瘦子一个闪身,跑到了一个大帐篷后面就没影了。王远方来回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也就不再理会了。 /109/109046/28303747.html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海兰察战死 王远方所在阵地南面两里地外的一个山坳处,海兰察带着两百索伦兵和仅剩的三十个前锋,正在检查装备。 这些人每人都是一张弓、一壶箭、一把顺刀或是刺虎枪、一支手铳。海兰察的侍卫递给他一羊皮袋子的烧酒,口中道:“主子,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好小子!这你都能找到,有出息!” 海兰察笑着接过羊皮袋子,仰头喝了一口,便递给手下。 “拿着,一人一口。” 两百多人,这点酒也就够每人沾沾嘴唇的。等袋子绕回到海兰察手里,他拎起袋子一晃荡,居然还有少半袋。 “都是好样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帅顶着贼人的枪弹给我们打掩护,我们该怎么做?!” “杀贼!!!”两百多人低声怒喝道。 “记着!远了就放箭!冲近了打火铳,然后就拿刀子砍他们!谁要是死了,我老海养他全家!” “愿为军门效死!!!” “上!” 雷神号上,赵新等人看着岸边的一片火海,随即停止了射击。 高射炮的炮管换都了两根。一个水手忘了戴手套,结果不小心碰到时,手上立刻被烫掉了一大块皮,疼的嗷嗷直叫。 “下一步怎么办?咱们就这么等着?”刘胜走过来问道。 赵新眼珠一转,想了下便笑着问道:“敢不敢上岸转一圈儿?” 清军营地中,仅存的一个正蓝旗火器营参领和几个管炮骁骑校带着一群清军炮手,将七八辆炮车推到营内的障碍物后面。炮口透过障碍物之间的缝隙,对准了东面的山坡。此处距离东面的山坡两百米远。 这些障碍物都是营内装运粮草的马车。福康安命令手下将好十几辆马车的车架推倒,连接在一起,又找了一些泼了水的棉被铺在了马车上面。 那架著名的“九节十成重型大炮”此刻根本来不及组装,现在准备好的这些火炮都是奇炮和威严炮。 威严炮身长五尺,重三百一十斤;炮身上隆起五道铁箍,两侧有双耳,可以架在炮车上。火炮装药十两,炮弹重一斤四两。这炮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曲射,是仰攻高城和山寨的利器。在第二次大小金川的战役中,清军多次使用威严炮,轰击叛军所占的碉堡和官寨,是战役中制胜的重要火器。不过此炮最大的射程也只有500步而已。 所有火炮此时都已经装好了炮弹,准备施放。火器营参领看向身边的福康安,见对方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大喝道:“开炮!” “嗵!嗵!嗵!……砰!”最后一声那是大号火枪-奇炮。奇炮装药二两四钱,炮子五两二钱,施放时是要架在一个类似摄影三脚架的铁架上。 雨后的山林间湿滑泥泞,铁制的炮弹砸在山坡上,溅起了一片烂泥草屑。 北海镇的士兵开始出现伤亡。一发一斤四两的铁弹准确的落在了几个士兵中间,铁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立刻就将一个士兵的脑袋打飞;随即又斜着飞出,将一名士兵的胸口砸塌。 连长胜海舟一看,立刻大声命令手下士兵对准清军的火炮瞄准射击。 数百发子弹接连不断的打在披着湿棉被的马车架上,掩体后面的清军炮手顿时死伤惨重! 福康安没想到对方的铳子居然连这么厚的棉被和木板都能打穿,仓皇间,一个侍卫猛的扑过来将他压在身下。福康安顾不得许多,他趴在地上大声叫喊道:“火枪兵出击!甲兵跟上!” 四百多名八旗汉军鸟铳兵在各自领催和佐领的带领下,分成三列,向着北面的山坡上开始轮流射击。 吴思宇带领的士兵们被吓得纷纷躲在草坑和树后面躲避。潘秀成游走在林间,举着手枪对手下士兵大声怒骂道:“起来!你们这群软蛋!清兵的火枪根本打不到我们!射击!谁不射击我特么毙了他!” 利吉抱着脑袋躲在草丛中,正祈祷着对方的子弹不要打中自己,屁股上突然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 “起来,还击!” 吴思宇端着枪,从右到左一脚接一脚的踹着趴在地上的士兵,督促他们起身射击;他自己还时不时的瞄准山下开两枪。 “连长,怎么办?”利吉的一个手下有些心虚的看着自己的连长。 “妈的!拼了!”利吉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呛!”的拔出了赵新给他的“宝刀”。“射击!” 山腰上枪声大作,正准备趁着火枪掩护冲锋的清军甲兵顿时死伤一片。 东边,王远方正准备带队往山下冲,就听见阵地的南面响起一片火铳声。王远方大惊,随手招呼了几个士兵就冲了过去。 白色的硝烟弥漫在山林间,几十个清兵在打完手铳后,举着短枪和顺刀就冲了上来。 胜海舟一看不妙,连忙组织士兵反击;可不远处的硝烟后面,一阵弓弦响动,一支支长箭犹如闪电射出,阵地最南面的排立刻就死伤惨重。 “你大爷!”闪身躲在树后的王远方看到这般场景,立刻就怒了。他举枪就对着冲过来的清兵开始连续射击。 攻上来的清兵越来越多,王远方一边射击,不停的游走在大树后面。胜海舟带着几十个士兵仓促反击,也是死伤一片。 眼看东面的阵地不保,王远方正要大喊撤退时,清兵的身后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这让已经攻上来的清兵们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先打那边。 电光火石之间,王远方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清军将领,恶狠狠的将一把顺刀刺入一个士兵的腹部,抬脚将士兵踹开,嘴里还高呼着什么。他想都不想,立刻将枪口对准了对方。 那大胡子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到了王远方,随即脸上露出了狰狞,举刀大步就冲了过来。 “砰砰砰!”一个点射,大胡子立刻就摔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 “军门死了!”一个甲兵惊恐的叫道。他刚说完,身后枪声响起,顿时翻到在地。 “杀啊!”胜海舟也杀红了眼,他抽出了长刀,照着一个甲兵就猛劈了过去。刀锋过处,那甲兵的脸上立刻就是一道深可露骨的伤口,捂着脸哇哇惨叫。 “胜海舟!都当连长了,怎么还用刀砍人?!真特么没长进!”一个声音从南面响起。 “主公?!” 十几米外的大树后身影一闪,赵新探出了头。 弥市郎跪在山坡上,将桥夹上的子弹用力插入弹仓。他飞快的拔掉桥夹扔在一旁,快速拉动枪栓,对准山坡上逃跑的清军背影急速射击。十发子弹很快打完,他顾不上看自己的射击成果,掏出一个桥夹装好子弹,端起枪就冲了下去。 山坡下,把自己弄得跟个兰博似的刘胜,脖子上挂着一条200发子弹的弹链,双手端着一挺装着100发弹鼓的negev轻机枪,对着冲上来的清军甲兵一通猛扫。身边十几个士兵举着sks进行点射,给刘胜掩护。 所有冲上来的甲兵根本无法近身,冲到刘胜跟前二三十米远就被统统撂倒。 “我去!这厮当自己是谁?!” 北面的阵地上,吴思宇在望远镜里看到刘胜的样子,差点惊掉下巴。 “教官,我们怎么办?”虎吉跑了过来,向吴思宇问道。 这还怎么弄?咱也冲锋吧!吴思宇随即命令手下两个连开始冲锋,攻击清军大营。 东边的阵地上,王远方有些后怕的对赶来的赵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能来。” 赵新笑着说道:“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啊!打完船后我一想,登陆进攻吧!” “幸亏你们来了,差点我这儿就……”王远方心有余悸的说道。 山下清军大营里。 “大帅!海军门殉国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福康安两眼一黑,歪着就要倒下去,身边的几个巴图鲁侍卫赶紧扶住了他。 “逃回来的索伦兵亲眼看见的!海军门身中数枪!” “大帅!我们撤吧,贼寇火器犀利,我们只能白白送死啊!”从京城跟他来的火器营参将劝道。 “放屁!尔敢动摇军心,我宰了你!”福康安怒吼道。 还军啥啊,整个营地也没剩多少人了,再不跑黄花菜都凉了! 福康安正要挣脱身边人的搀扶,突然眼前一黑,立刻不省人事。 “你们带着大帅快走!我们几个掩护!”两个巴图鲁侍卫厉声喝道。 火器营参将面带感激,冲那两个侍卫抱拳道:“兄弟,大恩不言谢!你的父母家人,今后我来照顾!” 那两个侍卫根本不再看那参将一眼,抬手一招,举刀带着十几个人就冲了出去。 参将和活下来的几个管炮骁骑校急忙将福康安扶上马,带着几个戈什哈,在一百多个骁骑甲兵的簇拥下,向着西边匆匆逃去。 “什么?!带队是福康安?”东面山坡的阵地上,正在给受伤士兵紧急治疗的赵新听到手下来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是。我们抓住了几个没跑掉的汉人民夫,是他们说的。” “我的天!原来是‘表情包’来了……就是不知道他长的是不是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鼻孔能看见宇宙……” “是,大人!我再去问。”那报信的士兵一个字都没听明白,生生记住了赵新话里的每一个字。 “啊?不用不用!”赵新连忙阻止了那士兵。“告诉刘大人,穷寇勿追!另外所有俘虏不能随意杀害,受伤的我们也会治疗。去吧。” 说完,他低头继续给眼前的伤兵处理伤口。 /109/109046/28303748.html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扫战场是个专业活 “不许动,谁再跑就打死他!都给我趴地上!双手抱头!”刘胜一个点射将一个身穿明黄色马甲的清军打死后,举枪对着那些被包围的敌人脚下又是两个点射。 “大王饶命啊!” “军爷饶命啊!” …… 四百多个被俘的民夫、伙兵和几个汉军鸟枪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弥市郎将枪身上的刺刀扳到一半的位置,双手用力一抖,雪亮的刺刀就被甩了出来。他这手还是跟王远方学的,练了好几天才掌握了窍门。 “趴下!双手抱头!” 他手下的士兵一看,也将刺刀扳了出来,纷纷对准了这群俘虏,一起大喊着。 众俘虏被周围一圈的刺刀吓的瑟瑟发抖,纷纷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不敢乱动。刘胜斜眼看着一地的金钱鼠尾后脑勺!嘴里不由骂道:“真特么难看!” 这时吴思宇带着人过来了,刘胜跟他交待了两句,一招手,带着久藏的连队就往西边去了。瑟尔丹和额鲁一看,急忙也追了上去。 随着枪声渐渐平息下来,这场历时一天,一个连差点全军覆没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王远方看到赵新忙着治疗伤员,跟本顾不上别的,于是对正坐在树下喝水的丁国峰说道:“国峰,给你个任务。” 丁国峰也是累坏了,他放下水壶站起身,喊了一声“到!” “你去找吴思宇要一个排,跟你一起回去。第一,通知老陈,准备点铁锨镐锄带过来;第二,把另外那一千五百个新兵带过来打扫战场;第三,让洪大夫小两口带着手下过来,帮着赵新处理伤员。伤员太多了,他根本弄不过来。” 丁国峰复述了一遍王远方的交待,随即敬了个礼,转身去找吴思宇要人了。 王远方转头四下看了一下,现在的场面有点乱,好多士兵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有一些居然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搜检那些死亡清兵身上的财物了。他连忙对守在赵新旁边的额鲁说道:“额鲁,你去把刘大人追回来!就说是我的命令!寿山,你马上去把吴思宇和赵亮请过来。” “去吧。我这里你们俩帮不上多少。”正在给士兵包扎伤口的赵新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 额鲁和鲁寿山立正敬礼,马上就离开了。 十几分钟后,吴思宇和赵亮都过来了,刘胜还没回来。两人一看王远方黑着脸,心说出什么事了?一问才知道,老班长带领的两个连伤亡太重了。 虎吉带领的那个连伤亡了三十多人,而胜海舟的连队,算上他自己,最后还能站着的就剩了十几个人,还都挂了彩。胜海舟是左边肩膀上中了一刀,刀口不深,不过血流了不少。一开始处于肉搏战亢奋状态的他根本没察觉,等到赵新带人过来开始救治伤员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吴思宇拍了拍王远方的肩膀,安慰道:“班长,别多想了。咱们这也是第一次,在所难免。回去这些‘兵’还得继续练!” 王远方黑着脸说道:“我已经让丁国峰回去叫人了,打扫战场的事我们不用管。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搜刮清军身上的财物了,你们要对下面的士兵重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违者……开除军籍!送回岛国!” 吴思宇和赵亮一听,连忙立正敬礼。口中说道:“是!” “思宇,你带一个连检查战场上的死伤者。受伤没死的全都送到……”王远方抬眼向着清军营地内打量了一下,指着营地中央那个帅帐的位置说道:“都送到那里。反抗的一律枪毙!” “赵亮,你带十几个人去大帐篷里搜一下,看看有什么书信之类的保存好。” 赵亮问道:“搜到的东西放哪?” 一边的赵新起身说道:“书信、大印这些都放到海边的巡逻艇里。其他的不要管。” 古代的军队里,打扫战场也是有专人负责的。救治己方的伤员、搜查未死藏匿的敌军、清点缴获的物资和公文、回收武器、处理尸体。 王远方现在安排的就是前三项工作,至于后面两项,等陈青松带人来了再说。 安保部六人组都没有过大型战斗的经历。刘胜他们以前参军时也只是负责侦查和特殊行动的士兵,王远方就是个班长。以前参军的时候遇到这些事,也轮不到他们去负责。 王远方向赵新问道:“你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赵新看着四下里都扎好了止血带,做了初步包扎的伤兵,揉着自己的后颈说道:“这里的环境和阳光都不行,叫上那些能动的,帮着把伤兵都抬到清军大营里。” 话说战场救护真不是懂一点急救知识就能应付的,大量的受伤出血往往是导致战斗减员的重要原因。如果止血带不足,指压止血就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手段。 可赵新哪懂这个啊!他只能凭借自己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来处理伤员。幸亏每个士兵出发前都领了一个急救包,赵新于是便先用急救包内的止血带捆扎伤口附近,再用纱布简单包扎一下。 至于几个断肢骨折的,赵新是真处理不了。于是大家只能先用树枝做个简易的担架,将这些人抬下山去。 鲁寿山帮着将伤兵转移到清军大营里时,看到营地东北角的俘虏们已经全都被捆上了,潘秀成正带着手下将这些捆起来的俘虏再用绳子连在一起。 “行啊,秀成!这招儿你怎么想的?” 潘秀成笑呵呵说道:“寿山,你忘啦,咱们刚到宁古塔的时候,出门干活前,不都是这么绑成一串吗?” 鲁寿山拍了下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 两人说话时,俘虏中的几个人抬起头,惊讶的看向鲁寿山。 “鲁大哥?”一个年轻的俘虏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是?”鲁寿山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那个一脸泥土的俘虏,疑惑的问道。 “我是张方啊!”那年轻人一脸急切,挣扎着就要起身。旁边的一个士兵举起枪托,照着肚子就给了一下。年轻人立刻就疼的喘不过气来,弯腰跪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张方?”鲁寿山惊讶的叫道。 两个小时后,丁国峰带着一个排的士兵回到了北海镇。他来到西拉河边,打开步话机呼唤着陈青松。 “老陈!我们胜利了!你们赶紧过河!完毕。” 丁国峰说完后,听到步话机里没反应。他正打算再说一遍,就听见对面的小山顶上传来一片巨大的欢呼声。 “万岁!万岁!”这是流民。 “耶~~!我们赢啦!”这是刘思婷。 “好家伙!刘大主任这嗓门可真有穿透力。”丁国峰暗暗想到。 “老陈!老陈!” “啊,我在!完毕。” “你赶紧和片山带一千五百士兵过河,战场那边需要你们帮忙!快点!” …… 一场战斗拢共没打多久,不过打扫战场的工作从中午一直忙到深夜才算完成。 洪大夫两口子和手下二十多名女护工们,带着所有的伤员和北海镇战死的士兵乘坐雷神号第一批回到了北海镇。 陈青松和片山勘兵卫带着一千多新兵赶到后,将清军大营的全部缴获物资席卷一空;能带的全都带走了。 海边的几艘战船直到入夜后还在燃烧,那些沉到海里的战船也不好打捞,暂时不理会。可岸上那些被m2hb给打碎的残肢断体,把陈青松一帮人弄得是心惊肉跳;好多新兵当场就哇哇大吐。 没办法,片山勘兵卫带着一百多人,在清军大营的西侧草草挖了一个大坑,先将这些肢体和战死的清兵给掩埋了。然后才押送着剩余的物资走山路回到了北海镇。 至于被王远方打死的海兰察和另外一个不知道被谁打死的参将,赵新安排了几个人专门挖了两个墓穴,将他们分别埋葬并做了记号。 不管怎么说,海兰察也曾抗击过缅甸入侵。站在另一个时空的角度,这人算得上是一条好汉,值得尊重。 刘胜带着两个排一路向西追出了十多里,最后居然在山林里迷路了!要不是额鲁寻着脚印找到他们,真说不好会有什么后果。 回到北海镇的第二天,赵新召集了全体会议。各人分别报告了自己负责的事项。 洪涛揉着红通通的双眼,拿着本子说了一下死伤情况。 “北海镇战死五十五人,重伤十六人,轻伤十一人。死者中,三十人是死于弓箭;两人死于炮击;二十二个人是被刀或长枪等利器杀死。 重伤员中,五人是因为弓箭命中要害部位,其他十一人都是利器砍伤、刺伤所造成。至于轻伤原因就多了,有行军时崴脚的,有被刀砍伤的,还有两个是被清军的火绳枪射伤的。” 王远方低头不语,刘胜几人面面相觑。连死带伤八十二人,快一个连了!. 赵新郁闷的想到,难道以后还得给士兵准备铁护面和防刺服不成? 接下来是陈青松汇报情况,他那边事情就很多了。包括点检的清兵尸体数量、武器和物资缴获情况。 “……其中火炮十五门,大号抬枪五门,火绳枪四百八十杆,手铳两百把;其他弓箭、顺刀、各种长枪、炮弹、火药、旗帜、帐篷、桌椅板凳一大堆,现在还在点验。另外还有三百六十七匹蒙古马,不过据俘获的马夫交待,很多马因为受到惊吓,已经挣脱缰绳跑了。” 张波举手问道:“老陈,银子缴获了多少?” “呃……这个还在数,沈敬丹和黄冒财两人也在帮忙数,大概得有两万两的样子。沈敬丹说这些银子是准备在战后奖赏清军将士用的。” 众人对银子根本没什么概念,所以都准备下会后都去看看。 陈青松继续说道:“还有个问题,就是海边的沉船。赵总跟我说每条大船上都有两门炮,一定要拉回来。那么之后几天垦荒和盖房子的事都要放一放,两地间的路实在不好走,咱们无论如何得修一条路过去。” 这事洪涛两口子、刘铮和张波都没意见,反正他们夜里都住在船上。 王远方突然说道:“火炮拉回来先仔细研究一下,包括那些火绳枪和弓箭。这些武器的有效攻击距离到底是多少,我们必须要搞清楚!” 最后是吴思宇,他负责汇报的是俘虏情况。 “俘虏人数总计六百人。这些人里包括了我们后来在检查战死的双方士兵时发现的三十七个。这些人中,五百零三人都是汉人……” “汉人?!怎么会有汉人?”洪涛几个人吃惊的望着吴思宇。 “等吴思宇讲完,我来回答你们。”赵新淡淡的说道。 “五百零三人中,吉林来的火枪兵一百零六人,剩下的397个都是宁古塔的汉人奴隶。剩下的97人里,大部分是吉林来的披甲兵,也有六个北京城来的满人。这里面有一个据他自己说是乾隆的二等侍卫……” 众人一听,呦!真有大内高手啊!这一会儿得瞅瞅去。 “……现在所有的俘虏都由我们的士兵和片山勘兵卫的治安警察负责看押,地点嘛……” “这个不用说,大家私下找我问就行了。”赵新抬手打断了吴思宇。他喝了一口水,面带严肃的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众人。 “关于汉人奴隶的事,我先给大家提个醒。不要以为凡是满清的奴隶都是直接我们去解放的,都是值得我们去同情的。 我说这话可能不好听,不过这都是历史资料所证明的!之后我会把一些审讯记录给大家看,到时候你们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赵总,你这话我不爱听!汉人都是我们的同胞,我们有义务去救助他们!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当成犯人来对待?!” 众人扭头一看,提意见的是刘铮。这个年轻人自从来了之后,一直安心照料马匹。有时也会给洪涛和刘思婷帮忙,处理一些外伤。 “赵总,我觉得你这么做不对。”洪涛扶了扶眼镜,也提出了不同意见。 “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的理由。”赵新微笑着解释道。 /109/109046/28303749.html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流人和大内高手 古代中国对于“流放”刑罚的使用,有一种说法是从秦汉时期开始的。到了南北朝的时候,统治者将“赦死从流”确定为量刑原则,流刑成为封建五刑之一。 隋唐时代,正式确立了以“徒流刑”为中心的笞、杖、徒、流、死五刑制,流刑居于第二位,处于死刑之下、徒刑之上的重刑地位,并一直沿用至清代。 清代早中期,官府将犯人流放到东北,主要是出于惩治罪犯、抗击沙俄入侵、维护统治这三个目的,属于强制进行的军事或政治性移民。 比如因文字狱流放到宁古塔吕留良家人,比如一柱楼诗案的鲁寿山、徐氏兄弟等人,这都属于政治犯;除此以外,还有大批的抢劫犯、诈骗犯、盗窃犯、以民告官(乾隆以前规定,以民告官赢了也要流放三千里)、革职罢免的官员及家属,乃至犯罪的太监和旗人。 宁古塔、三姓衙门、打牲乌拉、尚阳堡、奉天、黑龙江这些流放地点的设立,是根据不同的罪行来决定的。 比如尚阳堡(在辽宁开原县东四十里),顺治十四年清廷规定,凡私铸铜钱的,首犯和铸钱工匠处斩,从犯和知情人绞监候,而帮着卖钱的中间商、商户、小贩人等,责四十板流徙尚阳堡。 再比如宁古塔,顺治十八年规定,所有涉及逆案的犯人发配宁古塔;到了康熙五年的时候,清廷规定所有贪赃的衙役罪应流放的,发配宁古塔;康熙二十二年和二十三年,增加所有逃跑三次被抓的家奴、盗窃三次以上、免死减罪一等、拐卖人口、下药拐卖人口的,以及同案知情犯,一律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甚至连旗人诈骗谋害平民性命的,最后也会被判流放宁古塔。 至于发配到黑龙江的,那就都是重刑犯或屡教不改的人了。也就是说,发配到吉林、奉天地区的犯人如果在流放地再次犯罪,那除了死以外就是发配更远的黑龙江。 还是要用吕留良的后代做例子。 乾隆元年(1736),清廷出了新规定,无论满汉奴隶,如果家里有人曾当过官或是出过举人、贡生、监生的一概免其为奴。即于戍所,另编入该旗、该营,令其出户当差。这就是从政治性流放转为军事性移民戍边。 因为这个规定,一些为奴的犯人为了免除罪奴身份,便想尽办法获取监生功名。乾隆三十七年,吕留良的孙子呂懿兼就托人偷偷在京城办了监生的身份。结果后来他的侄子呂敷先再想办时东窗事发,侄子控告叔叔私办捐监。最后叔侄两人和家属都被再次发配黑龙江。 赵新讲到这里,话锋一转说道:“这些为奴的汉人里有没有文字狱受冤屈的?不用说,徐家兄弟俩、鲁寿山、潘秀成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有没有大奸大恶的人?肯定有啊!贪官污吏、盗窃犯、人贩子、下药迷人的等等。 难道我们对这些人也要网开一面去热情欢迎吗?能不审问清楚吗?搞不好有些人会成为我们这里的定时炸弹!” 刘铮喏喏的不说话了,洪涛却继续追问道:“赵总,感谢你给我们上了一课。不过像你说的,如果这些人中真有大奸大恶的怎么处理?” 赵新微笑说道:“劳动改造啊!我们又不是满清,基本的人权总是会保障的,吃饱穿暖没问题。” 西拉河东岸的射击训练场,这里暂时被辟为俘虏营。新的射击训练场将搬到赵亮工坊的东侧。 此时,一千多新兵正在忙碌,在俘虏营的周围架设围墙,搭建瞭望塔;而那些俘虏则被两个连的持枪士兵严密看守。至于那位被俘的“大内高手”,则被送到了片山勘兵卫的警察所单独关押。 散会后,以安保部六人为首的一群穿越众们都跑到警察所来看稀奇。 活的大内高手啊! 活的大熊猫都大家都见过;满清的大内高手以前只在电视电影上见过,真人谁也没见过啊!于是一群人就这么站在笼子外面,打量着这位俘虏。 王远方接过片山勘兵卫递来的记录,上面写着:黎大刚,字恭健,广东新会县人,四十五岁。 “呦!还是个汉人啊?”王远方脱口而出。 黎大刚是在打扫战场时被发现的。他脑门被枪托砸出了好大一个包,大腿上也中了一枪,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要不是刘思婷发现这人还有口气,给他紧急处理了伤口,他也会被埋进乱葬坑里。 半路上醒过来的黎大刚被几个俘虏给认了出来,于是回到北海镇后就被关单独进了警察所。此刻他坐在木笼子里一言不发,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群人。 “不是说是鄂罗斯夷人吗?怎么这几个全是汉人?!这群人居然都没辫子,一群反贼!” 黎大刚很快注意到,进来的这帮人里,南腔北调全都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听着都是旗人啊!这些人到底是谁?! 黎大刚彻底糊涂了。这时刘思婷刘大主任推门进来了。 “大内高手在哪儿呢?让我瞅瞅。这就是啊,看着倒是挺壮的,咦?这人好像……”刘大主任打量着笼子里的俘虏,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黎大刚哪见过这种场面,女人居然也敢抛头露面。一张大脸被气的气血上涌,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 “哎哟,他这脸色儿不对啊。是不是有高血压啊?”张波突然说道。 黎大刚冷笑一声道:“好贼子!尔等有本事就杀了我!犯不上让一个女人来侮辱我!” “你说谁呢你!女人怎么了?!你腿上那伤口就是我处理的!没我你早死了!” 黎大刚一下愣了,这女人还是个大夫不成? “居然让女人当医生,气死我了!” 中国古代对女性从事医生的职业是十分排斥的,更不要说上战场了。清代有记载的让女人上战场就是派青楼女子去城墙上脱衣服破敌法术…… 刘胜冷着脸对黎大刚问道:“你一个汉人,为什么要给满清当狗腿子?!” 黎大刚“哼”的冷笑了一下,他根本不想跟眼前这群乱七八糟的人说话。要杀要剐随便了,可惜无法再报效朝廷。 可怜自己的两个女儿了,老大已经嫁到了新会梁家倒还好,可小女儿呢? 此时赵新对众人道:“行了,活的大内高手你们都见过了。没什么稀奇的,都忙去吧。” 说完,他就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一看,不知道这位赵总又在憋什么坏,于是就都出去了。 此时屋里就剩下赵新、片山勘兵卫和两个持枪的治安警。 赵新拎着一把椅子来到木笼前两米的位置坐下,微笑着对黎大刚说道:“黎兄,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些人都没去过关内,所以知道来了个大内高手有点兴奋。见谅见谅。” “……”黎大刚低着头根本不理赵新。 “混蛋!主公在跟你说话呢!”片山勘兵卫大怒,伸手就要拔刀,赵新抬手阻止了他。 “黎兄,你一个广东人能当二等侍卫。我猜,你是个武进士吧?哪年的?之前守哪个宫门的?” 赵新这话让黎大刚大惊!此人一口流利的旗人官话,而且居然知道朝廷武举的事。他决定试探一下,看看面前这个头领模样的人是个什么根底。 于是黎大刚一脸傲然的说道:“不错,黎某是乾隆三十九年的武举人。四十六年蒙皇上钦点,中了辛丑科武进士第三名。授二等虾。” 黎大刚有骄傲的资本,因为清朝的武进士其实比文职进士还难考。武科同文科一样,每三年一比。 首先是童试,在县、府进行,考中者为武秀才;然后去省城,中了就是武举子;最后要去京城兵部参加会试;最后就是殿试。 进京的武举们除了要弓马娴熟、力气大、武艺好之外,还要考策论的。比如第三场笔试时,首题用《论语》、《孟子》,次题用《孙子》、《吴子》、《司马法》。 古时候讲“穷学文,富学武”,一个人从打小延请名师教授武艺、读书,到最后考上武进士,非大富豪绅之家不能为之。一般中产家庭根本供不起。 “哦。二等侍卫,那应该就是正四品咯?你是守卫景运门的吧?是不是就在乾清门东边儿?那你肯定天天能看见王公大臣了?和珅和中堂你见过没有?” “啊?!!”赵新的一连串问题把黎大刚彻底问傻了。这人究竟是谁? 清朝的大内侍卫分成三等,自雍正年间规定,武状元授御前一等侍卫;武榜眼、探花,授二等侍卫;而后从剩下人中挑选前十名,授三等侍卫。 而二等侍卫一般都会派去守卫紫禁城里的景运门。此地位于乾清门前广场东侧,东向,与西侧隆宗门相对而立。门道内外设礓磋慢道以便车舆出入。门内北侧为蒙古王公大臣值房及九卿值房,南侧为奏事待漏值所。门外东为奉先殿,北为毓庆宫。 景运门是进入乾清门前广场的重要门户,进而可通往外朝中路及内廷中路各处,因此也被称作“禁门”。自亲王以下,文职三品、武职二品以上的大员以及内廷行走各官员的随从,只准至门外台阶二十步以外停立,严禁擅入。 黎大刚被赵新的问题震的都懵了,赵新还在那儿故意的絮絮叨叨。 “和珅今年三十四了吧?他们家刘全儿还活着吗?不过我听说和珅没胡子啊,啧啧,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留胡子,搞不好是乾隆那老头儿有什么癖好吧?这么宠他……话说你们黎家几口人啊?话说八阿哥平时还下棋吗?他腿上的毛病好了吗?你们家住新会哪儿啊?一定很有钱吧?十五阿哥他妈还活着呢吗……” 片山勘兵卫也被赵新这“嗡嗡嗡”给说晕了。他心说主公这是在干嘛?怎么跟念经似的。 黎大刚此时被赵新问的头晕脑胀,他觉得笼子外面来了一群苍蝇,嗡嗡嗡的在自己耳边飞个不停。如果只是一般的絮叨也还罢了,偏偏赵新东一句西一句,所问的不是官场上的事儿,就是宫里的事儿,间或还问自己家的情况。 他这会儿只想把耳朵蒙上,可偏偏两手被拷在了身后,根本挣脱不开。 “停!别说了!”黎大刚终于受不了了,出言打断了赵新的“絮叨”。 赵新微微一笑,道:“黎兄急什么,我还好多没问呢!” “回答阁下的问题前,我先要问一个问题!”黎大刚额头炸出青筋,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看着笼子外的人。 “黎兄想问什么?” 黎大刚犹豫了一会,这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你……你是不是旗人?” 赵新摇了摇头。 “真不是?你发誓!” 赵新心说我一口京片子得罪谁了?动不动就有人问自己是不是旗人。让我发誓,凭什么啊?! “我发誓……阿嚏!……个屁。” 黎大刚没听见赵新最后两个字,他见赵新发了誓,这才开始回答赵新之后的提问。 此时,沈敬丹和老黄正带着人在不远处赵新的那间木刻楞办公室里点检缴获的物资。缴获的银子两人已经数完了,一共是两万三千五百六十一两。 赵新在找他们两人帮忙前曾说过,这些银子会让人重新融了,交给沈、黄两人带回去购买人口和古董的。要不然老黄才不会这么玩命呢! 老黄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走到屋子角落堆放清军旗帜的地方,弯腰扒拉了几下,突然“呀”的叫出声来。 老黄从一堆各色旗帜中,伸手拿起了一面明显不同于其他的大旗,用手展开。 这是一面用云纹黄缎所制的大三角旗,旗帜的边缘绣着火焰纹,正中是一条四爪的销金云蟒;旗杆的顶部是一个鎏金铁顶,铁盘下红色的节绒里,一条长长的火焰纹黄缎带随风飘动。 “这是龙旗啊!”老黄惊讶的叫出了声。 沈敬丹听到老黄惊叹,连忙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拿过那面旗子,仔细看了一下才解释道:“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是蟒旗!” “那这是……” “我猜,这就是福大帅的纛旗!” “啊?!”老黄此时突然紧张的四下看了看,又走到外屋看了一眼。 几个士兵正在屋里值班,门外还有二十几个围在木刻楞周围站岗。 老黄走回里间大屋,顺手将房门关上。低声对沈敬丹道:“沈兄,原先你跟我说那位赵大人想成王霸之业,我还不信。如今连福大帅都触了霉头,听说还打死了一个领侍卫内大臣?” 沈敬丹微笑着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谁。” 老黄道:“那你看咱俩以后怎么办?” 沈敬丹道:“黄兄,你想多了。咱俩继续当我们的商人,挣银子就行了。” 老黄奇怪的问道:“老兄这话何意?” “这回朝廷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你觉得乾隆爷能善罢甘休?” “那你的意思是?” “趁着朝廷大军没来,咱俩来回多跑几趟,多挣点银子是真的。我算看出来了,这位赵大人,不差钱!” “那你们家阿全和绿筠怎么办?这回都跟着走?” 沈敬丹眉头一皱,想起洪涛和刘思婷跟他说过的话。绿筠肚子里的孩子胎位不正,两人都不建议沈敬丹带她回去。 至于阿全,沈敬丹觉得自己有必要找赵新好好谈一次了。 /109/109046/28303750.html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军葬和新老师 五天后,北海镇为战死的士兵举行了葬礼。 墓地的位置被陈青松安排在了北海镇西侧的一个山谷里,坐北朝南,不远处就是大海。赵新等人看过后觉得环境还可以,于是决定以后这里就作为军人公墓。 原本王远方还想搞个隆重点的仪式,可一是现在白天的天气炎热,二是仪仗兵这些都不是一两天能训练出来的,所以只好将就了。还好岛国人没有在葬礼上吹吹打打的传统,也没有糊个纸人纸马、撒纸钱这些规矩,倒也省事。 仓促制作成的五十五具棺木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每具棺木都是由六个人抬着。两侧是王远方挑选出的一百名持枪“仪仗兵”随行。战死士兵的家属们则抱着一个木头牌位跟在后面。 赵新和刘胜等人为了争取民心,也都加入了抬棺队伍;胜海舟等人一看赵新都这么做了,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也都加入进来。 主公和大人们居然给贱民抬棺!两百多号战死士兵的家属被赵新的这个举动惊呆了,然后就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赵新等人的这一举动,很快便惊动了整个北海镇。除了必须有人值守的岗位,所有流民都赶来了。 在江户时代的岛国,佛教文化占据了丧葬仪式的主导地位。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去世后都采用佛教仪式送葬,贵族佛教化的葬礼被贯彻的很彻底。戒名、牌位、石塔,以及华丽的送葬品都有卖的。而庶民一般只能是用风葬的形式--卷个席子露天找个洞一塞。 殡葬中的“殡”字的原义是对贵人送葬的仪式。即在土葬之前,先把棺木放在建筑物内所举行的仪式。到了现在,“殡”的意思已经转变为“通夜”,也就是亲朋好友一起整夜守灵。 不过,北海镇目前没有僧人,赵新等人暂时也不想引入。为了以示庄重,自己这些人抬棺总比找僧人念经强吧。 因为时间仓促的关系,所以牺牲士兵的墓碑暂时都用木板代替,等以后再换成石头的。 木板上的碑文是陈青松、胜海舟和沈敬丹三人用毛笔写的。上面写明了牺牲士兵的名字、来自何地、何时到的北海镇、何时参军、在什么战斗里牺牲的。 赵新在前天对所有牺牲士兵家庭发放了抚恤。抚恤金的标准是参考普通士兵每年三十六石粮食的工资标准,每家是五百石粮食;同时所有牺牲士兵家庭优先安排土地和房屋。 当这一安排以告示的形式宣布后,所有的流民家庭都轰动了。他们没想到,赵大人居然会给这么多的抚恤。 说到这个,就要提一下这个时代岛国幕府和满清朝廷的抚恤制度问题了。岛国对平民是没有抚恤一说的;至于武士,战死后让后代继承家业就好了。 江户时代,将军直属的旗本、御家人想要继承家业也并非容易的事。需要完成“素读吟昩”的学问测试,通过者才有资格继承家业。因为儒家文化在江户时代极为盛行,所以学问测试就围绕着儒学展开。想要通过学问测试,就需要从小就接受汉文培训。测试时,考官会从四书五经中随意指定一本,要求测试人员正确朗读才行。 至于满清,那比幕府可强多了。如果是八旗官员阵亡,就会依照品级发放葬银及抚恤金。朝廷的工部还会下发专门的立碑费用。具体到战场上的将士死亡,前锋等就会有两百两的抚恤金,甲兵有一百五十两,炮手则是一百三十两。假如是黎大刚这样的四品二等侍卫战死,抚恤金的标准是四百五十两道五百五十两之间。 在沈敬丹和老黄两人看来,赵新定的这个抚恤标准实在太高了。不说土地和房子,现在江浙一带的粮价市面上是一石米一两五钱银子;五百石米就要折合750两。尤其是山东、河南一带这两年灾情频发,五百石米的价格还会更高,每石高达2.5两。 因为自己的小妾怀了孕,沈敬丹就没有跟着去看热闹,老黄倒是去了,远远的站在了人群外面。 对于仓促准备的军葬仪式,王远方和刘胜等人还是颇多遗憾。一是北海镇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军旗,二就是没有号手。丁国峰之前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个熄灯号的视频片段,赵新就找了个音箱当场播放。 当所有棺木被放入墓穴后,王远方立正高喊“预备!”一百名“仪仗兵”马上从立正据枪的姿势转为举枪斜指上方天空。 “开火!” “砰!” 刘胜高喊一声“敬礼!”。 “唰!”的一声,除了鸣枪士兵外的其他士兵立正举手敬礼。而随着第一次射击开始,熄灯号的声音悠悠响起。流民们此时也都鞠躬行礼,战死士兵的家属则终于忍不住痛哭。看到如此场面,连老黄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鼻子都有些发酸。 葬礼结束后的几天里,北海镇因清军突然进攻而受到打断的垦荒计划再次全面铺开。 经过陈青松的两天的初步培训,张波和刘铮除了给孩子上课以外又多了一项任务,每天下午驾驶着9620rx怪兽开始在西拉河西岸的沼泽平原上纵横驰骋。 万造和茂助这两个不喜欢砍砍杀杀的,带领着两千多人开始修建从北海镇到富尔佳哈河口的山路。 洪大夫两口子除了平常给流民们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还要管着伤员以及“赤脚医生”的培训。由于两人对流民们的个人和北海镇公共卫生抓的紧,所以暂时还没有成规模的传染病发生。 赵新已经托安德鲁帮忙采购一批天花疫苗,他准备给北海镇所有的孩子接种。没办法,天花疫苗国内已经很难买到了;八十年代后已经全面停止接种,之后的孩子打的都是预防结核病的卡介苗。 考虑到这次清军来袭时,仓促躲到东岸的人们都没有住处。赵新便决定在东岸俘虏营以北再开辟出一个大面积的区域,修建一个大型堡垒。于是那些被俘虏的汉人奴隶和披甲兵们,也在持枪治安警的监督下,用绳子在腰上绑成一串,每天在西拉河东岸搬运木头。 而那位大内高手黎大刚因为枪伤还没痊愈,所以还得继续蹲班房。 王远方等人则忙着继续训练新兵。士兵们除了每天的队列、技能训练,现在晚上还增加了识字课。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农民的各方面素质,这些人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距离还很遥远。 生产香烟的家庭作坊已经小规模试运行。目前这些作坊还都是加工松木板的烟盒或是圆筒,至于卷烟的生产,考虑到电力和保密的问题,被赵新放到了东岸赵亮的工坊附近。 整个卷烟作坊并不大,设备占地也就十平米,两台卷烟机总共才需要六个人操作。正常运转的话,每台设备每分钟可以生产香烟120支;不过目前工人还不够熟练,每分钟也就80支的样子。香烟的过滤嘴、烟草、卷纸、铺料这些都是单独采购的;而像发酵室等设备,赵新准备等以后流民的知识水平上来后再搞。 赵新这些日子里忙的不可开交。白天除了和陈青松、刘胜一起安排北海镇内的各项事务,给孩子们上课,晚上还得给鲁寿山和片山勘兵卫传授一些简单的心理学技巧用于审讯俘虏。 话说江户时代的“警察”对于抓到的犯人的态度就是八个字:“下手要狠、绝不宽恕。”现代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在古代既合理又合法。而作为一个曾经的同心,片山在审讯时的手段也概不例外。 这些清军俘虏在第一次审讯时不马上交待,那可就惨了。片山的“酷刑洗练”就会立刻开始。俘虏首先会被捆绑着带进一间审讯室,几个治安警立刻会将其上身扒个精光,开始用带刺的灌木枝条狠狠抽打。 这种鞭子可以让枝条上的毛刺深深扎入身体,俘虏会痛得死去活来但又不会马上毙命。十几鞭“下马威”后,大部分人基本就招了。 不过也有嘴硬的,于是第二步启动。俘虏会被人按在一个用五根三角形粗糙松木编成的跪板上,大腿上还得压着一百斤重的石板。肉体与精神上极度痛苦,嘴再硬的也都招了,满清朝廷可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信仰来支撑。 赵新在第一次看到片山勘兵卫审问俘虏的场面后,马上出手阻止。人都打坏了,以后还怎么用啊! 他很快就找了一本《刑事审讯与供述》,删删改改后重新打印了一份交给了鲁寿山和片山勘兵卫,并告诫他们俩绝对不能外泄。得到赵新亲自传授的秘技,鲁寿山和片山如获至宝,彻夜钻研。 赵新摘抄出来的,不过是指导审讯的“里德九步法”的九个步骤或一些重点。其中的许多步骤是交迭的,并不存在什么“通用”的审讯过程。但就这也让片山勘兵卫眼界大开。 沈敬丹原本想找机会和赵新谈一次,试探着问问赵新对沈璇的态度。可他几次去找都没见到赵新,也只好等一等再说。 徐家兄弟因为年纪小,下了课就经常去找沈璇玩。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徐家兄弟也没了父母;同命相怜之下,沈璇就格外的照顾他们。 有时带着他们去海边捡捡贝壳,有时又去田里看机器怪兽耕地。时间一长,新奇古怪的事物看多了,耳闻目染之下,沈璇的眼界竟也放宽了很多。她甚至瞒着沈敬丹,偷偷跑去学校听了赵新的两次课。不过赵新目前在课上就是教孩子们认字,其他的根本顾不过来。 沈璇一看这个事儿简单啊,自己也能教。她现在每天就是在雷神号上陪着绿筠,偶尔带着徐家两个孩子出去转转,成天也是无所事事。 于是她就央求着沈敬丹要去帮孩子们读书识字。沈敬丹原本是很反对女人抛头露面的,不过在北海镇这里,情况有点特殊。 首先由于沈璇的情况,自己还不能带她回苏州;而且沈璇的天足也是她不好找婆家的最大问题。现在赵新对沈璇似乎又有点那个意思,如果能把女儿放在赵新旁边,一来二去没准儿就有戏了。 虽然赵新这里还是初具规模,不过心眼极多的沈敬丹已经看出北海镇的潜力。如果能攀附上赵新这颗大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还真说不好…… 其次是北海镇没有女人不工作的习惯。农妇们在岛国时除了要和丈夫一起种地,家里好多活还指着他们去做。所以到了北海镇之后,女人们根本不需要动员,很自然的就参与到各种劳动中。 于是,沈敬丹便打消了和赵新聊聊女儿终身大事的问题,而是专门去学校找赵新说了沈璇想做老师。 赵新一听心里乐坏了! 一是终于多了个人帮自己分担学校的事,二是可以天天看见美女了。就算不能干嘛,找机会逗逗贫嘴也是好的。 不用他主动去找,第一天下课后,沈璇就拿着教材来找赵新了。 “赵……赵大人,你这册子上的字为什么都少了许多比划?”沈璇的声音糯糯的,苏州口音的官话说起来还很好听。 “哦,你说这个啊。” 赵新起身正准备拿过沈璇手中的教材,沈璇却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向后退了几步。 “沈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事。”沈璇红着脸把教材递给了赵新,重新坐在了桌子对面。 “咦?美女都学会用香水了?这味道似乎在哪儿闻过啊?”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道飘进了赵新的鼻子里。赵新眉头紧锁的想了想,哦,刘大主任! “不过刘大主任用的这个玫瑰花的味道太浓了,不适合她,改天自己得去挑个好的。不过香水买了,什么粉底唇膏的要不要买呢……” 赵新正在神游天外,沈璇却偷偷的看了他几眼。她还没和父亲以外的男子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股强烈的男人味儿让她几乎窒息。沈璇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捂在了鼻子上。 “赵大人?赵大人?”沈璇看赵新还在皱眉深思,轻声唤道。 “啊?哦!”赵新有点尴尬,自己又歪楼了。他咳嗽了一下,解释道:“沈姑娘你是问这些字啊?这是简化字……” /109/109046/28303751.html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出意料的满清火器实力 “嗵!” 随着枪声响起,距离木靶三十米外,两股白烟分别从枪身后部的火盖和枪口冒起。 这是王远方等人在射击场上试验缴获的清军装备。 “大,大人!小的演练鸟铳完毕!”一个被剃成光头的清军俘虏单膝跪地,右手拄着一杆鸟铳。 在这名俘虏的四周,站着十名手持杠杆步枪的士兵。如果俘虏胆敢有异动,随时射杀。 “你再说一遍这枪叫什么?”俘虏之前说火枪的名称时,丁国峰没听清。 “回大人,这枪叫‘新回部花套枪’,不过小的们平常都叫它‘回回枪’。” “新回部花套枪”是满清八旗的制式火绳枪的一种,这次在战场上缴获了近两百支,其他的就是普通的鸟枪。 “回回枪”入手不算沉,王远方之前专门称过俘虏所用的这杆枪,重量是3.96千克(清制,六斤十两);而其他同类型的“回回枪”他也让人分别称了一下,大致是4公斤上下,误差不算很大。 话说现代军用95式步枪的重量是3.25公斤,赵新给安保部六人组装备的hk416a7是3.69公斤。 (清代的度量衡不是很准确,根据留下的砝码实物,一两的重量在35~37克之间。而清宫内部的一套砝码则是一两35.05克。而一尺的长度也分裁衣尺、量地尺、营造尺三种标准,营造尺的长度是32公分。) “回回枪”的枪身长度为三尺五寸七分,枪管和枪机全部用铸铁打造,枪管为四棱形,用于瞄准的准星和照门做的十分精致。枪托用的是椴木材质,被漆成了黑色;枪身上箍着三道细密的麻绳;在枪托的下方还装有两个用于支撑射击的木叉。 (按照《大清会典》的规定,满洲八旗的火枪枪身均漆成黄色;汉军八旗是黑色;汉军绿营则是红色。) 这种枪射击时装火药一钱五分,弹丸用的是铁子,重一钱八分,也就是9克,大半个中指节的大小。 “报告教官!木板被打穿了。”一个北海镇士兵扛着木靶子走了过来。 刘胜几人上前查看,发现两张10公分厚的木板已经被射穿。 王远方说道:“不稀奇,这么近的距离要是这都打不穿,清兵还怎么跟缅甸人打!继续,五十米、一百米、一百五十米都要试!丁国峰,这里交给你负责,我们先回去了。” 于是这一上午射击场内时不时的就会响起一声火枪响。 北海镇的士兵们每天晚上在上完了识字课后,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就睡了。 安保部六人组由于每天晚上都要查房、检查哨位,所以在下课后,趁着两个小时的空档开了个会。赵新、陈青松、甚至连自称“排队枪毙党”的刘铮也来了。 刘胜拿着一叠厚厚的记录,开始讲述上午火枪射击演练的情况。 “我首先谈一下清兵鸟枪的质量。目前我们缴获的鸟枪分为两种,一种是‘新回部花套枪’,清军俗称‘回回枪’;另一种是普通鸟枪。关于两种枪的各种数据记录,在座各位手里都有,我就不再细说了。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满清的鸟枪工艺和制作水平还是不错的。我们在两种火枪里,各随机挑选了二十支;经过重量、长度的测量结果比对后,发现基本能做到一致。重量上的误差不超过50克,长度上的误差不超过5公分。” 刘铮仔细的看了会纸上的数据,举手问道:“这都是火绳枪啊!那我们何必给士兵装备sks啊!让赵亮造‘褐贝斯’多好!” 赵新见没人回答,这才说道:“这个问题我来解释一下吧。根据这些天我们对清军俘虏的审问,尤其是对两个正蓝旗的火器营鸟枪,枪骁骑参领……这名字真特么长,太绕了!” 众人抿嘴一笑,听赵新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参领啊,就是甲喇章京;八旗里五个牛录设一甲喇。根据对这些人的审问,我们了解到清军是装备了燧发枪的……” “啊?”刘铮一愣,不是说鸦片战争前满清没有燧发枪吗?怎么跟自己了解的不一样? “说句题外话,根据历史资料的记载,满清在康熙年间,即第二次雅克萨之战的时候,就接触到了燧发枪,并有所缴获,但最终却没引起重视。” “为什么啊?”刘铮又举手提问。他这个习惯还真不错。 邓飞笑着解释道:“因为燧发枪的优势需要靠另一种装备和一种战术才能体现出来。” 刘铮兴奋的说道:“我知道!是刺刀!” 邓飞点点头:“刺刀可以让枪变为短矛,从而获得较好的近战能力。不过,清兵不需要啊!” “为什么?难道是火绳枪下面那两个铁叉子可以当刺刀用?” 刘胜解释道:“那两个叉子当不了刺刀,大部分枪叉都是木头做的。主要是因为所有的火枪兵都配了腰刀!” 清代的武备型制继承自明朝,明代军队中所使用的雁翎刀、柳叶刀、雁翅刀都延续到了清代军队。而清军普遍装备的腰刀都属于雁翎刀形,刀长二尺六寸四分,刃长二尺二寸。 赵新解释道:“清兵在日常训练里,刀法的考核是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如果换成燧发枪并装备刺刀,先不说别的,光是冷兵器训练、考核模式就要做大改动。 当然,对于皇帝来说,改不改似乎是一句话的事;但对于整个固化的官僚体系来说,就是件天大的事,其间不知道要打破多少人的利益圈子。满清上下不把这个帐算清楚,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当靶子的。” 腰刀改刺刀听上去很简单,但这里面却涉及到满清兵制上的大调整。在没有遭受到重大打击前,清廷上下没人会觉得这是个问题。难道用腰刀和敌人近战就不能表现士兵的勇武了? 刘胜点了根烟,看到刘铮不再提问,于是道:“刘铮你的问题后面一起提。我先把报告内容说完。” “好的。” “刚才我说到清军部队里现在是装备了燧发枪的,但是大部分官兵都不愿意用。燧发枪的来源除了前面说的第二次雅克萨战争,还有西北霍集占叛乱和清缅战争。我们认为,雅克萨和西北战争的燧发枪来自于沙俄,而缅甸那边的来自于英国人和法国人。 关于燧发枪的刺刀已经说过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哑火率。清军俘虏们都提到过,火绳枪的装填虽然慢一些……哦,经过我们的试验,有经验的火枪兵,装填速度是每分钟两发。……火绳枪的射击精度和发火率要比燧发枪高。” 十八世纪末的燧发枪虽然在装填上比火绳枪快,但哑火率却是个很突出的问题。而这一问题的解决,还要等到1825年英国化学家歇夫列里在经过多次试验后提出的“黑火药最佳化学反应方程式”。 英国人依据这一方程式,配制了枪用和炮用的最佳发射火药配比。并在火药生产如提纯、粉碎、拌和、压制、烘干等工艺上,进入了近代工厂的机械化生产阶段。 英国人在火药的生产中采用了物理和化学方法,以先进的工业设备,提炼搞纯度的硝和硫;以蒸汽机带动转鼓式装置,进行火药原料的粉碎和混合搅拌;通过水压机械将配置好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而均匀的颗粒,使火药具有一定的几形状和密实性。使用机械式造粒缸,将火药块制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对制成的粒状火药,放在烘干室内,用蒸汽加热器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用石墨制成的摩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 这些先进的工艺保证了英军火药的优良品质,即便经过长途海运仍然会保持良好的使用效果。 “下一个,说说清军火绳枪的弹药和动能问题。‘回回枪’的装药是7.5克,子弹重9克;普通鸟枪的装药是15克,子弹重5克。两种枪的子弹都不是铅弹,而是铁弹。 我们这次用的是两张10公分厚的松木板来观察射击效果。根据实际射击演示所得到的数据,这两种枪在30米的距离内杀伤最大,回回枪可以击穿两张木板,普通鸟枪只能击穿一张。50米的距离,回回枪可以击穿一张半,普通鸟枪只能击穿一张;100米的距离上,回回枪和普通鸟枪均不能击穿单张木板,不过回回枪子弹的侵入深度要比普通鸟枪多。 根据这个结果,我们估计回回枪的枪口动能在2400到3200焦耳之间,而普通鸟枪的枪口动能在900到1700焦耳之间。”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刘铮又举手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问一下。“为什么你说的枪口动能上下浮动这么大?”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谈的,火药的问题。”刘胜把烟掐灭,喝了一大口水。“我们询问了俘虏中的火枪兵,最后得到了清军的火药配比。这个比例实在太特么感人了!” 刘胜他们在得知清军火药的配比数据后,发现硝石的比重占到了八成。配比如此的不合理,难怪射击距离那么“喜人”! 在上午将全部测试数据拿到后,好奇心大发的丁国峰提议用7.62步枪弹的发火药试验一下。于是安保部六人组为了安全,忙碌了半个多小时才弄了个用尼龙绳远距离拉发的架子。 考虑到现代发射火药的威力,木靶子被安放到了200米远的距离。做工最好的回回枪被安放在一个木架子上,丁国峰站在木架子后面两米处拉发;众人又折腾半天找了两个防爆盾牌挡在他身前。 等这一切都准备完,一小时过去了。 试验的结果不出众人所料,两百米外的两张松木板被射穿了!不过那支已经多次射击的回回枪的枪膛也被炸裂了。 通过邓飞的计算,使用现代发射药的话,回回枪的有效射击距离可以达到500米。 “清军的火药制作明显比明代退步了!明代还知道颗粒火药,清军现在的火药依旧是手工制作,非常粗糙的粉末火药。”刘胜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 “我要说的第三个问题,就是清军的射击训练。通过赵总提供的俘虏审讯记录和我们所询问的,清军的射击训练呈现两极化。 首先说八旗,我们这次俘虏的火枪兵都是汉军八旗,他们的射击训练所耗费的火药和子弹费用,都是都清廷来承担。所以我们确定,清军部队中的满、蒙、汉八旗的部队是可以定时定期进行射击训练的。 不过,从被俘的火器营参领那儿了解到,处于内陆地区的绿营火枪兵,与八旗完全不同。他们在训练时所有的火药、子弹花费,都是要由士兵自己承担,从军饷里扣除的!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在座各位都清楚。士兵训练时使用的火药子弹越多,被克扣的军饷就会越多。傻子才会积极地参加训练呢!” 一阵笑声从屋内响起,刘铮起身给众人的杯子里续上水,有些兴奋的说道:“这真跟我以前了解到的不一样啊。” 刘胜又点上一根烟,笑着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后面的你更想不到。” “第四点,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清军的火枪阵列。我们这次所俘虏的清军里,有几个岁数大的都参加过十几年前的清缅战争。据这些人交待,清军在讨伐缅甸人时,部队里火枪兵和弓箭兵的比例大概在4:1左右。 按照赵总给的历史资料来看,第四次清缅战争中,清廷在一线的兵力是一万八千九百人,扣除水师两千人,实际不到一万七千人。而缅甸方面除了本国三万军队以外,还有部分法国人参战。 按照俘虏给我们画出的清军阵列图来看,清军是有火枪方阵的!也就是外层长矛手,内层火枪手的大方阵。” 刘铮有些着急的举手问道:“火炮呢?火炮在方阵的中央吗?” 刘胜笑着摇了摇头:“不,火炮都是被布置在方阵的后方。主要作用是攻击两翼进攻的敌军,用以掩护骑兵的大规模冲锋和包抄。” “明白了吧?”赵新拍着刘铮的肩膀说道:“排队枪毙人家早就会了!咱们也没有那么多人跟清军玩这个。” /109/109046/28303752.html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传闲话 刘铮想了想问道:“既然现在的清军这么强大,那赵哥你说后来第一次鸦片战争咱们为什么输了?” “我想应该是体制吧。腐朽的体制已经无法适应到处是强盗的世界,一天到晚的自诩天朝上国,这也看不起那也看不上。” 这个话题其实有些沉重。如果是在另一时空里喝酒侃大山倒没什么;可是现在大家都身处十八世纪晚期,想到未来国家的落后挨打,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 刘铮沉默了一会,喃喃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赵新微笑着劝慰道:“想远了没用,我们只能从脚下做起。” 很少抽烟的陈青松也点上一根烟,香烟袅袅中,低声道:“我们现在每天做的,不就是为了今后吗?” 赵新见大家都陷入沉默,情绪有些不对头了,于是呵呵一笑说道:“大家知道吗?清军自己掏钱买火药子弹这还不算什么,人家还“众筹”买战马呢!” “呦~~说说。”陈青松抬起头来,眯着眼说道。 “话说从康熙年间开始,满清需要维持战马的庞大数量,但是财政上又无力承担庞大的养马费用。于是就从所有官兵的饷银里扣除一笔钱,名叫‘朋扣银’,作为购买和饲养战马的经费。 具体的扣除办法是:副将以下、把总以上,每月扣除2钱银子;马兵扣除1钱银子;步兵扣除5分银子;守兵扣3分银子。这笔钱存储在军营里,作为购买战马的支出。” 吴思宇问道:“那这钱没有用完,会还给士兵吗?”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赵新不屑的说道:“每年剩余的钱到年底报兵部核销后,会送到户部转作军饷。而且些由士兵‘众筹’买的战马,如果没到年限就死了,那么仍然要从士兵的饷银里扣钱,进行赔补。这被称作‘赔桩银’。 满清规定,战马的赔桩年限是,江南、江西、福建、浙江、湖北、湖南、云南、贵州各省为3年,过了3年就免予赔补。1年以内赔银10两,二年以内赔银9两,未过三年赔银8两。” “啊?这绿营还有战斗力吗?”吴思宇惊讶道。 赵新继续道:“你要是以为只有这些,那可就错了,满清还有邪招儿呢!按照中国传统历法,农历的闰年有13个月。如果遇到有13个月的闰年,军队岂不是要发13个月的饷银? 顺治的时候,朝廷里有人觉得给士兵发放13个月俸饷银,太吃亏了!但又不能不发俸饷银,怎么办呢? ‘小建银’这一项奇葩制度出台了!兵部从官兵每月的饷银中再扣除一项“小建银”,作为闰年第13个月的俸饷银。这就相当于官兵自己给自己发了一个月工资。这样一来,不管是平年还是闰年,朝廷都只发放12个月的饷银。” 与会众人听完赵新讲的这些事,都是目瞪口呆。 陈青松半晌才喃喃道:“高,实在是高!” 由于清军火炮的射程至少在1000米以上,所以王远方他们决定在没有彻底清理出一块区域前,暂时不试射火炮了,以免引发森林大火。 这个时代要是山火起来了可没法救,只能等老天下雨灭火了。 两天后,赵新让利吉清点了一下木制烟盒的产量。利吉清点后说已经完成了五百个木制烟盒,筒盒数量不多。 考虑到和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关于虾夷地的开发、之前自己答应人家的砂糖、以及沈黄二人的辩才船,赵新决定一周后出发。 当赵新把这个消息通知到相关人员的时候,沈敬丹来找他了,这次是为了小妾绿筠的事。 话说刘大主任终于用上了赵新给她买的b超机,于是第一个接受b超诊断的就是绿筠。当沈敬丹通过显示屏看到自己的孩子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赵新一共买了两台,一台给刘思婷,一台给了刘铮。人要用,马啊牛的也要用啊。 刘思婷在检查后告诉沈敬丹,这孩子是男是女,还要再过一个月才能知道。而且绿筠的体质不好,如果这次跟随沈敬丹回国的话,孩子可能会流产。 “沈老板,反正你过段时间还要来的。何必让沈夫人再跟你来回折腾呢?” 刘思婷这话让沈敬丹琢磨了一天,最后他心一横,决定找赵新谈一下。 “赵大人,我这次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哦,不,两件事。” “沈老板别客气,有什么事尽管提,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是这样。刘医生那里建议拙荆留下,随时观察。我想拜托赵大人您找两个倭国妇人帮着照看一下。” “这事简单,我会尽快安排的。到时候选好了人请沈老板过目。” “那在下就多谢赵大人了!”沈敬丹连忙起身道谢。 “至于第二件事,就是小女了。” 赵新“啊”的一声,问道:“沈姑娘也要回去吗?她要是一走,我这学校里人手就更缺了。” “这个,这个……我想让小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赵新一听这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一是她可以照顾拙荆,二是她的身世,这事赵大人您是知道的。” 赵新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沈老板,您看这样行不行?沈姑娘那边,我同样会安排两个倭国妇人照顾她。不过这些人都是农民,可能会笨手笨脚的。” “无妨无妨。”沈敬丹连忙拱手致谢。 “不过有句话我想请您转告沈夫人和沈小姐。您别见怪,北海镇这里呢,没有奴仆一说。所以找的这四个妇人呢,是要付工钱的。” 赵新见沈敬丹要说话,抬手阻止了他,继续道:“这样,我让人安排一下,从明天起,沈夫人和沈姑娘就搬到海边我那艘白色的游艇上。刘医生他们两口子平时也住在上面。” “啊?!那是大人您的游艇?我还以为,以为是艘货船呢!”沈敬丹越发看不透赵新这个人了,他恭敬的弯腰行礼,口中道:“如此,就谢过赵大人了。” “刘铮!” 正在给一匹重型挽马做检查的刘铮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身一看,原来是赵新。 “赵哥,稀客啊!你怎么有时间跑我这儿了?” “刘铮,想不想跟船去趟仙台转转?”赵新笑眯眯的看着对方。 “赵哥,你可算想到我了!说实话,这两月我都憋死了!” “行!咱们这趟先去虾夷地,然后是仙台。如果可能,咱们还得把沈老板和黄胖子送到江苏外海。” “太好了!终于可以去大海上转一圈了!” 赵新看刘铮兴高采烈,于是继续笑眯眯的说道:“那你明儿就搬雷神号上住吧?” “没问题!我提前熟悉熟悉,没准儿我还能帮点忙呢。” 赵新心说,一套客房腾出来了。 工坊里,张波正跟赵亮倒腾那门九节十成炮。对于这门近八百斤重、长度两米的铜铸大家伙,众人的一致意见是融了炼铜锭。 “呦~~两位忙着哪。”赵新笑呵呵的走进了工坊内。 “赵总,我这新厂房什么时候盖啊?我们哥儿俩现在整天都是露天作业啊!”赵亮直起身调侃道。 “这事儿老陈不是说了么,下个月就给盖,一水儿的钢结构。” “行!我就等你这句话了。再这么耗下去,我那设备都长毛儿了!” “兄弟,这边儿住着还习惯吗?”赵新掏出烟递给赵亮和张波。 “挺好的啊。” “张波你呢?” “我现在每天来回坐船跑来跑去的有点折腾。” “那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人也给你盖间木屋子,你搬过来。” “得了,费那个劲呢,我和张波现在都是孤家寡人。我那屋子也大,他搬过来跟我住不就得了。你说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赵亮决定顺水推舟,看看赵新到底想干嘛。 “成,那我明天就搬过来。”张波人老实,没那么多心眼,要不然也不会让赵新给忽悠来十八世纪。 得嘞!两套客房搞定! 赵新想的是,游艇上四间客舱,现在刘大主任两口子住了一间,那么绿筠一间,沈璇一间,中间空出来一间当隔音用。美满! 紧接着,赵新又让利吉把志乃叫了过来,仔细交待了找仆佣的事。 “主公您放心吧!这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志乃跪坐在地板上,向赵新郑重表态。 问题是,这事志乃也不擅长啊!这姑娘今年才十八岁。不过利吉眼珠一转,对志乃耳语了一番。 于是第二天,志乃找到了片山勘兵卫的老婆多鹤。多鹤只是仙台藩内一个下级武士的女儿,在仙台藩什么都不是;不过在北海镇的流民妇女里算是拔尖儿的存在。 “这事你就放心吧!难得能给大人效劳,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本来找几个仆佣的事很平常,问题是两人这话是在大食堂的后厨说的,结果被万造的老婆听见了。 完鸟,万造的老婆知道了,那就等于大食堂的女人们都知道了。 “听说主公要给沈家姑娘找仆佣,你有没有合适的介绍一下?” “谁是沈家姑娘?” “不就是主公上次从长崎带回来的那个清国美人吗?” “哦。你说主公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哎呦,这可别乱说!” …… “你们听说了吗?主公大人要给自己没过门的老婆找仆佣。” “啊?主公要娶夫人了?!谁家的女人这么有福气?” “听说是上次带回来的清国女人。我听说俩人都快要订婚了。” “啊?这可是大事儿啊!” …… 晚上刘思婷和洪涛小两口回到游艇的客舱,临睡前,刘思婷开始八卦。 “哎,我说。” “什么?” “我今天听几个女人悄悄议论,说赵新要订婚了?”刘大主任最近岛国话水平猛涨。无他,天天和一群看病的女人们八卦,听着学着,那水平不涨才怪。 “啥?赵总要订婚?跟谁啊?” “长崎带回来的那个沈璇啊!这事下面都传遍了。这个赵新,还真敢下手!” “我怎么不知道啊?今天上午我还见着他了呢。没听他说过啊。” “不行,我明天得找他去。不声不响的,喜糖总得发吧。” “哎~你别去。这事我明天问问刘胜,他俩关系好,刘胜肯定知道。” ……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刘胜一屁股坐在了赵新对面。 “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长东西了?” “我代表大家,来看看要订婚的男人什么样。” “说什么鬼话!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跟谁订婚?” “编,继续编。我说,能有点出息么?人家可比你大好几百岁呢!再者,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胡说什么!这话谁说的?!这要是让人家小姑娘知道了,可要出大事的!” “瞅瞅,瞅瞅,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别说我没提前通知,刘大主任可说了,沈璇年纪还小,你要是敢过线,她就跟你没完。” “啊?大哥,你们没事都在胡扯什么啊。”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现在底下都传开了,说你要跟沈老板的女儿订婚。” “什么?!我去!”赵新一听就炸了,连饭都不吃了,起身就走。 “你干嘛去啊?”刘胜问道。 “我得赶紧找人家解释啊!” 刘胜也看出赵新不是装的了,连忙说道:“我刚才路过学校,看见阿妙和图卡的妹妹在一起。说是要找沈璇。” 赵新顿觉不妙,阿妙、雪舞都在跟刘大主任学护理;这俩小丫头跟沈璇没什么交集。雪舞可是知道自己是被大哥送给赵新的。 “坏菜了!”赵新撒腿就跑。 话说赵新当初治好了图卡的重伤,这让雪舞佩服不已。她跟着赵新来到北海镇以后,因为年纪太小,赵新就让她和阿妙住一起,俩小姑娘做个伴儿。 结果雪舞跟赵新说想学救人治病,于是他便让阿妙带着雪舞去找刘大主任拜师了。刘思婷也是来者不拒,带一个是带,带一群也是带。 结果雪舞今天在诊所里听了看病女人们的议论,就拉着阿妙跑到学校,要找沈璇。她想先跟赵新这位“未来的夫人”好好聊一下。 沈璇十分奇怪,这两个小女孩她都不太熟,只是陪着绿筠去刘思婷那里检查的时候见过几次。 阿妙布灵布灵的扇着长睫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沈,沈姑娘,雪舞唐话说的不好,所以想拜托我跟你说点事。” 沈璇十分好奇的看着两人。“阿妙姑娘,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雪舞让我跟你说……” “阿妙!” 三人转身一看,正是赵新。他这一通跑啊,满头大汗。 “赵大人。”沈璇见是他,于是微微躬身行礼。 “她,她俩跟你,说什么了?”赵新气喘吁吁的问道。 “阿妙姑娘刚要说,赵大人您就来了。” 赵新一听,自己总算没来晚。“行了!你们俩都别说了,我找阿妙有急事,雪舞你也跟我走。” 沈璇好奇的看着赵新一手一个拎着一个小姑娘转身就走,就跟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似的。 “她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带着阿妙回去后,知道了两个小丫头要干什么的赵新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命令片山勘兵卫顺着流言一路查。片山不负所托,两个小时后,流言的源头找到了,大食堂的女人们。 看着眼前这几十个唯唯诺诺,被吓得脸色煞白的女人们,赵新把她们挨个臭骂了一顿。他说谁要再敢传沈家姑娘的一句闲话,就滚到俘虏营给清兵做饭去。 /109/109046/28303753.html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能算失败 四天后,赵新带着刘胜、邓飞、吴思宇、沈、黄两位登上了已经启动的雷神号,久藏这次带了一个连跟随护卫。 他们第一站去了虾夷地。赵新在见到了图卡之后,两个人屏退所有手下,独自秘议了半天。 赵新跟图卡只说了三件事:第一,你想不想做虾夷地的王?第二,松前家的事由北海镇来负责对付;第三,你想不想做整个“东海”的王? 伤势已经痊愈的图卡听了这话,盯着赵新看了许久,才道:“说说你的条件?” 赵新回答的十分简单:“我要yuparo(北泉州)的煤、urupu(得抚岛)的金子和兽皮!金子和兽皮我会用粮食、丝绸和铁器跟你换,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至于yuparo的煤,你们的人可以去干活,我支付公平合理的报酬。” 图卡想了一会,面无表情的对赵新道:“你会不会骗我?” 赵新面无表情的从大腿上抽出那把自己十分喜欢的巴克刀,左手将刀刃攥在手心,右手快速的抽出。 “以血起誓!” 图卡看着赵新手上滴落的鲜血,突然咧嘴笑了,随即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刀子…… 两个小时后,等赵新带人匆匆离开后,图卡召集族人,并派出了三支满载铁锅和粮食的队伍,他们将分赴札幌、北泉州(夕张)、北曲江(石狩)三个部落展开谈判。 远在四千多里外的北京城,午时刚过。 中午的一轮白日,将紫禁城内的青石板地面晒得滚烫,隔着靴子都觉得灼人心肺。此时隆宗门内北侧的军机处除了运送冰块的当值太监偶尔进出外,几个在南侧值房的军机章京都在隔着窗户探头张望,大气都不敢喘。自打午时通政司着急忙慌的送来了一份折子后,军机处的整个气氛就不对了。茶水房里,几位军机大臣们的午饭都放在温水罐上热着,一口没吃。 值房门外那块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日:凡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并内宫人等,擅入军机处者,格杀勿论!”的回龙镶边狴犴卧底铁牌,被正午的阳光灼烧的越发狰狞。 此时在和珅的值房内,除了被乾隆派去西北剿灭回乱的领班军机阿桂,梁国治、和珅、庆桂、福长安、董诰五人都坐到了一起。 坐在首位的,是二十四岁的十五阿哥颙琰。 颙琰被屋里的烟呛的咳嗽了两下,用手拨散着眼前的烟雾,冲着左侧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问道:“瑶峰公,您怎么看?” 六十一岁的梁国治吧嗒吧嗒抽着烟,过了片刻才叹气道:“十五爷,福四爷这次是栽了大跟头了!” 二十四岁的福长安看了一眼和珅,轻声说道:“折子里说,鄂人枪炮犀利,其势如雷。什么时候鄂罗斯人这么厉害了?当年圣祖打雅克萨的时候,鄂人被咱们大清打的抱头鼠窜啊!” 庆桂自打看完福康安的六百里加急折子,就一直沉默不语。此时说道:“这事里外透着古怪啊!” 屋内的众人听了这话,都抬头看着庆桂。 和珅眼珠一转,面带忧色的问道:“树斋公,这话怎么说?” 福长安属于紧跟和珅的,听了这话也开口问道:“树斋公的意思是,折子里说的不实?” 庆桂摇了摇头:“就算鄂人火器不同于雅克萨那时,可现如今我大清的火器也比圣祖那会不可同日而语。五百鸟铳兵啊,还有十几门大炮,怎么居然一触即溃呢?!不瞒诸位,珲春那边的事儿,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梁国治在痰盂上磕了磕长杆烟袋锅,用力清了清嗓子,眯着眼说道:“我也看不懂这里面的事。折子里提到的大船和快炮,其船势如奔马,其炮如猛火奔雷。诸位谁听说过?我在广东那几年也没听说过啊。” (梁国治,绍兴人。乾隆十三年的状元,乾隆二十二年起,补任广东惠嘉潮道台。) 在座的五人里,董诰进军机处最晚。他是个文臣,军事上的事发表不了多少意见。不过董诰因为跟王杰关系好,四年前被提拔为军机大臣时,和珅就在暗中使了不少绊子。后来接任户部尚书时,更是遭了和珅的嫉恨。 此刻他一听讨论的方向不对,连忙出言道:“关外战场距京城几千里远,这里除了树斋公去过,我们谁都不熟悉那边的情况。而且瑶林一家世受皇恩,怎么可能乱说!” “哎,蔗林公,大家不是这个意思。”福长安连忙打着圆场。 颙琰打断道:“都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万寿节眼看就要到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西北的事现在一团糟,云岩公那里还没什么进展,谁想到东北又……唉!” 甘肃之乱自四月十五日发生以来,起事者田五、李可魁所部从一百多人迅速发展到千人。打拉池堡之战时,数百清兵见仗就怯,当场溃散,甘肃提督刚塔身受箭伤。要不是游击高人杰带兵来援,刚塔当场就要交待了。 紧接着马营水庄山尖一战,田五所部遭到重创,田五腹中枪伤,自杀身亡。 之后田五余部改道通渭马营,与张文庆部汇合。此时甘肃回乱的义军首领已经变成了马明心的徒弟张文庆。 五月初八,张文庆部以通渭县石峰堡为据点,攻占通渭县城。十二日,西安副都统明善率一千两百人进剿。张文庆设计引诱清军下山追击,结果明善中枪身死,上千清军被杀。 五月十七日,义军趁着大雾跳出清军包围,撤往乌家坪。 五月二十五日,静宁义军聚众数千进攻静宁州城。截断了大路,使西安到甘肃的通信完全中断。 到了这个时候,甘肃省内除之前的盐茶、靖远、安定、通渭、伏羌、静宁、隆德以外,会宁、秦安、固原、华亭以及平凉、皋兰部分府州县的回民也都准备攻打城堡,起义达到高潮。 乾隆原本以为“田五歼毙,大局已定”,谁想回民义军越剿越多。由于福康安和海兰察被派去东北围剿“鄂罗斯人”,所以除了命军机处降旨严伤陕甘总督李侍尧等人外,只得命首席军机大臣阿桂为钦差大臣,带健锐营、火器营两千兵马赴甘肃镇压回乱。 除了派遣阿桂之外,清廷除了征调甘凉、延绥、京兵三地五千兵马,又飞调四川屯兵、阿拉善骑兵、宁夏满兵、撒拉老教兵各一千人,调集的总兵力已达万人。 不过此时阿桂还没赶到西安,李侍尧又连战连败,群龙无首的清军只能龟缩各地州城,任由起义军四处出击。 和珅想了一会,缓缓说道:“十五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颙琰道:“都这个局面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好主意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奴才觉得,福四爷这回不能算败!” 和珅这话一出来,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颙琰道:“你这话听着真够蹊跷的,海兰察都战死了,还不算败?” 和珅道:“十五爷您听我把话讲完,再做决定。” “你说。” “其一,西北的乱局我看没什么。之所以会有目前这个局面,李侍尧难辞其咎!云岩公是老于军事的,他一到,些许宵小指日可破。 其二,珲春那边的事,奴才觉得还是一个敌我不明的问题。西拉河离珲春和宁古塔都太远,要不是福四爷之前有先见之明,征调了朝鲜水师,他从陆路退回珲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福康安在折子里说的很清楚,他从富尔佳哈河口向西撤退后,收拢溃散的逃兵两百多人,又在沿海的一个渔村找到了小船。随即福康安派人驾船去蒐楞吉岛联系了朝鲜水军,这才由人家护送着回到了吉林乌拉。 和珅继续道:“不妨先让福四爷回来,我们听听他怎么说。奴才就是流出血咬牙忍痛也会割出银子打造战船,帮福四爷找回这个场子。” “其三,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就算不为了别的,总得让皇上过个舒心的生日吧?” 屋内众人听了这话,内心各自反应不同。 梁国治听的内心鄙夷不已,和珅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撺掇着十五爷帮着将福康安的事遮掩过去。 董诰不由脱口道:“和中堂,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遮掩的过去?!” 颙琰此时却没有反驳,他想的是,乾隆已经七十三了。民间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是个坎儿,要是因为福康安这事把乾隆气出个好歹,别说万寿节了,自己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和珅不懂军事,前面两条说的都是混账话,可最后一条却击中了颙琰内心的堤防。和珅此时贪婪名声在外,颙琰一直看不上他;可无论怎么说,论对皇上忠心这条儿就没人比得了。 “军机处发六百里加急,叫福康安待罪回京!” 董浩急着问道:“皇上那儿怎么去说?” 颙琰对梁国治、和珅两人道:“二位中堂,咱们现在就去见皇上吧!”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梁国治与和珅跪在一旁,颙琰将福康安折子里的内容奏说分明,道:“父皇,即使现在做准备,让吉林乌拉船厂打造舰船、调运火炮,最快也到十月大军才能下海。而南海到了十一月海面就要封冻,至来年四月才能化开。儿臣已经下令让福康安六百里加急回京,并打算从盛京调两千五百兵北上,黑龙江调一千五百人,守紧宁古塔和珲春一带;待来年发动大军进剿。”说罢,恭敬向乾隆一躬,静听旨意。 乾隆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喃喃道:“海兰察居然战死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三人只听“啪!”的一声,御案上的一把翡翠如意被乾隆猛的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此时乾隆满脸涨的通红,一拍桌案站起身来:“两个小小的刁民,撮尔夷人海匪,竟损朝中大将!” 乾隆过了七十岁后,政务上都靠着颙琰坐镇军机处管着,一般的事都根本不会到他这里;只有大事才会找他。而和珅成天陪着他、哄着他,只捡着爱听的哄着他。 今天他震怒而起,眼中泛着怒火四处扫视。所有的人都被吓得缩着身子,低头不语,瑟瑟发抖。 和珅伏地叩头道:“主子息怒。福康安的折子上说的明白,那鄂人枪炮犀利无比,远超我朝火器。此乃器不如人,非战之罪!况且海兰察领勇士侧击贼寇,差一点儿就将贼寇杀退。奈何贼寇火器能够连发,这才以身殉国。” 梁国治也叩头道:“皇上,臣在广东多年,也从未听闻如此骇人的枪炮大船!鄂人虽狡诈阴险,凭着枪炮之利也不过能赢一时而已。我朝天威赫赫,等大军一到,贼人定能剿为齑粉!臣请皇上保重龙体。” 乾隆此时脸上红光已退,颤颤巍巍的坐回到御座上。他脸色泛青,鼻孔中出气的声音越来越粗;原本喷射怒火的双眼内黯淡无光,嘴角都开始哆嗦起来。 霎时间,殿内的三人觉得乾隆真的老了,老的如同风中之烛在无力的跳跃挣扎。 良久,只听乾隆颓然叹息一声,用拳轻轻捶着椅把手,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过了片刻,颙琰三人只听乾隆语带悲伤的说道:“先把福康安叫回来吧,朕要听听他怎么说。还有海兰察……入昭忠祠吧!” 之后,和珅一直陪着乾隆说话解闷,尽力的开解老皇帝。直到宫门下钥前才从西华门出来。 回到什刹海的府里,和珅凑合着对付了几口就算吃过晚饭了。这一天心力交瘁的折腾下来,他也累的够呛。 正喝茶想事儿的功夫,刘全走了进来。 “什么事?” “爷,想跟您说一下给皇上万寿节的礼单。” “我中午还想找你的问的,结果就耽搁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全笑着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还差四五样儿。下午汪家那边已经派人送来信儿,说那对儿紫檀嵌玉鹤鹿同春大挂屏、一套文彭刻的兰亭图章、宋瓷朝冠鼎还有赵孟頫的《八大人觉经》和罗汉画下个月就从扬州起运。” (文彭,明代画家文徵明之子,书法金石大家。) “汪家,就那盐商?我记得去年他就想捐个盐政大使。他给你送了多少?” 刘全笑嘻嘻的道:“三千两。” 和珅揉着额头,缓缓说道:“你回头告诉他,这次差事可千万给我办好了!找机会我再跟皇上提一下,这几天不行。” “爷,怎么了?” 和珅冲刘全使了个眼色,刘全立刻会意,将屋里的下人都轰了出去。 “我跟你说啊,福康安这回吃了败仗,海兰察都战死了!” “啊?!”刘全被吓得一激灵,差点喊出声来。 “这事儿你跟谁都不许说,听见没有?!” “爷您放心吧。”刘全笑嘻嘻的说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对和珅道:“爷,我想去扬州一趟,汪家办事我还是不放心,我想亲自押着货回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也就这一两天动身吧。” 和珅想了想,过了好半天才道:“行,有你亲自去,我还放心。不过你可记着,千万别给我捅娄子!” /109/109046/28303754.html 第一百四十章 抢黄花鱼的海盗 十天后,福康安终于踏上了南返回京的路。 来时算上他自己是三百六十四人,此时他身边就剩了五十个人;来时吉林乌拉全城文武出城跪迎,去时悄然上路,只和都尔嘉做了交代。 “大帅,您还有什么嘱咐的?” “唉,别提什么大帅了。”福康安颓废的苦笑了两声,随即对吉林将军都尔嘉嘱咐道:“记得,千万不要轻易出击!派费雅喀和库尔喀齐山民,死死盯着西拉河那里,不要打草惊蛇!这些人已经在那里种上地了,轻易就不会离开。船厂这边必须要造大船,火力要猛,雅克萨船太小了;我会派人去广东找英吉利人帮忙。” “大帅,您还会回来吗?” “怎么能不回来?海公的遗体还没下落呢!”想起海兰察,福康安的双眼很快就变得通红。 从吉林乌拉城到盛京,八百二十里;从盛京到京师,一千四百七十多里。福康安久不骑马,精神状态又极差,三天后刚到盛京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与此同时,仙台藩石卷港的外海上,雷神号上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话说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从长崎回来后,通过柴田觉藏,将赵新提出的削减“扎差债务”的方案报告上去后,在仙台藩家臣团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来都是武士和诸藩去跟商人借钱,借到再也还不上的时候,被债务压的透不过气的诸藩或是幕府只能下一道命令,强行减免债务或是扎差利息。 现在居然有商人提出要成立一个什么“石卷基金”,要用每次赢利的三分之一帮助藩士们偿还扎差债务,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虽说当年吉冈宿驿站町也曾经搞过一次商人捐献,可那些商人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减免本町沉重的养马税负,藩里还是要支付利息的。(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电影《殿下,给点利息!》) 当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被叫到青叶城二之丸的密室内,将计划全盘托出后,老狐狸远藤守信立刻就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作为一个多年掌管本藩“出入司”,出任财政担当的宿老,他太了解这些商人了,这主意根本不是眼前这两块料能想出来的! 果然,在自己的一番追问下,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两人终于支支吾吾的提到这个“基金”的主意是唐夷提出来的。听上去倒是不错,可这唐夷图什么呢? 自打柴田觉藏回来后将唐夷大战佐贺藩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之后,仙台藩内的几大重臣都吓坏了,还好本藩没有虐杀迫害过唐船漂流民。而上次跟唐夷买的五万石精米,让仙台藩内的饥荒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不过财政紧张的窘境依然无法解决。 几个核心家老连续商议了几天,最后决定先跟唐夷谈谈,看看对方目的何在。 于是,赵新只能让沈敬丹和老黄两人再等等。在往北海镇陆续运送了两批流民后,仙台藩的谈判代表们终于来了。 “这位是家主的代表,伊达远田守村常大人。”这位伊达村常其实是角田石川家的第九子,跟仙台藩笔头家老石川村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自小便过继给了涌谷伊达家,接任家督。 “这位是本家宿老远藤守信。”老狐狸又来了。 “这位是本家笔头家老石川村文的代表,石川村任。” “这位,就是北海镇的大头领,赵新赵大人。” 赵新十分客气的跟仙台藩的****握手致意,至于岛国人适不适应,他才不在乎呢。不过为了自己计划中的岛国的攻略,赵新目前还是得摆出一副笑脸来。 “柴田阁下这身衣服新做的吧?看着很精神啊。” “托赵大人的福,蒙家主看重,在下已经被提升为本藩的目付一职。”柴田觉藏已经从一个小密探荣升为了密探头子,年俸三百石。不过他的任务可不是去监视各地奉行官,而是专门负责与唐夷对接。 会议室内的众人在一番客套寒暄后,远藤守信开门见山,直接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请问赵大人,您那个‘石卷基金’的目的何在?” 赵新早料到对方会问这个,微笑的说道:“维持贵国幕府的统治,保障将军和藩主们的权威,促进岛国和平。” 呸!!!对面坐着仙台藩四位谈判代表心里大骂赵新,这人居然有脸说“和平”二字。 是谁在炮轰松岛町杀了本藩三百多武士的?!是谁逼着本藩签署密约的?!又是谁跑到将军的直管地--长崎上门勒索的?!更不要说把佐贺藩大军杀得血流成河了! 想到这里,远藤守信一脸严肃的说道:“场面话就不要说了。用生意赢利的三分之一,帮藩士们归还扎差债务,听上去是件好事。不过赵大人,这里面对你有什么好处?” “诸位,请问现在市面上各家商号生意如何?” 柴田觉藏道:“呃……实不相瞒,现在各町商号里,除了米铺,其他的都不大好。” “那是因为你们的税太重了!说句诸位不爱听的,每次参勤交代话多少钱?钱不够就要加税,别说平民了,连商人也扛不住。” 年轻的石川村任听这里,不由出言反驳道:“现在各藩和江户那里都是这样!我们能怎么办?” 赵新微笑道:“所以才要通过刺激消费来增加税收,而不能一味的增加税负。商人和平民全跑路了,藩士们欠着一屁股债,只能是恶性循环。” 远藤守信好奇的问道:“请问,何谓刺激消费?” 这个问题太大,三言两语说不清。于是赵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板,连说带画,给在座四人上了一堂市场经济入门课。 一个多小时后,石川村任看着白板上的示意图,赞叹道:“藩士减免了债务,手里有了钱就能带动消费;而消费又刺激了商户,带动市场繁荣。即便是降低税负,只要规模起来了,收入自然就多了……” 远藤守信抬手打断了石川村任,道:“赵大人,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本藩要是这么做的话,江户那边我们无法交待!所以‘石卷基金’的事,属于商人的自愿行为,藩里就不掺和了。”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次前来,本藩希望继续采购一批大米。” “哦?要多少?” “十万石。” “行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远藤守信等三人在下船前,被邓飞、刘胜两人带着参观了雷神号一圈。柴田觉藏趁着这功夫,私下向赵新表示了歉意。 赵新微笑道:“柴田君,多虑了,没事。” 第二天一早,听说了谈判消息的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又来了,一见面就焦急的对赵新问道:“大人,怎么办?藩里不同意啊!” “无妨,我们私下去做就好了。昨天那个远藤老头不是说了么,这是商人的自愿行为。他这是默许了!” “啊?居然是这样!” “老家伙鬼精鬼精的,根本不松口。不过他话里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赵大人!我们两人现在跟你在一条船上,身家性命可都在这上面呢!” “别担心,你们各自找两三个精明强悍的心腹,送到北海镇训练一段时间。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的。” 等两个岛国商人表示完感谢后,赵新道:“虾夷地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俩现在也可以派人去沙洲部落打前站了。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欺压阿伊努人!” 两天后,两条装载着大量俵物、兽皮和香烟的辩才船被拖在了雷神号的后面。胜山传三办事十分牢靠,他不光帮着买了船,还许以重金,悄悄雇用了一帮水手。 十五天后,雷神号终于抵达了嵊泗列岛以东的洋面。到了这里,雷神号就不能再往西走了。 清代中期的时候,,通常把崇明岛及其南、北、西三面的水域划分为内洋。参照后世的地图可知,位于长江口的南通廖角嘴、崇明岛东端(十滧)一线以西的水域全部划入内洋,以东划入外洋。而嵊泗列岛及其附近洋面则全部划入外洋。 从嵊泗列岛再往西走,就会遇到大批来往的商船、巡海的苏松镇水师,还有海盗! 从乾隆朝后期,尤其是两江总督尹继善离任后,苏松镇水师武备废弛,船只腐朽;最搞笑的是曾经有一任苏松镇总兵居然晕船! 这个时期江苏外海洋面上抢劫案频发,不光是商船货物,甚至连渔民的渔获也要抢。负责外洋巡视的武官为了避免出海缉拿海盗,经常用钱来买通被害人的家属,贿匿讳盗,瞒报上级。 为了护送沈、黄二人顺利登陆,赵新和众人一番商议后,决定将雷神号停泊在嵊泗列岛东侧的花鸟岛北侧海湾内。而赵新自己将和吴思宇带领一个排的士兵,随船护送沈黄二人到上海。 花鸟岛,距离崇明岛直线距离两百里,因为东西长,形似海鸥而命名。 历史上直到清朝末年,随着上海、宁波以及长江内河港口相继开埠,以及太平洋的航线的繁忙。正处航线的必经之所的花鸟岛,因为附近岛礁极多,最终由英国出资,于1870年建成了一座灯塔。 刘胜和邓飞因为在另一时空里曾经多次往返于这条航线,所以对花鸟岛附近的岛礁情况十分熟悉。当雷神号缓缓驶入花鸟岛港湾的时候,几条在岸边停靠的破旧沙船出现在了赵新的视野里,而更远处的岸上,几十间木屋也依稀可辨。 “海盗!”沈敬丹脱口而出。 赵新诧异的问道:“沈老板,你确定他们是海盗?” 沈敬丹连忙解释道:“赵大人,朝廷有令,外洋岛屿是不准民人居住的,不仅不能在此地搭寮盖棚,连张网捕鱼都不行。” 好吧,赵新扭头对身边的久藏道:“叫士兵上甲板准备!” ...... 花鸟岛上的一间木屋里,海贼徐大用正在训斥着几个手下。 “妈妈的!你说你们几个,抢什么不好,非要去抢鱼!” “大哥,这回咱们在三角沙可抢了几千斤大黄鲞啊!” “啪!”的一声,徐大用一巴掌抽在手下的脸上,怒骂道:“你他娘的从明天就别嚼老米饭了,老子天天让你吃咸鱼!吃不死你!” 他气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指着面前的一群手下说道:“放着那么多货船你们不抢,抢他妈七千斤鱼,还杀了人!这让老子以后还怎么混!” 一旁的二当家王长生劝道:“老大,这事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周家那小子动刀呢,咱们还伤了弟兄呢。” 徐大用道:“那你说怎么办?七千斤大黄鲞,不马上处理,过两天全他妈要臭了!” 二当家道:“先让大家赶紧拿盐腌上一些,我今天去趟三沙,找沙船帮的人问问,他们收渔获。” 几人正说着,就见一个手下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大,大,大,大哥,不好了!” 徐大用这气还没消呢,开口怒骂道:“你他娘的把舌头捋直了再说!再这么结结巴巴的,老子拿鱼噎死你!” 他这么骂,那报信的手下更加紧张,说话越发不利索了。“海,海上来了条大,大,大船!” “大船?难道是遇到风浪受损了?” 徐大用想到这里,回身从架子上拿起一把雁翎刀,一脸兴奋的对屋内众人道:“要来大生意了!大伙抄家伙上!” 一个多小时后…… 徐大用手里的刀也没了,他双腿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大爷!饶了小人吧!小人不过是喝了几杯马尿迷了心,冒犯了大爷天威!” 此时赵新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眯眼看着眼前这个大胡子海盗;在徐大用的周围,七八个北海镇士兵持枪对着他。 屋外的海面上,两条破旧的沙船被雷神号上的高射炮打的燃起了大火;十几个海贼倒在了沙滩上的血泊里。 “主公,又抓到一个!”久藏押着一个小个子海贼走了进来。推搡着跪在徐大用的身边。 徐大用斜眼一看,完了,二当家王长生也没跑掉。 过了一会,吴思宇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赵新的旁边。 “怎么样?” “一帮穷鬼!就搜到了百十两银子,还有一船的黄花鱼!” 赵新哈哈一笑,转头看向面前跪伏在地的两个海盗头子,戏谑道:“做海盗做到你们二位这份上,也算是奇葩了。” “是是,大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们也是活不下去了,这才下海做点小生意。” “是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赵新对久藏挥了挥手,说道:“先把他们押下去关起来,晚点儿再说。” /109/109046/28303755.html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清难进 下午,当沈敬丹和老黄等人上岛与赵新见面之后,赵新便向沈敬丹问道:“沈老板,花鸟岛这里您了解吗?” “略知一二,其实这里我曾经来过几次。” “哦?那请问这岛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空屋子,人却没有几个?” 经过沈敬丹的一番说明,赵新才了解到此地的原委。 花鸟岛前些年曾是很多跑外洋货船的黑市交易据点,生意十分兴盛。各家船行商号都在岛上盖了木屋,作为临时商馆;一些闵浙海盗偶尔也会来此销赃。而沈敬丹就曾经在这里买过一些销赃的生丝和白砂糖运往长崎。 乾隆四十八年的时候,崇明境内发生了一起恶性抢劫杀人案。抢劫犯龚老大等十三名海贼,在陈家河外洋拦劫一艘南通州商船。这伙人准备搬取货物时遇到暴风,便在事主的船上等了两天。这两天里,谁也不知道船上发生过什么事;以致两天后这伙劫匪不仅将商船上的衣物、货物和钱财搬运一空,还将船上的事主、水手、妇女、孩子等二十五人全部推到海中淹死,最后将商船烧毁灭迹。 此事导致皇帝亲自下旨严查。苏松镇水师不敢怠慢,派出大队人马在崇明岛内外洋搜捕,最终在花鸟岛上将十一名抢劫杀人犯擒获。这一下,岛上的各家船行商号、酒肆甚至妓馆都都被官兵驱赶撤离,偌大的花鸟岛很快就变得渺无人烟。 听完了沈敬丹的介绍,赵新沉吟了一会才道:“沈老板,江浙一带的海岛情况您比我熟悉。您说我们把这里作为货物中转的一个站点,是否合适?” 沈敬丹摸着胡子想了想说道:“此地单说位置,倒是合适。不过苏松镇的水师,赵大人你要如何应付?如果只是一通打杀,惊动了朝廷,到时不光是苏松镇,连闵浙水师也会惊动,只怕难办啊。” 老黄在一旁补充道:“赵大人,您有所不知,朝廷在这边的巡洋制度还是十分严密的,去年这里还出了事。您要是人派少了只怕留不住。” 赵新道:“这话怎么说?” 老黄道:“这事说起来太细,我是说不来,还是让沈老兄解释吧。” 原来自乾隆四十六年后,崇明内外洋的巡洋班次从一年春秋四班改为三个月一班,按四季出巡。苏松镇中、左、右、奇四营,每季轮派官弁11员,带领水陆兵丁288名,哨船、舢舨等船九只,巡查洋面,并与狼山镇右营、川沙营、吴淞营等巡洋官兵在半洋沙等处洋面会哨。 沈敬丹最后总结道:“朝廷的目的是想‘责有专归’,以防止绿营水师各种推诿流弊的发生。所谓‘定期以会哨,复轮班以专巡,而总以各分界址为要。’ 这样一来,各水营通过分定界址,责有专归,将内外洋面各自分管的地域,分巡上面有总巡;总巡上面还有统巡。各营兵船往来,梭织游巡,均以哨所传箭为凭,以会所取文为信。” 沈敬丹一边说,赵新一边用笔记录。这一堆的分巡、总巡,还有这个营那个营的,搞的赵新头晕脑胀。 难为沈敬丹一个海商,竟能讲的如此细致。赵新记录完后称赞道:“沈老板真是好记性,这么复杂的事也能说的条理分明。” 沈敬丹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这些跑海贸的,如果这些都记不清楚,如何去打点各处上下?” 赵新突然好奇的问道:“恕我冒昧,沈老板您一年在打点这上面要花多少银子?” 沈敬丹不以为意的说道:“一万两总是有的。” 赵新惊讶道:“啊?!这么多啊!” 沈敬丹掰着手指头说道:“两江总督、江苏巡抚、苏松镇水师提督、吴淞营,各处都有孝敬。” “两江总督不是在南京吗?那边也要给?” “朝廷的两江总督下辖十六个营,江南提督下辖5营,这些都是负责江防的。从上海大关码头出来,也是要交一份银子的。” 虽然沈黄两人解释了这么多,可赵新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岛。他想了一会便说道:“沈老板、黄老板,我看你们二位以后去长崎也难了。下次进货,不如就安排在这里好了。我们约定个时间,比如以两个月为一期,雷神号会把货送到这里与你们碰头。这样你们也省了漫长海路。要是想去北海镇,就坐我们的船去。” 沈黄二人对视一眼,面露喜色。赵新这么提议,实在是太省事了! 雷神号的货运量他二人也是知道一些,几万石的载重也不在话下。只需要跑一次,就可以顶他们俩去长崎跑上十次。于是两人十分愉快的同意了。 三人一直聊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吴思宇那边也对徐大用等人完成了初步的审讯。 徐大用,江苏崇明人。 乾隆四十六年六月中旬,崇明县发生风潮灾害,关厢(城门外的大街附近)水深达四五尺,冲毁民房一万八千余间,淹死男女百姓一万两千余人。徐大用一家八口,七口人死在了这场灾害里;家里佃的几亩地也被大水全部冲毁。走投无路之下,他便带着王长生等十几个同村失地佃户,开始了打劫过往商船的日子。 严格的说,徐大用这伙人算不上海盗,只能是一伙毛贼。这些人平日里也会用租来的沙船运送货物;或是在崇明外海各岛之间往来,做些小规模的走私生意。而每到海贸货运的高峰季节,他们便集结成伙,去外洋抢上一把。 由于徐大用这伙人很少杀人,所以在崇明一带名声还没那么坏。一般的商船遇上了他们,说几句好话、攀点儿交情,再给几十两银子也就过去了。 自今年开春以来,徐大用一伙人的货运生意遇到挫折。先是因为贩运私货,被苏松水师发现,打沉了一条沙船;后来又遭遇海上风暴损失了不少货物。因为无法跟货主交待,一群人便想着来花鸟岛避风头。 损失了一大笔货物的徐大用,原本想着找机会捞点外快,他便让二当家王长生带着人出去抢一把,结果只抢到了十几两银子和七千多斤鱼,随后就被“突然到访”的赵新等人“拍死”在了沙滩上。 纵观整个清代历史,东南沿海的大型海盗集团除了早期的郑氏集团以外,最大的三股就是嘉庆初期的福建蔡牵、朱濆一伙、广东的张保仔、以及以郑一嫂石氏为首的旗帮海盗,其他的都不成气候。 看完审讯记录后,赵新决定还是不能放了徐大用一伙人。一是不能走漏雷神号的消息,二是这帮家伙也算是壮劳力,带回北海镇跟清兵俘虏一起劳动改造正好。 于是,徐大用仅剩的那条装着七千多斤渔获的沙船,就成了赵新的战利品。 清代的沙船载货量不小,大的可以载重一百二十吨,小的也有六十吨(“大者载官斛三千石,小者一千五六百石。)虽说沙船的航速较慢,不过在加装了披水板、梗水木和太平篮后,航行的平稳性非常突出,可以抗击大型风浪。 而关于沙船的名字,历来说法不一。《天工开物》上说,北洋海面多浅滩,其中夹沟纵横,而沙船可以自由往其中,因而得名。 根据沈敬丹的介绍,赵新得知每年从吴淞口进入黄浦江停泊卸货的沙船数量竟高达三千多艘,沙船的年货运量几乎占了整个苏松地区货运吞吐量的一半左右。 赵新和刘胜几个商议了一下,便决定将一部分渔获搬进船上厨房的冷库,剩余的大部分都要送给沈敬丹和老黄两人。 沈敬丹哭笑不得,他和老黄两人又不是鱼贩子,要这么多黄鱼有什么用。而且这船是徐大用租来的,一旦进入吴淞口,肯定会被人认出来。不光船上的渔获说不清来历,还会惹一身麻烦。赵新一听也就算了,只能把这条沙船带回去了。 于是徐大用等一群俘虏自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了悲催的苦力生活;每天在雷神号的甲板上将黄鱼开膛去脏,清洗干净进行腌制,再平铺到货仓盖上反复晾晒。而雷神号上以赵新为首的一帮吃货则开始大快朵颐,厨房里开始天天做鱼,煎炒烹炸蒸煮换着花样的吃;从花鸟岛一路吃回了北海镇。 话说到了江苏外海,吴思宇就想找机会上岸看看,赵新几人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海县。 可是沈敬丹的一番话就把他们的念头打散了。 “诸位大人,你们没有辫子啊!” 跟后世影视剧了解的不同,乾隆晚期中国人的辫子还是典型的金钱鼠尾,要等到嘉庆中期以后才开始将蓄发面积扩大一些,直到道光后期才转变成大半个秃瓢小半个蓄发的形象。 要赵新等人剃光头倒是没什么,可眼下也找不到假发辫子的道具啊! 刘胜大手一挥,说道:“干嘛要辫子?!我们假装和尚不就行了吗?” 沈敬丹摇头道:“诸位扮成僧人也不行的。” “为什么?”刘胜一脸不忿,他认为沈敬丹就是不想帮自己。 沈敬丹一看刘胜等人面色不对,连忙解释道:“刘大人,在下怀孕的小妾和女儿都在北海镇,我怎么会不帮忙呢?实在是因为装扮成出家人更是要出大事!你且听我解释。” 原来,在乾隆中后期虽然已经逐渐取消了度牒制度,貌似谁都可以装扮成僧人,但取而代之的是严密的云游僧人保甲制度。通过对各地僧、道四柱清册的严密审核,实现对基层僧道的管理。 比如保甲中对各家普通民人的审核是按季或半年一次,而对僧道则是每月一次。各家寺庙的主持在每月月底的时候,要在“循环册”中写明本寺(庵、观、院)内实住几人、容貌特征、挂单僧人是哪来的、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写完这些要把册子交到本地的僧会司,僧会司会在次月的初二将循环册送到县衙核对;县衙审核后再将册子发还,下个月继续。 当然了,如果能提前买通寺院主持和衙门里的人,上岸一两个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赵新这帮人的身高太吓人了! 在普遍一米七身高的江南地区,突然冒出几个一米八身高的和尚,能不出事吗?就说刘胜,1.85米的大块头,这要是穿上袈裟,整个一花和尚鲁智深啊!上岸肯定会被人注意,想不露馅都难。 所以沈敬丹和老黄建议,还是让他们先做点准备,比如假发了、衣服什么的,下次来就可以直接上岸了。 刘胜几人一听,人家说的在理,都悻悻作罢,只能下次再说了。 赵新眼珠一转,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能否帮我在上海、扬州、苏州、南京这四个地方各买一套院子呢?” 一旁的老黄这时问道:“这事容易,我家在这几个地方都有铺面,就是不知道赵大人对选址和院子的大小有什么要求?” 赵新道:“地点嘛,在城外僻静些的地方就可以。至于大小,两进或是三进的小院就行,重点是不能惹人注意。” 老黄点点头道:“这事儿交给我吧,保准办的妥当!” 赵新见老黄答应的爽快,当即就要给银子。老黄连说不用,光是赵新这次送他的半船皮货,他就赚翻了。买四套院子,两千两银子顶天了,况且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由于岛国水手无法进入清廷领土,当天夜里,赵新和吴思宇带着十几个士兵,趁着夜色用巡逻艇将沈敬丹送上了崇明岛。 沈敬丹在崇明县城外有个货栈,以往采买的货物大都会送到这里,找人帮忙也十分的方便。 两天后,沈敬丹乘坐一条租来的沙船,带着四十几个水手,在花鸟岛西侧海面登上了两条辩才船。 至此,赵新等人的护送任务算是彻底完成。下一次,沈敬丹和老黄两人将会直接来花鸟岛这里与雷神号碰面进货。 甲板上,正在忙着晒鱼干的徐大用等人,看到逐渐远去的花鸟岛,忍不住涕泪长流。 “大哥,我们还能回来吗?”曾经的二当家王长生冲着崇明岛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后,悄声问道。 “妈的。在哪活不是活!我看这些老爷们也不坏,起码米饭管饱,鱼随便吃。”徐大用抬手擦了擦鼻涕。 王长生道:“可是,大哥,那鱼,鱼原本就是我们的啊。哎呦!” 徐大用气的一脚踹在王长生的小腿上。“你娘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们俩干嘛呢!快干活!”在甲板上负责站岗的弥市郎端着枪冲两人呵斥道。 “是,是!军爷。”徐大用一边低头继续给鱼抹盐,一边心里暗骂道:“狗日的倭国人神气什么!改天要是老子也拿上火铳,揍不死你!” /109/109046/28303756.html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偷渡和卷烟 沈敬丹这次为了从上海登陆,可是下大本钱,足足花了两千两银子。 原本清朝赴日海贸商人的出发和集结地都应该在嘉兴的乍浦,进入上海已经是不合规。而且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 要命的是这两条船根本没有船照!海关、汛口官员在登船检查时,除了船照,还需要检查船名、船号和帆上颜色是否与档册上一致。 其次就是这两条千石辩才船,光是进关时要缴纳的船税就是每条船一千五百两;然后是货税,两条船上,除了一些海产品外,大宗的都是兽皮和香烟。突然出现这么多北地的兽皮,海关那边也会十分麻烦。 (清代的海关关税分为两种,即船钞和货税。船钞是指海关按照船只大小直接征收,船只按吨位分为一至四类,税费则从一千四百两、一千一百两、六百两到四百两四个等级。而货税顾名思义就是按照货物的精粗从量计征,最后由行商承保缴纳,除了法定税率外,还有附加税,比如看舱饭费、杂货银等。) 所以在沈敬丹提前去崇明的这两天里,除了雇用水手之外,就是花钱打通关系。 首先,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先去了崇明岛东南侧的一个小岛的私港。在这里将两条辩才船上的货物全部倒换到租来的大沙船上,然后将辩才船卖给此地的船东。 接着,两人乘坐大沙船,趁着天黑之时,从吴淞口南侧的川沙界,进入张家浜;然后顺着野猫塘进入盐铁塘,走南汇界进入黄浦江,再由此向北,直抵上海县。 这一路的巡防水营已经被沈敬丹全部买通,为此还多花了五百两银子。就这还是友情价,因为他以前每年两节都会打点水营各处,所以混的很熟。 五天后的深夜,沙船停靠在了老白渡直街外的一个小码头上。沈敬丹事先安排好的几辆拉货的马车已经等候在这里,几个被买通的水师巡防兵丁帮着照应卸货以及驱赶偶尔路过的行人。 一通忙活之后,所有的货物在凌晨前已经运进了沈敬丹在南会馆横街的货栈里。 忙碌了一夜的老黄困的连打了几个哈欠,吧唧了几下嘴,对沈敬丹说道:“一切还算顺利。看来下次他们要来的话,也可以这么走。” “他们”自然就是指的赵新那些人了。沈敬丹点点头,他径直走向那几个巡防营的兵丁,将一包装着五十两银子的棉布袋子递给了那几人。 几个兵丁忙碌了一夜,又困又乏。不过接过袋子后,掂了惦份量,顿时喜笑颜开。 “沈老爷,下回有事需要帮忙,只管来找我,千万别客气。” “多谢几位了。” 沈敬丹一拱手,转身和老黄上了一辆马车,直奔大东门大街而去。 老黄的铺子在如意街,到了地方后,两人约定后日见面再谈。沈敬丹则继续乘坐马车顺着大东门大街往西进入咸瓜街,第二个路口一右拐,就到了他在此地的落脚点。 这里是太平街,沈敬丹借着马车上的灯笼,在一户小院门上轻叩了几下。门很快就开,一个中年仆人提着灯笼一看是沈敬丹,连忙闪身让他进去了。 “总算回来了!”中年仆人将门闩插好后,沈敬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这几天实在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老爷,茶点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用点?”中年仆人低声问道。 “先放着吧。”沈敬丹摇了摇头,又问道:“阿四,这些日子扬州宅子那边没什么事吧?”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夫人都急死了。” “我也是没想到会走这么久。下午你让你外甥去给扬州家里送封信,好让夫人安心。” 阿四道:“记住了。老爷,既然不用宵夜,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行了,你去睡吧。” 沈敬丹进到正屋,喝了两口茶水。想着天亮后还要派人去扬州家里报平安的事,又怕自己一睡就要睡到下午;于是强忍困意,伏案开始给妻子写信。 上海这边暂时还不能走,货物入完库就要准备找人接手。一旦回了扬州,呆不了几天还要马上回来,何苦折腾。 写着写着,又想到远在北海的绿筠和沈璇,想着绿筠腹中的胎儿是否平安,若要是个男的,那就太好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沈敬丹信刚写了一半,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回到上海的第三天,沈敬丹吃过早饭后,按照和老黄的约定,雇了个马车去了沙船会馆。 这座位于马家厂的沙船会馆,坐西朝东,面朝黄浦江,始建于康熙五十四年。是由当时的沙船商人们共同捐资修建。到了乾隆二十九年的时候,又重修了会馆中的大殿和戏台,添建南、北两厅。 来到会馆外时,老黄已经到了。沈敬丹刚下马车,便听到一旁有人叫他。转身一看,竟然是“朱和盛”的东主朱朝相。 这位朱朝相今年五十岁,是“朱和盛”的第二代东主。朱家自康熙末年开始经营沙船贸易,几十年过去,已经成为了上海最大的沙船商号。而在后世与朱家并称为上海沙船四大家的王、沈、郁三家创始人,这会儿还都是小孩子。 “容斋公,久违了。”沈敬丹和老黄两人连忙抱拳躬身行礼。 “是正彤老弟啊!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们二位这是刚从倭国回来?” “正彤”就是沈敬丹的字,好久没人叫,他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回来有些天了。我们二人前几日刚从乍浦回来,想着先来祭拜一下天后,顺便找会馆的朋友们聊聊。” “有心了。那你们先去忙吧,咱们一会再聊。”说完一拱手便进了会馆,直奔后院去了。 沈、黄两人于是先去了会馆中的正殿,上香祭拜了天后娘娘;接下来又去了大殿外的南北二厅,此处分别供奉着“成山骠骑将军滕大神”和“福山太尉褚大神”。这二位神祗属于掌管江海航运的保护神,据说十分的灵验。 南厅的褚大神生前是元朝人。元至正十六年,褚伴哥与其父褚不华在淮安与红巾军刘福通部血战而死。据说死后常常在海边显灵,于是乡民便开始祭祀这个褚伴哥;至正十七年,元廷追赠其为太尉。 北厅的滕大神则是康熙时候封的。康熙五十一年,登州水师前营游击滕国祥带队追剿海盗,不幸战死。于是皇帝下旨表彰,追赠滕国祥为骠骑将军。当地人为他在成山头建祠,商船往来经过成山的时候,经常拜祭,乞求保佑。“滕大神”遂成为成山当地民众和海上商旅所信仰的守护神。 沈敬丹和老黄都是以海贸为生的商人,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祭拜这两位大神的。中国人自来如此,只要某位神袛能跟自己的生活粘上边儿,不管新神仙还是老神仙,总是要拜一下的。 两人忙完这些,才转到后院看楼下的花厅内找人洽谈生意。谁知刚走到花厅门外,就听见里面一帮人在议论道:“列位听说了吗?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福大帅在北边打败了!” “我昨天也听了一耳朵,好像说还死了一位军门?” “听说是叫什么海什么察?” “海兰察。人家可不是什么军门,是一等超勇侯,赐双眼花翎的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 “咝!什么人这么厉害,连个侯爷都战死了?” “听说是北边的洋夷。哎,老王,你常跑牛庄的,你知不知道?” “北边?北边除了朝鲜没别人了啊?” “亏你老王走南闯北,连这个都不知道。极北之地就是鄂罗斯人!圣祖爷那会儿打过好几仗呢。” “我一个跑船的,哪管得了这许多。要我说,这都是朝廷大人们该去关心的事。” 沈敬丹和老黄两人听到此处,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两人只知道赵新那伙人打赢了福康安,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打死了一个朝廷大员。那位赵大人怎么从没提过这事呢? 两人愣了一会,便抬脚进了花厅。屋内一群商人一看是沈敬丹,连忙起身笑着打招呼。 “正彤兄,好久没见了!去哪儿发财了?” “沈老兄,你这是才从倭国回来啊?好家伙,你这一去都半年多了吧?” “黄老板,好久不见啊。” “黄老板,你要大豆吗?昨天刚到的,晚点儿去我铺子里看看货?” 沈敬丹与老黄微笑着和这些人一一见礼,待佣人上了茶后,便各自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放在了茶几上。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将盒子缓缓打开。 “哟~这是何物?”一个李姓船东好奇的问道。 “此物名唤‘香烟’,乃是倭国仙台所产。容斋公,您是常抽水烟的,来一支吧?”沈敬丹说着,便单手托着木盒递到了朱朝相的面前。 朱朝相好奇的从盒中取了一根香烟,来回看了几眼后问道:“此物如何吸食?” 老黄笑着说道:“容斋公,您将红色的那段放入嘴中即可。不过要用此物还得有明火。”说完,便从身边那个李姓船东手中要过燃烧着的纸媒子;用嘴使劲吹了两下露出火头,然后便拿起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用纸媒子点燃。几口喷云吐雾后,一股夹杂着淡淡酒香,又有一丝甜味儿的烟草香飘散在花厅里。 “唔~这烟叶里居然有酒香?有点意思!” 一帮商人于是纷纷起身,从沈敬丹手中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学着老黄的样子点上。不一会,花厅里就变得烟雾弥漫,呛的那几个不吸烟的商人直咳嗽。 清代乾隆年间,由于商品经济发达,烟草已经普及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比如苏州就开设了八家高档烟草铺,其中有三家专营福建北部所产的烟草。上海县这里也有几家专营闽北烟草的;而且还有人从倭国带回荷兰人带来的烟草,价格十分昂贵;至于广州就更不用说了,巴西和切萨皮克的鼻烟都能买到。 吸食烟草的风气如此兴盛,首先就是古人认为烟草有药用价值。这时代的名医沈李龙在其著作《食物本草会纂》中说,烟能“治风寒湿痹,滞气停疾,利头目,去百病。解山岚瘴气,塞外边瘴之地,食此最宜。” 除此以外,此时人们还将烟草作为馈赠和待客之物,与茶、酒一样备受青睐。烟曾有“烟酒”、“干酒”的别名。由于文人们着力渲染吸烟情趣,清代妇女们吸烟也相当普遍。 这个时期最流行的是四种烟,即旱烟、潮烟、水烟、鼻烟。 旱烟以“劲儿大”为核心,特别是做体力活的人,经常要用烟草来提神。很多北方人都喜欢抽旱烟。 至于潮烟,则是要将烟丝切细之后稍加水润湿的再用。清代北京把“湿”称为“潮”,这种潮烟劲儿小一些,嗜好旱烟的人不屑抽,主要是妇女以及一些贵族男子抽用。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加了香料的潮烟叫“兰花烟”,老太太们最喜欢抽。 水烟就不用说了。所用的水烟袋俗称“仙鹤腿”,吸食时必须要有仆人跪在低处点烟。一般有身份的官绅和贵族都喜欢抽水烟。 最后一种就是鼻烟了。一般是用上好的烟草晾晒之后进行研磨,做成“烟坯”,然后加入一些特定的中药材以及花瓣、花露进行陈化。因为不用明火,所以在官场上也极为流行。红楼梦里晴雯头疼,宝玉就让麝月“取鼻烟来,给她嗅些,痛打几个喷嚏,就通了关窍。” 由于赵新买来的现代卷烟纸中都添加了助燃剂,所以一群商人抽了十来口后就只剩了一个黄色的烟屁。 “这是何物?”李姓船东好奇的撕开烟屁包裹的纸,用手指揉搓着已经被熏的发黄的过滤嘴。手指很快被焦油染的黑黄。 “此乃倭国人采集一种特有树木,用秘法提取制成后,又以各种补药浸泡制成,不仅可以阻隔烟油,其所附药物更可以滋养身体。” “沈老板,此物价值几何?” “这一盒里有卷烟二十支,所用烟草均用上好的白酒、蜂蜜以及十数种香料配制而成。倭国当地要价也是不低,一般都是当地豪商大名才能吸食,每盒要价一百文。” /109/109046/28303757.html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吞云吐雾的大清朝 五十文钱什么概念? 乾隆晚期,江南一斗米的平均价格是一百四五十文(一斗十斤);农民打短工一天的工钱是50~70文,长工一个月的工钱平均在一百文左右(一年合一两白银)。五十文钱在山东可以买一尺深蓝布或鱼白布。像苏州、扬州、江宁这些地方,一个城市家庭的月均收入在二两白银左右;虽然是按照白银计算,但实际用的都是制钱,大概是2000文到2400文左右。 (清代的银铜兑换不是简单的一两银子换1000文钱,这只是朝廷希望的兑换比率。实际上,一个地区的银铜兑换,往往是要看当地的银铜供给量。一旦白银流入量过大,该地就会发生银贱钱贵的现象。比如西北战事,西安当地因为朝廷输送的军饷造成当地白银供给量突然增大,西安当时的银铜兑换币价就是一两银子兑985文钱。) 照这个水平算,沈敬丹手上的这一盒卷烟可值三~四斤糙米,农民打一天短工的工钱,城市居民月收入的40%~50%。五十文一盒的卷烟,一个月要是来上10盒的话,平常人是根本消费不起的。 一群商人在花厅里喷云吐雾了一下午,这才开始跟沈黄二人订货购买卷烟。不过这些人一共才买了四、五百盒而已,都说先拿回去试试,如果销路好,再大量进货。 沈黄两人都明白,赵新给他们的这批卷烟所用的烟丝,虽然吸食方便,口味独特一些,但与闵烟还是有差距。 这个时期除了福建的闵烟,江西、湖北也出产烟丝。 而闵烟之所以在这个时代能独步天下,其秘诀就是在制作时除了添加各种香料外,还会在制作时加油进行炒制。这种加油炒制的烟丝除了燃烧速度快,烟灰掉地即灭,不容易引发火灾外,在吸食时还会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康雍乾三朝的皇帝虽然都不抽烟,也不喜欢臣子抽烟,但却不禁止民间种烟,这也是闵烟兴盛的主要原因。比如福建的漳州、汀州、浦城、兴华所制做的烟丝都是行销全国各地。尤其是浦城所产的建烟,已经成为宫里每年都要采购的贡品。 至于后世卷烟大行其道的原因,除了因为采用工业设备大规模制造外,庞大的销售体系、强有力的资本支持、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和促销手段,也是卷烟取代传统的烟杆、烟袋锅子的重要原因。 面对开局不理想的状况,老黄有些气馁,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卷烟回来了。要知道离开北海镇时,赵新足足给了他们两人八千盒卷烟。这要是买不掉,烟草放久了受潮的话,好几百两银子可就白白浪费了。 沈敬丹却不是很着急,他记得临走前赵新对他说过,一开始卖出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一个从城市到农村的庞大大销售网络。只要有了这个网络,卷烟才能大行其道。 之后的十数天里,沈黄二人游走各家会馆,卷烟没有卖出去多少,反倒是将皮货卖掉了大半。 至于那些俵物,暂时都放在老黄家开设的“黄升泰”南北杂货店里,慢慢卖吧。 眼看最值钱的货物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沈敬丹便与老黄告辞,带着仆人阿四,雇了一艘小船,从吴淞江转南运河,直奔扬州而去。 两天后,小船停靠在了扬州城东关门外的运河码头上。甫一踏上码头,沈敬丹不禁脱口道:“总算到家了。” 明嘉靖三十四年,时任扬州知府吴桂芳为防止倭寇侵扰,以宋代扬州大城的东郭为基础,修筑外城,也被称为“新城”。新城的城墙接连旧城的东城墙,东南北三面总长八里多地。 清代的扬州城分属江都、甘泉两县管辖。旧城的西半边与新城的南半边归江都县,而旧城的东半边和新城的北半边归甘泉县。 沈敬丹的家在扬州新城内的东关街附近,归甘泉县管辖。而眼前的这座东关门,原本叫做“利津门”。 主仆两人下船后,刚进了东关城门,就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厮站在城门口内的阴凉处探头张望。 “老爷!”青衣小厮看见沈敬丹,一蹦三尺高,高喊着就跑了过来。 “贵生,半年没见,个头都快赶上你爹了!” 贵生一边行礼,一边口中说道:“自从接了老爷的信,从前天起,夫人和二小姐就让我上午来城门守一会。可巧第三天老爷您就回来了。” 话刚说完,他便起身从阿四手中接过两个包袱扛在肩上。“爹,我帮你。” 三人过了城门洞,便向右转进了便益门大街,这条街直通新城东北角的便益门。 “贵生,夫人和小姐都还好吧?” “都好。只是夫人一直担心老爷您和全姑娘,每天都吃不好。” “唔。” 贵生走在沈敬丹身后,讨好的问道:“老爷,下回您再出海,带上我一起去吧?” 阿四脸一板,扭头骂儿子道:“多嘴!有你什么事,老实伺候家里。” 沈敬丹微笑听着,也不说话,一路就往家走。三人从便益门大街朝北走了几十步向西一转进了一个巷子,最里面的那户人家就是沈宅了。 三人刚走到门口,贵生一个箭步上前推开院门,让沈敬丹和阿四先进去;自己则跟在后面冲里面喊道:“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沈家这座院子面积不大,前后三进,不过500多平米。沈敬丹刚穿过门厅,刚进了正厅,就见家里的两个下人搀着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儿迎了出来。 半年没见家人,自然不免一番唏嘘。 “全姐姐怎么没跟父亲一起回来?”等沈敬丹更衣回到后厅,小女儿阿玉突然问道。 沈夫人之前看了沈敬丹的信,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她微笑着敷衍道:“阿全现在跟荻姨娘在倭国呢,暂时回不来。” “我想找全姐姐玩,她不在,我一个人好闷的。” 沈夫人道:“前些年你全姐姐没来时,也没见你说闷。你也不小了,过了今年就该给你找人说亲了。” 阿玉脸色一变,低头不再说话。 沈夫人不以为意,转头对沈敬丹问道:“老爷,您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暂时不会去倭国了。以后有事就直接去上海那边接货。” 沈夫人听了丈夫说暂时不去倭国了,心中一喜。丈夫每次只要出海,她就提心吊胆。 沈夫人才要说话,沈敬丹又说道:“哦,还有件事。这次我在上海老黄呆了些日子,他想给自己的儿子提亲。” 太太听见有人给女儿提亲,连忙问道:“哪个老黄?” 沈敬丹道:“还能是哪个?‘黄升泰’的东家。我算计着阿玉还小,也就没答应,过一两年再说。” 沈夫人道:“还小?今年都十三了。” 阿玉听了这话急着说道:“爹,我不要嫁人。” 沈敬丹点点头道:“爹没答应。你先去正厅,我在倭国买了不少玩意,你去问阿四要。” 阿玉一听,连忙让下人搀着自己走了。见女儿背影不见,沈敬丹这才对夫人道:“我这次在北地见了两个了不得的医生。他们告诉我,女孩子过早生育对身体有大害处。所以,我想让阿玉过了十七再许人家。” “十七?那不都成老姑娘了!” 沈敬丹不理会妻子的诧异,起身叫来贵生,吩咐道:“你去东大街马府上问一下,马家老爷在不在家。若是在的话,就说我明天去府上拜访。” “是,老爷。”贵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沈夫人奇怪的问道:“咦?你找马老爷做什么?” “有一桩好生意要跟他谈。” 沈敬丹说的这个马老爷,就是“街南书屋”的主人,扬州盐商马裕。话说马家最有名的,就是自家的那座藏书院,也叫“小玲珑山馆”。 乾隆三十七年,乾隆为了编撰《四库全书》,鉴于内府的藏书不够齐全,于是指示军机处,要求各省督抚、学政注意搜访典籍,先行编制目录呈报朝廷。待确定有价值的书目后,再行开单知取,汇送京师,藏于内廷,“以彰稽古右文之盛”。 谁知上谕下达后,民间反应寥寥。尤其是江浙一带诗书传家的人家,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几代人搜集的藏书送给朝廷。说的好听是借,其实大家都明白,那就是肉包子打狗的事儿。 到了乾隆三十八年,乾隆再次传谕各省督抚,以半年为限,迅速购访遗书,如再有因循搪塞,“惟该督抚是问”。这下各省督抚、学政知道皇帝要动真格的了,于是一场大规模的征书运动在各地展开。 马裕家的父辈靠盐致富,不过却不像其他盐商喜欢建别墅、玩瘦马,而是酷爱收集藏书,结交文人。马家的藏书之富为时人称誉,高达1385种。 乾隆早就听说“小玲珑山馆”的大名,于是谕令两淮盐政专责从马家搜访书籍。巡盐御史根据马家藏书账本,前后选书776种,分三批进呈;由于担心遗漏,巡盐御史又私查暗访,确定马家没有另外的私藏,这才罢休。这样一来,马家就成为了全国私人献书最多的一家。几代人劳心散财多年积累的心血,最终落得个一去不回。 乾隆事后为了表扬马家全国第一名的成绩,奖励了《古今图书集成》一部。除此之外,他还额外赏赐了许多自己写的诗——平定伊犁御制诗三十二咏,平定金川御制诗十六咏,并得胜图三十二幅。 什么烂玩意儿!马裕马老爷气的心里直想骂人。 乾隆一辈子可是写了四万多首破诗啊,就这么把马家的几代基业都“明借暗抢”的夺走了。马家的“小玲珑山馆”从此一蹶不振。 不过,沈敬丹要找马家可不是为了书,而是为了卷烟。 清代历史上颇有影响的扬州邗江诗社,就是马裕的父亲和二叔资助成立的。而邗江诗社的这批文人在定期开party时,除了会饮酒、作诗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抽烟。 比如身为诗社成员,且还是浙西词派领袖的厉鹗,生前就写过一首《天香》,赞美烟草“胜槟榔、为销残饱。” 又如该社团另一位著名人物全祖望,生前居然写过一首《淡巴菰赋》! 如果能通过马家的关系,将卷烟打进邗江诗社,再让诗社文人们写几首词赋赞美,那卷烟的销路定然大开! 转头再说上海,老黄自打把卷烟和俵物都交到铺子里后,就一直忙碌着帮赵新找房的事。 为了帮北海镇的金主找房子,老黄亲自带人去了苏州和江宁,每天除了看房就是看房。当十几天后他从苏州回到上海时,铺子里掌柜来家告诉他,卷烟已经卖出去了两千盒! 大吃一惊的老黄急忙问买家都是谁,他以为是之前买过的几家船商,却没想到掌柜告诉他是上海县的几家青楼。 “青楼?”老黄诧异的问道:“青楼买这许多卷烟干什么?” 掌柜笑眯眯的回道:“东家,现如今青楼女子可都吸烟的。” “啪!”的一下,老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说道:“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从明末开始,吸烟就成了高级青楼提供高级商业化招待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作为打茶围的一部分,妓馆向客人呈上烟袋杆或是水烟就成为了惯例。 而那些名妓们不仅向客人提供烟草,她们自己因为常常陪客人聊到深夜,为了提神也会吸烟。时下的名妓们经常会受邀出席文人们的聚会,所以陪着一起吸烟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话说美丽的女性跟客人一起享用烟草,其吞云吐雾的姿态令诗人着迷,便有了“玉唇含吐亦嫣然”的诗句。当然,她们抽的还都是烟袋杆或水烟。 别看老黄和沈敬丹在长崎天天和倾城女子厮混,那是因为他们出不去,无事可做;可这两人回到国内却是很少去青楼混的。所以老黄和沈敬丹一开始都没想到青楼这个绝佳的“销售渠道”。 老黄想到这里又问掌柜道:“青楼里现在卖多少钱一盒?” “之前不好卖,东家让我打了八折。都是按这个价钱出的。” “下回再来买,给他们打七折!多出的一折算回扣!” 想到江宁和苏州的青楼比上海更多,老黄当即决定要带一批卷烟,再回苏州! /109/109046/28303758.html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行动代号 “阿嚏!阿嚏……”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的赵新,突然觉得鼻子发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是谁在念叨我?”他一边掏出手帕擦着鼻子,一边斜眼往隔壁的教室看了过去。 沈璇穿着一身清代男性棉袍,戴着个小瓜皮帽,正拿着碳水笔在一块白板上写着字。赵新的位置和沈璇相距也就二十几米,从侧面看去,穿着棉袍的沈璇除了脸庞明艳动人,身材曲线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意思!”赵新心中暗道。 正在写字的沈璇心有所感的扭头看去,却见赵新正在低头用手帕擦着鼻子。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即脸就是一红。 “老师,您怎么了?”一个孩子弱弱的举手问道。 “没,没事。来,这个字念……”沈璇抛开胡思乱想,拿起桌子上的教鞭,指着一个简化字和旁边的拼音,开始讲解。 说起来,沈璇一开始上课时,看到赵新给她的教材上那些被删减的不成样子的“简化字”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能叫字吗? 可当赵新随后又拿出一套《汉语拼音方案》时,沈璇从一开始的迷糊,到最后变得对赵新极为佩服,甚至有了一些崇拜的情绪。 在后世的历史上,扫盲运动最高潮、效果最显著的五十年代末,最大功臣其实是“推广汉语拼音”,而不是后人普遍认为的“汉字简化”。 (以五十年代的山西万荣县为例,和全国很多地方一样,一直在做扫盲工作。但是经过几年努力,收效甚微。由于农民们只能利用农闲时进行扫盲,识字的回生率很高。当采用了《汉语拼音方案》公后,万荣县找到了扫盲的好方法。据当时报告记载,一般农民15到20个小时就能掌握汉语拼音,利用汉语拼音识字,100个小时就能识字1500个。进入六十年代,全国扫盲运动即将告一段落,文盲率已从1949年的80%以上,一下子降低到33%左右。)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教孩子们简化字,赵新的解释是好记好写。其实他真正的想法是,繁体字写起来实在太累了!比如一个“丰”字,繁体写下来要十八画,简体字只有四画。就算赵新会写,可当初他一带就是十六个班,写一天下来手腕都抬不起来了。 最初那八百多个孩子,经过赵新、刘铮和张波三人的不懈努力,基本上一半都掌握了五百个简化字的听说读写;赵新又对这些孩子进行单独分班,已经开始给他们讲授基础数理化的课程了。他准备在这些孩子掌握两千五百个汉字后,开始初中课程的培训。 该找老师了。 赵新的数学还可以,这源于他上大学时学的经济学;可是物理和化学就不是他的强项了。赵新最牛(臭)的一次,高中化学只考了26分,物理43分。一气之下,他就转文科班去了。 他决定返回现代一次,让表弟帮忙办这件事。还是用老办法,网上招聘。一千多个孩子,怎么着也得找(绑)五十个老师过来,哪怕是刚毕业的师范生都行。 “老师,您不舒服吗?”八岁的徐寿南看到赵新直打喷嚏,不由举手问道。 “老师,我去找阿妙给你打一针就好了。”万造的儿子万海洋不等赵新说话,急忙起身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坐下!”万造这个儿子一天到晚闲不住,带着一群流民的孩子不是爬树就是上房。 二十分钟后,中午下课的钟声终于响起。孩子们起立行礼,然后在赵新和沈璇等人先后的“下课”命令后,一哄而散。 “小沈老师,一起吃午饭吗?”赵新笑眯眯的走近,开口问道。 “不,不了。下午荻姨娘要去诊所,我要赶紧回去。”沈璇一低头,红着脸快步走远了。 上了半天的课,下课逗逗小姑娘,生活不要太美好~~ 匆匆吃过午饭,赵新便去了河对岸找赵亮。 赵亮这些天在试着制作硝石,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了。他还没顾得上吃午饭,正带着一个年轻人忙碌着。 年轻人叫张方,十九岁,江苏海州人,曾经是清军俘虏中的一员。被流放到宁古塔以前,家里曾开过一个烟火作坊。 前些日子赵新在翻看俘虏的审讯记录时,发现了他。找来一问会不会做火药,张方说七八年前曾经跟着父亲做过几次。最重要的是,鲁寿山说在宁古塔时就认识张方,说这是个老实人。既然有鲁寿山担保,赵新就把张方从劳改队里抽调出来,送到了工坊这里。 可没想到的是,张方也是个二把刀。他在家中时也只是跟着父亲一起收集人尿、制作草木灰而已,具体怎么制作都是他父亲独自操作。 虽然不懂怎么做火药,不过赵亮看这年轻人十分老实,做事也细致,也没让他回劳改队去。 赵亮家在农村,以前听人说过怎么收集制作土硝。可是听说和自己上手完全就是两码事。古代民间的烟火匠人制作土硝,一般都是用草木灰、生石灰和收集来的人尿,通过混合发酵来得到白色的土硝结晶体。而有些生活在北方的匠人也会用刮取盐碱地的土壤的表层,然后混水加热蒸发,也能得到低纯度的黄色土硝。这种土硝用来做烟花爆竹没问题,可是做黑火药就差的太远了。 其实赵新完全可以买到黑火药或是黄色炸药,可他觉得总不能一切都靠从另一时空采购来解决,还是得在十八世纪掌握制作方法才行。以后需要火药的地方太多了,除了作战之外,开山修路都要大批量的使用;而且科技树终究是要爬的。 制作火药的作坊离卷烟作坊有一里多地,主要原因就是那几大缸发酵的尿液简直臭气熏天! 赵新捏着鼻子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好家伙!味儿够冲的!” “哟,赵总又来视察了。我说你天天过来看,不嫌烦啊。”赵亮带着一个工业防毒面具,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找你有别的事。过两天我得回去一趟,你这边还需要什么工具?” “那就多买几套镗刀和铣刀,加工枪管和转轮要用,之前的型号硬度不够。我一会写张单子给你。”赵亮这些日子除了带着张方制作土硝,剩余时间就是按照赵新给他的图纸和古董样枪制作左轮手枪。 考虑到现代子弹暂时无法制作的问题,赵新选择的是柯尔特1851型海军型转轮手枪。这种枪使用的子弹是铅制的5.2克球形弹丸或7.1克重的圆锥形弹丸,发射药用的就是黑火药。除了火帽需要从另一时空单独购买外,其他的材料在十八世纪都能找到。 虽然每次装弹时麻烦一点;开火时的火药气体泄露,会喷出的高热气流可能会灼伤手,可这毕竟是一把能够连续射击六次的跨时空武器。1851型的枪口初速为每秒256米,在作战或是防范野兽时,五十米内具有很好的杀伤效果。 “现在做了几把?” “做了三支,试射了几次,还得改。” 两人顺着小路往工坊那边走去,张方则远远的跟在后面。 “我听说俘虏里有几个铁匠?” “对,有三个,都是随军修理火枪和弓箭的。” “那我下午去劳改队那边看看,行的话就调到工坊这边。” “这事儿你最好先去找片山,事先看一下他们的审讯记录。”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卷烟作坊。赵亮带着张方去吃午饭,赵新则进作坊里查看进度完成情况。 他叫来卷烟作坊的负责人,问了一下情况,又翻看了赵亮做的记录。从他们送沈敬丹离开到现在,卷烟已经生产了二十万支,烟盒也做了几千个;进度还算可以。 邓飞和刘胜带着久藏的那个连去了虾夷地,看看图卡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至于派出部队驻扎的事情,赵新觉得还是等第一期训练全部完成再说。王远方昨天曾跟赵新提过,这批两千人的新兵即便是第一期训练完成,离合格的战士还差的远着呢。 赵新如今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和士兵跑步锻炼,然后上课到中午;吃过午饭再带着鲁寿山巡视北海镇的各处工地现场,顺便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有时他也会偷偷溜回另一个时空,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询问一下身体。而有一个电话号码,他好几次都犹豫着删还是不删,最后还是作罢。 十天后,刘胜和邓飞从虾夷地回来了。 根据刘胜和久藏的汇报得知,图卡那边的进展很不错。 札幌部落的首领在收到沙川部的礼物后,已经同意今后“北海商号”的队伍经过札幌部落前往北泉州时,会派人跟随保护。不过,松前藩设在札幌部落的那个税所还在,听图卡说还调集了不少人手。 夕张和石狩的那边也得到了两个部落的回信,对方同意图卡用粮食和铁器来交换当地煤矿的开采权;并对本部落成员参与煤矿开采提出了具体的报酬要求。 胜山传三和村田次郎右卫门派出的第一批勘探队伍五十人已经乘船抵达沙川。这五十人里,负责勘探的只有三个人,其余的全是他们雇来的浪人武士和工匠。这些人已经在沙川建立货栈,并用胜山号的清酒和当地阿伊努人置换皮货和木材。 刘胜最后的意见是打一仗,彻底把松前藩的所有人马轰回渡岛半岛,否则以后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少麻烦事儿。赵新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现在离出发去花鸟岛送货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差不多够用了。 于是他就让刘胜去找王远方他们制订一份作战计划。这一次如果和松前藩开打,那么必然要在虾夷地安排驻军;并且还要在平原一带修建哨所和兵站,以保卫煤炭的运输路线。 赵新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们炮轰松前城,导致松前道广身亡一事已经传遍了关东和陆奥一带。 得到消息的幕府在大惊之后,将原本计划在明年二月进行的“虾夷勘探计划”暂时停止。在长崎事件的详细信息传回江户后,幕府内的一些有心人士已经将松前城和长崎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考虑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由于松前藩心怀鬼胎,一心想独霸虾夷地的控制权,所以对幕府勘探队的行动一直从中作梗。 当时沙俄已经有意南侵。在如此形势危急之下,松前藩在勘探过程中,一直以各种理由拖延勘察进程﹐并以气候条件不佳为由,怂恿幕府的藩士撤退。 而幕府的勘探队员对虾夷地的地理气候几乎一无所知﹐在松前藩的捣鬼顾问的恐吓之下﹐不得不结束勘探,最终打消了北上渡海登陆桦太岛(即萨哈林岛)的计划,草草撤回了本土。 三天后,刘胜将作战计划扔在了赵新的桌子上。赵新一看封面上的字“跨越1784北海”,不禁好奇的调侃道:“此为何意?” “给你这个伪军涨涨见识吧。”刘胜得意的说道。 “这个行动代号是按照我军的军事演习代号规则来命名的。我军演习代号的组成格式是按照‘主题、时间、地点、阶段’的先后顺序,比如跨越,就意味着这是一场跨战区,同时检验部队机动能力的行动。至于计划里面,我们是按照a、b、c三个阶段分别命名的。” 赵新好奇的问道:“你们咋不起个带劲的,比如像老美那样,来个什么什么风暴?” 刘胜给了赵新两个“樟脑丸”,不屑的说道:“我呸!身为一名曾经的解放军战士,你让我用老美的命名规则?那特么是侮辱我!” 好吧,赵新没话说了。跨越就跨越吧,仔细品一品也挺好听的。于是他继续翻看里面的内容。 这份“跨越1784北海”行动计划,共分为三个阶段。由于北海镇目前的全部兵力只有两千人,所以这次行动将动用兵力为七个连,即两营六个连,外加一个150人的加强连。 行动的总指挥为赵新,副总指挥为刘胜、王远方,海上火力支援由邓飞负责;陈青松那边派出一个一千人的工程后勤队伍;洪涛则派出一个医疗队随军行动(全是女的。) /109/109046/28303759.html 第一百四十五章 马尔萨斯陷阱与动员令 “跨越1784北海”行动的第一阶段,由雷神号运送部队渡海,从沙川登陆,在沙川族向导的带领下,直扑平原(札幌);同时邓飞驾驶雷神号南下松前城,伺机消灭松前藩的水军船只,封锁出海航道。 第二阶段,王远方带领一个营和500人的工程队向平原西南的硫磺山进发,将松前藩设置在硫磺山附近的据点全部拔掉。并在当地设立兵站,为之后的硫磺采集做准备。 第三阶段,刘胜带领一个营从平原向东南,直扑makomai(阿伊努语,意为进入深山的河川),并在海边建立兵站据点。 赵新默不作声的看完整个计划,又找出一份现代岛国地图看了半天,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知道makomai的?” “图卡说的啊。他说那里也有个部落,而且松前藩在那边也有税所和商栈。” “那你知不知道makomai的意思?” 刘胜得意洋洋的道:“嘿,这个事我可专门去请教图卡的妹妹了。” “噢?”赵新饶有兴致的看着刘胜。“她怎么说?” “深山里的河川呗。” “大哥~~”赵新摇了摇头才说道:“我早就跟你说多学点岛国话,你就是不学。” 刘胜用手搓着下巴上胡子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makomai就是后世的苫小牧市,也就是tomakomanai,那意思是沼泽内的河!” “沼泽?”刘胜吞了下口水,一脸诧异。 “现在是夏季,你准备把部队往沼泽里带?” “那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税所和商栈是一定要解决掉的,不过兵站的位置要改在沼泽地外的河滩平原地带。” “好吧。” “还有一个。一千人的工程队太少了,改成两千人。占领平原后,让另外一千人跟在你身后,修建从平原到makomai的路。” 让幕府和松前藩都见鬼去吧,虾夷地的将来只能由自己来掌控!在赵新的计划里,平原那里他准备大搞畜牧业和种植业,将来会作为北海的肉类和饲料基地。 看着刘胜兴奋的离去,赵新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岛国的“天明饥馑”眼下才进入第二年,大批流民还在四处讨命。 而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山东、河南、湖北,以及安徽和浙江的部分地区都将接连爆发特大旱灾,这场灾情将会一直延续到乾隆五十一年。 赵新从一开始来到这个时空,就没想过要称王称霸。从一开始出于良心不安而救助几百个流民,到最后带着上万人渡海占据广阔的松嫩平原,他的目的都是想让这些在历史书上倒毙在田野沟渠的普通人活下来而已。 对于十八世纪的岛国和清朝来说,1782~1785年的几场灾害后所带来的大批灾民,已经不是让谁来改朝换代就能解决的了。一切都是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的共同作用所造成的。 以河南为例,截止到乾隆四十五年,河南全省人口已经突破两千万;这还只是官方的统计数字,算上隐匿人口,实际人口已经突破两千一百万。 人口数量不断增加所引发的耕地面积不足问题,也逐渐显露。清廷为了解决人地矛盾,一直鼓励垦荒之策。而河南经过一百多年的垦荒,满清立朝以来的无主荒地也基本被开垦殆尽。时人不禁感慨,“山顶已殖黍稷,江中已有洲田,川中已辟老林,苗洞已开深箐,犹不足养,天地之力穷矣”。 而岛国那边,情况也是差不多,近两百年的太平时代,能开垦的荒地已经都开的差不多了。 频发的自然灾害又导致农业生产技术停滞,农业技术发展的停滞则导致农民们只能靠天吃饭。 这种情况不是某位穿越者在大清腹地揭竿而起就能改变的。只有解决农民土地的所有权的问题并提高农业生产技术,才能改变靠天吃饭的现状。 不把这个问题理顺并解决掉,一旦到了灾年又将发生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土地绝收之后,农民再度失去土地,继而流浪迁徙;恶性循环终将持续。 就算赵新是神,他也无法在短时期内改变整个东北亚地区落后的农业生产技术。(那种买一万台手扶拖拉机的愚蠢想法就别提了,维修谁来?零件加工谁来?技能培训谁来?现代工业化是个完整全面的体系,而不是靠着某个人的灵机一动。) 既然无法在短时期内改变,那就只能增加可种植的耕地面积。 在十八世纪的时空里,这个需要的耕地面积就只能在外东北的广袤黑土地上找到。这就是赵新为什么不遗余力的要占据这块黑土地的原因。既然早晚都要占,那还不如早占。 只要家里有了土地,粮食够吃了,那些不甘于在田间地头上生活的国人自然就会去开枝散叶。那时候不用赵新抓壮丁,只要稍加引导,就会有人顺着阿留申群岛一路向东,去探索和占领另一片广袤的土地。 当天晚饭后,赵新召集了十一个穿越众到雷神号的会议室里开会,并把自己思考的结果告诉了大家。 十一个人在听完赵新的一番话后,都陷入了沉默。有人理解了,有人还是懵懂。 话说这还是赵新第一次把自己对于解决这个时代困局的想法全盘托出。众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刚刚三十岁的年轻人居然要下这么大一盘棋! 过了好半天,陈青松点上一根北海镇生产的卷烟,口中喃喃说道:“治乱循环,治乱循环……马尔萨斯陷阱啊!” “老陈你说什么?”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陈青松。 “马尔萨斯陷阱,其本质就是不断增长的农业人口和几乎从不增长的农业生产率!”赵新掷地有声的做着解释。 陈青松深吸了两口烟,开口缓缓道:“赵总说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简单的说,就是在农业生产率不变的前提下,一个国家很容易出现人口增长的死循环。 粮食产量高了,国家兴盛,然后人口增长。人口上去了,农业生产技术不变,人均粮食供给就会下降,继而粮食短缺,最终爆发战争、疾病。 然后接着人口减少,再次循环。其实这个循环在封建社会就是个死局!无论是谁上台,也只能拖延,无法突破。” 洪涛开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比如康熙、雍正两代开创了盛世,结果大清朝人口猛涨。到了眼下,就算乾隆再如何努力,也逃不开衰落的命运。” 陈青松点头又摇头道:“也对也不对。现在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开始了,如果满清能够抓住机遇,改善生产力,那么即便人口增加,粮食也是够吃的。可惜啊!” 刘铮道:“那几十年后的鸦片战争怎么说?” 陈青松道:“那只是外因。根子却还是在粮食压力上。所以领袖曾说过,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才是跳出‘治乱循环’怪圈的唯一办法。” 赵新继续解释道:“历代王朝最初的危机不外乎‘财政’,财政不足才会导致战乱。而财政危机还是由于遭遇灾害导致农业生产被破坏,大量农业人口被迫迁移,形成对统治者危害极大的灾民群体。 朝廷要拨款救灾,就是想破马尔萨斯僵局,用富裕地区粮食—比如湖广或江南,帮助灾区熬过农业困难期,尽量减少灾民死亡。但实际上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一定会由局部灾难演变成全国性的问题。” 陈青松补充道:“其实历朝历代对付这种局面只有一个办法,但却能做不能说。” 刘铮问道:“是什么?” 陈青松冷冷的说道:“自生死灭,见死不救!” “没错!如果统治者有能力救而不去救,就会激发民怨;没能力救而放弃,就会出现民变。所以历来盛世衰亡、乱局开始,生灵涂炭。”赵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国家层面来说,一切问题的背后其实都是经济问题,也就是生产力的问题。” 陈青松补充道:“历史上,伴随着玉米、土豆的进入和驯化,清王朝便出现了农业生产率增长。 而食物的充足使得清王朝的人口开始迅猛增长。中国人口上限从南宋时期的九千多万提高到了四亿。 可接近四倍的人口增长却导致清末巨大的粮食生产压力。我敢断言,即便没有八国联军的外患,清王朝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厉害啊!老陈,没想到你理论知识呱呱叫啊。”刘铮赞叹道。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这时才终于理解了当年中学时代的那本教科书里所讲述的内容;也终于认清了自己这些人来到这个时空的意义所在。 刘思婷抬头看向赵新说道:“本来挺好玩的一件事让你的说的这么复杂,不好玩!” 我勒个去!赵新和陈青松等人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洪涛洪大夫这时发出了一声长叹,继而说道:“教育,一切的基础都是教育!我算是明白赵新为什么天天扑在学校里了。” “他?你真以为他有这么高尚?别逗了,他那是为了……唔,唔~~” 刘思婷撇了一眼正在用手捂着刘胜嘴巴的赵新,说道:“你别捂了,我们都明白。不就是那个小沈老师么。” “哎呀,你们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赵新试图辩解。 “哈哈哈~~”众人一阵爆笑。赵新这厮天天有事没事就往沈璇身边凑,大家都看在眼里。 笑过一阵之后,王远方才问道:“那么,我们后面要怎么做?” 赵新咳嗽了几下,清清嗓子才说道:“粮食、房子要提前开始准备。至于耕地,我们现在能开动那三台机器怪兽的就你们三个人。你们就是累死,也耕不了几十万亩的土地!别看你们几个开着挺爽,9620rx一套就要六百多万,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去买几十台上百台。就算有钱买了,谁来开呢?坏了谁会修?” “所以赵总你寄希望于那群孩子?”张波终于发言了。 “没错,白纸最好作画!我们教什么,他们就能学会什么!” “这事还不简单,跟我们一样,你再去忽悠上百个老师来不就行了吗?”刘思婷笑着说道。 “我的刘大主任,就你们五个都弄的我成天提心吊胆的。要是再去弄上几十个上百个的,那就真炸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事嘛,好办。其实吧,我有个主意一直没想好,我们如此这般……” 众人听完了赵新的主意,面面相觑,都陷入了呆滞状态。这厮怎么想的,这招儿也太损了! 不过仔细一想,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么好玩的事,自己不在场怎么能行。于是在座的众人都要求下次跟着去长长见识。 可是都走了,谁看家啊? 再议再议……反正也要等到虾夷地行动结束再说。 一天后,随着刘胜他们修改完作战计划,赵新作为总指挥下达了“跨越1784北海”作战命令。 安保部由吴思宇和赵亮留守,刘胜、王远方、邓飞、丁国峰、胜海舟、久藏、利吉、虎助、潘秀成以及七个连共810人,将在命令发布后的第三天登船出发。 紧接着,陈青松作为民政系统负责人,对北海镇全体居民发布了动员令。 该总动员令要求:北海镇将派出以洪涛为首的三十人医疗队伍和以万造、茂助为首的两千人施工队随船奔赴虾夷地,配合作战部队,修建诊所、兵站、哨所、公路等设施。所有被派出的人员应积极配合战斗部队行动,协助维持后方治安,防止密探活动。医疗队应在作战时迅速抢救与转运伤员,保证伤员迅速治愈归队。 未参加行动的北海镇居民们,应克服一切困难,在后方努力完成各项任务。军工部门要加紧生产;警察部门要做好接收俘虏的准备。 赵亮看着眼前布告板上这张有着浓郁的解放战争气息的作战动员令,心说我加紧生产个啥?发酵人尿?要等到我这边造出真正的黑火药,那你们可有的等了。 对于这次行动,作为工坊负责人的赵亮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虾夷地硫磺山的硫磺了,这可是生产火药的必须品。除此以外,还可以制作硫磺肥皂。 赵新趁这两天有空,悄悄返回另一时空,在网上分八批下单,总共订购了十万吨小麦,以作为北海镇的粮食储备。除此以外,他还通过表弟订购了一套四十吨级的面粉机组。 最关键的,他让表弟在网上发了个招聘启事。 招聘岗位:全职赴境外工作教师,十名。 任职要求:年龄22周岁及以上,男女不限;要求有教学相关工作经验。若无相关经验,本人条件优秀亦可;专科以上学历,汉语言文学、数学、物理、化学相关专业。 工作地点:xx国xx市 待遇:底薪12000~20000每月。 一天后的下午,远在国内某个县级城市的一间教研室内,一个年近四十岁的邋遢男人看到了网上的招聘信息。犹豫了许久之后,他拨打了招聘信息下方的联系电话。二十多分钟后,当他刚放下电话时,一个学生敲门走了进来。 “方老师,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拿来我看看。” 学生将手中的题册递了过去。 “哪道题?” 学生小心翼翼的用手指了一下。 “哦。计算摩尔质量。先说说你的思路。” 一个小时后,学生带着满脸的喜悦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转身向中年男人问道:“方老师,听说,听说您要走了?” 中年男人扶了下眼镜,微笑着问道:“你听谁说的?” “年级里都传遍了。方老师,您能不走吗?” “是吗。”中年男人自嘲的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学生说道:“好好用功读书。” 两天后,这位名叫方化的中年教师办完了全部离职手续,带着一个皮箱登上了列车。 /109/109046/28303760.html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方老师和他的同伴们 方化,这个名字和本时空的一位逝去的老艺术家的名字相同。不过方老师的父亲当年之所以给儿子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儿子能成为一个化学家。 至于方老师从那个县城中学离职,其实是被学校开除的。具体的原因说起来很简单,方化为了给得了胰腺癌的老婆凑足医疗费,不不得已在校外进行了好几年的有偿代课;因为方老师的教学水平很好,所以他的收费还不低。 不过几年之后所换来的,就是妻子的黯然离世。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同样的悲欢离合在不同的城市里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很多中年丧妻的男人过几年再找个新夫人,也就慢慢能从悲痛里走出去。可偏偏方化还是个失独者,女儿在十二岁因为车祸离世。如今妻子也没了,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自从妻子去世后,方化再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每当他独处的时候,眼泪就会止不住的流下来。即使外面的天空艳阳高照,学校里春色满园,在他的眼里也是一片残垣断壁、愁云惨雾。 在孤独、愧疚、悲伤、愤怒以及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下,方化无处倾诉,曾经要好的同事、学生、邻居、朋友都成为了陌生人。 曾经有无数次,自杀的念头在方化的脑海中徘徊;但他终究没有走上天台,没有勇气去纵身一跃,结束痛苦的人生。 而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对方老师做家教时的状态产生影响。于是,随着那些辅导学生的成绩下滑,有些家长选择换个新老师,而有些家长就选择了告发以发泄心中的愤恨。 就这样,一个曾经在同事和学生眼中的好老师、好丈夫,因为多年在校外进行有偿(高价)代课,踩了政策的红线,最后就被学校勒令开除了。 方化觉得自己既然不想去自杀,那么就应该换个环境生活;最好是离这个伤心之地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从这个意义上说,方化和陈青松其实是一类人。他们都试图逃离原本熟悉的一切,试图用一个新的面目去重新开始。 话说赵新曾提醒表弟,只要来应聘的条件基本合适,就请人家来京进行二面。虽然不用好吃好喝,可住宿一定要安排好,别让人家把咱们当骗子。 表弟程文自从回国帮着赵新处理国内事务后,干的很是顺手,渐渐从离婚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几乎每天都为了赵新的各种订单而忙来忙去。 结果这厮这次用力过猛,一听表哥说要把住宿安排好,立刻就找熟人包下了一层涉外五星级酒店的客房,时间为三个星期。这还是他考虑到要给那些通过面试的人办理赴外签证期间,要让人家等待几天的缘故。 别以为五星酒店就一定很贵。由于是旅游淡季,而且这家酒店的设施有点老化,所以熟人给出的内部价格也非常便宜。反正都是空着,能租出去就不错了。 没想到程文的这一举动,让一帮初试通过的应聘者们觉得这家公司真是不错,居然有实力包下五星酒店的整层客房。原本的怀疑都随着五星酒店的舒适环境而烟消云散了。 之后几天,随着全国各地的初试通过者陆续到来,包下的整层客房很快就住满了。 跟方化同屋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学数学老师,姓尤。这位尤老师是辞职来应聘的,至于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个不听话的学生的后脑勺被他给了一巴掌。 话说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前,老师在课堂上给那些不听话的学生来一巴掌简直太正常不过了。而家长们谁也不会说老师不该打,只会说孩子不听话您就打,没事。很多学生们在成人之后也不会去记恨老师,只恨自己那时不听话。 可到了现在嘛…… 在尤老师看来,现在的学生,都是祖宗!很多老师都自嘲说,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所以尤老师在学生家长的“控诉”和无理索赔下,愤然辞职,老子不干了! 另外提一句,尤老师还是个老处男,一直没结婚。单身的老尤同志有一些奇怪的癖好,让跟他一屋住的方老师哭笑不得。 吃煮鸡蛋不吃黄的人方化见过一些,可方化还从没见过哪位把鸡蛋黄拿回客房,然后放在厕所洗脸池的中央!摆放的那叫一个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在这个眼花缭乱的时代里,他们都不是时代的废柴。他们只不过是过于沉浸在过往的时光中而看不惯眼下的一些事罢了。很多人在曾经的岗位上还颇有建树。 结果这群人因为赵新而凑到了一起。 …… 乾隆四十九年,农历七月十五日早上7点,随着雷神号上汽笛鸣响,所有出征虾夷地的人员开始登船。 不远处的海滩上,正准备给海鱼搓抹咸盐的王长生看着码头上欢呼送行的人群,对身后的徐大用问道:“大哥,老爷们这是要去打谁啊?” 徐大用这些日子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已经从普通腌鱼工提升为“腌鱼小队”的队长。他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棒,一边探头张望,满脸艳羡的说道:“听说是要去打什么虾什么地。” “噢!”王长生吞咽几口唾液,憧憬着说道道:“虾?看来那地方虾的个头和数量一定不小,要不然老爷们不会派这么多人。” 徐大用也不会理会对方的胡扯,扫视了一圈干活的工人才说道:“听说这帮倭国兵一个月的俸禄要五两银子。” “啥?五两!大哥,咱们什么时候也等当兵啊?这天天给鱼搓盐,我这每天洗完澡身上还有一股咸鱼味儿。” 几个曾经的海贼手下都惊了,这些倭国兵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都好好干吧,有空儿我去问问那个鲁管事。”徐大用说完,便用手里的木棒比划着,学着北海镇士兵举枪瞄准的样子。 码头上,赵新带着两个士兵站在栈桥的前方,看着士兵一个个的从眼前走过。 这些士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在行住坐卧和队列行进上已经有了一些现代士兵的样子。每周定期的打靶训练,成绩也在缓慢提高。 “即便是以战代练,那也要再过半年,这些人才能算是个兵。”王远方跟赵新这样解释的。没辙啊,这个时代流民的素质就这样,不分大清还是岛国。 部队全部上船后,就是洪大夫带领的医疗队和民工队伍了。阿妙因为年纪太小,被刘大主任强行留了下来。洪涛这次带领的是由一群岛国妇女组成的救护队,这些人经过洪涛小两口几个月的培训,基本的急救处理已经不成问题。为了让洪涛保持良好的状态,赵新特意把雷神号上的大副室腾出来供他休息。 医疗队的后面,就是扛着铁锨、镐头和其他小型工具的建设队伍了。这些被陈青松选中奔赴虾夷地的工人,每天都会有一斗大米的参战补贴。所以在登船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兴奋。 沈璇带着徐家兄弟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后面,看到赵新冲着自己这边挥了挥手,不禁脸上一红。她刚要把手抬起,女孩子的矜持又让她把手缓缓放下了。 “一路保重。”沈璇嘴里喃喃道。 徐寿南和徐福南可没看到沈璇的表情,兄弟俩兴奋的冲着赵新用力挥手,不远处,一帮学校里的孩子也在冲着赵新挥手致意。 上午十点,雷神号缓缓驶离北海镇的码头,向南而去。午夜后,船在石狩湾内下锚,准备早上天亮后再安排施工队伍登陆。 早上天一亮,匆匆吃过干粮的工人们在船上就开始组装简易码头模块,这些橘红色的塑料浮筒被拼接成十米长、五米宽的模组。然后雷神号上的起重机会这些模组吊到海水中,巡逻艇会将这些模组分批拖送上海滩。 先期登陆的几百名工人将运到海滩的模组进行拼接加固,安装主体框架、减震套管、橡胶缓冲垫、防撞条和栏杆。 到了中午的时候,简易码头已经初具规模,一条长长的栈桥从海滩上延伸到了深水区。随着邓飞把船靠上栈桥,赵新在船上的广播中命令士兵以连为单位按顺序开始下船登陆。 因为沙川族的人大部分都见过虎吉和久藏,所以刘胜安排丁国锋带领这两个连先行登陆并直奔沙川族村落联系对方。 两个小时后,图卡带着手下来到了海边。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和那条长长的栈桥,这些阿伊努人是又惊又喜。 赵新一看图卡来了,马上就要求他提供几名向导,让他们陪同刘胜和王远方的队伍直扑平原的松前藩税所。 后世的沙川(小樽)不过是札幌市的港口卫星城。公路修通后,只有四十多里地的距离。不过在这个时代路就没那么好走了,森林、河流、沼泽都成为了隔绝两地的阻碍。 图卡在听说攻占平原后,还要派兵占领硫磺山和东南部的makomai;于是立刻回村召集了一支二十人的向导队伍,稍作准备便随着刘胜他们出发了。紧随其后的是一支五百人的施工队和洪涛带领的医疗队。 赵新没有跟着去平原,他和胜海舟带着一百五十人的加强连到了沙川族的村子,见到了已经来此一个月的胜山传三。除了他,仙台藩的密探头子柴田觉藏居然也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这里?”赵新有些诧异。难道仙台藩也想染指虾夷地?这可不行! 柴田觉藏向赵新行礼后笑着说道:“听说赵大人和胜山老板要一起做生意,伊具守大人让我过来看看。” “石川村文?” “是的。”柴田觉藏对赵新直呼本家笔头家老的名字有些恼火。不过他也知道面前这个煞神连幕府都不当回事,更不要说一个只有三百八十石的笔头家老了。 “你们想看什么呢?” “上次大人您不是提出了一个减免本藩藩士的扎差债务计划吗,所以本藩上下十分好奇,想看看大人您是如何操作的。” mmp!果然没憋好屁。 别看当初远藤守信说不掺合,当初他们回到青叶城后,此事很快就在藩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古今奇闻啊,有人居然要帮着全体藩士还债! 很快,有人就听说负责联系这个事的是新晋目付大人。这下好了,柴田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家里天天都来一帮下级武士旁敲侧击的问这问那,可把柴田觉藏烦坏了。 最后,连放贷的“扎差株仲间”商人也被惊动了,纷纷上门求见。 笔头家老石川村文原本还想对这事保密。可他也不想想,这样大的一个馅饼掉到仙台藩内,谁能坐得住! 柴田觉藏为了躲避天天上门咨询的一帮又一帮人,于是请求跟着胜山传三考察一下。老狐狸远藤守信也很好奇唐夷到底会怎么操作这件事,就顺势同意了。 赵新听完柴田觉藏的解释,鼻子里“哼”了一声,十分严肃的对柴田觉藏说道:“柴田君是熟人了,看一看也无妨。不过你替我告诉那些家老们一句话,这里,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看着周围那些拿着“连发铁炮”的北海镇士兵,柴田觉藏就算再有想法也不敢说了,只能不住的躬身称是。 别看唐夷的兵不多,仙台藩上下尽出还不一定打的过。算啦,自己还是好好混日子吧。 经过和胜山传三的谈话,赵新了解到对方派出的勘探队已经出发二十天了。 勘探队一行两百多人为了不被松前藩的人发现,他们走的路线是越过沙河向北再向东,翻过栗子山,最后到达夕张。 赵新翻出现代地图一看,就算是后世也没有这么一条路。而且夕张那边全是大山,赵新之前交给胜山传三的只是后世的几个矿坑位置,而且还不准确。照这个情况来看,那支勘探队没有两个月别想回来。 不过胜山传三在这里的一个月收获也不少,除了几百张兽皮外,这厮居然也淘换到了不少的沙金。 “哪来的?”赵新从皮袋子里抓出一把沙金,看着金灿灿的的黄金从指间滑落,感觉纯度还不低。 “北边的一个部落,叫rurumoppe。”胜山传三得意的说道。 赵新想了想,没什么印象。算了,这点儿好处就留给两位合伙人吧。只要他们不去染指得抚岛就行。 晚上7点,两个沙川族的阿伊努人和一个报信的士兵回到了村子。 札幌税所被拿下了!松前藩派来的官吏、货栈的商人和负责守卫的浪人一个也没逃出去。 如果是这样倒还罢了,可士兵随后说出的话让赵新一愣。 那些参与进攻的札幌部族趁着刘胜等人没注意,居然把那些浪人和商人全给杀了! /109/109046/28303761.html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福康安的西北方略 “为什么要杀他们?”赵新不解的问道。 “我听那两个向导说,飞弹屋那帮商人把札幌部落的人给坑惨了!” 要说这些岛国人也是自己作死。那些近江来的商人在从松前藩那里获得札幌地区的贸易权后,就对开始对当地的部族进行疯狂压榨。 不管是山林间的树木还是河川中的鱼虾,全都成为了包税商人的私有财产。阿伊努人不得私自伐木,不得私自捕鱼、狩猎。原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阿伊努人发现,这些本州岛来的商人突然成了自己的“祖宗”! 你要说强迫这些阿伊努人当劳工,那就给他们吃饱,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可问题是,松前藩的领地里根本就不种粮食;所有的大米都要靠近江商人从本州岛上购买。天明饥谨爆发后,陆奥诸藩都向近江买粮,导致粮价飙升。近江的商人哪肯把宝贵的粮食给这些阿伊努人呢? 只要阿伊努人敢抗议,雇佣来的浪人武士没有废话,直接就是一刀劈下。 一边是自己的家园被人强占,还要拿着极低的报酬干着沉重的活;一边是松前藩派来的税官还要从自己渔猎的收获里强行征税。札幌的阿伊努人心中的怒火已经酝酿很久了,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武器太差打不过,他们早就暴动了。 历史上,五年后忍无可忍的阿伊努人就是因为不堪忍受剥削,才爆发了著名的“宽政虾夷蜂起”。这次大暴动历时七个月才被松前藩剿灭。从那之后阿伊努人就再也没组织过过像样的反抗了,只能顺从的被幕府和松前藩各种蹂躏。 听完了报信士兵的讲述,赵新淡淡的说道:“杀了就杀了吧。那些税官怎么样了?” “也差点被打死,后来让王教官给阻拦了。” 赵新一听。心里就有点不舒服。王远方掺合这破事儿干嘛呀! “咱们的伤亡情况呢?” “咱们没伤亡。战斗进行的很快,所有打算抵抗的浪人都被咱们打死了。” 札幌的包围战进行的很顺利。四个连的士兵从东西南北一个包抄,就把大和人直接给解决了。随着十几个反抗的武士被北海镇的士兵们开枪击毙,剩下的人全部缴械投降。 赵新在沙川和图卡进行了一番长谈,仔细询问了周边地形后,发现自己和刘胜他们之前制订的攻击计划还是武断了。 话说虾夷地全岛的地势是中部高,四周低。中部有山脉纵横,地形起伏较大,周围则是广阔的平地。岛上的火山带由东、南开始延伸,构成了火山地形。后世虾夷地上的公路交通无不是绕开这些山脉,从平原地带穿过,这都是上百年的垦殖经验。 无奈之下,赵新只能传信给刘、王二人,按照另一个时空里的公路线路和铁道线路重新制订了行军路线。 图卡准备明早带着沙川族所有手下去札幌部落。他要靠着刘胜的武力威慑,直接吞并掉对方部族。如果札幌部落不服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死亡。 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清,北京城。 福康安又要出征了,这一次,他是奉旨去西北平叛。坐在轿子里的福康安,整个人显得极为清瘦,白净微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坐在纹丝不晃的八抬大轿里,福康安仔细的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当时回京途中的一场高烧差点要了他的命,人在热河的乾隆在接到盛京将军递来的折子后,急忙派了三名太医北上为福康安诊治。 一场败仗下来,朝野上下幸灾乐祸的不知道有多少。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富察家虽然出了个皇后,傅文忠公父子一门四人深受器重,可骄奢跋扈的日子太久了,看来这次福大帅要栽跟头了。 可没过几天,朝廷明发的上谕让这些等着看热闹的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乾隆在上谕中的字里行间都在替福康安开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此次进兵失利,皆因伊初到北地,不熟地理。心怀疑虑,以致顾此瞻彼。福康安由垂髫豢养,经朕多年训诲,至于成人……不必因身当重寄,不能为己保全,即为有负任使。著革去总管内务府大臣,清字经馆总裁,罚俸三年,交部严议。 所带巴图鲁侍卫章京等,皆系久经行阵,于行军机宜,皆能熟悉。统兵进剿时,其旁路后路,或有贼匪潜出滋扰,悉皆查明。伊等未能随时察看,豫行防范,以致堕贼狡计。 伊等侍卫章京不念恩遇,战阵不利,而使国家失一柱石,罪无可赦。而朕方当触目成哀之时,即当年御用器物犬马,犹不忍弃置。纵稍有趋走微劳,譬如小犬之曾蒙驯饲禁中者乎?” 上谕一出,朝中的有心人都看的明白,说是革了总管内务府大臣、清字经馆总裁,罚俸外加部议,可兵部尚书、正蓝旗都统、花翎黄马褂这些一样没动。 看来这次失败的大锅,就落在那些倒霉的巴图鲁侍卫章京头上了。不过这些人几乎全部战死,看来朝廷也只是谕旨训斥罢了。毕竟这些人都是皇家养的狗,若是战死了还要遭到抄家清算,那以后谁还敢去拼命?! 至于海兰察的抚恤,清廷的安排是:谥武壮,入祀昭忠祠。又因其尸首下落不明,只能暂时先以衣冠祭葬,一等侯爵的爵位由海兰察的长子安禄承袭;次子安成为提拔为蓝翎侍卫(正六品,在领侍卫府编配蓝翎侍卫90人,一般是由三甲武进士充任。) 朝野上下见到皇帝在上谕里的态度,那些原本准备参福康安一本的御史们也纷纷偃旗息鼓。尤其是和珅,他虽然羡慕领兵经略大臣的威风,可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而且眼下除了阿桂和福康安外,军事上根本不论他人。于是他就传信给自己这一派的御史,不要轻举妄动。 而朝中的清流派的领军人物王杰因为回乡守制,几个清流御史便各自上本弹劾福康安。乾隆看了之后也只是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话说清朝的皇帝一般在批复这三个字的时候,一般有两个用意,保密和敷衍。有些奏折的内容出于保密需要,折子上不做具体批复,皇帝事后要单独面授机宜的。 还有就是纯粹的敷衍了。乾隆除了喜欢用“知道了”之外,还经常使用“放你的屁”、“好”这些词语敷衍一二。 虽然颙琰私底下没什么动作,可老皇帝知道儿子对福康安的骄奢跋扈一直有看法。福康安是能打,可这钱花的也太猛了! 不过自从兆惠去世之后,阿桂渐老,朝廷遇到战事除了福康安、海兰察,几乎无人可用。福康安之前又没打过败仗,因此朝野上下除了乾隆,眼里根本没有别人。别看颙琰现在不发作,等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福康安。如今他提前栽个跟头,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 想到这些,乾隆又把颙琰叫过去亲自训诫了一番。老皇帝就问了一个问题,你嫌他花钱多,可不用福康安,你能找出谁来代替他? 眼下西北的回乱已经愈发势大,连在西安坐镇的阿桂也疲于应付。他已经连上了两道请罪折子。在第二道请罪折子里,阿桂请求朝廷派福康安过去领兵,二人相互配合,定可平息回乱。 随后阿桂和李侍尧又发了一封六百里加急的联名折子,上面的内容则更加骇人。 张文庆的叛军人数现已超过两万,声势浩大。甘肃东部已经被叛军彻底打烂,除了西部的兰州府还在官军手中,整个甘肃的繁华之地均已陷落,省内已无敢战之兵。 由于和西安的通信断绝,抵达兰州府的甘凉兵、阿拉善骑兵和宁夏的援军都聚在府城周围,根本不敢妄动。 叛军李可魁部已经顺着苦水河南下,攻陷了清水县,直逼宝鸡府。而张文庆和马四娃部则攻陷了灵台,正沿着黑水河直扑长武。 期间撒拉老教的一千兵马被马四娃在甘肃东部的崇信府撞上,五千叛军打一千人,老教兵被杀的片甲不留,负责督战的京营见对方兵力太强,根本不敢应战,撒腿就跑。陕西这边,李侍尧自己则带着督标营和延绥兵死守延川马连河一线,伺机西进。 狗屁的“伺机”!乾隆和军机处这些人都不傻,他们一眼就看出来李侍尧是不敢西进,陕西绿营已经被彻底打怕了! 这下众人可真麻爪了,没想到几百人的杀官造反居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眼下军机归颙琰掌纛儿,于是他只好跪地向乾隆请罪,并请求调福康安赴陕西平叛。 福康安在盛京呆了半个月后病情稍缓,太医说可以乘轿了,他马上就匆匆上路了。一路上他只是沉默不语,任谁劝解也不管用。福康安打定主意,回京后立刻上折子谢罪,回府闭门听参,等待皇帝发落。 谁知刚进了家门,宫里的太监便来了,乾隆命他马上去圆明园陛见。 福康安进了勤政殿后,“噗通”一下就直接跪倒,嗓音嘶哑的叫了声“主子”,随即便泪如雨下。 颙琰和和珅都在,他们一看福康安这个模样,都愣住了。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福康安哪去了? 乾隆木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阶下的福康安。 过了一会,猛然反应过来的颙琰才开口说道:“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奴才给主子丢人了!若不是主子召唤,奴才回家便找根绳子,直接吊死给主子谢罪!奴才对不起您,对不起海公!……” 福康安哭声小了些,一脸病容的抬头道:“十五爷说的是,奴才这样的败军之将,实在没脸见活着!” 乾隆和颙琰、和珅三人互相看了看。颙琰会意,开口道:“你在吉林和盛京的折子皇上已经看了。虽然鄂人的船炮犀利,但你骄纵失察之罪是逃不掉的!国家损失一员上将,如失柱石。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奴才没有旁的心思,只想再去吉林,找寻海公遗体。鄂人枪炮之威,奴才闻所未闻!只求他日王师北上剿贼,奴才愿为先锋!” 三人一听福康安居然这么说,都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乾隆缓缓道:“吉林的事先放一放。甘肃的事你怎么看?” “奴才以为。甘肃回匪,有马阿不都、马之元、沙之玉、马世雄四人,都是掌教头目,更有小头人四名。新教匪徒竟有三掌教、数名头目,可见伊等掌教内,已有等第层次。是其蓄谋已久,必非朝夕所能猝合。” 乾隆口中恨恨道:“李侍尧该死!” 颙琰问福康安道:“若是让你去领兵,你怎么打?” “奴才会带三千敢战之士,避开贼人锋芒,以火器大炮开路,先将静宁、德隆两处贼巢剿尽,拨兵驻守,断其后路。 后路一断,贼人必定要救,则陕西之危可解。我军东路各军合兵一处,自通渭出击,紧随贼兵身后,伺机歼灭敌部。贼人若回身寻求决战,我军则结阵固守,不使其逃脱。西路主力自兰州出击,围攻东路底店山、蟠龙山,两处拿下后,可直接进击石峰堡。” 颙琰皱着眉头问道:“你说的这些地方,无不地势险要,如何能攻的下?” 福康安道:“应设法断其水道,用大炮轰击贼营。再层层包围,严防贼人下山取水。” 乾隆点点头,又问道:“对哲赫忍耶教的这些人,你怎么看?战后该如何处置?” 福康安恶狠狠的说道:“奴才以为,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解决。” 和珅好奇的问道:“什么办法?” “无分男女少长一概骈除!贼匪十六岁以上男子皆斩,余者妇孺均发配南方为奴!” 此时大殿内针落可闻,似乎是一阵阴风吹过,和珅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 过了半晌,乾隆点点头道:“” 颙琰便开口道:“你且回去吧,稍后会有谕旨到你家里。” 福康安叩头三次,随即起身离去。 看着那副消瘦不堪的背影渐渐远去,和珅心里暗暗摇头叹息。 福康安回到家中,便命下人准备香案,家中的福晋也换上了诰命服饰。等阖府上下一通忙碌,准备好后,便开始在忐忑不安中静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和珅带着旨意到了。他在香案后南面站定,口中道:“传谕!” 他这一开口,富察家满院家人好几百人立刻沉寂下来,连声咳嗽也听不见。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判决”。 “罪臣,奴才福康安恭聆圣谕。” “奉上谕:现令福康安前往甘肃。会同阿桂办理剿贼事宜。所有阿桂佩带之钦差大臣关防。即可令福康安作为将军印信。阿桂、伍岱等。并为参赞大臣。协同经画。至届期进剿时。贼匪内有应诛戮者。即行诛戮。若俘获贼匪要犯。酌拣数名。派委干练官兵护送。迅速解赴京城。务饬该解员等。沿途小心防护。毋稍疎纵。并于起解时。飞咨所过省分督抚。严饬地方文武员弁。按站派兵。协同护解。” “奴才领旨!”福康安心中一阵酸楚和激动。乾隆对他富察家真是恩深似海,不说之前那些皮不疼肉不痒的处分,现在又对他委以重任,这叫他作为臣子的如何报答,只能拼着命去将差事办好,再也不能大意了。 和珅念完旨意,笑吟吟的将福康安从地上扶起,口中道:“瑶林兄,皇上对您可真是没的说。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临来前主子和十五爷可都交待了,甘肃的事拜托你和广庭公了。” “和中堂,这真是叫我羞愧难当。主子如此对我,我只有肝脑涂地,拼的这条命也要把甘肃的事办好。” /109/109046/28303762.html 第一百四十八章 福大帅的翻身仗 次日一早,福康安先是上了谢恩折子,又去兵部缴还了王命旗牌和钦差关防。之后便领了三百贴身侍卫出京西去。 而他这一去,甘肃新教将被杀的人头滚滚。 福康安刚到西安接了阿桂的钦差关防后,根本不鸟京营这些将官是谁家亲戚,但凡领军逃跑的就是五十军棍伺候,所有差事全部革去,由副手顶替,本人打完军棍还要下狱等待朝廷处置。一时间,京营上下被军棍打的鬼哭狼嚎。 随后在阅兵时,福康安直言麾下官兵,此番出战,若有临敌畏战者,不管大小官职,即行当场斩杀。 一番连打带吓的威吓过后,他又让亲卫抬出了一箱箱的银子。福康安神情激昂的高呼道:“大丈夫立功在此一举!为社稷为皇上效命!我福康安不惜一死,粉身碎骨以报高天厚地之恩!打好这一一仗,银子我分文不取,都是尔等的!我给你们保举,人人升官!” 此时已经被福康安的弄的又惧又怕的火器营上下,被这一番话和台上的白花花的银子激荡的热血沸腾! “愿为皇上效命!愿为大帅效死!” 八月初十,福康安率领京营火器兵五千人从西安抵达了延川一线。在和李侍尧密议定下方略后,便从延绥兵中拨出三千人,一起悄悄越过杨晋水、潘云涧两处河流,顺着泾河一路向西,直扑甜水河南岸的隆德县。 数十门大炮狂轰滥炸之下,原本就残破不堪的隆德县城当日便失守,义军死伤数千人。 八月十二,福康安继续率军西进,两天便攻克了甜水河与苦水河交界处的静宁县。静宁收复,与兰州中断多日的通信很快便恢复畅通。 而守在兰州的甘凉兵、阿拉善骑兵和宁夏的援军在得到福康安的命令后,不敢懈怠,率军奋勇出击,五日便攻克会宁。 福康安此时返回隆德,在当地汉民与老教民壮中招募挑选“奋勇兵”、“好枪手”一千多名;经过一番准备,于八月二十一日向底店山发起佯攻。而从会宁赶来的清军从山后配合发动偷袭。底店山义军奋勇还击,清军便开始围困。随后守卫底店山的武举马文熹向福康安投禀乞降,使新教义军受到很大削弱;底店山随即失守,新教义军战死三百余人。 此时已经快要抵达长武的张文庆和马四娃部听闻后方失守,立刻撤军回援。李侍尧则带领陕西督标营和延绥兵一部如牛皮糖一般死死咬在对方身后。 新教马四娃部对李侍尧这块“狗皮膏药”狠的牙痒,于是在崇信摆开阵仗准备与其死磕。李侍尧见此情形,立刻退兵二十里结寨自守。 马四娃在崇信等了三天也不见对方过来,便率义军趁着夜色撤离崇信。谁想走到华亭附近时,李侍尧带着人马竟又跟了上来。马四娃索性不再理会,直接撤回石峰堡。 八月二十七日,福康安与西路清军以优势兵力分两路进攻蟠龙山,一战剿杀三百余人。 随着隆德、静宁、底店山、蟠龙山的失败,石峰堡义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原本的大好形势立刻急转直下。而远在宝鸡城下的义军李可魁部也早已放弃攻打宝鸡,率军回援。李侍尧所部刻意避其锋芒,让开道路,放李可魁所部进入石峰堡。 此时清军的五路大军好比张开的五指,已经悬在了新教义军的头顶。 九月一日,福康安接到李侍尧传来的消息,得知最后一支义军人马已经进入他布下的口袋,于是“五指”开始并拢攥拳。各路清军随即直逼通渭,于九月十三日到达鹿鹿山;又经双砚小道于十五日抵达石峰堡下。 石峰堡位于通往伏羌、通渭、会宁、安定、秦州、巩昌的总路要隘,处在群山之中。城堡高踞峰顶,四面多悬崖峭壁,十分的险峻。 此地原为旧有堡子,多年无人居住。乾隆四十六年三月,回民马正芳、马壮来到堡内进行修理,筑墙挖窑。苏四十三失败后,清廷搜查新教教众;而新教早把石峰堡作为秘密据点,经数次修茸整固,在峰顶筑有高墙,堡外挖有深壕三道,周围各处筑有窑洞上百座。 新教在堡内储备了大量粮食器械,堡外有崎岖山径可通,沟坎交错重叠。义军在堡南及东西两面扎立营盘,营帐密布,准备严防死守。 九月十八日,福康安麾下五路大军全部就位,他马上命令展开强攻。新教义军居高临下,数次将清军击退。 九月二十一日,阿桂从西安抵达军营。福康安命令各路清军设法断绝华水川水道,并用大炮轰击堡内营寨两日,然后再度合力进攻。 二十三日,清军发动了大规模攻势。新教义军面对强敌奋勇厮杀,齐心死拒,使清军无法攻上山崖。最后清军仅占据了山下一隅之地,可惜无济于事,伤亡甚多。不过义军在此战中也是死伤惨重,首领李可魁阵亡。 此时清军数万大军云集石峰堡下,层层封锁,新教义军已经插翅难逃;而堡中能战者已经不过六千余人,堡内义军家眷高达上万。随着水源日渐枯竭,义军即使有粮也难以下咽;只有等着老天下雨才能稍稍积攒一些,但也根本不够用。 这期间,随着石峰堡外围三道壕沟逐一失守,义军首领张文庆迫于无奈,只好决定让义军家眷下山求生。 十月初二,新教家眷两千五百人下山投降。阿桂和福康安命令亲卫将其中的强壮者按十人一组分开点名;点完名随即杀死,当晚便处决八百人。 是日深夜,张文庆带堡内起义军向山下猛冲,马四娃在后掩护,爬越长壕,奋勇冲杀。福康安早有防范,重赏激励之下,各部清军开始疯狂围攻。被银子刺激的眼红的清军也豁出去了,一时山上山下枪来箭往,火矢如雨,数千人战死于壕沟内外,尸横遍野。张文庆身中数箭,与马四娃退回堡内。 到了天亮,数千清军开始蜂拥上山,冲进堡内大肆搜捕。张文庆、马四娃等一千七百余人被杀。至此,石峰堡终于陷落,田五、张文庆起义彻底失败!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福康安和阿桂、李侍尧三人共计剿杀新教一万一千人。而因为赵新的出现,本时空的甘肃回乱远比真实历史上的规模还要大,波及陇东各县。 此战前后,福康安率部残杀新教义军及家眷近两万人。他在战后又将俘获的石峰堡、底店妇女儿童等六千余口,分别赏给京营官兵、川兵、番兵。之后又搜出的五百余口新教家眷,也分别发遣江宁、杭州、福州、广州,赏给该省官员兵丁为奴。而战后的陇东一带,无数村落化为废墟。 经此一战,福康安又找回了昔日的信心。此时的他已经被清廷任命为陕甘总督,接替被问罪的李侍尧处理甘肃善后事宜。 至于李侍尧,乾隆在上谕里骂他“玩误因循”,又念其不擅军旅,先定为斩监候。秋后处决。后又改为把牢底坐穿,遇赦不赦。 (历史上,到了明年--即乾隆五十年,李侍尧又被放了出来,署理正黄旗汉军都统,在紫禁城内骑马。) 不过,福康安虽然在陕甘忙着处理战后事务,可一场大胜后,他那原本失落的心思却又活泛起来。 福康安秘密派家人南下广州,托十三行商人重金寻求英吉利人的火枪、火炮匠师和战舰制造工艺。等有了新式大炮和战船,他准备向乾隆请命二度北上,再战吉林,一雪前耻! (乾隆四十九年初,广东盐商谭达元诉李侍尧任两广总督时,十三行总商沈冀州曾为李侍尧敛派公费贪赃不法,乾隆于是命福康安亲赴广州代理两广总督,审理案情,所以福大帅在十三行是有关系的。) /109/109046/28303763.html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中秋要到了 时间回到八月上旬。北海镇历时近一个月的虾夷地作战行动终于结束了。 札幌一带的松前藩税所和近江商人的货栈被北海镇的部队连根拔除。在赵新的漠视和刻意鼓动下,愤怒的阿伊努人杀死了全部的俘虏。 随后,赵新将这里正式命名为平原镇。他让手下在后世大约是jr塔大楼的位置用几根长木搭建了一个四米多高的架子,并用白色油漆涂刷,以此作为平原镇镇中心的地标。 邓飞驾驶着雷神号为了避免被松前藩注意,特意在离岸五公里之外的洋面上等了好几天。 不过赵新没料到的是,由于松前道广在之前的炮轰中丧生,结果幕府和蛎崎家的各支都在忙着争夺对松前藩的控制权,藩内活着的那几位重臣此时根本顾不上北边的异常情况。 话说松前家已经绝嗣了,谁还有闲心去操心阿伊努人的事。结果邓飞在津轻海峡附近转悠了七八天都没有看到松前藩的运兵船出海,于是只得返回了沙川。 原本想阻止杀俘的王远方被赵新从平原镇糊弄回了沙川。于是他带着队伍从沙川往南,一直行进到了硫黄山山脚下的小平原。他发现这里除了有一个阿伊努人的小部落外,岛国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无奈的王远方在和当地部落交换了一些粮食后,只好带队返回。 刘胜带着部队一直向东,行进到了makomai的海边。这里的地形果然如赵新所料,河流湖泊纵横交错,低洼的沼泽湿地遍布林间。据向导和当地海边的部落沟通,这里除了偶尔会有松前藩的渔民前来捕鱼外,也没有其他人来。 至此,赵新和安保部指定的第二阶段作战计划宣告“失败”。 makomai那里大片的沼泽经过改造或许可以成为良田,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农耕技术来说,开垦起来会十分的吃力,没有几十年的垦荒根本完不成。不过刘胜不知道的是,这里附近的海域盛产北寄贝,后世这里的北寄贝渔获量占到全岛国的一成之多。 针对第二阶段作战计划在执行时所发现的情况,原本修建兵站哨所的计划也做了调整。除了沙川部落的村子外,在已经成为图卡囊中之物的平原镇海边还将修建一个兵站。 至于原本计划的硫黄山兵站,变成由图卡派人前去联络那里的部族,让当地人直接运送硫黄矿石到沙川,用以和北海镇交换生活物资。 对于面积广大的虾夷地来说,赵新手上的兵力严重不足;而且他也不想派过来更多的岛国士兵和家眷。至于今后这里所要开展的畜牧业和饲料养殖业,赵新打算留给未来的大清饥民。 凭借北海镇的武力配合,收编了平原镇附近七八个部落的沙川族立刻就成为了虾夷地最大的部落,麾下的阿伊努部落民超过了两千人。对于那些不听话的部落酋长,图卡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将这些人绑了,直接喂了黑熊。 由于担心图卡势力突然膨胀,根基不稳。赵新思来想去之后,便让图卡提供一些信得过的沙川族手下,由驻守在沙川村的北海镇士兵进行训练。他还打算今后为图卡的手下配发赵亮工坊出品的老式左轮手枪。 至于刘胜所担心的图卡未来会不会和北海镇翻脸,这个赵新倒不是很担心,因为只要控制住左轮手枪的火帽供应,阿伊努人就只能是“笼子里的鱼”--翻不起什么浪花。 说到黑熊,就不得不提到阿伊努人的“饲养型熊祭”。他们会在冬天将尽的时候,捉一头小熊带回村子里,交由一位妇女喂养。当小熊长得够大了,开始缠人或抓人时,就把它关在结实的木笼里,用鱼或小米粥喂养。一般在笼里养两年或三年,直到举行祭祀时杀掉。 (后世有学者研究认为,阿伊努人的“饲养型熊祭”和满族人养猪为牺牲物的祭祀仪式存在很多文化上的互通之处。由此证明早期东北亚地区民族之间交流频繁,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化区域。) 刘胜原本还想要一只小黑熊带回北海镇养着,可被赵新劝阻了。赵新说大哥你要把这玩意带回去当宠物,我家多福大王还有活路吗? 临行前,胜海舟和虎吉的连队被安排留下来值守两处兵站。两个月后,利吉和潘秀成的连队会来替换他们。 万造和茂助带着麾下两千施工队伍继续修建从沙川到平原镇地标的道路,之后还会修建通往夕张山区的大路。 医疗队的刘大主任在沙川兵站留下了几个护理队员值守,并建立了一个小型诊所,用以应付驻守士兵的头疼脑热。 八月十三,雷神号载着五个连的士兵和医疗队的人以及大批从平原镇缴获来的兽皮,匆匆返回了北海镇。 不回来不行啊,因为本时空的中秋节要到了。 以赵新和刘胜为首的一群现代人,自从来了北海镇后,一直忙忙碌碌,根本谈不上什么休息日。好容易要过中秋了,说什么也要聚一下。 而且中秋之后,雷神号也要再次南下花鸟岛,给沈敬丹和黄冒财两人送去卷烟和兽皮等货物。最重要的是这次南下后,赵新准备登陆大清内陆。 话说江户时代的岛国人过中秋也要赏月,而赏月活动就离不开“月见团子”。这种点心赵新以前去岛国旅游从没听说过。他回到北海镇的当天晚上,利吉就来找他并提到了中秋点心的事。 赵新以为还是要用糯米做点心,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利吉随后的一番解释,让赵新傻了眼。 原来月见团子这种点心,主要是由香芋做的。眼看后天就是中秋了,芋头这玩意赵新那给找去啊!凑合用糯米吧! 于是,志乃、多鹤等各家妇女们,便用领到的糯米做成一个个香芋形状的团子;又用混有砂糖的豆粉裹在团子外面。因为本年是闰月,所以每一盘团子都是十三个。 赵新接过志乃送来的月见团子一看,我去!这不跟驴打滚儿一个意思么,只不过里面没有豆沙馅而已。 不过,各家在做月见团子时,都给赵新这位大恩人做了一份,并用木盒装好,送到了雷神号上。 好嘛!到了八月十五这天,赵新看着眼前这上千盒的糯米点心直眼晕。这玩意还不能多吃,吃多了胃酸;这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于是他拿了几盒准备去送给沈璇,谁知到了游艇上一看,沈璇也收到了好几十盒。不过由于北海镇平时没有什么小点心可吃,沈璇对这种糯米小团子十分喜欢,直接就拿来当晚饭了。 话说江户时代的岛国人在过中秋时,除了要吃赏月团子,还要用秋季的七种草扎成草团。坐在草团里一边吃着团子,一边赏月。于是中秋这天下午的海边遍布着各式各样的草团。敢情这时候就有提前占座了! 赵新又听片山的老婆多鹤说,赏月要赏双。意思是八月十五搞了赏月活动而九月十***的话,那就是“成单赏月”;在岛国人的文化习俗里,是非常犯忌讳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109/109046/28303764.html 第一百五十章 中秋赏月 赵新等人的中秋的晚饭是在雷神号上吃的。因为货轮的食堂都是紧挨着餐厅,所以下午的时候刘胜等人便各自下厨房大显身手。 由于北海镇紧挨着大海和森林,鱼虾野味儿非常丰富,唯一不太充足的就是青菜。所以今天聚餐的菜品里,鱼虾和肉类占了很大比重。 入夏的时候,陈青松在靠近镇子的一百亩开荒田里种了不少的萝卜、黄瓜和西红柿。流民们平日空闲时也会组织去林子里采蘑菇和野菜,这才解决了夏秋青菜不足的问题。 不过到了冬天,就只能搞蔬菜大棚了。还好农民工出身的张波虽然是个焊工,但以前在家务农的时候也干过大棚,算是有点经验,能帮上不少忙。考虑到外东北入冬早,而且冬季气候极为寒冷,陈青松在翻阅了一些资料后,已经开始为建造温室做准备。 平时众人都难得凑到一起吃饭,结果这顿饭下来,大家都喝的有点多。席间刘大主任混不吝的向赵新提出了要求。 “赵总,你说大家也都忙了大半年了,没日没夜的,是不是该给我们发点儿奖金啊?” 赵新也喝了不少,红着脸想都没想就满嘴答应道:“行!没问题,年底多发三个月工资当奖金。”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大笑。大家都半年多没花过钱了,此时一说起工资来,都觉得离自己很遥远。 一帮人吃过晚饭,便相互簇拥着上了船头赏月。此时天色已暗,一轮满月从东边升起。北海镇内各家的老人、大人、孩子们也都拿着点心,来到海边用编制草团事先占好的位置上,吃着团子赏月。 沈璇扶着怀孕的荻之户(绿筠,荻之户是她的本名)也来到游艇的上层甲板,两人对着一轮明月合掌祈福,希望沈敬丹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荻之户怀的是个儿子,这是昨天刘思婷给她做b超检查时告诉她俩的。荻之户看到自己终于为沈家怀了一个男婴,当时便激动的哭了起来。 赵新这个没出息的,在甲板上坐了一会,被海风一吹,胃里很快就开始翻江倒海。这厮扶着低矮的桅杆就开始哇哇大吐。 原本和沈璇正聊的开心的荻之户突然听到身旁没了动静,扭头一看,沈璇正满脸忧心的看向雷神号上某个哇哇大吐的家伙。 “怎么,担心了?男人喝醉酒而已,明天就好了。” “我记得他说过,酒量不好。”沈璇低声回应着对方。 “你要这么担心,下次老爷来,我让赵大人跟你爹提亲吧?”荻之户笑眯眯的问道。 “姨娘说笑了。赵大人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会看上我这种落魄人家。”沈璇难为情的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这话太奇怪。就你原本的出身来说,那也是江南的书香门第。况且老爷收你为义女,这个沈家也是扬州富豪啊!” 沈璇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看来义父沈敬丹没有跟荻之户说实话。就沈敬丹的身家,在扬州哪论得上啊!扬州能称为富豪的只能也只有盐商,其余不过是中等富裕人家罢了。 荻之户因为怀孕,脾气变得有些泼辣,不由分说的继续道:“这事你不要管了,我明天去找那个赵新聊聊。” “啊?!姨娘,你不知道……”沈璇一听就急了,连忙跟荻之户解释了起来。 荻之户自从来了北海镇,除了去诊所找刘思婷看病,平时都很少和人交流。一是她一个女流之辈,总不能有事没事往赵新这些人身边凑;二就是北海镇的岛国人都是农民出身。荻之户自从怀了沈敬丹的孩子,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态发生了改变;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富商太太。 而沈璇因为长年隐居避祸,没事的时候就看了不少的书,看待事物上也比寻常女子想的更多一些。可自从她来到北海镇,尤其是去了学校做了识字老师后,越发觉得赵新这帮人深不可测。 她自负读书比一般读书人要多,可北海镇和雷神号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机关器械在哪本古书上也都没见过。不光是她,连沈敬丹和老黄这两人也都没听说过。赵新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纱。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学校的很多孩子都说赵新这些人是从仙界来的,不过这话也只是他们听家里父母说的,具体怎么个“神仙”法,谁也没见过。 从平常的言语交谈中,沈璇发现赵新这些人对大清朝十分的不屑,有时连皇帝也毫无顾忌的喝骂。尤其是刘思婷,有时居然拿皇帝开玩笑!这些话让沈璇心惊肉跳。那可是皇帝啊,都说是真龙天子! 不过沈璇还发现,赵新这些人对麾下的那些岛国流民都十分的和气。沈璇在来到北海镇的这段时间里,从没见过赵新这些人无故打骂谁。也没有因为谁家的女人长的好看就去抢夺。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官府? 她想起父亲曾经私下说过的,这些人看来是要争霸天下! 可她看着赵新这些人平日里的举止又不像。自从上次打赢了福大帅的兵马,这些人除了让流民修了一条通往西边海港的大路,就再没任何动作了。每日不是教书就是开垦荒地,前一阵子虽说去东南边的那个大岛上打什么松前藩,可那是夷人啊!难道去打夷人就是要争霸天下?沈璇看不明白。 此时雷神号的甲板上,几个穿越者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赵新,我们都来这么久了。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想在十八世纪的这个时空里干什么?” 赵新这时已经吐的差不多了,又喝了半碗陈青松用豆芽和大蒜煮的醒酒汤,胃里舒服了不少。他听了洪涛的问题,随口答道:“救人啊。” “只是为了救人?你觉得这话我们能信?”洪涛两口子和刘铮等几人不屑的说道。 “一开始,我真没想这么多。我要说自己是出于良心不安,你们信吗?” 赵新随即大致讲述了自己一开始的心路历程,就是因为暴富之后的思想内卷,本着帮一把以便让自己心安的想法,谁知越帮就陷的越深。 “那你为什么不去国内做呢?非要帮岛国人?!”刘铮今天喝的也有点高。他听了赵新的解释,便十分不满的指着赵新的鼻子说道。 “兄弟,你觉得我们这个样子能出现在如今的大清朝吗?”赵新解释道。“那些俘虏你也看见了。先不说要把自己弄个金钱鼠尾的发型,光是言谈举止这一关我都过不去。” 其实赵新说的理由还是太简单了。一个现代人如果独自出现在乾隆时期的大清,可谓寸步难行。不说乡村间严密的保甲制度,光是那些桥栅、水栅、路栅就过不去。 (说到这里,有些人可能会说可以绕路走啊。可总要吃饭住宿吧?你说我有银子。对不起,平常市井交易里没人用银子,都是制钱。需要说明的是,乾隆时期是满清保甲制度的顶峰。) 陈青松插话道:“小刘,你可能不了解。国内现在的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不过,正是因为我们从长崎带回了沈敬丹和黄冒财两人,而且这两人目前跟我们的商业联系又这么紧密,所以我们才能在他们的帮助下进入满清统治地区。” “要我说,岛国人爱死不死,二战的帐还没算呢!”刘铮愤愤的说道。 赵新笑着说道:“放心,欠我们的都要拿回来。未来的政府赖账,我们就找他们的祖宗要。” “就十五万两金币而已,差远了!” 刘胜却接口道:“我同意,那点钱还远远不够。不过你总不能把怨气撒在这些历史上已经饿死的人身上吧?如果不是赵新,北海镇的这两万流民大部分都很难活下来;这些人跟未来的鬼子有什么关系?” 刘铮急着白脸的争辩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这些流民撒气了?!” 赵新一看要急,连忙劝解道:“别急别吵,你不是想要救大清的灾民吗?马上就要有了。不过刘铮,你要是想去满清的土地上转一圈,就得把头发剃光,还得戴条恶心的假辫子。” “啊?”刘铮摸着自己一头三七开的“秀发”,陷入了纠结。 过了好一会,他才咬着牙道:“剃就剃!回来老子还能留起来。” /109/109046/28303765.html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假辫子 过了八月十五,赵新一行就要准备动身南下了。 虽然十几个穿越众都很想去“我大清”看看“乾隆盛世”的景象,不过总得有人留下来看家。丁国峰原本想发扬风格留下来看家,不过赵新要求他必须去。不光是他,刘胜、王远方、吴思宇都要去。 此行南下不是去赏花观月的,而是有件大事要办。因为这个原因,鲁寿山和潘秀成也要跟着走。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人从劳改队里提了出来。 “徐大用,听说你想跟着我们一起干?”鲁寿山眯着眼睛看向对方。 “鲁大哥,小人是真心想跟着各位好汉!”徐大用哈着腰,一脸对天发誓的样子。 “我看你是想拿每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吧?” “这……” “说老实话!”鲁寿山双眼一瞪,猛的一拍桌子,徐大用被吓的“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话说现在的鲁寿山可不是以前那个老实巴交的人了。自从赵新传授给他《刑事审讯与供述》那本书后,鲁寿山如获至宝,每天夜里废寝忘食的学习;然后白天就在俘虏身上印证。时间一久,在审问时不用开口说话,就已经有了一副不怒而威的气势。由于鲁寿山和满清冤深似海的仇恨,劳改队里的那些清兵俘虏最怕他;连黎大刚这个二等侍卫碰到鲁寿山也有些发憷。 “鲁大哥,小的说实话,我,我就是想跟着各位好汉混口饱饭吃。” 当初徐大用等被俘的海贼被带回北海镇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这里居然还关着几百号的清军俘虏!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群来历不明的海上好汉居然打败了朝廷大官的军队,还打死了一个钦差大臣。 好家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徐大用此时无比庆幸当初选择了缴械投降,看来自己这些小毛贼在人家眼里就是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臭虫。 于是从此之后,徐大用在干活的时候就格外用心卖力,很快就被提升为腌鱼小队的小队长;从劳改工人变成了劳改监工。而且这厮还经常向鲁寿山私下打小报告,汇报俘虏营里的人心动向。次数多了,赵新也就注意到了这位曾经的“大当家”。 赵新便对鲁寿山吩咐道:“此人名字叫‘大用’,他爹妈可真会起名字。我们这次南下就需要用到他。你找他聊聊吧,没问题的话,这次南下带上他。” 话说这次南下的主要任务里,赵新这些现代人因为身高的关系,不方便在街上露面。万一得意忘形把头上粘的假辫子弄掉了,可就麻烦大了!所以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就要负责在市井中打听消息,寻找线索。 留守北海镇的人是赵亮、陈青松、张波、洪涛。 没错,刘思婷也要跟着去。话说刘大主任是最想去我大清瞧一瞧看一看的,那么多辫子戏不能白看啊。考虑到这次任务执行过后,需要对目标进行安抚,大家也就同意了。 赵新对刘大主任的唯一要求是,没有必要,千万不要抛头露面;这对清代的妇女是大忌。 出发的那天是个好日子,农历八月十八。刘胜和邓飞等人驾驶着雷神号出发了,船上还有一个连的士兵随行。赵新走了一条不同的路径,他先回到了另一时空的不冻港。 第一个原因就是北海镇库存的烟丝不够了,赵新需要再下单订购一批。话说北海镇什么都好,就是不适合种烟草。 第二个原因,赵新豁出去咬着牙又订购了5台rx9620。没办法,陈青松的计划是在入冬前开垦出一千公顷的土地。这要到了明年开春,两台机械怪兽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播种计划的。厂家在电话里说,这五台设备的交货期是明年二月,赵新一算时间差不多,也就同意了。一下三千多万花出去,赵新花钱花的肝儿都颤了。 除此以外,他还要再买一条大型集装箱货轮,用于转移大清流民,看来这次回国不释放几件钧瓷古董是不行了。现在为了省钱,他和安德鲁、丹尼尔的交易用的都是黄金。 赵新回国后又找了他那个富二代朋友,委托对方将自己卖古董瓷器的消息放了出去。等了一周,某位房地产大佬带着几个专家在赵新的家里碰了面。这一次赵新拿出了三件钧瓷大件,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数目。当然,付款还是通过境外账户交易。 拿到了钱后,赵新便委托上次买船的经纪公司帮自己再找一条二手货轮。这一次,他直接将吨位要求提高到了两万吨级以上。而且买来货轮之后还是要做改装,最起码主甲板上的箱格导柱要全部拆除。到时候刘胜和邓飞等人还得过来参加改造施工。 最后,他跑到山东的一家机械厂订购了几台金属冲压机、一台数控机床和十几套赵亮要的刀具。 忙完这些,赵新才来到了南方那家国内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转了一整天,最终买了二十套拍戏用的假辫子。买完了他又觉得这个假辫子太假,戴上去都成阴阳头了。于是他又掏钱让店家将这些假辫子进行修改,参照的就是那位大内高手黎大刚的后脑勺照片。 …… 乾隆四十九年9月初二,雷神号终于抵达了花鸟岛。 沈敬丹和黄胖子两人已经在此等了三天,他们两人七天前就到了崇明岛。上次进的八千盒卷烟已经在上海和扬州两地全部销售一空;除了这两个地方,还有南京和苏州的商人跑到上海询问何时有货。 沈、黄两人是又喜又愁。喜的事卷烟行情居然如此之好;愁的是万一赵新他们没有按时来,上海和扬州两地就要断货了。 这次雷神号带来了一万五千盒卷烟。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卷烟外盒上,都用烫金纸烫上了商标。 “天香?” 沈敬丹看着木制盒盖上的烫金字,不由啧啧称赞。 “这样可太好了!之前就有文人把烟叫做‘天香’。不知这是何人的书法?” 刘胜也不能说这是用硅胶模具刻的字体啊,于是就胡编一通,说是陈青松写的。这让沈黄两人大为惊讶,没想到那个成天带着一帮流民开荒修房子的中年人,书法居然如此好。 (身在北海镇的陈青松猛打了几个喷嚏,然后他赶忙就找了一包感冒药吃了下去。) 一万多盒卷烟和皮货搬到沙船之后,沈黄两人就匆匆驾船离去。他和刘胜约定三天后再来此地碰头,届时他将带着准备好的清人穿戴来这里。 第二天上午,刘胜驾驶着冲锋艇上了花鸟岛。 今天是他和赵新约定好碰头的日子。十点左右,赵新从岛上的一处木屋后闪了出来,手里提着个大袋子。 刘胜等他走近,好奇的问道:“你拿的这是什么?” “辫子和假发胶水啊。”赵新举着袋子晃了晃。 “你还真买了。” “就这点破玩意儿,溜溜儿花了两天才折腾完。沈敬丹什么时候来?” “已经来了,他和黄胖子把卷烟运走了,说是三天后来接我们。我说,这沈敬丹估计今后你得管人家叫‘岳父’了吧?你怎么还直呼人家的名字?” “到时候再说吧,八字还没一撇呢。沈璇今年才十五。” “那又怎么了?不是你说的现在的女孩都这么大就嫁人了么。” “别废话了。赶紧回去,让大家开始剃秃瓢。” /109/109046/28303766.html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初到上海县(一) 赵新和刘胜两人回到雷神号上,便开始招呼准备的登岸的几个男人开始剃头。 刘思婷看着几个大秃瓢乐了半天,突然问道:“那我怎么办啊?” 得!一帮人忙了半天,还真把她的事给忘了。刘大主任的原本是一头齐肩短发,来到北海镇之后,因为考虑到工作的原因就把头发剪的更短。平时看上去真是很飒,可这会儿...... 赵新琢磨了一会,才说道:“这事怪我。上沙船前你还是找块布把头包上吧。给你买个清朝女人假发的话,时间也来不及呀!” 一帮男人戴假辫子又折腾了半天,还好有鲁寿山三人帮着,这才没有出丑。刘胜摸着脑勺后面的鼠尾小辫,试着学影视剧里的样子往脖子上甩。那么短的小辫子哪绕的上去啊! 他不由愤愤的骂道:“都特么骗人的!” 赵新笑着说道:“不骗行么?你看《还珠格格》和《步步惊心》,阿哥们和尔康、尔泰之流的要是都顶着一个金钱鼠尾,观众也不爱看啊。” “就是,霸气音乐一响,郑少秋演的皇上出来,脑后甩着根猪尾巴小辫儿,那场面......啧啧!” 众人听了吴思宇的话,都哈哈大笑。 一旁的徐大用听着这群北海镇的老爷大人们说的什么“皇上”、“阿哥”、“猪尾巴”之类的,不由暗暗心惊。 三天后的上午,沈敬丹的“沈益和”号沙船果然到了。他和老黄两人提着几个装满衣帽鞋袜的大包袱上了雷神号,让众人都换上。 至于众人的身份,大家早就想好了。因为赵新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所以他假扮的身份是来自京城采购卷烟的某位商人;刘胜、王远方、丁国锋、吴思宇四人扮成他从镖局雇的伙计;刘铮则扮成了赵新的贴身跟班儿。至于刘大主任,只好扮成赵新的夫人了。而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则扮成赵新在上海当地雇的帮闲。 邓飞不下船,他要开着雷神号回北海镇。下次再来接刘胜他们将会是三十天之后。 沈敬丹三天前得到刘胜的交待后,便按照身份准备好了相应的衣物配饰。众人于是按照各自拟定的身份找到了衣服换上。 赵新的衣服是一身簇新的青色缎面的夹袍,一件酱色的湖绸对襟马褂;白棉布袜子,黑色缎面鞋。除此之外,还有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这是沈敬丹之前专门比照着赵新的身材订做的,非常合身。 至于刘胜他们几个则是一身短打;刘铮穿的是一身半旧的黑色夹袍,配一件深蓝色的棉布大襟马褂。 不过等刘思婷换好衣服从船楼里出来,甲板上的众人都看呆了。 一件黑边装饰的无领宝蓝色衣上衣,外罩一件浅色的大云头的缎面背心;下身是一条镶有黑色绣花栏干的深色的裙子,显得身段婀娜十足。不过她脚上鞋子被藏在了宽大的裙子里,只能看到红色的一角。可等刘思婷从身后拿出一条青色的棉布头巾包在脑袋上时,让众人觉得真是大煞风景。 等到众人都穿戴妥当,沈敬丹和老黄又分别交待了众人各自伪装身份的言行举止,包括如何行礼,如何回话。赵新一帮人折腾了半天才学会如何抱拳行礼、如何打千儿下跪、见人如何打招呼等等。 至于众人随身带的武器,除了徐大用什么都没给之外,其他人身上都藏了一把sigp226。 大家和邓飞及众士兵水手告别后,就登上了沙船。开船前沈敬丹一再告诫,如果有情况一定要进到货舱里躲避,以免巡海的清军登船时露出马脚。 赵新等人注意到,沙船上的水手看到自己这些人登船,都是一幅淡淡的表情,即没有好奇,也没人盯着看。他不禁暗暗想到,这些人要么是跟随沈敬丹多年的自己人,要么就是已经被沈敬丹用银子买通。 果然,当赵新低声向沈敬丹询问的时候,沈敬丹微微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沙船上的这些人都是跟我十年以上的老人了。以前偷渡的事我也曾带着他们干过。” 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赵新没想到沈敬丹居然还干过这种事。 “看来这沈老板违法的事以前没少干啊!”一旁听着的吴思宇低声对王远方说道。 两个小时后,沙船进入了崇明岛南侧的洋面,三条正在此处巡逻的苏松镇左营哨船很快就出现在远处。 沈敬丹命令水手放慢沙船的速度,那三条哨船很快便靠了过来。不过等对方看到船头的“沈益和”三个大字后,又转头向远处离开。 因为船舱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北海镇的众人都呆在靠近舱门的位置。哨船来的时候,大家都进了船舱,而王远方等人的手都搭在了后腰上,以防备突发情况。 等到哨船远去,赵新等人才从船舱出来。他笑着对站在甲板上的沈、黄两人问道:“给了多少银子?” 沈敬丹摇摇头道:“赵大人您有所不知。苏松水师那边都认识我这条船,每年孝敬给水师提督就要两千两银子。不过等咱们进了吴淞口,来往的沙船会非常多,到时还请诸位最好呆在船舱里;船不靠岸,诸位先不要露头。” 赵新点点头,突然好奇的问道:“沈老板,黄老板,以前你们从长崎回来也这样?” 沈敬丹笑着说道:“也是,也不是。” 他说完便解释起来。原来清代海贸船回国的时候,进入内洋以后的检查程序还是十分严密的。 当巡海的哨船发现回国的商船后,会马上返回水营通知大赶缯船拦截,以便登船检查。 检查的内容包括是否有夹带违禁货物,或者是否藏有倭国人、其他外国人。如果一切正常,那么哨船上的官弁就会开具一张海关海关商照,上面需要填写船名、船只大小、载重,注明所载货物无违禁品后,才会盖上了准予入关的大印。海贸船要拿着这份商照去上海县的江海大关办理关税缴纳,等完了税拿到了票据,才可以找牙行代办货物发卖。 做过海员的刘胜一脸大悟道:“噢。原来拿到商照就可以进吴淞口了。” “还不行,还得有这个。”沈敬丹说完,便抬手指着主桅顶端一面土黄色的三角旗。那旗子的边缘上似乎还有一圈红色的火焰样镶边。 “有了加盖大印的海关商照和这面旗子,载货回国的船才能进入内洋水域,然后进入吴淞口。” 沈敬丹解释完,向赵新问道:“赵大人.....” “沈老板,叫我赵东家就行。从现在起,我的身份是商人。至于他们,您称呼他们化名就行。” “赵,赵东家,你们这次到了上海后,想去哪里看看呢?” 赵新已经知道老黄在江宁、苏州和扬州都分别买了一套院子。他想了想便说道:“几个地方都看看吧。至于先去哪里,还要看沈老板您怎么安排了。” 沈敬丹想了想便说道:“那在下和黄老板就先陪诸位去苏州,然后是扬州,最后再去江宁。” 之后,众人和沈、黄两人闲聊了一路。当赵新得知老黄在上海县和苏州府最大的卷烟客户居然是青楼时,不由愕然,大家当初都没想到青楼这个渠道居然卖的这么好。 而沈敬丹则说了扬州的销售情况。扬州的卷烟最大客户群体居然是一帮文人!自从沈敬丹把卷烟带进马家的诗社集会后,获得了读书人的大赞。随着一首首赞美卷烟的诗词传播,卷烟居然在扬州上层士绅圈子里流行了起来。 晚上沙船在崇明县城外的码头上停靠了一夜。为了减少麻烦,赵新等人都没下船,就住在了船上。 虽然住宿条件十分不好,可大家都明白明天就要登陆十八世纪的上海县,内心的期待和兴奋占据了上风,于是就忍耐着不适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沙船离开崇明县码头。由于这次没有携带货物,不需要逃税走私,于是船从吴淞口进了黄埔江。 乾隆时期的黄浦江还叫“黄埔”。虽然河道十分宽阔,但在平民老百姓的认识里,此时的黄埔江还只是吴淞江的一条分叉而已。 当货船过了老鹤嘴(捍海塘)后,距离上海县大关码头就只有四十里水路了。此时一条条出海北上的沙船排成了长队。 刘胜站在船舱口探头看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两桅甚至三桅沙船,吃惊的问道:“这些船都是去哪的?” “山东还有关东。”老黄笑眯眯的解释道。 “这会儿就有闯关东了?”刘思婷突然问道。 沈敬丹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上海和嘉兴的乍浦港这两地,每年走山东和关东的沙船差不多要有五六千只,每船可载二三千石不等。这些船东都是本地人士,其身家殷实,数十万也不在话下。每年载运油、酒、豆饼等货物往来两地,差不多要三、四次。” “豆饼?” “黄豆?” “豆油?” 一帮人都听愣了,没想到乾隆时期南北两地的海贸如此兴盛。 老黄也应和道:“是啊,就是黄豆。这可是好东西,榨完油,豆饼还可以做肥料。实话不瞒诸位,这些做关东海贸的商家,在关东和上海都有铺子。” 赵新想了想问道:“北方都有哪些地方出黄豆?” 老黄道:“这可就多了。比如山东的话,主要是青、莱、登三府。这三地的沿海地方,由于土性硗瘦,当地人十居六七都要种豆为生。” 赵新一听“硗瘦”二字,也不大明白。照他估计就是盐碱地。 只听老黄继续说道:“至于关东嘛,主要的产地是锦州,不过商铺都在牛庄。” 赵新没想到大清治下的豆类贸易如此兴盛,他原本还想着在北海镇那边大面积种植黄豆用于贸易,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历史上,在鸦片战争之前,江浙一带最富有的沙船主,麾下沙船超过百只。有时能一次同时出海十几只。出海时以苏松水师官兵为后盾,绿营营船保护。船上分工细密,人手众多;有管事的、厨子、财副、船头、卖货的,各司其职。 几人聊了一会,船已经过了太平寺地段,江面上的沙船越来越多。从西北的吴淞江、和南面的上海浦、洋泾、西沟方向,一条条的出海沙船排成了长队;此时上海县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 “就要到了。诸位请回船舱中暂避一会吧。”老黄提醒道。 此时江面上南来北往的沙船实在太多,航行的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停靠在上海县城外东北角的小东门码头上。 等船只停稳后,沈敬丹特意过来告诉赵新等人再等一会,已经派人去叫马车了。 赵新几个人此时内心跃跃欲试的想要冲出船舱去甲板上看看,不过都怕给沈、黄两人带来麻烦,也就一直忍着。 差不多过了半个多小时后,船舱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吆喝牲口的声音;众人猜测是马车到了。果然过了没一会儿,沈敬丹在舱门处招呼道:“诸位,请下船吧。马车到了。” 赵新一群人从船舱出来,正对眼前的就是上海县城的城墙。不远处的一座城门上,赫然写着“宝带晏海”四个大字。 沈敬丹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上海县城墙高二丈四尺,一共有七个城门。咱们停的这处,便是东北方向的宝带晏海门,不过我们平日里都叫这里小东门。” 刘胜等人此时已经进入了角色,于是哈着腰向沈敬丹问道:“沈老爷,咱们这是要进城吗?”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时间仓促,新院子那里还需要派人打扫一下才能住人。诸位请先去在下寒舍歇息,晚点儿再去新买的院子。” 赵新点点头,也不说话,按照沈敬丹所指,朝着中间的一辆马车就走了过去。刘思婷用布帕包着头发,低头不语,跟在赵新身后,来到了马车近前。 结果还不等赵新说话,刘大主任就越过赵新,“蹬蹬”两步,踩着车夫预备好的板凳就上了马车,钻进了马车棚里。 这让一旁雇来的车夫看的目瞪口呆。大家看的清楚,刚才这个女人是天足!这年月在江南一带敢不裹脚的,除了船娘就只有旗人了。 /109/109046/28303767.html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到上海县(二) 跟在赵新身后的徐大用眼尖,他看见那几个车夫瞪着眼睛发愣,上前用宁波土话骂道:“侬类熟赛点,那阿姆宗撒来撇恩子徐头刮起就似喔个眼大恩子!” 赵新几人大眼瞪小眼,他自己好像就听清了前面说了个“侬”和“十三点”,至于后面的完全跟天书一样。 刘胜转头对身后的潘秀成问道:“这家伙刚才说的都是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潘秀成低声道:“好像是在骂那些车夫,不过我也听不大懂。”潘秀成是江苏东台人,徐大用说的是浙江宁波土话,这要能听懂才叫见了鬼呢! 几个车夫一看徐大用的穿戴,就知道他是个下人。不过自己这些人盯的人家女眷看稀奇,所以挨骂也是活该,于是车夫们便连忙躬身道歉。赵新也不会理会,他上前一步,踩着脚蹬猫腰进了轿厢。 刘思婷问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哪儿听得懂啊。徐大用好像在说土话骂人呢。没事。” 一行人三辆马车,沈敬丹、老黄、赵新和刘思婷分别乘坐。扮成保镖的刘胜四人可就不能坐车了,只能护在马车两侧徒步而行,装出一副看护东家的架势。刘铮和鲁寿山三人则紧跟在马车后面小跑着跟上。 小东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停,街道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各家商铺的招牌和幌旗密密麻麻,什么卖黄豆的、卖酒的、卖米的、卖胭脂水粉的、饭铺、酒楼、瓷器店、卖古董字画的什么都有;路边上还有摆摊算命测字的、卖鱼的、卖肉卖菜的、挑着担子的脚夫、行进的竹丝小轿等等。 刘思婷小心翼翼的揭开一角轿厢的门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象咂舌道:“好热闹啊!” “原来上海开埠之前就这么繁华啊!”赵新借着门帘的缝隙看到街面上如此繁华,也是十分惊讶。 虽然此时上海县城附近十分的繁华,不过这个时代最繁华的港口还要数广州,甚至连嘉兴的乍浦港也要比上海繁华。直到1843年上海正式开埠,随着大量的洋货涌入以及行栈、码头、银行、租界的设立,大清朝中外贸易的中心便逐渐从广州移到了上海。 上海这里有钱的沙船商人很多,比赵新一伙人排场大的多了去。只是路两侧的商贩和行人看到人高马大的刘胜等人,都不禁侧目惊呼:“这几个汉子好威猛!” 在平均身高1.65的苏南,几乎没人见过刘胜这样又高又壮跟头熊似的人;王远方他们这样不超过一米八的身材倒是有。一时间,街道两侧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胆子大的就直接盯着刘胜几人看,指指点点;胆子小的就侧脸斜眼偷看,和身旁的人交头接耳。 “不知这汉子一顿能吃几碗饭。” “几碗?哦呦,几斤还差不多!” “看着这几个人样子,像是护院。” “谁家请得起这样的家伙,还不把东家给吃穷咯。” “这么大的块头,怕不是山精变的吧?” “我看像熊精。” “你说花和尚鲁智深是不是就个样子?” ...... 原本刘胜几人还一脸好奇的四处张望看稀奇,没想到自己这些人成了街面上最大的稀奇。虽然听不懂这些本地人在议论什么,不过刘胜看到街上无数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指指点点,于是连忙低头躬身,单手扶在马车上,跟着大步前行。 后面的刘铮就更别提了,他生怕脑袋上的辫子粘的不牢靠会掉下来,用手虚捂着后脑勺低头跟着。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一看这幅场面,连忙跑到第一辆马车前负责开道,以便让街上的行人躲开。 好在之前沈敬丹让水手将沙船从黄埔江驶进了上海城外的方浜水道,停在了小东门外。几辆马车从小东门大街往东走,大约一里地后,就向右一转进了咸瓜街;又走了几十步就到了太平街沈敬丹的宅门口。 马车刚一停下,听到动静的仆人阿四就已经打开了大门。沈、黄两人等赵新和刘思婷下车后,抬手招呼着请他二人进院。 这回刘思婷就不敢自己一个人蹿下马车了,她先是等赵新下去,然后等对方掀开轿厢帘,自己这才扶着赵新伸出的小臂低头下了车;之后便老老实实的跟在赵新后面,迈着小步进了院子。 刘胜四人看到平常骄横的刘大主任如此模样,都强憋着笑,跟在老黄身后进了院子。刘铮和鲁寿山四人也假模假式的每人提着两个缎面包袱跟了进去。 院门关上后,侧耳贴在院门上的徐大用直到马车轱辘声消失,这才对院内几人点了点头。刘胜四人此时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走进了前厅。 刘思婷取下头上包着的帕子,诧异的看着刘胜几人问道:“你们笑什么?” “没事没事。”王远方摇着手赶忙解释。 “德性~”刘思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一旁站着的阿四对赵新等人的言行举止感到奇怪,老爷太太和下人说话怎么这么随意?这几个护院模样的家伙身材魁梧的吓人。幸亏沈敬丹之前吩咐过,说家里要来几个北方来的商人,谈话举止会有不同。 沈敬丹看到仆人阿四的一脸诧异,便对赵新说道:“赵东家,这是我家的老仆阿四,自小便在我家。” “噢。”赵新笑着冲阿四点了点头,一旁的刘胜几人也都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阿四连忙给赵新和刘思婷行礼,然后才下去拿茶水和点心。 此时赵新摘下帽子,脱掉马褂,又解开长衫的一个扣子,拿起扇子就不停的扇。 “我这里面都湿透了。这都过了八月十五,天气还这么闷!” 清代的上流阶层出门拜访,身边的仆人除了跟着跑腿办事,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拿着主人的衣包。很多官员和富商都有专门负责衣包的仆人,里面一般都装着一两件便装,衣服的种类根据季节而定;总之都是为了方便舒适。 沈敬丹一看赵新后背都湿了一大块,这才知道他不耐暑热,于是连忙带着赵新去后院洗漱更衣。两人走后,其他人便坐在花厅里继续闲聊,好奇的四下打量屋内屋外的陈设。 门外的鲁寿山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突然说道:“晚上怕是要下雨。” 聊了一会儿,赵新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长衫走了进来。这衣服是沈敬丹的,尺寸太小,不光是袖子短,连下衣襟也短了一大截,看着就跟件长款上衣似的。不过赵新不介意,洗漱完换了衣服,他觉得凉快了不少。 话说装老爷就是这点不好,不管天气热不热,衣服体面都要保持。刘胜他们几个一身短打,反倒不觉得热。 刘思婷向赵新问道:“我们明天去哪儿转转?” “刘大主任,您就别惦记了。我们这次根本就不是来玩的,你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怎么出门?别忘了正事。”这话说完,赵新也不看刘大主任的脸色,转头对鲁寿山说道:“一会儿你们三个先去新买的院子看一下。咱们这么多人,床够不够,看看还缺什么,如果打扫完了就回来说一声。” 老黄在一旁听了,连忙说道:“赵东家你放心,家具是足够诸位用的了。不过房子离这里有点远,在三官堂石街上。” 鲁寿山道:“无妨,还请黄老爷告知具体位置。” 等老黄交待完,鲁寿山三人便出门而去。 刘思婷这会儿也觉得天气有点闷,她便起身说要去洗个脸,沈敬丹连忙带着她去后院水井那里,自己还帮着打水,又找了条新的棉布毛巾。他之所以这么殷勤,是因为几天前见到刘思婷的时候,对方告诉他荻之户怀的是个儿子。刘思婷还把b超检查的图像照片拿给沈敬丹看,给他解释什么是双顶径、股骨长度、胎心数据等等。 沈敬丹当时狂喜,大叫着沈家总算有后了;他甚至向刘思婷下跪感谢。 眼下刘大主任来他家里做客,因为上海这里的宅子内除了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也没有其他女佣,所以沈敬丹就亲自伺候。反正他在北海镇住的那段日子里也了解到,赵新这些人平日对“男女授受不亲”也没那么讲究。只要行动言语间不过分,大家相处还是很轻松的。 快到晚饭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徐大用和一个老黄家的伙计打着伞一起回来了;三官堂石街的院子正是由老黄安排人打扫。 “东家,院子都洒扫干净了。”徐大用行了礼,恭恭敬敬的向赵新说道。 “ok。晚饭后我们就过去。” 老黄突然说道:“赵,赵东家,我这也不知道你们对下人的要求,所以事先也没敢雇下人。您看这.....要不先从我家派几个人过去伺候?” “不用,我们自己应付的来。寿山和大用他们三个就足够了。况且上海这里我们也呆不了两天。” “那明天......”老黄的意思是问明天赵新如何安排。 “明天要是还下雨,我们就不出去了。有事的话,我会让大用过来找你们二位的。对了,黄老板,您明天能帮我弄一份上海市面的商品物价行情吗?” 老黄道:“这个好办,我让掌柜去办。明日晚间带过去。” 此后无话,众人在沈宅草草吃了晚饭,便坐上徐大用找来的马车,便冒着大雨去了三官堂石街。 由于天色已晚,刘胜又太惹人注意,一行人就没有穿城而过,而是向南绕着上海县城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三官堂石街位于上海县城外的大南门的西南处,老黄买的院子在大街南侧。出门不远就是前石街,水陆出行都很方便。为了怕出意外,沈敬丹在附近的河道上还停着一条小船,以便随时登船撤离。 马车到了后,早已等候多时的鲁寿山和潘秀成出门来迎,赵新几人下车后就快步进了院子。由于这里处于城郊结合处,院子不是很豪华,但面积很大。院子坐北朝南,五开间的正屋,一共两进,左右各有厢房;门口没有轿厅,只是有个门房;后院盖了几间草棚子。 除此以外,院子西边便是大街,东侧是一个杂院,北侧是一条小巷子。出门向西走上一百多米就是河道。 “这院子是个海州商人五年前盖的,后院的草棚原本是码放豆料的库房。那商人做豆料生意发了财,举家搬去了苏州。我看着这里虽不富贵,却也不寒酸,就做主替赵东家买了下来。”老黄站在赵新身后笑着解释道。 “挺好的,我们也没那么多讲究。” 老黄的伙计和鲁、潘二人分别提着灯笼,带着赵新等人在院中四处查看了一下。 赵新看完后,满意的说道:“黄老板,沈老板,多谢你们二位了。现在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二位了。有事我明天会派人去找你们。” 老黄已经把自家铺子的位置告诉了鲁寿山,赵新有事的话就会派人直接去那里联系。 “赵东家,你们诸位要是出门游玩,可一定要提前跟我们说一声,以免不必要的麻烦。”沈敬丹拱手说道。 “放心,放心。” 沈、黄两人直到北海镇没有那些端茶送客的来往规矩,当下便带着伙计拱手作别。很快,院子里就剩下了赵新一行人。 王远方站在屋檐下,很是兴奋的说道:“这是我们在满清的第一个落脚点!” 众人都是心头雀跃,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刘铮一天到晚的幻想着推翻满清,便首先建议在这里建立情报站,刺探清廷的消息。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都表示赞同。 赵新却不这样看,他觉得上海县虽然贸易繁荣,但却不是江南的中心。从跟沈、黄两人那里了解到的初步情况看,上海这里还是以沙船商人居多,而大部分有钱有势的官绅文人都在苏州或扬州生活;这些人才是获得清廷内部消息最快的一群人。真要想建情报站刺探消息的话,最佳地点便是江宁或苏州。 江宁是两江总督衙门所在,苏州是江苏巡抚衙门所在;而上海和扬州建个联络点即可。不过眼下只是嘴上花花而已,真要建情报站的话,人手不够。 就算徐大用这批海贼都归顺了,也只能能在市井间跑腿探听消息,上层士绅的圈子根本进不去。即便是沈、黄两人也够呛,这两人眼下在江浙商圈中的地位还只是中下。就算赵新这边努力扶持二人,他们以后能不能通过扬州那边的文人关系进入苏州或是江宁的圈子也是要花时间的。 除此以外,还要培训电报员,在花鸟岛建立信号中转站......刘铮培养培养倒是还可以,不过北海镇那边的马匹照料还需要他,更不要说刘铮有时还可以应急给人治病。 至于鲁寿山和潘秀成就更不行了。首先这两人是宁古塔的逃奴,而且东台又是属于扬州府管辖,万一被熟人撞到,那可就麻烦了。 “唉!慢慢来吧,真是急不得恼不得。” 众人在前厅中七嘴八舌的聊到深夜也没个结果,最后打着哈欠各自找了间空屋休息。鲁寿山为了安全起见,自己带着徐大用去了门房住下,潘秀成则拿着铺盖去了后院的草棚。 /109/109046/28303768.html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东台旧人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稍微小了些。 鲁寿山很早就醒了,他这一夜睡的极不踏实。从乾隆四十三年和徐家人一起押送进京起,至今已经六年。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回到故土。 他昨天私下问过沈敬丹,上海离东台有多远。沈敬丹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告诉他,四、五百里,走水路顺着吴淞江北上,过了南通、如皋,就是东台,顺风的话,船行四、五天也就到了。 如今的鲁寿山早已不是东台徐家的那个谨小慎微的下人了。自从在熊岛上遇到赵新,大半年的历练下来,眼界早已不同往日。 一夜在床板上翻滚,鲁寿山觉得有一团火在灼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烧的他坐卧难安。 怎么办?跟赵新请假,回东台去杀了蔡嘉树父子给徐家满门报仇?!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只要一踏上东台,个人安危就难说了。 就这么煎熬着,一夜过去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鲁寿山听到门外的雨声小了些,这才起身穿好衣服。另一张床上的徐大用还在呼呼大睡。鲁寿山摇了摇头,便出门到前院中的水井那里打了水洗漱。他正洗着,就听廊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潘秀成。 “怎么,一夜没睡?”红着双眼的鲁寿山看着同样是一副黑眼圈的潘秀成。 潘秀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他抬头看着屋檐上掉落的雨水,半晌才轻声说道:“寿山,你说我们跟赵大人请几天假如何?” 鲁寿山愣愣的说道:“你想干嘛?回东台?” “是啊!我爹、我娘,还有我老婆孩子,六年了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等咱们把扬州的事办完了,我跟老爷说。” “其实我......”潘秀成犹豫了半晌,突然恶狠狠的说道:“我最想弄死蔡家!” 鲁寿山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对方。 如今的潘秀成已经不同于往日了,自从跟着赵新,死在他手下的清兵已经十几个;更不要说这几个月跟着王远方他们天天摸爬滚打。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胆小的马车夫了,言语之间一脸彪悍。 “算了!”潘秀突然泄气道:“我也就是想想。东台,我们都回不去了。” 两人正在长吁短叹,忽听有人在用力拍院门。鲁寿山放下毛巾,悄声走到院门前借着缝隙往外一看,是两个穿着蓑衣的年轻人。 “一大清早的什么事?”鲁寿山咳嗽一声问道。 “我们是‘黄升泰’的伙计。是黄老爷让我们来给府上送早点的。” 这个黄老爷可真会拍马屁!鲁寿山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一侧的小门。 门外,两个穿着蓑衣的伙计一手提着一个沉重的三层食盒,见开了院门,走出一个中年壮汉,便道:“我们是黄家的伙计,黄老爷让我们给赵东家送早点。” 鲁寿山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两个食盒,招呼着两个伙计进来。三人一路到了前厅,将食盒放下后,黄家的两个伙计便告辞离去。 “干嘛的?”王远方从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 “哦,是黄老爷派人来送早点的。” 王远方有些好奇,早点居然也要专门送,那个黄胖子在搞什么鬼?他走到前厅,揭开食盒一看,不由啧啧称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壶酒!王远方伸手一摸酒壶,居然还是温的。他揭开盖子一闻,是黄酒。拿开装黄酒的这一层,下面是一大盘冒着热气的蛋炒饭。 另一个食盒的第一层是一大碗干饭和几样盐菜;第二层可就了不得了,拿开一看,居然是一大罐鸡汤!王远方闻着香气扑鼻的鸡汤,不争气的吞了口口水。他注意到罐口周围用湿绵纸包着,以防止撒漏。 他顾不得再看其他食盒,连忙回屋招呼着刘胜等人起床吃早饭,自己则先去打水洗漱。 西侧正房里的刘思婷被王远方说话声吵醒了,她这一夜也睡的不好,主要是换了个新地方就睡不踏实。匆匆起了床,整理好被褥,穿好衣服,找出牙刷、洗面奶也出了屋。 过了一会,除了赵新,所有人都起来了。前院的水井边上围满了人,刷牙洗脸乱成一团。 “别抢,我先洗。” “讨厌!” ...... 等大家都忙活完坐到前厅的八仙桌前,赵新刚打着哈欠走出东侧正房。话说今天不用跑步锻炼,太幸福了! 几人也不等他,把另外两个食盒打开,也跟王远方一样啧啧称奇。 第三个食盒上下两层各是一笼汤包,旁边还用一个小罐子放着兑好的酱醋。揭开笼屉,一股蟹黄的香气扑面而来。众人再看第四个食盒,同样是一壶酒和一大盆蛋炒饭。 刘铮奇怪的说道:“这炒饭也就算了,大早上来两瓶黄酒算干嘛的?” 门口站着的徐大用连忙解释道:“老爷。上海这里讲究早上吃硬饭。,有时也配黄酒的。” “那这鸡汤呢?” “这是拿来泡饭的,就着盐菜就是上好的一顿早饭。” “原来如此!” 鲁寿山三人不敢跟刘胜他们一桌,推脱着各自盛了一碗炒饭,拨了点盐菜,拿了一壶酒;回到门房里一边吃饭一边喝黄酒。 等赵新慢悠悠的洗漱完,桌子上就剩了了一碟子盐菜、半罐鸡汤、两个蟹黄包子和半碗干饭。眼瞅着没有蛋炒饭吃了,赵新只好用剩下的鸡汤泡了米饭,就着盐菜一通狂吃。蟹黄包子一口一个,还没品出什么滋味就进了肚子。 赵新听王远方说这早饭是老黄叫人送来的,心说这黄胖子可真是费尽心思巴结。 众人吃过早饭,眼见雨还是不停。昨晚到这里时,虽然有灯笼照着,很多地方也还是没看清楚,于是趁着白天四下乱转,打着伞把房前屋后都看了个遍。 就这样懒洋洋的混到了中午,坐在门房里的鲁寿山听到又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还是早上来的那两个伙计,手中还是各自提着两个食盒。这是送午饭来了! 两个伙计将午饭的食盒送到前厅,又将早饭的盆碗碟罐收拾完,正要准备走。赵新叫住了两人。 “你们回去跟黄老爷说,我们下午想进城去城隍庙看看。” 那两个伙计连忙躬身应了,提着食盒就离开了。 赵新等人的想法是,趁着今天下雨,街上肯定人少。不如进城里转转,然后明天就准备北上扬州。 众人草草吃过午饭,差不多到了下午两点,老黄和沈敬丹带着雇来的几辆马车一起到了,还给众人带来了“雨衣”。 清代的上好雨衣都是用绢丝制作,外刷桐油,所以被称为“油衣”。油衣的避水性能极好,与现代雨衣已经十分接近。除了男人穿的雨衣,还有女人外出穿的“油衣”、“油裙”;油裙是裹在裙子的外面。 赵新等人穿上青色的油衣,戴上油帽,套上黑色的油靴;然后等西屋的刘思婷也穿好出来,这才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大清会典》规定,皇族、一品大员穿红色雨裳,二品以下文武官至军民皆青色。明清时油靴分为夹和棉两种,都是黑色。棉的能防水,还能御寒,为冬用油靴;夹的则不同季节都能穿用。油鞋的鞋底比一般鞋厚一倍,鞋帮用多层布铺衬,密缝细纳。做好以后,用桐油反复涂刷,使其坚硬,这样既防水,鞋又不容易变形。油鞋有两种穿法,一是“套穿”,穿鞋后再套进油鞋;一是“骣穿”,穿袜子后直接穿油鞋。) 这个时代的上海县城里,水道纵横。两条主要的水道自东向西穿过城内,一条是南面的肇嘉浜,一条是北面的方浜。城隍庙就在方浜的北侧,东边紧挨着岳王庙和猛将祠,西北面则是豫园。 此时雨下的又大了。几辆马车从县城南面的“跨龙门”进了城,一路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进城后向北过了鱼行桥,经过学宫,又过了长生桥左转,这才到了庙前街上的城隍庙。 明代永乐年间,当时的上海知县张守约将上海城内供奉金山神主博陆侯霍光的金山神祠改建为上海城隍庙,供奉上海城隍秦裕伯(秦裕伯是秦观的八世孙,有兴趣的自己查吧。) 赵新这些人在另一时空都来过上海,也到过城隍庙。不过乾隆时期的城隍庙和后世还是有很大不同。除了因为几次火灾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咸丰三年小刀会起义时,将城隍庙西园当作指挥所,清军攻打时就遭到了破坏;再之后太平军进攻上海,清廷找洋人助剿,那些驻扎在西园的外国军队更是把园内景观彻底毁了,直到同治年间才重新修复。 刘胜刚才看到隔壁就是岳王庙,他自己又对城隍庙实在没什么兴趣,便跟赵新说想去那里看看。王远方一听也要去,于是刘胜、王远方、丁国峰、吴思宇和潘秀成五人在老黄的带领下就去了隔壁。 赵新一行从侧门进了庙后,鲁寿山听赵新跟刘思婷说起正殿的后面应该有座慈航殿,供奉慈航真人--也就是观音时,便说想去给观音上柱香,给徐家人祈福,保佑两位孙少爷平安。赵新也就同意了。 谁知鲁寿山和徐大用两人刚走到正殿,正要往后面绕过去时,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从雨幕中传了过来。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鲁寿山浑身一震,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油布的衣五十多岁老者站在正殿门口,正在朝一个道人躬身作揖。等那老者直起身,转身正要戴上帽子时,鲁寿山已经看清了那张脸。 一股热血猛的就从胸中腾起,直冲天灵!鲁寿山此时两耳嗡嗡声大作,眼前发黑,竟然有些站不稳了。 “鲁哥,你怎么了?”一旁跟着的徐大用看到鲁寿山直打晃儿,连忙搀扶着问道。 “他,他!”鲁寿山声音颤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抬起小臂,右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正要离去的那个老者。 徐大用看着鲁寿山的样子,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老者。连忙问道:“鲁哥,怎么了?” “跟住他,别让他发现。”鲁寿山靠在正殿的山墙下,颤声说道。 “啊?哎!”徐大用一愣,跟住那个老头?可他转头看到鲁寿山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心中一寒,连忙答应了一声,就悄悄跟了过去。 在来上海的路上,刘胜几人为了方便完成任务,向鲁寿山三人简单的讲了一些跟踪的技巧。徐大用当时听的十分认真,没想到很快就用上了。 那老者出了城隍庙后,上了一顶小轿,之后便一直向西过了陈士安桥,快到广福寺的时候,向右一转,进了旧教场街。 此时因为下雨,大街上两侧除了几个卖菜卖肉的,行人十分稀少。徐大用也不敢靠近,就离那老者七八十米的距离跟着。 轿子在穿心街那里左转,从老北门那里就奔城外而去。 城隍庙里蹲坐在正殿山墙下的鲁寿山缓了一会,这才缓缓起身,一路寻着声音找到了正准备去西园游玩的赵新等人。 “老爷。”鲁寿山走到赵新身后,低声叫着。 “哦,寿山。“”赵新随口应了一句,刚一转头,就见一张泛着灰白色的大脸。“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老爷,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赵新跟着鲁寿山到了前后院之间的拐角处,见鲁寿山四下张望,十分奇怪。 “老爷,我看见了一个人。” 赵新盯着鲁寿山,只见他双目圆睁,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道:“你看见谁了?” “童!志!璘!” 赵新一愣,心说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突然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你是说东......” 鲁寿山没等赵新说完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人呢?” “已经走了。我让徐大用跟着呢。” “你确定看清了是他?” “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他!” 赵新想了想说道:“等徐大用回来。” 徐大用出了城后,最后一直跟到了三茅阁直街附近的一处小院门口,才见那轿子停下。那老者下了轿子付了钱,等轿夫离开后,便开始叩门。 徐大用假装看到那院子对面有间杂货铺,心中一动,便快步走到了铺子门口,假装要进去买东西。他一边儿在店铺门外的青石台阶上蹭着脚上的泥,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 只听院门吱呀一声响,开门的人对老者说道:“童管家,求来了吗?” “求到了!求到了!那里的符箓十分灵验,老爷这下有救了!” 很快,随着院门关闭,声音消失。徐大用回头撇了一眼,看到那家院门已关;他这才进铺子里逛了一圈,又跟店伙计套话闲聊,才知道那老者原来是对面那家的管家。出了铺子,徐大用四下打量了一会,确认此地的位置已经记在脑子里,这才快步向城内走去。 半个时辰后,当徐大用回到城隍庙见到赵新时,便凑到对方身边嘀咕了半天。 此时刘胜他们已经从岳王庙回到了城隍庙这边。赵新听完后想了想,便对吴思宇招手道:“老吴,你来下。” 众人看赵新和徐大用、鲁寿山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都觉得十分奇怪。赵新又在搞什么? 吴思宇一脸疑惑的走过来,赵新便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会后,吴思宇惊讶的问道:“你确定?” “确定,你和徐大用一起过去盯着,有事就回来个人告诉我们。” “你们回家?” “不。”赵新看到刘胜和沈敬丹一帮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走过去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我们想马上在附近找个地方商议事情,您看哪里合适?” “去我家吧。从这里顺着大街一直往东,出城就到了。” “好。”赵新说完又转身对吴思宇和徐大用说道:“沈老板家的位置你们都记得吧?” 吴思宇和徐大用点点头。 “有事就去那里找我们。”说完,赵新对刘胜等人一挥手,面色严峻的转身就走。 半个时辰后,太平街沈宅二进的花厅里。 “谁是童志璘?”刘胜诧异的问道。他没有注意到,沈敬丹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脑门的血管直跳;而潘秀成则是目露凶光。 赵新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还是让寿山来给你们解释吧。” 等刘胜他们听完鲁寿山的讲述,不禁相顾愕然。居然这么巧?! (童志璘,如皋人,原籍泰州。早年间曾想入泰州的州学,当时中举在家的徐述夔说了一句,童志璘祖上出身军户。就这一句话,让童志璘对此怀恨多年。东台文字狱之所以闹到天下震动,和童志璘有莫大的关系。就是他带着蔡嘉树的儿子蔡瑚去找刘墉告的状。) “啪!”的一声,刘胜一拍桌子,怒喝道:“弄死他!” “我让吴哥和徐大用去盯着那户人家了。徐大用听见那户人家称呼童志璘还是管家。” 沈敬丹、鲁寿山和潘秀成三人一愣:“难道是?” 赵新点点头,淡淡的说道:“很有可能就是蔡家。” /109/109046/28303769.html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手刃 “蔡家”两个字一出口,花厅中立刻就沉寂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不过赵新却突然起身,走向二进内的东侧正房。进屋后,便把门关上了。花厅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转头看向刘胜。刘胜无奈的耸了耸肩,说了句“等会吧”。 赵新把屋门插好后,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他感到童志璘的事有点诡异,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下。 怎么又是东台一柱楼?昨天刚到上海,今天就巧遇了那个童志璘。至于蔡家,那不是应该在东台栟茶镇住吗,怎么会跑到几百里之外的上海来了? 冥冥中的那股力量究竟要干嘛?赵新觉得心里有些发虚,从他当初登陆熊岛开始,似乎就有某种力量在推着他和东台徐家、沈家产生纠葛,而且纠缠的越来越深。 从逃离宁古塔的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家兄弟,到长崎的沈敬丹父女,再到今天,差不多都和东台文字狱有关。即便是黄冒财,也是因为沈敬丹才搭上关系的;而沈敬丹又是沈璇的养父。 赵新突然心中一动。“难道,难道冥冥中那个老天爷是让自己过来帮他们报仇的?”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冤魂不散么?那你们出来大家坐下来聊聊吧。这也太扯了! 不过今天是童志璘和蔡家。那么接下来呢?顺着这条线捋下去,会不会还要遇到刘墉、和珅、阿桂、乾隆...... 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会发生什么?被老天爷一脚踹回另一个时空,打完收工? 赵新越想越头疼。如此这般的纠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叩门。 “老爷,徐大用回来了。”是鲁寿山的声音。 赵新叹了口气,慢慢起身把门打开,冲鲁寿山点点头,向花厅走去。 徐大用正拿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等擦完了才说道:“已经查清楚了,那户人家的主人叫蔡瑚。” “什么!你再说一遍!”坐在厅中的潘秀成和跟在赵新身后的鲁寿山上前两步,扯着徐大用的衣领喝问道。 “啊?!鲁哥,潘哥,户,户主叫,叫叫叫蔡瑚。”徐大用颤颤惊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果然是蔡家!” “皇天不负苦心人!竟然真是蔡家!老爷、夫人,我终于能为你们报仇了!” 刘胜走过去,将三人分开,对徐大用道:“你怎么查到的?吴思宇呢?从头到尾说一遍。” “报仇?这是啥情况啊?”徐大用眼珠乱转,被鲁、潘二人的反应吓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讲起。王远方一看,随手拿起那杯自己刚倒满的茶水,递到徐大用手里。 “先喝口水,坐下慢慢说。他们俩不是对你。” “是是。”徐大用躬身点着头,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干,屁股沾到圆凳上,慢慢讲了起来。 “我和吴哥,哦,不,是吴老爷......” 三个小时前,徐大用带着吴思宇来到了三茅阁直街的那处小院外。 “吴老爷,就是那里。”细雨中,徐大用拿下巴向吴思宇示意院子的所在。 吴思宇看了一会,才对徐大用说道:“你在这里盯着,我去转一圈。”说完,一个人便朝院子北边的路口走了过去。 半个多小时后,吴思宇已经将院子周围的街巷都走了一遍。他在心里默记着地形,发现那院子周边的街巷组成了一个“田”字形,只不过这个“田”字的中心不在中间,而是偏右上角。小院的位置就在右上的这个小方块里。 “田”字形的北侧是韩家行路,东侧是三茅阁直街,南侧是洋泾浜,西侧是老牐(音同闸)大路。因为今天下雨,北、东、西三条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不过南面洋泾浜上的船倒是来来往往。 童志璘所在的那座院子不大。徐大用在路上说过,那就是座两进的普通小院,占地也不过才半亩多地。吴思宇仔细观察了一下,灰白色的院墙并不算高,差不多两米的样子;不过墙面的刷的石灰掉落了不少,看上去整面墙就跟狗啃的似的。 吴思宇假装鞋带松了,走到院墙下面蹲下,假装整理油鞋。此时却听到院内传出了几声咳嗽声。除此以外,再没有动静。 等他回到那家杂货铺附近的时候,发现徐大用正靠在门框上,和里面的一个店伙计聊的正欢。吴思宇咳嗽了一声,徐大用回头一看,连忙转身走了过来。 “老爷,您身上带碎银子了吗?” 吴思宇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指甲大小的碎银来。这还是临来上海前,赵新用钳子绞碎了几块银锭后发给大家的。 ”老爷,您等我一会。”徐大用接了,便又去了那杂货铺门口,和那伙计说了几句话后,便把碎银给了对方。 等徐大用将探听后的消息告诉吴思宇后,吴思宇让他赶紧回去禀报,自己先在这边看着。 “......那户人家姓蔡,户主叫蔡瑚,说是通州人。院子是一年前买下的,搬到这里已经有大半年了。杂货铺的伙计说,两个月前,蔡老爷的父亲就病倒了,找了好几个大夫也没看好。今天上午那个老头管家是听了杂货铺掌柜的指点,去城隍庙那里求符箓消灾祛病的。” 丁国锋听完骂道:“姓蔡的这一家王八蛋,干了丧尽天良的事,还想求神仙保佑?做梦!” 鲁寿山和潘秀成对视一眼,走到花厅门口“噗通”就跪在地上对着赵新磕了三个头,语带凄凉的喊道:“老爷!!” “你们俩想去报仇?”赵新坐在花厅中的上首位置上,淡淡的说道。 “求老爷您成全!” “起来回话,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赵新不置可否,语气平缓的问道:“徐家满门是被谁害的?” 潘秀成抢先说道:“蔡家!还有那个童志璘!” “真是这样吗?如果你们这样想的话,那么即便是宰了那个童志璘和蔡瑚,徐家的仇依然无法得报,死去的人无法安息。” 鲁寿山想了想说道:“秀成,你说错了。是朝廷。” 刘胜点点头:“寿山这话说对了!如果不掀翻这个朝廷,消灭这个体制,同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 黄胖子在一旁瑟瑟发抖,他没想道这群化外之人突然就说起要推翻朝廷。这要是在北海镇也就罢了,可这里是上海,是大清治下啊! 沈敬丹捻着胡须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心中也在怦怦乱跳。 赵新却转头对沈敬丹说道:“沈老板,后院可有书房?我们想借用一下商量点事。” 沈敬丹知道赵新这些人有话不方便当着自己和老黄两人说,自己和老黄也不想沾染这些事。于是便起身领着赵新等人去了后院书房,徐大用也要跟着进去,鲁寿山却让他在门外守着。 众人进了书房,等鲁寿山把门关上后,赵新对刘胜几人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商量一下吧,晚上怎么干?” 刘胜扭了下头,看到徐大用没在,便让鲁寿山让他进来。 ”蔡家的院子里有几口人?” “听杂货铺的伙计提了一句,七八口人总是有的,但不会超过20口。” “我去!这差异区间也太大了吧。” “要不我们用无人机?”话刚说出口,丁国锋就想起来外面还下着雨呢。 王远方想了想,说道:“我先说两个问题。第一,行动的人不能从沈宅这里出发,否则会拖累沈老板和黄老板。第二,即便是下着雨,我们白天也不能行动。而且行动一旦得手,我们就要马上离开上海。另外,参与行动的人手脚要干净一点,争取让这件事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赵新反应快,听完别说道:“这事好办。寿山,你去问一下沈老板,县城北门或者西门外有没有破败无人居住的庙宇或是旧宅什么的。” 鲁寿山此时已经知道赵新等人要帮着自己给徐家报仇,心中大喜,连忙应了,急忙出屋去找沈敬丹。 “至于撤退的事,我去跟沈敬丹说,让他安排条船。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去扬州;那座宅子的北边就是洋泾浜,我们从那里上船,走吴淞江进南运河,两天就到扬州了。” ...... 黄昏时分,一条乌篷船停在了西洋泾浜和三茅阁直街的交汇处。摇桨的船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入夜后,下了一天的大雨变成了又细又密的小雨。道路上泥泞不堪,这样天气和道路连更夫都不愿意出来。 在上海县城西门外那条通往静安寺的大路旁,一座破败的宅院内传出悉悉嗦嗦的声音,七个身穿深灰色外衣,戴着只露出双眼的头套的人,从低矮的院墙力量翻出,走到了大街上。这些人贴着街边的墙根,一路走走停停,潜行到了三茅阁直街北侧的那座小院子外。 躲在一个巷口正在观察小院的徐大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知道是动手的人到了。他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七个黑乎乎的影子正蹲在他身后,为首一人的一双眸子在雨夜中如寒星一般。 “怎么样?”这是王远方的声音。 “大人,晚间出来个人,过了半个时辰就回去了。再没其他人出来。” “好。你撤吧,到船上等我们。” 王远方冲身后的几人点了点头,于是七个人等了一会后,猫腰快步就冲到了那座院子的外墙下。刘胜找好位置,面朝大街,蹲身扎了个马步;丁国锋后退了两步,一个冲刺,踩到刘胜的膝盖上,猛的向上一冲,刘胜趁势用力一托,丁国锋就翻上了墙。他先是趴在墙上朝院子里观察了一会,然后才对外面的六人比划了个手势,随即消失在墙上。 这个翻墙地点是吴思宇事先选好的,他下午仔细在这附近观察了半天,确认墙后面不是厨房或厕所。 墙外的其他六人躲在阴影处,缓缓往院门的方向移动。过了一会儿,就听院子里传来“哒哒”两声。又过了一会儿,院门被轻轻打开了。 为了防止打开院门时发出响动,丁国锋身上带了整整一壶豆油,他把半壶油都倒进了两扇门轴里用以润滑。 王远方一见院门开了,随即一摆手,六个人鱼贯而入。 雨一直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这座小院中缓缓飘散,随即又伴随着细雨和西风,吹散在街道上。 二进院的东西两间正房里,突然传出几声惊呼。 “谁?是谁?!”住在西层正房的蔡瑚被门外的响动惊醒,他起身一看,屋门居然开着,雨水混着凉风被吹进屋内,激的他一个冷战。 自从乾隆四十六年徐家被朝廷处罚后,蔡家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原本想着告倒了徐家,自家当初卖的那八倾水田就可以拿回来。谁想到苦也吃了,牢也坐了,皇帝却看清了蔡家的私心,只让取保省释。真是费劲心思一场空! 蔡嘉树父子和童志璘三人从牢里出来,回到东台后,蔡家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别说栟茶镇了,整个东台都知道蔡家老二父子就是一对儿混蛋!做人做事没信用不说,居然把诺大的徐家、沈家搞的家破人亡;谁还敢跟他们来往! 眼前乡间邻里都是这般模样,蔡嘉树父子最后一咬牙,决定跟蔡家老大分家单过。分家后,蔡嘉树父子知道自己名声在本地已经臭不可闻,于是只好去他乡谋生。几年下来,也算是有了一些积蓄。蔡瑚听说上海这里黄豆生意兴旺,自己在山东那边也有认识人,便举家搬到了上海县落脚。而已经五十多岁的童志璘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年一直跟着蔡嘉树父子二人。 谁承想从上个月开始蔡嘉树就一病不起,蔡瑚连找了几个大夫也看不好。童志璘听说城隍庙的符箓很灵,便自告奋勇的去求一张。没想到就被鲁寿山撞见了! “蔡少爷,是我。”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好汉何人?若是求财,我家中还有几十两银子。还请放过我一家上下。” “银子,我们没兴趣。你家里上下,我们也没兴趣。我就要三个人的脑袋,拿完就走!” “啊?来人!来人!” “蔡少爷,别叫了,府上的那几个下人已经被我们捆起来扔到伙房去了。还请蔡夫人也跟他们一起呆着吧。” 漆黑一团的卧室内,一道亮光突然出现,直直的照在缩在床榻一角的蔡瑚和他身后的女人。床上两人被强烈的光线照花了眼睛,连忙抬胳膊去挡。却见两个蒙面大汉从黑暗里窜出,几步就冲到床上抓住了自己的女人。 蔡瑚刚想拼命阻拦,“啪!”的一声,一个大汉反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蔡瑚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昏死过去。 “老爷!老......唔唔......”蔡瑚的女人一看丈夫晕倒,正要呼救,一个壮汉从身上掏出一团布就塞进了她的嘴里;随即两手被人反剪到背后捆了起来,最后连双脚也被绑上。两个壮汉这才抬着一脸惊恐的女人去了伙房。 过了一刻钟后,蔡府上下除了蔡嘉树父子和童志璘三人,其他六个活着的男女都被捆绑手脚,堵上嘴塞进了伙房。 蔡嘉树因为生病,住在东侧正房内。眼下,床前也站了一人。 “蔡老爷,你还记得我吗?”潘秀成恶狠狠的盯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蔡嘉树,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你,你是!咳咳......”蔡嘉树好像认识这个人,但他又想不起来。 “蔡老爷,你日子过的很舒服啊。日你娘的!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你每天不会做噩梦吗?!徐家满门一百六十三口,徐老爷的学生徐秀才和沈秀才两家满门五十七口。今天,我就来替他们讨债!” “什么?!徐家!来......”六年前的东台大案浮上心头,蔡嘉树大惊,他拼命的抬起手刚要大喊,潘秀成手中寒光一闪,一把尖刀狠狠的就插在了蔡嘉树的心口。 “狗日的王八蛋!这一刀是替徐老太爷的!这一刀是替老爷的!这一刀是为了少爷!......”潘秀成一边低声骂着,同时一刀又一刀的戳向蔡嘉树的心口。 潘秀成疯了一样的在蔡嘉树身上肆虐,直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按住了他。 “都捅烂了!人都死透了。赶紧,割了脑袋马上撤!” 前院厢房内,童志璘的脑门上中了一枪,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不过....... “这什么破规矩,还要割脑袋。”吴思宇轻声愤愤的说道。 “怎么?” “这事我干不了,杀了就行了。” “唉,算了,我去叫鲁寿山过来。” 一炷香后,六个黑影从蔡家正门溜了出来,其中三人的手上都提着一个油布袋子。丁国锋等人都出去后,他合上院门,插好门闩;在墙边看好的位置一个助跑就窜上了墙头,随即翻出院外。 过了一刻钟,等候在西洋泾浜已经大半夜的乌篷船在接上七个人后,船夫阿四用力撑着竹篙,乌篷船缓缓向着朱家浜的方向驶去。 一个多时辰后,乌篷船停靠在了吴淞江和朱家浜的交汇处,一条千石沙船早已等候在这里。八个人一起上了沙船后,便朝着南运河的方向而去。 “伙计说,他两个月前曾见过那家的户主出门。回来后就一病不起。” /109/109046/28303770.html 第一百五十六章 瘦马计划(一) 从上海出发后,赵新他们乘坐的沙船一路北上。到了第三日一早,沙船已经过了南运河的超和闸,驶出了丹阳县界。 蔡嘉树父子和童志璘的人头被鲁寿山和潘秀成用船上的生石灰腌了,装在油布袋里,准备到了扬州后祭奠。赵新等现代人对古人这种用死人头祭奠亡灵的做法实在接受不了。不过想到可怜的徐家兄弟和沈璇的遭遇,也不好出言阻止;只希望这袋子里的东西半道上别臭了就行。 话说把人头作为祭品,在远古就已经出现。自秦汉以后,才开始禁止民间拿活人祭祀。但是,封建律法就那么回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以虽然禁止民间这么干,统治者却依然可以冠冕堂皇地拿活人当祭品。 比如明朝出师前的杀人祭祀,就是一种典型的军队仪式。其间一整套行为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杀人那么简单;里面有很大程度上的道德惩戒意味。古人相信,人的头颅是精魂的所在,可以通神。用仇人的头祭奠亡灵,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泄仇恨。 此时沙川刚刚驶过永宁桥,沈敬丹对甲板上观赏风景的赵新等人道:“诸位,现在咱们已经到了镇江府。等前面过了扬子江,就进入扬州地界了。” “总算块到了!”赵新等人对这个时代出行工具的速度极为不适应。后世从上海到扬州,高铁三个小时就到了。现在坐船彻夜不停还要花三天多时间,实在是够熬人的! 刘思婷这时看到船头右前侧的小山上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宝塔,于是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那是什么地方啊?” 沈敬丹答道:“哦,那是积善寺。” “那里供的是唐朝死守睢阳的张巡。我听家里老人讲,以前每年一到端午节的时候,都天庙里都有庙会,听老人们说可热闹了。”吴思宇兴奋的对众人解释道。 沈敬丹和老黄听到这话,不禁对视一眼。都天庙是什么鬼?那里明明是叫积善寺啊!不过积善寺的确到了每年端午都有庙会;十里八乡,甚至连上海、苏州都有商人来庙会上兜售商品。 吴思宇还不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位于镇江的这座积善寺直到咸丰年间,里面供奉的张巡才被咸丰追加为“都天大帝“,从此这里改名叫都天庙。从后世算起,都天庙的庙会历史也不过才两百年。 沈敬丹于是向吴思宇一拱手问道:“敢问吴大......哦不,吴壮士祖上是扬州人?何时离开去了海外的?” “这个......明末,明末。”吴思宇讪讪道。 “那是否还记得家在扬州何处?” “哎,这个......记不清了。”吴思宇的家就在后世的扬州汽车东站。可放在十八世纪,那就是妥妥的农村。吴思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家的小区位置在清代叫什么。 此后沙船一路向北,过了运河大闸进入扬子江后,为了避开拥挤的南运河河道,沈敬丹特意让沙船向东绕过焦山,从沙河驶往扬州城。 天擦黑的时候,沙船在扬州城北拱辰门外的河道上靠岸。在沈敬丹的安排下,一个时辰后众人便来到了广储门外的一所宅院的们厅里。 从沙船靠岸后,赵新等人便都不敢随意说话;直到沈敬丹带着大家进了院子的正门,进了前堂坐下后,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沈敬丹原本想安排一桌酒席,不过被赵新等人推辞了,他只好让自家的佣人去街上的酒楼中买些饭菜。趁着等待的功夫,沈敬丹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座宅院的来历。 整座院子占地三亩,坐北朝南。前后左右共有二十多个小院子,外加花园,布局十分规整。整座宅子横向是三路并列,纵为主房三进延伸,左右两厢都是庭院。各院通风采光充足,相互之间纵横连通,内外分合自如,是这个时代扬州典型的院落建筑格局。 不过因为长年无人居住,各院中的家具有不少损坏的;而且后院的花园因为无人打理,已经十分破败。沈敬丹接手后,雇人打扫院内各处,又修葺了几处破败的房子,添置家具,很是一番折腾。 细说起来,这院子在几十年前还是时任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的财产。乾隆三十三年时,两淮盐引案发,卢见曾被逮拿下狱,定了个绞监候;而卢家人为了打点关系,便将这宅子转手卖了。之后几经辗转,最后被八大盐商之一的马裕买下。而当沈敬丹跟盐商马裕因卷烟熟络起来后,随口提起想买院子的事,家道中落的马裕就将此地转让给了他,作价白银五千两。 当沈敬丹说完这个价格后,除了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瞠目结舌以外,赵新等现代人都没什么反应。沈敬丹还以为赵新他们财大气粗,根本不当回事。哪知道对面这些人就是一群棒槌,对五千两白银的购买力毫无概念! (乾隆时期江南的房价资料很少。不过以清廷在北京城外为八旗修建的政府分配住房为例,每间房屋的当时市场交易价格接近40两银子,那么一套17间的标准四合院就是六百多两。考虑到扬州是当时全国最繁华的城市,这座大宅子五千两银子算是相当便宜的了。) 众人聊了一会儿后,酒楼的饭菜也送到了。 席间刘思婷突然向沈敬丹问道:“沈老板,这扬州瘦马一般都在哪儿住啊?” “瘦马?”沈敬丹一愣,他没想到这位刘大夫居然知道瘦马。 “是啊,扬州瘦马不是天下有名吗?” 老黄笑着插话道:“实不相瞒,刘大夫,这瘦马可不是寻常勾栏女子。若是想见的话,是要找媒婆带着上门去人家家里才行;平常在街市上是看不到的。”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道。那青楼呢?” 饭桌上的赵新等男性其实也想问这个,原本考虑刘思婷在场,都不好意思问。谁想到刘大主任的好奇心比谁都重,于是大家都支棱起了耳朵等着下文。 沈敬丹看到赵新等人的模样,心中有数。于是放下碗筷,笑吟吟的说道:“青楼妓馆都在城内小秦淮一带。诸位若是有兴趣的话,明日晚间可租一条画舫,一览小秦淮风光。” “好啊!” “这个安排好!” 他这话一说完,赵新等人都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安排实在好! 沈敬丹所说的小秦淮,是在扬州旧城小东门外的夹河,此地也被称为柳巷。从明代开始,小秦淮一带就聚集着很多的勾栏妓馆。这些妓馆门前的街巷,便被称为“花街柳巷”。每家妓馆的后门,均有码头通向小秦淮河;河边停泊着画舫,以方便客人随时登船,夜游小秦淮。 “德性!”刘思婷撇了一眼赵新等人,心里嘀咕着。 吃了两口饭,刘大主任又好奇的问道:“沈老板,扬州城里有没有一家叫丽春院的妓院啊?” “韦爵爷?”赵新插嘴道。 “是啊是啊。” 刘胜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说道:“我说刘大主任,你一个女人,怎么对青楼妓馆这么感兴趣啊?” “好玩嘛。沈老板,你听说过扬州城的丽春院吗?好像是在瘦西湖边上。听说是扬州第一大妓院。” “啊?!”沈敬丹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从哪听来的啊,还杜撰出个什么扬州第一。他摇头苦笑道:“这个......恕在下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说过叫作丽春院的地方。不知刘大夫您是从那里听到的?” “啊?我是从.....”刘思婷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的武侠小说上看来的吧。 “哦。我们是听倭国人说的。”赵新连忙打着掩护。 沈敬丹“噢”了一声,说道:“倭人以讹传讹,甚为可恶。瘦西湖畔书院、书肆甚多,各家盐商巨富的宅院也都在左近,怎能会有下九流的秦楼楚馆!” 赵新点头表示同意,补充道:“沈老板这话有理。譬如北京城,烟花柳巷都在南城的八大胡同一带,没听说西城、东城那些达官贵人的住宅区附近有这个的。” 众人草草吃过饭,徐大用负责收拾碗筷。沈敬丹则让仆人阿四和贵生打着灯笼,带赵新等人在收拾好的各院中转了一圈。这宅子内部四通八达、蜿蜒曲折,搞的赵新等人头都大了。最后众人决定明天天亮再看,今晚就都先集中在主房的三进里对付一夜。沈敬丹提出让阿四的儿子贵生留在这里伺候,却被赵新谢绝了。自己这些人一会儿还有事要商量,怎么能让外人在场。 沈、黄两人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明日再过来。 赵新等人送到正门外时,这才注意到正对的院门的墙上有一个类似神龛一样的东西,不过用手一摸,却是用砖做的。 “沈老板,这是什么?” “这叫‘福祠’,也叫土地祠。是用砖在墙上砌出来的。平日早晚烧香,用于祭祀家中的土地神,以保宅院平安。香烛早已备好,都放在门房的屋里。” 沈敬丹正要迈步,又收了回来,转身对赵新说道:“对了,明日的早饭我会让贵生带人送过来。至于中午......” “中午就不用了,我们自己想办法。来的路上,我看附近的酒楼饭铺还是挺多的。” “那这样的话,明日我让阿四带些制钱过来,供诸位上街使用。” 赵新笑着拱手道:“让沈老板费心了,不过我们准备了银子的。” 沈敬丹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说道:“大清不同于倭国,一般在街市上是没人用银子买东西的。这点还请诸位务必注意,多加小心。” 接着,他又低声对众人提醒道:“北海的千足银条千万不要拿出来使用,一旦被有心人注意上,会惊动官府的。” “啊?还有这个说法!”一群现代“棒槌”恍然大悟,看来之前准备的那几千两千足银条算是白搭了,只能跟沈敬丹换制钱了。 想到这里,赵新从怀中掏出两根银条,交给沈敬丹后说道:“那就请沈老板帮着换一些能在市面上用的制钱好了。” 赵新拿出的银条是由工坊制造的。赵亮把从福康安大营中缴获的白银全部融化提纯,然后倒模制成了500克一块的千足银条。由于采用了1200度以下的高温浇铸,再加上人工打磨,整根银条呈长方柱形,水丝纹极为细密。为了不被人查出痕迹,银条上只用模具压出了三个汉字“九”,以代表千足银。 沈敬丹也不矫情,笑眯眯的收进怀里,随即和老黄一起拱手告辞。 众人回到正厅外,借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和月光,欣赏着院子中的各处雕梁画柱,不由啧啧称奇。刚才沈黄两人都在,大家都憋着唯恐露怯。 赵新对一旁的鲁寿山吩咐道:“寿山,今晚你和徐大用还是辛苦一下,住门房里。明早会沈老板会派人来送早饭。” “是。老爷放心,这些事以前在我都做惯了的。” 此时刚过晚上九点,一群现代人根本不困,于是便坐在正厅里嘻嘻哈哈的聊着天。鲁寿山、潘秀成和徐大用三人则去了伙房那边,帮着烧水沏茶。 刘思婷突然想起吴思宇说过自己是扬州人,于是问道:“哎,吴思宇。你家的位置是在城里还是城外啊?” 吴思宇想了想说道:“城外,在汽车东站附近。好像离这里也不是很远,顺着东关街,过了运河就到了。” “他家这会儿保不齐还是一片农田呢。”王远方笑着说道。 “也说不定是座地主家的院子。” 刘胜看赵新半天没说话,便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咱们后面怎么操作。”赵新心里一直在琢磨这次在扬州要办的那件事,也就是“瘦马计划”。整个计划最关键的是在执行过程中,不能把沈敬丹和老黄牵连进去。 “我想了又想,这事还是得找机会跟沈敬丹说清楚。否则一旦暴露,咱们就彻底把人家坑了。我还想去趟徐州,看看有没有逃荒的人过来。按照史书记载,河南的旱灾现在已经开始了,等到了明年将会演变成全国性的特大旱灾。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规划好路线。” “沈敬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刘胜问道。 “没别的办法。咱们现在太缺人了,只能这么干。”赵新叹道。 刘思婷没有说话。这事在北海镇的时候就已经反复争论过了,刘大主任鉴于目前形势也最终同意了。她这次之所以跟着来,就是要负责行动中最关键的部分,对目标施放氟烷以及撤离途中的安抚工作。 北海镇目前的文盲率太高,纵然是给孩子们开设了识字学校,军队里也在开设识字班,可却缓不济急。文化水平上不去,就很难掌握现代的机械技术。连说明书和维修手册都看不懂,赵新之前买的一大批设备只能放着落灰。连字都不认识,那就更不要说成为技术工人了。 七个人一直讨论到深夜,最后决定由赵新、吴思宇、丁国峰、刘铮、王远方五人装成北地来的富商,出面挑选瘦马,并留心观察院内的情况。至于那些养瘦马人家的宅院周边情况,会让鲁寿山三人负责查探清楚。 至于如何跟沈敬丹和老黄交底,这事由赵新负责。 /109/109046/28303771.html 第一百五十七章 瘦马计划(二)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赵新背着一个大包就出门了,鲁寿山等他走后,轻轻把院门关上。 因为蔡嘉树父子的突发事件,打乱了赵新原本的部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铲除蔡家父子行动中负责放哨监视的徐大用,只能先跟着北上跑路。而他原本的任务是要在上海买条几百石的小船,以便后续将人运到花鸟岛。 扬州这里也有船厂,不过考虑到造船需要时间,赵新只能另想办法。 赵新担心自己从扬州城回到现代时,搞不好要掉进哪个沟里、井里。于是按照昨晚跟阿四打听到的,很快就来到了距离他们的住处非常近的天宁寺门外。 这座寺庙在另一个时空的扬州已经变成了一个古玩市场,赵新曾经来过几次。不管里面是否大修过,最起码山门的位置没有变,从这里回到现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来到天宁寺门口时,庙门还没开,街上看不到什么行人。 赵新靠在墙边,一边来回张望,一边将头上的瓜皮帽和假辫子摘下塞到背包里,又掏出个棒球帽带上。然后他迅速将身上的长衫脱下,里面是出门前就换好的衬衫和长裤。 此时远处的街角那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赵新吓的马上将手摸向衣领里的玉佩。再一转眼,他已经回到了现代的扬州城。赵新急忙从包里掏出电话,开机后查了一会,确定要购买的船型后,才给表弟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赵新要求表弟务必在五天之内去南方某市买一艘某型号的内河级的高速公务艇,手续什么的暂时都不用上。就在当地临时租个库房,把公务艇运到那里,其他不用管。一个月后,把库房退掉。 程文睡眼惺忪的听完表哥的嘱咐,赶紧起床找出纸笔记下。等重复一遍确认无误后,他这才问道:“哥,你到底在忙什么啊?我打电话你总是关机。” “别问那么多,先帮我忙完这事,等我回去再说。”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街上只有扫地的清洁工,偶尔有几辆汽车经过。他躲进天宁寺门口的灌木丛里,又从包里掏出假辫子和长衫换上,转眼就回到了十八世纪。 赵新刚要迈步,就觉得脚上一滑,“哧溜”一下摔了个大屁墩儿。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堆散发着新鲜气息的的牛粪里,身上手上全都沾满了。 “我靠!这特么是哪个孙子干的!太特么缺德了!” 不远处,一个牵着牛的农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咒骂声,迅速加快了脚步。 “来了,来了。”徐大用被敲门声吵醒,匆匆披着衣服出来开门。一看是赵新,刚要说话,一股浓郁的味道差点熏死他。 “老.....呕!您这是怎么了?” 赵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将两只沾满了新鲜牛粪的布鞋脱下扔到了门外,低声对徐大用说道:“水井在哪?快带我去。” 刘思婷这一夜睡的还不错,天刚亮就被屋外院子里的鸟叫声吵醒。她穿好衣服,拿上洗漱用具,准备去刷牙。 走到后院水井所在的院子时,就看见地面上有一滩水迹,空气中还有一股不可名状的臭味儿。徐大用正从井里提水,冲刷着地面。 “怎么这么臭啊?”刘思婷冲徐大用问道。 “啊!这我不知道哇,可能是隔壁人家的茅房溢了吧,我刚才还听见隔壁在嚷嚷呢。”徐大用一想到赵新刚才恶狠狠的叮嘱,连忙打着哈哈。 “这古代的卫生真够呛!这还是扬州呢。下回再也不来了。哎,一大清早你冲什么地啊?” “啊!哦,早上我过来打水,看见地上有鸟屎,怕诸位老爷们不留神踩上。刘大夫,地上滑,您回屋吧,一会儿我把水给您送过去。” “行吧。多谢你啦。也不知道早饭什么时候送过来,我都有点饿了。” 刘思婷嘀咕着,转身刚走出院子,迎面就碰上了赵新。“我说你起的够早的啊。” “哎,听见鸟叫就起来了。你洗完了?咦?怎么有一股臭味儿。”赵新捂着鼻子问道。 “说的就是呢,大用说可能是隔壁人家的茅房坏了。” “是么。古代就这点不好。”赵新笑呵呵的说着,探头对正在打水的徐大用说道:“大用辛苦了啊!” “啊!”徐大用浑身一激灵,手里的木桶差点掉井里。“不,不,不辛苦。” 刘思婷打量了赵新一眼,见他穿着一件圆领衫,下身穿着一条仔裤,便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穿长衫啊?” “哦。忘了忘了,瞧我这记性。一会儿就换。” 等刘思婷走远,赵新看了一眼徐大用后,这才转身去了门房那里。他让醒来的潘秀成从屋里找出三根香和香炉,点燃后插好,放进墙壁上的“福祠”里。 赵新一边冲着福祠作揖,一边心想,估计是昨天没给土地神上香,今天早上就中招了。 鲁寿山一早就去了外面的早市上购买三牲果品,上午众人要祭奠东台文字狱中的亡灵,这事马虎不得。 早饭是沈家的小厮贵生给送来的。众人吃过早饭没多久,沈敬丹和老黄就到了;跟随的阿四扛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制钱。 众人没说几句,便一起去了西厢的三进的院子里。据沈敬丹介绍,这座院子原本就是用来安放佛堂的,在这里进行祭奠正合适。 鲁寿山和潘秀成将准备好的香花火烛摆好,又在灵位前摆放了一个猪头、一尾草鱼、一个羊头和两盘果品。清代的牛是不能随便杀的,所以一般民间都用鱼来代替。 灵位是鲁寿山在沙船上用木头雕刻的。这玩意用过之后还得处理掉,不能留下证据。蔡家父子和管家童志璘的人头被摆放在了三牲和灵位中间。 刘大主任十分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古代仪式,所以她拒绝参加。可其他男性却躲不开,只好一起跟着来了。 话说既然是要祭奠,那就需要写祭文。可身为古代人的沈敬丹和老黄文字水平并不高。在船上沈敬丹提起了这事,不过也说明要让他来写祭文,实在力有不逮。 这事儿又不能出去找人代写,谁敢替朝廷大逆钦犯写祭文啊! 没办法,赵新只好赶鸭子上架,自己操刀。幸好他以前看过号称中国古代三大祭文之一的《泷冈阡表》,还记得一些;于是模仿着欧阳修的语气,照猫画虎的来了一篇。沈敬丹看后,居然还啧啧称奇,直说没想到赵新还会这一手。 “呜呼!惟东台栟茶徐氏孝文公一家,因满清文字狱惨遭屠戮,至今六年。其仆鲁寿山、潘秀成始祭奠于扬州。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徐家不幸,与蔡氏小人为邻.......” 赵新的祭文基本上就是照抄欧阳修的《泷冈阡表》,把徐述夔说的高风亮节,把满清和蔡家说的卑鄙不堪。 刘胜等现代人哪接触过这种东西,听赵新站在一边叽哩哇啦的念着,一头雾水。沈敬丹听的不住点头赞许,老黄也是一脸懵懂的样子。鲁寿山和潘秀成跪在灵前,深深啜泣。 只听赵新最后念道:“呜呼!为恶无不惩,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东台徐氏、沈氏满门,含冤六年。虽不克有于其躬,是足以表见于后世,终将得雪。今以此三贼头颅献上,愿在天之灵庇赖其子孙矣。” 赵新念完,便将祭文在桌案下的火盆中烧了。谁知祭文刚一烧完,屋外便突然阴云密布,天空中隐隐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没一会儿,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看到屋外的景象,在场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刘胜等人心想自己连穿越到十八世纪这种事都发生了,再来点奇怪的事也不新鲜。 老黄喃喃道:“我的个妈妈!真有感应啊!”说完便赶紧向着牌位作揖。 鲁寿山和潘秀成此时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冲着灵位磕完头,又对着赵新连连磕头。 沈敬丹此时已是满脸泪痕,冲赵新深施一礼,起身道:“扬州沈正彤替东台沈家,多谢赵大人的祭文。想我沈兄一家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吧。” 大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很快又是艳阳高照。回到主房的前堂里坐下,众人看向赵新的目光依然是怪怪的。 “你们都看我干嘛?!”赵新被众人的目光看的十分不自在。开玩笑,一篇抄袭的祭文还能引发天人感应,这不胡扯么! 沈敬丹因为要去预订晚上的画舫和酒席,而老黄要去查看自家在城里的铺子,于是两人便先行告退,约好下午酉正时刻过来接他们。临走前,他让家仆阿四和贵生陪着赵新等人,要是出门的话就带上他们,也好有个照应。 赵新打开装钱的麻袋,看到里面的铜钱都是按串穿好的。他拿起一串数了一下,每串是一百个制钱。于是便从里面拿出了十几串制钱交给刘胜等人。可等他自己也拿了一串想要放衣服里,才想起自己穿了一身现代人的衣服;早上那身沾了牛粪的长衫、裤子和布鞋都让徐大用拿去给扔了。 一旁侍立的贵生看到赵新愣神,突然开口道:“赵老爷,您出门儿应该配个荷包。” “哦?这话怎么说?” “贵人老爷出门,哪有自己身上带这许多钱的,一般都是让下人拿。平常也就是在身上的荷包里装些制钱和碎银就行。” 赵新道:“嗯。说的有理。不过我来的匆忙,没有带荷包啊。” 贵生道:“无妨,出门向东,过了天宁寺,路边都是店铺。” 一旁的刘胜说道:“何必那么麻烦,小伙子你帮着去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贵生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就是不知赵老爷喜欢什么样式的。” 赵新道:“无所谓了。一个荷包卖多少钱?” 贵生拱手道:“这要看产地和做工了。苏绣的贵一些,不过样式好。从十几两到百十钱的都有。” “嗯。既然这样,那就买全套吧。你再帮我去买身竹布长衫、一条裤子、一件马褂和布鞋,帽子嘛,不要太花俏。” 说完别从刘胜那里取了两块有自己大拇指一节大小的碎银子,交到贵生手中,问道:“这些够不够?” 贵生接过后,又告了个罪,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新的身高尺寸和脚的大小,连忙说道:“足够了,能剩出不少呢。” “行吧,买完了剩下的钱都归你了。” 贵生兴奋的一蹦老高,躬身施礼便出门了。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贵生拿着新买的衣物鞋帽回来了。赵新试了一下,长衫马褂和裤子非常合身,就是鞋有些大,不过也能凑合穿。贵生看出来了,连忙拿了回去,说马上去跟鞋铺换。 如此一直快到了中午,赵新的衣物鞋帽才算准备好。贵生给买的荷包外观也是十分的素净,没有那些眼花缭乱的刺绣,宝蓝色的缎面上面只是用白色丝线绣着几株兰花。 因为赵新这些人里除了吴思宇外,都是北方口音,所以阿四从天宁寺河对岸的买卖街上叫了一桌小满汉席,这顿饭令赵新等人眼界大开。 历史上有没有满汉全席?答案是没有。根据《大清会典》的记载,光禄寺承办的宫廷宴席里只有满席和汉席,根本没有合并的满汉全席一说。至于光禄寺做菜用料之偷工减料,做工之粗制滥造,都已经成了朝野的笑话(京城十大可笑之光禄寺的茶汤。) 不过历史上扬州却是有满汉席的,这属于官场菜。菜单里的很多菜品都属于淮扬菜。于是有后人怀疑是扬州厨子借康熙、乾隆下江南时品尝淮扬菜,大为赞赏之名,将这些汇聚了天南地北山珍海味的菜肴称为满汉席。 整个席面共有头号五簋碗十件、二号五簋碗十件、细白羹碗十件、毛血盘二十件、洋碟二十件,热吃劝酒二十味,小菜碟二十件,枯果十彻桌,鲜果十彻桌。 一般人就是打死,一顿饭也吃不下这么多菜。于是扬州买卖街上的商家便推出了适合小规模聚会的小满汉席。 尤其是此时刚过中秋,螃蟹正肥,每人一份的鱼翅螃蟹羹让在场众人吃的无比过瘾;用河豚做的西施乳也是入口爽滑鲜美;文思豆腐羹嘛,马马虎虎,这个是看刀功;至于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丝羹、鲍鱼烩珍珠菜这些也是让大家交口称赞。 不过那道费火费工又费料的鲫鱼舌烩熊掌却是少人问津,主要是熊掌那玩意吃在嘴里就跟吃肥油一样,而且糊嘴。鲁寿山和潘秀成跟了赵新这些日子,肚子里早就不缺油水了,所以尝了一口之后也是兴趣寥寥。徐大用一看大家尝了一口便都不再吃了,心中奇怪,这熊掌可是好东西啊,怎么都不吃了呢?于是便往自己的碗里盛了两大勺,就着干饭猛扒拉。 “都归你。”赵新一看徐大用喜欢吃这个,连忙起身把盘子放到他的面前。 于是,当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吃多了熊掌的徐大用,嘴被熊掌的胶质给糊上了,差点憋死。众人一通忙活,用热毛巾给他敷了好半天,这才化开。 /109/109046/28303772.html 第一百五十八章 瘦马计划(三) 众人吃过午饭,便商量下午上街转转。 在清代,妇女的地位决定了她们不可能一个人上街闲逛,所以刘大主任白天便出不去了,只能呆在院子里。好在这座宅院足够大,而且还有两个花园,倒还不算憋闷。刘胜因为体型的缘故,决定守在家里陪她。 晚上既然要登画舫,而且从后天开始就准备去看瘦马,所以大家的衣着就不能再是一副看家护院的短打。于是赵新和王远方、吴思宇、丁国峰三人,带着鲁寿山和贵生,一起出门买衣服。 五人出门向东,走到天宁寺,过桥后便到了买卖街。这里路边都是商家,有的是店铺,有的就是直接搭成的席棚或地摊儿。有荷包棚、帽子棚、鞋棚、布店、衣店、酒楼、面馆等等。 随行的贵生介绍说,买卖街上的店铺都是仿照京师前门外的店铺样式所立。不过要说鞋帽货色最齐全的地方,还是小东门外的“多子街”和北边的彩衣街。买布料做衣服要去多子街,买成衣或是找裁缝要去彩衣街。 “哦?多子街,这有什么讲头?”王远方随口问道。 贵生挠挠后脑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吴思宇解释道:“听家里人讲,以前叫‘缎子街’。‘缎子’的谐音不是‘断子绝孙’么,后来就改成‘多子街’了。” 贵生听了,奇怪的看着吴思宇。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外乡来的老爷居然知道扬州的掌故。赵新一看贵生盯着吴思宇看,心说要坏;眼珠一转,笑眯眯的向贵生问道:“贵生,这城里古董店多吗?” 贵生想了想道:“老爷您说的是古玩铺子吧?这买卖街上就有卖古玩的摊子,小摊和挂货摊都有,也有两家古玩店。不过东关街那边老铺子多,断不会有假货,只是价格要比这里贵不老少。” 赵新打算买完衣服去看看,十八世纪的古董店里即便有假货,那也是乾隆时期的假货啊! 几人四下转了转,发现这里以大棚地摊儿居多,于是便打算去彩衣街看看。好在彩衣街离天宁寺不远,往南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到了。 一路上贵生的小嘴说个不停,仔细给赵新等人讲了下扬州各处的商业街。像彩衣街是卖衣服的,还有皮市街、漆货巷、石灰巷、灯草行、蒸笼巷、雀笼巷、鸡鸭巷、缸巷、铁锁巷、香瓜巷、饺肉巷、灯笼巷、风箱巷。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螺甸巷、铁货巷、漆货巷、打铜巷、麻油巷、皮坊街、糖坊巷、炭箕作、牛奶坊巷等。都是按照不同的集市和商业作坊分别取名。 赵新见贵生讲话条理清晰,就问道:“贵生,你读过书吗?” “读过三年。” “呦,你爹还挺有眼光的,舍得花钱送你去读书。怎么不考个功名啊?” “小人不是那块料,而且这上私塾的钱也不是我爹掏的,是我家老爷出的。老爷说,过了年让我去铺子里帮忙,学点本事。” 谈话间,几人便到了彩衣街,赵新等人一看,果然热闹非凡。不到三百米长的巷子内,几乎全是卖衣服的铺子,一间挨着一间。清廷在这里设有制衣局,主要是向宫里进贡衣料和成衣,是官办的高级成衣铺。 赵新几人打算进制衣局的门市里看看,谁知道门口的伙计一看王远方和吴思宇一身短打的下人装扮,立刻就上前拦住,一脸傲慢的说下人不能进去。赵新无奈,只得自己进里面看了看。他发现里面卖的一件马褂居然要价二两白银,至于长袍更是要价高达三、四两一件。 “坑爹啊!”赵新心中大骂,扭身就走了。 几人转了半天,最后在一家看上去非常典雅的裁缝店内买到了需要的长衫、裤子和马褂。接着又买了帽子、腰带、缎面布鞋、荷包和袜子。为了出门方便,赵新给刘思婷也买了一身男装。反正假辫子还有富裕,女人乔装出门嘛,意思到了就行了。 (后世旧上海有成衣铺两千多家,成衣匠四万余人,约二十万人赖此维生,差不多占了当时上海人口的十分之一。那些被称为上海“本帮”的裁缝工匠里,其实上海本地人很少,大都是早期移民上海的扬州人。因此有人认为,所谓上海“本帮”裁缝,就是“扬帮”裁缝。) 赵新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些人的住处,于是就婉拒了店伙计帮着送货上门的服务,让鲁寿山和王远方提着两大包衣物回去了。 买了衣服,贵生提醒赵新是不是要买几块玉佩,这样装扮起来会显得文雅一些。于是他和吴思宇在贵生的带领下,又原路返回,去了天宁寺东边的十三房商业区。 等找了家玉器店挑选玉佩的时候,赵新和吴思宇两个棒槌才明白佩玉每人要买两块。话说古代男子的佩玉是分为左右两组的,讲究的是“佩玉必双”。除了买玉佩,赵新还给刘大主任买了一个白玉镯子,算是弥补不能上街购物的遗憾。 幸亏吴思宇多带了几块碎银子,要不然赵新身上带的钱还真不够。结账的时候,赵新差点儿说说秃噜嘴,给个二维码吧,现金不够了! 玉器店里最吸引赵新眼球的是一尊羊脂玉雕的观音和一个玉扳指,不过店主要价七百三十两。赵新实在不敢拿北海镇的千足银条出来,只好等晚上跟沈敬丹说一声换点儿银子,明天再过来买。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后,时间也到了下午四点多。一帮人拿着东西各自回屋换穿戴。刘大主任对手镯还是挺满意的,至于分给她的两块玉佩等回北海给洪涛了。 傍晚六点的时候,沈敬丹和老黄如约而至。贵生出门雇了几辆马车,众人便坐车去了城内的柳巷。 乘车的时候,赵新特意跟沈敬丹一辆车,路上就说起了想买几匹“瘦马”的事。沈敬丹知道北海镇那里大都是倭国女人,十分理解赵新等人的做法。便说明日便去找媒婆,最快的话,后天就可以去看“瘦马”选人。 “啊?要等到后天才行啊!”赵新还以为说了就能去看呢。 沈敬丹捻着胡须笑道:“这事儿可急不得。我知道赵东家是不想透露行迹住处的,可你不知道,扬州养瘦马的人家何其之多。这事一旦传扬出去,那些牙婆经纪恐怕要踏破门槛的,你轰都轰不走。” 赵新心说我巴不得他们都来呢,这样选择面会更大。他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让表弟去买的那条高速公务艇核定乘客24人;考虑到女孩子们身材娇小,估计坐30个人没问题。这样算的话,就得跑两趟。一次带60个识文断字的女孩回去,再加上从另一时空招聘的那几个老师,北海镇的基础教育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大半。 想到这里,他斟酌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打算跟沈敬丹和盘托出。 沈敬丹起先还是笑吟吟的,谁知越听越是离谱,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到最后已经是大惊失色,汗如雨下。 他没想到赵新这些人来扬州竟然是要劫人去北海,而且劫的还是鼎鼎有名的扬州瘦马! “赵东家,你们这么干不行啊!”沈敬丹已经从坐姿变成了跪姿,趴在马车轿厢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低声请求道:“我沈家阖族八十七口,一家老小都在扬州居住多年。你们这么干,我沈敬丹就完了啊!” 赵新将沈敬丹扶起坐好,低声解释道:“这事不会影响沈家的,你先听我说完,再说行不行。我是这样打算的......” 马车到了柳巷里一家叫“玉梨馆”的妓馆门口停住。车刚一停,门口等候了许久的几个伙计就迎了上来,帮着掀帘,伺候下车。一个伙计刚把马车帘子掀开,就见一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低头出来。 “好俊的公子!”伙计心中正在赞叹,谁知那男子从他身边经过时,一股女人的淡淡香气从鼻间飘过。再仔细看那人走路的身形,那伙计顿时就傻了。这是个女人! 赵新等人站在玉梨馆门口,左右观望,只见柳巷内各家门口都是一串串的红灯笼灯高挂,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歌弦丝管之声、年轻女子的娇笑声、青楼客人的饮酒划拳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宛如置身梦境。 一旁的刘胜走了过来,低声笑道:“怎么样?我看你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胡说!哪有?”赵新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用手擦了下嘴角。他转头去看吴思宇时,只见那厮也是目瞪口呆,一副“居然是这个样子d”表情。 那边的老黄下车后,看到沈敬丹站在车前一脸愁容,连忙凑了过去,低声问道:“沈老兄,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上车时看你还满面春风的。是不是赵东家跟你说什么了?” 沈敬丹长叹一声,低声道:“这事咱俩晚上回去说吧。”说完便强挤笑容,叫上众人一起走进了玉梨馆。 刚进一门,老鸨就迎了过来,喜笑颜开的对沈敬丹招呼道:“沈老板,刚才正念叨着您,您就到了。” 她一边扫视赵新等人,嘴里不停的说道:“这几位老太爷就是您说的北地贵客吧?哦呦,一个个可真是英武不凡啊......啊!这位老太爷可真是雄壮啊!” 刘胜一撇嘴,不满意的说道:“爷刚过三十,老什么老?!左一个老太爷右一个老太爷的。” 一旁的老黄笑着对刘胜解释道:“扬州人客气,所谓‘人到扬州老,船到瓜州小’。三十岁以上的都叫老太爷。” 那老鸨听了,用手帕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接着她又走到女扮男装的刘思婷身边啧啧称赞道:“这位爷模样可真是俊俏。”可随即她就面色一变,看向了沈敬丹。沈敬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声张。 那老鸨也不再说什么,叫了身边的伙计领着沈敬丹等人穿过屋子,走到后门河边,上了一艘画舫。 王远方有些拘谨,他从来没来过风月场所。看着船舱中华丽的摆设和家具,不禁问道:“晚饭在船上吃?” 沈敬丹笑着解释道:“酒菜会在行庖上做好端过来。” “行庖?” 老黄笑着一指画舫后面的一条沙飞船,赵新等人便看到那船上挂着灯笼,七八个人正在上面忙碌,炊烟四起。“画舫上无灶,所以用沙飞船代酒船。船上有厨师、火工,可烹调各种菜肴。这条沙飞船今天会跟着我们一起走。酒菜一会准备好就会送过来。” “噢,还有这个讲究。” 众人回到圆桌旁做下,老黄和沈敬丹趁着女戏和陪酒的姑娘没来,便和众人聊起了扬州风月的掌故。 说起来,扬州青楼传统主要来自苏州和江宁。从前明开始,江宁的秦淮水榭便是风月甲于天下。而小秦淮这个称呼从康熙时期就有了。自乾隆以来,这一带已经成了清客评话、戏法女班和丹青画工等三教九流杂居之地。在沿河两岸的一些寓所里,还住着不少时下的琴棋书画大师和烹调名厨。那些身怀一技之长的曲中名姬,自幼就学习琵琶、鼓板、昆曲、小调,十分精通;除此之外还要掌握诗、画、琴、棋等技能,才能令时下文人们趋之若鹜。 至于瘦马的传统,就要说到徽商。徽州当地有“一世夫妻三年半”的俗谚,那是说徽州人到十六岁就要出门做经商。所以男子年满十二、三岁,就得完婚;然后外出经商,有时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返乡。为了满足长期独身生活的生理需要,徽商便在娶妾、宿妓上挥金如土。 扬州当地的许多盐商暴发横财以后,每年光小妾就要娶七、八个。为了适应这种情况扬州娼家别出心裁地训练雏姬,让她们在待人接物时能掌握分寸,趋侍嫡长,退让侪(音通柴,同辈的意思。)辈,不致引发争执,保证日后家宅安宁。几百年的辗转相习下来,扬州姬妾便成了纳宠者竞相聘娶的理想人选。所谓“要娶小,扬州讨”,大江南北尽人皆知。 话说到这里,刘思婷好奇的问道:“沈老板,这瘦马女子要卖多少钱?” 沈敬丹道:“一等女子一千五百两,二等女子嘛五百两总是要的,至于三等女子也要一二百两才可以。” 说完,他就撇了赵新一眼,个中含义不言自明。 赵大人,赵老太爷,你要是劫持的全是一等女子,这扬州城非得炸了锅不可! 赵新笑问道:“就不知道这一等女子有什么特别的,居然要一千五百两?” 老黄正要说话,就见老鸨领着几个拿着乐器的女子走进了画舫,为首一女亭亭玉立,化着淡妆,手中拿着一副檀板。 “拜见各位老爷。” 老鸨领着众女盈盈下拜,一时间画舫内莺歌燕语,群芳争艳。众人中除了沈黄二人和赵新,顿时都看呆了。 “都起来吧。”赵新微笑着抬手示意。 沈敬丹看到众人中只有赵新十分镇定,面带笑容,毫不怯场,不禁暗叹:“此人果然有大将风度!” 他哪知道,赵新以前经常跟一帮娱乐圈的导演们混,吃饭时见的美女太多了。别说眼前这点儿群芳了,比这再多十倍的选秀场面他也见过。况且当初卖了古董后,他还彻底疯狂了两周...... 所以了,小场面啦~~~ 沈敬丹笑着对那素衣女子说道:“这位就是陈银儿姑娘吧?听说银儿姑娘自幼学歌,声如雏凤,曾一夕工数剧,连老伎师都自叹弗如。久闻大名,今日才得见真容。”这陈银儿还是沈敬丹在马家玲珑山馆参加文人聚会时认识的。 陈银儿微微躬身道:“沈老爷过誉了。” 沈敬丹笑着一指席间赵新等人,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北地来的豪商,久闻银儿姑娘大名,特地带来一见。” 刘思婷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耳朵陈银儿,只见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纱衫,外边衬着一件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腰上系着一条雪白泛着珠光的素练,斜映着点翠织细锦的裙拖。不禁脱口称赞道:“你这衣服真好看!哪里买的?” 完鸟!这下所有人都听出这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竟然是个女的! 正在冷场时,后面的飞沙船将准备好的酒和冷盘水果送了过来,老鸨讪笑着退下,留下众女和一船客人。 画舫此时缓缓离开岸边,沈敬丹趁机便说道:“还请银儿姑娘唱上一曲吧。” 一众女子便各自找位置坐下,围了了半圈,琵琶声动,陈银儿敲着檀板,朱唇轻启: “一杯酒,人在画堂东。密约叮咛,絮语喁喁,誓海盟山情义重。云雨滞,乐意浓,茅店鸡声送,分离顷刻中,画眉人去镜台空。罗衾重人寻香梦,一觉东方日已红。” 赵新等北方人听不大懂,只觉歌声清丽婉转,曲调优美。吴思宇和沈、黄三人则面带笑意,随着节拍在桌案上轻叩手指。 陈银儿唱的是时下最为流行的《十杯酒》,共有十个唱段。讲的是一个女子从思念情郎,两人海誓山盟,到最后萧郎远去,良人不归;最后女子看破红尘,朝夕诵黄庭。 这一晚,画舫一直开到了瘦西湖,让赵新等人彻底领略了一把扬州的夜生活。只不过因为刘大主任在场,众人都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喝酒吃菜闲聊,主要是听沈、黄两人讲述扬州的风月典故。后面跟着的飞沙船上不停的将做好的菜送上画舫,琳琅满目一大桌。 众人吃饱喝足,一边跟众女伎胡侃,一边观赏夜景,差不多到了晚上九点才回到小秦淮。赵新跟沈敬丹和老黄约好了明日换银子买古玩的事,这才告辞回家。从明天起,赵新他们就要开始找牙婆看瘦马了。 /109/109046/28303773.html 第一百五十九章 瘦马计划(四) 清代的扬州早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茶肆了。 这个时期,有名的茶肆有数十家之多,遍布城内城外。这些茶肆或是古朴,或是精美,有的干脆就设在花园里。也有的茶肆则临河建室,开窗远眺,占湖山之胜。所谓楼台亭榭,花木竹石,杯盘匙箸,无不精美。 因为烹茶多用泉水、湖水、运河水,所以茶水喝起来清香甘洌。各家茶肆都有各自的特色点心,比如双虹楼的各式烧饼,二梅轩的灌汤包子,文杏园的淮饺等。至于肴肉和烫干丝那更是不可缺少。 这些茶肆里,又分荤茶、素茶之说。所谓的荤茶就是除了茶水之外,还兼营各式点心;至于素茶,那就只卖茶水了。 旧城辕门桥边的二梅轩茶馆里,贾旺正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吃早茶。一个大子的龙井、一屉灌汤包子外加一小碟的烫干丝。 作为一个牙人经纪,贾旺最近的生意还算不坏。夏收以后,河南多地接连发生旱灾、水灾,一些农民纷纷从卫辉、彰德、怀庆、开封等地逃难到苏北;为了换回一口粮食,很多河南流民都开始卖儿卖女。 每到这种时候,对于贾旺这从事人口买卖的牙人来说,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们会北上淮安、徐州、甚至去开封等地,从那些被鬻卖的四、五岁的小女孩中挑选姿色甚佳之人,带回扬州再转手卖给那些豢养瘦马的人家。一个女娃在徐州从流民手中买下不过一两吊钱,带回扬州可以卖到八到十吊;一次倒手七八个的话,收入还算不错。 贾旺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要知道遇到大灾之年的话,这些女娃往往会变成流民口中的食物。自己把这些孩子从饥饿中解救出来,带回扬州培养;若是姿色出众,聪明灵巧的,那日后卖给富豪之家做小妾,自然是锦衣玉食,衣着无忧。 贾旺吃饱后,也不急着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扁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后取出一根白色的卷烟;又找邻桌的人借了火,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贾二,你这是发达了!连天香烟都买的起哦。”邻桌的一个中年人打趣道。现如今这卷烟在扬州越来越出名,很多盐商和官绅都在吸食卷烟。只不过因为价格太高,平常老百姓还是抽旱烟。 “马马虎虎了。昨天带了一个北地来的老爷去挑瘦马,这烟是那老爷随手赏的。” “好家伙!真有钱。你那生意做成了?” “没有。”贾旺摇摇头,继续说道:“那老爷出手倒是阔绰,可惜看了七八个都不太满意。” “你带着去谁家了?” “河东的李家呗。” “李家的都看不上,他想要啥?天上的嫦娥吗?” “谁知道这些北方来的老爷什么趣味!” 从前天早上起,一个消息开始在扬州城内的茶肆中流传,几个从北方来的富商打算买瘦马回去做小妾。 消息一传出,到了前天中午,几个牙婆经纪就已经查到了那几个富商在拱辰门外的住处。一打听才知道这宅子竟然是海商沈敬丹的,现在住着几个从直隶来的大富商。 贾旺是在昨天上午找上门的。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人要买,谁想到竟有五、六个人都要买,而且每人都说要买七八个带回去,做妾、做厨娘、管账的都要。 贾旺在和一个姓赵的老爷说话时,听对方说话的语气像是个旗人大爷。而且谈话时,那赵老爷拍着桌子上的一沓钱票,一脸狂傲之色;那意思就是爷不差钱。 扬州这里皇帝南巡来了六次,旗人的做派贾旺也见了不少,这位赵老爷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扬州的雏儿,也不知道是那家不长眼会派这么一位出来办事。不过这位赵老爷官话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言语间还暗指了自己的旗人背景。 贾旺趁对方转身的时候瞥了那沓钱票一眼,发现那最上面的一张钱票是本地钱庄开出的三千两即付票,不由大为放心。再说了,到时候选好了人,您不交足了钱是别想带人走的。 于是他便拍着胸脯跟那赵老爷保证说,自己这边的姑娘都是姿色一等一的,绝保老爷们满意。 谁知他下午带人去了城外的河东李家,那赵老爷一连看了七八个一等的都不甚满意;最后居然对一个二等的姑娘表示出了一点兴趣。 想到这里,贾旺十分不屑,暗自腹诽道:“这些旗人真是没见识。放着一等的姑娘不要,偏偏看上个二等的。那个山东丫头有什么好?身高脚大,除了会扒拉算盘珠子记个账,琴棋书画偏偏一概不会。” 他正琢磨着下午去谁家的时候,忽听茶肆门口传来一个大嗓门女人的声音,侧头一看,却是同行陈牙婆。 “人哪?!我等了半天,跑堂的呢?” “来喽,来喽。呦,是陈家的,今天又是带回家吃?您要点儿什么?” “一屉汤包,一碟肴肉,一份烫......不,来份煮干丝,再来个蒸饺。” 一旁几个正在抽烟喝茶的客人听了,嬉笑着问道:“陈牙婆,你发财了?” “哪有,昨天带个北地的富商去几家看瘦马,一天下来跑断腿。还好人家老爷看我辛苦,多赏了几吊钱罢了。” “难怪了,我说今天不吃烫干丝,改鸡汤煮干丝了呢。” “挣个辛苦钱罢了。” 贾旺一听就明白了,他和陈牙婆忙活的都是一件事,看来竞争者不少啊!他急忙将手里的烟屁猛嘬两口,随即扔在地上。起身叫过伙计会了帐,转身从茶肆侧门出去了。 “那不是贾二吗?”陈牙婆等外卖的功夫,看到了贾旺的背影。她知道对方也在帮着那几个北地富商买瘦马。这种事属于“脚快有脚慢无”的生意,张罗半天最后没挣到钱的有的是。想到这里,陈牙婆冲着跑堂急忙喊道:“好了没有?你快点啊!” 拱辰门外的宅子里,赵新正在和沈敬丹谈事。这位沈老板一大清早就跑上门来,肯定有急事。 “赵东家,您可要救救我!” “沈老板,出了什么事?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 “唉~!”沈敬丹长叹一声,跟赵新说了事情原委。 盐商汪家又逼上门了。这回那个汪老爷不再要阿全了,而是盯上了卷烟生意和沈敬丹的小女儿阿玉。 这位汪老爷名叫汪敬陇,自从巴结上和珅的管家刘全,他一把就孝敬了对方五万两银子。除此以外,他还向和珅孝敬了一批礼物,用于乾隆的万寿节贺礼。 鉴于汪老爷如此懂事,前一阵刘全来扬州的时候,很给面子的帮着对方站了一次台;话里话外间表示出汪敬陇是和中堂的人。这一下,汪老爷更抖了! 前些日子他听说沈敬丹回来了,一直就想找机会收拾他。可巧前天沈敬丹的小女儿阿玉带着侍女去法海寺上香,正好被汪老爷撞上了,结果惊为天人。 大女儿我要不到,小女儿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了。手下人于是伪造了一份两万两的欠条,昨晚便找上沈敬丹一番威胁;如果不同意的话,就要去甘泉县县衙告官。(清代的扬州城分属江都、甘泉两县管辖。旧城的西半边与新城的南半边归江都县,而旧城的东半边和新城的北半边归甘泉县。沈敬丹家在新城北边的东关街一带,归甘泉县治下。) 如今汪家成了和中堂的走狗,沈敬丹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难以对付,所以一早就找赵新来了。 赵新听了,沉默了半晌。这事儿他不是不帮,而是考虑怎么帮。收拾一个盐商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眼下正在筹划瘦马的事,突然横生枝节,对后面行动的影响实在不好预料。 想到这里,赵新便问道:“沈老板,办个盐商实在不叫事。不过你家里怎么办?” “在下在衙门里也是有些关系的。只不过那汪家如今气势正旺,县衙上下也不敢得罪他。” 赵新起身在正堂里转了几圈,突然问道:“汪家很有钱吗?” 沈敬丹道:“虽然比不上‘布衣上交天子’的江家,但在运商里也是巨富了。” 赵新道:“运商?”沈敬丹见赵新不明白,随即做了一番解释。 清初盐法沿袭明制,但领取盐引须凭窝根(引商需向官府缴纳银粮以取得政府划给的一定范围的销售区,官府给予凭单,称为窝根。商人凭此对引地有永业权。) 而所谓的运商,就是没有窝根,要先向窝商租取窝根,缴付“窝价”后才能从事贩盐生意。而自康熙朝开始,清廷盐运使衙门便在运商中选择家道殷实、资本雄厚者指名为总商。之前说的江春便是如今最大的总商;除此人之外,黄家、马家、程家、鲍家都是总商。 赵新听完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眼下汪家的家里能有多少银子?” 沈敬丹一愣,答道:“这我可真不清楚,不过几十万两总是要有的。” 这年月扬州盐商的钱一般都不放家里,除了子孙银之外,大部分的资金都要拿出去放贷。每年百分之三十的高利贷收益多香啊! 乾隆三十七年,清王朝处于极盛时期的户部存银也不过七千八百余万两,可扬州一地上百家盐商的家产总计就超过八千万;连乾隆都会发出“盐商之财力伟哉”叹息! (历史上,正是因为清廷对扬州总商的极力压榨和不停的捐输,曾经每年伙食费高达三万两白银的江春,最终在乾隆五十四年于贫困潦倒中黯然辞世。) 赵新又低声问道:“沈老板,你说汪家会把银子藏在家里什么地方?” 沈敬丹看向赵新,颤声问道:“啊!赵东家....赵大人,你这是打算?” “对,既然要做,就要做个全套十足!否则官府很容易怀疑你买凶杀人。” “赵大人,你打算怎么做?”沈敬丹心一横,咬牙说道。 “你先稳住汪家,就说要跟夫人商量一下,再找个黄道吉日。左右不过这几天,我顺手就帮你办了。记得,要帮我画一份汪家宅院的地图来。” 沈敬丹一想,这事容易,都不用找人,他自己就能画出来。于是连忙点头答应。 眼见麻烦事能够解决,沈敬丹心也落回了肚子。他在赵新这里吃过早饭就匆匆告辞离去。而赵新等人今天还要继续选“瘦马”之旅。 “我说,我今天能歇歇吗?昨天看了一天,还得装模作样的,实在太累了!”丁国峰才看了一天就扛不住了。 “不行!” 刘铮也跟着抱怨上了:“赵总,赵东家,你说现在的女孩怎么都要裹小脚啊?我昨天看的那几个全是自己走不了道儿的,出门都得有人扶着才行。而且,我太奶奶就是小脚,小时候我可见过。一想起来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要人命啊!” “忍着!” 王远方问道:“咱们还得看几天?” 赵新向鲁寿山道:“你们这两天记了几个地点了?院子周围情况都查清楚了?” “五个。已经查清了三个,剩下两个今天徐大用去查。”. 赵新听完,对众人说道:“再看两天,大后天夜里行动。” 刘铮哀叹道:“啊!还要看两天啊,我非得看出针眼不可!” “行了,就是看个鞋尖而已。你想看人家小脚还不给你看呢!” 一旁的吴思宇和刘思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完全不理会这边的说话。 “你们俩说什么呢?说出来让大伙也都听听。”刘胜扯着嗓门说道。 “吴思宇说....”刘思婷刚要说,吴思宇就急忙冲她打眼色让她别说。刘思婷笑了笑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问我,小脚放开后能不能治。” “能治吗?”赵新几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人带回去了,不会走路可麻烦了。难道还要安排个丫环伺候? 刘思婷摇摇头说:“早期可以恢复。可时间太久,足弓都给裹断了就没法治了。” 赵新一听,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一个画面:一群小脚女孩拄着拐棍,站在教室里给北海镇的孩子们上课...... 不过这个念头刚过,赵新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笑着看向吴思宇,问道:“哟~你这是看上谁了?” 吴思宇不好意思的说道:“咱们那天在画舫里见的陈姑娘。” 我去!原来是那天唱曲的陈银儿!几个大男人顿时八卦之心萌动。 赵新道:“人家不是瘦马,咱这次没法抢。” “我知道,我想给她赎身。” “你知道她赎身银子要多少吗?” “我那天跟老黄打听了,至少得两千两银子。”吴思宇最大的愿望是来十八世纪的扬州看看,顺便“讨个小”......哦不,是找个老婆。那陈银儿虽然不是瘦马,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吴思宇那晚一见之下就着魔了。 吴思宇是个好帮手,人家既然想在这个时空成家立业,那自己怎么说都要帮一把。想到这里,赵新便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成不成还两说。银子的事那叫事儿吗?赎身嘛,我得让老黄先去问问。人家要是看不上你,有钱也白搭。” /109/109046/28303774.html 第一百六十章 瘦马计划(五) 几人正说着话,徐大用进了前堂。 “老爷,那个叫贾旺的牙人和陈牙婆都来了。” “来的够早的啊。我们这就过去。” 话说一种生意要发展成产业,不是通过一两次买卖就能形成的。它需要在一定时期、一定区域内有充足的货源、完善的生产加工场所以及广阔的市场需求。 明清以来,官商勾结,压榨百姓。即便是明帝国这个在很多人眼里看似有强大可能的国家,因为因为贫富差距巨大,内部矛盾早就非常尖锐。中国古代社会等级在法律上最简单的划分标准,就是“良”和“贱”,奴婢是贱民,是最低的社会等级,在法律上没有独立人格。 (历史上,一直到了宣统元年,清廷才废除了奴婢私有和买卖,允许家奴赎身。所以别动不动就说反清复明搞民主,真以为割掉猪尾巴,举着燧发枪爽一爽就代表着先进了?最先要反的是“良贱之分”,是奴隶翻身做主人!不把这个解决,中国永远是封建奴隶社会。) 一方面,上层官绅阶级脑满肠肥、荒淫无耻;而另一方面,由于天灾人祸、赋税徭役繁重等原因,贫困失地者为了活命,不得不把本来就瘦弱的女儿卖于牙人。 而人口买卖在封建社会本来就是合法的生意。古代社会一直存在着“良贱”之别,亦即奴隶制残余与封建等级制度的长期结合。秦朝时官府设立“奴婢之市,与牛马通栏。”到了东晋实行税契制时,征税对象分为三大类:“货卖奴婢、马牛、田宅”。因此,从事人口买卖的中介,也就成了官方允许的行为。 所以你瞧,广阔的市场需求有了,充足的货源和“原材料”也有了,官府还有制度保障。那么“瘦马”自然就成了一项产业。 再说地域因素,由于扬州的盐商巨贾们一个个富得流油,心理变态,便产生了以瘦为美的畸形审美观。事实上,以瘦为美作为一种审美形式,和唐朝的以胖为美一样,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但是,过度求瘦的结果就是让作为男性附属品的女性忍受了痛苦的折磨;比如三寸金莲。 从事瘦马中介的女性被称为“牙婆”“牙嫂”,也就是俗称“三姑六婆”中的“六婆”之一。而男性被称为“驵侩”,“侩”就是商贩,而“驵”,意为从事牛、马等牲口生意的买卖人。) 陈牙婆没有裹脚,因为她是船娘出身。船娘属于贱民,要是船娘裹脚的话,就等着掉水里淹死吧。至于贾旺就是个驵(音同且)侩,他祖上的确是往扬州贩卖牲口的。 他们这种人,也被称为“白蚂蚁”,意思就是有缝就钻。这些白蚂蚁们受豢养“瘦马”的家庭委托,到处寻找买主。 两人因为先后脚来的最早,所以就在门房外窃窃私语,商议对策。没过一会儿,赵新和吴思宇就出来了。陈、贾二人连忙见礼。简单商议了一下后,赵新跟贾旺走,吴思宇则跟陈牙婆走。 出了院门,贾旺叫了一辆马车,等赵新做好后,自己便坐上车辕,跟车夫说了去处。 同样的程序已经进行了好几次,赵新早就没了最初的新鲜感。所以贾旺还想介绍今天的去处,赵新便说到了再说。 他这几天除了看瘦马,就是在城中各处古玩店里狂买一气。不管是玉石还是古籍字画、各类家具、瓷器,他只要觉得好,掏钱就买。搞的扬州的古玩商们都在私下议论,说最近来了一个京城的“呆瓜”,不管真假,看上了就掏钱买,连价钱都不会讲。 原本他还想通过沈敬丹用黄金换银子,谁知沈敬丹告诉他,去城里山西人开的钱庄换银票就行,十分方便。既有见票即付的,也有远期会票。 乾隆时期,因为天下四分之一的财税出自扬州,市场上的白银流通量巨大,所以金银比价是一比十一。赵新拿了四箱倭国小判金,在沈敬丹和老黄的陪同下,去一家钱庄兑换成了见票即付的银票,从三千两面额到5两面额的都有(清代一斤十六两,不过一两是37.5克。) 过了半个多小时,马车在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后,停在了城外的一户院子门前。贾旺跳下马车,上前拍门。 “老陈,老陈!在家吗?” “来了,来了。” 院门轻响,一个中年男人开门走了出来。“呦,是贾二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贾旺笑骂道:“少特么拽文!你上个月不是让我帮着找几个买主吗?今天我把买主请来了。” 那中年男人探头一看,低声问道:“怎么就一辆车?我这里二十几个女儿呢!” “放心,这位老爷大有来头,人家是从京城来的,要买几十个呢!” “啊!”中年男人一听大喜,连忙上前撩开马车帘子,口中说道:“这位爷,请下车吧。” 贾旺和那中年男人一起扶着赵新下了马车,又叫那马车夫在门口等候;三人便进了院子。贾旺一边走一边指着那中年男人介绍道:“爷,他叫陈嵩原。家里养着二十几个女儿,上个月便托我帮着找人家。” 陈嵩原一脸笑意的奉承道:“爷您一看就是大人物,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我家的女儿见了,一定欢喜。不知爷您是要讨小还是带回去在后宅听用?” 赵新微笑道:“遇上好的,自然是要讨小。若是不合意,人却机灵的,到府上做个丫环也不会亏待了她。” 陈嵩原道:“不知爷在京城是做什么生意的?” 赵新道:“也没什么了。就是每年从北地帮着宫里和各家大人们采买些皮货人参,没意思透了。” “那是那是。”陈嵩原一边奉承着,一边猜测赵新没准儿是内务府的。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不能问的,就算是问人家姓名来历,一般也不会说真话的。当然,扬州本地那些盐商老爷们就不同了。不过对方又贾旺陪着,应该问题不大。 贾旺在一旁帮衬道:“陈家的女儿算是我们扬州顶尖的了,个个一等一的绝色。弹琴吹箫,吟诗作画,围棋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无一不精。爷一会您看了就知道小人没有胡说。” 赵新心说,你特么每次是这种套话,蒙谁呢! 陈嵩原走慢两步,向贾旺悄声问道:“金簪带了吗?” 贾旺笑着点点头,那意思就是自然是带了,放心。 两人提到的金簪,就是选“瘦马”时的必备道具。如果客人对姑娘满意,就会在对方头上插根金簪,然后就开始讲价钱,约定好迎娶日期。一般女子进入男子家后,会有三天的“听悔期”。就是如果主人对他们不满意,可以把她们退给牙人。 赵新带着的那些金簪其实就表示个意思而已,否则人家会以为他就是来戏耍的。他压根儿谁也不想给,反正过两天都要一锅包圆儿来个“卷包烩”,何必提前浪费呢! 赵新一边走着,就发现这所宅子面积挺大,前后三进,左右各有两进,看来豢养了不少女孩儿。等进了二进的花厅里坐下,一个婆子便端来茶水。 赵新呷了一口茶水,温度正好。他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对贾旺说道:“赶紧着吧!一会爷还得去挑古玩呢。” 贾旺对陈嵩原点了点头,陈嵩原就躬身对赵新道:“爷请稍候,今天不知爷您大驾光临,女儿们还要稍事梳洗,一会儿就出来。”说完,便退出了花厅。 过了大概20分钟,一个婆子扶着一个女孩走进了花厅。那女孩上身穿着镶着粉边儿浅黄色上衣,下穿一条绣着花边的浅绿色裙子。 那婆子对女孩道:“姑娘拜客。” 女孩也不说话,低头盈盈下拜。 那婆子又道:“姑娘往上走。” 女孩依旧垂着头,被搀扶着向前走了两步。这是让客人看体态。 婆子等女孩站定后说道:“姑娘转身。”那女孩随即羞羞答答的低头侧身,脸庞对着屋外照进的阳光。赵新一看,那女孩画着淡妆,眉眼清秀,一张粉嫩的鹅蛋脸,模样倒是个美人胚子。可看上去.....看上去就是一小丫头,顶多十三、四岁! 婆子继续说道:“姑娘借手瞧瞧。”说完,便伸手拿起女孩的左胳膊,将袖子撩了起来。 那婆子显然是个老手,深知引诱客人之道。她撩袖子时一点点的往上走,女孩那一只又细又白的小手渐渐露出后,婆子侧头看了一眼赵新,见对方毫无反应,她这才继续慢慢的往上卷女孩的袖子,那如同雪藕一般的小臂渐渐露出。 赵新看着女孩那纤细的胳膊,心中不禁叹息,这特么一天就给点粥吃,你看把人家孩子给瘦的!等回到北海一天三顿馒头炖肉,营养得跟上啊。 那婆子见赵新一脸惋惜之色,顿时面带笑意,对女孩说道:“姑娘瞧瞧相公。” 那女孩羞涩的低下头,稍稍转眼看了一眼赵新,便飞快的转回头去。随即一朵红晕浮上脸颊。这一眼看出去是有学问的,那都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才能做到。既不能让客人觉得自己眼神直愣愣,还得让客人看清自己的眉眼才行。 婆子继续道:“姑娘几岁了?” 女孩羞羞答答的回道:“年方十三。”声音清丽,略带娇柔。 赵新心说,果然没猜错!十三岁的丫头片子。 这时就到最后一项内容了,也是赵新等人最不喜欢的。 那婆子道:“姑娘再走走。”女孩儿听了,便伸出左手拉着裙子,右手扶着那婆子,探出了脚尖,走了几步。 一颗好白菜,生生就给毁了! 贾旺见赵新没什么反应,便凑上前说道:“爷,这姑娘叫唐小,乃是这里一等一的货色。您看?” 赵新点点头,笑着说道:“再看看其他的。” 贾旺听了,别对那婆子一挥手。那婆子见了,只得拉着女孩又拜了拜,转身出门。女孩临出门时,突然转头看了赵新一眼,让赵新心中一颤。那分明是一道哀求的眼神,希望自己能带对方脱离苦海。 之后的两个时辰里,赵新又接连看了二十几个女孩。其中居然还有一对儿名叫二汤的孪生姐妹!乍一见时,就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都是一样的秀丽可爱。不过随后贾旺说左手上有一颗黑痣的是姐姐,没有的才是妹妹。 这二十几个女孩里,按照长相姿色,出众的就是一等;其他的就是二等;最普通的就是三等。 赵新最后看完,也没说看中了谁。这让陈嵩原十分的诧异,自家的女孩如何出色他最清楚,连二汤和唐小这样的绝色都看不上,这人莫不是存心来戏耍的?! “啪!”赵新一拍茶几,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就出现在了桌子上。“赏你的!爷回去得好好参详一下。过几日再来。”说完之后,起身就往外走。 陈嵩原急忙拿起银票,见是一百两,顿时大喜过望。真有钱啊!一百两都不带眨眼的。像唐小那样的一等,他的心里价位也不过是八百两。想到这里,他连忙追了上去。 赵新走出院门,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又回身仔细看了院门的样子和特点,记在了脑海里。随即踩着脚凳就进了马车。 陈嵩原站在院门外,一脸谄媚的躬身道:“爷,想好了就来定亲。我家唐小和二汤可是对爷一见倾心了。” 马车回程途中,赵新又去了东大街的一家古玩店,买了几套明版书和两个青花梅瓶。回到家,贾旺帮着赵新将购买的古董送到前堂。赵新道了句“辛苦”,便直接给了他一张十两的银票,说最近几天先不看了。休息些日子,五天后再去陈家,敲定人选。 等贾旺满脸笑容的离开,赵新对徐大用仔细说了今天所去的地点和那座院子的外观特征,最后叮嘱道:“给我查清那家的底细和周围情况。”徐大用听了点点头,马上出门而去。 赵新坐在前堂的圈椅上,暗自腹诽道:“那陈嵩原居然豢养了二十多个女孩,一个个瘦的跟竹竿似的。这个王八蛋,老子搞定你了!” 转眼就过了两天。 贾旺这两天一直担心自己的生意被人截了,所以一早吃过早茶,便急匆匆的来到了赵新的宅子外敲门。谁知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贾旺正焦急担心着,一个青衣小厮从巷口走了过来,走到院门前时,一脸奇怪的看着贾旺。 “你找谁?” “这位小哥,我找这家的赵老爷。” “赵东家走了。” “走了?!”贾旺一愣,连忙追问道:“敢问小哥你是?” “我是沈老爷家的佣人,这宅子本是沈老爷借给赵东家一行人用的。老爷让我过来打扫一下院子。” “请问赵老爷何时走的?” “昨天下午。说是京城来了急信,让赶紧回去。赵老爷一行人从天宁寺码头那里雇了船就走了。” 贾旺一下就愣住了。他见青衣小厮要开门进院,连忙从怀里掏出几个制钱,塞到对方手里,继续追问道:“请问,赵老爷走时可带了新纳的小妾?” “哪有什么小妾!”贵生笑眯眯的把钱揣进怀里,说道:“你是驵侩吧?赵老爷一行走的匆忙,只带了一些采买的古玩,根本没有姑娘。” “哦。如此多谢了。”贾旺一脸惋惜,垂头丧气的走了。 之后的一上午里,前前后后来了五六个驵侩和牙婆,听到打扫院子的贵生说赵老爷一行因为急事,匆匆回了京城,都懊丧的跺脚叹气。 这群京城来的老爷出手大方,每次见完姑娘,虽然没有中意的,可随手一赏就是几两银子的钱票,实乃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呆瓜。失了这么个大财源,实在是不爽啊! /109/109046/28303775.html 第一百六十一章 瘦马行动(一) 这天傍晚时分,天就开始转阴。到了七点来钟,丝丝细雨就落进了扬州城。随着雨势渐密,街上的行人便纷纷回家,各家店铺也开始上板关门。这种天气,没有生意可做了。 扬州城从白日的喧嚣中渐渐沉寂了下来。此时也只有城内柳巷的秦楼楚馆,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瘦西湖的画舫上,文人士子和歌妓们你侬我侬,酒热正酣。 到了差不多快十点的时候,便益门外东北方向的盐义仓附近,一群身穿深灰色夜行服的蒙面人从黑暗中露出了身形。有几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个样式奇特的双肩大背包,行走之间,包里会发出轻微的金属磕碰声。众人放慢脚步,一步一停,渐渐靠近了一座宅院的外墙下。 这座院子的外墙差不多三米多高,徐大用之前在勘察这里的情况时,就一直好奇赵新等人会如何爬上去。在他看来,想要翻越这么高的院墙,必须要使用抓钩或梯子才行;要不然就是从高墙附近找颗大树,从树上抛抓钩再滑过去。可这里没大树啊! 赵新、刘胜和鲁寿山三人起身面朝墙体,弯腰下身,双手撑在墙上。丁国峰站在赵新和刘胜身后,躬身双手紧紧抱住了两人的一条腿;潘秀成此时一个箭步,踩着丁国峰的后背就站到了赵新和刘胜的肩头,紧接着,吴思宇也站了上去。 王远方背着一支兽用麻醉气枪,向后退了四五步,一个冲刺,第一脚踩上丁国峰后背,第二脚踩着刘胜的肩膀,第三、第四脚便站到了潘秀成和吴思宇的膝盖上;紧接着两人抱着他的大腿用力一托,王远方就上了墙头。 徐大用张着大嘴,看的目瞪口呆。这也太轻松了吧!难道这些大人们以前都是翻墙入室的江湖大盗? 院墙上,王远方蹲下身子,举起带有红外夜视瞄准镜的气动步枪仔细查看着院内的动静。不远处,两条狗的身形出现在了视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动静,原本趴着的两条狗突然站了起来,转头看向王远方这里。 “砰~砰~”连续两声轻微的气枪声,麻醉镖正中狗身。赵新拿的这种麻醉镖是用来打老虎和熊的,这么大的剂量,打狗的话根本不用等太久。 那两条狗中枪后便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很快就开始摇摇晃晃,接着就卧倒在地,只剩下胸口在一起一伏。 王远方将气枪背好,从腰间取下抓钩,在墙头找好位置搭好;然后他翻过墙头,上半身冲外,探身将吴思宇给拉了上来,紧接着就是潘秀成。等王远方顺着绳子溜进院子里,墙外的丁国峰也是一个冲刺,蹬上了赵新和刘胜的双手,两人随即用力一托,将丁国峰贴着墙举起,吴思宇和潘秀成抓着丁国峰的双手,将他给提了上去。 然后是刘胜,他蹬着赵新和鲁寿山的膝盖再站到两人肩上;下面两人咬牙用力一顶,吴思宇和丁国峰帮忙一拉,也上去了。此时墙外就剩下了赵新、鲁寿山、刘思婷和徐大用。 正房的三进内,陈嵩原和老婆刚刚睡下。听到院子外的狗叫时,他便冲着厢房里的一个护院喊了两句,让对方去看看;然后自己就钻进了被窝。 今天中午贾旺找到他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个京城来的赵老爷因为急事回去了。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挣不到了,陈嵩原十分不爽。他觉得是自己养的这些女孩那天不用心,没有勾引住那个赵老爷。于是,今天晚上两厢的女孩们便都没了饭吃。 就在他和老婆一番云雨过后,酣然入梦的时候,院子里“唰”的一下,像是洒了一把土的声音响起;王远方和刘胜翻墙进来了。 赵新等人对这些逼良为娼的家伙厌恶之极,所以他对于这次行动的要求是除了那些女孩子,其余一个不留,全部干掉。于是,正院两侧厢房里,“哒哒”的消音器之声不绝于耳;那些平日里在“瘦马”们跟前挥舞着皮鞭篾条的打手们先后中枪而死。 “谁?!”陈嵩原的老婆被突然从梦中惊醒。这女人睡觉一向很轻,她推了推身边睡的跟死猪一样的男人,陈嵩原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了?” “院子里好像有人!”女人附在耳边低声说道。 “哎,是李三他们巡夜呢。睡吧。” “睡你个死人头!李三能进内宅吗?” 陈嵩原“腾”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啊!李三他们几个都是在二院和两厢巡夜,后宅他们根本进不来,门闩着呢!” 在狩猎红外夜视镜的视野里,黑夜里的活动目标在灰白色的背景下呈现为一团黑影。刘胜蹲在院子里,手里的枪对准了屋门。突然,一个黑影在正房的门后开始晃动。很快,那黑影移动到了一扇窗前。当听到有火石敲打的声音时,刘胜毫不犹豫的对着窗后的那团黑影扣动了手枪扳机。 装备着另一时空里售价昂贵的消音器的手枪,在寂静的院子里只发出了连续的“哒哒”两声轻响,然而屋内随即就传出了“哗啦”一声,紧接着,一个女人就开始尖叫起来。 “妈的!”刘胜低声咒骂了一句,快速起身冲到窗户前。单手用力,“咔啦”一下,猛的就拉断了木窗的楞框。随即就对着屋里那个缩成一团的黑影连续扣动扳机。屋内的尖叫声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西侧的院落里,女孩子们因为晚上没饭吃,天黑后做了一会儿女红,也就都早早睡了。她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梳洗,然后在婆子的带领下,跟着请来的教习们学习琴棋书画、算术记账,或是烹调手艺。 赵新和刘思婷等四人在院门被丁国峰打开后,悄悄溜了进去。还跟以前一样,丁国峰在门轴的位置泼洒了不少的豆油用以润滑。进院子后,赵新一指方向,四人便朝着女孩子们的卧房位置慢慢移动。 此时西侧院的院门已经被丁国峰打开,刘思婷走到院门口,转身从徐大用背上的背包里,取出了两个金属罐子,又掏出了两个气雾喷嘴装了上去。罐子里装的是她事先调配好的可促进睡眠的镇定药物。 赵新接过一个装好喷嘴的罐子,轻轻溜进了院子。丁国峰单膝跪在院子里,负责警戒。赵新掏出一把小刀,在窗户纸上捅破一个小口,随即将气雾罐的喷头伸了进去,随即打开了金属罐上的开关。轻轻的“咝咝”声在屋内响起,女孩子们仍在沉睡。刘思婷在另一间屋子的窗外也同样操作着,事先她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以便将喷雾的声音弄到最低,不被里面的人发现。 徐大用一脸苦涩的看着赵新和刘思婷。之前为了达到行动效果,他被当做试验品反复演练了好几次;每次都搞的又吐又晕的。 几间屋内都喷完了镇静药后,赵新等人又悄悄退出了院子。 话说不管是十八世纪还是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根本就没有什么一喷就倒还没有多大副作用的麻醉药。那都是胡扯!谁要是能发明这个,世界上的全体麻醉师都会推荐此人去拿诺贝尔奖。 任何的镇定药物的起效都要有个时间,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而且气体镇定还要看所在空间的大小,空气流通的速度,吸入药剂的质量等等。有些麻醉药需要目标带着面罩才能起到效果;还有一些那是带有肌肉松弛效果的,一旦目标被麻醉,全身肌肉松弛,大小便失禁,嘿嘿,那味道实在感人! 所以不要相信那些电影里的场景,除非不考虑目标的死活。赵新之所以用氟烷,就是因为这个药不会产生肌肉松弛效果。 几人等了大约十五分钟,刘思婷拍了拍赵新的肩膀,示意时间到了。四人这才又悄悄走进院内,赵新和丁国峰掏出匕首,慢慢的将女孩子们卧室的门栓撬开。 刘思婷从自己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醉药,又取出一块厚纱布,做好准备。鲁寿山也从包里掏出一卷赵新给的胶布和一把塑料扎带;他之前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 等一间屋门被撬开后,刘思婷和徐大用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借着赵新那微弱的手电光,刘思婷估算了一下眼前床上沉睡的女孩体重,随即估算了一下要用的剂量。多少体重配多少药都是需要进行计算的,刘思婷大致估算了一下,便在纱布上倒了一些麻醉药;然后她迅速的把纱布捂在了女孩的脸上。 过了一分钟,赵新用手指捅了捅那女孩,又探了一下鼻息。发现一切正常,便轻轻拍了鲁寿山一下。“刺啦”一声,鲁寿山撕下一块胶布封在女孩嘴巴上,紧接着又用塑料扎带分别绑住对方的双手和双脚。 刘胜那边已经处理完,他和王远方、吴思宇、潘秀成这会都到了这座院子里等待。赵新他们每处理好一个,刘胜他们便扛着一个女孩出门,然后走到几十米外的河岸处,把人放进了高速公务艇的船舱里。 如此这般挨着个的把三间屋子弄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已经有两三个女孩醒了过来。不过当她们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嘴也封上,即便拼命喊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也只能流着泪,静待那不可知的命运了。 赵新等人从陈嵩原家撤退的时候,一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12点。他有点着急了,因为要帮沈敬丹对付姓汪的盐商,他们今天夜里要做的事有点多。不过一切都必须要在天亮前做完,否则到时运河上的船一多,就算是再高速的快艇也跑不掉。 随着一阵嗡嗡声响起,25米长的公务艇在电机的驱动下,顺着运河向南面河东区开了过去。沿途经过那些停靠在岸边过夜的乌篷船时,很多船夫都被电机的嗡嗡声吵醒。等他们钻出船舱,拎着灯笼在甲板上查看时,夜色中的运河上只留下了两道白色的波浪痕迹。 河东区的李家是赵新选定的第二个目标。这家里豢养着十六个“瘦马”,从一等到三等都有;甚至还有十几个刚从徐州买过来的四、五岁大的女孩。 在打晕了一个巡夜的更夫后,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操作再次上演。唯一不同的是,当赵新和鲁寿山分别干掉看守小女孩的婆子后。他摘下面罩,在手电的光亮下,笑眯眯的蹲下来对那些被惊醒的小女孩们说道:“跟大叔走吧,大叔带你们去一个没人欺负你们的地方,天天都能吃饱饭。” 农民家的孩子成熟的都比较早,十几个孩子虽然只有四、五岁大,可她们差不多从三岁起就要帮着家里干活了。长年的饥饿和贫困让她们过早的接触到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世态炎凉。 一个女孩子坐在床上,看着赵新的笑容,过了一会儿突然低声的哀求道:“大叔,有吃的吗?俺饿!” 这女孩一说完,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哀求起来。刘思婷哪见过这个,眼眶一下就红了,哗哗的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她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撕开后掰成几块递到孩子们的手里。接着,一把就抱起了一个孩子。 “跟阿姨走!谁敢再欺负你们,阿姨要他的命!” “都听话,乖乖的,别出声,悄悄的跟着走~~”赵新跟每一个孩子嘱咐着,让她们牵着前面一个人的衣服,慢慢往院门口走。 院子里的“瘦马”们已经被刘胜等人抱进了船舱。刘思婷和赵新就跟幼儿园的阿姨一样,抱着一个,牵着一个。其余的孩子在徐大用和鲁寿山的带领下,悄声的往岸边走着。 突然,巷子不远处灯光晃动,两个巡夜的兵丁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谁在那儿?!站住!” 夜晚寂静的街巷里,兵丁一声呼喝,徐大用心里顿时一慌,牵着孩子的手用力拽了一下,那女孩“噗通”就摔在了泥水里。原本就破裂的石板上的尖锐棱角,磕破了小女孩的膝盖,突然袭来的疼痛让那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了声。徐大用大惊之下,一把抄起孩子,几步就冲上了快艇。 “叫你站住还他妈跑!找死呢!”巡夜的兵丁大怒,拿起腋下夹着的铜锣就要敲。“哒哒哒哒”四声枪响,丁国峰和吴思宇同时出手,在二十米外干掉了那两人。 可是,他们都忘了兵丁手里的铜锣! “duang~~”的一声,铜锣掉在了石板露面上,在狭长的街巷中传递着回音,久久不散。 “汪汪汪!”远处几家人的养的狗也开始狂叫;紧接着,一户又一户人家屋中的油灯亮起。 “快走!”丁国峰几人冲过来,一手抱起一个小女孩,朝着岸边飞快跑去。 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打开院门,举着伞拿着灯笼看到了倒伏在雨水中的两个官差,漱漱而出的血液混杂着雨水流到了他的脚下。男人察觉有异,抬脚拿灯笼一照。 “死人啦!来人啊!快来人啊!” /109/109046/28303776.html 第一百六十二章 瘦马行动(二) 河东区那边的街巷刚开始喧闹起来,街坊们都高喊着找里正报官的时候,高速公务艇已经载着解救出来的女孩们过了通济门。前面不远的河道岔口右转就是通往扬子江的沙河。 电机的电量已经用完了,再要往前走的话,就需要启动柴油发动机。因为动静太大,一旦启动的话,就不能停了,要一直开到花鸟岛才行。按照之前制订的计划,王远方在运河的西岸停船靠边,赵新、刘胜、吴思宇三人下了船。 “一路顺风!” “你们也小心,北海镇见!” 众人相互握手告辞,随即下船。等赵新和刘胜的身影消失在岸上后,王远方启动了柴油马达。轰隆隆的马达声响起,这下连城墙上值班的清兵也被吵醒了,纷纷举着灯笼朝城墙外探身查看。 黑夜中,一条白色的,似乎是船的物体从岸边缓缓驶离,随即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沙河的河道而去。 “那是什么?!你看清了没有?” 一个清兵使劲揉了揉眼睛。“好像是船!” “那是水怪!什么船能跑那么快,而且还能发出巨吼?” “赶紧去报告大人!”为首的清兵说完,随即举着火把跑下了城墙。 马达轰鸣声中,公务快艇以二十多节的速度飞驰在沙河的河面上。因为快艇的颠簸,船舱里那些被迷晕的女孩子们慢慢都都醒了过来。 只见幽暗的灯光下,一个一头短发,身穿一身怪异的灰色短装的艳丽女子正站在船舱的一头,身后似乎就是一道门。再一四下回首,发现船舱两侧都拉上了厚厚的帘布。 那女子展颜一笑,走到女孩们跟前,蹲下身说道:“别担心,我们不会害你们。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做什么压寨夫人或是奴婢。一会过了扬子江就会帮你们解开绳索。都乖啊~”说完,她便在一个女孩的小脸蛋上轻轻拍了两下。 唐小被对方伸手摸脸,唬的几乎晕了过去。麻醉药劲过了之后,强烈的不适让她非常难受。可嘴上被贴着一块黏糊糊的布一样的东西,让她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刘思婷见唐小脸色发青,连忙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带。 “呕~呕~”唐小侧着身子干呕了半天。她没吃晚饭,肚子里空空的。呕了好一会才呻吟道:“水......水......” 刘思婷起身从茶几上拿了一瓶水,喂给唐小喝了几口,唐小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饿了吧?我看你吐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是不是那个人贩子没给你们吃晚饭?我听说你们这些女孩平常就给点粥吃?你瞧瞧你瘦的!” 刘思婷握着唐小的纤纤小手,可怜的说着。然后就从茶几上拿了一块巧克力,要喂给唐小。小姑娘正处在惊魂未定之中,哪里肯吃,于是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要掳掠我等弱女子去往何地?” 刘思婷怜惜的看着对方,慢慢说道:“我们不会害你们的,抢走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那里没有奴隶,你们去了可以当老师,教孩子认字。” “老师?教孩子识字?”唐小觉得对面这女人简直是满嘴胡话,那么多秀才、童生不要,抢一群苦命的女孩去当先生,开什么玩笑! 刘思婷一看这女孩的神色,就知道对方根本不信。再看看其他醒来的女孩们,纷纷靠拢在了一起,依旧是满脸惊恐。 “是不是骗你们,到了地方就知道了。如果去了你们觉得不好,我们可以把你们送回来。” 唐小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真诚。她犹豫的试探道:“此话当真?” “绝不反悔!”刘思婷说的斩钉截铁。同时心里道:“连我和我家小洪都回不去了,你个小妮子还想去哪?” 扬州盐商的宅邸大都在新城北的广储门内,汪家也是如此。夜里三点的时候,赵新三人到了城北的水关入口处。 沈敬丹之前已经花钱买通了此处的值守兵丁,按照约定,水门今晚不会关严,水下会留出大约一米高的缝隙,以便他们通过。 三人悄悄在城墙边悄悄下水,一猛子就扎了下去。果然,水门留着缝隙,三人随即从水下进入了城内。上岸后,三人也不换衣服,走走停停,一路隐匿行踪,差不多花费了一个小时才到了汪敬陇的宅院外。吴思宇前两天除了外出挑选“瘦马”,就是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仔细研究了这条路上的街巷布局。 看家护院倒是不怕,最麻烦的就是狗!只要一只开始叫,很快周边巷子里的所有狗都会跟着叫。到了那时候,傻子都知道家里进贼了。 所以赵新他们这次的行动计划就是只要遇到有人报警或是反抗,直接开枪撂倒。完成目标后迅速撤退到天宁寺门口,换衣服跑路。而这一切,必须在天亮之前全部完成。 爬墙上房加开门这事儿已经轻车熟路。吴思宇从汪家门房的右侧上了屋顶,十几分钟后,院子里传出了几声“哒哒”。过了一会,院门上传来了几声金属碰触的轻响,又过了一会,大门旁的小门打开了,赵新和刘胜闪身进入。 “怎么这么慢啊?”赵新低声对吴思宇问道。 吴思宇没说话,指了指身后的院门。赵新扭头借着昏暗的灯笼光一看,那小院门上挂着三道门锁。敢情吴思宇忙活半天是找钥匙呢!三人帮着吴思宇将几个下人的尸体搬进门房,悄悄关上门。继续向正门前进。 和后世的影视剧不同的是,古代的大户人家在夜晚的防范体系其实是非常严密的。到了晚上休息睡觉前的时候,每一进院子都会关门落锁。因此一座大宅门到了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层层防守的堡垒;单凭几个持械毛贼想要生闯是根本不可能的。当然,个别飞檐走壁的高手除外。 在沈敬丹所提供的情报里,汪家的内宅里有十几个请来的护院;除了有漕帮的人外,据说其中还有甘凤池的徒弟。 “甘凤池?”对于这位历史上生卒年月不详的武术家,赵新以前还真看过一些资料。起因就是那些著名的港台武侠片。这位甘凤池据说曾拜黄宗羲的后人黄百家为师,八十多岁才返回家乡。要是按黄百家的生卒年月算的话,甘凤池现在的岁数应该在五十多到八十岁之间。 赵新恶趣味的想道,不知道刚才吴思宇干掉的几个门房里,是不是有甘凤池的后人? 继续搭人梯上墙。谁知异变就在这时发生了! “谁!”屋顶上突然有人低喝了一声,随即踩着屋脊就朝刚扒上墙头的吴思宇冲了过来。 “我去!真有高手啊!”赵新心里暗叫不妙,吴思宇此时两手一松,身体就往地面落下;哪知刚落到地上,“叮当”一声,夜色中一道寒芒飞来,擦着他头顶就打在了身后的地面上。紧接着,一道黑影从房顶落下,举着刀就朝吴思宇劈了下来。 吴思宇大惊,就地一滚,擦着刀锋躲开。赵新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刘胜就已经举枪对着那黑影连扣扳机。 “哒哒哒。” “当啷!噗通!”雁翎刀掉落在地上,刀的主人也随即倒地毙命。 “我擦!”赵新一身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刚才真是电光火石,千钧一发。这要是被刀砍上,吴思宇肯定重伤。真不能小瞧古人啊! 这时内院已经被惊动,廊下的灯笼纷纷亮起,十几个人冲到一进的院子里,或持长刀、或拿着棍棒守卫。赵新也豁出去了,他今天要是半途而废,沈敬丹家明天可就惨了。 他将hk416从背后转到身前,拉动枪栓上膛,然后对吴思宇和刘胜道:“托我上去。” 院子里的一群下人和护院保镖正要准备开门冲出去,就见正门左侧的墙头上冒出了一个黑影。随着那黑影不断上升,他手里端着一件奇怪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哒哒哒哒~~~”加装了消音器的连续射击声伴随着喷射的白烟,一片惨叫声接连响起。七八个护院和下人纷纷中弹倒地;几个身手敏捷的飞快的躲到了柱子后面和院中的太湖石后。 “好汉何人?报上个名号。要多少银钱好商量。何必下手如此狠毒!”一个躲在柱子后的护院头领大声说道。 赵新根本不与这些人废话,他对着传出声音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打的柱子上木屑乱溅。紧接着,他放下枪,双手一撑,就上了墙头,然后马上踩到了屋顶上。赵新也不管踩着瓦片会发出声音,举枪对着对面的廊下继续射击。藏在柱子后面的两人躲闪不及,接连中枪倒地。 此时吴思宇也蹿上了墙头,他没有上房,而是直接跳进了院子里。一个护院提着刀丛太湖石后闪出,冲着吴思宇就捅了过来。 古代战场上拿刀对敌时,一般用刀砍是砍不死人的,捅人才是最危险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古代日本战场上,没人会拿武士刀作战。首先是武士刀在劈砍中太脆弱,很容易把刀刃崩坏;再一个就是砍人的杀敌效率太低。 吴思宇眼角瞥见一个黑影冲来,再想后退已无路可走,他身子一缩,倒在地上,打着滚就躲了出去。姿势虽然难看,但效果很好。 那护院眼见一击不中,也不恋战;他知道房顶上有人,自己若是再杀过去,势必背后会受到攻击。随即借势拧身,向着东厢房的廊下扑了过去,再次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赵新知道自己弹匣中的子弹不多了,他低低的喊了一句“换子弹”,紧接着就掏出了一个弹匣换上,再将退下的弹匣插进胸前的背心里。 吴思宇端着手枪走到院门前,拔开了门闩,随即刘胜端着枪就冲了进来。吴思宇打了几个手势,刘胜随即对着东侧廊下的柱子连续射击。木屑纷飞中,那个身手不错的护院死命的将身体的缩在柱子后面。但随着刘胜不断的接近,柱子后面再也藏不下了。 那护院就觉得像是有一柄大铁锤狠狠的砸在了自己的后背上,那力道直接穿透了前胸;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就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道炽热火辣的感觉从背后升起;那护院疼的差点昏过去,刚要发出惨叫,刘胜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三人清扫完第一进院子,随即冲过前堂,开始对二进发动攻击。由于刚才的几个护院就是从二进中冲出来的,所以此时二进院门大开。三人打死了几个举着棍棒的下人后,继续往内宅冲了过去。汪敬陇就住在三进的院子里,此时院门紧锁,内院里应该只有汪老爷和一群惊慌失措的妻妾奴婢。 赵新冲到院门附近,躲在柱子后面,对着木门就是一通乱射,打的木屑乱飞。刘胜气的低声骂道:“别特么乱开枪,打不穿的!” 说完,他就取下背后系着的长柄钢斧,对着满是弹孔的院门就是一通猛砍。几下之后,木门被劈开一条大口;再劈了几下后,刘胜后退几步,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起一脚就将院门踹开了。 赵新端着枪冲就冲到了正房屋外,刘胜举着斧子过来就是几下猛砍,绚丽的雕花木门很快就变得支离破碎。 屋内就剩了几个丫环躲在床底下,汪敬陇和他的妻妾们都没了踪影。 赵新上去用枪口指着一个丫环喝问道:“你们汪老爷在哪儿?!快说!” 那几个丫环被赵新三人的一身煞气吓的浑身发抖,很快,一股骚气便在屋内升起。 “我靠!被吓尿了。把她们绑上,堵上嘴。”赵新对吴思宇说了一句,随即打开手电在屋内四处寻找。刘胜和吴思宇随即掏出塑料扎带和胶布,将几个丫环给反手绑了起来,又分别在嘴上饶了几圈胶布。 突然,赵新发现那丫环的尿液竟顺着地面流到了一个柜子旁边的砖缝里。再一看柜子的四周,明显有拖动的痕迹! “这里有问题!帮我一把。”赵新说着,就开始招呼刘胜过来一起搬柜子。两人用力一拉,那柜子一头没动,另一头朝外一下就划开了九十度,一块跟地面砖头颜色一样的石板就露了出来。石板上有个凹陷的铁环,刘胜用力一拉,那石板就被掀开,露出了下面黑洞洞的空间。 “汪老爷,别躲了,出来吧。”赵新低声的对着下面的洞穴说道。 过了一会儿,没有反应。 “嘿!我还不信了。”赵新打开手电,对着下面照了照,几级台阶下,一个裙角“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见。 “汪老爷,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冲进去了。刀剑无眼,伤到了可就不好办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出来,我这就出来。” 手电的强光照射下,一个只穿了件内衣的男人从台阶上走了上来。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脑满肥肠,长着几缕胡子。紧接着,几个满脸泪痕的女人也走了上来,都是哭哭啼啼。 “你就是汪敬陇?”赵新用手电照着那胖子,冷声问道。 “正是在下,求大爷饶命,家中财物,尽可拿去,只求不要伤害我等性命。” 赵新点点头说道:“把这些女人都绑起来,不要伤害她们。” 刘胜白了赵新一眼,和吴思宇又是一通忙活,将汪敬陇的妻妾也都绑上,嘴上缠了胶带。 “既然说有财物,银子在哪?”赵新恶狠狠的对汪敬陇问道。 “都在地窖里。求老爷饶命!”汪敬陇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很快脑门都被磕破了。 “看住他,我下去看看。”赵新说完,就走下了地窖。 这间地窖不大,也就三十个平方左右,墙面都是用大青石垒成,地上也铺满了青砖。手电光照射之下,几十个大木箱子靠着墙堆放在三面墙下。地窖的中间是三排红木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类金银器和玉器,还有几摞线装书,几十件瓷器。 赵新随手打开一个箱子,一片白花花的银子。再打开一个,里面全是一摞摞的文书。他拿起一张一看,是一张地契;这玩意对他没用。他顾不上再逐一查看了,随即从领口里掏出了玉佩......几分钟后,地窖里变得空空荡荡。 赵新走上台阶,抬手对着汪敬陇的脑门就是一枪。 没有废话,影视剧里的反派都是死于话多。(呸呸,赵新才不是反派呢。) “哒哒。”赵新对着汪敬陇的脑袋又补了两枪,随即对刘胜和吴思宇道:“撤!” /109/109046/28303777.html 第一百六十三章 瘦马行动(三) 赵新他们离开汪宅的时候,已经快早上五点了。 之所以时间有些晚,除了在攻击行动中因为护院们的抵抗所造成的延误,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赵新跑到了汪敬陇的书房里,将里面的收藏摆设以及家具席卷一空。 三人走出汪家院门时,赵新最后一个出来,他随手将们关好,又往门框和门板的缝隙中塞了两个小木楔子,以保持小门的关闭状态。 此时各家各户的狗叫声已经是此起彼伏。几户被惊醒的寻常人家,便凑在自家门缝上查看巷子里的动静。其中有一户离汪宅最近的男主人就惊讶的发现,从汪家的小门里,走出了三个只露出眼睛的蒙面人。之所以他能看到赵新三人是蒙着面的,是因为汪家门口挂着的那两盏灯笼。 三个人快走出十几步之后,随即便向来路飞奔而去,在长长的街巷里留下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那个偷窥的男人又看向汪家的院门,看了半天都什么没动静,他也就没了兴趣。随即转身冲着自家院子里的狗呵斥了两句,回屋又睡下了。 赵新他们还是从水关那里潜水出的城,一路躲躲藏藏的到了天宁寺门口。 凌晨的微光中,一辆厢式小货车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古旧的寺院门口。刘胜和吴思宇两人迅速打开后门上车,赵新将车门关严。一分钟不到,货车的车厢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赵新将货车收回,随即他自己也凭空消失了。 此时两百多里外的扬子江上,一条在这个时代本不应出现的船正在飞速的破浪前行。呜呜的马达声由远及近,一条长达六丈的白色尖首快船从江面上飞快的驶过,身后带起一道近两丈宽的白浪。沿途那些连夜赶路的沙船上的水手,都被这船如同鬼魅一般的速度惊得目瞪口呆。等他们再想仔细去看,那船已经驶出数丈之远了。 从扬州到吴淞口的水路距离将近六百里;换算成海里的话,差不多是150海里左右。公务艇的航速保持在了25节左右,照这么算的话,六个小时就可以到吴淞口;然后再航行70多海里即可抵达花鸟岛。 由于返回花鸟岛的时间提前,邓飞驾驶的雷神号这时应该还在南下的路上,王远方他们就需要在花鸟岛上等几天。为了接应王远方等人,老黄已经在两天前回到了上海县。他将提前带船往花鸟岛上运送粮食补给,并准备修建一个临时性的码头和货栈。 是的,赵新要为明年大规模的流民转运开始做准备了。花鸟岛是他选定的第一个无线电中继站;从这里应该可以联系到未来苏北乃至山东的秘密电台。 沈敬丹则留在了扬州城,他哪儿也没去,连老婆女儿都留在了家里。原本老黄还建议赵新将沈夫人和阿玉一起带走,但当时赵新的回答是,暂时不能动,就算是要离开扬州,也要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走。 当时沈敬丹在考虑了一会儿后,也同意了赵新的意见。 所以在“瘦马行动”开始前,与沈敬丹有商业的关系的赵东家一行,已经在两天前就“离开”了扬州北上。在贵生不厌其烦的反复解释下,城里好几位牙婆和驵侩们都可以作证,赵老爷一行人在两天前就带着采买的货物走了。既然人都走了,那么扬州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跟赵新一行在表面上没有了关系。 别以为赵新等人四处看瘦马造成的声势好像很大;之前提到过,“瘦马买卖”是一项产业。能称之为产业的,其生意规模都已经量化。相对于每天扬州城里的成交数量,赵新等人挑选“瘦马”的行为,连个小水花都掀不起。 至于抢劫“瘦马”的“贼人”,那些扬州城城墙上的值夜兵丁、沙河以及扬子江上的渔民都可以作证,有一条快船连夜顺着运河往吴淞口走了。而被劫的陈家和李家嘛,很不幸,一个活口都没剩下。而且,倒霉的苏松水师也将很快做出最有力证明。 刘思婷此时一个人在船舱的两头来回忙碌着,一是检查“瘦马”们清醒后的药物反应;二就是照顾那十几个被解救的女童们。鲁寿山和徐大用则守在船尾的舱门外,以防意外发生。 徐大用从没坐过这么快的船,江岸上的树木和江上航行的木船在他的视野里飞快的向后远去。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头晕眼花,徐大用的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最后他索性不敢再四处张望。 以唐小为首的三十二个女孩都被安置在驾驶室下面的前舱里;而十几个女童则被安置在后面的休息区,那里有两张上下铺的木床,女童们挤在上下铺上,安静的喝着水,吃着刘思婷拿来的面包。 吃饱喝足之后,一些女童便歪到在床铺上睡着了,刘思婷便又找出毯子给孩子们盖上。忙碌了半天,她也累的不行。不过看到这些苦命的孩子们挤在四张床上进入了梦乡,她觉得再辛苦也都值得。 双手双脚仍然被捆绑着的唐小和其他十几个醒来的“瘦马”们,看着刘思婷不辞辛苦的照顾那些孩子,心里也感觉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不像是坏人。尤其是当她们看到刘思婷抱起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孩,用手轻轻拍着哄孩子入睡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唐小便开口对刘思婷道:“这位姐姐,你能把我放开吗?我来帮你照顾她们吧。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刘思婷实在是分身乏术。此时前舱的那三十多个“瘦马”里,仍然有十几个人在昏睡,需要她马上进行检查甚至抢救。 想到这里,她将怀里的女童放回床上,转身走到唐小跟前,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拉断了绑在对方手脚上塑料扎带;接着,其他醒着的女孩手脚也都被放开。 刘思婷看了一眼唐小的小脚,提醒道:“你走路不方便,现在船速很快,小心点儿。” 揉着手腕脚腕的唐小红着脸点了点头,娇柔的扶着身旁的茶几站起,摇摇晃晃的朝着上下铺的位置走去。舱内的木地板有些滑,唐小的畸形小脚走在上面,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够到了木床的柱子,她这才觉得安全了。 舱门的位置很高,需要登上两个台阶才能上去。唐小踮着脚伸脖子使劲往外看,除了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外,她什么都看不到。唐小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床柱,在下铺的一块空位上坐了下来。 女童们睡的都很沉,夜里的惊慌和上船过程让她们耗费了不少的体力。此刻吃饱之后,小脸上也都有了一丝血色。 看着这些孩子,唐小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当年被人牙从苏州贩卖到扬州的时候,也差不多三岁多一点儿。亲生父母的印象早已经模糊,连家乡的样子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印象里,自己对那个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门前的池塘和一群白鸭,小时候的自己坐在家门口看着娘亲在院子里忙碌。 唐小用手轻拍着身边的女童,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刘思婷经过检查,发现果然有几个女孩的呼吸变得十分微弱,心搏变缓。她急忙开始施行人工呼吸抢救,做了几十下后,刘思婷感觉舱内有些发闷,连忙冲到舱门那里,一把推开门,对门外的鲁寿山和徐大用喊道:“让门开着!”接着,她又跑回女孩的身边继续人工呼吸。 鲁寿山和徐大用伸手扶着两扇舱门,江面的凉风随即便从舱门涌入舱内;衣着单薄的“瘦马”们顿时一个激灵。十几个女孩子此刻满脸通红,羞涩的看着刘思婷用嘴对嘴的方式施行人工呼吸。她们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可看上去不像是在轻薄那个沉睡的女子。 随着空气在船舱内的不断流通,大多数昏迷的女孩子都悠悠转醒,刘思婷抢救的这个也睁开了眼睛。 刘大主任长出一口气,疲累的瘫坐在地上,脸上已经全是汗水。 “瘦马”们此时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相互帮助着。醒来的女孩们伏在地上干呕,其他人则帮着拿来水,同时用手轻轻的拍打的对方背部,以作缓解。 “呀~~!”舱门附近传来了一声尖叫,是唐小。刘思婷抬头看去,只见徐大用拎着一个大袋子,笑呵呵的走进了船舱。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刘思婷憋足一口气,大声喝问着。 “这......是,是王,王老爷让我给您送水和吃的。”徐大用臊的脖子都红了,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放门口!出去。关门!”刘思婷根本不和他废话。 徐大用悻悻的转身出了门,原本想看看小美人的愿望泡汤了。不过刚才一进船舱时,那个坐在床上的姑娘可真美啊!那双小脚让徐大用看的浑身燥热。其实那位刘大夫也是个大美人,不过就是那双天足让徐大用一下就没了欲望。 舱门外,闻声匆匆而来的鲁寿山冷笑着盯着徐大用,凑近说道:“管好你那双贼眼,再敢乱看,小心我给你挖出来!”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徐大用是真怕鲁寿山。 “我实话告诉你,这些女孩子,大部分都识文断字,很多都是要送进北海镇的学校当先生的。” “啥?!当先生?” “没错!”鲁寿山点点头,他想起了赵新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我们北海,没有奴婢!” 正当他想继续教训徐大用时,丁国峰提着一挺negev从驾驶舱里走了出来,冲下面的鲁寿山和徐大用说道:“前面发现清军船只,准备战斗!” 乾隆十七年,清廷裁撤安徽提督,由江南水陆提督统辖安徽、江苏沿江十一府一州营务。而吴淞口以东内、外洋的营务也由其统辖。 由于公务艇速度飞快,驻守在金山的水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眼看着白色的快船消失在凌晨的江面上,巡江的清兵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过当王远方驾驶着公务艇进入江阴和靖江的管辖区域时,因为天已大亮,巡江的水兵终于提前发现了他们。 “快!跟上去,拦住那条快船!”一名江阴水营把总坐在巡船上,对下面的水手命令道。 一个站在船头的水兵看着远处的白色快船,有些担心的说道:“大人,那船比我们的船大啊。” 把总不屑的骂道:“放屁!老子是官兵,叫他停下就得停下!划过去!” 十几个水兵无奈,只得拼命划桨。不一会,两条巡船便拦在了白色快船的航线上。船头的水兵举着一面镶着火焰边的土黄色三角旗,示意快船停下。 驾驶舱里的王远方看着不远处的两条破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丁国峰爬在甲板上,对着下面的舱门里喊道:“刘思婷,把窗帘全拉开!让女孩们都站在窗户前!” “鲁寿山,你们俩进来帮忙!”刘思婷累的都不想动,勉强起身,拉开了一扇窗帘。 很快,随着窗帘接连升起,阳光透过八扇宽敞的玻璃窗,照进了船舱。 “呀!这,这是水晶吗?!”后舱里的一群女孩子们看着两侧的大玻璃窗都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这年月大块的平板玻璃价格贵的吓死人,普通人根本用不起,也难得一见。 “这是玻璃。”鲁寿山闷闷的回了一句。 女孩子们一个个都惊讶的张着小嘴,她们相互搀扶着,走到窗前伸手摸着。 “这就是玻璃?”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女孩们的脸上,一众莺莺燕燕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徐大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争奇斗艳的美女们,感觉自己所在之处不似人间。 “大人!那,那,那.....” “快说!怎么了?” “大人您快看,那船上都是女人,真漂亮啊!”船头的水兵呆呆这看着擦身而过的白色快船,宽大的玻璃窗后,一群妙龄少女正对着外面指指点点。那把总呆呆的看见眼前闪过的绝世风景,口水顺着嘴角落在了官服上。 “站住!停船!叫你们停船,听见没有!”把总突然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的冲着白色快船高呼。 船尾手持轻机枪的丁国峰冷笑一声,对着巡船的水线下位置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机枪射击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一朵朵水花在船舷外溅起。不过两条巡船上的官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搞的不明所以。 “大人,咱们的船漏水了!”一个水兵突然大叫道。 “妈的!这些人会邪法妖术!赶紧堵上,马上回去禀报游击大人!” 就这样,公务艇就这么大摇大摆,以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船上有一群妙龄女郎的做派,一路高速冲过了江阴防区、松江防区、崇明总兵防区,进入了崇明内洋。 沿途的沙船和巡河官兵们,都眼睁睁的看到了船上的大幅水晶玻璃后面,一个个妙龄少女的芳容。 为了让这些官兵看清楚,王远方在驾船冲过拦截时,故意放慢了速度。只要胆敢靠近拦截的,丁国峰一律机枪伺候;有些巡船被子弹打的木屑乱飞,受伤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些水师官兵们在机枪的威慑下,被吓得抱头鼠窜,趴在船舱里久久不敢露头,眼睁睁的看着白色快船冲过了吴淞口,向着崇明外海而去。 下午,各营的飞报随着快船送到了松江的江南水陆提督府,接报的江南提督蓝枚元闻讯大惊。他一边派人拟好呈报,准备飞报两江总督萨载和江苏巡抚闵鹗元。同时连下数道命令: 命崇明镇总兵官麾下各营,严守崇明各地,严密监视白色快船是否在崇明靠岸登陆,若有发现,一体缉拿。 命苏松镇中、左、右、奇四营增派船只,严密巡查长江口附近各处内洋洋面。 命吴淞营、川沙营加派船只人手巡查江北外洋洋面及诸岛屿。 命狼山镇狼右营、掘港营增派船只,严查佘山以北的外洋洋面及诸岛屿。 就这样,从第二天一早开始,江南提督麾下的各营清军水师纷纷出动。一张由清军布下的大网在西至吴淞口,东至马鞍列岛,北至如皋以东洋面的成山,南至大羊上脚的广大洋面上徐徐铺开。 而此时的王远方等人还一无所知。公务艇在穿过了长江口后一路向着东南方向飞驰,终于在下午抵达了花鸟岛。 海湾里,老黄带着沈敬丹的那条千石南京船正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109/109046/28303778.html 第一百六十四章 瘦马行动的尾声 一夜细雨过后,扬州城又迎来了一个晴天。 江南的秋天草木凋零很慢,湿润的空气里,天空的颜色显得得有些淡。运河两岸那密密的芦苇,有如卫兵一般守护着运河。此时的芦叶正在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即将褪去的绿色,烘托着芦花的洁白,营造出一片浩浩荡荡的江南秋色。 到了中午时分,一桩惊天动地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扬州城内的大街小巷。盐商汪老爷家在昨晚遭人抢劫,除了几个女眷和丫环幸存了下来,连汪老爷自己也被劫匪给杀了! 消息一传出,满城皆惊。尤其是各家盐商巨富,马上派人雇用漕帮、打行众人,家中仆人也分发刀枪棍棒,将自家宅院的守卫等级提高到了最高。同时各家也纷纷派人去县衙打听消息,到底是哪路不知死活的强盗敢对盐商下手。 辕门桥旁的二梅轩茶馆里,一帮吃茶的老客们一边抽着旱烟,相互议论着。 “汪家的事听说没有?” “我的妈妈!一家五十多口,除了孩子女眷和丫环,全都死光了。” “唉!这汪老爷也不知道得罪谁了?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祸事,汪家算是完啦!” 一个茶客无意中看到窗边的贾旺正在埋头吃东西,便扭头问道:“贾二,你这干瘦马生意的,天天外面跑,听到什么风声没?” 贾旺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端起碗将面汤喝完,一抹嘴才说道:“我什么人,汪老爷那是什么人。我们那是乌龟吃撒子--自绕自的。” 他说完便起身将两个大子扔在桌子上,对几个熟识的茶客一拱手道:“下午还有生意,告辞。”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出了茶馆。 眼见他走远了,一个新来的茶客对同桌人问道:“这贾二做什么生意?” “他?狗屁的生意!这小子就是个头顶心生疮,脚底板长脓的家伙,给瘦马找买主儿的驵侩!” 贾旺昨天下午和陈嵩原约好了,今天下午带一个海州来的富商选小妾。未初二刻,贾旺到了城南的客栈,叫好了马车,等富商出来后,两人便一同向城北便益门外而去。 到了陈嵩原家门口,他照例先下车,拍了拍院门,谁知半天也没人答应。贾旺透过门缝往院子里看去,只能见院子里地面上,有一个人的脚。 他又拍了几下,院子里依然没人答应,门缝里的那双脚也没有动。贾旺觉得不对劲,正要去找附近的里正。马车里的富商不耐烦了,撩开帘子催促道:“贾二,你这人有谱没谱儿啊?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突然,那富商的脸色一变,用鼻子使劲吸了几下,失声叫道:“不对劲!” 贾旺赔笑道:“老爷,什么不对劲啊?这老陈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富商一瞪眼,骂道:“放你娘的屁,这院子里有血腥味!” “啥?”贾旺一呆,也用力的用鼻子吸了几下,却是什么都没闻到。“没有啊?” “老子家里以前是杀猪的。这陈家绝对出事了,你赶紧报官吧。”说完,一拍前面车夫的肩膀。“走,回客栈!” 贾旺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突然一个激灵。他转头四下看看,中午刚过的街巷里来往的行人不少,好几个路过的人都看到了他。贾旺无奈,哀叹一声,转身便朝着甘泉县县衙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的汪宅内,一进正门的前厅门前,已经搭好一个席棚,一溜儿盖着白布的尸首都被放置棚子内,等待仵作检查后再运到城外的义庄。 两个捕快正坐在门房外,对几个周围的住户进行询问;旁边一个书办负责记录,里正也站在一旁。 “听说你看见了三个人从汪家出来?”一个中年捕快对一个男人喝问道。 那男子被院内的一地尸体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答道:“小人就住在斜对门。凌晨狗开始乱叫,把小人吵醒了,小人就走到院门口想看看街上出了什么事。结果正好看见有三个人从汪家出来。” “且慢,你看见那三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小人也记不得了。不过那会儿天还没亮呢。” “好像是寅正。狗叫的时候,后面那条街上的更夫刚敲过梆子。”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插嘴道。 “对对!就是寅正。” “你接着说。” “那三人就是从小人家门前走过的。当时也没看出什么来,只不过,那三人的衣着打扮非常奇怪。” “哦?”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追问道:“有何古怪?” “徐爷,咱扬州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可那副打扮我可真没见过。他们头上戴着是一种古里古怪的深色帽子,连脸都遮住了,就露出了两只眼睛。一身短打的衣服也跟那帽子差不多的颜色。哎呦!” 那捕快气的一脚就踹在男人小腿上,将对方踹了个趔趄。“蠢货!什么狗屁帽子,那他妈是面罩!” “啊!是,是。小人见识短,把那当成帽子了。” 那捕快追问道:“那三人出门后往那边去了?” 男人揉着小腿,回忆着说道:“好像是奔西边走了。” 一旁的中年妇女反驳道:“不对!我也看见了,他们是向东走了。” 捕快气的一拍桌子,喝问道:“娘的!到底是向那边走了?!” 男人连忙躬身道:“是东边,小人想起来了。” 往东去了,那就是便益门或是东关门的方向。 “嗯,说说那三个人的身形。” 那中年妇女突然插嘴道:“我的妈妈!以前听说书的讲“身高八尺”,我一直以为是吹牛,结果,结果还真让我碰上了。其中有一个人的个子差不多得有九尺高,壮的跟头熊一样!” “啥?!九尺!那不得快一丈高了?”两个捕快一听,这特么说的还是人吗?扬州城墙才一丈五尺高。 这要是赵新在场,他会马上抱着中年妇女猛亲一口,真是个好助攻啊! “你说!”捕快打断那妇女的胡吣,指着男人说道。 “天太黑,小人没看清楚。不过那三人身高八尺总是有的。” 另一个捕快问道:“他们三个人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没有?” “好像是拿了。不过形状不大,就,就这么大......”男人用手比划了半天,两个捕快一看,也就是个比巴掌长一点的一个曲形物体。 “他们手里就没拎个包袱什么的?” “没有。真没有。”妇女和男人同时回答道。 在后世的实验心理学研究中,调查人员为了从目击者那里获取有效的信息,是要通过语言沟通来引导和启发目击者的回忆;以便让目击者最大限度的提供与嫌疑人有关的线索,并且是完全而准确的表达出来。 不过很多案发现场的目击者所提供的线索往往是错误百出。原因就是目击者在事后所描述的信息时,不仅会受到到记忆的影响,也会受到推理过程、讲述者所受到的暗示、自信心、权威服从、群体影响等多方面的影响。 目击者们很容易用习惯、想象去揣测事实,而不是用语言完整的表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描述不光是一个记忆的回忆过程,还会涉及到沟通行为的本身;前者用来回答“我看见了什么”,后者则用来回答“我应该说什么”。从描述内容的动因来看,起到决定因素的主要是记忆效果、主观意识和沟通策略。 比如光线、触觉、听觉、视觉、距离、角度、方位、以及目击者的观察目的都会影响最终的描述。每个人对事物的的兴趣点不同,观察的效果也会有很大差别。很多观察者表面看上去非常主动、积极,内心却是瞻前顾后,忧心忡忡。 普通人一般情况下,都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沟通活动本身就怀着回避或是厌烦的态度。因为担心惹火上身,往往会影响最终的描述结果。 至于十八世纪的清代,实验心理学这门学科连影子还没有呢。两个粗通文字的捕快又能知道多少? 此时听到几个目击者都一口咬定没有看到那三个人提着包袱出汪家,两人不禁犯难了。 根据汪家女眷的口述,内宅地窖里的金银古董乃至木箱、木架子都没了,更不要说汪老爷的书房里已是空空如也,干净的连老鼠都不会去。 这么多的东西,去哪儿了呢?凶犯又是如何带出汪宅的呢? 两人正在犯难之际,一个快手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徐爷,不,不好了!盐义仓那里出了大案了!大老爷叫您赶紧过去。” “什么?!” “养瘦马的陈,陈家,都被人杀了!他家的二十多个姑娘也都失踪了!” “啊!”在场众人全部惊呆了。这一夜的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下午的时候,随着江都县治下的河东区李家大院被劫的消息传出,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了。这也是一家豢养瘦马的人家;家里的瘦马据说多达十六名。 这下城里那些豢养瘦马的人家都慌了,生怕劫匪会光顾自己家。于是很多人当天就带着钱财和瘦马们纷纷坐船逃向苏州、镇江和江宁。一夜之后,整个扬州内外已经是“瘦马难寻”了;连贾旺和陈牙婆这些人也纷纷逃到乡下亲戚家躲避。 当日下午,负责查验汪家劫案和陈家劫案遇害人的两组仵作,各自在现场发现了击杀受害者的披铜铅芯弹丸。经过对比,发现弹丸大小基本一致。面对着这种从来没见过的“火枪”弹丸,甘泉县典史和县令认定,汪家劫案和陈家劫案是同一伙人所为,可以并案处理。 到了晚间,从江都县衙传来消息,在李家大院的凶案现场也发现了披铜铅芯弹丸。甘泉县令听说了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一起背锅的了! 当天入夜后,整座扬州城内外包括城墙上都是灯火通明,县衙衙役、捕快、快手、以及各家盐商雇用的护院提着灯笼在城中各处盐商宅院的附近彻夜巡逻,直到天明。 第二日上午,甘泉县的刑名师爷拿着“火枪”弹丸证物去找了江都县的刑名师爷,两厢一对比,两位绍兴人都惊呆了。三起案子竟然都是同一伙人所做,这分明是一场泼天大案啊!不知将会有多少乌纱帽落地,人头不保! 两人再一详谈,发现江都县负责值守城墙的兵丁和河东区那边都有人证明,事发当晚有一条白色的快船顺着运河向沙河的方向跑了;据称那条船的速度出奇的快。 第二天,听到消息的扬州知府也坐不住了。一夜之间接连发生三起大案,势必震动江南以至朝野!明年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江南首富之地在裉节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一要是影响了扬州盐商的捐献,自己的乌纱帽怕是难保。 于是知府大人顾不上痛斥两位属下,严令江都、甘泉两县限期十日破案,捉拿凶手。当天晚上,江苏巡抚衙门和两江总督衙门都收到了扬州府飞报的呈文。只不过此时两江总督萨载正忙着在邳州、宿迁一带治水,根本顾不上这些地方上的刑名案件。 第三日上午,苏州,江苏巡抚衙门。 闵鹗元手下一个负责处理各处公文呈报的幕僚在看了扬州府的急报后,又翻出了自己昨天接到的那封来自江南水陆提督衙门的急报。两份呈文被一同摆在了桌案上,一边放着的,就是江南提督衙门送来的证物,一颗变形的弹头;这是从船板外侧的弹孔上挖出来的。 那幕僚来回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拿着两封信和证物找到了闵鹗元。 “东翁,这里有两桩急报。” “哦?是哪里的?”闵鹗元从桌案上抬起头来,脸上戴着一副花镜,一脸正色的问道。这位以文学名扬朝野,同时精于治狱,以清理积案见称的江苏巡抚,今年已经五十多了。 幕僚先说了江南提督的汇报的快船冲关事件,等一脸震惊的闵鄂元看过呈文后;他又将扬州的案子做了说明。 “你的看法呢?”闵鄂元探身问道。 “属下以为,这伙贼人先是在扬州犯了案,洗劫了汪家、陈家和李家。接着就乘坐那条白色的快船冲关出海。江南提督的呈报上写的清楚,巡江的官兵都看到了那船上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属下想来,必是那些被劫掠的瘦马无疑。” 闵鄂元点点头,随即又命人将抚标的火器千总找来。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满头大汗的火器千总气喘吁吁的到了。 “标下见过大人!” “起来吧。你来看看,这种铳子可曾见过?” 火器千总从幕僚手中接过后,看了好半晌,为难的说道:“大人,这跟我朝火枪铳子规制不同啊!” “哦?你说说看。”闵鄂元不动声色的问道。 火器千总指着那破碎的铜质弹尖解释道:“标下营中的火枪,所用都是一钱的铁子;即便是八旗用的火枪也都是铁子。标下从没听说过有谁用铜皮包铅来做铳子的,光是这做工就要花不少钱。” 火器千总说完心中又补充了一句:“这也太败家了!铜多贵啊!” “好了。你退下吧。” “啪!”闵鄂元突然一掌拍在条案上,大怒道:“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岂容宵小跳梁?!” “传我的钧令,命各州县严查民人火器,若有违禁,即行缉拿收缴。再派人去江南提督衙门,询问沿海洋面搜查情形!” /109/109046/28303779.html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告奋勇的“霍集珲” 当王远方他们还在花鸟岛上等待雷神号到来的时候,赵新和刘胜已经带着方化、老尤等九人坐上了飞往北方某国的飞机。经历了将近六个小时的飞行后,疲惫不堪的方化和老尤等人又在机场等待了两个小时,这才登上了一辆开往不冻港的中型面包车。 在他们经历了车辆水箱开锅,缸垫破裂、等待救援等种种突发状况后,原本应该在下午就抵达的一行11人,终于在晚上9点抵达了赵新的那个小农场。提前一天到达的吴思宇亲手为身心疲惫九人做了一顿喷香的热汤面,吃饭时赵新告诉方化等人,明天就带着大家去学校。 众人草草吃过饭后,便打着哈欠各自回房睡了。谁都没注意到赵新和刘胜两人跑到了农场的一个角落里,扣着嗓子眼大吐特吐...... 于是,当方化和老尤他们这些人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便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方,咱俩昨天睡的是这屋吗?”老尤睁开眼坐起来后,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有些纳闷儿的对坐在床上发愣的方化问道。 “我也正糊涂呢,好像不是。” “坏了!你看看咱俩行李还在不在?” “都在。”方化用手一指,两人的行李都放在了屋内的一张桌子旁。 “我是说看看里面东西还在不在!”老尤掀开被子跳下床,顾不得地上凉,光脚踩着木地板过去就打开了自己的行李。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所有东西都在;包括之前换的外汇以及两大包方便面、一袋子咸菜。 方化随口问道:“老尤,你怎么还带这个来了?” 老尤一边合上行李箱,一边解释道:“我吃不惯大列巴。之前上网查了,这边超市里的中国食品太贵。” 不过,当老尤觉得有些尿急,想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发现不对劲了。这间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厕所,角落里只有一个好像是小时候用过的马桶一样的东西。 老尤焦急的对方化问道:“厕所呢?” “我也没找到。” “我去!那你怎么上的?” “就是那个桶。”方化用手一指墙角的那个木桶。 老尤不提还好,一提厕所的事,突然觉得膀胱一阵发紧,他也顾不上问了,连忙走过去,拿开盖子。伴随着细弱的涓流,终于身心舒爽了。 “这他妈什么破地儿啊!屋里连个洗手间都没有。怎么刷牙洗脸啊?!”老尤解决完个人问题,提着裤子嘟囔了几句。他走回桌旁,正要从包里拿自己的牙刷和毛巾,突然一愣。 “不对啊!”老尤分明记得,自己昨天睡前还在洗手间刷牙洗脸来的。他面色凝重,急忙穿上裤子,披上衣服,准备出门看一下。可谁知刚走到门口,“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打搅您了!我们给您送水来了。”两个穿着围裙的的年轻妇人推开门后,看到站在门口的老尤,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歉。 门口的老尤和坐在床上的方化都愣住了,两人傻呵呵的看着女人进门后,将两盆洗脸水放在桌子上,接着,一个女人从门外又提进来两个水壶。 “红色的壶里是热水,蓝色的壶里是凉水。凉水是给您二位刷牙用的。”另一个女人磕磕绊绊的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围裙前面的兜里掏出一管牙膏和两把没有开封的新牙刷放在桌子上。解释道:“这是给您两位用的,都是新的。早饭我们一会儿就送过来。” 老尤和方化跟见了鬼一样,直到那两个女人在门口向他俩又躬身行礼,并出去关好了门,他这才转头看向方化。 “咱俩不是在做梦吧?”老尤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把。“哎哟~”用力太大,疼的他直呲牙。 方化此时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两层窗户。 门外的草地上,站着四五个身高差不多一米五的东方面孔,瘦小的肩膀上,还背着一支步枪。 老尤以前参加过民兵,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人身上背着的像是五六半,而且看上去都是真家伙;尤其是枪口下那泛着银白色的刺刀。 不远处,一片片木刻楞房子整齐划一、排列有序。房屋之间的小路上,铺着一层细细的砂石。 这还是昨天来的那个城市吗? “早上好啊,两位先生!你们都饿了吧?早饭马上送过来。” 看到主公新带来的先生都起床了,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的弥次郎面带微笑的向他们深施一礼,同时还热情的招呼着。 不过当老尤看到弥次郎腰上别着的手枪套时,眼角突突直跳。 “赵总呢?”方化冲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小矮个问道。 “您是问大人吧?他早上吩咐了,特意让我来服侍诸位。实在抱歉啦!” “大人?”这算哪门子的叫法?你咋不叫“老爷”呢? “你谁啊?”突然,隔壁的一间房的窗户被人打开了,方化一看,是同行的另一位老师,好像姓李,以前是教物理的。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是北海镇警察所警官,弥次郎。”弥次郎的普通话水平一般,所以介绍自己的名字时,用的是岛国话发音。 “啥?!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老尤的眼睛突然瞪的老大。 当弥次郎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后,老尤突然道:“八嘎!” 弥次郎听了不怒反喜,换了岛国话问道:“原来您也是岛国来的?在下来自陆奥弘前藩,请问您是?” “我的天!”粗通日语的老尤一巴掌捂在自己的脑门上,他彻底晕菜了。 ...... 此时在北海镇西北三十五里外的富尔佳哈河口附近,十几个牵着马的赫哲费雅喀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就是这里了。”为首的一个向导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他身后那十几个人此时都走出了林地,他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条一直向东的大路,都有些吃惊。 “从这里还有多远?”为首的一个穿着件丝绸夹袍的壮汉,对两个向导问道。 “差不多还得三十多里吧。您看是不是歇会儿再走?” 这群人天不亮的时候就从富尔佳哈河上游出发,到这会儿已经走了五十里山路了。 壮汉转头扫视了一下队伍中的几十匹马,点点头道:“给马喝水喂料,歇会儿再走。” 众人听了这话,于是在树林边扎营休息。大家先是将马背上驮着的货物取下,然后由几人一起牵着去了河边饮马。其他人坐在草地上,拿出干粮和水壶,补充体力。 此时人群中一个年轻人走到壮汉身边,恭敬的问道:“hoji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卖火柴 瑟尔丹领着赛马尔等人穿过那几个埋葬着清兵的大土堆,来到了两个小坟头前。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左边就是那个海兰察的墓,右边是一个参将的,叫什么不知道。” 赛马尔感激的冲瑟尔丹抱拳行礼道:“兄弟,太谢谢你了!我叫赛马尔,奇黑臣乡乌克屯人。请问如何称呼?” “我叫瑟尔丹。” 话一出口,赛马尔等人顿时脸色一变,没想到眼前这个强壮的男子居然就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你就是瑟尔丹?听说你的箭术很厉害,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塔克提音一脸兴奋的问道:“瑟尔丹大哥,听说你箭不虚发,曾经一箭干掉了两个甲兵。给我们讲讲吧?” 瑟尔丹想起那个逃亡的雪夜,摇了摇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赛马尔见他不想说,便让手下人从马背上取了工具,去起海兰察和那个参将的尸骨。自己则一屁股坐在瑟尔丹身边,掏出了一个旱烟袋朝对方问道:“来两口?” 瑟尔丹摇摇头,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烟斗,又掏出一个装着烟丝的袋子,冲赛马尔道:“还是抽我的吧。” 赛马尔的烟叶是从吉林乌拉买的普通货,贵的他也买不起。瑟尔丹的烟丝是赵新送给他的特级蛟河烟,也就是后世正宗的关东烟。 赵新之前看到瑟尔丹抽烟,给过他几条后世的卷烟。不过瑟尔丹嫌卷烟没劲,又抽回了烟袋。后来赵新索性就送了他一个石楠木的烟斗和几斤特级关东烟丝。瑟尔丹一下就喜欢上了。 赛马尔从瑟尔丹手里接过烟丝,打开袋子闻了一下,不由赞道:“好烟啊!”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样更好的东西。 只见瑟尔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一头裹着红色的小棍;接着又在小盒的侧面轻轻一划,“嚓!”的一声,小木棍居然就着了起来。 “扑!”瑟尔丹点上烟,将火柴吹灭,美美的吸了两口,扭头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赛马尔。 “瑟尔丹兄弟,你这是什么宝贝?!怎么一划就有火了?” 瑟尔丹沉声道:“哦。这个叫火柴,听说是用绿什么甲做的,具体的我也不懂。” “瑟尔丹兄弟,这个‘火柴’你们那里还有多少?我们全要了!” “你要这个?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问我家大人。”瑟尔丹说完,就起身对一个士兵说了几句,那士兵敬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1680年,英国化学家波义尔制造出了近现代历史上的第一根火柴。他在木棒的一端涂上硫磺,并在一张粗纸上涂上磷;取火时将木棒在粗纸上摩擦,于是火柴点燃。但由于当时一盎司磷的价格极为昂贵,所以波氏火柴的成本极高,因此销量极小,人们日常仍然用打火石取火。 这种早期的波氏火柴曾被英国商人带到广州,作为贡品进献给康熙和乾隆,不过因为售价高达一两银子一根,所以只是作为一种珍稀的宝贝。 1771年,德国人制造出了一种叫“磷烛”的火柴。这是一根细长的密封玻璃管,管内无氧,却有一条带磷头的蜡纸。取火时将玻璃管敲破,磷遇空气使燃烧。 直到1844年,世界上才开始出现无磷火柴,又叫瑞典火柴。这种火柴头是用三硫化三锑、氯酸钾等化学药品制成的。只有在涂了红磷的摩擦面上摩擦,才能燃烧,在其他表面摩擦则点不着。因此,当时每包火柴中都附有一个摩擦面。这就是后世常用的火柴了。 近代火柴进入中国最早的记录,是同治九年孙玉璋撰写的《异闻琐录》一书。当时一两白银只能买10盒火柴。“道光间,英夷所贡杂物,多淫巧好玩,中有自束火者,长仅盈寸,一端五色洋药,擦之而火爆发。士大夫见之莫不惊奇,叹为鬼物。今各大商埠均有市者,唯索值奇昂,非豪商显宦无力求之耳。” 两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家常,赛马尔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着问道:“那个雅尔哈是不是也跟你在一起?” 瑟尔丹原本带着微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正色道:“你想问什么?” 赛马尔一脸诚恳的说道:“瑟尔丹大哥,你们都是大清皇帝的子民,为何要反叛朝廷?为何要跟红毛夷人搞在一起?” 瑟尔丹不解的问道:“红毛夷人?我什么时候和红毛夷人搞在一起了?” “瑟尔丹大哥,你就别瞒我了。朝廷那边儿早就打探清楚了,西拉河口住着的都是红毛夷人。哦,还有那条白色的大船。” 瑟尔丹差点乐出声来。他没有接话,一脸玩味的看着赛马尔,他想听听对方还会说什么。 “我临来之前,都尔嘉大人让我转告你和雅尔哈,当初珲春都统做事的确有欠考虑,不该把雅尔哈一家抓走。没想到竟酿成了一场悲剧。至于大哥你,朝廷也决定既往不咎。” “哦?”瑟尔丹嘴角一咧,问道:“我杀了那么多披甲兵怎么算?” “现在的吉林将军都尔嘉大人跟过去的庆大人可不一样,人家是宗室黄带子,说出的话那就代表了皇上。大人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只要能剿灭红毛夷人,那过去的事一笔勾销!而且还会抬旗。” “嘿嘿嘿,有意思,居然以为赵大人他们是红毛夷人。”瑟尔丹嘿嘿笑着,嘴里嘀咕了两句。 赛马尔连忙问道:“瑟尔丹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瑟尔丹将抽完的烟斗在地上轻轻磕了磕,起身拍拍屁股继续道:“起出尸骨你们就赶紧回去吧。” 赛马尔一愣,不解的看着对方。 瑟尔丹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对赛马尔道:“你回去告诉那些满清的官儿们,别再派探子来了。想做生意我们欢迎;想要刺探消息,记着,北海镇方圆五里之内不许靠近,擅入者杀!” 赛马尔听完,脸色一变,愕然道:“北海镇?” “对,西拉河口方圆五十里都是我们的地盘!” 赛马尔难以置信的看着瑟尔丹,想着都尔嘉的幕僚教自己的那些话,起身劝解道:“瑟尔丹大哥,你们真的铁了心要跟朝廷做对?我大清人口亿兆,甲兵百万......” 瑟尔丹抬手打断道:“这话不要再说了。朝廷,朝廷就知道向我们这些边民要皮货。我们忍饥挨饿的时候,朝廷在哪里?雅尔哈一家被冻死的时候,朝廷又在哪里?!这样的朝廷,不要也罢。” 赛马尔想着这次不行,没准儿下次找机会还可以再谈,于是笑着对瑟尔丹道:“瑟尔丹大哥,我也就是帮朝廷传个话。既然你不答应,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以后我要是来找你做生意的话,怎么找你?” “你跟我来。”瑟尔丹带着赛马尔一路走回了上坡后,指着刚才赛马尔他们扎营休息的位置说道:“下次你来的话,就在那里等着,会有人来找你的。” 塔克提音他们忙碌了半天,终于将两座坟墓里的尸骨起了出来。不过自从上次福康安大败到现在也才三个月,尸体已经腐烂,不过身上的穿戴还是清晰可辨。众人无奈,只好又在周边砍伐树木,打造简易棺木。这一折腾就到了下午。 话说两头,北海镇那边,赵新已经被老尤等九个老师骂了溜溜一上午。为了留住这几个老师,赵新只能扛着,想等这些人出完气再说。 老尤等人对于昨天晚上被赵新等人在食物里下了镇定安眠药物十分的生气,直说这要是出了事就是谋杀。 赵新只是提了一句,北海镇有个叫洪涛的主治大夫。结果老尤等人的愤怒更胜。 “有大夫了不起啊!出了医疗事故算谁的?!” “是是是,您们说的都对。” “不行!这事儿没完,你说吧,怎么解决。” “赔偿,我一定赔偿各位。无论是从财务上还是从精神上。” ...... 不过,赵新在挨骂的时候,注意到九人里那个姓方的化学老师很少发言,即便是指责,也是不轻不重的说上两句就不说了;这人有时还饶有兴致的走到窗前向外张望。 化学老师、物理老师、数学老师,这些人对赵新而言都是神!得供着才行。自己那炸药的事儿还没解决呢;赵亮那个叫张方的手下依然每天不辞辛劳的晒着那几大缸尿液。 批斗大会进行到到了差不多11点的时候,赵新一脸陪笑提出带大家去参观学校。老尤等人骂了一上午也骂累了,于是起身让赵新前面带路。 一行人来到学校门口,看门的流民老头看到是主公大人光临,立刻就躬身行礼。 老尤的邪火还没出完呢,一看这场面,上前一把将看门老头扶起,大声道:“应该是他跟你行礼才对!站直了!” 等赵新苦笑着带着他们走进学校后,老尤他们看到很多教室里的孩子都在自习,一个个趴在桌子上练字时,便问赵新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还不是因为老师不够,就这么几个人轮着给孩子们上课。赵新掰着指头说了现有的教师资源,算上他自己拢共就四个人。 “你怎么不上电视化教学?”一个姓李的老师突然问道,这位就是教物理的。 赵新苦笑着解释道:“李老师,咱们现在电力供应都紧着河对岸的工坊在用呢。我倒是想建个发电站呢,可这些农民的素质实在不行。一个技术工人三年才能培养出来,我这满打满算才半年啊! 火电站得有煤吧,可煤现在都在虾夷地的山里呢!水电肯定不行,冬天这里一上冻,能把水轮机给冻坏了。建了电站得有工人吧,可我这识字率还不够呢。这半年多了,普通话交流刚算正常。 明年,我们还要从大清朝那边运流民过来,这些人更别提了,几乎全是破产农民。 诸位老师,我知道我忽悠了你们。可请你们来教孩子是真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老尤等人对视了一眼,强烈的责任感让他们很快就忽略了对赵新的愤怒。于是在陈青松和张波的陪同下,开始和孩子们聊了起来。 赵新一看老尤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赶紧对出来迎接的张波和沈璇打了个眼色,转身悄悄离开了学校。结果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刘胜带着一个士兵就来了。 “要换火柴?!”赵新听完瑟尔丹派回来的那个士兵的汇报,不由一愣。“我去,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刘胜不解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赵新变得有些兴奋:“没问题。换!一定要换,这对我们是个机会。”他想了一下,对刘胜道:“先拿十盒给他们。” “这玩意怎么定价?”刘胜问道。 “一两银子一盒。” “我去!你可真够黑的!” “你不知道,火柴在这个时代是稀缺商品。全中国都找不出一盒。你忘了,咱们在扬州的时候,晚上他们点灯不是用火折子就是火石。” 在赵新的记忆里,家里爷爷奶奶那辈儿的老人们过去都把火柴叫“洋火”。既然是“洋”,那就一定是舶来品,赵新估计火柴得是鸦片战争以后才进入中国的。不过火柴究竟是什么时候发明的?这个抽空得赶紧查一下。 刘胜这时又问道:“那个海兰察和参将的尸首怎么办?给他们。” “给。咱们留着有个屁用。赶紧带走。” 赵新从柜子里取了五十盒火柴交给瑟尔丹的手下,叮嘱道:“记住了,一两银子两盒。这些是五十两银子。”说完,赵新又交待了那士兵几句话,让他回去一定要转告瑟尔丹。 那士兵重复了一遍后,这才转身离开。 两个小时后,瑟尔丹将手下拿来的五十盒火柴交给了赛马尔,说道:“一两银子一盒。” 赛马尔为难的说道:“瑟尔丹大哥,我们银子带的不够。你看我用皮货跟你换吧。” 瑟尔丹无所谓的点点头。 赛马尔大喜,他从自己带的那四十匹马里,挑出十匹驮满皮货和人参的,对瑟尔丹解释道:“临来之前,都尔嘉大人担心你们不愿意将海兰察大人的尸首交给我们,所以让我们带了皮货和马给你们。这六匹马是都尔嘉大人让我带给你们的,这四匹是我自己的。” 瑟尔丹点点头,让士兵将驮马都接了过来。 此时临时棺木都已经做好,塔克提音等人将尸骸装殓入棺木,然后再搭到两匹驮马的背上。 赛马尔将火柴小心的放进自己马背上的褡裢里,对瑟尔丹拱手道:“瑟尔丹大哥,吉林乌拉的事办完,我还会带着货物来跟你们做生意。” 瑟尔丹让手下将赛马尔他们的弓箭和匕首还给对方,按照手下转述赵新的那些话学舌道:“来吧,我们这里什么都有。盐、铁锅、粮食、布匹、过冬的衣服。我们也不要银子,你们拿皮货来换就行!” 等到赛马尔一行牵着马离开后,瑟尔丹让几个手下跟上去尾随,一直到对方走出了五里地外,这才撤了回来。 /109/109046/28303781.html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渔获季节 当天晚上,北海镇开始下起了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农历九月份的雨越下越冷。 不过这一夜,北海镇的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彻夜难眠。清晨起床的时候虽然打着哈欠,但红肿的双眼里那兴奋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鲑鱼洄游的季节开始了。 昨天下午的时候,陈青松接到报告,说西拉河里突然出现了好多的鱼,这些鱼都是从入海口的方向过来的。于是他便在晚饭前叫来了五个居民区的正副区长,发布了紧急通知,让明天所有能动的人全去捕捞鲑鱼。 十个正副区长领命后,过了两个小时,这一通知就传达到了所有家庭。 北海镇对流民的户籍管理暂时借鉴了清代的保甲制度,每十户编为一组,设一组长;每十组为一里,设有正副里长两人;每十里为一区,设正副区长两人。按照平均每家四到五口人的实际情况,基本上一个区下面的人口数量在四千到五千人左右;整个北海镇目前只有五个区。赵新并不需要这些区长、里长和组长帮自己征粮、征兵,所以这些人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上情下达。 匆匆吃过早饭后,除了上课的孩子、必要的留守人员和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们,北海镇的近万名男女在镇子的东西两侧汇聚成了两条庞大的人流,一向东,一向西,分赴西拉河与富尔佳哈河。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工具,身上还背着用灌木枝编成的大筐,兴高采烈的跟着各自的组长出发了。 从天空上看下去,北海镇目前的市镇布局就像是一个大翅膀,以镇中心的“广场”为中心,向东西两侧延伸。 翅膀中心的这个广场,目前就是一块边长200米的正方形大草地。至于为什么需要一个大广场,陈青松也暂时没想好,反正依照现代人的思维惯性必须要有一个。原本要立旗杆的地方由于赵新还没想好挂什么旗子,所以就一直空着。 依赵新的想法,挂什么旗子啊,先架个大天线塔最好。不过他的这个提议被众人集体鄙视后,也就放弃了。 广场的周边分布着北海镇目前的各类公共设施。西边是洪涛主持的“医院”,目前的规模还只能算个社区医院;南边是赵新和陈青松的办公室;东边是邓飞的“海军”办公室,安保部在旁边还设了个“陆军”办公室。不过刘胜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西拉河东岸的军营里办公,平时很少来这里。陆军办公室顺着大路往东五十米,就是片山勘兵卫负责的那个派出所。学校在广场北边五百米远的位置。大食堂就设在学校的南侧,这样孩子们中午吃饭就十分方便。 仓库的位置被赵新安排在了西拉河东岸的山脚下,他准备在那里再建一片储备粮仓。这里离军营非常近,一旦有个意外,部队也能及时赶到。 流民们的居住区则分布在横穿广场北部的那条大路的南北两侧,排列的整整齐齐。按照分组的社区规划,每十户居民住宅附近都修建了一个公共厕所,一个小型澡堂,一个打水点。赵新准备在明年河南流民到达之后,将所有人打散混杂居住,以避免出现清国人和岛国人的对立情况。 在流民们初到北海镇的日子里,赵新他们已经对每个家庭进行了信息核查和登记。虽然一开始的统计工作十分的庞杂和繁琐,但之后只需要在电脑上进行简单的统计筛选,就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也许是因为北海镇的成立时间只有半年,流民们又没有太多私有财产,居民区里现在连个酒馆和杂货铺都没有,所以犯罪率并不高。最多也就是拌个嘴、打个架。片山勘兵卫眼下管着一百个治安警,日常的治安管理倒也能应付的过去。目前北海镇内所有的犯罪处罚,都要有陈青松和赵新签字才能进行。到现在为止,最重的处罚就是因为把人打伤而关进小黑屋,外带两天不给饭吃。 工坊那边已经在秘密铸造第一批金银币。陈青松考虑在货币体系建立后,就在居民区中开设杂货店、饭馆和粮店。 等到参加捕鱼的人们出发后,偌大的北海镇内突然就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少数的几个治安警在街上来回巡逻。 早上九点,负责西拉河捕捞的队伍到达了指定的区域。这里的水流平缓,河道狭窄,正是捕捞鲑鱼的好地方。 每年的这个时候,在外东北广大的地域上连接着大海的各个水系中,数以亿计生活在太平洋里的鲑鱼开始逆流而上,准备回到黑龙江上游的出生地进行产卵繁殖。 而居住在此地的赫哲费亚喀人会在鲑鱼群到来的时候,高声欢呼“达依马哈”,意思是定时往来的鱼到了。这也是“大马哈鱼”名字的由来。 清澈寒冷的西拉河水中,密密麻麻的红色鲑鱼正在向着北方奋力前行。而那些搁浅在河岸沙滩上的鲑鱼,鱼嘴在无望的一张一合,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这些鲑鱼从一开始到最后抵达他们出生的地方,沿途因为搁浅、捕捞、被动物猎食等原因,惨烈的淘汰率高达99%以上。也就是说几乎每两百条鱼里,差不多只有一条才能抵达出生地产卵。那些产完卵之后的鲑鱼就会在水中慢慢死去。等到第二年的早春,孵化的幼卵在长到六厘米后,又会离开向着大海出发。 流民们在各自组长的带领下,沿着河岸开始捕捞这些正是体壮肥厚的鱼群。有用渔网的,有直接赤脚下水用盆抄的,还有用自制的木叉子插鱼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欢声笑语充斥在长长的河岸上。 突然,一个流民看到几十步外的河滩上,一头黑熊从树林里跑了出来,他不由惊呼道:“熊!” 这一嗓子喊出去,人群中顿时惊声一片,很多人都被吓得从河里往岸上逃。受到惊吓的黑熊注意到了不远的流民们,对于这些闯入自己地盘的外来者,黑熊本能的朝着人群怒吼。 “砰!”巨大的枪声响彻在河岸上。黑熊噗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更远的地方,听到枪声的几头狼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河滩上。 万造拉动了一下杠杆步枪的扳机护圈,一颗黄澄澄的弹壳从弹仓里弹了出来。他俯身将弹壳捡起放进兜里,冲着人群喊道:“慌什么!继续干活!” 流民们心有余悸的回到岸边,继续忙碌。不过因为熊的出现,很多人都会时不时的抬头观察四周。不过随着渔获越来越多,欢声笑语又回到了人群中。 鲑鱼回游的日子,不光是北海镇的节日,也是整个外东北沿河流域那些边民的节日。距离北海镇东北数千里之外的看丹河上,兴高采烈的一户赫哲费雅喀人正在河中捕捞鲑鱼。 这里的边民们除了在每年五六月泛舟南下德楞恩木城,在一年一度的赏乌林集市上,向收税衙门缴纳一次人头税,换取些黍米、网线和一些日用品外,便回到家中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此时的看丹河边,一首古老的“伊玛堪”渔歌正在河上飘荡。 “啊啦啦啦~~啊啦赫尼那~~青幽幽的天哟布彩霞,脚踩云朵渔猎满天涯。白花花的海鸥头上过,蓝悠悠的江上飞呀飞鱼叉…...” 乌坎贝一家五口正在河边欢快的劳作时,几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伙人都是蓝眼睛、高鼻头,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和枯草样浓密的胡须。他们穿着北方鞑靼人的服装,披着兽皮斗篷。 此时,这些人正在把一条大舢舨船停泊在河道的背风处,三个人端起火枪四下警戒,另外几个人拿着一头有个铁坨的绳子偷偷放进江水里...... 这是谁?他们在干什么? 乌坎贝好奇的看着这些人,高声喊道:“你们是干嘛的?” 喊声惊动了这些外来者,他们目露凶光,三个端着火枪的人下了船,冲着乌坎贝就冲了过来。 乌坎贝感觉不妙,他对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马上说道:“快回家!”说完,他抱起自己最小的儿子,快步冲向河边的草屋。嘱咐儿子不要乱动后,他就从墙上摘下了自己的那张大弓,抄起几支箭就出了门。 此时那几个不速之客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三十步的位置,见到乌坎贝正要张弓瞄准,于是便马上举起火枪射击。 “砰!砰!砰!”枪声惊动了河边的水鸟,呼啦啦一片飞起。乌坎贝只觉胸口像是被人用大锤子砸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扑倒在了地上。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了那三个外来者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冲着自己家就过来了..... 乌坎贝的妻子尖叫着冲到自己丈夫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家用辛勤挣得的财产被强盗们洗劫一空。三个强盗冲进草屋里,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鹿肉干、鲑鱼干,痛饮着乌坎贝妻子酿造的土酒。 到了最后,强盗们将乌坎贝一家积存的鱼油全部泼洒到草屋上,熊熊燃起的大火中,夫妻两人如燕子衔泥般搭建的家园被付之一炬。冲天的大火,映红了滔滔的河水…… 在一片狞笑声中,强盗们用马刀将乌坎贝的三个孩子活活劈死,然后便抛到了遍布鱼群的看丹河水中。 乌坎贝的妻子拼了命的阻拦,但她根本不是身高体壮的强盗的对手。大概是觉得自己戏弄够了,一个强盗狰狞着举起了手里的马刀......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赫哲费雅喀人向出事地点跑来,还有几户游猎的鄂伦春人也闻讯赶来。落架的草屋依旧火舌乱蹿,被踩踏的一片泥泞的地上,扔着酒碗、骨头、桦木桶。一汪汪的血水中,留下的只有强盗马靴的印迹。 众人上前将乌坎贝翻过来,发现这个强壮的男人居然还有口气。于是连忙将他抬起,朝姓长家的方向奔去。 ...... 视线回到北海镇。上午十点刚过,留在镇内的赵新和刘胜冒雨来到了北海镇西北的一个木栅栏营地内。说起来,这个营地还是他们最早来的时候修建的;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家庭搬走,这里就闲置了下来。陈青松原本想要将这里改建成停放农机车辆的库房,不过在清廷的第一次讨伐战之后,这里就被划给了安保部。 整个营地的规模相较之前已经大为缩小。原本大门的位置,现在被一间木屋所取代。赵新和刘胜推门进屋后,在两个持枪值班士兵的注视下,先后将自己的食指按在桌子上的指纹识别器上,直到机器内传出声“谢谢”,两名哨兵才举手敬礼,让他们从另一侧的屋门通过。 走出木屋后,就能看到在西北角的位置上架设了一座高达十米的大功率双频无线基站。高大的三角柱形铁架是张波的杰作,底部则用水泥做了一个基座。 赵新和刘胜穿过空地,来到了营地东北角的一间活动板房里。房间内,八个年轻女子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几台屏幕。而屏幕里的画面都是森林、城镇、军营、工坊、俘虏营和码头。 这里,就是北海镇的“眼睛”。 通过架设在野外的上百个太阳能无线摄像头,北海镇方圆五公里的山路小道、山坳河谷,只要能过人的地方,全部都被监视了起来。整个监控室的设备和无线基站由一套国产的六百千瓦柴油发电机组提供电源。 这也是为什么目前只凭瑟尔丹、额鲁、恒吉的三个十人小队就能担负起整个北海镇周边警戒任务的原因。除此之外,刘胜他们还会每天派出无人机进行巡视,并定期派出一个排的士兵沿线巡逻。不过那些监控摄像头要是被林间的鸟兽弄坏了的话,就只能更换一个新的。 赵新和刘胜两人很早就有了架设监控的想法,差不多是从第一次登岸时遭到边民偷袭后就开始进行准备。十六个年轻女性流民都是从最早的流民中挑选出来的,安保部对她们进行了三个月的秘密培训才开始上岗,八个人一班。赵新的想法是再培训至少十六个人,这样八个人一个班可以盯着监控看六个小时,减少了一倍的工作量。 监控室这边一旦发现情况,值班员将会用步话机通知离的最近的巡逻小队进行拦截。为了教会这些女孩们辨别方位,赵新等人可是很费了一番功夫。 赵新让一个女孩让开位置,他自己在键盘上操作了一下,调出了俘虏营的监控画面。今天因为下雨,俘虏营的那几百个清兵俘虏都没有出去劳动,而是留在营内制作天香烟的木头烟盒。 赵新看了一会,对刘胜问道:“那个黎大刚最近怎么样?” “伤好了之后曾经几次试图越狱,发现逃不掉之后,也就暂时老实了。” “那个萨木素呢?” “现在俘虏营内部的管理就是让他们十二个人在负责。他们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所以还是挺卖力的。” 赵新想了一下便说道:“这次邓飞他们回来,暂时先不要出去了。先把这批清军俘虏送到蒐楞吉岛开挖金矿。这事不能再拖了。” 刘胜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人看了一会,便离开了这里。走到外面的时候,刘胜转头问道:“怎么这么急着挖金矿?你现在钱不够用了?” 赵新叹口气道:“现在不光要买粮食屯着,我准备再买几条货船。这些不能再从国内买了,会被人注意到的。我昨天晚上和安德鲁通了个电话,让他帮着找关系。他那边的交易,我打算都用黄金支付。而且咱们自己的第一批金银币也在铸造,准备金也要留出来。” “那岛国那边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明年春天的大旱将波及整个黄淮流域,资料上说将波及13个省。照这个形势看,江南的丝绸生产将会受到很大的冲击。我准备通过仙台藩输出大量廉价的生丝和丝绸,一是获取资金,二就是打垮京都西阵的纺织作坊。 除此之外,为了把幕府的资金吸引出来,我们还得大量倾销廉价的轻工业品,这些对于现在的岛国人来说,都是十分稀有的奢侈品。”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刘胜突然问道:“火柴?” “对,火柴只是其中一个。其实岛国的商品种类十分缺乏,自身的资源除了金银铜就是海产品。他们现在的铜已经不多了,金银矿的储量也在逐年下滑。” “你对岛国究竟是什么策略?” 赵新淡淡的说道:“扶植东北,打压西南。至于德川家,就让他半死不活的留着吧。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得去趟江户湾,用大炮逼着幕府签订通商条约。” 刘胜好奇的问道:“然后呢?” “用白银套取黄金。” 其实赵新还有一个心底的秘密没跟刘胜透露,他想在机会成熟时,彻底斩断那个被神话的“万世一系”! /109/109046/28303782.html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铸币和雷神回港 那位“万世一系”目前住在京都的御所里,寻常人根本见不到。赵新在另一个时空倒是去参观过,可问题是里面太大了。得怎么把那位给引出来呢?这事得好好琢磨一下,急不得。 经过连续三天的奋战,北海镇一半以上的人员出动,在两条河流上捕捞鲑鱼近20万公斤;平均每人四条鱼。 陈青松之前对全体流民的要求是,每家可以保留两条,其余全部风干或是腌制保存。于是自上一次徐大用他们腌制七千斤大黄鱼后,北海镇上下开展了轰轰烈烈的腌大马哈鱼活动。各家各户的房前都挂着用盐搓好的鲑鱼,连大食堂这几天的伙食都是鲑鱼籽盖饭。 以老尤和方化为首的九人教师团队,最后和赵新达成的协议是,留下教书可以,但酬劳要加一倍;其次就是他们九人要成为北海镇的教育系统老大,教什么,怎么教由他们九人说了算,赵新无权干涉;最后一点就是鉴于九人团中大部分人都年过半百,医疗健康问题必须重视。一旦洪涛那边无法处理,赵新必须要把病人送回另一时空。 对于第一点和第三点,赵新表示完全没问题。至于第二点,赵新只接受了一半。想当教育口老大没问题,但是思想政治教育必须控制在他自己手里,九人团可以协助,但不许反对。 老尤等人经过一天的闭门商议,塞了一肚子煎炸烹烤的大马哈鱼后,最终接受了赵新的条件。于是到了第四天,新的教育部门办公地开始选址,位置就在洪涛的“社区医院”旁边。 而九人团中的方化方老师,在和赵新深谈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就带着行李去了河东岸的工坊,接手了黑火药的制造。 鲑鱼收获后的第三天,赵新、陈青松、刘胜、赵亮、洪涛、张波、吴思宇都凑到了赵新的办公室内。赵新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木盒,数枚新铸造的钱币被摆放在木盒内的红绒布上。 金币只有一种,正面是轩辕黄帝的全身像,取材源自山东武梁祠遗存的东汉时期黄帝画像;背面是环形麦穗,中间是用阿拉伯数字标记的“100元”字样。 银币的种类分10元、5远和1元三种,正面同样是轩辕黄帝,只不过采用了半身像;背面的图案和金币完全一样。 最后两枚则是用铝铜合金压制的5角和1角,其中5角硬币比1角的大了一圈。正面是麦穗围绕的rx9620的侧面图像,背面则是币值字样。 由于是样币,赵亮在制作的时候特意采用了镜面抛光工艺。首先将各种合金柱体通过机械切削平滑,然后使用不同目数的砂纸进行打磨抛光。抛光完成后才能进行机械压制,压制后使用羊毛轮再次打磨。这样制作出来的钱币,底板平整,光泽度高,图案细腻,层次突出,十分的惹眼。 众人听了赵亮介绍的制作流程,都是咂舌不已。 洪涛带着一个白手套,拿着那枚金币赞叹道:“真漂亮,以后的钱都要这么做?” 赵亮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以后会上抛光机或是用化学抛光剂来做,要都像样品这么打磨,那不得累死。” 刘胜捏着一枚1角的硬币对赵亮问道:“这个直径多大?” “20毫米。5角的是25毫米。”赵亮指着众人手里拿着的各币种解释道:“金币用的是99%的纯金和1%的银制成,直径是39.5毫米,重量是32.49426克。每枚金币对应30枚10元银币。 三种银币的含银量都是92.5%,也就是俗称的925银,其余用的是铜。10元银币重60.5克,5元银币重37.29克,1元银币重7.46克。” 洪涛好奇的向赵新问道:“这样一枚金币在我们那边能值多少钱?你打算用在什么地方?” 赵新解释道:“按照330一克的价格,差不多一万多一点吧。不过,咱们现在的黄金储备几乎没有,所以这个只能作为储备货币,日常不会用到。对内对外用的最多的将会是银币和这种铜铝合金币。” “万一有人伪造怎么办?”张波拿着一枚5角的硬币问道。 赵新道:“咱们用的是铜铝合金,这个时代的铝都是价比黄金......不对,铝现在比黄金还难得。” 铝的工业化生产还要等到19世纪末期。随着新的发电机的出现,电力变得更加廉价以后,电解铝才能成为可能。 众人里除了赵新,其他人对金币和银币都很感兴趣,但对5角和1角的铜铝合金币不太在意。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铜铝币。 因为要从岛国套取黄金,所以赵新制订的银币重量以及含银量都是锚定了幕府发行的银币。1元银币重量是7.46克,含银量为92.5%。 为什么要定这个重量?就是因为1元银币中含银量直接对应着幕府的四匁(日两)银的含银量。幕府一匁银是3.75克,四匁是15克,不过幕府银币的含银量只有46%。 北海镇货币的锚定物不是大米,而是黄金。而银币的含银量是以幕府的银币为目标而制定的,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套取整个岛国的黄金储备。 在江户时代的“三货制”体系中,银币主要是丁银和豆板银两种。其中丁银为大额货币,形制呈长圆形,重量在30~50匁之间。豆板银为小额货币,形制、重量皆不定,一般以圆粒形为多。 原本在德川幕府在一开始制定货币政策的时候,银币的含量都在80%左右。结果因为货币发行量的不足和金银矿储量减少,五代将军纲吉在位时搞了一次货币改革,降低了金银币成色。 到了公元1736年,全国性的“享保饥馑”来了,导致米价大幅上涨,引发了社会动乱。为恢复经济,幕府再次启动了货币改革,小判的含金量由84.29%降至65.71%,银币的品位由80%大幅降至46%。这么一来,原本一匁银币的含银量就降了一半;也就是说一枚3.75克的银币里,实际才有1.725克纯银。 历史上从古到今,金银币的重量与成色,直接折射了一个国家的经济状况。重量越重、成色越高,则经济情况向好,反之则是经济情况不佳。 既然北海镇的1元银币对应幕府的四匁银,那么单从数学意义上说,北海的1枚5角铜铝合金币就可以兑换到2匁银;再加上铝在这个时代属于绝对贵金属,5角硬币的价值就凸显出来了。 幕府的官方货币兑换政策是58匁银兑换一两金,但岛国的两替商们也不是傻子,没人会按照这个比例去进行兑换。根据赵新之前和胜山传三打听到的,现在市面上金银兑换的比率通常是62~65之间。 按这个兑换比价来算的话,北海镇用两枚总共含银才104.04克的银币(1枚10元,1枚5元)外加一枚5角铜铝合金币,就可以换到一两含金量在65.71%的金币。换算成现代货币的话,就是用550元套取了810元。 对于银币的含银量,只是在一开始会保持92.5%的比例。之后随着发行量的加大,含银量会适当降低,这样套取的黄金会更多。 当然,在实际交易里能不能完成这个套取过程,是需要北海镇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作为支撑的。 话说在江户时代,幕府控制的米、矿产品及大宗商品的交易都会以金、银货币为媒介,城乡小额商品交易才会以钱币支付。 而金、银两货行使支付职能时通常是不用现金的,多是通过两替商以汇票或期票的方式完成支付,无论是民间商人还是官商之间的贸易基本上皆是如此。 也就是说,赵新如果跟岛国开始经常性大宗贸易,要求对方支付黄金或白银时,对方一般都会以“金扎”或“银扎”(钱票)来付款。而他想要提取实物货币的话,就需要去两替商那里进行兑换。 说了这么多,但实际操作还会更加麻烦。因为岛国目前的金银都是以大米为锚定物,丰年米价降低,金银就值钱;灾年米价升高,金银就不值钱。 当然赵新也可以开着雷神号架着大炮去生抢。但是当对方像条狗匍匐在脚下跪舔的时候,再凶狠的抢劫者也不好意思硬上。所以生抢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何况他已经从仙台藩和长崎抢了不少。 钱币鉴赏会开到最后,赵新签署了第一条铸币命令。工坊要在明年开春前,完成5角合金硬币三万枚、1角合金硬币五万枚、1元银币两万枚、5元银币一万枚的任务。 赵亮拿着这份命令,摇头苦笑道:“还得增加人手。” 赵新道:“需要什么设备,你开个单子。” “磁力抛光设备肯定需要,铜铝合金和925银也得采购。” 陈青松笑着道:“明天我亲自去给造币厂选址。这回咱不盖木棚子了,一水儿的钢筋混凝土建筑。” “不行。军工作坊我也要钢筋水泥的!”赵亮得寸进尺,开始讨价还价。 两天后,载有三十二个大清朝“知识女性”和十五个女童的雷神号终于回来了。 不提站在甲板上的那些绝色女子看到北海镇时如何惊讶,赵新和刘胜以及洪涛在船进港放下舷梯后,率先就登上了船。 洪大夫之所以跟着来,是想念刘大主任了。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洪涛是吃不好睡不香;刘思婷除了在扬州那晚乔装登画舫,其他时候白天是哪也去不成。 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个热烈的拥抱。这一幕让唐小她们在面红耳赤之余,也是惊讶异常。 女孩子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呸!好不知羞耻,大庭广众之连男女大防都不顾了。” “就是。原本看这刘医生人还不错,没想到竟是一点礼数也不懂。” 唐小转头四下打量之余,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和另一个大个子一起进了船楼。 “这人看着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刘大主任拥抱之后,笑着对唐小等人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也是大夫。他姓洪,你们叫他洪大夫就行了。” 一众女子听了,连忙双手微微握拳,右手移到左手上置于身侧,侧身向洪涛颔首屈膝。这就是清代的“万福礼”。 这些女孩子都是从小就接受婆子的调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要求美感。是以每个人都是裙裾微动之间,完成的行云流水。 洪涛洪大夫看着几十个穿着古人服饰的莺莺燕燕冲着自己行古礼,整个人都傻了。他哪见过这场面啊! “嘿嘿嘿!看傻了吧?!眼睛拔不出来了?”刘大主任不高兴了。 “啊!”洪涛心里一哆嗦,坏菜了,这是吃醋了。他于是连忙解释道:“哪有!我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古人嘛。”他差点儿吧“美女”二字给说出来。 二汤中的姐姐好奇的问道:“刘大夫,你方才说的‘男朋友’是何意啊?” 刘思婷道:“就是男朋友啊。” 洪涛连忙解释道:“我们还没结婚,所以我只是她男朋友。” 刘思婷瞪了洪涛一眼,低声道:“要你多嘴!” 众女子一听,原来这两人还没成亲,不是夫妻啊!心底纷纷鄙夷道:“没成亲还敢搂搂抱抱,真是不知廉耻。”可她们却忘了,自己如果还是在扬州做瘦马等着被人买走的话,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做妾;三书六礼的正式迎娶那是想都不要想。 赵新和刘胜来到驾驶舱,见到了王远方、丁国峰和邓飞。问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时,三人都是摇头苦笑。 丁国峰说道:“你们仨是拍屁股走人了,我们这一路可是历经磨难!” 赵新苦笑道:“你当我们三个轻松呢!” 刘胜问道:“怎么回事?” 邓飞对王远方道:“我先去轮机舱看一下,一会再找你们。” 几人去了下层的会议室,赵新先是讲了一下夜袭汪府的经过,之后王远方才开始讲述他们这一路的经历。 时间还要回到王远方他们抵达花鸟岛的时候...... 当王远方开着公务艇来到花鸟岛北部海湾时,海岸边一个用木板搭建的简易栈桥已经快要完成。 黄冒财是提前一天到的,沙船运来的粮食补给已经全部送上了岸。因为他也不知道王远方这些人要在这里等多久,于是就照着五十个人、十天的数量做的准备;稻米、水、腌肉、蔬菜、柴火以及炊具用品。花鸟岛周边鱼虾贝类不少,万一粮食不够,这些也能救急。 老黄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除了安排柴水船往岸上运送补给,另外要做的就是让手下拆除岛上的木屋搭建临时栈桥,测量海湾内各处的水深。这些是赵新之前跟他交待过的,既然想把花鸟岛作为一个前货运中转站,那么势必要修建永久性码头。 看到白色的公务艇破浪而来,站在海岸上的老黄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话说赵新他们在上海和扬州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黄这些日子过的都是心惊肉跳。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梦到官差将他和沈敬丹两家人捉拿下狱,满门抄斩。不过夜晚梦醒之后,他又常常为卷烟带来的利润而窃喜。 老黄在忧虑和窃喜之余,感到人生真是矛盾啊! 当王远方的船停靠在栈桥边,刘思婷带着女孩子们一个个下船时,沙船上和岸上的水手们都被惊呆了,手里的活也全都放下了;连老黄都跑到栈桥前看美女。 众水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个绝色小娘子从那艘怪船上下来,婀娜的身姿如杨柳随风一般,相互搀扶着走在晃晃悠悠的栈桥上。每一次栈桥的轻微晃动都会引起小娘子们的惊呼尖叫,连带着水手们也是一阵阵起哄式的惊呼。 话说这是什么情况啊?好多水手的口水都流出三尺长,难道是仙女集体下凡了?! “你们这是弄了多少姑娘出来啊?”老黄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对率先走下栈桥的丁国峰问道。 丁国峰淡淡的回应道:“三十二个大的,十五个小的。” “啊!这么多!”当老黄看到王远方抱着一个女童从船上下来时,不禁大呼道:“我的妈妈!你们怎么连孩子也抢?” 丁国峰准备上前接应,听了这话扭头愤愤的说道:“什么抢孩子!她们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一个个饿的跟豆芽菜似的。” 老黄心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摇头叹道:“真是造孽啊!” 等人都上了岸,王远方找到老黄交待道:“黄老板,你们连夜赶快回去吧。我们来的时候,沿途的清兵都看到了。” 老黄明白王远方的意思。之前赵新就跟他和沈敬丹说过,之所以要大张旗鼓,就是要把清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免因为汪敬陇的事而怀疑到沈敬丹身上。万一苏淞水师的巡船开到这里,发现了自己的沙船,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搭了。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那我们一会儿就走,王大人你们晚上小心点。” 天黑后,一众水手们在老黄的催促和臭骂声中,一步三回头的上了沙船,随即升帆向西而去。 事后,老黄无比庆幸自己走的及时,因为他要是当晚不走,第二天一早就再也回不去了。 /109/109046/28303783.html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改变 赵新他们在一个多月后再次见到黄冒财后才知道,老黄的沙船在当晚抵达崇明岛南侧的新兴沙时,附近洋面上已经停泊着十几条大赶缯船、中赶缯船和水艍船。 所谓的赶缯船就是福船,这种船的特点就是船头位置没有船首柱,船头就像一个张开的大嘴;而船底为了防止藤壶等贝类生物的腐蚀会涂以白灰。 大赶缯船长36米到37米之间,宽7米,设有24个船舱,可载重1500石。每船配水手、船工30余人,水兵80人。中赶缯船长23米,宽6米,深2米,配水手、船工20多人,水兵60人。 而水艍船的船面宽大肚阔,船底浅平,船身长22米,面梁肚阔近6米。这种船原本是江南沿海一带的运输船型,到了清代则主要用于海上捕盗;也是一种大中型海船。 (大赶缯船的缺点是机动性能不好,所谓“高大如城,非人力可驱,全仗顺风顺潮,而回翔有所不便,又其吃水深,惟利空阔大洋,在里海则易胶浅,须跟哨船接济。”) 幸亏老黄的沙船上挂着五百两银子买来的苏淞水师的船旗,这才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检查。不过当清军哨船登船检查的时候,老黄便试探着向那把总打听了一下。 那把总接了老黄递上的五两银子后,便笑着说道:“幸亏你们今晚回来了,不然明日可就麻烦了。” “哦。这话怎么说?” 那把总解释道:“奉江南水陆提督蓝大人令,自明日起,崇明一带海禁,所有船只暂停出海两日,而从外洋回来的船只须经过巡查水师登船检查后才准许进入内洋。” 老黄又问海面上的这些悬挂着灯笼的大中赶缯船是怎么回事。那把总解释道,这些都是来自川沙营和吴淞营的战船,之所以在此集结,便是明日一早驶往塖泗列岛和洋山岛一带进行巡查。 老黄故意装作不解的问道:“发生了何事要如此兴师动众?” 那把总随即简单说了一下扬州发生的命案和绑架案。老黄一边听着,同时做出大为吃惊的样子。 太悬了!老黄无比庆幸自己提前离开,这要时拖到明天再走,搞不好就要跟水师撞上。同时,他也对留在岛上的王远方等人开始担忧。 次日上午,王远方一个人来到了花鸟岛最高处的前坑顶。这里是整座花鸟山的最高点,海拔两百多米,顶部光秃秃一片,视野开阔。站在这里能鸟瞰全岛大部和附近海域,也是塖泗诸岛中的最高峰。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以后要架设的电台中继站选址。反正邓飞还没到,趁着有时间就把这事儿提前办了。 差不多到了中午一点,王远方正准备下山时,便发现了西北方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帆影。等他用望远镜观看了一会儿后,几艘清军的赶缯船终于露出了身形。船头的青铜炮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黄色的金属光芒。 王远方没想到清军的水师这么快就来了,他一边往山下跑,一边用步话机通知了山下的丁国峰,让所有人赶快上船;这要是被清军给堵在岛上,他们这点人绝对守不住。 丁国峰接到消息后,马上安排所有人登船。老黄带来的补给顾不上了,一帮女孩子再次互相搀扶着开始登船。 这时就看出三寸金莲的坏处了,三十多个“瘦马”们根本就走不快。海边的沙地还特别软,动不动就崴脚。 眼见如此,情急之下的丁国峰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他抄起一个崴了脚的女孩,抱着就往船上跑。那女孩被吓的花容失色,尖叫不已。鲁寿山等人一看,也别犹豫了,于是各自背起一个上船。海滩上顿时响起一阵哭闹声。 “放我下来!” “别乱动!” 刘思婷负责着那十五个女童上船,也是又背又抱的,几趟下来就累的不行。 等王远方下山跑到海边的时候,还有十几个“瘦马”和七八个女童没有登船。等到全部人都上了船,时间已经距离发现清军战船过了一个小时。 不过雷神号还没到,怎么办?王远方他们的全部武器就是两挺negev5.56mm的轻机枪,四把手枪,两杆突击步枪和两支sks。子弹倒是有不少,可光凭这些轻武器也干不动清军的赶缯船啊!更不要说对方的船上还有炮。 幸亏早上的时候,王远方和丁国峰把公务艇加满了油,否则这会儿再加油就来不及了。 王远方想着,目前只能向东北方向240多海里外的济州岛跑了。邓飞之前曾说过,他这次南下接应的路线就是从对马海峡那里过来,会经过济州岛南部。 于是,当清军的战船刚通过花鸟岛东侧的狗头颈时,就看见一艘白色的怪船以飞一样的速度,从船队的左侧蹿了出去。而那船上的大玻璃窗后面,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成为了很多清军水兵终生难忘的一幕。 等到清军的战船匆忙完成调头,公务艇在海面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白点。就这样,王远方他们进入了茫茫的大海;至于清军水师是否在后面追赶、追了多久?那就根本不知道了。 赵新买的这条公务艇是条内河快艇,虽然续航能力很强,但是在海上遇到大型风浪就会有翻船的危险;而船上的那个小型雷达也探测不了多远。王远方只能靠着船上的罗盘和记忆朝济州岛的方向开。 不过以上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 赵新当初拿船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就没有往水箱里加水。而之前他们撤离时,把补给都给留在了岛上。虽然面包什么的还有一些,不过五十三个人就有10瓶矿泉水。 这下麻烦大了! 五个男人商量了一下,他们给自己留了一瓶水,剩下的都分给了女人和孩子。不过这也不够啊! 进入到茫茫大海后,“瘦马们”开始哭哭啼啼,不知的命运将会如何;十几个女童因为喝水要控制,也逐渐开始哭闹。刘思婷忙的焦头烂额,安抚完大的,又得去哄小的。 大人和小孩的哭闹声终于把丁国峰惹急了,下到船舱里大吼了几句,说谁要再闹就把她扔到海里。这下船舱里终于安静了,一群女孩子们被吓得只能低声啜泣。 一天后,当王远方他们抵达济州岛南部时,船上的几十个人已经渴的嗓子冒烟了。王远方带着鲁寿山和徐大用上岛找水,丁国峰和潘秀成留在船上呼叫雷神号。 幸亏此时的济州岛只是李朝用来流放犯人和养马的场所,而且济州牧衙门在岛屿的北方,南部只有几个小村落。王远方和鲁寿山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水井。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屋漏......船上的女孩们在痛饮了带回的井水后,好几个女童都闹了肚子,开始上吐下泻。这下刘大主任也没招了,她哪想到会有这种事,根本就没准备沙星类药物。 几十个人就这么熬了两天,终于靠着公务艇上的通讯设备联系上了刚通过对马海峡的雷神号,最终平安返回。 赵新和刘胜听完王远方的讲述,都是唏嘘不已,感到庆幸。 这要不是王远方当机立断马上撤退,肯定会被清军水师给包圆儿了。这些瘦马们都见过老黄,一旦被清军抓获审讯,沈敬丹那条线就全完了。 之后的两周里,以唐小为首的这些“知识女性”和女童们在北海镇逐渐安顿下来。为了安置她们,赵新让陈青松给她们单独搭建了几套木刻楞,并安排治安警站岗巡逻。因为生活和语言习惯,那十五个被拐卖的女童也交由这些“瘦马”们来照顾。 在这期间,刘思婷带着阿妙等一帮女护士对新来的女性们做了身体检查。检查的结果几乎都是营养不良,太瘦了!关于三寸金莲的问题,任凭刘大主任磨破嘴皮子,这些女孩也是坚决不愿意放脚。没办法,刘大主任只好让木匠给这些女孩每人做了一根木杖;出门拄着走路。 三十二个清国小脚女性的到来,在北海镇引发了轰动。每天都有或男或女的人来到住所附近看稀奇。每当有人在屋外围观时,唐小她们都会被吓的闭门不出。而唐小她们的身段和风情,也让一干流民倾慕不已。别说男的了,连女人都羡慕,这是泱泱天朝来的美女啊! 赵新对此十分无奈。他一方面通过各区长们向流民传达不许围观的命令;另一方面,他亲自向唐小解释了带她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教孩子识字。 而唐小在见到赵新本人后,也终于明白,这个当初去家里选瘦马的男人,就是把扬州城搅的翻天覆地的主谋,也是这个镇子上的大头目。 不过,最让唐小她们震惊的,是北海镇的男人没有留辫子,一水儿的短发。这分明就是一群“反贼”!一群化外蛮夷! 在这期间,大部分女孩忐忑不安的接受了命运。在经过以老尤为首的九人团的考核后,开始到学校里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读书识字。等她们发现学校里居然还有一个名叫沈璇的清国女子时,也渐渐明白赵新没有骗她们。 农历九月底以前,第一波种下的小麦开始收获。由于对黑土地的重视,在小麦生长期间内,没有使用农药和化肥,甚至连田间除草都是通过人工来完成的。 在陈青松的努力下,北海镇今年一共开垦出了五万亩的耕地。听上去似乎很多,其实也就五百顷地。按照每户五十亩的分配标准,也才分配了1000户,而北海镇现在有四千多户。陈青松制订的明年开垦目标是三千顷。 收割时那轰鸣的机器声和壮观景象,吸引了很多人去田间观看。当北海镇的古代人看到rx9620从麦田上开过去之后,不仅完成了收割,甚至连麦秆都在粉碎后变成了肥料还田,都一致认为是赵新的“神力”所至。 带着学校的孩子们也来观看收割景象的沈璇听了流民们的议论,看向赵新的目光也有了不同,明亮的眸子里异彩连连。 而唐小她们在第一次看到几台巨大的rx9620时,都被吓住了。任凭身边的学生如何催促,却再也不敢往前一步。直到沈璇向她们解释这只是一种用于耕作的机械时,这才敢靠近观看。 “算了,慢慢来吧。”赵新无奈的想到。 迷信虽然不好,可却让他在北海镇内发号施令非常有效;有时陈青松跟流民们解释半天都不管用的事,而赵新一句话就让流民们屁颠屁颠的干活去了。 初次收获的小麦亩产并不高,平均每亩也就三百多斤。按照陈青松的说法,第一年能有这个收成已经很不错了。下一步就要开始实行在另一时空常用的“早窄密”的栽培模式,通过合理密植、优化施肥结构、加强水肥管理和适时进行药剂防治等手段,预计明年每亩的亩产能超过六百斤。而现在有了方化这位化学老师,就可以通过测试不同地块里土壤的养分含量,设计不同的施肥量和施肥比例。 秋收之后,田野中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整地工作,以使土地能达到最佳播种状态来越冬。 十月初,雷神号在轮机检修完成后,带着三百多清兵俘虏和两个排的士兵去了蒐楞吉岛。让赵新一直念念不忘的金矿开采终于开始了,曾经的海贼二当家王长生和一干手下,被提拔成了矿场监工。 面对着孤零零的海岛和荷枪实弹的看守人员,大内侍卫黎大刚终于放弃了越狱的打算,和其他普通清兵一样,开始了一天十二个小时的矿工生活。 赵新对这些人虽然管理很严,但他从来不在伙食上有所克扣。所以清军俘虏们的矿工生活虽然艰苦,但天天大米饭馒头管够;一周还能吃上一次肉的待遇是他们在大清朝也没有过的。很多人的心态就在这种潜移默化中开始渐渐改变,直到有一天下意识的从嘴里蹦出一句“我们北海镇”。 从赵新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家伙,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从一个曾经满怀激情的创业小老板,变成了能掌管北海镇数万人生死的强权者。 乾隆四十九年十月初八,远在甘肃办理“回乱”善后事宜的福康安,看完了军机处发来的关于扬州三大案以及江南水陆提督衙门的公文抄报。左思右想之后,他提笔给乾隆写了一道奏折。 明亮的烛光下,一颗扭曲变形的弹头就放在桌案上。 这,是他在富尔佳哈河的战场上捡回来的。 /109/109046/28303784.html 第一百七十章 御门听政 乾隆四十九年十月十五日。 后半夜才睡下的和珅听到外间的自鸣钟响了三下,揉了揉眼就醒了。小妾苏卿怜还在梦中呓语,和珅也不想吵醒她,便悄悄起身去了外屋。 正要咳嗽一声叫丫环过来伺候,却见长二姑便提着灯进来了。 “你怎么起这么早?” “想起档子事要问你。全儿前些日子转我那儿二十万两银子,是哪儿的进项?” 和珅一边漱口一边道:“这是汪敬陇的那边的钱,他想让我帮他运作两淮盐运使,可惜这人福薄。” “怎么了?” 和珅把漱口杯递给丫环,又接过热毛巾擦了脸,这才道:“还能怎么了,让人杀上门给宰了。” “啊!”长二姑掩口惊讶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拿动老爷的人?” 和珅徐徐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那笔钱你就转到府里帐上吧。”他想到昨日军机处值房里的众人商议的事,不由轻叹了一声。 长二姑一看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惊讶。平日里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和珅也很少叹气,总是能笑着从容应对。可今儿这是怎么了? 看到长二姑一脸疑惑,和珅解释道:“朝廷又要兴大兵了。” 长二姑原本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不以为意的说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这回是缅甸还是西北?” 和珅摇了摇头,三两口把早点吃完,这才道:“东北。” 这天下是个人都知道,东北是大清的龙兴之地。想到这里,长二姑诧异的问道:“东北?” 和珅没有回答,他想起了昨天发生在军机处里的一幕...... 昨天下午他从养心殿出来,到了隆宗门内的军机处时,发现颙琰、梁国治、庆桂、福长安和董诰都在。 一见面颙琰就说道:“我们也是刚到,正要派人去叫你呢!” 和珅笑着道:“刚从皇上那儿出来,十五爷有事就直接吩咐。” 庆桂皱了皱眉,等和珅落座之后才解释道:“诸位,福瑶林昨天来了封信。我看过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一起商议一下。” 五月的时候,乾隆下旨,因阿桂出差西北,所有留京事务,委派庆桂暂行办理。等福安康去西北接了陕甘总督之后,原本的兵部尚书一职就由庆桂接任。 梁国治道:“甘肃?” 庆桂摇摇头:“扬州。” 众人听了感到奇怪,福康安远在甘肃,扬州关他什么事? 和珅心思一动,问道:“你是指扬州上个月的案子?” 庆桂点点头,随即将福康安的信拿出来递给颙琰,接着又跟众人说了一下信的内容。等在场四人都看过了信,庆桂这才说道:“扬州的事诸位都清楚,蓝枚元的折子大家也都看过。之前我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等看了瑶林的信后,这些日子挡在眼前的迷雾突然就散开了。” 颙琰道:“照他信上的意思,在扬州犯案的人跟西拉河那边的鄂人是一伙的?” 庆桂道:“十五爷英明。闵鄂元和蓝枚元的折子到了后,我叫人仔细查过兵部的档案,我朝自不必说了,朝鲜、倭国、廓尔喀、缅甸人和安南人的火枪都没用过这种弹丸。而奏折中提到的那条白色快船更是闻所未闻。” 众人听的仔细,梁国治不由自主的就掏出了旱烟,刚要点上,才想起颙琰也在。正要收起时,颙琰道:“瑶峰公,不妨事的。” 烟雾缭绕中,庆桂叫军机处书办取来一份《大清疆域图》,摊开在炕上。他取了一把尺子,指着扬州城到吴淞口的位置说道:“诸位请看。按照苏淞水师各营巡船所报,那白色怪船在水上怕是能日行千里。”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到难以置信。日行百里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快速度了,现在居然说有船能日行千里。开什么玩笑!可随即经过庆桂一番解释,将扬子江上自西向东各营巡船看到怪船的时间一一报出,众人全都哑然。 接着,庆桂又用尺子点着从嵊泗列岛到西拉河口的距离。清代全国地图上,将全国疆域分成无数个正方形小格,都用虚线标注;每一格的东西南北对应实际距离二百里,斜角距离282里。 在座众人算上和珅都是饱学之士,即便是梁国治这种状元出身的,也因常年办理军械后勤,管理过户部,对算术也不陌生。 “照这么算,这些人在扬州做了天大的案子,最多两天就能跑回西拉河那里。”和珅下意识的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心中巨震。 颙琰道:“这事我们今天必须议出个结果,我去请旨。明儿叫大起儿,绝不能再拖了。” “我也是忧心这事。”庆桂叫人收了地图,叹口气道:“原本军事上的事还得多听听云岩公和瑶林的意见,可他们现在都忙着甘肃的善后事宜。一时半会儿也都回不来。何况......唉!” 梁国治敲了敲烟袋锅子道:“东北的事我看不能拖,久则生变。不过,西拉河的位置地处偏远,当年圣祖爷时为了打雅克萨,三千人打五百人不到还准备了半年多。之前福瑶林两千多人都打的一败涂地,我看还是准备不够。照我的意思,现在得马上开始准备,明年开春儿就可以发兵进剿了。” 颙琰听了这话,转头又看向和珅。和珅道:“奴才听十五爷的,只要皇上发话,粮草的事儿不用担心。” 颙琰道:“其实要打的话,还是得福康安上。虽然上次败了,可甘肃回乱的事证明了,满朝文武,能打的就剩这一个人了。只是可惜海兰察......” 众人听了,也是叹息不已。 庆桂凝视着颙琰道:“方才瑶峰公说的有理。不能等南海诸岛局面糜烂再动手,西拉河连着大海,离珲春又近,今天占了熊岛,明天就能袭扰珲春。到时再想用兵,十倍艰难!” “打!”颙琰一拳捶在桌案上下了决心,“让福康安为主,阿桂为辅!” 董诰提议道:“陆上倒是不担心,水师怕是有些麻烦。方才树斋公说的那怪船的速度,我担心到时候吉林水师堵不住那怪船。” 庆桂道:“这个倒是好办。福瑶林之前便派人南下广州,托十三行的人购买了西洋人快船图纸。如今图纸已经送到兵部,让直隶和吉林船厂马上开造便是。” 此时颙琰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跟皇上提议,明儿叫大起儿的时候,树斋公上个奏本吧。” ...... 和珅穿好朝服时,外屋的自鸣钟又响了。抬眼一看,已经是寅正。便动身坐轿向着午门出发了。 今天是皇帝御门听政的日子,也就是俗称的”叫大起儿”;在京各部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满清定鼎中原后,效法明制每天的奉天门早朝。一开始的顺治是每天在太和殿听政;自康熙继位亲政后,因为乾清门相较于太和殿,离内廷最近;皇帝从乾清宫出来走上八十多米就到了。于是御乾清门听政便成为常例。 到了雍正和乾隆的时代,早上听政的地点就改为了圆明园里的“勤政亲贤”(这个不是大殿,而是一套前后三进的小院子。)而皇帝在每年十月大驾回銮紫禁城后,才会在乾清门听政。 因为和珅家就住在后海,所以他到达午门外广场时,也才寅正二刻。此时天还没亮,午门广场上已经是遍布挂着灯笼的轿子和马车了。这些人里中不光是文武百官和宗室王公,还有各家的护卫、仆从,他们也要跟着自己的主人进去,以便随时听令。像和珅自己因为是一品大员,就可以带八个人,其中有六个护卫、两个贴身跟班儿。 那些提前到的官员们都坐在自己的轿厢里,念念叨叨的背诵着早上要给乾隆汇报的内容。这要是面奏时结结巴巴或者背不上来,轻则受到训斥,重则罚俸丢官。 和珅的轿子刚一落地,好几个眼尖的官员都凑过来请安、问好、拍马屁。而和珅依旧是笑容满面,一一打着招呼。 因为是叫大起儿,算上和珅自己,所有在京的大学士都要参加。除了武英殿大学士阿桂仍在西北处理回乱善后事宜,以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蔡新为首,文渊阁大学士嵇璜、东阁大学士伍弥泰,协办大学士梁国治都已经到了。这些人里,除了和珅刚过三十四岁,其他人不是六十多就是七十多了。 此时的和珅因为甘肃平乱后勤运筹有功,被乾隆封为一等男,又兼着协办大学士、正白旗满洲都统、充清字经馆总裁、吏部尚书并代管户部。至此,羽翼丰满的他已经成为了乾隆朝后期四大势力之一(这四大势力分别是以阿桂为首的武官派、以刘墉为首的御史派、以钱沣为首的清流派、以和珅为首的贪官派。) 和珅笑着和其他四位大学士拱手一一行礼,有说有笑亲切和气如对家人。四位大学士也都知道这位如今正红的发紫,根本不敢得罪,也都起身问好。 众人聊了一会,又各自想了一会儿事情,天光便开始放亮。于是所有官员在各部堂官和几位大学士的带领下,在午门下的左掖门外按文武分开排队站好。这些人再加上他们自己带的仆人和护卫,长长的队伍一直排了很远。而一众亲王贝勒则站在右掖门外,为首的正是十五阿哥颙琰,他也是带了八个人,身后队伍排的很远。 辰初时分,随着午门内的大鼓响了七下,左右掖门缓缓开启。一众文武官员在蔡新和阿桂的带领下,从左掖门排队进入;十五阿哥则带着亲王贝勒们则从右掖门进入。 所有人进入午门后,一路向北穿过太和门,再穿过太和殿广场,进入中左门等候。所有人到达中左门的时候,刚好是辰初一刻。 这一段的路途听着好像不远,但对于很多七老八十的大学士和长长的队伍来说,想走快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到了中左门后,官员们会在这里稍事休息、整理仪容队伍,然后再次整队前行。 之后一路向北,穿过保和殿的东侧,进入后左门等候。到了这里,所有官员和王公贵族的护卫、仆人就不能再进去了,必须在后左门外等候;因为过了这里便是御门听政的乾清门广场了。 值守在后左门的大内侍卫看到官员们都到了,便向乾清门内的皇帝转奏诸臣已到,随即乾隆传谕让官员进奏。于是值日侍卫便随同官员们来到乾清门丹墀的东侧,面朝西排队站好。而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四品官员要站在丹墀西侧,面朝东而立。 整个乾清门东西开五间(古人管两根柱子中间叫一间,乾清门有六根柱子。)南北开三间,这已经不能说是门了,可以算是一个大客厅。 至于乾隆的宝座,吃的就设在乾清门正中的丹墀上。宝座后有屏风,座前有一张用来放置奏章的桌案,也叫奏章案。 待所有人全部站好后,经侍卫转奏,七十三岁的乾隆头戴冬朝冠,内身穿明黄色龙袍,外罩一件黑色圆领貂皮端罩,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升座,两排太监分列屏风的左右两侧。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从乾清门广场到后左门外,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平身吧。”乾隆接过太监递来的热**,淡淡的说道。 此时,十五阿哥颙琰带领六位大学士来到了乾清门内东侧间设好的座位上做好;四名起居注官则站在大学士们身后,以便随时记录;一众大内侍卫分别立于丹墀下的汉白玉石栏东西两侧。 接着,各部堂官按照宗人府、吏、户、刑、礼、兵、工、理藩院、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内阁、翰林院、詹事府的顺序,捧举着奏章,依次由丹墀东侧走上台阶,来到奏章案前跪下行礼后,将本部奏章放在了奏章案上。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乾隆在听取官员汇报时,可以按顺序翻阅相应的奏章。 奏章上交完毕后,各部四品及以上官员,将按照各部顺序和官阶顺序,依次从丹墀东侧的台阶上去进奏回话。比如宗人府左宗正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吏部侍郎,以此类推。 大家“排排坐”轮着来,从各部院一品官,一直到下面的四品官员。 其他衙门诸如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钦天监奏事,排在礼部之后;督捕清吏司、太仆寺奏事,排在兵部之后;五城兵马司奏事,排在都察院之后。 按照御门听政的规矩,各衙门官完成奏报后,便要按照先后顺序,跟随乾清门侍卫从后左门出去。而内阁诸位学士每天所收上来的本章如果还有单独的折本,那就需要面奏请旨。 (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就是告诉你迄今为止,所有清宫影视剧里关于“御门听政”没有一个是对的!) 等前面的宗人府、吏部、户部、刑部、礼部先后奏报完,十五阿哥颙琰、阿桂以及和珅等人看到兵部尚书庆桂走上台阶时,都内心暗道:“来了!” “臣,兵部尚书章佳·庆桂有事启奏皇上。”初冬的清晨,庆桂的声音不徐不疾,一如既然的浑厚有力。 “讲。”原本眯着眼的乾隆突然一睁,已经有些花白的眉角轻轻挑起。 “据吉林将军都尔嘉转来公文所报,鄂罗斯人自本年六月起,驾驶西洋巨舰,先占踞熊岛,收留罪民逃人,于驻防官兵肆行戕害,自恃险远。狼狈为奸。后又盘踞西拉河口一带,私自开垦耕地,抗拒天兵,残忍杀害驻防官兵及当地边民。鄂人恃其巢穴偏远险阻,侵蚀东北之地,奸恶梗化,以张大其势。扰我朝龙兴之地,猖獗已甚。 现吉林、黑龙江两地国境漫长,虽旗兵悍勇,但兵力单弱。臣请旨,调兵征剿,以复国土!” 乾隆听完庆桂的进奏,扭头看着十五阿哥道:“军机大臣议覆如何?” 这事昨天颙琰下午的时候已经找他汇报过,到了晚上宫门下钥前,乾隆已经同意了。此时不过是按流程要有一问。 颙琰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奏章案前跪倒行礼,道:“臣等附议。” 乾隆点点头,朗声道:“化外蛮夷,肆横不法。以其器利,致官兵进剿失利,多被杀伤,而国家失一柱石。至于私立名号,恣行不法,其蓄心尤为可恶。不可不使之畏天朝兵威,亦不可但以兵威压服,而不修德化也。” “臣等谨遵圣谕!” 翌日,乾隆下旨,对阿桂和福康安在甘肃剿平回乱的功劳进行奖赏:“......阿桂前于平定金川时,已封头等公爵。现为大学士,恩施无可复加。著再给予轻车都尉世职,即令阿桂、于伊子孙内拣选一人,奏闻承袭。 福康安筹办底店贼匪,先得机宜,较为出力。前于平定金川时,已封为嘉勇男,著再晋封嘉勇侯。协办大学士事务。” 至此,乾隆对于派阿桂和福康安出兵的政治准备已经完成。只等他二人完成在陕甘对回乱的善后事宜回京领命后,便可再次北上吉林。 /109/109046/28303785.html 第一百七十一章 徐大用的大用处 进入十月,北海镇下了第一场雪。随着家家生起了炉子,又要开始“猫冬”了。 虾夷地的煤已经有了产出,不过量并不大。陈青松听回来的胜海舟报告说,目前运到平原镇的煤也才不过几千斤。这点儿煤还不够北海镇一天的用量呢,拉回来也没用。 从王远方他们回来到现在,雷神号一共出动了三次。第一次是运俘虏去挖金子,第二次是将利吉和潘秀成两个连队带到虾夷地,替换了胜海舟和虎吉;第三次是南下仙台藩,除了给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送丝绸和砂糖外,又带回来五千多流民。 随着一次次出海,雷神号上的五十多个水手现在大部分都熟练掌握了普通话。邓飞和刘胜开始对他们进行普通船员的培训课程。 话说在现代时空,想要成为一个海船船员,需要通过驾驶、轮机、无线电、电子电气四门科目的考试。不过单是驾驶这个科目里,就包含了航海学、船舶操纵与避碰、船舶管理、船舶结构与货运四门理论课,当然还要加上航海英语和水手业务。 邓飞这半年多的出海把他累得够呛,直说比以前当海员还累。每次出海他都必须参加,除了管驾驶还得管轮机。刘胜要是在的话,两人还能分担一下,可刘胜最近也忙的不行,也不是每次都跟船走。 两人私下一商量,决定暂时休整一个月,着重培养船员。赵新那边听说后,又塞进来二十个流民女孩,让跟着一起学习无线电操作和摩尔斯电码。 胜山传三和村田屋老板两人,按照赵新之前对他们说的,从虾夷地的手下挑出十个人跟胜海舟一起回来了。赵新大笔一挥,将这十个人都送进了军营,去体会被蹂躏的感觉。 赵新自己最近忙着在另一时空里考察火柴生产设备厂家,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北海镇露面了。不过当这厮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一批生产火柴用的化工原料外,其他设备一样儿也没买。 “哎,我把这事给想复杂了。”赵新如此对吃着午饭的陈青松解释道。 “怎么讲?”陈青松头都没抬,专心对付着眼前的红烧肉。 “造一盒火柴需要什么?” 陈青松想了想说道:“首先得有火柴杆,其次得有火柴头,然后还得有摩擦面。”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赵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看了两家设备厂后,去了一家生产火柴的小厂子,人家是专门做定制火柴的,量不大。结果到那一看,我去,这也太简单了,还买什么设备啊!”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陈青松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目光又瞄向了赵新的盘子。 “这个,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普通劳动力吧?让木匠带徒弟加工火柴杆就得了。火柴杆做完了,做几个大筛子一筛,杂七杂八的木屑就去掉了,再让人把火柴杆......哎,我还没吃呢!” 赵新刚说了开头,便发现自己盘子里就剩两块红烧肉了。他也顾不上说了,一只手拦住陈青松伸过来的筷子,另一手拿起筷子,飞速的将最后两块肉放进自己嘴里。 “唔~~味道真不错啊,志乃手艺见长啊!” 陈青松偷不到肉了,这才放下筷子笑着说道:“什么志乃,这是青荷姑娘做的。” 赵新鼓着腮帮子嚼肉,扒拉了两口米饭才问道:“青荷是哪位?” “我说你什么记性啊,刚把人家从扬州绑过来就忘了。” “大哥,三十多个呢,我哪记得住啊。” “那是,你就记得小沈老师。” “哎,讲话要凭良心啊,我这刚回来就直接找你谈事来了。”赵新眼珠一转,贼忒兮兮凑近陈青松,低声问道:“话说这次带回来的三十几个里,有没有看上的?” 陈青松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纯粹是被特么影视剧给骗了,一群小丫头,比我儿子还小。而且啊,我一看到她们的三寸金莲,就会想起我奶奶。” 赵新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陈青松的意思。他笑着继续问道:“要不,跟吴思宇一样,也帮你找个没接过客的名妓赎身?” “你可饶了我吧。看着她们那岁数,我都能当他们爹了。当初就是那么一想而已,现在见了真人,那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那可不行,你现在是北海镇的内政一把手,关心群众是我们的一贯宗旨。” “行了,别耍贫嘴了。找你们家沈璇去吧。”陈青松抬起下巴示意,赵新一扭头,就见沈璇站在食堂里,正看着自己。他于是不好意思的起身出了单间,凑到了正在吃饭的沈璇对面。 “怎么才吃饭?” 沈璇瞪了一眼赵新,咽下口的饭菜,喝了口水,这才说道:“都怪你。” “啊!关我什么事?” “还说不关你事。今日我给孩子上完课后,被孙老师给叫住了。他说,我昨天做的术数功课里,好多答案都是错的。拉着我又回到教室,给我讲了半天。结果午饭就耽误了。” 话说九人团来了以后,赵新便让这些老师们每天抽空给沈璇和唐小一帮女孩上数学课。结果除了几个当初在“瘦马培训班”时学过记账的女孩子外,其他女孩的数学水平那叫一个烂!这其中就包括沈大小姐。 沈璇当初在沈敬丹家隐居的时候,每天除了看女四书和一些明人小说,就是学做女红;她哪学过数学啊。 赵新嘿嘿笑着说道:“那叫数学,不是术数。听着跟学算命似的。” “是,您赵大人说的都对。” 他见沈璇不理他,便继续问道:“你荻姨娘身体没事吧?” “挺好的。” “下个月估计你爹就该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沈家要有儿子了,他这个当爹的能不来?” 自从赵新从扬州回来以后,沈璇听说蔡嘉树父子已被手刃的消息,便带着徐氏兄弟,分别祭拜了家中亲人。自那以后,她对赵新的态度就愈发亲近了不少。原本一跟异性说话就脸红的沈璇,现在也能跟赵新耍几句贫嘴,逗逗闷子了。 “哎,我从扬州给你带回来的镯子,你怎么不戴啊?” “你这人净说胡话。我每天上课,戴那东西碍事不说,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话说赵新从扬州给她买了一对儿羊脂玉镯子,沈璇喜欢的不得了。不过因为两人的关系到现在都没确定,沈璇也不好意思戴出来。 赵新陪着沈璇吃完午饭,便送她回了住处,然后自己才去了西拉河东岸的工坊。现在的工坊已经分设了卷烟厂、军工作坊、铸币厂三大块,马上还要添加一个火柴厂。 陈青松答应修的钢筋水泥厂房已经完成,经过简单的装修后,三家工厂都搬了进去。方化那边因为一直在配置黑火药,考虑到安全问题,也就没有搬。话说自从方老师加入军工作坊后,黑火药的生产跃上了新台阶。困扰赵亮和张方许久的土硝制作终于不再是问题,不过产量还是差强人意。 赵新知道这个情况后,便在另一个时空里以购买化肥种地的名义,让安德鲁帮着买了不少的硝酸钾。这玩意除了能配置矿山火药、引火线外,还可以用于制卷烟纸,以及作为催化剂和选矿剂。 军工作坊制作的柯尔特1851型海军型转轮手枪,已经做了二十只。这玩意陆军那边用不上,目前大部分都配发给了治安警。赵亮也开始带徒弟了,他从学校那边挑了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半大孩子,上午上课,下午就到作坊当学徒。不过这些十几岁的孩子首先要学的就是各种测量工具如何使用,帮着打打下手,赵亮加工零件的时候就都站在旁边看着他如何操作。 赵新去了工坊的库房,将购买的制作火柴用的原料放进库房后,便又回了河西岸。 明天他还得走。之前让船舶经纪公司代办的集装箱货船已经有了眉目。船是2013年的,目前停靠在西非某个港口。发来的资料上,这船载重六万多吨,船长250米,吃水14米。 改造这么大一艘货轮是个大工程,购买完成后,还要开回国内船厂改造。因为邓飞和刘胜忙着培训海员脱不开身,所以他们俩就写了份船只改造清单。甲板上的箱格导柱要去掉,假装吊舱侧推器,主甲板需要加固改造等等。除此以外,他还要跟安德鲁购买一批军火用于装备新船。 赵新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盘算了半天,发现光是这些支出,他手头的黄金已经不够用了。 蒐楞吉岛的金矿已经开始开采。这里的金沙矿层主要在蕴含在地表土层中,矿层的硬度小,开采起来相对容易。 最为关键的是,赵新给采金队配置了一套地下金属探测仪。这套设备不仅可以探测黄金,还可以通过调整设置,探测其他各类金属矿产。有了这套设备,采金队那边就避免了很多无效的开采工作。 公务艇现在每三天一次往来于北海镇和蒐楞吉岛,除了运送补给,就是将开采出的矿砂运回北海镇提炼。根据对矿砂重量和提炼出的黄金对比,蒐楞吉岛上的矿砂含金量达到了900克每吨,这已经属于超高品位沙金矿了。 不过即使矿砂含金量再高,每天的矿砂产量也就那么多。蒐楞吉岛并不大,出产黄金的矿场最多也就容纳几百人工作,再增派人手也没什么意义。 “看来年底前,得亲自去趟虾夷地了。”赵新喃喃自语着。 要想在年底前完成和安德鲁的物资采购,那就只能去找图卡帮忙带路,和“urupu”岛上的阿伊努人换黄金。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赵新已经知道那个“urupu”岛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得抚岛。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碰上毛子?”赵新对这段历史实在不了解,他也没功夫去看那些资料。 琢磨了半天后,赵新想到了另一件事需要马上着手,他让门外的卫兵去把徐大用找来。一个多小时后,满头大汗的徐大用便站在了赵新的办公室内。 “大用,最近这些天,跟着部队训练的怎么样了?” “还行,能扛的住。”徐大用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里跟着摸爬滚打,练习射击。王远方知道赵新对他另有安排,所以每天的训练强度非常大,除了日常训练外,晚上还要单独开小灶。对于徐大用来说,要不是部队的伙食条件没得挑,他早就扛不住了。这哪是军营啊,每天一睁眼就是地狱! 赵新也没时间跟徐大用废话,所以就直奔主题。“叫你来,是有个任务。” “您吩咐就是。” “下个月你跟船南下,我准备派你回大清。” 徐大用一听有点发懵,回去?只听赵新继续说道:“到时候,你和鲁寿山一起走。以前你的那些兄弟,可以挑几个人跟你一起回去。” 徐大用心想,莫不是让我回去接着做海贼?于是连忙问道:““您让我回去做什么啊?” “卖盐。准确的说是卖私盐。” 徐大用一听就傻了,连忙道:“大人,这事儿我没做过啊!” 赵新笑着道:“没做过没关系,先把各地的关系做起来。我的要求是,到明年开春前,打通从河南到江苏沿海的货物输送路线。盐你卖多卖少没关系,人要给我运出来。” 徐大用之前听鲁寿山讲过一次,说北海镇现在岛国人太多,汉人太少;大人明年打算从河南等地接流民过来种地。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明白了,卖私盐就是个幌子,运人才是真的。” 赵新点点头道:“照我估计,明年满清会爆发以河南为中心的全国性大旱灾,所以我们得把人救出来。银子和盐都会给你准备,这些不用你操心。不管你是贿赂官府也好,找私盐贩子也好,甚至人贩子都行,我要的就是人,越多越好!” 徐大用立正道:“是!” 乾隆中后期以来,两淮地区的私盐问题越来越严重。不仅私盐贩和私盐种类越来越多,贩私规模也越来越大。究其主要原因,除了吏治的腐败、满清到处用兵以及盐商大量捐献造成官盐价格上涨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满清继承了明代的“行盐地界制度”。 这种制度的最大特色在于,它不是以行政区划为依据,而是根据历史传统、或者是地理状况(如行盐地与产盐地之间的距离)乃至满清自身的某些特殊需求,将全国划分成了十一大盐区。 以税赋最多的两淮盐区为例,其所管辖的江苏、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六个省区里,竟然没有一个省份是完全行销淮盐的;每个省都被来自两个以上的盐区所产的官盐所瓜分。 而各级盐务衙门都直属清廷户部,他们可以越过地方政府,直接处理盐业上的事务;但在处理、防范并打击私盐时,却又离不开地方政府的配合,可地方政府并不享有独立管理盐务的权限。这种尴尬局面的产生,就为私盐入侵提供了可乘之机。 行盐地界的划定,是从朝廷税收而非便民的利益角度,来实行的一种僵化落后的政策。这一政策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割断了普通日常生活用品食盐与市场的直接联系,为私盐的活跃培植了土壤。 赵新的谋划就是让徐大用通过私盐发展地下贩运网络,通过贿赂沿途各州县官吏,利诱和拉拢两淮各贩盐集团,乃至武力胁迫,将河南流民运到江苏沿海,然后经济州岛转运北海。 至于重要的经费问题,那就要感谢扬州汪老爷家地库里那几十万两银子了。 /109/109046/28303786.html 第一百七十二章 被人盯上了 赵新跟徐大用谈过之后,晚上又和刘胜、陈青松两人聊了许久。 “我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买船和武器,油料才是。”刘胜一针见血的点破了赵新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 以发电机为例,赵新前前后后买了6台1兆瓦的柴油静音发电机;这些发电机每小时的燃油消耗是30升,每天的柴油消耗就在两千升以上。 除此以外,最耗油的就是雷神号。远洋船舶的油耗是随着船速的提高以几何倍数提升。这些被消耗的燃油里,除了重油还有轻油。雷神号只要出海执行任务,为了赶时间,常常将速度提升到20节甚至更高,这样就造成一天的燃油消耗都在三四十吨左右。 这要是在现代当然很简单,每次入港就可以进行加油。可古代怎么办?未来的交通工具用起来是很爽,可附带的大量消耗品让赵新等人实在头疼。 随着新工具越来越多,燃油已经成为了一个极其迫切的问题。除非赵新想回到古代社会靠天吃饭的状态,抛弃大量现代工具。 三人商量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的话题就变成了北海镇需要扩张,是西进还是北上。西进的话,就得和满清开打,而且打完了还得守得住;而北上的话,就是要占领苦叶岛。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途径去解决油料的问题。 一直争论到了半夜,三人最后达成一致,北上占领苦叶岛。相较于满清的庞大地域,一个岛屿还是可以守住的。而且也不是要占领全岛,只是对岛东北的产油地区势在必得。 那么按照这个计划,赵新就没必要着急买船,勘探和石油开采设备就成了第一要务;然后就是炼油设备。赵新也顾不上讲什么环保了,大型炼油设备玩不转,那就来点儿落后产能吧! 提到土法炼油的事,陈青松突然道:“张波以前在老家就干过这事,我听他提起过。” 赵新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出门去了张波的宿舍,把他从床上给拽了过来,让他说说土法炼油怎么回事。 晕晕乎乎还没睡醒的张波一听是这个,就大致说了一下。土法炼油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把原油加热,让加工过的油通过管道进入容器。首先排出来的是气体,等气体挥发后,最先得到汽油,之后就是出来柴油,那么最后的油渣子就是重油。 至于设备,那就更简单了。张波在纸上一边画着一边解释道:“以前在山东老家时,村里的炼油作坊都是先盖一个废油收集池或者是一个原料油罐,再通过一台油泵与燃烧土窑连接。经过煅烧的废油通过窑顶的铁管,经过一个大水箱冷却,然后进入沉淀过滤罐,再通过油泵将过滤完的油抽进储油罐。 这玩意搞起来很简单,不过一旦操作不当就会发生爆炸,而且污染严重。以前那些炼油作坊将最后的油渣子直接找地方就倒了,对土壤破坏极大,而且被粉尘、废水污染过的地方就是寸草不生。” 陈青松问道:“照你这个图来算的话,一天能出多少油?” 张波挠挠脑袋回忆道:“一天七到八吨吧。不过最好的是用原油袋子,出油率能到55%左右。如果再过一道‘洗油’的话,那柴油的质量就跟加油站的没区别了。当时村子搞的柴油,过往运输司机都买,加油站也有买的。” 所谓的“洗油”,就是通过就是通过酸的作用,使废油中的大部分杂质分离沉淀下来;然后再通过“碱中和“将酸洗后除去酸渣的油进行中和;最后通过“水洗“。把油里的酸、碱等水溶性杂质洗掉;再过滤一次就可以了。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赵新仔细将张波说的重新过了一遍,于是拍板决定,整个苦叶岛石油产业由张波负责。等油井位置确定了,先开工搞上十几、二十套的炼油作坊,全力生产石油。 于是一天后,回到另一时空的赵新直接北上苦叶岛,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在东北部的石油开采中心城市买通了一个油田经理,拿到了各个油井的详细位置和深度数据。他还在当地购买了三套抽油机以及相应的钻探设备。这些设备赵新都不会带走,而是在当地租了一间库房存放。 不管是哪一个时空,苦叶岛的冬季天气十分恶劣,来自海洋的强烈飓风会带来狂风暴雨。所以即便是赵新做好了所有准备,也要能到明年开春才能展开行动。 之后,他飞往了欧洲,准备和安德鲁见面,并敲定一批装备。 两人刚一见面,安德鲁便笑着和赵新握手拥抱。赵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从安德鲁这里采购了大批的军火物资。而安德鲁也从赵新这里赚取了不少的佣金,他已经离开丹尼尔,准备自己单干了。 这次来迎接赵新的已经不是安德鲁一个人了,而是有着四辆豪华越野车、十个手下的小车队了。赵新看着这阵势摇头苦笑,这也太招摇了。 晚餐的时候,安德鲁和赵新聊了一会生意后,话题一转说道:“亲爱的赵,我有个朋友想见见你。” 赵新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喝了口水,淡淡的问道:“哦。是谁?” 当安德鲁轻声念出了一个名字,并告诉赵新对方的身份后,赵新的瞳孔陡然放大...... 几天之后。 “你是说,你被fsb盯上了?” 赵新一回来,马上就去军营找到刘胜,两人在刘胜的房间里开始嘀咕上了。 赵新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最近几个月和安德鲁的交易都是用的黄金,这么大批的黄金突然出现在市场上,一定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每次想到这事,赵新都恨不得将安德鲁爆锤一顿,按在地上摩擦,这孙子做事太张扬了! “我去!我之前的担心果然应验了。”刘胜无奈的唏嘘一声,想了想接着问道:“他们见你想干嘛?” “说是想在军火生意里分一杯羹。” “你同意了?” “大哥,你说我敢不同意吗?” 赵新想起自己在安德鲁引荐下见到的那个人。五十多岁,和蔼可亲,还带着一幅眼镜,看上去就像个大学教授。 “赵先生,我和安德鲁的叔叔是老朋友。跟安德鲁也认识很多年了。”当对方说出这话时,赵新发现安德鲁那满是笑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先生,我能为帮你做些什么呢?”赵新试探着提出了问题。 “我听安德鲁的叔叔说,你们之间有一些商业上的合作。我们不关心您把货物提供给谁。而我想告诉你的是,同样的商品,我能提供的品种更加丰富和多样。” 赵新注意到对方说了一句“我们不关心......”。靠!他觉得对方肯定是查过自己了。 对方看赵新保持沉默,轻轻笑着又说道:“赵先生,您想要什么货物呢?” 赵新摆弄着餐桌上的银勺子,心里一横,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了自己的要求...... 刘胜听到这里,急切的问道:“他同意了?” “同意了,不过嫌我买的太少。” “你跟他要什么了?” “三万只sks,7.62子弹两千万发,一条子弹生产线。20门d30,一万发122高爆穿甲弹。” 刘胜来了句国骂,随即道:“这特么还叫少?!” “兄弟,对于这种大鳄来说,这点真不叫多。看看吧,以后多来几次,看看能不能买条军舰回来。” “买军舰?买了军舰你就真上人家黑名单了!别说fsb了,家你都回不去了!” “看来我真是轻易不能回去了。”赵新有些庆幸,自己这次幸亏把石油相关设备给买了。现在大洋彼岸不能去了,北方这个国家以后也不能轻易露面,以后自己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十八世纪混了。 “唉~~看来以后你只能从大清朝回家了。”刘胜颇有些同情的拍了拍赵新的肩膀。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赵新父母还在另外一个时空呢...... 二十天后,雷神号再次出发。 赵新这次只带了胜海舟的连队,他觉得自己去“urupu”岛又不是打打杀杀,动手的事让图卡负责就行了。 因为天气转冷,胜山传三他们在虾夷地的煤矿开采已经暂时停下,大部分人都撤回了仙台藩,留在这里的只是几个看守货栈的伙计。 赵新这次给沙川族又带来了一批过冬的粮食和高度酒。图卡则拿出了上好的熊皮和鹿皮作为感谢。停留期间,赵新向图卡询问了和北海商号的合作情况。图卡说一切都还不错,北海商号从不克扣阿伊努人的报酬;从沙川到泉州镇一带,很多阿伊努人都帮着修路和挖煤。 两人约定,明年开春以后,赵新会派兵帮着图卡一统整个虾夷地,彻底驱逐松前藩,让图卡成为虾夷地的第一任国王。 “国王?”图卡对这个词还不太明白。不过当赵新解释国王就是整个虾夷地的大酋长时,图卡变得大喜过望。 之后赵新又提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图卡没二话,他很快就安排了五十个手下跟赵新一起北上。为首的家伙的阿伊努语名字十分拗口,翻译过来就是“海狗”。 海狗认识赵新,这家伙之前和图卡一起受到过松前藩的酷刑,赵新曾出手医治过他。这厮一看见赵新,大嘴一咧,上来就要拥抱。 我去!这厮得多少天没洗澡了。 赵新离着两米远就闻到海狗身上的一股怪味儿。他强忍着和对方拥抱了一下,决定回船上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而且要连洗三遍。 三天后,雷神号抵达了虾夷地东北方的urupu岛。不过首先映入赵新眼帘的,就是海岸上的那座顶着一个十字架的木制教堂。 赵新目瞪口呆的望着岛上的教堂,这才明白,沙俄人已经来了! 当大西洋沿岸的西欧诸国派出船队,不远万里开赴东亚,寻找香料、丝绸、茶叶乃至源源不断的财富时,后起之秀的沙俄帝国也开始蠢蠢欲动。 对于同时代的大多数哥萨克而言,他们前往太平洋的路途似乎更加直截了当,他们只要在自己的国土上一路向东去,翻越乌拉尔山,跨过贝加尔湖,穿过西伯利亚绵延的森林,放眼望去到处是唾手可得的森林和平原。 1696年,大坂城谷町的一家当铺老板的儿子名叫传兵卫,在乘船前往江户的途中遭遇风暴,结果就漂流到了堪察加半岛。三年后,来到堪察加半岛探险的哥萨克人发现了他。 又过了两年,传兵卫被带回莫斯科觐见了彼得大帝。彼得大帝命人教其俄语,并在1705年圣彼得堡开设语言学习所,开始培养语言人才;传兵卫成为了沙俄了解岛国的起点。 1711年,沙俄人开始正式探险千岛群岛。而所谓的“千岛群岛”其实一共有五十六座岛屿。到了1733年,发现白令海峡的丹麦探险家白令又一次组织探险队,搜集有关岛国的情报。 1719年,彼得大帝谕令“探险队员”们仔细勘查千岛群岛,找到通往岛国的航道。 1721年,由地质学家叶夫列莫夫率领的探险队勘查了包括舍子古丹岛在内的14座岛屿,并将群岛北部划入沙俄领土。 1738年,海军中校斯潘贝格率领的船队又一路向南直至色丹岛,他们勘查了千岛群岛的29座岛屿,并分别用俄语为其命名。 1739年,沙俄船队接连在岛国东岸各地岸靠岸,并与当地百姓进行交易,这就是岛国历史上的“元文黑船骚动”。虽然幕府是锁国的体制,但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却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政策。之后,幕府通过荷兰人才了解到,这个叫沙俄的帝国就在自己西北不远距离。 此后,沙皇俄国不断扩张着其在堪察加和千岛群岛的影响力。 1760年之后,沙俄船队造访千岛群岛的频次明显增加了。他们在岛上树立十字架,搭建移民定居点,还诱骗当地的阿伊努人受洗,归化。许多阿伊努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入了籍,被迫承受苛重的“毛皮税”。 1771年,得抚岛与择捉岛上的阿伊努人为了反抗俄人的压迫发起暴动,有21名俄国税吏在这起冲突中被杀。 1779年,出于稳固统治的需要,叶卡捷琳娜二世发布诏令,宣布千岛群岛上凡未经圣彼得堡许可的实物税一律废除。 urupu岛上,两名东正教牧师被惊慌失措的阿伊努人从教堂中叫了出来,看着不远处停泊在大海上的蓝白两色巨舟。 牧师马卡留斯用两只手在胸前画着十字(东正教改革前的姿势,改革后是上下右左。)口中祈祷道:“主耶稣基督,上帝之子,怜悯我等罪人吧!” 与此同时,雷神号的鸣笛声惊起了一片片海鸟。 /109/109046/28303787.html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会说北京话的神父 雷神号下锚时发出的巨大噪音,让urupu岛(以下称为“乌鲁普岛”)上的围观的阿伊努人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等海狗带人坐着快艇冲上滩头的时候,海滩上的阿伊努人竟然被吓得一哄而散。不过马卡留斯神父和费拉蓬托夫神父两人却迎着海狗等人走了过去,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东正教的祈祷文。 “主啊,请赐予我力量,以忍耐今日的劳苦,以及此日所要发生的一切。阿门。欢迎你,我的......哎呦!” 海狗跳下快艇后,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钢管就冲着马卡留斯的脑袋上砸了过去。马卡留斯来不及躲闪,只好脑袋一偏,钢管随即就砸中了他的肩头。马卡留斯疼的龇牙咧嘴,捂着肩膀,惊恐的看着海狗等人。 “把这两个人捆起来!呜哩哇啦的说什么呢!”海狗一指两个沙俄神父,对着手下人说道。 费拉蓬托夫一看同伴受伤,大惊失色的用阿伊努语高声叫道:“这里是女皇陛下的领土!你们这些野蛮人!” 海狗用钢管一指费拉蓬托夫,对手下吩咐道:“把他们的嘴给堵上!” 一个沙川族战士从腰里掏出一块破布,居然还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一扯两半,嘿嘿笑着,朝两个神父走了过去。 “上帝啊,你们不能这样......唔......唔......” 等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被五花大绑,用一块不可名状的破布堵上嘴后,海狗恶狠狠的对二人道:“这里是图卡大酋长的土地!你们这些外来的入侵者,都该死!” 过了一会,等第二批登陆的沙川族战士上岸后,海狗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教堂,七八个人手持刀枪的沙川族人就快步冲了过去。 “唔唔......”两个沙俄神父看到对方冲着自己的教堂过去了,拼命的扭动身体,试图阻止;可是在几个强壮的沙川族战士看押下,一切都是徒劳。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冲进小教堂的沙川族战士陆续出来了。他们的手里拿着几件用黄金制作的十字架、杯子,有个家伙的怀里甚至抱着一块硕大的狗头金。 “海狗,里面东西真不少呢!”一个沙川族战士笑着说道。 “全都搬出来,放到这里。”海狗指着沙滩上的一块空地说道,他自己也快步朝着木制教堂走去。 这座小教堂面积不大,门朝西开;屋顶被做成了坡度陡峭的高尖状,顶端立着一个大十字架。海狗走进屋内,四下打量着。 这里与阿伊努人居住的风格完全不同。进门就是作为教堂主体的圣堂,整个屋子内,没有一张椅子。顺着圣堂往里走,在祭坛木制雕像的左边是一间卧室,右边则是存放物资的库房。 海狗走进那间卧室门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有两张木床,墙上也挂着一个小型的十字架。他撇了撇嘴,又去了右边的库房。 几个沙川族战士正在从里面往外搬着东西。几袋的砂金、几十张鹿皮、堆放到屋顶的粮食、腌肉、腌鱼、几个封闭的大木桶就是全部了。 海狗走到木桶前,打开其中一个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就飘了出来...... 赵新带着人上岸时,已经是中午了。他看了那两个被绑着的神父一眼,对一个沙川族战士问道:“海狗在哪?” “在里面,进去好久了。” “去把他叫出来,我在这里等他。” 赵新又走到堆放战利品的地方,看了看从教堂里搬出来的东西。 “呵,黄金还真不少啊!” 当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看到赵新和他的手下时,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不是阿伊努人。因为赵新他们都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短款大衣,脑袋上戴着一顶样式奇特的厚帽子。 不过当赵新看着那堆从教堂里拿出的物资,开口说话时,马卡留斯的眼睛突然瞪的老大;因为这语言他曾经学了很久。于是他不顾肩膀的疼痛和嘴被堵着,拼了命的扭动身体,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新果然被马卡留斯的动静所吸引,皱着眉头对手下说道:“把他们的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呸呸~~呕~~”两名神父终于从那块不知名的破布下解脱出来,浓烈的气味让他们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四十岁的马卡留斯神父吐的差不多了,这才看向赵新,用一口怪异腔调的北京话问道:“阁下是清国人?” “呀?!”赵新惊讶无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神父居然会说北京话。他蹲下身子,好奇的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说中国话?” “在,在下叫马卡留斯,是正教的神父。三年前,我才从贵国的京城回国。”马卡留斯说的很慢,几年不说中国话,已经让他忘了不少词汇。 赵新越发好奇了,于是他命令手下将两人押回雷神号上看押,等自己回去后再说。 被士兵推搡的马卡留斯对赵新大呼道:“阁下,你们不能对主的领地无礼!这座岛是女皇陛下的领地!” 赵新面色一变,冷声道:“这里是阿伊努人的领地,而你们,只是一群侵略者。押走!” 喝的醉醺醺的海狗被两个手下扶了出来,赵新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命令一个沙川族战士取来一桶水,兜头就朝海狗浇了下去。 赵新也不管海狗被刺骨的冷水激的大呼小叫,对身边的胜海舟说道:“把那教堂里的东西搬空,然后一把火烧了!” 胜海舟作为一个曾经的岛国武士,对西方天主教压根儿就没好感。他马上命令一个排的士兵执行赵新的命令。 人手一多,东西搬的就很快。等教堂内所有的粮食都搬完后,几个士兵将装着伏特加的木桶打破,烈性白酒流了一地,接着一根火把就扔了进去。 正要登上雷神号的两个神父看到了岛上升起的熊熊大火,那叫一个伤心啊!几年的辛苦成果瞬间化为灰烬。两人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乌鲁普岛上的大火,被士兵押着走上了舷梯。可当他们站在甲板上时,嗓子里不由自主的“嗝喽”一声,被眼前的一切给吓住了。 “上帝啊!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魔鬼?” 被冰水刺激后,清醒的海狗不好意思的冲着赵新傻笑了几下。赵新道:“别忘了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叫你的人马上开始!” 海狗看到赵新眼中的冷酷,不由打了个哆嗦。他连忙吩咐手下的沙川族战士,将岛上的阿伊努人都找出来。 赵新对胜海舟命令道:“派两个排配合沙川族一起行动。记住,我们要的是黄金,尽量不要伤人!” 胜海舟敬了个礼,就带着人一起出发了。 有了沙川族这五十个人打头,乌鲁普岛上的阿伊努部族很快就派出人进行交涉。十三年前,岛上的阿伊努部族因为无法忍受沙俄探险队的压迫,愤然发起反抗。他们虽然杀死了21名税吏,但接踵而至的就是沙俄派出军舰进行镇压。 木制的弓箭和长矛如何能是马刀和火枪的对手?这座岛上的阿伊努人已经被俄人杀怕了。 所以当胆战心惊的部落头领见到海狗等人时,不禁连声抱怨。说明年春年赤发夷人的大船还会南下,到时候可怎么办?! 海狗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怕什么,赤发夷人算个屁!我们明年开春也会来,一定会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部落头领一脸怀疑,指着海狗手中的铁棒问道:“就凭这个?” 海狗转头对身边的胜海舟解释了一下,胜海舟听了微微一笑,对手下的一个班长吩咐了两句。 那班长敬礼后,转身对着自己的士兵命令道:“全体集合。” 在上百个乌鲁普岛上阿伊努人惊讶的目光中,十个北海镇士兵迅速集合,排成整齐的一行等待命令。 那班长四处打量了一会儿,指着三十米外的一块大岩石命令道:“全体举枪!” 十个士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sks步枪,枪口朝天。 “目标,三十米外的岩石。”随着班长的命令,士兵们将枪口对准了那块石头。 “瞄准!” “打开保险!” “射击!” “砰砰”的枪声如同爆豆一般响起,巨大的声音让那些阿伊努人被吓得纷纷后退。 部落头领看着远处的岩石上暴起一团烟尘和乱溅的石屑,眼中闪动着惊恐的神色。等到枪声和硝烟散去,他不顾一切的跑到了岩石那里。看到石头上的一个个的弹孔,不由惊讶万分。 这些人的火器可比赤发夷人的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走回来对海狗问道:“你们明年春天会来多少人?” “五百人够不够?”海狗满是自信的说完,又指着海面上的雷神号说道:“还有雷神。” 看着比赤发夷人的军舰还要大的雷神号,部落头领点点头。他跟俄人交往久了,懂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对海狗问道:“你们要什么?” 海狗从怀里掏出一块他在教堂里缴获的黄金,对部落头领道:“我们要这个,用粮食和铁器换。” 雷神号在乌鲁普岛停留了五天,最后带着一千多公斤的金矿砂和上百块的天然金块离开了。而留给岛上阿伊努人的,除了五百袋粮食,还有大量的食盐和铁锅。为了表示诚意,赵新还让胜海舟送了一些清军的制式刀枪给对方。 在这五天里,随着赵新和马卡留斯的不断交流,他也弄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沙俄神父会说中国话。 康熙七年,也就是1668年,从雅克萨之战得胜回朝的清朝大军中,夹杂着被俘虏以及投诚的罗刹战俘。尽管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但这些战俘却把东正教带到了中国。 这群战俘里,有40个人被安置在了盛京,剩下的50多人来到了北京。出乎战俘们的意料,他们居然受到了康熙的赦免。随着他们结婚生子,这些人中有后代的人便请求留在北京。 经康熙同意,他们被被编入镶黄旗,单独成立了一个佐领,授予四品到七品的官衔;有的还同满人结婚,繁衍后代。 (历史上,经过两百多年,他们发展为五个大家族,即罗、杜、姚、贺、何等中国姓氏,截至1850年时,共有99户人家。) 这些沙俄战俘不但加入了八旗,原本的宗教信仰也受到了清廷的保障。他们在离开雅克萨之时,带了一些简单的教堂圣器及圣像,并且强行掳走了雅克萨城的马克西姆·列昂节夫神父。此人随身带着一幅圣尼古拉圣像以及若干本《圣经》。 为了满足沙俄战俘的宗教信仰要求,清廷将东直门内胡家圈胡同的关帝庙拨给他们,以作祈祷之用。不久之后,此庙便改建为东正教教堂,取名为“索菲亚教堂”,又称圣尼古拉堂,北京人称其为“罗刹庙”。(现俄罗斯大使馆位置。) 那位孤独的马克西姆神父在京城的生活十分艰难,当康熙征讨准噶尔时,他也和满人一样剃头留辫,随同罗刹牛录一起出征。 虽然经历了雅克萨之战,但在清俄两国在边境上的商贸和外交往来一直没有中断。孤身在北京的马克西姆神父很快受到了彼得大帝的注意。 康熙三十四年,即1695年,俄国东正教区都主教专门派人送给马克西姆神父一份承认北京东正教的证书,并指示他今后“不仅要为沙皇祈祷,而且也要为中国皇帝祈祷,以便在中国找到一个真正的立足点”。 又过了几年,马克西姆神父以年老体衰为由,请求清廷允许从俄国派神职人员来接替。 经康熙同意,沙俄于康熙54年,即1715年,派出了以修道院院长伊拉里昂·列扎伊斯基为代班大司祭所组成的十人布道团来到北京,其中有三名专门来学习汉语的学生。也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北京东正教教会临时机构成立了。 历史上,沙俄政府和东正教教会大体上每隔十年,便会派出传教士团轮换更替,每届的教士团成员有十人左右,加上随从共计两百多人。包括神职人员、学生、医生、画家、科学家、外交官。他们来华后,首先的任务是学习中国语言文字(汉、满、蒙、藏语)。 被海狗俘获的马卡留斯神父,恰恰就曾是驻扎京城的教士团成员。他在十几年前跟随教士团到了北京,又用了几年的时间学习语言文字。停留期间,他还曾进宫为乾隆讲解过西方医学。 当轮换期结束后,对北京城依依不舍的马卡留斯没有跟随使团返回莫斯科,而是去了勘察加半岛继续传教。一年前,当他听说乌鲁普岛上的神父得病死了,于是便和费拉蓬托夫一起来到了这里驻守传教,以维持沙俄对本地的统治。 赵新陆陆续续的听完马卡留斯的解释,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之前听瑟尔丹汇报过,满清以为北海镇是被沙俄占据的。那么现在眼前就有两个沙俄神父,正好可以用来迷惑清廷,不用白不用啊! 而且赵新从对话中了解到,这个马卡留斯是学过医的,而那位费拉蓬托夫居然懂得炼钢和造炮! 虽然十八世纪的西医治疗方法,除了减液放血就是灌肠导泻;未来医学中的麻醉术、消毒法、灭菌术、安全输血法都还没有发明,外科手术仍处在“以手脚快慢论英雄”的时代,但现代医学的雏形已经有了;像内科、外科、眼科、产科这些已经在欧洲大陆上出现。 把马卡留斯扔到洪涛那里学习一段时间,怎么也能成为一个帮手。就算再差,发配到刘铮那里当兽医总行吧? 至于费拉蓬托夫,打发到工坊去帮着赵亮炼钢吧。 就这样,两位沙俄神父从此便开始了一段奇异的旅程。 /109/109046/28303788.html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马神父的医院之旅 雷神号从乌鲁普岛回来后,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两人在北海镇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对于北海镇这些来自于岛国东北地区的流民来说,他们哪见过西洋人啊!连唐小她们闻讯后,也躲在人群里偷偷看稀奇。 几十个女孩子来到北海镇也有些日子了,她们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在赵新等人的刻意引导和控制下,北海镇没有清国的那些封建宗法规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出来工作,毕竟大家半年乃至一年前还是食不果腹的饥民。 居民们对于唐小等人从最开始的好奇和羡慕嫉妒,也慢慢转变为尊敬;因为这些小老师们在负责教自己的孩子读书识字。 而唐小她们为了走路方便,也脱下了尖尖的绣鞋,换上了“油田专用”的小号劳保鞋。个别胆子极大的女孩,看到北海镇的岛国女人都没有裹脚的,便偷偷的把脚放了。刘思婷发现了这种情况后,便给女孩子们带了一大包棉花,让她们把棉花塞进鞋里。 两名东正教神父经受了雷神号上那现代设施的洗礼后,等下船后再看到北海镇的一切时,早已经木然了。赵新让陈青松给两人安排一个单独的住处,由几名治安警负责看守监视。 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不知道的是,赵新给他们二人安排的房间里,将会安装监控设备,以便使两人在屋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切注视。 由于费拉蓬托夫的汉语水平很糟糕,他将被安排到学校,跟孩子们一起学习普通话,等能够流利沟通后,再让赵亮接手调去工坊。 至于马卡留斯,当他被领到镇中心的广场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十字架。于是高兴的对赵新说道:“阁下您为什么不早说,原来这里也有教堂啊!” 赵新冷不丁被说懵了,心说哪来的教堂啊? 可他随即就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把医院外墙上的红十字给认成教堂的十字了。 另一边,马卡留斯在兴奋过后也在犯嘀咕,这里的十字架为什么要涂成红色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没有一个教派是把十字架涂成红色的。 历史上,代表救护的红十字要到1863年才会诞生,所以全世界目前只有北海镇这里能看见红十字。 洪涛和刘思婷两人,穿着崭新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带着手下一帮女护士们,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马卡留斯的脑袋直犯晕,怎么这里就一个神父?剩下的居然全是修女?而且这位神父和嬷嬷脖子上挂着的是个什么玩意? 赵新微笑着对马卡留斯介绍道:“马神父,这两位是北海镇医疗卫生系统的负责人洪医生和刘医生。这些女士们,都是医院的护士。至于这个红十字架,在我们这里代表着救死扶伤,没有任何宗教意义。” 马卡留斯这才明白对面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神父和嬷嬷。不过他对于赵新的说的有些搞不懂。自己作为一个教会医生,“医疗”、“医生”、“医院”这些词他明白,可这“卫生”是什么意思?还有“护士”是什么? (中国古代文化里是有“卫生”这个词的,不过其含义都与现代卫生的含义无关。至于《庄子》中提到的“卫生之经”,是指养生。现代汉语的“卫生”其实是来源于岛国的“卫生行政”。 至于“护士”这个词,历史上则要等到一百多年后,来自天津北洋女医学堂的钟茂芳提议将“nurse”一词正式翻译为“护士”并获得全票通过后,“护士”的叫法才被正式使用。) 马卡留斯犹豫了一下,向赵新问道:“请问阁下,什么叫‘卫生’?这和医疗有什么关系?” 赵新耸了耸肩道:“这个问题还是让洪医生他们来回答你吧。马神父,我还有事要处理,回见。” 说完,他冲站在刘思婷身后的阿妙眨了眨眼,转身就走了。 望着赵新匆匆而去的背影,马卡留斯无奈的对洪涛和刘思婷二人道:“这位赵领主总是来去匆匆啊。” “领主?”洪涛和刘思婷对视一眼,敢情赵新又多了个称号。 “马神父,是这么称呼吧?你的普通话说的可真好。我叫洪涛。请跟我来吧,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们这里每天来看病的有不少人,你可以先在一边看着,有什么问题等病人走了之后再说。” 马卡留斯点点头,愁眉苦脸的跟着洪涛和刘思婷走进了医院;在他的身后,一名北海镇的治安警寸步不离。 在进门以前,马卡留斯神父的心里一直认为,在远东这么一个偏远的海边小镇,能有什么现代医学?!不过他这种想法,随着推开医院的两扇大门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发挥想象力吧,另一时空的xx家医院是个什么样的风格,北海镇的中心医院就是什么样。为了修建这座医院,赵新花重金搞了一套xx家医院的建设和装修图纸;陈青松则在洪涛和刘思婷的要求下,尽最大可能按照图纸上的要求进行了装修。 整座医院的规划占地3万平米,第一期修建了八千多平米,一座两层的钢筋混凝土小楼,六座大木刻楞房。目前的日门诊量在50~80人次,住院床位50张。 如果按照规划面积修建完成的话,广场西边的一个居民区要整体搬迁才行。 目前一层的科室包括了门卫室、两间门诊室、抢救室、静脉注射、抽血室、库房、护士站,以及若干空置房间。二层是专门为现代众们看病的vip包房和vip病房,以及超声、x光、肌电图、脑电图、心电图检查室。楼外的五座大木刻楞房中,有五间是按照两人一间屋的规模设置为病房,另外一间是手术室。整个医院的能源供应目前由两台1兆瓦的柴油静音发电机提供,轮换使用。 为了给患者带来舒适温馨的环境氛围,舒缓不良情绪,在洪涛的强烈要求下,医院内使用了大量的节能照明光源。 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看着眼前明亮的走廊和房间,蓝白两色的墙壁,一尘不染的地面,马卡留斯神父被彻底惊呆了!他连脚都不敢迈了。这是医院?! 想象一下十八世纪的欧洲最“先进”医院吧。 随着人口数量的激增,特别是在迅速发展的城市和工业重镇,很多医院落下了害虫泛滥、肮脏不堪和死亡率高的恶名。这些医院也被称为“走向死亡的通道”。 曾经有人这样描述设在巴黎的主宫医院。“这是欧洲所有医院中规模最大、房间最多、最为有钱、同时也是最为可怕的一所医院。各种病人鱼龙混杂,有时,3人、4人或者6人被塞在一张病床上,活人的旁边躺着死的和濒死的,病人身体的气味令空气污浊,致病的微生物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个人……人间痛苦和悲惨景象历历在目。” 马卡留斯本人是在修道院学习期间接触到医学的。而十八世纪沙俄的修道院医院不是用于治疗病人,而是照顾无家可归的老人和残疾人,也包括麻风病人和梅毒患者。即便是他后来师从英国来的著名医生,但以十八世纪的西医状况而言,马神父的医学水平可想而知。 比如某位著名的英国医生曾对一位死于产褥热的病人进行了尸检,并摘除了其盆腔器官。最可怕的事来了!这位医生将这些器官装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然后就去给好几位妇女接生。结果不用说,那几位妇女陆续都挂了。 让我们再想象一个画面。长着一嘴黄牙的罗密欧,靴子上尽是大便的痕迹;一辈子没洗过几次澡的朱丽叶,满头油腻。向往自由爱情的少男少女们是否还心驰神往? 十八世纪欧洲的各个主要城市都是一样的肮脏无比、臭气熏天。事实上,用叉子作餐具是在十八世纪中期以后才流行开来,在这之前欧洲人都是用刀将食物割开,然后用手爪着吃。单独的餐具、盘子和杯子的使用也是18世纪中后期才开始的,人们在喝汤时用同一只器皿,用一个酒杯喝酒。 所以知道为什么马神父会对北京城的生活恋恋不舍了吧?即便清代的北京城里一下雨雪就变得泥泞不堪,可至少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独立的茅房,十天半月都会有人上门清理。没人会跟别人用一个碗喝汤,也没人用手抓着吃饭。 马卡留斯被门卫和治安警带到一间屋子里,等他一头雾水的坐在椅子上,便看到那个小个子门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把亮光闪闪的剪子和一把折叠小刀。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剪胡子!” “不!”终于醒过味来的马神父开始咆哮。 话说罗马教廷从中世纪开始,就一直推行剃须的政策。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要将凡人与神职人员区分开来。而东正教会的蓄须传统,则被罗马教会视为“异端”。 不过根据统计,在天主教会历史上的266位教宗中,有188位蓄须!在沙俄人的生活里,胡须象征着勇气、象征着成熟、忠诚、积极和精力充沛。 门外的洪涛听到了更衣室内的争吵,他推开门对马神父解释了半天,试图让他明白胡须里有着太多的寄生虫,这对北海镇医院的卫生环境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马神父争辩道:“我在船上每天都洗澡!我很干净!” 在雷神号上的两天里,鉴于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身上的臭味,赵新让士兵用枪指着,强行命令他们洗澡。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这让两位神父感到极为耻辱。 “剪了!”洪涛见劝说了半天仍然没有效果,只好来硬的了。于是脸色一变,对治安警点了点头。治安警随即便从腰间掏出了左轮手枪,顶在了马神父的脑袋上。 马神父在船上曾经见识过这种小火枪的威力,赵新特意让人给他和费拉蓬托夫演示过。他知道只要对方扣动扳机,自己的脑袋就会四分五裂。 死亡对他而言并不可怕。不过,他想起自己和费拉蓬托夫悄悄商量的那件事,一切为了女王和教会!好吧,那就再忍忍吧!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马卡留斯的脸上被剃的光溜溜的。发青的下巴上,还留下了一个小口子。 他被强行脱下了那身破旧的黑色长袍和那双破靴子,换上了一件白色大褂和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戴上了一个大口罩。接着他又被带到洗手池那里,按照洪涛的要求,用消毒肥皂反复洗手三次。 等这一切都完成后,洪涛又掏出一瓶酒精凝胶挤在马神父的手上,叮嘱对方将凝胶擦遍手心手背。 此时,在马神父的眼里,北海镇的这些人比魔鬼还可恶!而笑容可掬的洪涛和刘思婷,以及那些女护士们,此刻都成了异端! 当他被洪涛引领着,逐一参观了各间科室后。马神父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精彩纷呈。 这里的一切,是他在俄罗斯的任何一家医院里也看不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整洁和干净,戴着护士帽的年轻女护士们则面带微笑,穿梭在走廊各处。 不过当他参观了b超设备,通过亲自体验看到了自己的肠胃影像后。马神父坚信,赵新和洪涛这些人就是从地狱来的魔鬼...... “赵领主、赵魔鬼”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他的确有事要办。 鲁寿山他们明天就要登船出发了,临行前,赵新还有一些事要嘱咐他和徐大用。当他见到鲁寿山和徐大用一行人的时候,这十几个人已经恢复到了大清臣民的模样。 金钱鼠尾的小辫子,深灰色的棉布短袍和厚厚的缅裆棉裤,棉线编织的縢腰带,脚上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 这些棉布短袍、缅裆棉裤和縢腰带是唐小那些女孩子帮着做的,千层底布鞋是赵新提供的。 “大人。”当赵新进屋时,鲁寿山和徐大用两人抱拳行礼。 “不错,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武器弹药都领了吗?” “已经领了。”由于担心武器万一丢失或被清廷缴获,赵新这次给鲁寿山他们装备的是0.45口径的m1911,子弹是按照每人两百发的数量领的。以十八世纪的工业水平,没有人能仿造的出来。 赵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十几个人,冲着其中一个汉子笑道:“你叫王长生,对吧?” “是,是小人。”王长生没想到赵新居然认识自己,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不过他随即腰一挺,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冲赵新鞠了个躬。 “别紧张。”赵新上前拍了拍王长生的肩膀,笑着说道:“大用长生,你们俩的名字实在有特点。怎么样,武器都熟悉了?” 王长生一挺胸脯,恭敬的答道:“这些日子天天都练习,大当家......啊,不!徐哥和鲁大人教了不少。” “没事,继续叫大当家吧。” 赵新和在场其他人也打了招呼,这才把鲁寿山和徐大用带到屋外的僻静处。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鲁寿山后说道:“这里是给黄冒财黄老板的信,你们在花鸟岛碰头后,把信交给他。登岸之后,他会把活动经费给你们。至于那些盐,会先送到他家的货栈;你们自己跟他商量怎么转移出去。记住,拿到银票和盐后,你们要独自开始行动,也不要再跟黄老板联系。” “是,大人。” “记住了,就算是经费不够了,也不能去找黄老板。大年二十九的夜里两点,也就是丑正时分,我会在扬州天宁寺门口等你。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明白。大年二十九丑正时分,扬州天宁寺门口。” 赵新拍了拍鲁寿山和徐大用的肩膀,一脸严肃的叮嘱道:“河南数十万老百姓能否活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定不负大人所托!” /109/109046/28303789.html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堂船 乾隆四十九年十月二十八,雷神号载着吴思宇、鲁寿山、徐大用以及王长生等十五个人离开了码头。 吴思宇这次之所以跟着来,就是为了一见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这一举动让刘胜骂他没出息,不过吴思宇本人一点都不在乎。 “话说老子三十多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凭什么就不能找个好的?就算陈银儿是个女伎,可那也是因为生活所迫没办法不是?况且人家年方十九,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老子就是相中她了!” “行行行,你有理。”刘胜不耐烦的说道。“别说我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咱们这里没有吃闲饭的人,陈银儿就算是一双小脚,也得出来做事。” 而曾经的海贼二当家王长生看着逐渐远去的北海镇码头,心中感慨万千。 短短几个月里,他从俘虏变成劳工,又从劳工变成监工,最后竟然成了北海镇暗探组织的一员,跟随徐大用返回江南建立地下人口转运网络。 而他之所以能被选中进入暗探组织,参与这次的行动,并不全是因为他和徐大用的关系。王长生在加入徐大用的海贼小集团之前,是罗教中人。 王长生一边往船楼走,一边揉着依旧酸痛的右肩,之前十几天里搞的疯狂特训让他依然心有余悸。 自从徐大用把他们十几个人领进军营,便开始了从早到晚的噩梦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一刻空闲。每天从天不亮就开始体能训练,到了下午就是手枪射击训练,吃过晚饭还要跟教官们学习如何摆脱盯梢、如何书写密语传递消息、如何应对审讯。 话说为了培训王长生这些人,赵新和安保部六人组每天轮番上马。从实验心理学、九步审讯法到徒手搏击、匕首的使用等等科目,填鸭式的一股脑灌给了第一批暗探学员。 要搁以前当海贼的日子,王长生哪受过这么多罪。抢劫时把船靠上去,挥舞着刀子就跳帮,逼着对方交银子交货;胆敢反抗的,统统扔海里。 王长生这些人本以为吃苦受累没什么,没想到进了军营的第一天就被折磨的跟孙子似的。几天以后,每天光是手枪射击就要打上百发子弹,震的膀子都要断了。 有一天王长生趁着吃午饭的时候偷偷问徐大用,当暗探的俸禄能拿多少。 徐大用掰着指头算了一会才告诉他,赵大人新铸的那种银币,每个月可以拿二十元,相当于八十两银子。除此以外,每次行动完成后还会有50到100元的奖金。 王长生等人一听就傻了,他们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一个月拿八十两银子的俸禄。这要是每年成功完成几次任务,简直比一个知县的俸禄还要多。(乾隆时期一个七品知县的俸禄是年薪45两,禄米45斛,养廉银1200两。) 于是,原本期盼着何时能有一间木刻楞屋的王长生,开始憧憬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住进三进的青砖大瓦房了。 虽说大海上的日子有些枯燥,不过王长生他们这次就不用在甲板上搓咸鱼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继续吃。这也算是紧张训练后的一个小假期了。 三天后,雷神号到达花鸟岛,沈敬丹和黄冒财两人已经等候在这里。 沈敬丹的那条沙船上,百十多个身份各异的人看着蓝白两色的钢铁巨舰,一脸震惊。 这些人中,有苏北来的铁匠和木匠,有江南当地的年轻医生、落魄的账房先生,还有十几个从徐州买来当使唤丫头的流民女子、失地卖身的农民、厨子、破产的工匠等等,连沈敬丹的仆人贵生也在其中。 除此之外,一个男子装扮,头上和脸上用棉布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紧跟在沈敬丹身后。 “银儿姑娘,你看,吴先生他们的船来了。” 陈银儿顺着沈敬丹的手指看去时,一个傻大个正站在雷神号的船甲板上朝沙船这边招手。幸亏有布挡着,否则陈银儿的那变得通红的小脸一定会被人注意的。 沈敬丹这次为她赎身,一共花了两千两银子。这样的高价在小秦淮一带引起了轰动。不过沈敬丹在办完赎身手续之后,马上就把陈银儿送到了上海县的宅子。等到他和老黄临出发前,才和陈银儿交了底。 陈银儿一听花钱给自己赎身的,居然是前些日子画舫里所遇一行人中紧盯着自己的那位老爷。而且人家是要娶自己当正妻的,这让她又惊又喜。 不过,当沈敬丹告诉他那位吴老爷所居之地,乃是北方的一处海港,需要乘船前往时,心中又犹豫半天。 自己是贱户啊!如何能做的正妻?那位吴老爷莫不是拿自己寻开心?迎来送往的日子过久了,“人离乡贱,物离乡贵”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沈敬丹何许人也,他一眼就看出了陈银儿的忧虑。于是拍着胸脯对她保证道:“吴老爷所在的镇子上,来自江南的女子也是有几十人的,你去了必定不会寂寞。 而且吴老爷对你银儿姑娘痴心一片,人家根本不在乎什么贱户的出身。不过看银儿姑娘你这么担心,那我做个见证人,你就认黄老板做个义兄吧。有了这层关系,想比那吴老爷不会看轻于你。” 老黄则笑呵呵的表示同意。能跟北海镇的头领攀上亲戚关系,他自然是千肯万肯。 于是当老黄带着陈银儿见到吴思宇时,表示我可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你了。你要是对她不好,那我可要找你算账。 吴思宇一脸兴奋的看着意中人,压根儿没注意听老黄的话。陈银儿被吴思宇看的手足无措,连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不过对方接下来的动作,让陈银儿颇为意外,感激的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当沈敬丹把那份赎身契交给吴思宇的时候,吴思宇打开看了一眼,随即就撕的粉碎;手一扬,那纸屑立时就随风飘远。 “我们那里,没有奴婢。”吴思宇笑着说道。 陈银儿哭了,她噗通就跪倒在吴思宇的面前,顿时把对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她搀了起来。 “君为女萝草,妾作冤丝花。从此天涯海角,只要老爷愿意,妾身永不相离。” 愿意!当然愿意。此时的吴思宇一百个愿意,他感激的冲沈黄两人拱手致谢。 老黄笑着冲着吴思宇和陈银儿拱手道:“愿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雷神号这次运来的货物,足足往沙船上搬了两天。除了北海镇自产的卷烟,还有赵新从另一时空暂时采购的数千盒火柴、大块平板玻璃、以及最重要的三吨食盐。 沈、黄两人虽然在北海镇呆了段时间,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北海镇用的盐。不过等他们拿到一小包样品并且品尝过后,都是极为惊讶。没想到北海镇的盐品质如此之高,简直可以称为极品精盐了! 清代的食盐什么样? 以两淮盐场为例,盐粒的轻重、大小以及坚硬度,各分场产出都是不同的。以同一盐场同一盐滩出产的盐来说,可分为上、中、下三等。三等之间的区别就是越好的盐颗粒越大,重量越轻,而且颗粒更坚硬。 至于现代人日常食用的精盐,在清代即便是普通官绅之家也用不起,只有豪奢人群才会购买。这是因为粗盐的提纯需要用到大量的柴火和铁锅,这都是普通人家承担不起的。 而清代普通百姓日常所用的食盐,一般都是中、下等。到了门市渠道时,层层加价的食盐价格更加不便宜;黑心的商人们往往会往里面掺杂泥沙和石膏。可即便如此,很多农民也往往吃不起。 老黄向鲁寿山问道:“这盐你们打算怎么卖?” “每引十两。”这个价格是王长生提议的。目前两淮盐区每引盐的市场零售价格大约是十二两。 清代一引盐是二百斤,每斤合后世的600克左右,三吨食盐意味着五千两银子。等这批食盐卖完以后,鲁寿山他们再想进盐,就需要自己想办法了。 老黄听了点点头,随即又跟刘胜要了几包食盐,说是拿回家自己享用。 趁着这个功夫,鲁寿山拿出了赵新给老黄的信。“黄老板,这是我家老爷让我给您的。” 老黄看完赵新给他的信后,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赵大人还说什么了没有?” “没了。” 老黄听了点点头,道:“这事得等回了上海才能办。我会尽快交给你的。” “不妨的。” “黄老板,我想问您件事。” “请讲。” “上次我们在上海做的那件事,首尾如何?” “这事你不问我也正想和你讲的。官府那边查了许久也没结果,最后的定论是桩无头案。放心吧!” 等到所有货物都搬运完毕,自己这边的一百多人也都登上了雷神号时,沈敬丹冲老黄拱手道:“如此,扬州的事务就拜托黄兄了。” 老黄哈哈笑着对沈敬丹拱手作别,带着鲁寿山等人上了沙船。他们这一次回去的路线依然从张家浜、野猫塘一线偷渡。其实说是偷渡,苏淞水师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实际上这条水路的买路钱是每条千石沙船五百两银子。不过也正是因为价格昂贵,所有鲜少有船走这里。 两天后的晚上,鲁寿山他们已经住进了上海县城外的客栈里。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们这十五人分成了三路人马,分别入住了两家客栈。 鲁寿山带着五个手下住进了位于行仁里的客栈,徐大用带着另外五人住进了另一个院子;王长生则带着一个人住到了盐马头的一家客栈。 次日一早,王长生一个人便来到了陆家浜桥附近,发现一条三百石的拖驳船正停靠在河岸上。船上的一个架子上,挂着一个鸟笼,里面养着一只画眉。 王长生长出一口气,心说这船居然还在。他顺着石阶走到船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商贩模样的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满脸笑容的招呼道:“这位客官想买点什么?我们这里南北货都有。” 王长生看了两眼货架,抬手指着那画眉,低声对那老者问道:“请问将军生于何处?” 那老者面色一变,打量了王长生一会儿,微笑道:“客官请随我进舱内看货。” 两人刚进船舱,从紧里面走出了两个壮汉,三人把王长生围住,那老者道:“将军生于何处?” 王长生一拱手道:“昆仑山。” “能飞多高?能飞多远?” “高能飞到天外,远能飞到天边。” “什么眉,什么眼?!” “龙眉,凤眼。” “大毛多少?小毛几根?” “大毛一百二十八根,小毛九千九百九十九根。” ...... “将军一天叫几声?” “知音则叫,不知不开口。” 王长生和那老者一路对了半天切口,越对越是满面笑容,到了最后,船上三人冲王长生一拱手道:“原来都是教中兄弟。” 王长生拱手道:“小子王长生,崇明人。” 那老者道:“请问兄弟的老官是何人?” 王长生拱手道:“家师姓朱讳贵。” 老者笑道:“原来是朱三哥的徒弟,难怪你能找到这里。朱三哥可好?我们得有七、八年没见了。” 王长生黯然道:“乾隆四十六年,崇明海潮,发了大水,家师一家不幸遇难。” 老者闻言长叹一声,道:“既然寻来了,那就都是自家人。” 王长生抱拳道:“还没请教老官高姓?” 老者道:“我是你师父的结义兄弟,我姓刘,单名一个昭字。” 王长生闻言一惊,立刻跪倒在地,口中道:“原来是刘师叔。小子给刘师叔请安。”说完就磕了三个响头。 等刘昭将他扶起后,王长生这才道:“师父以前曾告诉我老堂船的事,我这次也是过来碰运气。没想到竟然还能遇上刘师叔。” 刘昭道:“我也是昨日才从天津回来。你若是昨日之前来找,也是找不到的。最近朝廷对我罗教查的太紧,我们差不多每处也就停留两三日便走。来,先跟我进去参拜罗祖吧。” 王长生随着老者走进船舱里面,揭开一扇帘布后,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此处被布设成了一个佛堂的模样,正中供奉的是一尊类似佛像的神像,桌案上供奉着香花水果和檀香蜡烛。 这里,就是罗教(无为教)在运河上的秘密堂口。这条船被称为老堂船,也叫香火船。 话说罗教的创始人叫罗梦鸿,法名普仁(静卿),法号悟空,道号无为居士,出生于明代正统七年(1442-1527)的一个山东军户家庭。据说罗梦鸿由《金刚科仪》受启发而悟道。此人悟道前,曾在古北口服役,是当时密云后卫的一名从事漕粮转运的陆运军人。所以他悟道之后,便在附近的的司马台堡传教。 明代引白河水入密云的潮河后,从通州漕运到密云的军粮一年四季往来不断,每年水陆运送的漕米约占密云县当时军粮年总储量的九成以上。罗梦鸿选择在这里传教,再加上他的社会关系多与漕运水手有关。因此,罗教便在漕运水手群体中迅速传播开来,而密云就成为北方漕运水手信仰罗教的圣地,更有水手从南方运粮至此,朝拜罗祖。 至于罗教在江南的广泛传播,就要归功于罗梦鸿的一代弟子翁岩、钱坚、潘清三人。这三人也被称为“三祖”。明代江南的的漕运水手中,有上万人来自山东、河南、北直隶各处。这些人不论在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是无处依托。 由于漕船回空的时间长达半年之久,客栈酒家不愿容纳他们,寄居庵堂就成了他们唯的一选择。生老病死无人问津的恐慌,更使他们选择投身罗教,以寄托生死,通过收徒来延续香火。而处于宗族观念浓厚社会之中的漕运水手们,对这些都是梦寐以求的。在罗教之内,水手们可以互帮互助,运粮船经停的淮安、天津、通州、京师等处也都有人照料他们。 到了清代雍正年间,漕运水手的罗教信仰被清政府发现了。清廷下令严查罗教,拆毁或改用了罗教的庵堂。雍正五年,江浙水手之间发生血案,在审问中,官员得知漕运水手大多信仰罗教。此事惊动了皇帝,他命地方官员彻查,结果罗教庵堂被查出原有七十二处之多,现还有三十余所,当时的雍正帝本身就崇奉佛教,于是便采取了较宽大的处置措施,而杭州、苏州等处的庵堂也都部分存留了下来。 乾隆三十三年,因为一场著名的全国性谣言--“叫魂案”的牵连,罗教受到清廷的打压。原本就不多的庵堂被查抄一空,首犯朱文显、僧性海均依为首律拟绞监候,其他人或杖责,或流放。罗教由此转入地下。 陆上的庵堂不能开了,罗教众人便将庵堂转到了船上。王长生找到的这条拖驳船,平日里以在运河沿途贩卖南北货为掩饰;而它真实的身份则是罗教的秘密集会场所。 /109/109046/28303790.html 第一百七十六章 罗教大乱斗(一) 所谓罗教,就是后世上海滩青帮的前身。确切的说,是从杭州罗教分帮所演化出来的。 后世青帮所谓的“前二十四字辈”,原本就是罗教的二十四个辈字,即“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元明兴礼,大通悟学”。 不过罗教和青帮虽有传承关系,但早期的罗教还只是一个松散的宗教组织。乾隆三十三年罗教遭到清廷严厉打压后,内部开始产生了秘密会社性质的帮会体系。 老官(也称老管),是由帮中公认资格最老、辈份最高、最具有权威的人担任。老官成为帮派权力的象征,由老官组织的帮内大头目集团便成为帮内的权力机构--香堂。 香堂制定了帮规、入帮仪式,建立了帮内的联络信号,遇事则以“红箸”、“溜子”为号,将大队人马迅速召集。如果有水手无端滋事,则送老官处惩治。轻则责罚,重则立即沉入河中,也就是所谓的“浸猪笼”。 王长生为什么要搭上罗教这条线?在他之前向赵新和鲁寿山的汇报里说的很清楚。那就是所谓的罗教漕帮中人,其实是大清国最大的私盐贩子集团。 话说漕丁的工作极为繁重和危险,每次漕运的持续时间都在半年以上,然而所得报酬极低;他们的收入仅能维持本人生活而已。为了弥补薪酬不足,槽丁们就利用工作之便,从事一些贩运私货的活动。他们利用漕船免检的条件,或在漕船中夹带自己的货物、或是替商人运送货物。 满清效法明制,对于漕丁的贩私活动,同样是釆取默认态度;但是对贩运私货的数额又做出了一定限制。这样既可以鼓励漕丁努力工作,又可以通过此种方法长期推行低工资制,减少了朝廷支出。于是漕丁的贩私活动愈演愈烈。 而漕运贩卖的私货,一般都是官府规定的货物种类,多属于生活日用品以及运河沿岸各地的土特产。但漕丁为了获取暴利也携带一些违禁品,比如食盐。运销食盐利润丰厚,可获利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利润。因此,漕丁们就算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在漕船中夹带私盐。清代漕丁从事贩卖私盐现象十分普遍,甚至与各地盐枭集团颇有来往,形成了大运河上庞大的私盐贩运网。 王长生捻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祭拜了罗祖像。然后才跟着刘老官到了上层船舱中落座。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刘老官也问了问王长生在海上跑船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舱外有人说道:“魏三哥回来了。” 只听另一个男子道:“师父可在?”这人说话嗓音沙哑,像是感冒伤风了一般。 刘老官道:“是魏三吗?” 话音刚落,舱门便被人推开了,一个一身短打的精瘦汉子走了进来。王长生抬眼一看,此人大约四十来岁,一身乌黑的棉布短袍,扎脚裤,脚蹬一双矮腰布靴。 那人一进屋便看到了王长生,连忙对刘老官拱手行礼道:“师父有客人啊。” 刘老官笑着一指王长生对那人道:“这不是外人。他叫王长生,是你故去的朱师伯的徒弟。”说完又对王长生道:“这是我的大徒弟魏三。” 王长生连忙起身和魏三见礼,叫了一声“师兄”。 魏三笑道:“这就是一家人了,长生你叫我三哥就行。平日里总听师父提起师伯,可惜总没机会拜见。如今能看到师伯的传人,咱哥俩可得好好聊聊。” 王长生道:“小弟头一次拜见刘师叔。如今师父不在了,师叔就如我师父,三哥就自家兄长一般。小弟今天做东,略表晚辈心意。” 刘老官道:“人老了,何况我已茹素念佛多年。你们师兄弟俩去吧。” 王长生正要再劝,却注意到那魏三像是有话要和刘老官说,于是便应了,说自己先到岸上等待。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魏三从船舱出来了。王长生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也不好去问。 王长生原本要请魏三去城里吃饭,可魏三却说就近找一家就行。于是两人就在陆家浜桥附近找了一家酒楼。王长生要了个单间,又跟跑堂的伙计点了一些水陆河鲜,要了两壶上好的黄酒。因为魏三是师兄,便坐了首席。 一番酬劝,三巡酒过。魏三放下酒杯,不由轻叹了一声。 王长生一见,连忙问道:“三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小弟或许能帮上忙?” 魏三道:“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王长生又道:“三哥,既然你我是一家人,那就无话不可谈。如果你那里有什么难处,何妨实说,一起商量。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做人不好只顾自己,不顾兄弟。” “长生你这样子说,我再不讲实话,就不是自己人了。”魏三沉吟了一会低声道,“这事师父不同意,我也不知如何跟下面兄弟交待。长生你这些年都在外洋跑船,可知我教中新安、老安之分?” 王长生道:“以前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听他老人家说过一些。” 话说罗教原本的翁、钱、潘三系,在乾隆三十三年受到朝廷打压后,其各自势力已经形成了三大帮派,每派各自招收门徒。所谓“凡投充水手,必拜一人为师,排到辈分,彼此照应,各分党羽以自强。” 三派之下,又分成了众多小宗派。这些小宗派之间互相排斥,争夺饭碗,在整个运河水系形成了对峙局面。如翁、钱两系人马在传教时,关系和睦,后合称老安;潘系人马则称为新安。老安和新安一直存在较大的矛盾,常常相互排斥,甚至将对方视为职业竞争对手。而王长生的师父和师叔刘昭,就属于松江帮老安一派。 魏三点点头道:“我今天回来找师父,恰恰就是苏州帮的新安跟咱们松江老安有了争执。我想请师父发‘溜子’召集帮中人,与那苏州帮理论。可师父却不赞成此事。” “哦?究竟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王长生帮魏三斟了酒,低声问道。 “说起来不值一提。原本屁大点儿事,最后竟搞出人命来!”魏三端起酒杯,跟王长生碰了便一饮而尽,这才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乾隆四十八年的时候,苏州帮在宿迁过亨济闸时因船头过重不能过闸。漕船上的旗丁便将水手私揽的花生、大枣等货物搬放到了松江帮的船上。过闸之后,苏州帮的水手便到松江帮船上索要货物。谁承想在索要过程中,双方不知怎么就起了口角冲突,继而持刀混战一气,双方各有伤亡。幸好松江帮就死了一个人,还是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才断气,这才没有引起官府重视。 到了今年,苏松粮道那里拨下新造运粮船八只。原本这船应归松江帮水手管驾,可苏州帮却派人强行夺了四只。苏松粮道那里只是派了个书办出面劝和,并未进行有效调节。这下新仇旧恨全聚在了一起。于是双方各自纠集人马,准备开片儿互殴。 当罗教内各帮派的权力体系形成后,派系之间的排他性就变得十分强烈。而清政府的吏治腐败并不能维持社会秩序以确保社会公正,反而成为社会失序、司法不公和械斗之风盛行的重要原因。所谓“凡谋故命案,匿名揭帖,聚众械斗,殴差拒捕,行贿营求。” 魏三说完事情经过,王长生气的一拍桌子:“这苏州帮也欺人太甚了!” “谁说不是。”魏三叹气道。“帮中众兄弟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让我回来请师父发溜子传讯。可他老人家却说,老安新安本是一家,何苦要打打杀杀,惹来官府注意。” 王长生原本请魏三吃饭的目的,不过是想搭上对方这条线,以开拓私盐贸易为名,打通从山东到江苏各地船闸守兵的门路。 现在见到魏三有了难处,心中一动,想到没准这是个机会。于是他也不提私盐的事了,直接和魏三道:“三哥,跟苏州帮的事,你那里还缺多少人?” “怎的?”魏三迟疑的问道。 “小弟我虽然长年在外洋跑船,可崇明那里也认识几个好手。若是三哥需要,小弟这就回崇明拉人。” “长生,这怎么好意思。”魏三有些感动的说道。“若是老安兄弟也就罢了,你这多年不曾参与帮中事务,何苦要蹚这趟浑水。” “三哥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刘师叔和我师父是换贴的兄弟,三哥是我师兄,我如何不算老安中人?何况我在崇明那的兄弟身手可是这个。”王长生一比大拇指,继续道:“我们打完就跑,上了海船一去至少半年。到时候即便是官府想找,嘿嘿,让他慢慢找去吧。” 魏三听了,左思右想了许久才说道:“长生,三哥实话跟你说,这种事搞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历史上的雍正五年,正是因为江浙水手之间发生了大规模流血的械斗事件,罗教才从民间浮出水面,开始被官府所注意。 王长生笑着对魏三道:“三哥,你也太小看兄弟我了。兄弟说句托大的话,我在崇明的那几个兄弟,也是在海上搏命杀出来的。” 魏三一愣,他也听说那些跑外洋的船,往往一到外海便成了海盗。想到这里,他便低声问道:“长生你告诉我,你那里有几个人?” 王长生心里早就盘算过了,鲁寿山那边的人不能动,自己和徐大用那边加起来就是八个人。于是便说道:“七、八个人总是有的。” 魏三盘算了一下,苏州帮那边的人马大概有五十来个,自己手下兄弟有三十多个,算上王长生的,自己再去叫十几个人也就旗鼓相当了(可以欺负人了。)当下一拍大腿道:“干!” 王长生和魏三约好回去找帮手,定下碰头日子后,便草草吃了饭,各回各家。他没有直接去行仁里找徐大用,而是打算晚上碰头时再说魏三的事。 再说徐大用那边,他早上便带着两个手下去了南会馆横街一带租了间仓库,准备在夜里按计划将放在黄升泰货栈里的私盐转到库房中。忙完这些,他又在小东门大街上找了间茶铺,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周围的客人闲聊,试图从市井谈话中得到一些消息。 到了傍晚,徐大用一个人去了新马头街上的一间饭铺,这里便是他和王长生事先约好的接头地点。一进门时,便发现王长生已经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上。 徐大用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走到王长生桌前,拱手道:“哟,这不是长生兄弟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大哥,好久不见,真是好巧。” 两人如同偶然遇到的老友一般,相互攀谈了几句,便一起落座。等其他人不再注意到自己这里,两人才开始一边喝酒,一边低声交谈。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徐大用便起身告辞。之后不慌不忙的先去了大东门大街,装模作样的转悠了几家铺子后,这才朝行仁里客栈的方向而去。 等他见到鲁寿山,将王长生那边的情况做了汇报后,鲁寿山想了想便道:“过两天你带人就退房,去南仓大街那里找个客栈住下。如果真是按照王长生所说,那么这次帮魏三打过一场,松江帮这边的局面说不定就打开了。” 徐大用道:“那鲁哥你这里怎么安排?” 鲁寿山道:“你们晚上把货运完,其他都不用管。跟王长生那边保持联系就行。我白天时已经找了黄老板介绍的那个书办,他答应帮着办落籍,等事情一办完,我就动身北上。至于你们八个人,松江帮的事情做完后,暂时避避风头,顺手将户籍文书也都办了。” 徐大用道:“户籍这事容易,崇明县衙我认识个捕快,给他十两银子就能帮着办了。” 老黄给鲁寿山介绍的县衙书办,还是托了沙船帮朱家的关系。如今朱家也是卷烟的一个大客户,从老黄这里批了卷烟,销往苏北和山东、锦州一带。 鲁寿山道:“松江帮这条线很重要,灾民能不能出海就看你们的了。” 徐大用迟疑了一下,犹豫的问道:“鲁哥,东家说明年会有全国性的大旱灾,我觉着也太邪乎了吧?” 鲁寿山眼睛一瞪,训斥道:“东家的话也是你能质疑的?!你才跟了多久!这话你要敢对手下乱说,小心你的脑袋!” 徐大用吓了一跳,连忙道:“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其实鲁寿山自己心里也怀疑赵新的判断,好好的怎么会有大灾。不过这一年来的见识和经历告诉他,自己的这位主人绝对不是凡人;所以鲁寿山也只能把疑问压在心里。 三天后,魏三在南仓大街的客栈里见到了徐大用等人。一见之下,果然如王长生所说,个个精悍健壮,根本不是普通漕运水手能比的。尤其是徐大用,这厮因为在军营训练的时间比王长生他们要久,所以举止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军人的彪悍之气,看的魏三暗暗惊讶。 因为是王长生找来的帮手,魏三便跟徐大用约定,这一场每人二两银子,先付一半,打过之后再付另一半。如有伤亡,抚恤再给二两。 徐大用也不和他讨价,只说钱不钱的无所谓,王长生跟自己是过命的交情。他既然找了我,那我和手下的兄弟肯定要帮,万一出了事那就各安天命。 魏三见他做人痛快,也是十分高兴。于是便告诉王长生,所有人今天夜里戌时一到就从小东门码头出发,坐船到苏州,打完就走。至于刀子棍棒之类的武器,到了苏州再发给众人。 当天晚上,王长生和徐大用一行八人便登上了一条大赶缯,一路向北而去。 /109/109046/28303791.html 第一百七十七章 罗教大乱斗(二) 这次松江帮为了一雪前耻,可谓费劲了心思。首先参与械斗的人所乘赶缯船是从苏松水师川沙营(驻扎地南汇县)那里花钱租来的。 其次参与械斗的人手里,除了徐大用他们八个,其余的都是山东籍水手,个个身大力不亏。事实上因为江浙本地农民因为谋生出路较多,都视漕运为畏途。而江浙一带的漕帮水手,大都是从徐州以及山东运河沿线乡镇所招募来的。于是这些徐州、山东籍的水手们,便成为了械斗的主力。 登船前,魏三让人买了不少的酒肉,开船之后就发了下去。众人看到有酒有肉,顿时一阵欢呼,纷纷取了自己那份,坐在船舱里就开始吃喝。 魏三在船舱里对众人鼓舞道:“不够还有!吃饱喝足,明日干翻苏州帮那群狗娘养的!” 船出了松江府地界时,魏三见众人都已经酒足肉饱,便从底舱中取了武器出来,开始分发。徐大用一看,居然都是一些绿营的制式刀枪。他想了一下,便要了一把雁翎刀;而后王长生他们七个,也都要了一把刀。 话说冷兵器交战时,不怕对方拿刀砍,就怕用刀扎。一般三两刀是砍不死人的,顶多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可是用刀扎就麻烦了,伤口不大,但很可能会出人命。 徐大用之所以选择刀,就是为了砍人,避免闹出人命。而且他们这些人当初做海贼时,也是用惯了刀的。至于在北海镇的特训营里,王远方教的就是匕首,而且都是一击致命的招数。 冬日里挂西北风,赶缯船虽然逆风而行,从松江到苏州半天一夜就也到了。几十个人连夜赶路,到了半夜已经又困又乏,于是很多人都缩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徐大用和王长生也不熬了,夜里和魏三闲聊时,对方一直不说具体地点,只说到了地方就知道了。两人无奈,只好回舱内睡觉。 谁知到了清晨,吴淞江面上突然起了大雾,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一百步外就根本看不清了。魏三无奈,只得让操船的水手将船顺靠边下锚,以等待大雾散去。 徐大用心里有事,本来就睡的不沉。船下锚的声响惊动了他,于是便起身悄悄走出船舱。只见河面上一片大雾,连对岸的轮廓都看不到,自己这边的河岸也是隐约可见。他走到船尾,用水桶从河里打了点水洗脸。冰冷刺骨的河水一激,徐大用顿时半点儿困意全无。 他正想回舱找点吃的对付两口,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不远处的河面上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搓不类,这鬼天气!刚出发就遇上大雾。” “大师兄,你说咋办?” “还能咋办,顺边儿靠着,等雾散了再说!让狗日的松江帮再得意一会儿,晚点儿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师兄,咱们人这点儿人够吗?我怎么觉得这么悬啊。” 浓雾里,突然传来“哎哟”一声,只听那个被称作“大师兄”的人骂道:“你他娘的丧门星乌鸦嘴!一大清早就说这种丧气话,看我不踢死你!” ...... 魏三刚睡下没一会,突然觉得有人靠近,腾的一翻身就坐了起来。他一看是徐大用,正要张嘴骂人,就见对方冲他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徐大用凑到魏三耳边道:“三哥,苏州帮的船好像就在咱们附近。我听见他们说话了。” 魏三眼睛顿时瞪大,直盯着徐大用。 徐大用于是便将方才听到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魏三低声道:“叫大家起身,声音轻点儿,别惊动了他们。” 徐大用点点头,先去叫了王长生起来,又叫了其他六个人。就这么一个叫一个的,松江帮的人很快就都醒了。等大家相互交头接耳知道了怎么回事后,魏三便在舱口处扫视众人,低声道:“一会儿会悄悄起锚,大家准备好兵器。我们的船撞上去,大伙儿直接跳帮砍杀,狠狠的教训一下苏州帮这群混蛋!各位兄弟,打完这一场,回去我请大家吃酒席!” 舱内众人听了这话,那些山东籍水手顿时喜笑颜开。徐大用他们为了凑趣儿,也是淡淡的笑着...... 清晨的吴淞江上,白雾茫茫(没有捡破烂儿的。) 苏州帮的大船上,五十多个水手正坐在船舱里吃东西。他们这些人今天天不亮就出来了,打算先下手为强,等下午到了松江,狠狠的搞一下松江帮的人。可却压根儿没想到,松江帮的人就在身旁。 对于苏州帮的大师兄来说,这条水路太熟悉不过了,他自己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到。可是大雾天行船是大忌,你是熟悉路了,可万一别人把你给撞了呢? 坐在船头的苏州帮大师兄,凑合扒拉了两口粥,吃了个饼子,刚想说“真他妈难吃”,就见一条船影向自己这边靠了过来,眼瞅着就要靠近了。 苏州帮这边船头的水手骂道:“吹头怪脑会不会开船!要撞上了!” 这边刚骂完,就见那船影越来越清晰,突然船身打横一顺,侧着就朝自己的船撞了上来。 “咚!”的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浓雾中传出,苏州帮这边正在喝粥的众人被撞的里拉歪斜,手里的早饭打翻了大半。船头站着的一个水手一个没站稳,“扑通”就掉进了江里。 苏州帮大师兄扶着甲板起身,嘴里骂道:“搓不类!你们找死......” 他话音还没落,对面船上传来一声大喝:“干翻他们!”紧接着,数十名持刀壮汉就从对面船上跳了过来。 “松江老安来了,大伙赶紧扽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老子neng死你们这群新安的龟孙儿!” 苏州帮这边毫无准备,好多水手的武器都还放在船舱里,此刻两手空空,一下就懵了。 不过厮杀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便发现不仅看不清对手,连自己人也看不出来了。两边人穿的衣服本来就差不多,而且大都全是山东临清招募来的。光凭衣服和口音根本分辨不出来。按山东话说,这下全炸了庙了! “你个膗货!股地儿砍他脚!”(你个蠢货,蹲地上砍他脚!) “你才是个膗货,俺是你哥!哎哟,谁他娘的打俺!” “咦!龟孙儿,敢偷袭俺!我他妈锛死你!”(......我踢死你!) “赶紧扽!磨蹭个啥!把他们往当乎间儿赶!别他娘的推我啊!”(赶紧的......把他们往中间赶!) “站着!你也算个官且儿?别跑!”(......你也算个男人......) “刘二他踹锅腔子了!”(......刘二他死了!) 魏三一看这样不行,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王长生突然喊道:“松江的跟我喊,新安的都是王八蛋。” 那边指挥反击的苏州帮大师兄听见了,也连忙喊道:“苏州帮的跟我喊,老安的都是王八蛋。” 这一下,双方立刻泾渭分明。只要一照面,先互相骂一句,对上了就是自己人,对不上就是一刀。 原本一直没出击的徐大用一看这个情况,一挥手,他们八个人分作两两一组,背靠着背,相互掩护着就上了对方的大船。掩护的那人负责开骂,进攻的那人瞅准了抽冷子就是一刀砍过去。所过之处,顿时人仰马翻。 早上徐大用已经跟手下说了,只能砍人,不许用刀戳人。于是一番混战之下,甲板上倒地的苏州帮大都是被砍翻的,捂着伤口缩在甲板上呻吟。 至于苏州帮大师兄,则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人躲进了船舱里。把守梯子入口。松江帮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冲下去就被一通乱刀砍翻在地。 “三哥,龟孙儿玩下三烂伎俩,咱们的人冲不下去,咋办?” 魏三道:“去拿生石灰来。” 几包生石灰从舱口被洒了下去,苏州帮的人顿时被呛得不住的咳嗽,有人就想去里面找水洗脸。那大师兄还算聪明,闭着眼睛喊道:“别用水洗!拿豆油来!” 不过这会儿拿什么也晚了。趁着这功夫,徐大用等人顺着梯子就冲了下来,一阵乱刀挥舞,围在梯子附近的几个苏州帮水手立刻中刀惨叫。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冲下来,苏州帮的末日也就到了。 松江帮的人杀发了性子,那大师兄连中数刀,倒在血泊里。其他苏州帮水手也各有伤亡。 魏三走下梯子,来到苏州帮那大师兄身前,恶狠狠的骂道:“王八蛋!敢抢老子的粮船!”说完就俯下身,一刀砍断了苏州帮大师兄的右手筋。那大师兄闷哼一声,疼的在地上直抽搐。 “把他们脚筋都给砍了!”魏三起身后,恶狠狠的对手下说道。 “师兄(师父),真砍啊?”几个亲近手下迟疑的问道。这些行船水手要是脚筋断了,以后也就是个废人了,再也没法当漕丁了。 “蠢货!你想等他们伤好了杀到松江去吗?!”魏三揪住一个手下的脖领子骂道。 几个手下一听,也是这个道理。正想招呼大家一起动手,就听徐大用说道:“这事儿我们兄弟代劳了。” 魏三一看,只见徐大用和王长生等八人已经开始动手。走到每个倒地的苏州帮水手跟前,俯身抓起脚脖子就是一刀剌下。等一通忙活完,舱内和外面的甲板上血腥气十足,徐大用等人身上也是溅了不少的血。 此时江面的大雾已经渐渐散开,原本几步之外都看不清对方人脸,现在也能看到十几步外的景象了。 “撤!”魏三举刀示意,一众松江帮的人抬着受伤的伙伴,迅速撤回了赶缯船上。船头船尾的几个水手迅速解开绑在对方船上的绳子,又撑起竹蒿远离对方的船,然后开始升帆。赶缯船顺着原路,借着西风,很快就消失在江面上。 此时松江帮众人在船舱内要么忙着照顾伤者,敷药包扎;要么就是因为肾上腺分泌所带来的兴奋还没散去,彼此聊着刚才的厮杀场面。可这些人都不敢跟徐大用等人说话,看向他们七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惧怕。 这魏三哥请来的帮手也太狠了!断人脚筋说干就干。不过刚才要不是魏三哥的师弟机灵,还不知道今天会打成什么烂样呢! 甲板上,魏三拍着王长生的肩膀道:“师弟,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刚才你喊了一声,哥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师兄这话就见外了。谁也没想到今天江面会上大雾。还好老天保佑,让咱们把新安这帮家伙给堵上了。” 魏三点点头道:“要不是那徐兄弟耳朵尖,我们差点就错过去了。这要是被苏州帮那群人抄了家,师兄我的脸可就丢大了!”他看到王长生衣服上沾了血迹,便继续道:“一会儿回了松江府,我去找几件衣服,你们先换了。然后师兄我做东,请大家吃酒。” 一场帮派械斗下来,让魏三对王长生等人好感大增。回到松江府后,魏三在酒席上特意取了五十两银子以表酬谢,而徐大用坚辞不受。他说既然之前都讲好了价钱,那就按那个价钱走就是。魏三听了,更觉徐大用等人可交,于是便收了那五十两,又取了二十两交给徐大用。直说以后只要是南运河上的事,都可以来找他。 而苏州帮的新安一派,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挑衅松江帮。自此之后没过两年,松江帮便吞并了苏州帮。 王长生和徐大用一行离开松江府后,直接坐船去了崇明县。徐大用找到他之前的那个捕快朋友,花了二十吊钱,将他们八人重新落了籍。 八人在崇明呆了十天,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又陆续回到上海县。王长生继续留在上海,与罗教和魏三拉关系、套交情。而徐大用则带着五个手下,在上海采购了一批南货,扮做行脚的客商,从运河坐船一路向北,快到徐州时,将手中的南货卖掉。紧接着,他在当地买了几匹走骡,买了一些杂货,准备向西直奔河南商丘。 出了徐州地界后,徐大用惊讶的发现,沿途已经开始有从少量河南逃荒而来的灾民。当他从灾民那里打听消息后才得知,自本年春夏开始,河南卫辉府、怀庆府、彰德府、开封府、归德府等近20个县,雨水稀缺,严重干旱。商邱、宁陵、睢州等处,又遭水灾,当年夏粮收获甚微,秋粮歉收。 徐大用他们一路越往西去,大路上去江苏避灾就食的灾民就越来越多。等到了十二月中旬他们抵达商丘时发现,城外到处都是插标卖首的景象,根本不像是过年该有的样子。根据商丘当地打听来的消息,这个冬天的河南境内,一场雪都没下过。 到了这时候,徐大用对赵新的预言已经深信不疑。他在商丘呆了三天后,便带着手下赶回了徐州。眼看年节就要到了,徐大用拼了命的往扬州赶,因为此时到腊月二十九已经没剩几天了。 /109/109046/28303792.html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沈敬丹的消息 时间回到十一月上旬,沈敬丹乘坐雷神号回到了北海镇。船还没靠岸,站在甲板上的沈敬丹就看见了女儿沈璇正站在岸边冲自己挥手,不由捻须微笑。 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来到沈敬丹身旁,看着眼前的一片热闹景象,心中愕然。他们没想到极北化外之地上,居然真有这样的一个海港;而且这里的海面冬天居然不结冰。 “承安,承平,这里就是北海镇了。”沈敬丹转过身对二人介绍道。 “表哥,这里真有治愈肺痨的医术?” “呵呵,你这一路上都问了多少遍了。都是我亲眼所见。一会儿下船后,先去我那里稍事歇息。明日一早,我亲自带你去北海镇的医院。” 另一个年轻人道:“我想看看那能辨男女的神器。” 沈敬丹笑道:“都有,都有。” 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吴显厚,27岁,江宁人,是个秀才;另一个是他的堂兄吴显宁,29岁。他二人出身于江南中医世家。这一次跟来,缘于沈敬丹一个月前的一次拜访。 沈敬丹的正妻是江宁人,也姓吴,跟吴显厚家是表亲。一个多月前,为了打开卷烟在江宁的销路,沈敬丹专程拜访了吴显厚一家。他想着要是有江南三大名医之一的推荐,卷烟的销路想必会更好。 乾隆四十五年的时候,两江总督萨载的夫人罹患胃癌。萨载遍请各地名医,最后就请了吴显厚的父亲为其治病,吴父结合多年治疗经验,不断调整方子,最终居然把萨载夫人的胃癌给治好了,从此名声大噪。 你说你一个卖卷烟的,跑到专治癌症的医生家里推销卷烟,简直就是“老鼠枕着猫睡觉”,纯找不自在。吴显厚他爹一听就火了,聊了没几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沈敬丹一看,心说要坏。马上告辞吧,怎么说都算是老婆的娘家人;留下来等晚饭吧,还不知道吴显厚他爹会怎么数落他。于是他便没话找话的跟吴显厚闲聊,无意中说起了在北海镇看到的超声检测。不过沈敬丹没敢提北海镇,只说是在海外某地。 吴家自己在江宁开着间大医馆,吴显厚虽然年轻,可也是自幼耳闻目染。他一听就认为沈敬丹在吹牛,这世上哪有这种神器,往人肚子上擦两下就能知道生男生女,而且还能亲眼看见! 沈敬丹见他不信,于是又说自己曾在海外见一肺痨者,三剂药下去,就彻底就好了。这下总算引起了吴显厚的兴趣。要知道在在抗生素被发明以前,古人是没法应对结核菌的。家境好的患者,也只是依靠多吃点好的和长期休养来尽可能增加性命;而绝大多数人只能想办法找“人血馒头”吃。后果嘛,自然跟“华小栓”一样,只有等死一途。 要说别的病,吴显厚可能也就那么一听。可说到肺病,尤其是肺痨,吴显厚立刻就惊住了。要知道他爹当年遍访天下名医求学数十载,就是因为祖母的肺病(肺癌)。 吴显厚连忙向沈敬丹询问是何药物能如此神奇。沈敬丹虽然对中医略有了解,可北海镇那些手段他哪里能懂。于是回忆着说要先通过一个器物照出肺部的图像,医生通过图像确诊之后,方可对症下药。至于用的是什么药嘛,好像叫什么“霉素”。 吴显厚自己虽然还没出师,不能问诊,可医案和方子着实看了不少。他当时就讥讽道:“从没听说过发霉的东西能治肺痨。表姐夫你这是道听途说来的吧。” 沈敬丹一听这话面色就有些难看,说承安你要是不信,下个月陪我出洋去见识一下好了。时间也不太久,一两个月就能回来。 谁知这话正好让门外的吴显厚他爹给听见了,推门就来就问。一番详谈之下,吴显厚也动了心,想跟表姐夫去海外见识一下。要是人家肯传授医术,那就拜在门下求学几年。吴显厚他爹听了沈敬丹一番讲解,也是动了心。只是临近年尾,自己脱不开身,否则也要跟着去见识一下。 他又听说沈敬丹的倭国小妾也在那个海外之地待产,而且早就通过仪器检查得知是个儿子时,同样大为惊讶。 这下不光吴显厚要跟着去了,连闻讯而来的堂兄吴显宁也要跟去长长见识,原因就是吴显宁是个妇科大夫。 早已经从雷神号上的电台得知消息的赵新,此刻正和陈青松安排新到人员住宿的事。沈敬丹这次带着一百多人来,无疑是一个惊喜。赵新没想到他居然能招揽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他最渴望的两个医生。 他原本想让洪涛和刘思婷出面迎接,谁知洪大夫今天有个手术脱不开身。赵新又不能让那个马卡留斯神父出面,于是只能自己出面了。 最先下船的是吴思宇和陈银儿。这厮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下了船,也不和赵新等人打招呼,直接就走了。赵新知道他怕陈银儿看到自己尴尬,也就暂时不去理会。 接着下船的就是沈敬丹和吴氏兄弟以及贵生。虽然吴氏兄弟发现岸上的男人都没辫子,却也不以为意,毕竟是海外嘛。可当赵新说出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时,却把吴氏兄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个落魄的满人大爷呢。 不过贵生看到赵新这个熟悉的面孔时还是挺高兴的,上来就叫了一声“赵东家”。赵新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心中奇怪,怎么这小子也来了?他看向沈敬丹时,对方示意一会再谈。 沈敬丹和老黄在北海镇都有一套木刻楞房子,离的也很近。老黄没来,他那屋子就让吴氏兄弟住了。 至于之后下船的那些工匠、厨子、农民和流民女子,则被陈青松的手下带去先做登记,然后清洁消毒、换衣服、安排住处。这些人暂时先住到隔离区的帐篷里,等分配工作之后才能有住房。 虽然这次沈敬丹带来的人不多,不过也让赵新和陈青松十分高兴。从国内移民总算是有个开头了。 沈敬丹把吴氏兄弟安顿好后,迫不及待的就和沈璇去看荻之户。现在对沈敬丹而言,天大地大,都不如小妾肚子里的儿子大。 晚上的欢迎宴是在大食堂的包间里吃的,掌勺的就是陈青松提过的那位做的一手好菜的青荷姑娘。北海镇这里虽然没有扬州那么多的食材种类,可各种野味和猪肉还是挺丰富的。赵新自己又是个吃货,虽然不太会做菜,各种调料倒是准备了不少。 下了手术的洪大夫两口子也来了。幸亏沈敬丹之前说过北海镇这里有女医生,否则吴氏兄弟会以为刘思婷是来陪酒的。一番相互敬酒之后,吴显厚就迫不及待的提起了肺痨如何医治的话题。 没有中西医见面相谈甚欢的场景。洪涛和刘思婷对中医理论一窍不通,吴氏兄弟对西医更是闻所未闻。于是鸡同鸭讲了一会儿后,双方直接把话题聊死了。不过洪大夫还是非常欢迎吴氏兄弟明天去医院参观的。 吃过饭后,众人各自散去。赵新等人把客人送回住处,他正要走,沈敬丹却叫住了他,说有事要谈。 赵新心说不会是跟自己说沈璇的终身大事吧?于是就没拉上刘胜,结果还真不是。 “赵大人,朝廷要对你们用兵了!” 这话一出,赵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过这一年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小老板了。 沈敬丹看赵新没什么反应,急切的说道:“十月底的时候,朝廷发了邸报,说要对西拉河口的鄂人用兵。我是在上个月拜访扬州知府的师爷时听来的,当时就留了心。当晚我就请他去了小秦淮,当作闲聊一问才知道。十月中的时候,皇上御门听政,兵部尚书庆大人奏请,定下了明年发兵的方略。赵大人,你们要早做准备啊!” 赵新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哦?领兵的是谁?” “听说是阿桂阿大人和福大帅。”沈敬丹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观察赵新的反应。不过他发现赵新听了之后,神色十分淡定,心中颇为佩服。 “呵呵。”赵新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这二位啊。” “阿大人和福大帅目前还都在西北处理回乱善后事宜。照我的估计,就算是发兵,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了。我临来前几天,两江总督衙门和两淮盐运使司都发了告帖,让扬州的富户捐输报效。听说八大盐商之首的江家,这次就报效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卖咱们院子的马家也捐了八十万两。” 赵新“咝”的倒吸一口冷气,问道:“这江家可真够够有钱的!他们这算是捐军费?” 沈敬丹解释道:“人家是八大总商之首。听说乾隆三十八年的时候,江家因朝廷在小金川获胜,一次就捐了两百万两。这次一是为了军费,另一个就是皇上登基五十年大庆。” 赵新想了想问道:“沈老板,你怎么把贵生给带过来了?” 沈敬丹闻言微微一笑道:“他一直想跟我出来闯荡见识一下,可我想天下还能什么地方比北海镇更能长见识的。赵大人,贵生这孩子机灵,人也聪明,就是读书太少。我想让他留在这儿跟着大人您。” 赵新知道沈敬丹这是要向自己靠拢,便道:“沈老板,北海这里是没有奴仆的,我不能开这个先例。这样吧,让贵生去军营训练几个月,出来后先跟着我做个勤务兵吧。” 亲随做不成了,沈敬丹有些失望。赵新话题一转,继续问道:“这次你带来的一百多人都是从哪儿找的?” 沈敬丹摇头苦笑道:“大部分都是从河南逃难过来的。这些人到了高邮县就被拦住了,官府不让他们南下。我听说之后,想着大人你之前跟我说的让找人的事,就特意去看了看。挑挑拣拣的,找出这一百多号人。起先跟他们说是去崇明种地开织厂的,后来到了花鸟岛时,几个人还想闹,被船上的水手给教训了两顿也就老实了。这些人的红白契都在我这里,明日我就送过来。” 赵新道:“这个不急。”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赵新借口让沈敬丹休息,便告辞离去。路过陈青松的屋子时,发现这位也没休息,于是便叫上他一起去了刘胜的住处。王远方他们都住在河东岸的军营里,这会儿渡船都停了,只能明天再说。 刘胜还没睡,他正在写检修计划。雷神号这次回港后,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再启程,所以这几天他要和邓飞带着学徒们上船做一次大检查,以便安全渡过这个冬天。 见到赵新和陈青松一起来找他,刘胜有些奇怪。三人坐下后,赵新便将沈敬丹所说的告诉了两人。三人想了半天,首先便聚焦在一个问题上,如果沈敬丹说的是真的,那么清军到底会来多少人? 对于这个问题,赵新首先说道:“据我所知,以大小金川之战为例,前前后后打了六年。从张广泗、讷亲,到最后的傅恒和岳钟琪。最终动用兵力高达十余万。从历次战役的规模看,清廷几乎每一次动员的兵力都在四、五万人以上,完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刘胜和陈青松对视一眼,心说以现在北海镇的实力来说,别说十万人了,真要是两三万分几路围上来,以北海镇现有的兵力那就真的是捉襟见肘了。所谓人一上万,铺天盖地。 陈青松一咬牙道:“那就扩军,这个冬天必须完成扩军!” 赵新目视陈青松道:“扩军是肯定的,关键是咱们能扩到多少?我们现在只有两千人,还有两个连驻扎在虾夷地。” 陈青松道:“我们现在总人口也就两万九千零二十三个,这还是算上了今天沈敬丹带来的一百二十四个人。” 刘胜道:“扩到五千人!否则这么大地域咱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赵新道:“没办法了,明天开完会。咱们还得去趟仙台,再多拉点儿人过来。这回用粮食跟他们换。” 刘胜对赵新问道:“你说,满清会不会一直跟咱们打下去?” 赵新点上根烟,长长吸了一口才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纵观乾隆所谓的‘十大武功’,除了清缅战争是因为打到最后双方都打不动,不想打了。其余的都是不死不休,直到对方投降为止。” 陈青松叹口气道:“咱们现在刚有点儿局面,这要是大军扑上来,咱们这点家当禁不住啊。” 赵新道:“还是老办法,外紧内松。不能等着敌人攻过来,我们得跳到外线作战。” 刘胜想了想才道:“明天得开个全体会了。” 赵新道:“全体会议不急。时间还来得及,军事部门先开,军事上的事想好了,其他都好说。这样,明天派人把那个黎大刚从岛上带回来。” 刘胜道:“那个大内高手?你找他干嘛?” 赵新道:“咱们总得知道清军怎么作战吧?”说完,他就起草了一个调动命令,自己签字后,再让刘胜也签字。 北海镇目前的军政体系是,安保部六人负责日常训练管理和作战;但是军队的调动哪怕是一个班都必须要有赵新和刘胜的连署签名。 至于军需后勤上的管理,目前都是从赵新这里领。他要求所有弹药的消耗和领取都要制作表格,精确到每一个士兵使用和领取多少,然后才能下发,而且每次只发五天的用量。 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控制弹药和部队调动。也是赵新为了避免万一个别人有了野心,发生不忍言之事。 第二天一早,王远方刚醒,就听见刘胜在手台里叫他。听说是安保部全体紧急会,王远方就好奇的问什么事。刘胜说你们几个赶紧着吧,另外又让他派一个班去蒐楞吉岛上把那个“大内高手”带回来,送到片山那里看押。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远方只好通知早上的晨练由各连长带队进行。他又叫来久藏,让派出一个班准备执行任务,命令一会儿就会有人送过来。忙完这些,他才叫上丁国锋、赵亮和吴思宇过河去开会。 吴思宇这一晚是住在军营的,他把自己在镇子里的住所让给了陈银儿。原本还想着今天带女朋友去见见唐小她们,以便互相有个照应。结果命令一来,只好先跟人家说声对不起了。 赵新那边也没法带着吴氏兄弟去医院参观了,他只好让沈敬丹带两人去见洪涛他们,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结果这场会开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结束。算上赵新自己,八个大烟枪把赵新的办公室里弄的烟雾缭绕,呛的他自己都呆不住。开会儿窗户散烟,然后又关上,反反复复。 会议最后决定:第一,北海镇一线部队扩军到五千人规模,再训练五千民兵;第二,趁着年底,从仙台藩再运一万五千流民过来,以弥补人口数量不足;第三,成立联勤指挥部,由赵新和陈青松负责,专门解决部队扩军及训练中的衣食住行、营房建设和武器装备问题;第四,训练虾夷地的阿伊努人,初步计划是训练一个连。然后由这个连来接替平原镇的防务;第五,为了彻底解决虾夷地的问题,以免在对付满清时再出幺蛾子,春节过后出动一个营,彻底驱逐松前藩,占领松前城;第六,命令瑟尔丹带领的三个侦查小队,带足给养装备,马上对珲春和双城子两地展开侦查。 /109/109046/28303793.html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报 军事会议结束的第二天,黎大刚见到了赵新和安保部六人组。这次,他没有被关进片山勘兵卫的木笼子,而是被带到了雷神号的会议室里。 面对着这位高手先生,赵新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称呼他“黎sir”的冲动。赵新自己都觉得奇怪,心说难道这是看《使徒行者》的后遗症? 黎大刚早已经没了当初的狂傲神色,看来几个月的劳役生活对他的精神世界摧残真不小。这位曾经试图越狱五次,逃的最远的一次是刚跳出围墙跑了五米就被守卫拿获。负责看押俘虏的卫兵恨透了这个没事儿就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所以下手就重了点。 别误会,北海镇不打骂俘虏。赵新不过是给守卫一人发了一根电棍。于是“黎高手”就遭到了三根电棍的同时伺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小便失禁了...... 自此以后,丢尽了面子的“黎高手”就再也没跑过。而去了蒐楞吉岛挖金矿之后,黎大刚更是绝了逃跑的念头。 整座蒐楞吉岛面积只有15平方公里,抛开岛南部的悬崖峭壁,陆地面积也不过六、七平方公理。而在岛北部距离大陆最近的地方相距只有13里,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对面大陆的海滩和森林依稀可辨。 可问题是,任何人只要靠近海滩,都会被守卫发现。黎大刚猜测北海镇这股反贼在海滩边一定是布设了许多暗哨,就像俘虏营的周边一样。 是的,黎大刚早就发现了,北海镇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鄂罗斯人,而是一群说着官话的反贼。这些人不知从哪学会了一大堆奇技淫巧,造出了这许多匪夷所思的器物。 昨天岛上来了12个人,点名要带他走。黎大刚也不知道这些反贼要干什么,他现在只当自己是个土拨鼠一般的死人。随他们便吧...... 结果到了第二天,他被带到了那艘蓝白两色的大船上,懵懵懂懂的被带到了船楼的会议室里。话说这群反贼一定是会法术,否则如何能让一艘用钢铁打造的大船浮在水上? 刘胜咳了咳嗓子,首先开口:“黎大刚,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讲一讲满清的战术。你们过去出征都是怎么打仗的?” “啊?!”黎大刚心中顿时一愣。“不知大人您具体要问什么?” 赵新道:“我们换个问法。黎先生,我们知道你是满清的武举人、武进士、大内侍卫,在武科考试里,除了弓箭、骑马、举石头,你们也会考策论吧?那么想必你对清军的阵法也应该熟悉吧?” “不敢说熟悉,只是略知一二。” “那好,给我们讲讲清军的作战阵型吧。” “这群反贼到底想干嘛?”黎大刚心里不由猜测着。“凭你们这点人也想跟我大清争天下不成?可笑!好吧,既然让我讲,我就把我大清的军威讲个十足。别以为侥幸赢了一次就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就说一下‘九进十连环’大阵吧。我大清武力之盛,当数八旗。而八旗武力之盛,首推火器营......” “等一下,你说的这个火器营,编制多少人?”刘胜突然打断道。 “两千人。” “慢着!你说满清全国一共只有两千火枪兵?”王远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说!我大清八旗何止百万,怎么会有区区两千人。” 刘胜一拍桌子怒道:“嘿,我这暴脾气啊!明明是你自己说两千人的!” “我这说的是南苑守卫营下的火器营。还有健锐营、前锋营、汉军火器营、各省八旗火器营......” 王远方等人一听,头都大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营里还有营,营外还有营。 赵新打断道:“停停停!让你说‘九进十连环’阵,乱扯什么!” 审问持续了一个上午,赵新按照黎大刚所说,一边听一边画,总算是搞清了怎么回事。 “九进十连环阵”,各部均以营为单位,一个营的人数在500~600人左右。组成大阵的清军部队共有三十四个营,每个营的正面宽度为四丈米,进深两丈五,营与营的间隔是一丈。整个阵线主要由火器部队构筑。 火器部队中,火枪手的数量大致在4000~4500人之间,各类神威炮、子母铳大约130门。清军在作战时的弹药配备一般是每枪每炮备弹300发。 第一线是火枪兵,以营为单位间隔分布。火枪兵一般是排成三排,每排之间大约五到六个人的进深。整体呈横阵部署,阵前以鹿角和长枪兵进行掩护。左右两翼是火炮与火枪骑兵。火炮营的后方有藤牌和鸟枪的护卫,而使用弓箭、枪刀的冷兵器部队被部署在后面阵线。 为了确保火力的密度与延续性,各营编组中会留出便于前后轮换的空间,主要的射击方式是多排轮射,即前排的士兵射击完退到阵后,后排已经装填好的士兵继进到原来前排的位置射击。 不过根据实际作战需要,有时也会采用齐射方式,即数排士兵同时射击,不进行轮换。 为了能快速搜寻敌方步兵或骑兵队伍,捕捉战机,火炮营一般采用子母铳等轻型火炮。不但能跟随火枪兵灵活机动,并且能充当轮射中射程最大,也最具威力的一环。 “步军举鹿角大炮,众兵齐进,鸣金而止,齐发枪炮一次,如此九进至十次,连发大炮。火器营马步军循环连发鸟枪,略无间断,其声震地。”这就是所谓的“九进十连环”。 赵新他们在事后分析这一阵图时,通过计算得出,第一线的汉军和满洲火器营正面占地大约2100米,也就是四里多地。而位居第一线的汉军和满洲火器营各部,完全有足够的空间进行机动与轮换,当在平地旷野对敌时,可以一路平推倾泻火力;但在地形复杂时,还可以拆分成不同的小部队分别执行各类任务,完全不用拘泥于大阵的整体行动。 大阵整体前进时,大约每前进17米便枪炮齐射一轮,如此重复九次,第十次时火炮连续发射,鸟枪兵进行原地轮射,保持火力不间断。 刘胜特别注意到,这一阵型在进行到第七次齐射时,满洲火器营的火炮会停止射击,转为马匹驮载随行。 研究到这里时,王远方等人都明白了,这是让满洲火器营的火炮担当预备队的角色,为后面的火炮攻势保留实力。 等到了第十次的连环射击时,会在鸣金三声之后停止射击,前方的鹿角阵线会放开八个缺口。火炮营后方的藤牌兵会从缺口出阵,发动近战肉搏。这么做的目的是在进一步打击敌人阵线的同时,掩护从鹿角后出来并跟进的鸟枪兵。藤牌兵完成掩护任务后,鸟枪兵则继续展开徐进式的轮射。此时每一排射击完毕后不再退回鹿角内,而是保持在前,后排火枪兵会再跟进到前排的前方进行射击。 至于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的骑兵,其作用不仅仅是在枪炮打完后才进行冲击。其任务主要是应对敌军主动进攻的情况,以及在火器兵推进时进行侧翼掩护,或者与火器兵在敌人的侧翼同时展开攻势。 总的来看,“九进十连环”的目的是以密集的枪炮火力压制敌方,作战中如果达到了接近、动摇敌阵的意图后,就会展开下一步攻势。 赵新他们经过仔细计算,发现如果不考虑武器的先进性,而是守在防线内和清军进行枪炮对射的话,基本上会在绵延两公里的火力线上抵御140万发弹丸,然后还得面临上万骑兵的合围。 除了上述平原阵型外,清军还有一种在崎岖山林间的阵型,称为“山路连环三叠阵”。 这种阵型是专门针对在山路狭窄地形下与敌相遇而设计的。首先以五子炮在前开炮,十名藤牌手护卫火炮。等敌人进入鸟枪射程,就使用三叠枪阵迎战。 具体方式是以每两人并排称为“一叠”,三叠为一层。第一叠的两人匍匐射击,第二叠的两人跪地射击,第三叠两人站立射击。每层三叠六人同时开枪,前一层射击完毕退往阵后,后一层前进射击。 这种战术将齐射和轮射融为一体,使火力的密度和延续性不至于被地形限死。每50人组成一队,每两队组成一路,两队前后以鼓声为令进行轮换。 在这种阵型基础上,还可以在三叠后面设置弓箭手,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路面如果再宽阔一些,还可以设置骑兵,从两翼突袭敌阵。 看着挂在墙上的两张清军阵型示意图和一张北海镇周边地图,王远方等人都沉默不语。北海镇的地形是南对大海,西侧是山,东侧是西拉河,北面则是大面积河谷平原。如果只是进行单纯的防御,清军几万人从西、北两个方向扑上来,五千人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 过了好一会儿,刘胜向赵新问道:“你怎么想的?”王远方等人听了这话都看向赵新。 从长崎一战和偷袭福康安那一次之后,王远方他们就知道自己这些人带个连没问题,搞个侦查偷袭,打个小规模阻击战也没问题,可在大的战略上,眼光还是不够。 刘胜是关键时刻敢玩命,可赵新在关键时候往往想出个能出其不意的办法。在王远方看来,也许正是因为赵新没有当过兵,所以他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着,往往是天马行空的想法,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不过,赵新自己却不这么想。 出于对历史和古人的了解和敬畏,赵新深知如果自己没有玉佩的加持,只是和福康安这些人放在一个平台上的话,他一定会被这些人搞的连渣都剩不下。 作为一个来自另一时空的现代人,赵新从小受的什么教育?好好学习,找个好工作,成家立业,仅此而已。最多是培养点个人爱好,说的好听是陶冶性情,说的难听就是打发时间。 福康安、阿桂、乾隆,甚至包括和珅这些人,他们从小受的什么教育?勾心斗角、算计人心、世态炎凉、帝王心术。这些人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斗心眼儿、算计他人,抬高自己。 所以赵新要想跟这些人在一个屋里分出个输赢,他就只能上来直接掀房顶,你说退一步开个窗户透透气他都不能答应。因为只要落入这些人的游戏规则里,凭赵新那点儿机灵也只配当炮灰,连棋子都轮不上。 赵新仔细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对刘胜等人道:“先让我想想吧,这一次可不是打一仗就行的事。” “那昨天咱们定下的事儿?”刘胜是在问昨天定下的六条方略。 “不变,继续执行。” 这次会议之后,赵新就又消失了,他这次连仙台都没去,而是回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不冻港。 赵新租了一辆越野车,向北驱车200公里,一直到了那个叫做“乌苏里斯克”的城市。这座城市并不大,人口很少,没有什么高楼大厦,稍微从市中心向外走出一点儿就可以看到农舍。他按照导航直接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因为是冬季,街上根本看不到什么行人。 这座城市处于绥芬河下游,东临锡赫特山,西临长白山,向北是兴凯湖,紧挨着三江大平原,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由这里经远东铁路,或者由水路经兴凯湖、乌苏里江,可以直达远东枢纽伯力;由此地经滨绥铁路,可直达哈尔滨;顺绥芬河南下,即可到海参崴。 话说在金代,完颜阿骨打以阿城为都城,在乌苏里江流域设“恤品路”,便开通有通往这里的驿道。其路线为由阿城溯阿什河而上,到尚志后,溯马蜓河而上,翻越张广才岭到牡丹江,翻越太平岭而到绥芬河谷,经东宁顺绥芬河而下。因绥芬河在唐代时叫“率宾水”,金称“苏滨水”、“恤品水”,故金代时,此路便叫恤品路。 这里也是满清真正的龙兴之地。永乐年间,胡里改部女真人向明帝国归附,于是朱棣便在此地以该部设卫。由于这里在唐代的时候是渤海国所属的率宾府建州故地,故而叫建州卫。清代这里被称为富尔丹城,“furdan”在满语中的意思就是“关”,隶属宁古塔副都统衙门管理。 这里也是后世沙俄入侵东北地区的传统路线。1900年,沙俄即从此地出发,经东宁、绥芬河直捣牡丹江。在现代时空里,此地一直是连接伯力和海参崴两哥战略要地的枢纽,也是向北进入兴凯湖平原的起点。 在赵新看来,北海镇要想阻止沙俄南下,就必须占领这里,继而向东北越过兴凯湖,占领伯力。 第二天,赵新去了城里的图书馆,试图查找一些历史资料。这里馆藏的清代文献不多,不过赵新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历史资料。 之后他又用了三天的时间,开车绕着城市周边转了一大圈。仔细的查看了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即便是冬天,从原野上仍能看到周边大片的原始森林。与四周地势起伏不平、山丘连绵的北海镇不同,这里地势平坦这里的地形异常的平坦,想必在另一个时空里,这里或许聚居着一些赫哲费雅喀人部落和库尔喀齐新满洲人。 看了几天后,赵新心里大概有了计较。他这才又开车回到不冻港,然后回到了北海镇。 “就是这里,富尔丹城。如果清军要从陆路来的话,就只能经过这里。我们必须在明年开春前占领这儿,并修建防御要塞。”赵新指着地图上的乌苏里斯克,对刘胜等人说道。 “开春前?冬天?这得有多远?”刘胜抛出了一堆问题。 “顺着绥芬河或者富尔佳哈河往北走200里就到了。” 王远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说道:“可这天气实在是个大问题啊,别说修要塞了,就是走到哪儿都得冻死几个。” 赵新道:“这里应该还有旧的土堡。当年雅克萨之战的时候,沙俄就在富尔丹城的旧址上修筑土城,图谋占领这里。” 陈青松道:“你可得想好了,咱们一旦把基建力量投入进去,可就没有余力在其他地方修建防御要塞了。” 赵新淡淡一笑道:“放心,我查过资料了。在清代,这里是通往海参崴的唯一陆路枢纽。而且我原本就计划明年开春后把这儿占了。现在我们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熬过这个冬天,以及瑟尔丹那边的侦查报告。” /109/109046/28303794.html 第一百八十章 年关 富尔佳哈河的河道上,河水已经完全封冻。天上飘着大雪,呼啸的北风顺着锡赫特山的北麓扑面而来,这会儿的气温已经达到了零下30度,迎面的冷风能把人呛得气都透不过来。 此时的瑟尔丹正带着一个班的侦查小队,艰难的行进在富尔佳哈河的河谷中。他们这支队伍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十天了,目标是侦查西北方向的富尔丹城一带。为了避免迷路,瑟尔丹带着小队,沿着富尔佳哈河谷两侧的山路一直向北,翻山越岭。 白雪皑皑的山岗上,树叶早就掉的光光的。若是晴天站在稍高的地方,前面没有遮挡的话,一眼就能望出几十里。 赵新是拍脑袋乱张嘴。原本的侦查命令下达后,瑟尔丹就找到了赵新。说从北海镇到珲春的陆路至少上千里,这种天气下无论如何也走不下来。 赵新一听知道自己又犯了常识性错误,总是不自觉的拿着另一时空的交通来考衡古代的地图,于是便决定只侦查富尔丹城。 瑟尔丹牵着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在齐腰深的积雪里开道前行。身后的队员们牵着两匹棕色的重型挽马和十几匹蒙古马,跟在他身后排成一条直线,四条狗则在队列的后面紧紧跟随。 由于担心会在野外遇到狼群,他们这支十一人小队携带了六千六百发步枪弹,三千发机枪弹以及一挺negev轻机枪;赵新是按照三个基数的弹药量给他们配发的。除此以外,还有足够吃两个月的干粮、动物油脂、多配发的防寒服、睡袋、帐篷、斧子、油料、便携式柴油取暖炉。 瑟尔丹从来没想到冬日外出会配备这么多东西。护目镜、围巾、保暖袜子以及厚厚的白色防寒服穿上以后,除了射箭不太方便,一点都不觉得冷。尤其是脚上的那双灰白色的防寒靴,比塞满乌拉草的兽皮靴还要暖和。 不过,在这种天气里出行有一样好处,就是不会遇到当地的边民。一旦雪停天晴,捕貂的边民们便会成群结队的坐着马拉爬犁或是狗拉爬犁出动,在松林间寻找貂的踪迹。那些边民们就靠着冬季的捕获,才能完成每年向官府衙门缴纳的人头税。 瑟尔丹摘下护目镜看了看天色,随即对身后的人大声喊道:“翻过前面那个山头,找地方扎营。”他后面的士兵听到后,依次向后传达。 两个小时后,小队抵达了一块大岩石下的背风处。除了两个放哨的,其他人拴好马后,便从马背上取了伐木斧,开始在四周伐木然后搭建避风围栏。等围栏搭好后,还要清理地面,搭设帐篷。等到篝火熊熊燃起的时候,周围变得有些暖和了,众人这才开始在火旁热干粮、烤袜子、喂马。 马在极寒天气下进行重工作时,每天至少需要补充50克-60克的盐分。虽然黄豆营看上去养成分既全面又丰富,可是马吃多了却会引起肚胀甚至中毒,一旦抢救不及时就会很快死亡。而且马吃了生黄豆后,还需要严格控制饮水。如果饮水过多,容易引起急性胃扩张,导致胃破裂而死亡。 入夜时分,被泼洒了油的木头在篝火中发出“噼叭”的响声,士兵们在吃完干粮后,大部分都钻进帐篷睡了。瑟尔丹自己则守在篝火前,抽着旱烟守夜。此时四周除了风声,就只有远处传来的狼嚎。这种声音,侦查队的士兵们早就听习惯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睡眠。 瑟尔丹算了下日子,后天就要过年了,这个年肯定要在野外过了。按现在这个行军速度,连正月十五都回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十几匹马开始不安起来,它们左右甩着头,四蹄在原地踏跺着,挺立的两耳向前探出。马的听觉与嗅觉比人敏锐得多,作为一个曾经的猎人,瑟尔丹一下就从马的异常中明白了有情况! “都起来,有狼!” 随着瑟尔丹的一声低喝,帐篷里的士兵们都被惊醒了。 几十米外的雪地上,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在游动。瑟尔丹知道,因为营地内的篝火,狼群是不敢靠近的。 随着士兵们一个个从帐篷内钻出,那些绿色的荧光依旧没有远离。几只狼踏着小碎步,沿着斜线在营地前交叉着跑过。也许是知道了这里人多,狡猾的狼群跑起来的几乎没有任何响动,它们做出一副似乎不是在针对侦查小队的行为;但瑟尔丹知道,狼群正在用这种方式完成包围。 “机枪准备。”瑟尔丹的话音刚落,一个士兵已经迅速的将弹鼓装好,拉动了枪栓。 瑟尔丹也不用弓箭了,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步枪,和其他人一起在篝火后围成了一个扇形。两个士兵也将马移到了帐篷后面的岩石下。 瑟尔丹做了这么多年的猎人,还没见过几十头狼同时出现。他努力使自己镇定,盯着绿色的荧光估算了一下,这股狼群大概有二十多只。 现在,狼群和人群都呈扇面状对峙着,中间就是篝火。狼群或许感到了对面这些人手中武器的危险性,使得它们暂时不敢越过火堆。十几只狼分散的待在众人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其他的都在稍远处,耷拉着尾巴来回跑动,像是在寻找战机。 “别开枪,都把手指从板机上拿开。都站起来,千万别蹲着!” 因为瑟尔丹的命令,紧张的士兵们纷纷起身,端着步枪,面对群狼站立。面冲狼站立,对狼是一种压迫。紧张的对峙中,瑟尔丹一直试图寻找那条头狼,可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根本找不到。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狼群既不进攻,也不退走。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夜色越来越深。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焦灼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终于,有个士兵实在忍不住了,他不自觉的拨开了保险,对着最靠前的一条灰狼扣动了扳机。清脆的枪声霎时就撕破了荒野上的寂静。 中枪的灰狼脑袋上,被子弹穿了一个大洞,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雪地里。狼群顿时就躁动了起来,像是根本没料到人类手中的武器有如此威力。 瑟尔丹还来不及骂那个擅自开火的士兵,其他士兵已经拨开保险,用手中的步枪对着狼群喷射子弹。 狼群终于开始进攻了。面对荷枪实弹的人类,它们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从左右两翼发动攻击。瑟尔丹明白了,狼群的目标其实是马。 “保护马!别让火灭了!” 轻机枪的点射声响起,操作机枪的士兵点射阻止狼群冲向马匹。但这些狼的动作极为灵活,冲击的速度飞快,因此每击毙一只狼,至少要打上两三个点射才行。 “互相掩护装子弹。”瑟尔丹一直没有开抢,他知道一旦出现大家一起装弹的空当,狼群就会一拥而上,那时就根本来不及了。 光影交错中,一头明显比其他狼体形更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蹿出,从右斜向朝着瑟尔丹就扑了过来。 “头狼!” 电光火石间,他急忙转身,对着头狼连发两枪...... 腊月二十九深夜,扬州城外的天宁寺门口。今天是和赵新约定碰头的日子,鲁寿山和徐大用两人,子正二刻就到了这里。两个人戴着棉帽子,双手揣在袖子里,在天宁寺门口的桥头跺着脚,试图驱走寒冷。 徐大用是前天才从河南一路赶回来的,沿途的所见所闻让他这个经历过大灾的人都感到触目惊心。他不明白这个大清国究竟是怎么了。扬州城内的盐商老爷们成日里花天酒地、骄奢侈靡,为什么就不能拿出点儿钱来救助那些灾民? 尤其是他在商丘看到,十几个灾民为了在天亮前尽早赶到粥厂乞食被冻死、且死后又被灾民剥掉衣服的悲惨情景。既然能煮粥赈济,为什么就不能多捐两件衣服呢? 徐大用一边胡思乱着,一边紧盯着天宁寺的门口。如此过了许久,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突兀的出现在了几米外的位置上。 鲁寿山这时正看着别处,徐大用抬手使劲揉了揉双眼,以确定自己眼没花。他连忙拍了拍鲁寿山。等他和鲁寿山近前两步时,这才看清来人真的是赵新。 “大人,您真来了!”徐大用惊喜的说道。 “嘘。”赵新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两人跟自己走到庙墙下的阴影中,低声问道:“你们来多久了?” “老爷,我们过了子时就过来等着了。” “河南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是前天才从河南回来的。您说的没错,二十个县受灾,太惨了!” 赵新道:“明年开春还会更惨。你们做好准备吧。” 徐大用又将王长生和罗教的事做了一番说明,赵新听了赞许道:“干的不错!这条线让王长生继续维护着。银子还够用吗?” 鲁寿山道:“我跟大用商量过,想在阜宁以东的射阳湖一带买些沿海荒地。一是那里离河南还算近一些,可以用垦荒的名义从河南招人过去;二是可以从徐州顺着运河走乌沙河就能到,走水路非常方便。” 赵新点头道:“这事你们俩商量着办,我只要源源不断的人。”说完,他从身上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交到了鲁寿山手里。“这是十五万两的银票。你们先拿去买地买船。水手可以让王长生从罗教那边找人。” 这些银票就是他从盐商汪敬陇家里搜刮的。他和刘胜、吴思宇在事后将所有从汪家搜刮的东西仔细做了一番盘点,共有三十万两的银票,二十万的现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地契和放贷借据。如今汪家没了这些借据,那些借钱的人可爽了,根本不用还了。 鲁寿山接过银票后说道:“老爷,眼下都年根儿了,这会儿也没人做生意了。地和船的事都要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开始办。” 赵新笑了笑,低声道:“先好好过了这个年吧。”可他随即脸色一转,又叮嘱道:“务必小心,千万不能张扬。” “老爷(大人)放心。”鲁、徐二人一抱拳,躬身行礼。等起身再一看,赵新已经消失不见了。 鲁寿山和徐大用张着大嘴,下巴恨不能拖到地上,一脸震惊!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在夜色中跪在地上,冲着赵新方才站立的位置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悄悄离去...... 北海镇的这个农历新年节日气氛十分祥和。来自岛国的流民们像去年一样,冒雪上山采集松枝,挂在自家的门头上以迎贺新年。 为了避免过早的引发人心不安,赵新临走前特意叮嘱陈青松和刘胜先不要发布动员令,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反正清军这个季节也打不过来。 刘胜和王远方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忙着制订着新年后的征兵和训练计划。他们准备从现有连队中各抽调出一个排,组成新兵教导队。 邓飞和丁国峰带着胜海舟和久藏不停的往返于石卷港和北海镇,总算在春节前从岛国带走了一万八千个流民,从虾夷地带走了两百个身强体壮的阿伊努人。 岛国很快就要进入天明五年了。历经一年半之久的“天明饥馑”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大饥荒愈演愈烈。光是陆奥青森一带的八户藩(石高2万)就饿死了三万人。从陆奥到江户,从江户到大阪,每天都有一、两千人被饿死在街头,之后又被弃于城外的沟壑之中。 很多流民都听说仙台藩这里有活路,于是云集在青叶城下的流民已经达到了数万人,石卷町外的流民更是聚集成人山人海。仙台藩上下被蜂拥而至的流民搞的焦头烂额,家老石川村文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痛骂唐夷。 今年秋天的时候,幕府的老中田沼意次父子因为垂涎一个下级武士的家谱,谎称要为对方谋取官职,进而骗取了对方的家谱原本。那个下级武士发觉受骗,屡次三番的想要讨回而不成。愤怒的武士于是混入一次由田沼父子参加的会议,席间突然拔刀刺向田沼意次,结果被他的儿子田沼意知所阻拦。可最终那个武士把却田沼意知给杀了,因为贪婪而痛失独子的田沼意次日渐消沉,田沼内阁的丧钟很快就会敲响。 远在北海镇西南数千里之外的宣化城里,原宣化知府王者辅书房内,十五岁的王贞仪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满意的笑了。 桌案的宣纸上,一首长诗《题女中丈夫图》刚刚写完。 “......画图中人孰能同,丈夫之志才子胸。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儿女不英雄?” 第三卷完。 /109/109046/28303795.html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夺堡(一) 乾隆五十年的春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已经过了三月,可漫天的大雪依旧飘个不停。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依然在把控着关外大地,试图在阻止春风从山海关内吹来。 三月十五日,一条长长的运输队自南向北,行走在开原到吉林乌拉城的驿道上。原本被冰雪冻住的路面,经过持续不断的车轮碾压而变得泥泞不堪。 一辆辆人推马拉的双轮大车上,装载着银子、粮食、豆饼、布匹、铁料、铜料、铁钉、火药等各类军需物资。队伍中间负责押运的武将因为时间延误,而变的越发焦灼。 “已经晚了两天了,再不加快,阿中堂和福大帅是真会杀人的!” 说话的这名武将,身穿一身赤金锁子甲,外罩一件厚重的玄色披风,头戴三品顶戴;身边跟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侍从。连日的赶路和着急上火,让这名武将双目凹陷,两眼通红。原本油亮的小辫子,也变得又干又涩。 “大人,您上帐篷里喝口茶吧。这鬼天气太冷了。”侍从俯身掸了掸武将披风上的泥点子,然后起身劝道。 “哪还有心情喝茶啊!福大帅坐镇吉林,一日一报,一日一催,就等着咱们到了好开炉铸炮呢!”武官说完,转头看见一辆拉着铜料的马车陷进了烂泥里,几个民夫正在用力的往前推着,两匹马在车夫的吆喝下不停的嘶鸣。 他这一慢不要紧,后面所有的马车都要停下来等着。那武将一看,将披风解开,随手仍在地上,大步就走了过去。 “听我口令,一起用力!一、二、三!”那侍从一看,也顾不上披风了,赶紧跑到武将身后帮忙,众人一起发力,这才将马车驶出了烂泥坑。 “赶紧找石头把这里填上!否则还得陷进去!”武将擦了擦眼角的泥水,对手下吩咐道。 这时,从南面的驿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带起的泥水溅的民夫们满身都是。 “六百里加急!让开!”随着呼声渐近,路中央的民夫纷纷闪开。一个帽系缆缨,身穿战裙,腰别堪合,背负封桶的信使驾着驿马飞驰而过。 那武将站在路旁的高处,仔细一看那驿马,口中不满的说道:“六百里加急?!军机处的大人们都疯了不成?这才三月中,雪还没停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催催!” 清代的驿马所佩戴的铃、鞍、镫等,均与民间马匹不同,由京师统一制作发放。马镫子顶部呈龙头状,多为七眼含珠或九眼含珠不等;马镫上均镶有金刻丝或银刻丝。一般跑马传送奏章三百里为一程,以火牌为凭;若插有鸡毛为急件,定五六百里一程,以兵部堪合为凭。信使跑马走完一程,方可下马歇息。 刚才的那个信使从开原驿站出发,沿途要经过八个驿站。因为是六百里加急,所以要一路跑到吉林乌拉才行。 等驿马驶过,分散驿道两旁的民夫们便从马车上取下工具,开始给刚才那个泥坑填平。 乾隆五十年正月底,再次领命的阿桂和福康安二人,带着京城火器营的两千兵马先行北上吉林。在福康安的力争之下,清廷从盛京和关内各地旗营调派了大批兵马,其中七成都是火器部队。 这次乾隆下旨从各地征调八旗兵马总共是一万零七十一名,包括汉军八旗火器营八个营,满洲火器四旗四营,前锋四旗一营四旗,防军营与骁骑营各两营。 因为是关外龙兴之地作战,乾隆、颙琰和福康安等人都不想让绿营掺和,所以从各省调的也是驻防八旗。 山西、陕西、直隶、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安徽、江苏、四川各省将派出一千至两千的驻防八旗部队北上。除此之外,福康安又奏请乾隆从内扎萨克蒙古所属的科尔沁六旗、喀尔喀左右翼、鄂尔多斯七旗等部调骑兵五千人。 就算是这样,福康安仍嫌不够,他和阿桂不停的向军机处发奏章请求继续调兵。 北京城的颙琰跟和珅等人。被福康安和阿桂的大动作搞的焦头烂额,每日大部分的公务都是在安排各地北上人数以及催促出发时间。 古代的调兵实际上就是调拨粮草,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没有粮草供应,部队是没办法出动的。但是满清的粮饷制度很奇葩!因为八旗兵源是分省驻扎,所以要跨省调兵就需要本省自己筹集军饷,然后在战争结束后再去兵部奏销。奏销时需要到兵部核算,而拨款时还要先付两成的火耗银。 这对江浙等富裕省份还好说,对于西北的穷省简直没活路。所以各省最多也就调动两千人出征,再多了就真负担不起了。 福康安和阿桂一到吉林,就下令船厂按照英吉利人提供的快船图纸开始造船。除此之外,阿桂采取了大小金川战役曾使用的办法,在吉林城外修建铸炮厂,就近铸炮,以弥补调运的火炮不足。 另一边的北海镇。 自从过了正月十五,北海镇就发布了总动员令。 安保部再次从流民中征募了三千人,凑够了五千人的部队。士兵的来源三分之一是陈青松下属的建筑工人和伐木工;另外三分之二则来自年前刚到的那一万八千人。 原本的两千人部队除了驻防虾夷地的两个连,以及编成新兵教导队的人外,其余士兵在这一个多月里都被练疯了。在刘胜和王远方制订的训练大纲中,除了加强基础军事技能训练外,埑壕防御战术成为训练中比重最大的部分。而在这一战术中最重要的,就是机枪和火炮。为此,原本归鲁寿山带领的那个连队,被全部改编成了火炮部队。 医院那边由刘思婷带着大批家庭妇女们,制作了大量的战场急救包。新一批的救护员也开始了培训。鉴于富尔丹城离北海镇过远,非常有必要在当地建一个医疗站,于是刘思婷将要带着阿妙等二十个护士加入第一批北上的队伍。 陈青松是最苦命的,他一边要配合着安保部调拨手下的工人参军,一边还要从新流民中选拔工人。同时,他还要制订乾隆五十年的春耕计划。 赵亮已经将自己仿制的“柯尔特1851型海军型转轮手枪”正式命名为“84型左轮手枪”。这种左轮手枪使用的是0.35口径的圆形铅弹,装弹六发,子弹和火药用硝化纸包裹成定装弹。装弹时,需要将定装弹塞进转轮弹巢的膛室,通过用枪管下方自带的折叠式压弹杆压入弹巢,发射前还要在弹膛尾部的击砧口上安装火帽作为底火。 虾夷地来的那两百个阿伊努人,现在已经能听懂队列行进的号令,可以进行简单的普通话交流。赵新决定给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的装备84型左轮手枪。反正只要控制住了火帽的输出,阿伊努人是翻不了天的。 赵新趁着这一个多月四处采购军火的机会,竟然搞到了一套德军在一战的阵地布防图。 经过他和安保部众人一番仔细研究,决定在富尔丹城外也搞这么一套,用以对付清军的大规模集团化的火器部队进攻。 赵新也想明白了,什么狗屁“九进十连环”,不就是人海战术,排队枪毙么!机枪和大炮在这个时代专治各种不服!福大帅和阿桂中堂,来吧! 三月二十日,由刘胜率领的三个连的先遣队,和赵新亲自带领的一支三千人的工程后勤队,在瑟尔丹侦查小队的引领下,向着富尔丹城出发了。 这支队伍中装备了大量的马拉爬犁。之前缴获的那些蒙古马,以及赵新买来的重型挽马全部被用来拉车。由于所有的施工物资和工具都让赵新给收了,因此后勤人员只需要携带粮食补给,坐上爬犁跟着别掉队就行。 四月中旬,先头部队抵达了富尔丹城南三公里的地方扎营。 作为会议室的绿色帐篷里,刚完成侦查任务的瑟尔丹正跟刘胜仔细汇报城内的居民和卡伦哨所情况。 “我先说卡伦的情况。富尔丹城的卡伦就在旧城下的道边,共有站丁三十户,都是旗人;其中有领催一人。卡伦内有马十匹,都栓在外面的马厩里,随时骑上就走。所以我的意思是,首先要把卡伦夺下来,防止站丁出逃报信。” (清代对于各地驿站的要求是,必须不分昼夜备有十二匹快马,栓在墙外的铁环上。当来往的信使飞马驰来时,离的老远便要对驿卒高喊:本差送的是哪一段的文报或奏章。 驿卒听见喊声,便立即从铁环上解下马缰绳,把马牵至驿道上等候。信使一到,驿卒伺候信使上新马,而后目送信使扬鞭策马而去。所谓“换马不换人”。随后,驿卒把信使的坐骑缰绳绕到马脖子上,此马便顺原路返回原路,沿途走屯串街,旗人、民人皆不敢擅自牵扰。) “除了驿丁之外,旧城土墙内有五十户民人。这些有旗人,也有赫哲费雅喀人。” 刘胜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武器倒是没什么,主要是防止他们逃跑报信。”他说完抬头对瑟尔丹道:“让你和额鲁各带一个排,先把驿站拿下。有什么问题没有?” 瑟尔丹想了想道:“大人,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说看。” “大人,不管是这里的驿丁也好,边民也好,都是苦哈哈的穷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投降了,能不能别杀他们?” 刘胜笑着拍了拍瑟尔丹的肩膀道:“咱们又不是屠夫。只要投降放下武器,保证他们安全。” 清代站丁的社会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子孙不仅不能科考入仕、当兵,就连婚姻,也受到严格限制。别看是旗人,站丁们还是一个近似于官奴的阶层,不能同其他阶层联姻,只能同类求婚,以致后来形成了站丁户之间通婚的习俗。 这些站丁的生活是极为困苦的,所谓“家计赤贫,衣不遮体,食不充饥,父母冻饿,妻子离散。虽有后嗣,无力婚配,孑然终身。” 瑟尔丹长出一口气,向刘胜立正敬礼道:“有大人您这话我就安心了。别说一个驿站了,整个富尔丹城,我的侦查小队,再加两个排,明天天亮之前就能拿下来。” “行!拿下富尔丹城,我给你记头功!” 刘胜安排任务的时候,五十里外的赵新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拿着资料和一份旧地图,研究富尔丹城一带的地形和道路。 要想以后占领整个吉林将军府,那么驿道就是必须要控制住的。乾隆时期吉林将军府下辖的交通路网,是以吉林乌拉城为枢纽,成辐射状通向向四面八方。自天命十年起,吉林境内一共开辟了七条驿路干线,有:吉林城--开原、吉林--宁古塔、吉林--伯都讷、吉林--三姓、宁古塔--珲春、宁古塔--三姓、宁古塔--鹦哥关(英额门)。 赵新现在要掐断的,就是宁古塔--珲春这条线。这条驿路从宁古塔的南沃棱河东南为起点,经玛勒瑚哩窝集、萨齐库路、噶哈哩河、噶顺河、德通额河、穆克德亨岭、密占河至珲春;然后又向东北,经阿布达哩河、谙巴河、富尔丹城、尼雅林必拉河、呼雅河,直到兴凯湖东部的埒(音同列)富特勒库山为止。 这条路上一共只有六个卡伦哨所。这些卡伦同时兼顾了驿站的功能。只要把这条线控制在手里,那么从富尔丹城到兴凯湖东部的广大黑土地就会尽入股中。而有了这片幅员辽阔的大平原,北海镇才有底气去收容大量的河南难民。 对于目前以岛国流民为居民主体的北海镇,赵新时常颇感头疼。一方面他十分同情那些岛国饥民的悲惨遭遇,可另一方面,他内心里还是希望中国人成为这里的主流。为此,他准备在打完今年这一仗后,采取一系列行政手段,让这些岛国流民归化为中国人。 “大人,烫烫脚吧。您都走了一天了。”勤务兵田贵生端着个热水盆从外面走了进来。 “贵生,跟着我还习惯吗?”赵新放下手里的资料,笑着问道。 “挺好的!就是,就是在军营里不太习惯。” 赵新脱了鞋和袜子,把脚泡进热水里,满意的说道:“那是要把你从一个普通老百姓炼成一块好钢,刘大人、王大人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算了吧,我还是想给你当勤务兵。” “你小子,一点儿远大志向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大小姐让我好好伺候您,把您伺候好了就是我的志向。” 赵新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小子满脑子主仆思想,还得回炉继续炼! 凌晨三点,瑟尔丹和额鲁带着侦查小队和两个排的士兵出发了。他让额鲁带两个排堵住富尔丹城的两个出入口。自己则带着侦查队朝卡伦站摸了过去。 虽然此时已经到了四月,可夜里的气温依旧寒冷。这种天气下,卡伦里的那些站丁没人会出来值夜。身处荒山野岭的站丁们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人攻击他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夜色中,身穿白色防寒服的小队悄悄逼近了离马厩还有五百米远的地方。十几匹马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不安的打着响鼻,耳朵冲着瑟尔丹他们的方向竖起。 随着瑟尔丹慢慢起身,两侧的队员也都从雪地上爬起,弓起身子准备发起冲击。 “上!” 十几个人快步的跑向马厩,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谁?”一个有些羸弱的声音从马厩旁的屋子中响起,一听就是昨晚上没吃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足。 “咣当”一声,破旧的松木板做成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瑟尔丹端着手枪就冲了屋子。 “别动!再动一枪打死你!”瑟尔丹用满语低声喝到。 “啊?!”屋内的站丁一脸惊讶,他的裤子才穿了一半儿。 “你谁啊?大夜里不睡觉,跑这儿胡闹来了。饿的发昏了吧?我可告诉你,那豆饼是给马的,谁也不能吃,否则要挨鞭子的。快把门关上,太冷了。”站丁此时还以为是卡伦内的同伴在跟他开玩笑。 瑟尔丹听明白了,这位根本没有当俘虏的自觉。于是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把他捆起来,嘴堵上。” “反了天了你!到底是谁?让我知道非揍死你不可。哎,哎,你干嘛呢,松开,松开我!呜呜~~” 两个士兵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站丁的手脚都给捆了,又用块儿毛巾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天亮之后,富尔丹城内早起的居民惊讶的发现,城堡东西两侧的出入口已经被一群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给堵上了,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一杆奇怪的鸟枪。 等他们再仔细一看,乖乖!这些人身上怎么都穿着孝服啊?不过那身孝服看着就特别厚实暖和。尤其是他们脚上的皮靴子,乌黑油亮。 堡内的居民都愕然了,这些人难道是朝廷派来的?可我们这边最近没出事啊。 /109/109046/28303796.html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夺堡(二) 富尔丹城现在最大的官就是卡伦里的领催舒海力,可他已经被瑟尔丹的手下控制住了。 舒海力此时坐在屋内的炕上,一会瞥一眼门口的两个士兵,一会低头想想。终于,他缓缓起身,在两个士兵的注视下走到近前两米处,酝酿了一下情绪,弯腰行了个礼,略带哭腔的小声问道:“军爷,请问这是哪位大人去世了?”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几个被轰进来的站丁都纷纷抬头看向门口。两个士兵听了这话,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舒海力,看的他浑身不自在。 过了好半天,一个士兵终于开口道:“没人去世。” 舒海力没注意到对方讲话的口音十分生硬,于是躬躬身又继续问道:“那,那军爷你们这是给谁戴孝呢?” 那士兵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舒海力讪讪的退回到炕边儿,掏出旱烟袋坐在那儿抽了起来。抽了两袋烟,他起身拿起茶壶,咕嘟咕嘟的饮了一大口,就听门外的两个士兵突然喝到:“敬礼!” 舒海力吓得手一哆嗦,“咔嚓”一下,茶壶掉地上摔的四分五裂。舒海力心疼的看着茶壶,这还是他前几年去宁古塔办差的时候,花了好几个大子买的呢! 此时就见门口的士兵冲自己说道:“你,出来!” 屋内的几个站丁都看向自己的领催,满脸都是担忧之色。舒海力叹了口气,心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将旱烟袋锅在鞋底上敲了敲,把烟袋杆掖到腰里,躬着身走出了屋子。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舒海力还是被屋外的景象吓的倒抽一口冷气! 十几步外,身材高大的刘胜和健壮的瑟尔丹站在一起,一脸笑意的看着那位从屋里走出来的卡伦领催。 我的妈呀!舒海力被刘胜的身形给吓了一跳。这还是人吗?难道是山熊精转世?跟眼前这位相比,自己也就勉强到人家胸口的高度。 刘胜也是一身白色的防寒服,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棉帽,两个护耳耷拉下来;脸上戴着个深灰色色的防寒面罩。在他和瑟尔丹的周围,数十名手持步枪的士兵正在警戒。 舒海力被吓得两腿直哆嗦,离着刘胜还有七八米的远的时候,噗通就跪了下来。 “奴才舒,舒,舒海力,本地卡,卡,卡,卡伦领催,冒犯大人天威!” 刘胜看着眼前这个跟小老头似的家伙,笑了笑道:“起来吧,地上怪冷的。” “谢,谢,谢大人。”舒海力听到对方讲的一口流利的官话,心中踏实了不少。看来这些人的确是朝廷的兵马。 “你多大岁数了?” “奴才今年四十二。” “嗯。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吗?” “奴才不知道,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大人天威。” “呵呵。”刘胜想了想,赵新他们差不多今天下午就能到了,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先把这些人稳住。杀一群穷的只剩屁股帘儿的家伙他也实在下不去手。 “不错。我们正是朝廷从京城派过来剿匪的。” “剿匪?”舒海力躬着身,眼珠转了又转,心说这一带能称得上“匪”的,也就南面的那群鄂罗斯人了。不过那些人自从去年把朝廷兵马打败之后,一直就没什么动静。而且富尔丹城这里从他到下面的民人,一个个穷的连个像样的家当都没有,好多人连老婆都娶不上。 想到这里,舒海力试探的问道:“大人您说的莫非是二百里之外的......” 刘胜点点头道:“就是那些人。” “我说呢。”舒海力面色一缓,可随即又变的一脸忧虑。话说朝廷的兵马过来,自己这边肯定要用心伺候,供应粮草。可是富尔丹城眼下都穷的揭不开锅了,拿什么孝敬这些军爷啊? 想到卡伦内还有点喂马的豆饼,舒海力又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恕罪!我们这里也断粮好几天了,实在供应不起各位军爷。眼下就库房里还有点喂马的豆饼。不过,堡内各家手里应该还有些皮子,我一会就让他们拿来孝敬大人。” 刘胜好奇的问道:“那眼下你们每天都吃什么?” 舒海力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哆哆嗦嗦的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把人参须子。“这是参须子,饿了就含一根儿。另外各家出去猎貂的时候,取了要贡给朝廷的皮子,剩下的貂肉就给风干了。还有就是......” 刘胜打断他问道:“现在堡里有多少户,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堡内上下拢共五十一户,丁口七十三人。” “五十户才七十多人?”刘胜装出诧异的样子。 “大人,这里虽说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可您也看见了,周围都是荒地。到了十冬腊月,白毛风刮的都不敢出门儿。唉!没人愿意嫁到这地方来。不怕您笑话,堡里娶不上媳妇的有十几个呢。” “那你呢?” “奴才的老婆是鄂伦春人。当年奴才的爹对她家有救命之恩,这才让闺女嫁给了奴才。” 刘胜话题一转,接着问道:“你们断粮多久了?” “过了二月二就不够了。这里春夏日子短,朝廷虽说也发了两头耕牛,可壮劳力没几个。”舒海力说着说着,几次都想伸手摸腰间的旱烟袋,可随即又放了下来。刘胜看出来了,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盒天香卷烟,取了一根扔向舒海力。 “接着!” 舒海力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发现手里多了一根儿上半截白色,下半截红褐色的小纸卷。拿到眼前时,一股烟草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是.....?” “最近新出的卷烟,抽吧。”刘胜说完,自己也吊上了一根,刚想掏打火机,身边的一个士兵已经取出火柴,“嚓”的一下给他点上了。 刘胜有心把火柴扔给对方,可随即一转念还是不行,万一露馅了,对方拿着火柴放火可怎么办。于是示意手下过去给舒海力点上烟。 舒海力惊讶的看着士兵手中的火柴盒,心说这比火折子好用多了啊!看来天下的好东西都在京城。看着明亮的火苗升起,舒海力学着刘胜的样子,把过滤嘴一头含在口中,对着火点上了烟。 “咳咳~~” 刘胜看着他抽上咳嗽两口之后,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便笑着说道:“你继续说。” “哎!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种地。以往开春儿的时候,宁古塔那边还会派些流人过来帮着种地。”舒海力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注意刘胜的反应。见他听的仔细,于是继续道:“不过这地方一到七八月就经常下暴雨,一旦抢收不及时,地里的粮食就会发霉。以往入冬前,宁古塔那边还会派人送点儿粮食过来;可是去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那你没去要?” “去了。可宁古塔的大人们说,多余的粮食都被调到吉林乌拉去了,他们自己也没多少存粮。奴才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讨了二百斤高粱和二百斤豆饼,就这么对付到了现在。” 刘胜点头道:“我派人跟你回堡里,你来安抚百姓。下午运粮队就会过来,拨给你一千斤麦子够不够吃?” 舒海力惊讶的看着刘胜,手中卷烟一丢,跪地磕头道:“够!太够了!每天煮点儿麦粥,怎么都能对付到开春儿。大人,您可真是救命的菩萨啊!奴才祝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话说最后这句话,还是他从宁古塔那边听人说过才学会的。 刘胜摇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你现在去城里,告诉城内居民,各自安心在家等着,不许在堡中乱走。下午粮车就到。”然后他又对身边的瑟尔丹说道:“你带人跟着他去吧。”瑟尔丹敬了个礼,带着舒海力下去了。 直到此时,舒海力才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姓名官职还没问呢。他想要回身去问,身边的瑟尔丹喝问道:“你要干嘛?” 舒海力一听对方说的是满语,连忙躬身堆着笑问道:“还没请教大人尊姓大名,是何官职?” 瑟尔丹想了想,这才说道:“我家大人姓刘名胜,在福大帅手下是个参将。” “啊,福大帅他老人家回来了?” “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大人您怎么称呼?”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走!” 舒海力瞥了一眼瑟尔丹肩头的那张复合弓和腰间的箭筒,心说这弓和箭倒是稀罕,上面那么多根弓弦和轮子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此时的富尔丹城旧堡内,戒备森严,五百名北海镇士兵持枪守在各家的门前屋后,吓的当地居民都缩在屋内的炕上不敢出声。偶尔有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中响起,也很快被人压了下去。 舒海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说这些京城来的大爷们可真够横的,连门儿都不让出了。他走到街巷中央,看了一眼身后的瑟尔丹,见对方冲自己点了下头,于是便用满语高声喊道:“老子是舒海力,大家都别怕。这是朝廷从京城派来剿匪的军爷。” 此时各家一听说是朝廷的军马,都略感心安。只听门外的舒海力又喊道:“现在堡外的大人怜悯我等饥寒,特调八百......” 舒海力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瑟尔丹那双冰冷的双眼正盯着自己。舒海力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改口道:“特调一千斤粮食分给我等。” “哐当!”十几家的屋门一下就开了,走出来的民人看到门口的持枪士兵,又缩了回去,站在门口高声问道:“领催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老爷蒙我们这些苦哈哈作什么。巴满贡,你小子连个老婆都没有,裤子就剩一条,有啥可骗的?” 这话一出,各家不管是门口的还是屋里的,都是面带喜色,还是皇上圣明啊! 中午的时候,刘胜让手下士兵凑了一百多块压缩饼干,给堡民们挨家挨户送了过去。各家千恩万谢了来送食物的士兵后,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吃食”,心说这哪够吃啊。 一个时辰后,当舒海力的老婆揭开锅盖时,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飘散在屋内,其中还混杂着芝麻香、葱香,以及一丝丝肉香。他家是四口人,总共分到了七块饼干,加水煮了一个多时辰才全部融化。此时那原本硬邦邦的小方块,都变成了半锅糊糊。此时一家人围在灶台前,闻着热气腾腾的味道,口水不断的分泌。 “好香啊!”舒海力从老婆手中取过木铲,轻轻的在糊糊上㧟了一点儿放进口中,那甜咸混杂的油腻味道让他幸福的差点叫出声来。 “爹,我也要~”小女儿拽着舒海力的袖子,轻轻摇晃的哀求着。 “都有都有,一人一碗。” 大儿子端着碗吸溜吸溜的喝着糊糊,脸上笑逐颜开:“爹,这可比高粱粥好喝多了。” “是啊,要是能和京城的老爷们一样,天天吃这个,就算是给个皇帝也不换啊。” “爹,皇上每天都吃什么?” 舒海力一愣,随即说道:“皇上啊,皇上每天骑着高头大马巡视京城,马背上的褡裢里,一边装着千年人参,一边装着金元宝。饿了就吃口人参,渴了就用元宝买茶喝。” “人参有啥好吃的!照我说,还不如这糊糊呢。”大儿子仰头把碗里的糊糊喝完,继续从锅里盛第二碗。 “你小子懂个屁!皇上那是真龙天子,能跟咱们一样吗?!” 屋外的两个士兵也听不懂舒海力一家叽哩哇啦的说话。两人各自从兜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干,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咬了一小口。 话说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十好几天顿顿吃,搁谁也扛不住。刘胜为了赶路,带着士兵一路风餐露宿,每天不是生啃压缩饼干,就是水煮压缩饼干。一连二十多天下来,吃的手下人个个大便干燥,一闻压缩饼干的味道就想吐。再这么吃一顿,刘胜自己也要崩溃了。 堡民们吃饱后,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缩在自家的火炕上等着晚上发粮食。偶尔有几家吃撑了在院子里转圈的,士兵们也不阻拦。刘胜中午在堡内巡视了一圈,看到这个场面,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到了下午四点多钟,随着远处传来的人喊马嘶,赵新带着三千人终于赶到了。北海镇的民工们早就经过了演习,到了目的地后各自要干什么都十分清楚。马拉雪橇刚一停下,三千人就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 /109/109046/28303797.html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夺堡(三) 到了天黑之前,一百多顶绿色的施工帐篷已经搭建完成。而负责做饭的炊事组那里,几十口大铁锅和木桶依次排开,饭菜香随着蒸汽飘荡在堡内堡外。 舒海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喧嚣的人群和百十顶草绿色的大帐篷,心中惊叹“朝廷”这是派来多少人啊! 而且这帮人吃的也太好了吧!雪白的大米饭,大快大块冒着油花儿的炖肉,还有初春时节难见的青菜。别说普通堡民了,就是舒海力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吃白米饭是什么时候了。 刘胜此时正端着一大碗米饭猛扒拉,上面堆满了青菜。他看到不远处的舒海力,便举着筷子对他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舒海力强忍着口中分泌的唾液,不停吞咽着口水,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端着饭菜走回帐篷的的民工们,走到刘胜跟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把堡内各家都叫出来,让他们拿着碗过来打饭菜吃饭。” “啊!这怎么能行!”舒海力一边说,一边瞥着不远处的那口炖肉大锅。 “废什么话,快去!”刘胜说完,便对舒海力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看住了。那士兵敬了个礼,带着舒海力就去了堡内。 富尔丹城内,堡民们听了舒海力的话后,一个个惊讶万分。“朝廷的将军”请大伙吃肉!太阳今儿时从西边出来的吧?太阳呢?哦,天儿都黑了,明儿早上再看看吧。 别说了,赶紧着吧。一众堡民打着火把,手里拿着从家里找出的饭盆水碗,呼噜噜的就到了堡外。等被“官兵”领着到了一溜排开的大铁锅前,一个个的口水恨不得砸地上一大坑。 “娘,那是什么?”舒海力的女儿望着大木桶里的白米饭,含着食指问道。 “听你爹说,那是大米。”舒海力的老婆也从没吃过大米。 “大米是啥?” “大米啊,就是比高粱饭还要好的粮食。” “娘,我要吃大米。” 此时一个北海镇的胖厨子挥舞着手里的大铁勺子,对乱哄哄站成一团的堡民喊道:“排队!都排好队!不排队的不给吃!” 舒海力一听,连忙让堡民们排队站好,口中还对着一个旗丁骂道:“巴满贡,你小子给我后面排队去!小心老子抽你。” 巴满贡胳肢窝下夹着一个陶盆,一步一回头的站到了队尾。 “每人一份,不够的话再来盛啊!筷子自己拿啊!”挥舞着大铁勺的胖伙夫一边说着,一边给堡民们打着饭菜。旁边的小木桌上,用松木枝条削成的筷子都放在了一个篮子里。 此时两个北海镇的士兵背着步枪,对每一个打完饭的堡民说道:“去帐篷里吃,那里暖和。” 堡民们哈着腰,千恩万谢的端着饭菜进了一个个帐篷。终于轮到巴满贡了,他迫不及待的哈着腰对眼前的伙夫道:“大人,多来点肉汤,多来点肉,再多来点米饭。” 那伙夫姓胡,名叫胡德利,是沈敬丹年前从苏北招来的厨子。此时心里正运着一肚子气,心说老子以前是给盐商老爷做菜的,如今倒好,天天抡着大勺做大锅菜。 巴满贡没注意到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胡德利一看,肚子里的怨气立刻就消失一空,满脸堆笑着对那人道:“大人,你还要点什么?” 巴满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身材比自己高好多,戴着一个棉帽子,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他不满的嘟着嘴道:“我先来的,我先来的......” “胡师傅,你先给他盛吧。我不急。”赵新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挺有意思。 “大人您就是仁义。”胡德利笑着称赞了赵新一句,眼神落到巴满贡时,一脸的嫌弃。“要什么!” 巴满贡满脑子吃饭吃肉,根本没注意胡德利的话。他一指盛米饭的木桶:“给我来半盆这个!”接着又一指还剩半锅的炖肉。“我要这个!多来点肉汤!” 胡德利㧟了半勺子肉,又盛了一大勺肉汤浇在饭上,最后盛了一大勺的熬白菜。 “我要吃肉!”巴满贡不满的说道。 “吃吃吃,都给你了,后面的人吃什么!”胡德利白了对方一眼,脸上的横肉随即神奇的由竖转横,堆着笑对赵新道:“大人您吃什么?” 赵新笑道:“胡师傅,你再多给他点儿肉吧,这小子年轻,正是能吃的时候。” “您怎么说怎么是。”胡德利又盛了半铁勺炖肉放进陶盆里。 巴满贡满怀感激的看了赵新一眼,拿了双筷子,在士兵的带领下,端着堆的冒尖儿的陶盆走了。 胡德利此时向后一转,飞快的从身后的桌子上端起一盘自己亲手炒的溜肉片,对赵新道:“大人,这是小人专门给您做的。” 赵新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盛了点米饭和白菜,对胡德利道:“谢谢你啊,胡师傅。” “哎哟,小人这可当不起。这可折杀小人了!”胡德利腿一软差点跪地上。眼前这位他可清楚,北海镇的大头领。自己当厨子这么多年,还从没有哪个主家儿对一个厨子这么客气过。 赵新摆摆手道:“别客气了,胡师傅。你们也早点吃饭吧。” 胡德利看着赵新远去的背影,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赵新端着饭盆进了帐篷的时候,刘胜已经吃完了,正在跟胜海舟布置任务。 “今天晚上你们连辛苦点儿,把堡内外都给盯死了,一个都不能放跑。” “是!一个都不能放跑。”胜海舟立正行礼,随即马上出去布置人手了。 赵新笑眯眯的坐在桌前,一边吃着饭一边对刘胜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刘胜知道他在问什么,白了赵新一眼,点上根烟叹道:“下午我在堡里转了一圈,真特么穷啊!穷的我都不忍心下手。” “你今天这手不错,和平解决,和平吞并。我估计等这些人醒过味儿来,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能不杀人最好就不杀。明天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你这话听着跟我要搞集中营似的,我有那么邪恶吗?”赵新翻了个白眼,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道:“明天就让他们都搬出来,住帐篷。堡内的那些破屋子全都给拆了!土地平整完,先得把仓库和医疗站搭起来。” 赵新他们的计划是,位于东部的富尔丹城将作为后勤基地,物资仓库、医疗站都将设在这里。西边四里地之外的朱尔根旧堡早就荒废了,那里将改造成成前沿指挥部,朱尔根旧堡周边,就是整个防御阵地所在。 “刘大主任她们呢?” “她们吃完饭都休息去了,这二十多天可把她们累得够呛。” 两人正说着,就听帐外传来贵生的声音:“大人,阿妙姑娘过来了,说有事找您。” 刘胜立刻变得贼眉鼠眼,上下打量着赵新,戏谑道:“嘿嘿,我说,你打算脚踩几条船?”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形象,形象!”赵新端起饭盆,出了帐篷。只见火光之下,鼻头被冻得通红的阿妙正朝自己招手。 赵新笑着走过去道:“外面太冷,去我帐篷里说话。”阿妙点点头,跟在赵新的身后进了帐篷。 那个胜海舟在仙台藩遇到的瘦弱小女孩,此时已经变得亭亭玉立,个头蹿了好大一截。此时的阿妙,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五官秀气耐看,眼睛明亮,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赵新伸手在阿妙的头上胡噜了两下,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老师说,消炎药不够了,让您明天再给她拿点儿。” “就这事?” “老师还说,她后天就要见到建好的医疗站。” “这事儿你老师白天都跟我说过了。” 阿妙低着头,偶尔抬眼看一下赵新,笑着说道:“您过几天是要回去吗?” “是啊。有什么事吗?” 阿妙小脸儿突然变的有些红,过了半晌才道:“您还回来吗?” 赵新伸手摸了摸阿妙的小脸蛋,不烧啊。“怎么了?我当然得回来了。” 阿妙这会儿连脖子根都红了,低声道:“我不在,多福会不好好吃东西的。” 赵新心说就这事啊。“有徐家兄弟呢,饿不着它。还有别的事吗?” “那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好好休息,明天一堆的事儿呢。” 阿妙出了帐篷,冷风一吹,这才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她一路跑回医疗队的帐篷,进去一看,帐篷里的小灯还亮着,刘思婷正等着自己。 “给他了吗?” 阿妙摇摇头,伸手从外衣兜里掏出了一副新作的棉手套。那手套做的很大,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 “笨死你了,出去别说是我徒弟。睡觉。” “哦。”阿妙应了一声,脱下外衣盖在自己的被子上,这才钻进被子。黑暗中,阿妙将棉手套抱在了自己怀里,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帐篷顶。 这一夜,吃了一顿大餐的富尔丹城堡民们都做了一个好梦。他们梦见自己家里牛羊满圈,数不清的粮食袋堆放在屋里,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一大早天刚亮,堡民们便被屋外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各家把家里值钱的收拾一下,先搬到堡外帐篷住!旧堡被征用了!”瑟尔丹举着个铁皮做的大喇叭,在堡内四处用满语高喊着。 舒海力匆忙的披上袍子,趿拉着破旧的靴子打开屋门,看到瑟尔丹正走了过来,连忙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旧堡被大军征用了,所有人马上收拾家当,去堡外的帐篷里居住。” “这......”舒海力愣住了,他急忙追上两步拉着瑟尔丹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富尔丹城要重新修筑,参将大人令,所有人搬出堡外居住。马上回家收拾东西吧!” 尽管不情愿,尽管试图磨蹭,两个小时后,所有的堡民拿着大包小包的破烂家当,牵着牛马,在北海镇士兵的押送下出了富尔丹城。 舒海力身后跟着老婆和儿子,小女儿被母亲抱在怀里,牵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耕牛来到一处帐篷前。 一个北海镇民工走过来说道:“这间帐篷归你们一家四口用了。牛交给我,有专人照顾。”说完,便不由分说的从舒海力手中夺过缰绳,牵着牛准备去不远处的牲口栏。 “我的牛!”舒海力仍下手里的包袱,快步跟上,讨好的对那民工说道:“这位大人,这牛是我们全堡上下的命根子啊,开春耕地可就指着它了。求求您了,把牛还给我吧。” 那民工停下脚步,斜眼看着舒海力道:“把牛养成这样,你也好意思让它下地耕田?” 舒海力讪讪道:“这,这不是没办法吗。人都吃不饱,哪有闲的喂它。” 民工一指牲口棚道:“牛先放我们那里养几天。放心,没人会吃它。”舒海力随着对方的手指一看,不远处的牲口栏里,几十个民工正在里面给马喂料。 “看见了吧,牲口有专人照顾,放心吧。”那民工拍了拍舒海力的肩膀,牵着牛过去了。 舒海力只得转身捡起地上的包袱,掸了掸尘土。他看着那间绿色帐篷,走上前狐疑的掀开了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好暖和啊!”舒海力回身对老婆孩子招了招手,一家人就进了帐篷。 “他爹,这里真暖和啊!”舒海力的老婆有些兴奋的打量着这间帐篷。角落里,一个铸铁炉子内正在烧着木柴,铁炉子上插着一根小腿粗的白色铁皮管子,一直通出帐篷顶外。 地面上,厚厚的绿色垫子上,几床崭新的铺盖和一些花花绿绿的盆子放在上面。 “这也太豪奢了吧!”舒海力哑然道。看来那位参将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门帘一掀,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巴满贡?你来干啥?” 巴满贡看着帐篷里的摆设,高兴的说道:“这可比我那破屋子暖和多了。”他转头看向舒海力道:“外面大人说了,这一个帐篷要住七八个人,我也被安排到这儿了。” 不去管帐篷内的堡民,此时的富尔丹城内,一队队手持铁铲、镐头、钢钎的民工队伍从堡外走了进来。 赵新带着贵生,跟在一队民工后面进了富尔丹城内,看着眼前一片破烂的屋舍,他胳膊一挥,非常带感的对民工头子万造说道:“拆!” 听见大人下了命令,各队民工在队长的带领下,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就冲了上去。原本就破烂的富尔丹城顿时变得更加破烂不堪。 一间间屋舍的门板被卸下,屋外围栏被拆除,房顶的茅草被拔下。等这些东西被放置到空地上后,然后就是一座座房屋被推到。 贵生看着眼前干的有条不紊的民工们,心说大人真是厉害啊,连民夫都被训的跟大兵一样。 赵新转头对贵生说道:“告诉他们加把劲儿,晚饭前城里要全部拆光,把地方都腾出来。” “是。大人。” 两千多人拆几十间破屋子等费多大劲儿?到了下午三点来钟,万造就找到赵新汇报,堡内房舍已经全部拆除完毕,地面已经清空。 赵新让万造将堡内的民工都带出去,一部分人马上去附近的山坡上砍伐树木,另一部分人待命。他没有带上贵生,而是自己溜溜达达的进了堡内。此时没了那些破旧的屋舍,整个堡内的面积一眼就看出来了,两个足球场的大小。 赵新从玉佩中取出两台小型压路机,一台小型挖掘机,一大堆工具和物料后,这才出了城堡,对等候在外面的万造道:“该你们上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干吧。” 两天后,舒海力上午帮着喂了牲口,便趁着有空去堡内看一下。等他走到北门那里便被卫兵给拦下了,可他还是看到了城内如今的样子。 原本跟烂泥塘似的堡内,地面一片平整,翻浆的小道已经消失不见。黑色的土地上,一些民工正在往地面上倒着石灰和碎石,两台压路机正在轰隆隆的对地面进行平整。 舒海力愕然的看着那两台缓慢移动的压路机,对身前的士兵问道:“军爷,那是什么?” 那士兵头也不回的说道:“压路机。” “鸭卤鸡?”舒海力探头看了半晌,心说这玩意从哪看也不像只鸡啊...... /109/109046/28303798.html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吉林炮厂 乾隆五十年五月初三,辰正(八点)刚过,吉林城北巴尔虎门北五里外。 铸炮厂大门已经站满了一群满清官员,像是要迎接哪位大人物。 过了不多时,一队人数在两百人的戎装甲胄骑兵从巴尔虎门的方向缓缓而来,队伍当中的是一顶硕大的绿呢八抬大轿。 随着仪仗经过,道路两旁的行人纷纷下跪磕头。等队伍走过之后,这才起身继续赶路。 等队伍到了炮厂门口时,等候的满清官员和炮厂匠头一起跪地行礼。 随着三声号炮响起,轿帘一掀,走出了一位双目细长、面白微须的中年人,身穿一件四爪蟒袍,外罩黄马褂,帽子上的红宝石顶子和双眼花翎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正是一等嘉勇侯、协办大学士、吉林将军福康安。 乾隆五十年二月初,军机处将乾隆的一旨诏谕明发天下。任命大学士阿桂为经略大臣,节制黑龙江、吉林、盛京军务。任命大学士福康安为吉林将军,提督吉林、黑龙江及各地征调兵马。 此时铸炮厂门外,一众负责官员和工匠头目皆伏地跪拜。福康安扬了扬马鞭,道:“都起来吧。”说完,便一路直行,进了炮厂大门。身后的亲兵和手下参赞也都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进炮厂内,只见白烟弥漫,空气中热气腾腾,跟炮厂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上千名铁匠、木匠以及帮工民夫都在忙碌着。铁打之声、锯木敲击之声连绵不绝。 此时众人见到福康安到来,纷纷放下手中工作,正要大礼参拜。福康安对陪同的工部官员道:“虚礼就不必了,各自干活是正办。” 那官员连忙对场中工匠们喊道:“提督大人恩典,众人免礼!” “谢大人!”一众工匠冲着福康安躬了躬身子,又低头继续忙了起来。 随行的工部官员一边走一边向福康安介绍两侧的各个院落道:“大人请看,这里是铸造大将军炮的,紧挨着的那处是化铜炉。右侧是铸造二将军炮、冲天炮、子母炮的,旁边就是化铁炉。刚才进门那个院子是制作炮车的地方。东边的院子是铸造炮子的所在。” 这处炮厂的内部布局是仿照京城雍和宫东侧的炮局而设。此时的吉林城北,像这样的兵工厂还有几处,有制作火枪的、制作火箭的(用于焚烧堡垒及粮草)、制作开花弹的等。 众人走到一门刚铸好的大将军炮跟前,福康安仔细看了一下这门炮,对负责的工部官员问道:“这炮试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炮前日刚刚铸好,还未演放。” 福康安听了,不置可否,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身,然后问道:“这炮的炮子多重?” “三斤五两。” 乾隆二十一年,由工部上奏,皇帝批准,清廷确定了以“子母炮、威远炮、靖氛炮、决胜炮、得胜炮、行营炮、靖平炮、提行炮、铁行炮、靖海炮......”等85种火炮作为八旗和绿营的制式武器。 从火炮的形制上讲,满清是按照炮身重量,分为轻、重两类火炮。比如从五百六十斤到七千斤的都算重型火炮,从三百九十斤到二十七斤的则属于轻型火炮。而同期的西方火炮多以倍径、口径或炮弹重量分类,例如长管炮、臼炮,3磅炮、6磅炮等。其中长管炮的倍径都在15倍以上。 在实际使用中,清军的火炮品种多以生产批次而非形制来命名。即便是一个省内不同年份造的两架同名的大炮,也往往在炮身重量上相差悬殊。 重型火炮的制作材料一般选用铜六锌四的黄铜(每红铜六斤入倭铅四斤,先后入罐镕化,冷定取出,即成黄铜,唯人打造。)而轻型火炮则采用产自福建或是山西的熟铁。 清代火器的管体材料的冶炼方法多承明制,炮厂内的化铜炉或化铁炉都紧挨着铸造车间。福康安一行人走到生产重炮模具的院内时,一群炮匠正在制作泥模。随行的工部官员刚想介绍,福康安一摆手就制止了他。他这些年久经战阵,对火炮的使用毫不陌生,但对制作还是一知半解。 此时几个木匠正在院子内,聚精会神的给一架炮模上泥。这个用杉木镟好的炮模被放置在一个半人多高的木架子上,木制的炮模两头做出了长出一尺的轴头,上面绑着两根铁棍;扳动铁棍时,炮模就轻轻转动。 福康安注意到这个木模上已经装好了木制的炮耳、炮箍和花头字样,整个炮身上面刷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福康安指着那层黑乎乎的涂层问道。 工部官员连忙回道:“那是细煤灰。” 此时那几个工匠先是从筐子里拿起一把羊毛抖散,然后在一旁的泥水桶内沾满黄泥,再将沾满泥水的羊毛,用圆口薄木板在炮模的表面均匀的抹上薄薄的一层。几个工匠抹的十分仔细,每当一侧抹好之后,便转动铁棍继续涂抹。 “这泥水用的是上好的胶黄泥和筛过细砂调制而成,每层羊毛只能抹一寸厚,等泥阴干后再继续抹。反复多次方可成型。” 福康安身边的一个武将问道:“这羊毛要抹多厚?” 官员道:“泥之厚薄,比照铳口空径的一点六倍。如铳口径五寸,则模泥用八寸厚。” “哦。”一众武馆恍然大悟,原来光是造个模子就有这么多讲究。 福康安听了也不理会,迈步走进院内正房,只见屋内有四个工匠,正在拿着工具给一个炮模上面缠着铁条。 那官员也不等他问话,轻声解释道:“上泥厚至三分之二时,须以粗铁条从头密缠至尾。缠完再照前法上泥。上泥至十分之九时,再以手指粗的大铁条均匀摆放模上以作骨髓。现在他们造的是永固大将军炮,需要用铁条十六根,然后再用一寸宽、五分厚的铁箍,均匀箍上八道。之后再照前法上泥,上完泥,阴凉干透方可。” 那官员见福康安等人听的仔细,说完便一抬手道:“大人请随我来。”众人跟着那官员出了这间屋,来到了另一处院子。还没进去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咚咚”的敲打之声。 福康安走进院子,只见几个工匠正在用大木锤奋力的敲打着一个炮模的木心。过了一会,木心被敲出,一个工匠拿着个小铲子,从脚下的火盆内铲出炭火入放进模内,这么做的目的一是要炼干泥模,二是为了烧化木制的铳耳铳箍及花头字样等件。 福康安好奇的问道:“这铳底和尾珠如何安放?” 那官员道:“等泥模冷却后,用鸡毛帚扫出灰渣。再将木铳模底安定,安上尾珠,按照前法上泥,上完候干。最后取出木模底,并用炭火烧化尾珠,等冷却后便可以下窑铸造了。” 随行的一个文员道:“照这个程序下来,一门炮铸好岂不是要几个月才行?” 那官员道:“正是如此。按规制,大号模具要等四个月,次号三个月,小号两个月,方可干透开铸。” 福康安脸色不虞的问道:“现在造了多少炮了?” 那官员回道:“永固大将军炮五门,神功将军炮二十门,二将军炮五十门,冲天炮五门,子母炮三十一门。” 所谓“二将军炮”是一种长约1.5米,炮口直径约5厘米,重120斤的铁炮;而“冲天炮”其实就是臼炮;大将军炮都是铜炮,从三千六百斤到七千斤不等;子母炮就是明代的佛郎机,铳九十五斤,生铁铸造,属于八旗内部的制式武器,绿营不能装备。 此时福康安满脸阴沉,显然是对铸炮进度极为不满。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还是太少。我的军舰都要下水了,炮跟不上怎么行!” 那官员躬身道:“大人,属下前日已经写了呈文报送提督府和经略大人,希望能再调派一批炮匠。” “缺多少?” “眼下铜料、铁料、煤炭倒是不缺,工匠至少再有三百人才可以跟的上。” “我看你们现在最缺的是做模具的人吧?” “大人英明。” 福康安一摆手道:“再给你调五百人!我只要快!七月份大军北上,你要是敢耽误了我的炮,我就要你的脑袋!” 那官员一脸严肃的躬身行礼道:“敢不从命!” 视察完炮厂生产,下午福康安一行又观看了已经铸好的火炮进行演放。炮声隆隆的试射场上,一个身穿清军武官服的高鼻梁蓝眼睛的洋人格外引人注目。 此人名叫安东尼.谢杰利.尼科夫,是第七届“沙俄驻京办”(沙俄派驻清廷的第七届东正教北京传教士团)成员。福康安征调这位安东尼教士的原因有二,一是想让此人去当使者,劝说西拉河口的“鄂罗斯人”投降;第二就是此人精于使用象限仪,要让他来为新造火炮编制射表。 只见安东尼教士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在每一门火炮上都要进行一番测量调试,然后才让人开炮射击。等观察完炮弹落点之后,一旁的一个笔帖式就在册子上进行数据记录。 福康安看过了一会,便命人将安东尼教士叫了过来。 “安教士,这象限仪用的还好?” “尊敬的侯爵大人,这架象限仪的做工非常精致。有了它,射表的制作将会非常容易。可惜只有一架,要是再多做几个就好了。” 福康安听了只是微笑,并未作答。 这架“测炮象限仪”还是福康安奏请乾隆仿造的,全大清国也就两个。一台被放在内务府库中,偶尔会拿出来用于京城炮局的新炮射表制作,一台就在这里。福康安这边用完了,回去之后还得交还内务府。 话说“象限仪”作为火炮施放时的测量工具,自明末已经随着西方传教士来到了中国,只不过没有得到大规模推广,在文献中也少有记载。 安东尼教士手里拿的象限仪通体用铜铸造。高不到一尺,下接三角形的黑色檀木底座。 整个仪器由两个90度直角的四分之一圆(象限仪)所组成,底座上设有一个带有刻度的中空方柱。方柱的中间位置有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小孔。一个象限仪位于方柱的顶端,另一个呈90度直角位于侧下方。两个象限仪的圆心处,都有一根铜条制成的坠线。当底座放在一个前后左右都处于水平的位置时,两根坠线的刻度都归于垂直零度。 使用的时候,将象限仪放在炮管末端,通过上方的象限仪坠线的刻度,确定炮口的抬升角度;而中间那个中空的横方柱上有一个小孔,通过小孔与炮口处的星斗吻合。 这架“测炮象限仪”的先进程度在于,一是以360度分圆体系代替了48度的铳规测量,对火炮发射角的测试精度有了更高的要求;二是“测炮象限仪”是由正交的两面象限仪所构成,一面可以方便地测定大炮的发射角,同时利用另一面对目标进行瞄准操作。 恭送福康安一行离开射击场后,安东尼教士继续进行射表编制工作。此时的他一方面感觉很幸运,终于能离开封闭的修道院,跟随大清国那位著名的侯爵大人来北方一游,顺便记录一下沿途的地理风光。 别看第七届“沙俄驻京办”拢共才十名教士成员,屁事一点儿都不少,成天就是内斗,矛盾冲突相当多。例如,“驻京办”副主任奥尔洛夫怀恨正主任--传教士团团长约阿基姆希什科夫斯基,两次写信回国控告,请求把正主任遣返,自己来接替......但是当那位“副主任”还在不停控告的时候,他自己却被首先遣返了。 可另一方面,让安东尼教士颇为头疼的是,自从去年九月中旬以后,传教团在北京城的处境突然就变得极为恶劣。 这事吧,主要是因为赵新等人被乾隆当成了鄂罗斯人...... 自福康安兵败之后,小心眼儿的乾隆一怒之下便下令封了北京城的修道院,禁止里面的东正教传教士外出;同时还让步兵统领衙门设置了戒备森严的岗哨,并在使馆的大门上钉上一道死刑令,威慑那些胆敢进入修道院的北京城百姓。 事情发生后,“驻京办主任”约阿基姆希什科夫斯基十分愤怒,他连着写了三封信托人带回国内,要求严查到底是谁在破坏两国关系。他在信中反复提到,因为某些蠢货盲目无知的挑衅举动,害的他和其他“驻京办”成员成了清帝国的人质,在北京城受到了严格管控,完全是被软禁了! 众教士私下讨论一番后,认为最只得怀疑的对象就是勘察加的那群皮毛贩子和鱼贩子。想来想去,搞不好就是那个曾经去岛国探险的拉斯托契金干的! 1773年,拉斯托契金通过在远东的渔业活动,敏锐的感觉到了南方可能有获取巨额利益的机会。于是他用自己的私人财产以及从其他贵族、商人那里得来的赞助,购买装备了等外帆舰“尼古拉斯号”,并且因此行为受到了帝国首相和勘察加当地指挥官的认可,成为了沙俄的一名海军上尉。 他于在1775年出行前往岛国探险,然而首次航行的尼古拉斯号就在鄂霍次克海倾覆。等第二次时,船队又在在乌鲁普岛附近遇到了台风。1778年,拉斯托契金的舰队成功航行至了库纳施尔岛(即国后岛),并在此地的虾夷人向导带领下,来到厚岸与松前藩展开了谈判,但是不愿意惹麻烦的松前藩表示,贸易的问题只能在长崎谈,也不会为他领航至长崎。 众教士最终一致认为,就是这个天杀的鱼贩子搞出的烂事!他难道不知道在没有女皇的授权下,私自破坏两国关系是要上绞架的! /109/109046/28303799.html 第一百八十五章 啊!军舰太特么贵了! 那些传教士们根本不知道,被他们日夜咒骂的鱼贩子此时早就不玩探险了。那位拉斯托契金先生在阿拉斯加组织了捕鱼定居点,从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那里购买毛皮做起了大生意。 去年那场飞火流星般的炮火轰炸,以及己方那一艘艘薄皮赶缯船的接连沉没,让福大帅记忆深刻。这一年中他时常在深夜中惊醒,那条白色大船在噩梦里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怪物。 此时松花江刚刚解冻不久,江水中那原本如同小山一样的冰凌已经顺江远去。吉林乌拉街又变得喧闹起来。沿江船厂里,五座船台一字排开,这里正在建造的是“雅克萨战船”。 别误会,松花江不通大海。这里建造的战船都是要用来运送兵、粮到宁古塔。 话说清顺治七年(1650),沙俄头目哈巴罗夫武装攻占黑龙江上游的雅克萨。顺治十五年(1658年),清廷令宁古塔章京沙尔瑚达率一千四百人,用47条舰船组成船队,在松花江口大败俄军。 到了康熙二十一年,鉴于沙俄再次入侵黑龙江,康熙东巡,视察了吉林船厂。随着三年后雅克萨战役的开始,清军开造了大批战船,为运输军粮物资开辟了一跳纵贯东北地区的交通干线,沿松花江和黑龙江开辟了十几个码头,战后又留下大批满汉官兵驻防,由此对黑龙江流域的水运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雅克萨战船”全长二十米,甲板宽四米,型深两米,最大吃水深度1.2米,战船的排水量为52.8吨。整个战船的外形为平底、方首、方尾,首尾均有起翘以适应江中的风浪。桅高十五米,取帆面积65平米,两舷共设桨十六把,桨长四米五,取立姿划桨;船尾设尾橹两把,长6.15米。船艏置子母炮两尊。若按每个士兵及所携物资100公斤计算,每船可载士兵480人~500人,水手20人(这个船在军博有模型。)一个由三十艘战船组成的船队,一次可以运送兵力五千人左右。 福康安虽然对内河战船的建造进度还算满意,但他极为关心的海上战舰却遇到了严重挫折。包括福康安在内的军机处大员们现在进退两难,因为他们发现造海船,尤其是造英吉利炮船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话说去年福康安派了两个家仆到了广州后,便找十三行的总商沈冀川帮忙想办法。 对于沈冀川来说,福大帅是他的恩人!乾隆四十九年上半年,福康安任两广总督,审理举人谭达元控告沈冀川勒派军需银两一案。最后告状的谭达元被革去举人,差点打屁股流放。 问题是沈冀川也不懂军舰,恰好第二天他和一位名叫约翰.里德的苏格兰散商谈生意,无意中就提了两句,那位里德先生马上就抓住了机会。他说自己有授权,可以卖军舰图纸。 扯淡的授权!这位里德先生跟东印度公司压根儿就没多大关系,这厮手里拿的是一份奥地利国王发的领事委任状授权,半蒙半花钱搞到的。 从十八世纪初期到十九世纪上半叶,这种花钱买委任状的事在广州的洋商中很常见。比如柯克斯.比尔洋行(怡和洋行前身)的老板柯克斯,拿的是一份瑞典海军的委任状。后来的大鸦片贩子颠地拿的是撒丁王国的委任状。 实际上,这种所谓的身份别说不被清廷海关承认了,即便是东印度公司也不予承认。 约翰.里德手里恰好有两套从英格兰赫尔造船厂搞到的的三级战列舰和五级战列舰的图纸。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两套图纸被以沈冀川三万两银子的高价买走,就当是孝敬福大帅了。 那位里德先生拿了银子之后,唯恐夜长梦多,被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监理委员会发现。于是连货都不买了,坐上船飞快的溜回孟加拉了。 沈冀川听说里德已经走了,担心被骗,于是又拿着图纸就去找东印度公司驻广州监理委员的人询问。谁知人家看完图纸震惊之下告诉沈冀川,图纸是真的。沈冀川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东印度公司“驻广州办”经过一番旁敲侧击,才明白是清廷想造军舰。于是极为热心的按照图纸帮着做了两份军舰造价清单。沈冀川拿到之后一看,上面的造价数字全是英镑,他又让手下人将上面的英镑金额转换成了白银单位。 (十八世纪末的英镑和白银比价需要通过黄金来换算。从1774年开始,英国就实行了金本位制,一英磅的含金量是6.67克黄金,差不多是0.178两;按照乾隆时期一两黄金换十两银的官价,一两是37.5克的标准,那么一英磅就是1.78两白银。) 就这样,福康安的两个家奴带着两套图纸和造价清单回到了北京城。 到了去年十一月,当颙琰、和珅以及庆桂等人看到那两张英国军舰的造价单时,全都倒抽一口冷气!颙琰当时眼前就是一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这他妈也太贵了吧!”即便是和珅也不禁当场愕然。 一艘六百吨的五级战列舰的总体造价是两万三千两白银。而一艘一千吨的三级战列舰,光是船体就要一万两千两白银,如果再加上帆装索具、备用品以及随船舰炮,总体造价将超过四万两! 话说十七世纪末,英国皇家造船厂建造一艘2级战船和3级战船要分别花费9,176英镑和6,844英镑,这些费用甚至还不包括帆装索具、备用品和枪炮等。建造一艘600吨的战船据佩皮斯估算要花费4,800英镑,但是如果在真正下水时,包括船上的其它各项花费大概一共需要13,000英镑。 颙琰马上就叫来工部侍郎,询问当前水师舰船造价几何。 工部侍郎汇报说,以我朝水师当前载重最大的广东“米艇”为例(这种船在福建称为“同安梭船”),新船造价是白银4,378两;中米艇造价是3,620两。至于福康安之前用的那种大赶缯船,造价1,115两。 颙琰当时就把英吉利炮船的造价清单交给工部进行核算,一帮官员忙活了四、五天,这才汇报说,考虑到木料需要海外采购,以及火炮的数量,报价单上的总造价还算少了。 颙琰、和珅二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怎么连木料都要去海外买呢?火炮造价又是怎么回事? 那位工部侍郎是个蒙古人,人还算老实,是个用心办差的人。他说了几点,意思就是不是奴才们不努力,实在是办不到啊办不到! 第一就是英吉利战舰所用的龙骨,全部是整根的硬木,接缝处都用大铜钉固定,船身内外都用厚木板包裹,船舷、船底包铜片。 而我大清因为当年和台湾郑氏搞“造船竞赛”,使得东南一带的巨木资源被消耗殆尽。眼下想要购买大型木料,只有西南大山和东北了。不过考虑到运输条件,还是去暹罗采购更合算。 话说当年郑氏凭借从海贸获得的雄厚物资和利润,大肆在福建和浙江等地采购木料造船。而从康熙十八年开始,轰轰烈烈的造船竞赛达到了高潮,清廷的福州造船厂一地就造了四百艘大战船,潮州造了一百艘,浙江又造了一百艘。这么一搞之下,等到清廷宣布“展海令”后,造船材料紧缺,船价逐年上涨。 第二就是火炮的问题。目前广东水师的米艇中,最大吨位的不过载重两千多斤,配炮八门;炮位都设置在舱面甲板上,炮兵根本没有可隐藏的地方。大赶缯就更别提了,最多是船艏配两门炮。 而一艘英吉利三级战列舰拥有两层炮甲板,火炮64~80门,其中包括26门24磅炮,26门12磅炮,12门6磅炮。即便是六百吨的战船也是两层炮甲板,火炮26~54门。 当下就算是把全国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3600~7000斤,合27磅炮)加一起,也就够造两艘的。 第三嘛......第三那个蒙古侍郎没敢说,这个说了是要掉脑袋的,他打定主意要烂在肚子里。那就是顺治到康熙时期四十年的禁海令,使得沿海船厂的造船的技术极为落后,就算银子、木料、火炮都够,那也是决计造不出来的! 而且这么大一笔工程款,建造期间上下其手的人不知何几。甭说别人,就眼前的这位和中堂就要捞一大块。 于是颙琰跟和珅麻爪了...... 和珅当时对颙琰说道:“十五爷,银子还好说,光是这时间根本来不及。先不要说采买木料,铸造火炮的时间就不赶趟儿,单是从开工建造到下水就得花七个月!而且奴才听说,这英吉利炮船的操船之法与我大清水师战船完全不同,上面都是软帆,一条船至少需要几百的水手和炮手。训练这些人配合熟练又需要至少一两年才行。缓不济急啊!” 军机处的其他大学士也直翻白眼。不是我们不配合,这个我们真不懂啊!无奈之下,颙琰只得奏报乾隆请示。 乾隆乍一听就被这个造价吓了一大跳。可随后他就想明白了,这次又不是要全歼鄂罗斯人,原本就是要使其“既要畏天朝之兵威,亦要服天朝之德化。”赶走了就达到目的了。 再说了,什么三级、一级,两层、三层的,西洋人的奇技淫巧罢了。我大清陆上雄兵百万,那个战列舰再厉害还能开到陆地上不成? 理清了这个思路,乾隆便给刚到吉林乌拉的阿桂和福康安发了一道谕旨。上面说英吉利炮船造价昂贵,开建夷船毫无必要。不过允许你在吉林多造火炮和运兵船,以弥补海上火力之不足。 接到圣旨的阿桂和福康安一看战舰造不成了,于是只能修改进军方略。 他二人原本的计划是海上舰队在牛庄一带集结,待六七月份配合陆路大军全歼西拉河口之敌。 现在海上既然挼(rua)了,那就只能多造火炮,加强陆上力量。先将大军从吉林乌拉城经松花江水路运抵宁古塔,然后从宁古塔向东进驻富尔丹城。之后大军以富尔丹城为起点,兵分两路,一路从富尔佳哈河向东进攻,一路穿过锡赫特山脉,向南进攻,务必把“鄂罗斯人”赶出国土。 照这么看的话,一万五千人人还是不够。福康安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他在四月份连着给乾隆上了三道奏折,请求再征调五千至一万兵马。 而阿桂则是老军务了,他从乾隆十三年就赴金川在张广泗帐下办事,战场上的大小事务再熟悉不过。如今道路冰雪开化,利于通行。他决定双管齐下,一是派出使者和那个安东尼一起赶赴西拉河口为幌子,晓以利害,劝说鄂人自行离去,以便使敌麻痹大意;二是在宁古塔和珲春当地招募悍勇边民,配合斥候侦察沿路山川地形,为大军东进和南下做好两手准备。 五月初,随着以舒海力为首的几十号劳力加入富尔丹城的拆迁重建大军,富尔丹城总算是被北海镇兵不血刃的占领了。 因为天冷和赵新特意叮嘱的缘故,民工和士兵们平时外出都带着棉帽子。所以以舒海力那些人根本没注意到北海镇的人脑袋上没辫子。 到了五月中旬,完成大拆迁工作的富尔丹城内焕然一新。原有的东西两个堡门被扩大到可以容纳四辆双轮马车并排通行;南北两个小门也被扩大到可容纳两辆马车并行。城堡的内外墙体用木桩做了加固,参差不齐的堡墙顶部也做了平整处理。 城堡内,几座巨大的木结构建筑拔地而起,用于铺设外墙和屋顶的施工平台已经架设完毕,工人们正在给木结构上涂刷放火涂料;之后将会铺设彩钢板围墙和屋顶。这里将会作为战备物资仓库,用以存放粮食、饲料、医疗用品等物资。 刘思婷的医疗站已经建好,三间大木刻楞将作为手术室,周边则是安放伤兵的帐篷。 另外一间木刻楞套房则作为后勤指挥部,届时陈青松将会来坐镇此地,指挥后勤。 距离富尔丹城以西两公里之外的朱尔根旧城,已经开始挖设战壕防御工事。整个防御阵地是从西北到东南布设,分为两段,总长三公里。 挖战壕是个很有学问的事。首先阵地的选择要具备三个条件:第一个是土质不倒,比较松软,这样士兵们挖起来改造起来也方便;其次是水位较低,这样不至于在深挖的时候出现出水的情况,一旦出现出水的情况,除了影响防线之外,更会影响士兵的士气;最后一个就是不能有太多岩石,除了有利于挖掘外,在敌人炮击的时候,如果炸到这些岩石,那么碎石就会变成杀伤性武器。 朱尔根旧城一带属于三江平原,这里的土质倒是很松软,岩石几乎没有。不过因为附近沼泽众多,土壤含水量非常大,挖掘机施工时经常会渗出大量的水。这时又得安排抽水和铺设防渗材料。 赵新对防御工事的建设完全是个棒槌,他只能按照手头资料,根据北海镇的士兵身高挖设战壕,所有防线型和交通战壕的深度为一米八,上宽八十公分,下面宽是六十公分。战壕上每隔八十公分挖出射击平台,用于步枪手和机枪手使用。所有的机枪火力点分为两层,一是在侧翼前出,二是在一线战壕的侧翼。 除此以外,他还在两个防御工事的侧翼分别布设了十个“zu-23”平射阵地。预设的高射炮位周边将修建厚厚的泥土围墙。 在位于朱尔根旧城和富尔丹城中间地带,是由五门d30组成的炮兵阵地。这玩意赵新只能照抄二战时德军的布设方式。 每个火炮发射阵地的直径为10米,中间是一个坑深0.5米,直径为6.4米左右的圆形发射平台;平台的地面和坑壁都用原木铺设。发射台周围用三层原木围成一道高0.5米的防护墙,木墙外面用泥土加固。 炮弹储存点分两个,一个是位于火炮前侧坑内的待发炮弹存放点,一个是位于发射阵地的后壁v形坑内的炮弹存放点。拐角坑是要防止被敌方火炮命中,削弱弹药殉爆造成的伤害。火炮阵地的正后面是一个斜坡通道,供火炮进出使用的。每个火炮阵地会由后方的交通壕进行连通,火炮进驻后,这里将会安排一个连负责防守敌人的偷袭。 五月十五日,刘胜命令瑟尔丹和额鲁两人各自率领一个侦察队。沿着驿道两侧向珲春一线进行侦查,消灭或者驱赶沿途各地卡伦哨站的清兵。 赵新在瑟尔丹出发后,随即通过玉佩辗转回到北海镇。他命令邓飞去虾夷地,带领潘秀成和利吉的两个连队以及沙川族人进攻松前城;王远方和丁国峰率领三千人的部队北上富尔丹城;张波、刘铮、雅尔哈带茂助等两千人的民工队伍跟随王远方他们一起北上。吴思宇那个没出息的则请求留下驻守北海镇。 /109/109046/28303800.html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灾之年 乾隆五十年五月,河南的旱情依旧持续。 自上一年夏秋,河南境内二十个县遭遇严重干旱后,到了第二年开春雨水仍旧罕至,旱魔继续发威,全省有65个州县发生荒歉。灾情向纵深发展,民无藏粮,十室九空。 四月初十日,商丘永城县午后刮起黑风,整个县城周边数十里如同黑夜,一直到傍晚天才放亮。四月十二日,居然下起了鸡蛋大的冰雹;但此时田地中的庄稼早就旱死了,所以也根本谈不上冰雹灾害。 等到了五月中旬,蝗虫终于来了! 这天一早刚过辰时,站在商丘城墙上的守兵发现,城外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土黄色的小蹦蹦,随后越来越多,铺的城外城内的地面上到处都是。 紧接着,从北沙河的方向上,一团团像是低空游走的乌云飘了过来。 年轻的兵卒看着远处撕搅成一块块的东西逐渐接近,对身边的老兵询问道:“叔,那是啥咧?!” 那老兵揉了揉眼睛,瞳孔突然放大,面露惊恐之色,大叫道:“蝗虫!” 一群群的蝗虫黑鸦鸦地遮满了天空,让晴朗的天空顿时昏暗无光。它们如同狂风骤雨,起落之间,大地上一面空荡荡。城外那为数不多的水田里,成片成片的谷子转眼就被吃的一颗都不剩,连谷子杆和那细长的叶片全都消失不见。原本就没剩多少庄稼的田野被吃成了白地。 从城里到城外,简直如同遇到了兵燹(音同显)。土黄色的蝗虫所过之处,所有的树木霎时就变成了光秃秃的树枝,只剩下满树干的亮晶晶粘乎乎的昆虫口液和黑色粪便。 整个中原大地变得民食维艰,闾阎凋敝,数十万家庭顿时就陷入了濒临灭亡的危险境地! 严酷的饥馑之潮袭来,纵使强躯亦不能免衰。死伤流离,遍地发生,饿殍遍野。为了活命,饥饿的流民们不择手段,无所不为。在郑州、信阳等地的饥民里,已经出现了人吃人。民生危急,人伦危急,天地悲泣!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清廷对于赈灾的反应也十分迅速。 二月,漕运总督毓奇上奏,请将河南、山东两省漕粮内,截留三十万石拨付河南。请求向河南省耕地在二十亩以下的民户,由布政司藩库每亩借给籽种银五分,以资耕作,待秋收后还款。 三月初,乾隆下旨同意。同时下令河南二十三个州县在上一年未缴纳完钱粮的,以及五十年应征钱粮的,都缓交至今年秋收后在进行。其中有受旱较重以及连年水灾造成歉收的地区,再行加赈一月口粮。 四月,乾隆下旨,对河南受灾的二十三州县中,受灾最严重的六个县,历年带征、缓征、积欠全行豁免;对次重的六个县,豁免一半;再次一级的,豁免三分之一;灾情再轻的全省其他州县,延缓至秋收后征收。 (说句题外话,自明代万历年间就引入中国的番薯,正是因为乾隆五十年到五十一年的大灾,才从福建被引入到北方种植。而在这以前北方人是不吃番薯的。意不意外?) 清廷原以为河南一地的救灾措施已经完备,刚要放下心来,谁承想到了五月中的时候,山东那边传来消息,自上年九月以来,山东全境共有七十八个州县干旱少雨雪;入春以后更加干旱严重,直到五月都不见滴雨落下,眼看麦收无望! 为了完成赵新交待的任务,鲁寿山、徐大用和王长生三人,自正月十五以后就开始各显其能。 鲁、徐两人先是去了阜宁,通过罗教在当地的关系,在射阳湖一带大肆购买沿河、沿海的盐碱荒地,购置田庄。到了三月中的时候,他二人已经在当地买了五百顷盐碱地。用作伪装的荒地有了,下一步就是沙船。这就要看王长生了。 王长生通过罗教魏三的关系,在上海当地购买了五条两千石旧沙船。之后他又从漕丁中招募了三百个山东水手,将这些沙船开到了射阳湖一带偷偷停靠。 鲁寿山自从得知清廷的赈灾令之后,就明白了这将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抢人战争”。他和徐大用、王长生三人各自带着手下兵分三路展开了行动。 首先是鲁、徐两人拿着阜宁县官府开出的落籍证明,深入河南当地,花钱买通了商丘和开封当地官府的差役和负责登记盖印的书办,然后就通过官办牙媒在当地的人市上大肆买人。流民若有疑问,只说是去苏北射阳湖一带种地开荒。 其次是王长生托魏三介绍了几个运河沿线州县的牙人,以开垦荒地为名,让他们购买来自河南逃荒的流民家庭,再运到射阳湖一带的田庄上,办理交割手续。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买了近三千人,并暂时安置在田庄内耕作。 这时山东受灾的消息传来,鲁寿山命人火速南下通知王长生,让他通过罗教的关系,以招募水手为名,在山东大量招募灾民。 “噗!”一只红肚子的大蝗虫被鞋底踩得稀烂。徐大用一边在地上蹭着鞋底,一边骂道:“狗日的!” 一旁的牙人赔笑着说道:“徐爷,何必跟个蚂蚱动气。您这边请。” 这里是开封城外五里处的人市,自从开春以来,每天聚集在开封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因为饥饿,很多人都来到这个人市上卖儿卖女,或是全家典卖。而随着人市的兴盛,很多开封本地的富户和从山西来的商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灾荒之年,除了粮食,万物俱贱。面对恶劣的形势,普通百姓典田当物、卖房售地,以企换得活命的粮食。当家产被变卖一空之后,典卖儿女甚至全家卖身就成了最后的办法。 每到这种年月,便是各地县衙的差役、书办、牙媒,以及恶霸帮闲大发横财之时。原因无他,不管是红契也好,白契也罢,都需要有人作保。(在奴婢买卖交易中,保人在契约中一般很少象土地买卖契约中那样称之为“中人”、“说和”、“经纪”等,而是多以“包媒”、“凭媒”等名称出现。) 徐大用在人市上转了一会,很快就选定了一个四口之家。而后就带着这一家四口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席棚里,签定卖身契约。一顿饭的功夫不到,卖身契便已写好。 那位收了徐大用二百斤粮食,专门充当中人的县衙书办念道: “立卖全家文。约人李二奎,同嫡妻张氏,长子李大栓,次子李小栓。因家道穷苦,艰难度日无生,今将全家四口卖与江苏阜宁县徐大用宅内为奴类使用。当面言明卖身价钱十二吊整。其钱李二奎亲手收足,井不欠少。自卖之后任凭徐宅管教,如不受训,只至打死无论。如若逃跑拐骗财物舛(音同喘)错等情,自有中保人承管。恐后无凭,立此卖字为证。李二奎系祥符县西北沙河口村民人。代字人王书才。乾隆五十年年五月二十二日,立卖身字人李二奎,同妻张氏,同长子李大栓,同次子李小栓。中保人吴良。” 书办念完对李二奎一家道:“你等可有异议?” 李二奎叹了口气道:“木有了,全凭先生做主。” 书办道:“那你等就来画押吧。” “先生,俺们全家不识字啊。” “那就按个手印吧。一个一个来。” 李大奎一家按了手印后,先是书办画押签字,然后就是那个陪着徐大用的牙人画押。至此,一个卖身交易算是彻底完成了。一家四口才全部卖身才换得十二吊钱,这点钱眼下在祥符县,也就够买两石小米的。 徐大用收了卖身契,便叫自己的手下带着李大奎一家去城外的大车店等候,等凑够了五十人就雇车马运往射阳湖的田庄上。 说来也是无奈,在人运到田庄上之前,还不能给这些人吃饱了,否则真有偷偷跑的。徐大用之前就遇到了两次,他也不想去县衙告官追逃,只能吃一堑长一智;在没到地儿之前,每人每天只能给半个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饿不死就跑不掉。 他又跟那个牙人在人市上转了一会儿,正要打算回去吃午饭,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突然高声说道:“你这病秧子好不晓事,我买的是你妹妹,又不是你。” 徐大用转身走过去一看,之间一个客商模样的中年人正对着一个身高七尺多的汉子理论,那汉子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被他用胳膊回搂着。 “这位老爷,我兄妹二人自幼相依为命。咳咳~~求您行行好,把我一起买了去,牵牛喂马,帮您跑腿打杂都行,只求一口吃食。让妹妹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汉子一边不住躬身哀求着,一边回头看着身后的女孩。 客商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方才我事先问过她,是她自己说典身,好换钱让你买药治病。怎么一转眼就不认了呢?!再说就凭你现在这个病秧子,能干什么?只怕回去还要花钱求医买药,我亏不亏啊!” 那汉子松开胳膊,单膝下跪道:“咳咳~~老爷,您若是祥符本地人倒也罢了,可您是要带她去山西。这一去千里,俺兄妹今生怕是再难相见。当年爹娘临终时,小人起誓要保护妹妹到她出嫁。咳咳......求求您了,老爷,把小人一并买了去吧。” 围观众人一见这汉子说的声泪俱下,都是心生同情,便劝那山西客商好事做到底。谁知那山西客商听了冷笑道:“好人如今难做,谁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我买这女孩是要带回家中做婢女的,何苦要带个痨病鬼!况且你们看看,她是个天足,我能买她已然是做好人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看向那女子。女孩子被臊的深深低下了头,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一双脚直往身下缩。 徐大用此时钻进人堆里,见那汉子虽然高大,可脸色发黑,身体瘦削,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和胳膊上,骨节毕现,一看就是饿的久了。 再看他身后那女孩子,面色黑黄无光,看着倒还算清秀;头上包着块破布,上身穿着件破旧蓝布褂子,下身是一条满是补丁的裤子,一看就是男子的衣服。裤脚下,一双穿着草鞋满是泥泞的大脚分外惹眼。这姑娘虽然身材也是不矮,但瘦的就跟个竹竿似的,那蓝布褂穿在她身上也是晃里晃荡的。 任凭那汉子如何苦求,那山西客商就是不松口。汉子见状,又转身对周围人下跪,口中求道:“哪位老爷行行好,把俺兄妹一起买了去吧。只要能让妹妹吃饱,让俺干啥都成。” 见女孩见自己的哥哥如此,也哭着跪在身边一起冲周围人磕头。 山西客商讥讽道:“就你这副鬼样子,哪个敢要?哼!我这话放在这儿,除了我,没人会买她。” 徐大用突然开口对那汉子问道:“这后生,你多大了?” 那汉子直起上身道:“二十三。” “你妹子呢?” “十六。” “你们俩身价多少?” 一旁的山西商人一听,立刻就对徐大用嚷嚷道:“你要干甚?这女子我已经看中了,已经叫人回去请中人了!” 徐大用冷笑道:“我在一旁都听了半天了。人家兄妹俩都说要一起买,你何苦要拆散人家!再说了,卖身契你写了?押画了?废他妈什么话啊!” “你!”那山西商人被气的脸色发青,怒道:“你算是哪根葱?!” “老子就看不惯你这样的!咋了?不服试试?”徐大用一怒,海贼的本性就露了出来。满脸横肉一堆,恶狠狠的盯着对方。 见那山西商人被吓住不再说话,徐大用对那汉子继续问道:“你俩身价多少?” 那汉子道:“只要老爷能让俺妹子吃饱饭,过几年找个好人家嫁了。俺一文不要,给老爷干一辈子!” 徐大用脸色一缓,说道:“吃饱饭那都不叫事儿,给你妹子找个好人家也不难。” “癞蛤蟆打哈欠,这位好大的口气!”那山西商人冷笑道。 “关你屁事!滚蛋!”徐大用眼睛一瞪骂道。他回头又对那汉子道:“我那田庄在徐州东边,离这里几百里远,你二人愿不愿跟我去?” “多谢老爷!小人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老爷大恩!” 那汉子的妹妹微微抬头看向徐大用,心说这人虽然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善。可听他说话,人倒还不坏。 “那好,都起来吧。跟我去写典契。咱们把条件都写上,这样你也放心。” 围观的人群散去,徐大用和牙人带着那兄妹二人又去找了那书办,帮着写了典契,画了押。 期间一问得知,这兄妹二人姓陈,温县人。大哥叫陈继山,妹妹叫陈二丫。兄妹俩父母早亡,因为旱灾,三月份的时候不得已卖了仅剩的两亩薄田,想着去江苏求活。谁知刚到开封,陈继山就感染风寒病倒了。原想着扛几天就能过去,谁知道越发严重,转成了肺炎。 兄妹俩先不说每日吃饭住店,光是陈继山看病买药就又花费不少。一来二去,手里卖地所得的那点钱就花了个一干二净,病还没治好。兄妹二人最后流落街头,无奈之下只得来到人市典卖自己。 徐大用将陈继山兄妹带回大车店后,便让手下去请大夫给来看病抓开药,又让之前的李二奎一家帮着照看。 如此过了三五日,眼看又买了五十个灾民。徐大用这才雇了车马,带着买来的人口,向着射阳湖的田庄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这场发生在乾隆五十年的大旱灾已经扩大到了直隶的二十九个州县,苏北的徐州、海州一带也是久旱不雨,导致粮价飙升。 /109/109046/28303801.html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师出须有名 就在王远方他们率队出发的当天下午,沈敬丹听说赵新回来了,便带着个人过来找他。 重要的生意伙伴来了,赵新就算是再忙也要腾出时间应付一下。可等他见到跟沈敬丹一起来的人时,发现这个人完全不认识。 此人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脸型削瘦,唇边和颌下的胡子都不长,一双丹凤眼倒是炯炯有神,只是长了一副扫帚眉,坏了面相。穿着一身北海镇发的黑色劳保服,头上的辫子却还留着。 “沈老板,他是......?” 不等沈敬丹介绍,那人拱手行礼道:“在下江腾麟,浙江杭州人,原本是‘黄升泰’的帐房。听沈老板提及海外风物,心生仰慕,故而随行,以观异域风物。” 赵新上下打量了江腾麟一会,突然开口道:“江先生是个读书人吧?” “不敢当先生一说,在下的确上过几年私塾。” 赵新请两人坐下,正想叫贵生倒茶,突然想起那小子被自己留在富尔丹城了。于是亲自又给二人到了茶。见他如此做派,江腾麟转头看向沈敬丹,沈敬丹拈须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等赵新落座之后,便对沈敬丹问道:“沈老板,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沈敬丹微笑不语,那个江腾麟却道:“赵大人,在下知道您很忙,不过我有一事相询。” “请说。” “请问贵部现在打的是什么旗号?” 旗号?赵新一愣,心说我去!自己最近都忙晕了,压根儿就没顾得上。不过这关你什么事? 沈敬丹像是看出了赵新心中所想,这才解释道:“江老弟的意思是,既然大人您打算和朝廷当面锣对面鼓的打一场,那就应该有自己的旗号。” 赵新故作轻松的说道:“这重要吗?我看有没有都差不多。” 江腾麟拱手道:“不然。赵大人,古语有云:‘君王讨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师与,有无名乎?’连那个沆瀣一气的朝廷都知道宣告天下,是为了保卫龙兴之地、护卫国土才讨伐贵部。而您既然是堂堂正正的邀战,总要拿出个正理由吧?古人又说,师直为壮,曲为老,岂在久乎。所谓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江腾麟的意思赵新其实听明白了,也非常认可。古人出战总要讲个“师出有名”;而与之对应的,就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即便是当年满清进关,也是编了一个为明朝报仇的理由昭告天下的,以使自己师出有名。当初范文程在起草的榭文中说道:“义兵之来,为尔等复君父仇,所诛者惟闯贼。师律素严,必不汝害。”至于一开始努尔哈赤讨明檄文中的七大恨,早就给丢的一干二净。 古时候,不管是上山头落草的山贼,还是试图推翻当前政权的叛军,如果师出无名,你就无从动员,会导致士兵们不愿意为你战斗。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自古杀官造反的很少成功,那是士兵们大多从心底看不起逆贼,不愿为这样的人拼命。谁会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和平生活不过,跟着一个连旗号都没有的人去造反?战死了能落得个什么?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和。一个国家或政权师出无名的话,军队内部就不能形成战斗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同样都是提高士气。所以师出有名,可以让这些士兵自己由内而外地想去战斗,最后才能胜利。 很多时候,战争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决胜出胜负。而想通过战争获取利益,并且巩固成果的话,就必须要“师出有名”。无论理由多么牵强,多么不靠谱儿(比如打赢了大家一起升仙进天堂,娶四十几个老婆等等。)那也至少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能充分发动底层民众来支持,让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战争的主体是人,师出无名就等于失去了民心、军心,无论是谁也打打不赢胜仗!赵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斗争纲领,他决定在开战前补上。 不过江腾麟刚才说什么来的?沆瀣一气。赵新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这个成语,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想到这里,他眯眼盯着江腾麟的眉心,语带严厉的问道:“江先生,你是跟满清朝廷有什么过节吗?你刚才的话,语出《礼记》和《左传》,那可不是读过几年私塾,当过帐房的人能会的。” 开玩笑,一个帐房不好好学“三脚账”、“龙门账”、“四脚账”之类的,学哪门子《礼记》啊!况且,古代的私塾教育是有严格的学习步骤的,几年时间根本学不到《五经》。 话说古代一个孩子五六岁入学,要先学识字,然后才能开始学三百千,当然也有直接教读四书的。一般先读《大学》、《中庸》再读《论语》和《孟子》。四书掌握了,才能开始研读《五经》,学做八股,为以后科举应试做准备。到了能学《五经》的地步,早都十几年过去了。 江腾麟有些惊讶:“啊?大人您也读过《礼记》和《左传》?” 赵新微笑道:“以前看过而已。”这厮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你说你一个创业小老板,不好好钻研专业技术、学学避税方法什么的,看什么《礼记》和《左传》啊! 沈敬丹此时拈须微笑,对江腾麟道:“绣夫兄,来之前我跟你说什么来的?赵大人所学甚杂,单单是经商一道,连我也是自愧不如。其他诸如民生、武备,无所不精。” 江腾麟惭愧道:“是我小觑了,海外之地,竟有如此人物。” 赵新舔着脸自谦道:“二位过誉了。不过江先生,你的事方便说一下吗?” 江腾麟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道:“实不相瞒,赵大人,在下与当朝那位和中堂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我已无处可躲,只求赵大人收留。” 沈敬丹叹道:“这事还是我来说吧......” 原来,这位来自杭州江腾麟,其父早些年也是做海贸起家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到了乾隆四十五年的时候,俨然就成了浙江的巨富。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江家名声在外的结果就是被和珅盯上了。 从乾隆四十七年开始,为了积蓄和朝中各派进行政治斗争的资本,和珅通过手下爪牙,迫令江浙商人们臣服于他,并向其缴纳帮费。江腾麟的父亲当时在朝中也有几个朋友,对和珅的要求不予理睬。谁知当天夜里,江家阖家上下二十五口,突然被一伙上门的贼人给杀了。 当时江腾麟正在外县求学,正要准备回乡参加乾隆四十八年的乡试。结果他父亲生前的至交突然派人找到他,告知家中噩耗,并让他千万不要再回杭州,赶快隐姓埋名躲藏起来。 江腾麟一个书生,纵然悲痛愤恨,但手无缚鸡之力。家财万贯尚且被人灭门,更不要说眼下自成了个穷书生了。于是他连夜逃往扬州朋友家里躲藏。但彼时他已经身无分文,成了个落魄秀才。虽然长期寄人篱下,总不是个办法,可公开身份却还是不敢。无奈之下,江腾麟就化名去了东关街上帮人代写书信混饭吃。 如此过了一年多,到了去年十月份,他听说“沈益和”商号的东家正在招一名记账随船赴海外,这才硬着头皮上门应聘,结果就沈敬丹听说他念过几年书,又见他一笔好字,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直到登上雷神号,带到了北海镇。 江腾麟自从上了雷神号就觉得十分惊奇,船上水手说的居然是官话,各类设施也是闻所未闻。还没等他醒过味儿,就已经到了北海镇。经过了两周的隔离防疫后,江腾麟被安排到了陈青松手下,协助处理内政事务的上行下达。谁知这一干,就让他看出了北海镇的端倪。 他发现,北海镇这里除了赵新等二十几个人外,其他大多数人都是岛国流民;而且这些人几乎都能说得出一口北京官话。这让他对赵新等人的来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让他最为震惊的是,北海镇根本不是在远离大清的海外大陆,而是在大清朝的龙兴之地附近。 正月十五过后,北海镇发布了动员令。江腾麟这才知道,原来去年传的沸沸扬扬的福康安兵败,海兰察战死一事,就是赵新带着五百人干的! 五百人能打败朝廷数千大军,而伤亡才不过百十人!江腾麟心底原本熄灭的复仇火焰顿时就燃烧了起来。他找到沈敬丹,将自己的悲惨经历和盘托出,并请他代为引荐。 沈敬丹说完的时候,江腾麟已是满脸泪痕,他起身跪伏在赵新面前,咬牙切齿道:“如此朝廷,如此贪官污吏,要那劳什子功名还有何用!和珅害我全家老小惨死,至今不能回乡吊孝。在下愿在大人帐前效命,只求大仇得报!” 赵新听了沈敬丹讲完了来龙去脉,对江腾麟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他没想到历史上有名的“笑和珅”为了敛财,手段居然如此狠毒,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人的认识。 他伸手扶起江腾麟道:“你还是先跟着陈先生安心做事,一切都等打完了这一仗再说。北海镇这里的体制与满清不同,与世界各国都不一样,你来的时间还短,等熟悉之后再安排。” 江腾麟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凭着自己是个秀才的身份,能让赵新高看一眼,从此被引为座上宾,在赵新身边做个卧龙凤雏一般的幕僚。谁知赵新以体制不同为名,只是让他继续跟着陈青松做事。 他哪知道,赵新并不想听一面之词,眼前这个人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赵新觉得还得让鲁寿山他们查过之后再说。虽然他这里缺人,但缺的是能教授现代知识的人。别说是一个满清治下的秀才,就算是来个举人,也先去干打杂的事再说。 即便江腾麟的遭遇是真的,让他当个文书也就够了。等他熟悉了北海镇的体制,再说能不能给陈青松当副手。 第二天,赵新先去找了陈青松,请教了一个问题。 “老陈,你说咱们的军旗用什么样的好?” “红旗啊!我看八一军旗就挺好。” “这不行吧。人家解放军的八一军旗是因为八月一号有特殊意义。咱去年八一都在种地呢。” “哎,那咱们去年打福康安是什么时候?”陈青松眼珠一转,面带回忆的问道。 “六月...”赵新一边磨叽着,心说要坏菜。 果然,陈青松一点磕绊都不带打的,直接道:“那咱们就用六一军旗好了。” “大哥,你当咱是少先队呢!还六一军旗,干脆一人发条红领巾算了。你可气死我了!” 陈青松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赵新,一脸玩味的说道:“那怎么着?要不你也来个黄龙旗?” “打住!你不嫌恶心我还恶心呢。” 仓皇逃离了陈青松的办公室,赵新又去找了吴思宇和赵亮。 “我说,你们想过没有,咱们的军旗用什么样的好?” 吴思宇和赵亮毫不迟疑的回到道:“八一军旗!” “不合适啊。对于这个时空,八月一号对我们没有特殊意义啊。” 两人对视一眼,想想也对。随即问道:“你怎么想的?” “我也没想清楚,这不是过来找你们开诸葛亮会嘛。” 三人于是开始闷头苦想,想了好半天,烟也抽了好几根,赵新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他找了张纸,拿了根铅笔在上面画啊画。吴思宇和赵亮探头过来看了半天,于是双双傻眼! 这厮居然画了一幅左上角是镰刀锤子的美国国旗! “你这星星代表什么?”赵亮指着镰刀锤子外围的两圈星星问道。 “五十六个民族啊。” “那这十三条红白杠呢?” “呃......南七北六十三省?我数数啊,直隶、山东、河南、江苏......”赵新扒拉着手指头数完所有省份,我去!差了一半(乾隆时期,全国一共是26个行政区。) 两人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赵新...... “你们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再换一个。”赵新说完,大笔一挥,在另外一张纸上又涂抹了起来。赵新刚画了一半儿,吴思宇开口道:“停!” 赵新道:“怎么了?” “这旗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 赵新有些心虚的道:“不是吧?” 吴思宇在来到十八世纪之前,在一家中学当宿舍管理员。闲着没事的时候,没少看盗版电影。他一眼就觉得赵新画的第二幅图在哪部电影里看到过。此刻他一脸便秘状,在屋里来回转悠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alongtimeagoinagalxy......” /109/109046/28303802.html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旗号与主权 好吧!苏维埃星条旗纯属扯淡,“银河帝国”的战旗更是不靠谱儿。 赵新无奈,于是大晚上又拉着吴思宇和赵亮去找了教育口的九人团。结果这事引起了一群老师们的的极大兴趣,最后连陈青松和洪涛也被叫了过来。 有人提议用镰刀斧头旗,代表广大的劳苦大众;有人说飞龙旗不错,顺应天命,改朝换代;还有人说日月旗最好,反清复明嘛;最为恶趣味的是,老尤居然对赵新画的苏维埃星条旗十分欣赏,叫嚣着以后要占领大洋彼岸,把洋鬼子都赶回欧洲大陆去。 九人团里,一位叫于德利的数学老师对旗帜问题最有研究,这纯属他的个人爱好。 他半天都没说话,等众人各自表达了想法后,这才说道:“赵新,你要打旗号大家都没意见,但你首先要想明白,这旗帜要代表什么。” 一旁的老尤说道:“老于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于德利想了想,在众人的目光下这才说道:“咱们先说军旗吧。军旗的设立,是为了建立一个层次清晰、从上到下能贯彻命令的作战系统。 比如古时候的大纛旗,它代表了最高级别的统治者,也叫做“旗头”。用于竖立纛的杆子上面要装一个毛球,这个是要用牛尾来做的,学名叫作旓(音同烧)。相传黄帝打败了蚩尤后,把他的头发剪了下来当成了纛的装饰,这就代表了纛的高贵的地位。 而将军奉命出征,一定要打牙旗。咱们过去看小说听评书,总说出征要祭旗,其实祭的就是牙旗......” 吴思宇突然举手打断道:“为什么叫牙旗?” 于德利因为被人打断感到有些不爽,他不满的瞥了吴思宇一眼,解释道:“古时候天子亲征,要建大牙旗,旗杆上用象牙装饰。所以叫牙旗。战场上牙旗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高指挥官所在的地方。至于下面的部队,就要打五方旗,士兵的手里要拿号旗。 总得来说,旗帜代表了一个从上到下的国家体系。具体到战场上,它要能反映战场的局势。而指挥官可以通过看旗帜的变化,了解战场的情况,调整作战方略。” 赵新道:“于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咱们的军事命令下达都是依托于步话机通讯,并不需要通过一堆旗子来传达命令。” “不,你没明白。”于德利道。“你都说了,北海镇是依托于现代工业技术才建成的。没有那些武器、机械技术和货轮,在这么荒凉的外东北是很难落住脚的。那么既然占住了脚,我们作为一群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现代人,就必须要有主权意识。 你在北海设立军事和警察系统、医疗教育系统、开办工厂,乃至推广普通话、教授拼音汉字,不都是为了建立一个排他性的政治权力么?包括我们带来的现代文明,这些都是主权的体现。 主权通过什么来体现?首先就是旗号!” 赵新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原本他无意闯入这个时空的时候,只想着发财之余填补空虚,抱着行善的心态救流民出苦海。带利吉他们找个没有官府欺压的地方,自己顺便搞点金子回去花。 可接着赵新就发现自己一个人实在照应不过来,于是就拉了刘胜帮忙;之后又找了王远方他们。有了人就能开动大船,能接送更多的流民。这时候他又发现需要医疗和其他辅助人员,就招募了陈青松他们。 直到那个时候,赵新也只是心里有个建立个政权,推翻满清的恶趣味念头,但在行动上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这边搞一下仙台,那边弄一下松前藩,甚至跑到长崎去挑事。总的来说,目的性就是为了救人和金子,对外政策也没有连贯性,他连本地的边民都不想去笼络。 抱着这种缺什么就要去搞什么的态度,他南下去扬州绑架瘦马回来当老师,又从现代忽悠了老尤他们九个人。 因为要去岛国搞事,他建立了军队系统;因为要对不通语言的岛国流民进行管理,他让片山勘兵卫负责了警察系统。 北海镇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随着将来大量清朝难民的涌入,随着识字的普及,竖立自己的旗帜,建立一个政权的要求已经迫在眉睫。否则老百姓凭什么要听你的?凭什么要去打生打死?乖乖的做大清朝的顺民不是很好么! 于德利的话说的很明白,所谓旗号,其根本就是主权意识不断强化的产物。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北海镇需要通过旗帜来宣誓主权,通过旗帜的样式、色彩和图案,来反映本身的政治特色和历史文化。 归根结底一句话,无主权,不国家。 赵新点上根烟,深吸了几口,对于德利问道:“于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有什么好建议?” 于德利点点头,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翻腾了一会,拿着一个颜色有些发黄的本子走了出来。“选一个吧。”说完,他就将手中的本子放在了桌子上。 众人围上来一看,只见本子的封面上印着“国旗图案参考资料,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编印,1949年9月”的字样。 “老于,你怎么还有这个宝贝?”老尤惊呼道。 “私人爱好。花了两万块买的。”于德利淡淡的解释道。 就这样,经过众人彻夜讨论,直到第二天天亮,最终敲定了参考资料中的复字30号作为北海镇的旗帜草稿,但略有修改。 整个旗帜以红白黑三色组成,尺寸按照长宽三比二的标准。红色的旗面象征革命,也顺应了朱明的红色;中央的白色五星代表光明,象征着北海的政权和武装力量;北海是以工农立国,而外东北有着广袤的黑土地,所以白色五星外以黑色代表黑土地;十二齿的巨轮代表工业化的伟大力量,又象征着北海镇的敌人,都会被历史的车轮所碾压。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赵新去搞定制作旗帜的红色春亚纺布料和防水喷涂油墨;陈青松负责制作旗杆。两天后,第一面长3米,宽2米的大旗终于诞生了! 升旗的时候,留在北海镇的所有人都来了,在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人群中,沈敬丹、沈璇、江腾麟、吴氏兄弟、唐小那群女孩子、徐氏兄弟,甚至连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两位神父也站在人群中观看。 当宽大的旗帜通过滑轮升到旗杆顶部,迎风飘扬的时候,在场的现代众们都发出了欢呼。北海镇终于有自己的旗号了! 马卡留斯和费拉蓬托夫两人看着旗杆顶部飘动的大旗和上面的图案,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果然是一群不信奉上帝的野蛮人! 马神父看着旗杆下笑呵呵的赵新,不由咬牙切齿。就是这个魔鬼,居然对自己解释说,医院外墙上的红十字不是代表着十字架,而是两块交叉的染血绷带!马卡留斯当时听了赵新的解释,差点儿冲上去掐死他。 来自岛国的流民则跪在地上,冲着旗帜叩头不止。岛国的流民因为去国离乡,便再也不是幕府统治下的子民了。所以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激动和欣喜,自己这些人再也不是无主的孤魂,终于有归属了。 而来自大清的吴氏兄弟和那几十个流民,则是面色惨白。连旗号都有了,傻子也明白这里的大王们是要立山头跟朝廷对抗了! 沈敬丹看着四周表情各异的人群,转头看向沈璇,面带微笑,心说自己这个外戚身份还得尽快敲定,一切就指望着阿全了。 两天后,当红色大旗在富尔丹城和朱尔根城的城墙上竖起的时候,在场的四千多人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尤其是刘胜手下那先期抵达的一千人部队,更是兴奋的欢呼雀跃,许多人摘下帽子扔向空中,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胜海舟、久藏、万造、茂助等人望着城墙上的大旗,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他们内心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 在一片欢呼的背景声中,刘胜放下敬礼的右手,对身旁的赵新大声道:“最终,咱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什么?” “扯旗号立国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 “打完这仗再说吧,这事儿我一个人定不了。”赵新淡淡的说道。 “大炮打蚊子的事,再简单不过。你觉得我们会失败?要是有一万人,咱们能直接打下北京城!” “然后呢?”赵新看着远处的人群,淡淡的说道:“这是一个笼罩在‘盛世’之下的冰火地狱般的时代。未来的一百多年我们所遭受的一切屈辱的种子,其实已经埋下。欧洲的白人早就不满足于白银的大量外流,他们很快就会用鸦片代替其他商品。而北边的沙俄一直虎视眈眈,狼子野心。只要发现这个老大帝国的虚弱,就会南下侵占领土;历史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你以为那个老太太沙皇不想侵略中国吗?他们已经做了好几次准备了,最后是舍不得恰克图贸易带来的好处! 别看那个‘十全老人’自诩什么‘十大武功’,那是因为现在的西洋人只能进广州,还看不清这个国家的底!现在我们在北边这么一搞,你看吧,这个老大帝国的内部已经危若累卵。” “唉!”赵新话说到这里,摇摇头长叹一声。 今年的正月初六,就在河南和山东灾民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好大喜功的乾隆在乾清宫摆设“千叟宴”,招待从全国挑选而来的65岁以上老人三千多人,筵开400余桌,震动天下。 当时乾隆不仅亲自给几位百岁老人敬酒,并且要求自己的子孙也给这些老人敬酒,场面热闹非凡。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在赞叹盛世下四海升平。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皇帝下令举办千叟宴,说是体恤百姓,其实却加重了民间的负担。各地各级官员趁机大肆敛财,让谁去不让谁去完全是知府、知县说了算,说你多大就多大。没钱的,年龄够了的不能去;有钱的,年龄不够可以改年龄去。 千叟宴当天,数千名老人从四更天就早早地在午门外排队,搜身检查后入能进宫等待,直到中午乾隆才出来见到这些老人。 正月的北京城泼水成冰,寒风刺骨,这些老人就站在寒风中等待,早上只是匆匆吃了两口,就一直扛到中午。肚子空空,再加上皇帝赐酒不能不喝,宴会一结束,直接就倒下了一批老人。等到出了宫之后,倒下的老人更多了。 八年后,当那个英国使团进入中国内陆后,发现这个国家尤其是在北方,远不是他们心目中的井井有条、富足安乐,表面的繁华之下是惊人的衰败。这个使团回去后就给英王上书,认为中国可欺,只需几艘三桅战舰就能摧毁沿海岸舰队,并切断从海南岛直到至北直隶湾的所有航运。而五十年后,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刘胜拍了拍赵新的肩膀,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份纠结。 “你不是一直说要掀桌子、捅破屋顶么。砸烂旧有的秩序,才能建立一个新的。” “太难了!治乱循环,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啊!”赵新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突然生出了这么多的感慨。 “算了,我也不想去打什么北京城了;你呢,也别瞎想了。我记得咱们以前和老陈他们讨论过,还是先守住这片黑土地,发展技术,跳出那个什么什么陷阱再说。” “马尔萨斯陷阱。”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贵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大大人,那个舒海力要带着人逃跑!已经被我们围住了。” 舒海力此时瞪着几步外的巴满贡,表情极为懊恼。自从红色的旗帜在城头升起,周围的士兵往空中扔帽子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些人被骗了。这些人全是光头,根本没有辫子! 舒海力的反应还算快,他趁着周围的人没注意自己,四下联络,打算叫上原本的堡民一起逃掉,去珲春告密。谁知道巴满贡这小子听说之后,突然就跳起来大喊大叫。结果不光是自己,连老婆孩子和其他的堡民都给人家的大兵押了过来。 要不是这小子告密,舒海力觉得自己一定能带着人顺利的跑掉。可眼下,看看周围持枪怒目的那些士兵,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你这个目无皇宪的混蛋!吃了几天肉,就想跟着这些人一起造反吗?!你凭什么?你有什么?醒醒吧,朝廷的大军就要来了!”看着一脸惊恐之色的老婆和孩子,舒海力冲着巴满贡就骂了起来。 巴满贡一脸不耐烦的神情,鄙夷的说道:“凭什么?就凭人家给我一天三顿饱饭吃,就凭人家给我这身衣裳。从我爹,再到我,我们一家在卡伦里干了快五十年,可朝廷给我们什么了?老子连个老婆都没有!” “几口饱饭,一身衣裳就迷了你的心窍?朝廷大军来了,你家可就要绝后了!” “我乐意!这些天跟着他们干活,从没有人因为我穷,或者是身份低贱而看不起我。这一日三餐你也都看见了,从上到下,连人家将军老爷吃的都跟我们一样。就冲这,我就愿意卖命,死了也值!” 十几个单身汉堡民听了巴满贡的话,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新衣裳和鞋,都低头不语。 舒海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不要被这小子骗了!你们可都是旗人!” 巴满贡白了对方一眼,不屑的说道:“拉倒吧!就这倒霉样还旗人,那我宁愿不做这个旗人!” /109/109046/28303803.html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松前攻防战(一) 五月十七日,邓飞驾驶雷神号从北海镇出发,两天后,抵达了虾夷地的沙川。 早在去年年底已经知晓赵新意图的图卡,已经厉兵秣马准备多时。平原镇一带此时云集了从虾夷地各部赶来的阿伊努战士,人数高达三千人以上。 而随船归来的,以海狗为首的二百个沙川族战士,在平原镇的阿伊努人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两百个人在北海镇训练了四个多月,气质已经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种留着一把大胡子,头发乱糟糟,穿着一身桦木皮衣服的土著样了。 这些人如今成了图卡的贴身卫队,身穿北海镇下发的蓝黑色春季长袖制服(就是保安服),戴着作训帽,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连点笑模样都没有。这些人腰间的武装带上,左右各有一支北海镇出品的“84式”左轮手枪。尤其是海狗本人,那狂的鼻孔都能接雨水了。 “海狗,你这腰上的挂着是什么?是铁吗?我看上面还有木头啊。”一个认识海狗的阿伊努战士站在几米开外,指着海狗腰带上的左轮手枪好奇的问道。 海狗斜眼看了对方一眼,根本不屑理睬。 “海狗,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哑巴了?”一众阿伊努人哄笑起来。 这些来自其他部族的阿伊努战士身上穿的五颜六色,有染成深色的桦木皮衣,有兽皮衣,有赵新之前送的清军棉甲,有几个部队头领身上居然还穿着一件宽衣大袖的蟒纹袍。 (虾夷锦,阿伊努人划船上苦叶岛,跟库页费雅喀人交换来的;而库页费雅喀人的蟒袍则是在赏乌林大会上换来的。) 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也是杂七杂八。沙川族这边除了海狗他们,每人都是一把清制腰刀或是长枪,身上还背着清军的制式硬弓;其他部族战士有的背着一张打猎软弓,拿着一根头部削尖的木矛;有的拿着大木棒子;还有的拿着一根钢筋棍,一看就是就沙川族那里换的。 平原镇的兵站里,士兵们正在收拾行装,集合队伍,准备回到沙川镇登船。而邓飞正带着利吉跟胜山传三交待着事情。 “我们最多十天就会回来。这一次要彻底解决松前藩的问题。你先说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大人,你们......你们这次不会大开杀戒吧?”胜山传三虽然跟北海镇上了一条船,可他还是个岛国人,自然要为本国同胞考虑。 “不会,我们的目标是驱逐幕府在虾夷地的势力。至于其他普通百姓和商人,如果愿意在本地居住,服从管理,我们是不会肆意伤害的。这一点,赵大人之前和图卡族长交待的很清楚。” 胜山传三一听这话,表情略微放松下来,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接着他就说了一下松前藩那边的情况。 自从去年四月赵新炮轰松前城后,松前家第八代家主松前道广在炮击中身亡,而他手下的重臣死了八个重伤俩,松前家元气大伤。 半个多月后,消息传到江户,幕府震动。老中田沼意次召开紧急会议,派出了以勘定奉行松本伊豆守十郎兵卫、勘定组头土山宗次郎为首的调查团北上。 早在宝历九年(1759年),幕府得知虾夷地的北方有“赤发虾夷”出没时,和歌山藩士工藤平助就曾上书建言田沼意次进行对虾夷地的殖民和海军扩张,这次上书被出版为《加摸西葛杜加国风说考》,成为了日本海防书籍的开山之作。 现在松前家遭遇不明势力的重创,不管袭击者是谁,这都为田沼意次插手虾夷地事务打开了通路。所以当他接到松前藩家臣团上书请愿,对松前道广的长子回到松前城继承家督一事不予理睬,一直推托说等调查结束才能决定。 北海镇去年中秋前发起跨海作战行动时,松前藩的家臣们正因为继承人的事跟调查团掰手腕,同时在江户城上下活动,根本无力北顾。 “听说今年二月的时候,江户那边来的调查团终于做出了结论。认为去年的不明袭击是赤发虾夷干的,这就给了田沼阁下更大的理由插手松前藩事务。现在江户那边传出小道消息,说鉴于松前藩守卫虾夷地不力,将军大人打算没收松前藩的领地,转封武藏国埼玉郡的五千石作为代地。” 邓飞好奇的问道:“那松前藩的继承人怎么办?” 胜山传三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位敷广阁下今年才九岁,根本做不了主。只能守在江户的住所里,等待幕府的最终命令。现在松前城做主的是松本伊豆守,虽说他是田沼阁下的狗腿子,一直想施行北上开发殖民,但松前藩上下为了留住领地,都在想尽办法拆台、下绊子,听说现在双方闹得很僵。” 事情聊到这里,手下卫兵来报,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出发。邓飞按照赵新的交待,将军营转交给胜山传三的人手代为驻守。 胜山老板现在也不同以往,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酒厂小老板了。自从开始了煤矿开发,粮食、工具、武器、人手都不缺。他和村田屋老板两人从国内招募了不少浪人武士,在煤矿上当监工,在货栈里当保镖。 现在是饥荒年代,粮贵钱贱,三石粮食的安家费,每个月两石粮食的薪水,大把的浪人就会屁颠儿屁颠儿的抢着来。 一想到自己和赵新、村田屋老板搞的北海商号将独霸虾夷地贸易的美好未来,胜山传三做梦都会笑醒。 当邓飞带着利吉和潘秀成的两个连走出军营时,发现外面居然变得熙熙攘攘,热闹的就跟农村大集一样。等候在这里准备一起出发的阿伊努人居然都摆上摊了! “来看看这熊皮,皮毛又光又亮,想要的,拿铁刀来换。” “铁刀不给。我用五张海豹皮跟你换那捆箭。” ...... 唯一没有掺和摆摊卖货的就是沙川族人。此刻的图卡意气风发,身旁站着海狗带领的二百持枪勇士。他轻蔑的看着其他部落没出息的样子,心说就这,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五月二十二日,磨磨蹭蹭的三千名阿伊努各部战士总算全部登上了雷神号。很多首次看见大船的人都被吓的不敢上船,跪在岸边祈祷。等好不容易上了船后,这些阿伊努人惊讶的发现,这船上居然到处都是铁! 这下麻烦了!利吉、潘秀成,以及海狗带着手下在船上没干别的了,一直在维持秩序,阻止这些阿伊努人偷偷卸走甲板上的各种零件和工具。什么钳子、扳手、塑料水桶、塑料扫把、灭火器、消防水龙头等等等等。 被抓住后,这些阿伊努人也不会恼羞成怒,而是大方的从身上掏出砂金或是皮货塞到士兵手里,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我拿东西换。” 图卡带着各部酋长去了二层的食堂喝酒吹牛,结果一墙之隔的厨房可遭了殃,各种锅碗瓢盆被这帮人瓜分一空,甚至连冰柜的门把手都被人给掰掉了。得亏从沙川开到松前城下也就一天时间,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这帮人已经开始琢磨怎么用工具卸掉甲板上的货舱盖了。 邓飞首次单独带队出任务,被阿伊努人的各种奇葩行为搞的头大不止。 松前城内,下级会计出身的松本伊豆守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派出的勘探队又失败而还了。 自从他去年来到这里,松前藩上下表面上对幕府调查团鞠躬尽瘁地进行配合,表现的面面俱到的样子。但是,世守虾夷地的松前家对调查团心怀鬼胎,除了对袭击事件认真调查外,藩内上下心照不宣的阻止幕府对虾夷地的勘探。 其实这里的原因大家都明白,谁也不直说而已。 虽然松前藩在幕藩体制中属于万石级别,但藩内不产米谷,实际上是没有实际石高的。自藩祖武田(蛎崎)信广从若狭逃亡到此,开创家门以来,松前的繁荣主要是靠与虾夷人、国内诸藩的贸易才带动了税收的增加,得以维持。 而虾夷地的税收来源,主要向入港的贸易船只、装载的货物、甚至向来往的旅客收取税费。历代松前家当主几乎都擅长左右逢源的向上级献媚,先后得到秀吉和家康的征税许可,世代享受虾夷地的丰厚利益。 可以说这么说,松前的繁荣是构筑在对虾夷地的苛捐杂税之上的。因为这个原因,松前藩不愿意幕府控制虾夷地,而是希望一如既往地独占虾夷地的权益。这样一来,松前藩的“向导”在幕府勘探队伍中的作用不难想象,要不从中作梗才叫奇怪呢!这就注定了北上勘探的效果。 这次北上勘探的队伍由青岛俊藏带队,勘探山越内到喷火湾一线,襟尝岬到知床岬的沿海地区。结果刚走到山越内,松前藩的人就开始拖慢勘察进程。一会儿说南风将至,气候恐有异常,怂恿青岛俊藏尽快返程。 青岛俊藏在来虾夷地之前对本地的地理气候一无所知,在松前藩派出的捣鬼顾问的恐吓之下,不得不结束勘探,返回了松前城。 “这帮混蛋!不行,我们还要继续派出勘探队,否则无法完成田沼大人交代的任务。”听完了青岛俊藏的汇报,松本十郎兵卫怒不可遏的说道。 坐在下首的勘定组头土山宗次郎一言不发。最近江户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好,将军大人的身体最近很差,自开春以来已经晕倒了几次。老中田沼大人又因为去年儿子死了而变得心灰意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松本伊豆守现在和松前藩的关系搞的这么差,到底是好是坏,很难说的清。 两人正在各想各的心事,门外的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哗啦”一声,障门被人拉开,是手下佐藤行信。 “伊豆守大人,不好了!海上来了一条巨大的夷船!” 松本十郎兵卫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是哪里来的船?” 土山宗次郎也连忙问道:“是不是赤发虾夷的船?” 佐藤行信一脸焦急的神色,道:“属下也说不上来,海边哨所的士兵都说没见过!” “快,快带我去天......去橹墙上看。”松本十郎兵卫下意识的想说去天守,随即想起松前城的天守已经塌了,于是只能去橹墙上。 一行人到了橹墙上往南看去,只见一艘蓝白两色的巨船正在向港内驶来,港口外的渔船和商船都在匆忙避让。众人看着正在不断靠近的巨舟,惊讶的发现那巨舟体型之大,平生未见。与这船相比,江户湾停泊的三千石安宅船就跟个小舢板一样。 “快,快派船阻止夷船进港!” “已经派人过去了。” 雷神号的主甲板上,准备作为先头部队的阿伊努人举着手里的武器大呼小叫。被松前藩欺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报仇了! 船头处,一个排的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步枪,瞄准着正在接近的小早船。 早船上,一个松前藩武士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停下!前方夷船赶快停下!这里是幕府的领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潘秀成轻蔑的看着早船上的武士,等到对方进入一百米的距离,他猛的挥下手臂,大声道:“瞄准!开火!” “砰砰......”密如爆豆一般的射击声中,早船上的两名武士身中数弹,“噗通”就掉进了海里,几个划桨的水手被吓得面无人色,连救人都顾不上了,扔掉船桨缩成一团。 “呜~~”随着汽笛声响起,雷神号劈开波浪,擦着早船驶了过去。 松前城的橹墙上,松本十郎兵卫一干人等被突如其来的射击声惊的魂不附体,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城下町里已经乱做一团,町民们听到传来的汽笛声,被吓的四散奔逃。来得及的就卷了家中财物,拖家带口的就往山上跑;来不及的就躲在家中,关好屋门,瑟瑟发抖。 “下锚,让他们准备登陆。”驾驶室中,邓飞对利吉下了命令。 半个多小时后,随着雷神号下锚停稳,作为先头部队的海狗等人穿着救生衣登上了冲锋舟。雷神号上的水手将驾驶冲锋舟送他们上岸。 元和二年,幕府规定凡是领地一万石以上的大名,配马十四骑,旗帜三面,弓十件,长枪五十支,洋枪二十件。而事实上除了武士外,加上枪支持有者的民夫,总共动员人数可达到两百人以上。具体到松前藩,因为是在海外独领虾夷地,又担负着守卫岛国北部海域的任务,所以藩内兵力共计三百五十人。 因为事发突然,松前藩的很多武士和士兵都是仓促上阵,连身盔甲都没穿。这些人手持武士刀、长枪和弓箭,头绑钵卷(防止头盔脱落,还能防止打仗时汗水流到眼睛里);分成几部,隐蔽在港口的各处屋后墙下,准备对登陆的敌人发动突袭。 当海狗的双脚踩上港口的土地时,他手中的左轮手枪击锤已经打开。类似的登陆训练他们在北海镇时已经演练多次,海狗等人就按照王远方他们教的步骤,首先寻找并占据有利地形。 而躲在屋后的一队松前藩人马看到先行上岸的只有十个人,信心太增。尤其是看到对方手里拿的只有一支火枪,再无刀枪之类时,顿时大吼一声,举着刀枪就杀了出来。 看到突然冲出来的二十几个武士,进过多次演练的海狗等人还是有些惊慌,纷纷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并用左手拨动击锤,一气就将6发子弹全都打了出去。 “嗵嗵嗵~~!!!”随着黑火药燃烧时冒起的一股股白烟,数十颗.36口径的铅弹顿时打的一群武士鸡飞狗跳。 突袭的一众武士们没想到对方手中的短火枪居然可以连发,可是人都冲出来了,再退回去岂不是太丢人了!于是他们只是愣了一下神,便大叫着继续冲上来厮杀。 海狗这边的伤亡很快就出现了,几个武士射出的重箭将两个阿伊努战士狠狠的射倒在屋檐下。 海狗大叫道:“速度,速度放慢!别把子弹都打光!” 说完,他就掏出另一支左轮,扳开击锤,对着一个正在张弓搭箭的武士就是一枪。 一通乒乒乓乓的乱射之后,武士终于们拖着受伤的同伴撤退了。海狗一数死伤人数,对方总共才打死了七八个人,自己这边死了两个,气的他哇哇大叫。 /109/109046/28303804.html 第一百九十章 松前攻防战(二) 看到码头上已经打了起来,负责冲锋艇的水手加快的运人速度。 而躲在隐蔽处的那些武士已经大致搞懂了,对方船只太大,无法靠岸,一次最多就能运十个人上岸。这要都是那种连发快枪,己方说什么也打不过。现在只能趁着对方人少立足未稳,拼着死伤冲过去击退敌人。 想明白这些,武士头领们就命令手下去拆卸各家院门板,又命人赶快去集市上找两辆大八车来(木制手推平板货车,字面意思是一台车可以抵得上八个人的运力。) 手下人拿到门板和货车之后,武士们先用绳子和木架将四块门板牢牢的绑在车身周围,又在外面铺了两层棉被,用水淋湿。门板后站两个弓箭手,后面安排四个人推车前进,其余人则躲在车后面充当敢死队。接敌时,弓箭手凭借门板和湿棉被阻挡敌人火枪射击,同时放冷箭扰敌视线。等大车拼死接近后,躲在车后的敢死队随即杀出。除此之外,其他弓箭手和铁炮手则在房顶,屋后等隐蔽位置施放冷枪冷箭。 就在武士们忙碌准备的时候,海狗等八个人正在给自己的手枪装子弹。 因为有了方化这位化学老师的关系,北海镇已经实现了硝化纸的生产。所以海狗他们装填的都是纸包定装弹,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装弹速度。 海狗他们先是从左侧腰间的牛皮盒子里取出纸包定装弹,这些纸包弹都是由1.6克黑火药和5.2克重的球形铅弹所组成。他先把一个定装弹塞进转轮弹巢的膛室,然后用枪管下方自带的折叠式压弹杆将子弹压入弹仓,之后再转动弹仓,重复五遍相同的动作。最后,他又从右侧腰间的牛皮盒子里取出一把火帽,一个个的套在弹仓尾部的击砧口上。 对于北海镇而言,以后要是出口84式左轮手枪,只需严格控制底火和硝化纸的数量。就算是有人能仿造左轮枪,没有火帽也是白搭。别忘了,这个时代还是单管击发枪的时代,而且都是滑膛枪管。 等两把枪都装好子弹,海狗灵机一动,又弯腰跑到死去的两个同伴身边,将对方的四把枪和身上的弹药也都取了过来,并且开始安装弹药。 他一边压子弹,一边回头看着海面。冲锋艇已经停在了雷神号的舷梯旁,下一批士兵正在迅速登船。 “海狗!他们上来了!”同伴的低呼将海狗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两架奇怪的大车从一幢房子后面转了出来,站在上面的四个武士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重箭擦着海狗的帽子飞了过去。 紧接着,不远处“砰”的一声,一名同伴被房顶上的铁炮手给击中了,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干你娘!八嘎!傻鸟!”海狗气的张嘴乱骂,从普通话到岛国话再到阿伊努语。他放下手里正在上弹的手枪,抓起另一支抬手就射。大车上的武士看到后,急忙躬身躲在门板后面。 可能是因为距离的关系,“嗵嗵”几枪过去,披着湿棉被的门板上一个个焦黑的弹孔冒着青烟。 躲在门板后的武士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没事。他兴奋对大八车后面跟着的同伴大叫道:“打不穿!打不穿!” 众武士和民夫顿时齐声欢呼,士气大作。民夫们开始玩了命的推着大八车,向海狗和其他人的位置冲去。等到离海狗等人还有三十步的时候,跟在大八车后面的几十个武士呼啦一下就冒了出来,举着一间枪或两间枪就刺。 (岛国长枪的总长度并不长,一间相当现在的1.8公尺,最常见长度为三间半,大概为2米到3米左右长,一般以2米半最为常见,特殊的情况下足轻也使用五六米超长的竹杆枪柄,最长的有10米。) 海狗等人一边来回躲闪,一边对着冲上来的武士开枪。点36口径铅弹的停滞作用相当好,基本上只要是躯干部位中枪的,都是一枪撂倒;更别说海狗他们一打至少就是两枪。 只不过对方人实在多,海狗他们只有八个人而已。打了没一会儿,其他人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了。这些阿伊努战士不愧是在北海镇疯狂训练了几个月的,他们捡起地上掉落的长枪或是武士刀,开始了血腥的肉搏战。 他们不管不顾,找准了一个敌人就是往死里下手。周围的武士和民夫被这些人状如疯狗的举动吓坏了,犹豫着不敢进攻。 为首的武士看到远处海面上不断靠近的快船,举着武士刀对其他人喝令道:“几个打一个,杀了他们!快!” “哈!”一众武士民夫也顾不上了,嘶喊着围了上去。几支长枪同时刺出,又有三个阿伊努战士被干掉了。 另一边,海狗右手上的左轮手枪打光子弹,他冲着迎面的一个武士狠狠的抛出,一下就砸在对方脸上。那武士被炽热的枪管烫的哇哇大叫,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海狗正要掏出另一支手枪,只见对面寒光一闪,一根一尺多长的长枪头对着他的胸口就刺了过来。 海狗大叫一声,向后一缩身子,连续几个跟头就滚出去好远。趁着滚动的机会,枪已在手,对着冲上来的几个武士就是连开数枪。等那几个武士中枪倒下,海狗狞笑着将枪口对准了那名为首的武士,扣下了扳机。 “咔哒~”弹仓转动,发出了空响。“糟了!”海狗暗叫不妙,丢掉手中的左轮,正要捡起地上的长枪进行肉搏,随即身后便传来了一片密集枪声,那枪声跟84式左轮手枪的声音完全不同。他身前的那些武士迅速就倒下了十几个。 “干你娘啊!一群傻鸟!”海狗举着一根两间枪哇哇大叫,追着那些逃跑的武士就是一通乱刺,不时有惊慌失措的民夫被他刺中小腿,惨叫着摔在地上。 雷神号上,邓飞站在罗经甲板上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码头上正一个人追击逃跑武士的海狗,口中骂道:“真特么是条疯狗!” 要不是他及时注意到海狗他们情况危急,要不是他派出了利吉手下的一个班,先行登陆的十个阿伊努战士一个也活不下;要不是因为这次来是要占领而不是毁灭,松前城还要留给图卡,邓飞早就下令开炮了。 邓飞放下望远镜,在步话机里对潘秀成命令道:“这群阿伊努人不行!你的部队先登陆,占领码头。记住,那些舢板一定要留住,我们还得用它们来运人上岸。完毕!” “是!占领码头,保护船只!完毕!” 一个小时后,潘秀成终于在码头上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海狗。医护兵正打算给他包扎,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伤口。这厮露着一口大黄牙,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没受伤,赶快去救我的兄弟!” 这一场肉搏战下来,十个人死了七个,两个重伤,就海狗一个人活蹦乱跳。潘秀成苦笑着摇摇头,随即命人施放了烟雾信号弹。 看到蓝色的烟雾在码头区升起,邓飞这才命令其他的阿伊努战士登船上岸。随着登陆的阿伊努战士越来越多,港口里停泊的那十几条小早船全部都被用于运人上岸。 罗经甲板上,无人机迅速升起,向着松前城的方向而去。邓飞从屏幕中看到,松前藩的武士都撤进了城内。几座二重橹内,人影晃动,显然是有弓箭手或是铁炮手躲在里面。城堡的大门后面,十几个顶盔掼甲的骑马武士正在集结,身后则是一群徒步的长枪兵和弓箭兵。 在城堡东侧的山头的寺庙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躲避战乱的平民。有些人看到天上飞来的黑色无人机,指着就叫了起来。 邓飞收回无人机后,带着利吉找到了图卡,向他说明了松前城的情况。 “你准备怎么打?” 图卡已经跟赵新学坏了,这厮眼珠转了转,想起赵新曾经跟他嘱咐过的话,便对邓飞道:“我派其他部落的人先上,实在不行你们再上去打。” 又过了一个小时,图卡终于带着其他部落的酋长登上了码头。此时天已过午,就在数千人吃了顿干粮的功夫,松前城下町里已经被搞的鸡飞狗跳。 那些码头附近空无一人的住宅已经被各部落阿伊努人占据,这些人在屋里搜刮一切能带走的物品,大包小包的装了一大堆;甚至连人家家里铺的蔺草席都给打包了。 邓飞看着眼前乱哄哄的场面,气的鼻子都歪了。他连忙叫来潘秀成,命令他带两个排,看住松前城的大门,以防敌军出城偷袭。 谁知潘秀成早有准备,人家当初换防到平原镇以后,就逐渐了解到阿伊努人打仗不靠谱儿,之前发烟雾弹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看住松前城大门了。 邓飞长出一口气,拍了拍潘秀成的肩膀以示表扬。他决定以后还是好好做自己的海军吧,再也不掺和陆战队的事了。他又命令利吉派出一个排乘坐冲锋艇和早船,在港口附近的海面上来回巡逻,防止有人逃脱。 在登船之前,图卡就已经几个部落商议过。他表示除了不能对河东岸的平民区进行烧杀抢掠外,不管谁攻下松前城,里面的金银财宝和缴获的武器都归几个部落分配,而他自己只要一个完整的城堡。 随着海螺号声响起,码头上其他部族的一千多阿伊努战士开始集结,准备对松前城发起进攻。可一群人到了松前城下,都犯了难,这座城到底怎么打啊? 松前城是座平山城,连同大手门在内一共五道城门,除了本丸、二之丸、三之丸外,还有西之丸。城墙外是护城河,一道可容两马并行的桥梁连接了城门和城下町。除此之外,在西之丸那里还有一座城门;不过要想攻打那里,就需要迎接城墙拐角处二重橹的枪林弹雨。 部落首领们一合计,大家先来扒房子吧!于是,码头上的几间房子被拆掉,扒出的木梁被用作攻城锤。那些还没被拆掉院门的小家小户,这下连门板也保不住了,都被阿伊努人给卸了下来,当做抵挡流矢的盾牌。 松前城内,松前藩的家臣和幕府来的调查团成员全副武装,他们已经知道城外的就是阿伊努人。这事让众人十分不解,阿伊努人什么时候胆儿这么肥了?居然敢勾结赤发夷人进攻松前城! 在喊杀震天声中,阿伊努人开始了第一次攻城。两百个阿伊努人举着清军的硬弓或是自己的猎弓,对着城内放箭。数十个阿伊努勇士抬着拆下的大木梁,冲过小桥,对着大手门一顿猛撞。 离护城河一百多米的院的位置,北海镇的士兵躲在用木头和杂物堆积的掩体后面,举枪对着城头和城门,以防松前藩反击。 另一支人马则顺着护城河一路向西。他们举着木门板,铁锅,抵挡着从二重橹上飞下的箭矢和弹丸,冲上台阶,向着西之丸的大门进攻。 邓飞早就看出那个二重橹的作用了,只要打掉那里,就能攻陷西之丸的大门。然后穿过后面的庭院,进而攻下本丸。他命令利吉带领两个排对着二重橹展开持续射击,意图封锁对方的火力。 可惜的是,松前藩上下似乎明白城堡陷落意味着什么,他们躲在坚固的石堡内,躲避着北海镇的射出的子弹,同时透过窗户上的木栅栏对下面和西之丸大门台阶上的阿伊努人展开射击。 一开始这些武士和足轻还试图用木盾、竹束抵挡子弹,等他们发现这些防御装备根本无法抵挡时,他们索性放弃了对南面阿伊努人的攻击,将主要目标对准了冲到台阶上的阿伊努人。 这一路进攻所付出的代价最为惨烈,从二重橹下的拐角开始,一路上躺满了被射杀的阿伊努战士。每个冲过拐角的人都试图抬起粗大的木梁,对着台阶上的西之丸大门发起攻击,可很快就后背中箭,倒在了台阶上。 此时的二重橹内,几十个负责射箭的足轻已经累得不行。大量杀伤敌人的代价,就是双手已经被弓弦勒的鲜血淋淋。 随着图卡下令,疯狂的海狗又出场了。这厮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百名手持双枪的沙川族战士,在利吉部队的掩护下,接近了西之丸的大门。海狗先让几十个手下举枪对二重橹的窗户位置射击,同时让十几人抬起掉落在台阶上的房梁,喊着号子,对着西之丸的大门就撞了上去。 /109/109046/28303805.html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松前攻防战(三) “咚咚!!”厚重的木门在阿伊努人十几次的疯狂的撞击之下变得摇摇欲坠。 终于,大门内传来“咔嚓”一声,粗大的门闩再也承受不住剧烈的撞击。海狗面露喜色,他招呼手下继续撞门。等到门破之后,他率先就冲了进去,七八个来自沙川族战士也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门。东之丸内顿时就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枪声和惨叫。 看到城堡大门被攻破,图卡兴奋的大笑起来。其他城下的阿伊努人也发出一阵欢呼,举着各式冷兵器也要从东边进城。 就在这些人退过大手门外的木桥,正在向东跑去时,大手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队身披盔甲,手持两间枪的骑马武士从门里冲了出来。 这些武士刚冲过木桥,早已等候在木头掩体后的北海镇士兵举枪瞄准。随着潘秀成的一声令下,子弹如雨点一般射向那队武士。人喊马嘶声中,十几个骑马武士纷纷中弹坠马,有的就直接滚进了护城河里。 大手门后的松前藩人马看到对面火力太猛,急忙关闭城门。几十个趴在掩体后的阿伊努战士还想趁势杀过去夺取大门,没想到那些死伤的武士和马匹在桥面上堵的严严实实,根本过不去。此时人血和马血混杂在一起,在木桥上流淌,顺着桥面的缝隙滴落到护城河里。 几个阿伊努战士在血泊中滑的摔了个跟头,又迅速的退了回来。 此时东之丸内喊杀声一片,松前藩派出支援的百十号人马死伤惨重,正在向二之丸撤退。 “撤退!撤退!”穿着一身竹甲的佐藤行信对手下大喊道。 已经满身是血的海狗,捡起地上的一根木矛,对准了正在指挥撤退的佐藤行信,用力的投了出去。佐藤行信眼角瞥到一个黑影袭来,下意识的侧身,同时挥刀劈砍。谁知另一个阿伊努人早就举弓瞄准了他,“嘣”,弓弦响动,一支轻箭正中他左臂。两个足轻看到佐藤受伤,连忙搀扶着对方向二之丸内退去。 海狗此时双眼凶光毕露,他抄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武士刀,挥刀一指,带着十几个人又冲进了二重橹内。 到了傍晚的时候,二之丸也被攻陷了。松前藩和幕府调查团最后还剩下了二十个武士、十几个足轻和民夫,都退进了三之丸死守。 邓飞听到潘秀成那边报上来的伤亡数字,心说就阿伊努人这作战水平,活该被松前藩蹂躏。打起仗来毫无章法,就知道一窝蜂猛冲,半道儿上看见好东西就捡。要不是自己带着二百多士兵压着阵脚,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眼看松前藩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各部落酋长便找到图卡商量,说今天先这样吧,打了半天大家都累了。明天再进攻三之丸。 邓飞一听,急忙出言阻止。他对图卡解释道:“夜长梦多,必须要趁着天还没黑一股气拿下三之丸。我们这是打了松前藩一个措手不及,如果等他们反应过来,明天那些城下町里的平民都将是我们的敌人!所以我们今夜决不能放弃!” 原本志得意满的图卡听了邓飞话,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想起赵新曾对他说的,一定要一鼓作气拿下松前城,不能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好吧,那就继续打! 对于三之丸内的松前藩武士和幕府调查团而言,这场战斗打的实在搓火。要不是那种奇怪的连发火枪,几千号阿伊努人根本攻不进来。现在打成了这个样子,下一步怎么办?死战还是谈和?于是众武士的目光就聚集在了松本十郎兵卫身上。 伊豆守大人这会儿的思路居然变得特别清晰,他冷冷的看着身前的众人,淡淡道:“你们知道将军大人的全称是什么吗?” 在场众人顿时一愣,将军大人不就是将军吗?且慢...... 松本十郎兵卫不等众人回答,他突然大声道:“是征夷大将军!我等身为将军大人的臣民,能向虾夷人投降吗?!” 在场众人满脸激愤,起身大声喝道:“绝不!” 松本十郎兵卫,这位会计出身的伊豆守此时心里雪亮。投降,对于他而言将是封地被没收,家人被流放,自己也要遗臭万年。早死晚死也躲不过这一刀,与其这样,还不如拼死殉国。 再说了,剖腹多疼啊......当然这话他决不能说。 他看着在场众人,继续鼓舞道:“松前家的诸位,想想你们在江户的少主,可千万不能让松前家背上污名啊!” 在场的武士、足轻、三之丸内的仆佣、松前道广那几位出家的妾室都点了点头。江户的少主还在,家业就还在。只要不让松前家背负骂名,哪怕是转封他地,也能延续血脉。如果自己这些人投降了,那江户的少主怕是性命难保。 再说了,幕府一定会发兵替自己这些人报仇的! 一个松前藩的武士单膝下跪道:“伊豆守大人,在下愿趁着天黑出城,联络城中百姓义士,里外夹击。一定可以击退虾夷人!” 松本十郎兵卫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看守大门的民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大人!虾夷人开始进攻了!” 松本十郎兵卫拔出武士刀,大喝道:“所有人拿起武器,随我来!” 最后的攻击开始了。 夜幕低垂,三之丸的大门外,数千支火把被点燃,照的城内外恍如白昼。 邓飞此时将手头所有剩余的兵力全部投入进攻队伍,北海镇的士兵主要负责对付墙上和门楼上突然冒出的弓箭手和铁炮手。 几百个阿伊努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器,等候在大门两侧。二十多个阿伊努人抱着粗大的木梁,在口号声中对着大门不停的撞击。 城门内,以松本十郎兵卫为首的一众男女,都手持弓箭长枪,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河对岸山顶的寺庙里,逃难至此的百姓们趴在墙头,看着藩城里星星点点的火把,痛心疾首。福山城(松前城也被称为福山城)要完了!谁也不知道等待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将是什么。 邓飞站在夜色里,看着眼前躁动的阿伊努人,突然心生“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怪异念头。眼前的一切都在真实发生着,而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丝毫的激动和热血都没有。他觉得有些厌烦,对这场异族之间的战争感到毫无兴趣。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群侍卫中的图卡,对方朝自己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当天深夜,松前城的三之丸陷落。幕府勘定奉行松本伊豆守十郎兵卫、勘定组头土山宗次郎以及松前藩武士等全部战死,松前家的妾室、仆佣自杀,只有个别几个足轻和民夫跪地投降。 自1454年津轻安东氏在渡岛半岛建立统治以来,大和人在虾夷地长达三百三十年的统治终于落下帷幕。 翌日清晨,躲藏在寺庙中的难民们,发现松前城大手门内立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顶部那面血红的旗帜上,一只白色的熊张牙舞爪,似乎在宣誓着对这片土地固有的主权。 岛国国内两百多年的和平,让市民阶层丧失了武勇,为了保命和家人的安全,很多人都选择了服从。 完成复仇的阿伊努人并没有对平民继续大开杀戒,他们在城堡内大肆搜刮战利品,然后就跑到城下町内的酒馆里痛饮。 经邓飞提议,以海狗为首的那一百多个经过北海镇训练的阿伊努战士,分成两拨,一部分作为图卡的贴身侍卫;一部分则在北海镇士兵的带领下,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 为了防止因为海贸断绝而担心没有粮食吃的市民阶层闹事,邓飞从北海镇出发的时候就携带了数十吨的大米。当这些粮食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投放到市场中后,市民阶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毕竟在这种饥荒年月,有便宜的粮食卖就很不错了。 而侥幸躲在城外,最终隐姓埋名活下来的几个松前藩武士惊讶的发现,那艘怪异的巨船根本就不是什么赤发虾夷的,而是属于一个自称“北海镇”的地方。 那些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短褂长裤、脚踩着黑皮靴、背着一杆模样怪异的火枪,每天在港口和城中巡逻的人,就是北海镇的武士,这些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黑头发、黄皮肤,甚至很多人都操着一口流利的陆奥一带的方言。 不过一些中产阶级注意到,这些人大部分时候都说着一种口音奇怪的语言,日常使用的文字居然是汉字!这也太奇怪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当他们看到那些野蛮的阿伊努人对来自“北海镇”的武士十分客气,甚至连对方的命令也不敢违逆时,他们心里渐渐明白了,这些北海镇的来客才是渡岛半岛真正的主人。 利吉决定要给自己改个名,取个姓。作为第一个投奔赵新门下,且自认为是赵新家臣第一人的他,利吉觉得自己应该姓赵,也必须姓赵。不过能不能姓赵,还必须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行。 不过名还没有改呢,小妾却要有人送上门了。来巴结的是城内一家粮店的老板,叫谷田屋新四郎。 作为一个经常往来于近江和津轻一带的商人,城破之后的第三天,谷田屋老板就敏锐的发现了利吉那不同寻常的身份。手下貌似有着一百多号铁炮武士,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陆奥方言,还能说一口很有气势的“普通话”。话说这个词还是他从街上巡逻的北海镇士兵那里听来的。 谷田屋老板因为主动购进了不少北海镇的廉价大米,便跟利吉套上了关系。第一次请利吉在外面的高档酒屋喝酒,没两天就又请了利吉去家中宴请。 利吉是什么人?虽然出身于陆奥弘前藩的一个小农民,但他跟赵新的时间最长,各种新奇古怪的东西见的最多。赵新的大游艇、房车、雷神号,利吉都上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对于谷田屋老板拿出几件稀罕玩意,那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你家东西吹的再好,能有我家主人的东西好?笑话! 谷田屋老板一心想搭上北海镇的关系,他眼看物质引诱失败,心一横,便叫出了自己个大女儿出来给利吉敬酒。 这姑娘年方十六,长得十分清秀。敬酒时的样子羞羞答答的,很惹人喜爱。而利吉离开北海镇也好几个月了,久旷之身一见美女,心里就痒痒了起来;再加上灌了几杯猫尿,看向姑娘的目光里就有了异样的情绪。 (话说江户时代是允许一夫多妻制的,只要你能养得起。儒家学说中的“夫为妻纲”被岛国人完全的继承了过去,一直到了近代。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将军的大奥,完全是为了传宗接代,生的越多越好。) 利吉和志乃这两口子成亲这几年,志乃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洪涛和刘思琦来了之后,也给他们俩做过检查;不过因为当时化验仪器不足,x光和超声做过之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年过二十,膝下无子这件事一直是利吉心里的一个疙瘩。 谷田屋老板多贼的一个人啊,他看出利吉对自己女儿动了心。于是自此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创造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一来二去,利吉就有了纳妾的念头。 纸包不住火,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邓飞的耳朵里。好嘛!松前城这里还立足未稳呢,居然想讨小老婆了! 于是邓飞把利吉叫了过来,一通训斥。 “北海镇那么多人连老婆都还没有呢,你居然吃着碗里的惦记锅里的!况且那个谷田屋新四郎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北海镇的现代众里,利吉他们最怕的就是赵新、刘胜和王远方。邓飞平时给人的印象很和气,做事一丝不苟。除了船上的水手操作失误外,邓飞一般都很少发火。 利吉扭扭捏捏的说道:“我,我还没答应呢。” “你答应了也不行!这事必须要赵新同意!没得谈!” “是......” ...... 朱尔根旧城下,一字排开的三辆野外炊事车内,志乃正忙着做午饭。这种采用重汽6*6越野底盘改装的炊事车,是赵新最近刚带来的。每一辆可为300~500人进行野外餐饮保障,可以同时容纳两个厨师一起炒菜。为了方便炊事车从富尔丹城那里运送食材,并在路上就进行烹饪,他特意让民夫们修了一条从富尔丹城到朱尔根城的土路。 赵新视察完了战壕的挖设情况,又到了炊事车这里。当他看见车厢里正在忙碌的志乃时,惊讶的问道:“志乃,你怎么来了?” 志乃用围裙擦了一下手上的水,冲着赵新弯腰行礼道:“听说这里做饭的人手不够,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你是昨天晚上到的吧?”对于利吉和志乃,赵新有种家人的感觉。毕竟她和利吉是自己刚来这个时空最早收留的人。 “是啊。这一路可真不好走,我们几个女人还好,都是跟着物资一起坐船过来的。” “这炊事车用的习惯吗?” “哦,这个是叫做炊事车吗?这么好的厨房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好多东西我还不太会用。”志乃笑嘻嘻的说着,凑到赵新跟前低声道:“这又是大人您从仙界带过来的吧?” “啊?”赵新一愣,随即哈哈一笑,算是默认了。 “大人,我家那口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志乃有些羞涩的问道。 “利吉他们在虾夷地呢,再有一个月就该回来了。怎么,想他了?” “不瞒您说,几个月没见,心里有点慌。” “别担心,你家男人机灵的很,虽然会偶尔挂彩,但没有大事的。我保证。”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赵新笑着摆摆手,转身去了旧城上的指挥所。刘胜正站在观察口那里,凑在一架炮队镜上指挥着西面平原上的士兵标记方位。 听见脚步声,刘胜起身一看是赵新,于是问道:“哎,我说,电话线你打算什么时候铺?” “下午,张波那边下午要带人架设信号塔。我带人铺电话线。” 为了保证战场上的信息沟通顺畅,除了步话机之外,赵新准备在火炮阵地、各连的防御阵地上都架设电话线,与朱尔根旧城内的指挥部相连。为此,他特意购买了十几台隔爆型磁石式电话机和大量的电话线。 刘胜点点头又问道:“瑟尔丹父子那两个小队出发几天了?” “十二天了,怎么?” “一天走三四十里,光是来回就得二十多天呢。再加上侦查敌情,怕是得拖到六月底了。” 外东北实在太大了!从富尔丹城到宁古塔,陆路七百里,水路五百里;从富尔丹城到珲春,陆路五百多里。 赵新想了想问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们两队人前脚回来,清军后脚就跟着过来了,咱们的围歼计划施展不开。” “这事咱俩急也没用,耐心等着吧。 /109/109046/28303806.html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斥候战 五月末,在收到阿桂和福康安请求继续增兵奏折后,乾隆在谕旨中严厉的训斥了阿桂和福康安两人办事不利。不过他最终还是同意从西北调集五千旗营支援宁古塔;同时在谕旨中督促两人务必在本年入冬前,完成讨伐。 因为关内还不到收获季节,南方各省州县常平仓中的储备粮开始大批北运,除了赈济河南和山东的灾情,大部分都调往关外作为军粮。乾隆同时下旨,命令江浙闽粤四省官府动员商人赴海外购米,同时鼓励各省富户捐纳。 (清代自康熙以来,虽然禁止粮食出口,但对粮食进口并不排斥。康熙六十一年,因听说暹罗米价极为便宜,康熙就提出由暹罗商人将米三十万石分别运到福建、广东、宁波等地贩卖,而且不用缴税。到了雍正初期,又曾经两次从暹罗进口大米,均给予免税待遇。雍正六年,终于确定“米谷不必上税,著为例”,个案成了为常例。 最初的粮食进口,仅仅是给予福建一地的特殊政策。李卫在任浙江总督期间,使这一政策惠及浙江。到了乾隆年间,福建、广东、浙江都是进口大米的主要输入省份。来自东南亚的大米不仅可以自由地随行就市,如果市道不旺,外商们还可以享受政府统购的待遇。) 身在吉林的阿桂也早有准备,他早在四月份就派出了一部人马北上宁古塔屯田,同时派兵在吉林乌拉城外大肆开垦无主荒地,这才缓解了一部分后方粮草的运输压力。 大量作为军饷的白银突然涌进吉林乌拉和宁古塔的市面,造成当地物价飞涨,银贱铜贵的情况愈发恶劣。此时官价1两白银折合铜钱1200文,可吉林乌拉和宁古塔的市面上,1两白银只能换到800文铜钱。 老百姓日常完税用制钱,1200文才抵1两赋税,可官员转身就能换1两半的白银。于是当地旗民叫苦不迭;而那些发配至此为奴的流放人员更是倒了血霉,拼命劳作,连件老羊皮袄都买不起。 夏季的绥芬河是美丽动人的,碧水清清独自流中,倒映着重连叠嶂的山峰和宛如绿墙一般的高大树林。天上的白云倒映在河面上,水鸟嬉戏着在河面上翻飞。 在绥芬河中游凸起的地平线尽头,两艘官船闪现出来。黑红两色的船身行驶在清澈的河水中,打头的那艘船的船头上,一面黄龙旗尤为醒目。 这是两条船都是“庐船”,有风张帆,无风靠桨。船身近17米长,一根独桅,两侧有舷樯(沿着露天甲板边缘装设的围墙,保障人员安全和防止货物滚落。) 船身上半部分刷着朱红色的油漆,下半截刷着黑漆。前甲板上架着一门披着暗红色炮衣的子母铳。船尾很高,舱面上用芦席搭着一个有舷窗的舱篷,里面铺着红毡,放着一张方桌和两把座椅。 大概是因为赶路心切,此时这两条船除了张帆疾行,每条船两旁还有八个士兵在奋力摇桨。 这种庐船都是平日里用于查边的官船,不过现在所载的却是清廷的劝降使者。 身材瘦高的安东尼教士低头从船舱中走上来,有些慵懒的伸展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他四下打量着沿河两岸那如画的风景,眼中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艳羡和贪婪。 安东尼知道,从这里向北四千八百里,就是清俄两国的界碑;而在北京城的南方和西方,还有纵横万里的疆域。 这个国家幅员辽阔,与他的祖国不相上下。不过最令人羡慕的是,大清国不仅有辽阔的陆地面积,还有漫长的海岸线,从炎热潮湿的南方直到冰冷刺骨的鞑靼海峡。面对如此广阔富饶的土地,很难不令人心动。 他在来清国之前就听说,女皇陛下曾多次制订入侵清国的计划,最终却总是因为舍不得恰克图的贸易而暂时中止;而最近这几年又因为第五次俄土战争而无暇东顾。 不过当安东尼教士转念想到那些在北京城中被软禁的教士团成员、吉林乌拉城外上百门等待装船的大炮、乃至宁古塔城外那数千精悍的火枪兵时,他的一切欲望都烟消云散。此刻,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一名使团成员,去千里之外劝说自己的“同胞”撤离。 此时,一个方面阔口、上唇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官员从船舱中走出,身后跟着三名身材魁梧的亲兵侍卫。此人四十多岁年纪,珊瑚顶子上饰有一颗红宝石,凉帽后面插着一根单眼孔雀花翎,身着件黑色驼鹿皮无袖短褂,里面官袍的胸口上绣着金色的狻猊(就是狮子)。 这官员笑着对安东尼问道:“安教士,我天朝的内河风光可还入眼?” 安东尼先是躬身致意,然后微笑着答道:“副都统阁下,这可真是一片美丽富饶的地方。” 那官员听完微微一笑,眼中一缕精光闪过。 此人名叫那奇泰,完颜姓氏,满洲正蓝旗人。其父曾先后任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西安将军。乾隆二十九年,那奇泰由粘竿处拜唐阿(执事官)授蓝翎侍卫,历任二等侍卫、头等侍卫。乾隆四十三年,授杭州水师协副将。乾隆四十九年丁母忧,但仍以头等侍卫身份在粘竿处行走。乾隆五十年正月,授宁古塔副都统。 横跨清代雍正、乾隆两朝的粘竿处,正式名称是“尚虞备用处”,额定四十人,隶属内务府,不过办事衙门却设在雍和宫内。在大内的御花园里,粘竿处还有一个据点,那就是御花园内东侧的堆秀山御景亭。在假山下的门洞前,摆着四条黑漆大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竿卫士和四名粘竿拜唐阿坐在上面,随时等待皇帝的吩咐,以便执行命令。 如果说明朝“厂卫”的设立,是皇帝为了加强皇权而设立的监察百官的特务组织,那么与明朝厂卫有诸多相似之处的粘竿处就是清朝皇帝的特务组织。 乾隆继位后,接手了雍正留下的粘竿处,继续使用其来监控朝中百官,包括外省的封疆大吏和出征将领。 那奇泰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被乾隆派到宁古塔来,其意不言自明。他这次带队东行,目的也是为了获得鄂人的第一手情报。 两人聊了几句,那奇泰便请安东尼到船篷中落座。等手下人端上茶水,他和安东尼两人一边坐着喝茶漫谈,一边欣赏周围的山林景色。手下的三个亲兵则站在四周警戒。 突然,从前方左侧的密林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支响箭从林中飞出,落在了前方的河面上。紧接着的就是一阵人喊马叫。 “他在那里!”密林又传出一声怒喝,然后就是嗖嗖的羽箭声以及“嗵!”的一声鸟枪响。 那奇泰面色一变,还不等他问话,桅杆下站着的一个亲兵戈什哈从背上取下硬弓搭上箭,两步就闪到舷樯后面,冲着岸上大声喝道:“什么人!” 绥芬河的河道不是很宽,窄的地方只有五六米,最宽的地方也才十一二米。那戈什哈紧张的注视着河岸上的情况,突然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从林中飞出,一支通体黑色的长箭正中他的面门。那戈什哈连声惨叫都没发出,仰天就摔倒在甲板上。 “大人!”两名亲兵猛的扑了过来,将那奇泰护在身下。 这时岸上有传出一声大喝:“保护大人!” 安东尼教士也被吓了一跳,他哧溜一下从凳子上滑下来,魂不附体的趴在了甲板上。他觉得自己现在最好回到船舱里,于是手脚并用正要出去,只听一名戈什哈低声道:“标下请大人回舱暂避。” 那奇泰起身推开一个护卫,一脸怒色道:“慌什么!”说完,他猫着腰带着两个侍卫移动到了舷樯后面,对周围那些吓得不知所措的划桨士兵喝道:“快划桨!赶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只听树林中传出了“嗵”的一记火枪声,紧接着就传来了“嘣嘣”的弓弦响动。 船上众人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远远传来,过了没一会,又一声鸟枪响。 另一名戈什哈搞不清什么情况,他看向那奇泰道:“大人,岸上好像是我们自己人,那响箭跟军中的一样。我们要不要停船帮帮他们?” 作为一个有着多年军旅生涯的人,那奇泰从响箭呼啸的那一刻,就听出了那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不要多事,岸上的事不用我们管。快划,离开这儿!” 随着两条船上的水手拼命的划桨,庐船飞快的顺流而下,岸上的喊杀声也逐渐远去。一刻钟后,等船行出了两里多地,船上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船舱里的那奇泰皱着眉头,惴惴不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间还要回到半个小时前。 因为箭术出众且熟悉本地山林,身为宁古塔领催的富尼扬阿被阿桂点中,带着十个手下,沿驿道东行,为将来的大军东进勘查道路。 阿桂征战多年,治军森严。在他的手下,没人敢懈怠军令。富尼扬阿和手下人一路上仔细查看沿途各处的道路情况,并详细记录,他想着尽快赶到富尔丹城,然后返回宁古塔报告。 之所以这么着急,一是阿桂中堂那边只给了二十天的期限;另一个就是林子里的蚊子实在太多了。夏季的外东北白天气候炎热,一到晚上就是饿蚊成阵。众人即便是带足了薄荷、藿香、八角等驱蚊药物,可还是被咬的满脸是包,叫苦不迭,都想着赶紧完成这遭罪的任务。 今天清晨离开宿营地后,他们一行人就快马加鞭,希望尽早赶到。谁承想刚走了一个时辰就出事了,他们遭遇了不明人物的偷袭。 当时一个跑在最前面的斥候突然感觉不对劲,“吁”的一声就就勒马减速,停了下来。此时身后的一个甲兵奇怪的问道:“伊拉罕,怎么了?” 只见那个叫伊拉罕的甲兵举起手臂,示意众人安静。富尼扬阿等人勒马停下后,四处打量了一下。 原本时不时就会响起几声鸟鸣的山林间,此刻毫无声息。山风微微的吹在众人的脸上。右侧几十步外,绥芬河水静静的冲刷着河岸,发出一阵“哗哗”的水声。 这里安静的有些不对劲了! 此时众人身下的马也变得有些不安,耳朵向前竖起,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下马戒备。”富尼扬阿轻声说了一句,翻身下马,随即就从撒袋里取出了硬弓和一支榛子哨箭。这种哨箭因为是铁头,形如榛子而得名;一般用来射鹿的,也可以用以指引他人的攻击方向。 几个甲兵面色凝重,纷纷抽出了马背上的雁翎刀或是硬弓,还有两个人伸手取下了鞍袋里插着的鸟枪,取下腰间的火药壶,倒入二钱火药,然后将一颗重三钱一分的铁弹放入枪口,再抽出枪管下方的木杖压实;最后则掏出火折子引燃了火绳,然后将火绳夹在了枪机上方的金属弯勾上。 “啪”的一声弓弦轻响,一支通体黑色的利箭如同鬼影一般从右前方的一颗大树上射出,狠狠的扎进了一个持弓甲兵的脖子。那甲兵瞪大了双眼,手里的弓掉在了地上,自己伸手扒拉着箭杆,试图将箭拔出来。摇摇晃晃了几下之后,终于跌坐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沫。 十几匹马受惊,顿时发出一阵嘶鸣,四散而开。 富尼扬阿来不及观察,习惯性的对着右上方的大树上抬手就是一箭,尖锐的哨音划破了沉寂的密林。树叶晃动,一个人影飞快的从树上滑落,几个翻身就消失在了灌木丛里。 “哗啦”一声,左侧二十布外,一个人影飞快的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这人头上插满了青草和树枝,身上也是花里胡哨的,手里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照着甲兵们的位置就是一抬手。 “啪!”的一声轻响,一个甲兵身侧的树干上迸出了几根木屑。 “他在那里!”几个甲兵闪身躲到树后,张弓射箭。 “嗵!”一个手持鸟枪的甲兵对着人影消失的位置就是一枪。 此时富尼扬阿也闪到了一颗大树后,从撒袋中抽出一支梅针箭搭上。他注视着那人跳出的位置,心中已经明白,对方至少有两个人。 那个被射中脖子的甲兵已经倒在了地上,富尼扬阿这下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黑箭。笔直的箭杆通体纯黑,连箭翎都是黑色的。 “都小心点!他们至少有两个人!”富尼扬阿低声对手下喝道。 此时众人就听不远处的河道上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话音刚落,树丛中又是一声轻响,河道上就再没了响动。 富尼扬阿找准位置,猫腰躲到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面,此时河道上的景象已经看的十分清楚。为首竖着黄龙旗的那条船,好像是副都统大人的坐舟。 “保护大人!” 富尼扬阿大喝一声,一名甲兵随即扣动了手中的鸟枪,他和身侧的几个甲兵冲着刚才发出响动的地方举弓射击。 过了一会儿,对面安静了下来。此时两个持刀的甲兵从树后闪出,打算弯腰包抄。谁知刚一露头,那幽灵又出现了,弓弦轻响,黑色的长箭射进了一个持刀甲兵的腹部。 受伤的甲兵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就跪在了地上。 豆大的汗水顺着富尼扬阿的脸颊淌下,他知道今天遇到生死大敌了!对方是个使弓的高手,箭射的又快又准,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几个幸存的甲兵也都无比紧张,对面两人就跟幽灵一样,冷不丁就给来一下狠的。这下可麻烦了!对方不露头,自己这边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马都跑到远处去了,看来只能这么耗下去。 此时一个躲在树后的鸟枪兵好不容易装好了子弹,点燃了火绳。此刻他无比后悔,早知道就把撒袋拿出来了,这鸟枪看似火力凶猛,可装弹实在太慢了!正想着,眼角瞥见左前方的树丛轻微晃了一下,他想都不想,举枪便扣动了扳机。 对面树丛中传来一声闷哼,众甲兵一阵狂喜,打中了! 可还没等狂喜过去,他们立刻就掉进了深渊。周围的岩石后、树丛中,如爆豆一般的“啪啪啪”声顿时响成一片,五六个甲兵当即中弹身亡。看到这一番场景的富尼扬阿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109/109046/28303807.html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刺探 “出来吧!我们人比你们多。放下兵器,缴械不杀!”当富尼扬阿还处于极度的震惊时,一个说着满语的浑厚嗓音从对面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杀害官军!”富尼扬阿大声道。 “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投降吧,你们没退路了。投降吧,我们会救治伤员。” “放屁!”富尼扬阿大怒。“我手下都快被你们杀光了,你们骗谁?!” “那不是有个喘气的吗。你就不管他死活?” 富尼扬阿转头向那个腹部中箭的手下看去,只见他正靠在一颗树下惨哼,气息微弱。富尼扬阿正纠结着,就听到“当啷”一声,紧接着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汉饶命!小人愿降!” “伊拉罕!”富尼扬阿没想到自己这个最机敏的部下居然还活着。 “举起双手,双手抱头,走出来!”对面突然冒出了一句官话。 富尼扬阿听得一愣,对方还有汉人?他探身从岩石侧面看去,只见伊拉罕举着双手,战战兢兢的从大树后转出身来。 “那个拿弓的汉子,还有一个火枪兵,你们俩呢?”那个满语的声音又响起了。“别磨蹭了,我们人比你们多。痛快点!” 话音刚落,躲在树后的火枪兵大喊道:“小人也愿降!”说完就将手中的鸟铳也扔了出来。 眼见事已至此,富尼扬阿长叹一声,万般无奈的将手里的弓箭抛了出去,随后起身举起了双手,又学着伊拉罕的样子抱在了头上...... 一刻钟后,富尼扬阿三人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这些偷袭者。这会儿他们已经知道了,对方一共是十个人。 这些人头上戴着用树枝编的草帽,身上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怪衣服,连半张脸也用了块黑绿色的布巾遮着,根本看不清长相。他们每个人手里除了拿着一个古怪的的黑色短铳外,身后还背着一杆形状怪异的长鸟铳。 富尼扬阿三人对视一眼,心说难怪自己这边半天都没发现他们,就这一身打扮躲在树丛里,只要呆着不动,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至于那个能说满语的汉子此刻正和另外一个人在救治腹部中箭的甲兵,只听那汉子对自己受伤的手下问道:“命够大的。这要是我阿玛在这儿,你们一个都活不了。你叫啥?” “阿,阿,阿林。”那伤兵此刻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下。 “哦,你家里几口人啊?” “六......啊!”那个叫阿林的甲兵一声惨叫,腹部右侧的箭被另外一个人猛的拔了出来。 “行了,上过药包扎一下就应该没事了,等回到富尔丹城再检查一下。” “富尔丹城!”富尼扬阿心中猛的一惊,他冲那汉子大声问道:“富尔丹城怎么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汉子转身看着富尼扬阿,扒拉下自己脸上的蒙布,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呵呵的说道:“富尔丹城当然被我们占领了。至于我们是谁,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富尼扬阿吃惊的看着对方那隐约可辨的相貌,试探着问道:“你是旗人?” “老子是库尔喀齐人。”那汉子不屑的说道。接着就掏出那把奇怪的短铳指在伊拉罕的脑袋上,拨开撞锤,问道:“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我就打爆你的脑袋。” “好汉饶命!小的一定说!”伊拉罕知道对方手里的武器厉害,刚才那一阵爆豆般的声音后,他亲眼看见一个同伴的脑袋上被打出了一个大洞。 “你们身后还有多少人马?” “具体人数小的真不知道。不过听说算上我们,阿桂中堂一共派出了两百多人。” “都是往富尔丹城去的?” “不是,我们这队人是查看驿道沿途道路情况的。其他人都是奔西拉河那里去的......”伊拉罕竹筒倒豆子,吐了个一干二净。 那汉子一边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他转头对身后一人说道:“定次,这事得赶快回去报告。” “是。” 富尼扬阿心有所悟,突然大声道:“你们是西拉河的鄂罗斯人?” “咦!这你也知道?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富尼扬阿见那汉子转头看向自己,便瞪着眼睛质问道:“就算你是库尔喀齐人,那也是伊车满洲。我大清治下子民,怎么能给蛮夷当狗腿子呢?!祖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他越说越激动,口中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那汉子脸上。 康熙二十四年的时候,富尼扬阿的曾祖父就战死在雅克萨城下;所以富尼扬阿自小就对鄂罗斯人没好感。 那汉子用手擦了下脸上的口水,蹲下身恶狠狠的盯着富尼扬阿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鄂罗斯人卖命了?老子是北海镇的人!要不是你们这些狗官兵非要抓我阿玛,老子现在连媳妇都娶上了!” 富尼扬阿心头一震,立时就想起了去年珲春的那档子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他仔细看着对面那汉子的样子,油彩下的额头上不见一丝皱纹。 “你,你是瑟尔丹的儿子?!” 那汉子正是瑟尔丹的儿子额鲁。 自五月十五日起,瑟尔丹和额鲁两人各自带了一个小队向西出发。十几天后,当他们走到绥芬河的岔流舒藩河时,两支小队分开。瑟尔丹的目标是珲春,他那一队从舒藩河中游向南,翻过大山进入举尔和河流域,顺流而下就会抵达;额鲁这边则顺着绥芬河,沿驿道一路向西,翻过大岭,直奔达宁古塔。这两支小队除了要刺探清军的军事部署,抓舌头也是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说来也巧,刚才那会,额鲁是躲在树上观察那两艘官船的,没想到富尼扬阿他们就一头撞了上来。眼看躲不开了,那就只好开打。要不是他看到手下人大腿中枪,行动不便,富尼扬阿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额鲁说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对身后一人道:“定次,你和平治带上十兵卫,押着他们四个回去,剩下的人跟我走。真他妈的,这一上午都耗在这儿了。” 说话间,几个队员已经将散落在四周的战马都给找了回来,又从远处将自己这些人的马给牵了过来。额鲁给定次留下了十几匹马,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队员一路向西而去。 几天之后的清晨,额鲁他们一行七人终于抵达了宁古塔旧城二十里外的一处村子外。 这里属于肃慎故土,唐代开元以后为渤海国都城上京龙泉府所在地;明代是奴尔干都司窝集后卫建州女真人居地。 在清人吴振臣所著的《宁古塔纪略》上说,相传过去有兄弟六人,各居一方。满语称“六”为宁古,称“个”为塔。所以宁古塔虽有塔名,实则无塔。 此地“南瞻长白,北绕龙江,允边城之雄区,壮金汤之帝里”,又是通向诺雷、库尔喀齐、索伦、奇雅喇、班吉尔汉费雅喀、赫哲费雅喀、库页费雅喀、奇勒尔等部必经之地。是清代盛京以北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 清代的宁古塔城有新旧两城,东西相距五十里。旧城位于松花江以东,花兰河南岸。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曾在此驻扎军队。到了康熙五年,又在瑚尔哈河边(牡丹江)的觉罗城西南五里处修筑新城。 额鲁爬上了一颗大树,掏出望远镜向北看去,视野里尽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此时不远处的村子里,渺渺炊烟已经升起,隐约可以听见村子里的狗叫声。 额鲁看了一会,这才从树上悄悄溜了下来,转身翻过一处山包,自己的队员和马都呆在山坳深处的密林里。 “队长,怎么样?”几个队员看到额鲁回来了,起身问道。 “你们过不去,只能我一个人走。”额鲁说完,便走到自己的马旁,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大包袱。打开后,里面是一身满人的行头:一件半旧的羊皮坎肩,一件夹袄,一条单裤和一双土布鞋,除此以外,还有腰带和一个褡裢。 这身衣服就是他以前的穿着。而他的那根辫子还留着,一直没割。这还是赵新跟他说的,先别割,以后没准儿就要用到。 额鲁先是换下衣服,又从马背的包里取了个剃刀出来。他走到溪水边,往已经长出一寸多长的头发上淋了点水,又让其他队员帮自己把头刮干净。 一番装扮后,额鲁挎上褡裢,对其他队员说道:“在这里等着,最晚我后天晚上回来。” 半个时辰后,当额鲁路过村子里的一处院落时,一个老人推门走了出来。他打量着额鲁面生,便操着满语问道:“哈哈(满语称呼男人),你这是打哪来的啊?” 额鲁一看,连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笑着答道:“玛法,我是商尖河的泰宁村的,去城里看亲戚。” “哦。那可不近啊。” “是啊,天黑就出来了,走了一天了。” “进来喝口水吧,从这到城里还有七十多里地呢。” “哎。”额鲁点头答应着,跟那老人就进了院子。 这个时代的宁古塔,除了流放人员,本地居民生活还算富足。本地旗人土著出门从不带盘缠,途中经过民户可以随意食宿。而每户人家遇有客人投宿,无论认识不认识,皆是“马有青刍客有粟”。来人食宿及马匹草料全管,不取分文。民风淳朴,性情憨厚。 老人看额鲁身形健壮,面容憨厚,心中也是喜爱。趁着喝水的功夫,一边抽着旱烟,就聊了起来。 “玛法,我是头一回去城里,听说那里可热闹了。” “唉,最近城外来了不少官兵,听说是要去东边打鄂罗斯人。你进城时可得小心点儿,别被冲撞了官老爷。” “啊!来了多少人啊?” “说不清,前院那家昨天刚从城里回来,说城外的大营里密密麻麻的有好几千人。” “嚯!那我可要去见识见识。” “听我的,哈哈,看完亲戚早点回家。” “玛法,听您这话的意思,城里不太平?” 老人叭叭的抽着旱烟,起身又给额鲁倒了碗水,这才道:“天下哪乱,咱这地方也不会乱。我听说阿桂中堂要在本地征兵,小心被官爷看上叫你从军东征。” 告别老人后,走到了下一个村子的额鲁,趁着天还没黑,就找了一户人家借宿。那家人屋子小,地方不够,额鲁也不介意,就睡到了马棚里。 第二天一早,他在借宿的人家吃了两块黄米糕,喝了碗米粥,这才告辞,顺着大路一直向西,过了河,就看到宁古塔的城门。 这座建于康熙五年的新城周长八里(比北京紫禁城稍大),有四座城门。城墙都是用土坯砌成,内外抹有细泥,墙厚二尺,高六尺五寸。 此时城外的河道上樯橹如云,一条条大船一直向南排开,根本望不到头。有的船上站满了官兵,有的则满载货物,还有的上面竟然都是战马。这些船进入东门外的码头上停靠,一队队的官兵下船后,也不入城,排着队朝南而去。 额鲁也没跟着去看,他径直走到东门外,只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额鲁看不大懂,跟守门的士兵询问,这才知道上面写着招募随军民夫和本地精壮从军,落款是经略大学士衙门。 等进了城后,他发现城中竟然还有一个内城;周长差不多有二里,东西南三面设门。额鲁趁着中午去饭铺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店伙计告诉他,内城里是将军衙署和官兵住所,没有民户居住。不过等他吃完结账的时候,伙计过来说要二十五个制钱。 “怎么这么贵?!”额鲁就要了一碗面和二两烧酒和一碗炖骨头。 那伙计是个汉人,以为额鲁是披甲人土著,便解释道:“这位爷您最近没进城吧,不知道最近的行市。” 额鲁有些好奇,见那伙计要走,连忙拉住他问道:“不行,你得好好跟我说说。”说完就又掏出五枚制钱塞到对方手里。 伙计收了钱咧嘴一笑,解释道:“爷,您不知道,自从四月起,城外的军营陆陆续续的来了八千多官兵,听说后面还有。从京城来的阿中堂就坐镇在外面的大营里。这么多官爷拿着朝廷给的银子,进城买东西您敢不卖?” 额鲁好奇的问道:“有银子还不好?” “好?”那伙计一指额鲁面前的碗碟,继续道:“他就点这些东西,甚至去买包针,也是掏银子会帐。我们店本小利薄,哪有这许多制钱找他?时间一久,大家只好一起涨价,不然光是找钱就得逼着咱们关张。现在钱贵银贱,您要是买东西用制钱,谁家都乐意,没准还能给您个折扣。” “还有这么个道道儿。”额鲁恍然大悟。 出了饭铺,额鲁又按照伙计的指点,去了城西门里的大街上转了一圈。他在街面上的各家商铺里,发现果然多了一些出营采买货物的官兵。额鲁先是默记下各家粮食、布匹、食盐等日用品的价格,然后找了个僻静之处,从怀里掏出纸笔记了下来。 之后他又出了西门来到军营外面,发现了一个土坡,有几个闲散汉正站在上面观看。额鲁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爬上土坡,和大家一起观看。 只见军营内各处旗号严整,远处还传来火枪打放的声音。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帐篷的数量,估摸得有数千顶。按照每个帐篷住六个人计算,这里的营盘规模怕是要几万人。这一结果让额鲁十分震惊,他默默的记下看到的各个旗号后,这才回到城中。先去杂货店买了二斤烟叶,又去扯了几尺布。之后才去城外找了车马店住下。 等到次日,额鲁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傍晚才跟手下汇合。众人听完额鲁的侦查结果,觉得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于是决定星夜赶回富尔丹城。 /109/109046/28303808.html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先礼后兵 清军还来不来,到底什么时候来? 在近万北海镇的军民夜以继日的忙碌,每个人都被蚊子咬了一脸包后,富尔丹城的防御体系终于完工了。现在大家终于闲下来了,于是大家都在琢磨这个事。 话说要是不来的话,那我们这一身的包岂不是白挨了? 昨天夜里,营地中的两台发电机因为没油终于罢工了,富尔丹城和军营区里布设的数百台灭蚊灯全体熄火。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被蚊子咬的满脸长包。 此时刘胜正拿着清凉油往额头上抹。这厮昨天夜里被蚊子在脑门上叮出一大包,早上起床一看,就跟头犀牛似的。 而赵新因为最近一直忙着在两个时空倒腾武器弹药,忘了补充油料的事。于是他从一大清早就开始来回倒腾柴油;到了中午,总算让两台发电机又转了起来。 这事让赵新很是搓火。为了应对清军进攻,今年的诸多内政计划全泡汤了!苦叶岛的石油开发、新币发行、河南流民北上、虾夷地的煤炭外运和平原镇的土地开垦等等,原本赵新还想倒腾点火柴拿去开江南拓市场呢。这下全耽误了!光是买重油和柴油,至少要花几千万。 除此之外,兴凯湖南岸的平原地区勘探工作进展也不太顺利。前些天派出的一个勘探队,有两个民夫和一匹马陷进了沼泽,没救上来。于是勘探队又折返回来补充物资,打算明天再次北上。 这个时代的三江平原,夏季灌木茂密,沼泽密布,虎豹熊罴,百兽出没。 按照担任向导的巴满贡所说,这里一到夏季,平原上就是沼泽遍布;满语管这些深不可测的沼泽叫“哈汤”。而其中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有着红色水洼的草地,当地人管这个叫“红锈水”,人马通过的时候必须踩着草墩儿走才行,只要踩错一步就要陷进去,救都救不出来。照这个情况来看,以后想要在这里开荒种地,还得先修水渠排空沼泽里的水才行。 “绝不能放过清廷,这一仗打完一定要狠狠敲一笔,顺便把宁古塔给夺了。”赵新嘀咕着。 “没错,就冲我脑门上这包,也得在江南要块地出来。”刘胜指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说道。现在让他抹了清凉油,看上去油亮油亮的,这出门也太影响形象了。 “其实宁古塔那地方还是不错的。只要咱们能占住脚,向北可以占领三姓城,继而控制整个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夏季还可以乘船直达苦叶岛。向南可以顺江而下,占领吉林城,威逼盛京。” “我看你最想要的是那里的劳动力。” “那是~在这荒山野岭的地界,那就是大城市了。” 两人正臭贫,设在指挥部里的一部磁石电话响了,赵新顺手就拿了起来。 “喂?指挥部吗?我这里是甲一哨所,咱们的巡逻艇在附近堵住了两条木船,上面有三十多个清军,里面好像有个大官。他们说是要去西拉河劝降的!” 为了能及时传递周边消息,朱尔根城的指挥部的电话连通了周边十个哨卡。除此之外,富尔丹城那边和前沿阵地各处也布设了电话线路。 赵新听了一愣,甲一哨卡位于朱尔根城南四公里,就在绥芬河边上。只听电话那边又喊道:“首长,我们这里人手有点少,最好能派一个排过来。” “告诉巡逻艇上的人,把那两艘木船钉死了,不许他们再前进一步!我马上派人过去!” “是!” 赵新撂下电话,冲着门外喊道:“久藏!进来。” “到!”久藏推门进来了。他是今天的值班军官,原本是要坐镇指挥部的,结果赵新一来,就让他门口呆着去了。 赵新伏案起草了一份命令,自己签上名后,递给了久藏。“马上派一个排,去甲一哨卡那里,咱们的巡逻艇拦住了两条清军的船。把他们盯住了,没我的命令,不许撤回来。” “是!” 刘胜一听,也顾不得捂着脑门儿了,急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甲一哨卡汇报,来了两条清军木船,被咱们的巡逻艇给堵住了。” “多少人?” “说是三十多个,你猜他们干嘛来了?” “有屁快放!” 赵新道:“劝降的。” “劝降?”刘胜有点懵,这还没打呢,劝降的就来了?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军人,他还不能理解古人的套路。 赵新嘿嘿一笑道:“我估计他们以为咱们是毛子,所以就想来个先礼后兵,顺便刺探一下咱们的虚实。再说古代打仗,也不是说一定要打个你死我活才行。真要动起手来,粮饷、军械、抚恤都是必要的开支,能省则省嘛。万一人家觉得能把咱们吓跑了呢?” 刘胜道:“那你的意思是清军未必会来?” 赵新摇摇头道:“我之前听那个巴满贡说,这一带进了七月就要开始下雨,到了八月第一场雪就来了,九月份河道就要上冰。那个福康安和阿桂都是老谋深算的主儿,乾隆就更别说了。 照我的估计,现在中原各地正在闹饥荒,这场旱灾的规模空前,清廷也吃不消了,所以应该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再说咱们之前打死了海兰察,清廷到现在连咱们是谁都没搞清。沈敬丹之前不是说了么,清廷的诏书里还以为咱们是毛子呢。” 纵观乾隆时期整个的对外用兵策略,从大小金川到廓尔喀之役,乃至平定台湾,无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打到对方头目亲缚祈降,或是兵败身死才可以。 当然,唯一的例外就是清缅战争。不过当时的情况主要是气候水土造成非战斗减员太多,士兵厌战情绪严重,而北方人根本不适应缅甸的热带气候,连经略大学士傅恒都一病不起,回北京没多久就死了;再就是当时小金川再次叛乱,对于乾隆而言,小金川远比缅甸重要的多。 刘胜道:“麻痹我们,刺探消息?” 赵新点头道:“没错!刺探完消息,下面就该大军出征,速战速决了。” 刘胜道:“那还必要见吗?轰回去不就得了。” 赵新起身转悠了两圈,说道:“见还是要见的,我们迟早要亮明身份,这对我们之后夺取宁古塔这个战略要地也是很重要的。” “你还真想要宁古塔啊!” “干嘛不要?我还想坐游艇在黑龙江里来个一日游呢。” “好吧,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管训练打仗。你说怎么搞?” 赵新眼珠转了转,笑着道:“咱们的战壕和阵地都挖好了,藏也藏不住。所以我们得去河边跟他们谈”。 绥芬河道上的庐船里,那奇泰看着不远处的那条通体灰色的怪船,心有余悸。他真想开炮轰沉了对方。可惜他不敢,也不能。 先不说这灰色怪船明显比他的庐船要大不少,对方船顶上的那门短管铁炮着实厉害。能够连发不说,威力之猛,那奇泰生平仅见,连自己船头的那门子母铳都给打飞掉进水里了,那可是百斤重的铁炮啊! 另外在北侧的河岸上,十几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小个子或蹲或爬,手里都端着一杆鸟铳,指向两艘庐船。 这里的河道宽度也就三四丈,一旦打起来,庐船上的人根本躲不开。 说白了,不是那奇泰不想跑,实在跑不了啊! 看着黑洞洞的炮口一直对着自己,庐船上的劝降团成员们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众人只觉得喉头发干,两腿无力。那奇泰惊慌之余,心中也颇为奇怪。刚才那条灰船上的人说,自己已经闯入了北海镇的领地,要停船检查。 北海镇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最担心是,此地离富尔丹城很近,恐怕凶多吉少。 这时一个亲卫戈什哈凑到那奇泰身侧低声道:“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属下有个主意,咱们让水手从右舷偷偷下船,潜水过去,夺了对方的船。” “啪!”那奇泰回身就是一耳光打在戈什哈的脸上,低声骂道:“混账玩意,你想找死自己去找根绳子!那门铁炮之威你也看到了,难道要本官和全船人跟着一起陪葬不成!” 戈什哈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叩头请罪。那奇泰冷冷道:“你去问问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既不让咱们掉头走,也不让登岸,到底是何意?” 那戈什哈走到船头,拢手在嘴边冲着巡逻艇喊道:“既不让我们过去,也不让我们退走。尔等究竟是什么意思?” 负责开船的北海镇水手打开通话器,冷冷的说道:“等着!别轻举妄动,子弹可不长眼!” 就这么煎熬的过了一个多时辰,站在庐船舷樯后的一个水手突然转头对船篷里坐着的那奇泰说道:“大人,他们又来人了!” 那奇泰起身透过船篷上的小窗看去,只见从北侧河岸上的树林里,又跑出了几十个手持鸟铳的人,都穿着那种花花绿绿的短衣。这些人快步冲到河岸边,举起鸟铳对着自己。另有一人大声喊道:“木船上的人,靠岸下船!” 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两条庐船终于靠岸,当那奇泰被手下搀扶着从跳板上下来之后。他扶了扶官帽,整理了一下官袍,一脸正色的对刚才喊他们下船的人说道:“尔等究竟何人,竟敢拦截官船?没看到船头的黄龙旗吗?” 身为排长的弥市郎歪头看了看庐船上的黄龙旗,摇摇头说道:“没见过,不认识。” “你!”那奇泰鼻子差点气歪了,怒道:“尔等何人?” “你们不是说要去西拉河劝降的吗?”弥市郎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道:“我们首长说了,不用去西拉河了,就在富尔丹城谈!” “什么?!你们占了富尔丹城!”那奇泰心中的猜测终于被证实了,震惊之余,他随即又醒悟过来,马上问道:“你们就是西拉河的鄂人?看你说的一口官话,样貌也是我中华人士,竟然为虎作伥,甘当鄂人的狗腿子!” 弥市郎撇撇嘴道:“这位官老爷,我们可不是你大清的子民。省省力气吧,有什么话,一会儿见了我们首长再说。” 那奇泰在来之前已经听说鄂人鸟铳厉害,心说有本事你把鸟铳放下,看老子不neng死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沉声道:“好,本官就在这里等!”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十几个北海镇的民工牵着两辆马车到了。他们先是找了一处空地,拿着工具清理出一块平整的空地,接着就开始从马车上卸东西。这些人先是清理出一块空地,搭了个四面露风的遮阳棚,又放上一张圆桌、几把凳子、一个水壶、几个杯子。 那奇泰等人一脸不屑的看着民工忙碌,再看那桌椅都是用原木打造,心中鄙夷道:“域外蛮夷,真是粗鄙不堪!”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骑手举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出现了,身后是骑马的赵新和刘胜;在他们后面,是一个排的骑马士兵。 那奇泰看了看那红旗上的图案,是一个带有许多边齿的白色圆环,里面是个白色的五角星,五角星和圆环之间都涂成了黑色。 “这是什么旗号?”他转头看向侧后方的安东尼,对方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赵新和刘胜下马后跟弥市郎互相行了军礼,直接走进了遮阳篷里坐下。 弥市郎走过来向那奇泰介绍道:“这两位就是我们的首长。请过去吧。” 那奇泰猜测“首长”可能就是首领之意,他跟着打量了赵新和刘胜几眼,发现这两人的穿着和周围的持枪军士差不多一样,只不过对方的身高就有点吓人了;他自己也算健壮之辈,也就才到对方的肩膀高度。 “慢着!”弥市郎伸手拦住。“你只能带一个人过去。” 那奇泰此刻已经顾不得生气了,此刻他只想赶紧谈完坐船回去。在他眼里,赵新这些人就是一群不知死活的蛮夷!他示意其他人在此等候,叫上安东尼走到了遮阳篷下。 那奇泰背着手,清了清嗓子,一脸正容道:“本官,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奉皇上之名特来招抚尔等。”说完他又一指站在侧后方的安东尼教士,道:“这位是本次副使,鄂罗斯国教士,安东尼。” 赵新没说话,刘胜点了点头,伸出手道:“拿来吧。” “拿什么?” “圣旨啊!朝廷招安不是都得有份圣旨吗?” “笑话,我带来的是皇上的口谕。” “哦,合着你想怎么说都行。” “你们,你们目无皇宪,实在太放肆了!” 刘胜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福康安被我们打炮了,海兰察被我们打死了。你还觉得我们应该怕你?” 那奇泰被堵的说不出话,心说怎么一点儿含蓄都不讲呢? 安东尼教士见状,急忙开口道:“两位,我们想和你们的大头目谈。身为一国同胞,我有许多话要跟他说。” 赵新和刘胜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道:“两位,认识一下吧。我就是北海镇的大头目。他叫刘胜,是我的副手。” “哦?”那奇泰眉梢一挑,端详着赵新道:“你这一口官话跟谁学的?” 赵新道:“爹妈和老师。您觉得我还能跟谁学?” “你是旗人?” “对不住您那,我还真不是。请问您满洲老姓是?”赵新故意说一口片儿汤话,让对方摸不清路数。 “呃,本官姓......”那奇泰有种回北京城跟胡同儿街坊聊天的感觉,他刚要顺嘴说出来,突然就反应了过来。我姓什么凭什么告诉你啊! “啪!”那奇泰一拍桌子,质问道:“熊岛那一百零八个甲兵和十五个旗丁是你杀的?” 赵新点点头。“对。我带着十个人干的。” “那失踪的十二个甲兵呢?” “不光那十二个,还有上次福康安来俘虏的六百个,都在山里当苦力挖矿赎罪呢。” “盘踞西拉河口的不是鄂罗斯人?” “我倒是从北边抓了俩毛子,臭烘烘的。” “扬州的事是你们干的?” “扬州的事多了。您问的那一件?” “盐商汪家和瘦马。” “瘦马是姆们抢的,汪家姆们还真不认识。”赵新继续装傻,他连旗人土话都用上了。 那奇泰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他这时用笑来掩饰心中的愤懑。到底是谁,让皇上和军机处的一帮大人们以为对手会是一群鄂罗斯人?!他斜眼看着赵新,心说这小子搞不好就从北京城来的,满嘴的京片子。 这时安东尼趁机急忙问道:“你说你们从北边抓了两个我的同胞?” “跟你一样的教士,现在在西拉河那边干活赎罪呢。” “天啊!你们怎么能虐待上帝的使者呢?” 一旁的刘胜突然怒道:“狗屁的使者!谁允许你们在虾夷人的领土上盖教堂收税了?” 安东尼分辨道:“那是蛮荒之地,是我们的人最早发现的。” 赵新抬手制止道:“打住吧,教士。虾夷人有自己的王,你们没有经过虾夷王的许可,擅自霸占人家的领土。” “你们要什么条件才能答应释放那两个教士?” “干二十年苦力吧。”赵新瞎话张嘴就来。 “上帝,怎么被你们抓的人都要干苦力?”安东尼伸出双手画了个十字架。 /109/109046/28303809.html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战鼓 那奇泰收起笑容,渐渐转为一脸冷酷。他盯着赵新的眼睛道:“那个雅尔哈和瑟尔丹也是被你收留的?” “那大人,我这么称呼您不见怪吧。我想请问,雅尔哈一家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偶尔上岛遇到我,换了点衣服盐巴和铁锅,你们就搞的雅尔哈家破人亡。” “这事儿等你们自缚请罪之时,可以向朝廷申诉。” “对不起了。我们不是大清子民,这事儿干不来。” “既然如此,本官还有最后两个问题。” “请讲,能说我自然会告诉你。” “既然你说你们不是我大清子民,那么你们究竟从何处而来?” “我们是从海外回来的前朝遗民。” 那奇泰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只听赵新继续道:“这里,包括西拉河,都是明代的奴儿干都司故地。我们身为汉人,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定居,有什么不对的吗?” “哪一个前朝?”这个问题的答案对那奇泰太重要了! “你猜?”赵新没有正面回答,笑着露出了八颗牙。 那奇泰被赵新的这副无赖腔调气的七窍生烟,他强忍怒气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我要说成千上万,你肯定不信,当然我也不信。所以......”赵新耸了耸肩道:“无可奉告。” 那奇泰实在受不了了,他霍然起身,对安东尼道:“安教士,我们走!” “副都统大人,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他们。能否稍候?” 那奇泰走到遮阳棚外面,头也不回的说道:“那你问。” 安东尼教士一脸焦急的对赵新问道:“阁下,我想知道什么样的条件您能释放我的那两名同伴?” 赵新摆摆手道:“这事你做不了主。让你们的伊尔库茨克总督,伊凡.雅科比来跟我谈。不过我很好奇你的身份,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阁下,我是东正教教会派驻北京的使团成员。”安东尼心说这人怎么连伊尔库茨克总督的大名都知道,难道他们以前是帝国的臣民? “哦!”赵新一下就想起来了。“马卡留斯你认识吧?” “上帝啊!你们居然把他给抓了?!” “感谢我们吧,我把马神父从偏僻的荒岛带回了文明之地。” 安东尼心说我恨不得把你掐死,要不是你这个家伙,我们使团成员何至于被清国皇帝软禁。不过他强忍着怒火,劝解道:“阁下,我不妨明确告知您,大清帝国在西方聚集了数万大军。你们打不过的。” “哦?我也不妨明确告诉你,我们不是你们,这里也不是雅克萨;当年你们是作为一群侵略者才被赶出去的。而我们,不过是重返故土。” 这特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东尼被气的脸色发青,不过作为一名修士,他还是躬身请求道:“阁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在你们战败的时候,不要用我的同伴作为人质。” 赵新笑呵呵的道:“没问题,这都不叫事儿。” 那奇泰带着一肚子气和打探来的消息走了。到了第二天傍晚,带着四个俘虏和一个伤员的定次和平治终于回到了双城堡。他们见到刘胜后,立刻就汇报了额鲁的去向以及清军向西拉河派出大量斥候的事。 赵新听了心中一惊,这事得赶快回去告诉吴思宇和赵亮。他嘱咐了刘胜几句,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了现代。租了一辆轿车,连夜开回了不冻港。到了深夜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北海镇。 此时的北海镇里,陈青松已经在去富尔佳哈河的路上,他将从那里坐巡逻艇北上。吴思宇和赵亮已经把手下的两个营全调到了河西岸。 赵新先去了广场南边的办公室,一看还亮着灯。走近一看,吴思宇和赵亮在里面正在争论着什么。他敲开门时,屋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打完了?” “打什么啊,刚把满清的劝降团给送走。我这次回来是告诉你们一个情况。”赵新一屁股坐在桌边,也不管是谁的,拿起杯子就喝。 劝降团?还带这么玩的? “说说,说说。这古代的劝降是个什么套路?” “没什么套路,就是趁机来刺探消息的,被我给气跑了。这事一会儿再说,我先说重要的事儿。清军派了一百多人的斥候,分成十几个小队,往北海镇这边来了。” “就这事?”吴思宇不以为然。“咱们有那么多摄像头呢。” “小心无大错。这边女人老人孩子多,一旦出了事就不好办。别忘了,这一带都算是满清的龙兴之地,所以山林里的情况,人家比我们熟。” 赵亮点头道:“放心吧。我马上安排,明天一早通知各家各户和所有部门,这段时间都不要离开镇子,不许上山进林子。”说完,他就出门找人去了。 赵新这时好奇的问道:“你们俩刚才在吵什么呢?” 吴思宇解释道:“方老师那边把tnt给做出来了,我的意思是先做一批手榴弹.....” “啥?tnt都鼓捣出来了?方老师厉害啊!明儿一早我过去看看。” 第二天上午,河东岸的化学实验室里,戴着防毒面具,穿着一身防护服的赵新端详了半天烧杯里的白色片状晶体,抬头对方化问道:“方老师,这玩意怎么看着跟冰毒差不多啊?” 方化一听,鼻子差点给气歪了,他白了赵新一眼,决定不跟这个化学白痴解释。 其实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三硝基甲苯是白色或黄色的针状晶体,而甲基苯丙胺是白色或无色的结晶体。问题是赵新不懂啊,他只是看过街道宣传栏里的禁毒宣传照片。 不过赵新知道,现代军火工业是一个极为破坏环境的产业,水被tnt所污染后会呈粉红色,这些污染物被称为“粉红水”,清理程序十分困难和昂贵。同时tnt还是一种致癌物,不能直接接触。 想到这里,赵新对方化说道:“方老师,tnt是致癌物啊,生产起来又污染环境。咱能不能做硝酸铵,既能当化肥,也能做工业炸药,开山修路正好需要。” 方化想了想也是,以北海镇目前的能力根本处理不了这类的工业废水,于是就同意了。 炸药这玩意对于目前的北海镇而言,主要就是开山修路,其他地方还真用不上。这时代既没有碉堡需要去爆破,也没有坦克要炸掉。如果真需要攻城或是攻陷要塞,几门d30就能解决,实在不行就换上几门d20(神教万岁!) 赵新回来的第二天,监测站那边真的就发现了清军斥候的踪迹。这些家伙并没有一上来就扎进北海镇布设下的陷阱,而是在外围停留了一天。他们一般是先借用绳索等工具爬上大树远远观察,等觉得没有危险后,这才继续前进。 不过当这些人进入到离北海镇三公里的范围时,大部分人就回不去了。吴思宇专门调了三个连,在监控站的配合下,对这些清军斥候进行了围剿。恒吉和雅尔哈牵着瑟尔丹家的几条大狗,带着士兵们搜索。 这些躲藏在大山和密林间的清军斥候,被北海镇撵的上天入地无门,慌不择路。最后只有少数逃出北海镇监控范围的斥候才侥幸逃生,然后一路赶回宁古塔去报告。 看到这个结果,赵新则对于自己花费几千万money布设的监控网络十分满意。 按照之前的计划,邓飞那边要到七月份才能回来。吴思宇和赵亮为了防备清军从海上攻过来,在码头沿岸修建了大量的隐蔽堡垒和两个炮兵阵地。赵新则给他们留下了一部分新采购的pkm通用机枪。 话说在赵新最近一批采购的军火里,包含了很大一部分pkm通用机枪。不为别的,便宜啊!全新的,单价三百五十刀,结实又耐操;其使用的7.62x54r子弹和sks还能通用。 检查完北海镇的各处情况后,赵新抽空和沈家大小姐吃了顿饭,接着就匆匆赶回了双城堡。 两天后,陈青松终于抵达富尔丹城,全面接手后勤工作。 又过了一天,额鲁和瑟尔丹父子先后赶回,赵新召集刘胜、王远方、丁国峰等人,一起听取两人的情况汇报。 瑟尔丹等额鲁讲完了之后,这才开始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珲春那边的清军数量已经到了三千人,都是从宁古塔调过去的。另外那位福大帅在三个月前就派出大批官员通告黑龙江和绥芬河流域各村庄部落,说咱们是一群强占国土的域外蛮夷。” 瑟尔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呵呵一笑。只见他掏出烟袋点上,继续说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每年五月到六月的时候,就是德楞恩木城一年一度的赏乌林。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各部的费雅喀人、赫哲人、锡伯人、鄂伦春人都会去那儿缴人头税,再换一份粮米布匹回去。 就我打听来的消息,那位福大帅五月初的时候就派人去了德楞恩木城。说是宣谕各部,不许跟我们私下接触。 除此之外,从三月初开始,他就在珲春一带招募了两千多人,叫什么'退蛮兵’,都是各村的打猎好手。我回来前听说还有不少人正在去珲春的路上。” 一旁的王远方道:“这个福康安够阴的。他不让边民和我们接触,这样边民就还以为我们是毛子。其次是招募边民当兵送死,我们就算是打赢了,这些边民对我们也没好感了。以后想要再笼络就更难了。” 丁国峰这时插话道:“要不让瑟尔丹大哥去各个村落帮着游说一下?” 赵新摇头道:“不行。他和雅尔哈现在都在清廷的缉拿名单上,福康安派人宣讲时肯定没有好话。”他说完又转头对瑟尔丹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瑟尔丹沉声道:“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沿途卡伦站的情况。现在从珲春到蒙古卡伦四百六十里的羊肠小道现在已经拓宽了不少,两辆马车并排走没问题。从蒙古卡伦到......” 刘胜打断道:“蒙古卡伦到我们这里多远?” 瑟尔丹想都不想,马上回道:“四百里。现在已经修了差不多三百里了。” 赵新问道:“有多少人在修路?” 瑟尔丹道:“七八千人是有的。” 赵新点点头,这才对众人道:“现在清军的情况基本上算是清楚了。我们那位阿中堂和福大帅自从来了吉林,主要就干了四件事。调兵、修路、通知各部、派斥候侦查。” 刘胜补充道:“还有劝降。” 众人一听都乐了。 “结合瑟尔丹和额鲁的汇报,看来他们就剩最后一步了,修路。一百里路,几千人修,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我估计清军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也应该出动了。” 这场会开完之后,双城堡启动作战准备。各连队开始战前通报,宣布作战任务。 丁国峰的任务是,带领额鲁的小队、以及胜海舟的一个营,沿西南方向前出五十里,执行战场遮蔽任务,引诱清军大部队进入预设阵地。 王远方这支队伍担负的任务最为重要,他将带领瑟尔丹小队、久藏和虎吉的两个营,向西穿过绥芬河,再向南进入穆棱窝集岭南麓隐蔽待出。等清军大队抵达双城堡后,迅速穿过拉特河,向西占领蒙古卡伦站,切断清军后退路线。 王远方他们最关键的是要保持和双城堡的随时通讯,以便达成准确的行动时间。充足的补给、一套电台天线和宝丽prc-2090短波军用电台就成为必不可少的携带品。 赵新和刘胜则带领剩下的三个营,在这里摆下阵势,等待福康安大军的到来。 六月初十,已经将养了近一年的乌坎贝,在德楞恩木城缴纳了一张貂皮的人头税后,带着发下的粮米和布匹,毫不迟疑的登上了开往宁古塔的雅克萨战船。与他同行的,还有七十名赫哲费亚喀人和鄂伦春猎人。 福康安发布的征召令深深的点燃了乌坎贝心中深埋的复仇怒火。当清廷的官员宣布征召令时,乌坎贝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响应。 虽然那些盘踞在西拉河的“鄂罗斯人”未必和袭击他家园的是同一伙人,但乌坎贝还是要去。他发誓要用手里的硬弓教训那群蓝眼睛、高鼻头的入侵者,为自己的妻子儿女复仇。 可怜的乌坎贝不知道,他完全找错了对手。而身在数千里之外的赵新也不知道,有一个远在黑龙江入海口的边民会来找自己“复仇”。 当战争的洪流开始激荡,没人知道自己会被卷向何方! /109/109046/28303810.html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发动 乾隆五十年,六月二十日,丁酉。 当最后一批从关内调来三千汉八旗部队,终于出关抵达盛京时,清廷对东北的调兵行动算是基本完成了。 此时的宁古塔城外,大军云集,密密麻麻的帐篷无边无际。各处营地内,旌旗招展,战将如云。 清廷的剿抚钦差行营就设在宁古塔内城的将军衙门里。花厅内,一张硕大的沙盘被摆放在中间。整张沙盘制作的极为精细,涵盖了从吉林到宁古塔、珲春到双城堡、双城堡到西拉河口的广阔区域,山川、道路、河流、湖泊一一在目。 沙盘旁,一个身穿灰色夹袍,外罩一件深色巴图鲁背心老者正和福康安讨论着沙盘上地形。这人看上去七十岁年纪,一绺长髯,两撇胡子,身形削瘦,腰杆挺直,一双三角眼上,几根发白的寿眉向外呲着。 此人正是乾隆朝名将,经略大学士、一等诚谋英勇公,阿桂。 因阿桂年岁已高,所以这次乾隆只是命他坐镇后方,居中调度,以免福康安雪耻心切,失了方寸。现在整个大军南北两路,其实还是归福康安指挥。不过随着吉林乌拉铸造完的大炮全部装船启运,坐镇吉林乌拉的阿桂也终于北上,将钦差行营移到了宁古塔。 一旁的福康安正背着手,来回看着沙盘。“大帅,昨日收到的呈报说,修路的队伍再有八十里,就到富尔丹城了。” 阿桂皱眉道:“进度还是太慢了。” 福康安拱手道:“我明日就要随军去珲春了,广庭公还有什么嘱咐的?” “皇上心焦啊!”阿桂冲着南面抱拳拱手道。“前几日军机处发来的抄报上说,今年中原的灾情已经扩展到了直隶南部、山东、苏北、湖北大部,各地常平仓都在开仓放粮。漕粮北运艰难,徐州、德州一带的运河多处干涸。” 福康安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不是让人去暹罗和安南买粮了吗?” 阿桂道:“缓不济急。户部已经给我发了几封急报叫苦。” 福康安不屑的“切”了一声,道:“户部还不是和珅在管。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阿桂的亲兵戈什哈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禀道:“大帅,那大人回来了。” 福康安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只听阿桂道:“让他来花厅。” 片刻之后,那奇泰便带着安东尼走了进来。见了礼后,等亲兵上了茶,阿桂这才问道:“此行如何?” 那奇泰一脸凝重,拱手道:“回大帅、中堂,那些人不是鄂罗斯人,似乎是旗人或者汉人。” “当啷”一声,福康安手中的茶盏失手摔落在地。他猛的起身,死死盯着那奇泰,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中堂,这是真的!我在富尔丹城外见到了他们的大头领。所有的事他都认了,都是他做的。” 福康安脑子一晕,原本白净的脸变得越发狰狞。“富尔丹城丢了?!” 阿桂双目精光四射,对那奇泰说道:“你从头说,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六月二十八日,正在圆明园的乾隆接到了阿桂和那奇泰两人六百里加急的折子。奏折内的消息令乾隆极为震惊,同时又十分恼怒。 去年死了一员上将,两千人多人战损;今年数万大军再次云集,眼看快要发动了,这才知道对手是谁。真以为自己老了就不敢杀人了?!都尔嘉那个混账在吉林呆了一年,干什么吃的! 最让乾隆心惊的,其实是对赵新身份的猜疑。这个说着一口流利京片子,甚至连沙俄人在伊尔库茨克总督的名字都知道的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手下那些兵是从哪来的? 那奇泰奏折中说,那个赵新自称是前朝遗民。乾隆博闻强记,他记得很清楚,朱明王室的赵王一系已经绝嗣了。他命人找来《世祖实录》和明代赵王一脉的家谱,查阅之后,发现上面记录的很清楚: 朱明的赵王一系,源自明成祖朱棣的第三子朱高燧。到了嘉靖三十九年,随着赵康王(康为谥号)朱厚煜的自杀,朱明的赵封国实际上就已经没有嫡系传人了,之后的赵王是从朱厚煜的庶子里挑选的。最后一任赵王叫朱由棪,于南明隆武时袭封,封国在广西的南宁,前后不过做了一年的赵王。 顺治三年(1646年)冬,惠州镇将李士琏与十三营都司并四营总兵等人,将朱由棪迎接到兴宁,奉为监国,以北山寺为处理政务之地,李士琏自称阁部。 顺治四年二月,满清署两广总督事佟养甲与署提督李成栋派人招降。朱由棪明知不敌,于是便剃发出家。六月,李士琏带朱由棪入广州降清。之后朱由棪便被安置在光孝寺的西禅堂内。 同年六月,南明旧臣陈子壮与陈邦彦相约攻取广州,派人事先联系了原明朝广州卫指挥使杨可观、杨景晔为内应,又收花山盗匪三千人诈降清军,约定七月七日三鼓之后内外起事。不料事情败露,佟养甲便将二杨和三千花山盗全给杀了,又勒令在光孝寺内的赵王朱由棪自缢,其子朱慈奢也一同处死。 难道他是个旗人?自己反自己,这不是吃撑了么!乾隆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冷,他马上就下令粘竿处的人按照那奇泰所奏的赵新年纪相貌,一是在京中各家暗暗寻访,二是南下查找朱由棪有无后人。 按照阿桂奏折中所说,那个赵新自称是从海外回来的前朝遗民;如果此人真是前明赵王的后人,事情就严重了。何况他们的手已经伸进江南,竟然敢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杀害盐商,抢劫女子。查,一定要严查!非得把这伙人在江南的底子掀开看看。 至于吉林的战事,这半年的日子里,朝廷勒着裤腰带调集军粮,兵马军械也都准备充足,通往富尔丹城的路也修的差不多了。到了这个份上,说不打乾隆也不能答应。 既然如此,那就先打了再说。只要能灭了这伙子人,一切忧虑就都烟消云散了。 七月初一,乾隆确定了阿桂和福康安修改的用兵方略,决定发兵进剿,三路齐压。七天后,收到上谕的阿桂和福康安决定发动。阿桂坐镇宁古塔居中调度,福康安率大军抵达珲春,然后北上。 阿桂和福康安此时已经决定发动,便不再犹豫。七月初九,庚戌日。这天是刚日,宜祭祀。《礼记》上说,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在接到皇帝的上谕后,阿桂第二天便在宁古塔城外的大校场检阅三军,祭祀了地神和牙旗后,两万多人马分成南北两路,离开了宁古塔。 大路上,从北到南,从西向东,黑压压的兵马根本望不到尽头。在大队人马的后面,近万名从直隶和关外召集的民夫跟在大军后面,运送军械粮草。 那些在宁古塔本地居住的旗民扶老携幼的站在道旁观看,为大军壮行。对于本地旗人而言,自打康熙当年出兵打雅克萨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这等景象;再说这次的规模远比康熙那次还要大。 在送行人群的一阵阵欢呼声中,福康安的八抬大轿随着中军一路向南而去。 南路大军由福康安统帅,共计一万五千人,其中包括八旗满汉十四个火器营、五个前锋营、一个骁骑营、退蛮军五千人。这路人马自宁古塔出发,一路行军六百里,沿玛勒呼哩、萨奇库、噶哈里、哈顺、穆克德和、密占卡伦一线抵达珲春。之后将与先期抵达珲春的三千人的火炮部队汇合,沿东路各卡伦驿道北上,直抵绥芬河南岸。 北路大军由副将都尔嘉率领,共计七千五百人,包括八旗满洲一个火器营,两个前锋营,扎萨克蒙古部五千骑兵、退蛮军一千人。这一路向东越过大岭,顺着浑达山南麓,沿绥芬河向东进发。 南路大军在抵达绥芬河南岸后,将兵分两路;福康安坐镇绥芬河南岸,成都将军鄂辉率领一部,沿绥芬河向西,从双城堡以西发动进攻。 这一战,清廷几乎调动了八旗近七成的火器部队,除了远在伊犁的天山旗营需要震慑西北外,京营及各省驻防八旗火器部队倾巢而出。要知道乾隆三十八年打大小金川的时候,清廷也才不过动用了八旗三千鸟铳兵,其他都是各地绿营部队。 因为火炮部队已经提前抵达珲春,南线大军走的十分顺畅。即便是遇到下雨,对于新修整的道路影响也不算大。 古代行军,大部分情况下,每天最多也就是三十到四十里,否则就会导致大量士兵掉队。而这还是要在配置大量塘马、游骑的情况下才能做到。上万人马出征,一旦找不到水源,那就只能等死了。 当然了,如果遇上某些特殊情况,轻装上路的军队也可能达到日行百里。那就必须要减小部队规模,舍弃辎重,缩小探查范围,这在古代战争史上也算不上稀奇。 即便到了近代,急行军的损耗问题也没能很好的解决。解放战争时,解放军四百人左右的骑兵一部,奔袭两百公里,花费了四天时间,最终只有四十名骑兵抵达,保持了较好的状态,剩余的骑兵全部掉队。 好在福康安早有准备,而且吉林这一带河流很多。从宁古塔到珲春,从珲春到蒙古卡伦一线,所有的道路、水源、扎营情况他都事先做好了安排。何况从宁古塔到珲春这一路都属于内线,也不必担心敌军偷袭,所以大军的行进速度有时能达到了每天五十里。 问题是,赵新他们等的心焦啊,这都进了七月了,清军怎么还不来啊?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麻烦所在了,赵新他们对于古代行军速度根本不了解。丁国峰带着部队出去了好些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他又怕自己一回来清军就到了,于是就带着部队在富尔丹城北、西、南三面五十里方圆的地面上来回转悠,偶尔会派人回来领取补给。 而部署在绥芬河里的两艘快艇都向西开出七十里了,也是毫无发现。刘胜于是又命令他们扩大搜索范围。 三路人马里,最倒霉的要属躲在穆棱窝集岭南麓的王远方他们。天天啃压缩饼干吃罐头不说,晚上连生个火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赵新两次让王远方带队伍先回来,都被他拒绝了,说是就当野营拉练了。 朱尔根城下的阵地这里也不安生。七月初的一场大雨,让战壕里全是积水。赵新先是诅咒这个该死的天气,然后就马上安排民工队进场,抢挖排水渠。按说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的,可谁让赵新这些人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呢。刘胜他们虽然当过兵,可他们也不是在野战部队,土工作业那点事也不擅长。 赵新此时也明白了,所谓的成长,看来都要经过无数次的折腾。名将,没那么好当!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胡编乱造,远在北京的乾隆居然把他的名字和朱明王室给联系了起来。粘竿处的人在北京城查了十几天,完全没有头绪。而远在南方的署理两广总督孙士毅在接到北京发来的上谕后,也是摸不清头脑,皇帝怎么突然要查朱由棪的后人。 无数人就这么一直煎熬着,最后连陈青松也扛不住了,直说清军要是还不来,他就准备和勘探队北上考察荒地去了。 到了七月二十八日这天,在绥芬河上巡逻的快艇发回消息,朱尔根城西北一百里外的河岸上,开始出现小规模的清军骑兵。紧接着,丁国峰他们从南线发回消息,绥芬河南岸六十里外,出现了大批清军斥候。 “坏菜了!”赵新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跟他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清军根本不是从西边过来,他们搞的是三面合围! /109/109046/28303811.html 第一百九十七章 开打 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包围战或是攻城战一般都是遵循“围三厥一”的原则,这也是孙子兵法上用兵打仗的八条原则之一。所谓“围师必闪”,包围敌人的时候一定要闪开一面。而虚留缺口并不是放任不管,而是要在己方的控制之下。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实际上,“围师必阙”既是一种战法,更是一种中国人从古到今的一种思维方法。其核心是要求为人处世要留有余地,话不能说的太满,事不要做得太绝,如果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往往就会适得其反。 对于阿桂和福康安来说,他们两人也是这么想的。在他们的计划里,这一战的核心方略就是要“以众凌寡”。除了要对富尔丹城进行北、西、南三面合围外,同时还试图寻找并切断北海镇的粮道。 黄昏时分,福康安的大帐里乌压压的站了一屋子人。福康安站在上首位置,身旁是两个高级将领;其他将弁军佐按照等级分列沙盘的左右两侧。 在福康安的身后,一个人负责捧着印信、令箭盒子。四个军校站在一张桌案两侧,桌案上则放着一座类似神龛的木架子,里头供着一面明黄镶边的宝蓝旗,中间用满汉合壁写着一个斗大的红色“令”字;这就是王命旗了。 此时大帐内虽然人多,却是半点儿杂音也没有,落针可闻。众人只听福康安道:“诸位,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一伙子人,这个仗不好打。对方虽然人少,但其火器威力凶猛,远胜我方鸟铳,即便是那些西洋人也没听说过。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大帅奏请皇上,调集十五个火器营和诸多火炮北上的原因。 我们人数上占了上风,又有数百门火炮压阵。照稳妥的打法儿,一定要步步为营。富尔丹城以东的区域太大了,一旦敌人向南向东撤退,进了深山,这个仗就没法儿打了。所以必须要有一部越过绥芬河,从富尔丹城的东侧插过去,切断他们的退路和粮道。” 这时一个站在下首的将官开口道:“大帅,这一路就让末将去吧。给我多配几门大炮,拦不住,我提头来见。” 众人一看,原来是前锋营副翼长,头等侍卫乌什哈达。此人是吉林人,因在缅甸和大小金川战役历次作战中表现勇猛,被封为为正白旗蒙古副都统,曾画像紫光阁,位列大小金川战五十功臣;后又补授阿克苏领队大臣一职。结果因为攻讦当时的办事大臣德风受贿,查明不实,被夺去职务,只留了个头等侍卫。 福康安知道乌什哈达作战拼命,便调他过来,提拔成了前锋营的副翼长(从三品)。看到有人请命,福康安赞许的点了点头,又对着众将点名道:“乌什哈达、岱三保、官保、雅尔江阿、富克精额、塔斯哈听令!” 六个将领抬手平胸行了个军礼,甲胄作响,齐声道:“标下在!” “我给你们五千人,火炮四十门。你们从库塔福河与绥芬河交汇处渡河,沿着马鞍子山向北,切断富尔丹城以东的道路,严防敌人向富尔佳哈河逃窜。” 福康安又对身边的成都将军鄂辉道:“命令塘马,传讯给北线的都尔嘉,让他让开北线,从富尔丹城西线进攻。” 鄂辉一愣,马上反应道:“大帅,您的意思是让敌人往北逃?” 福康安点头道:“对!从富尔丹城往北一直到兴凯湖,方圆上万里,中间荒地和沼泽无数,我就是要把他们逼到‘红锈水’里去!” 鄂辉道:“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我们的队伍也得拉开至少数百里才能围住他们,敌人若是凭借火器威力......” “我看不碍事,只要乌什哈达那边断了敌人补给线,他们的火枪最后怕是连烧火棍都不如!”说话的是镶蓝旗护军统领舒亮。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都哈哈笑了起来,福康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可怜的福大帅并不知道,北海镇的补给线并不存在于地图上,赵新自己就是那个“补给大队”。 八月一日,富尔丹城以西的巡逻快艇与清军北线部队的小股骑兵发生交火。因为有那奇泰曾在这上面吃过亏,得到事先提醒的清军已经知道了北海镇快艇上的“连发铁炮”火力凶猛。在损失了十几个骑兵后,清军斥候也大致摸清了连发铁炮的射程。于是后面的大队人马便远离河道,按照塘马的标示,在离河道以北边五里之外继续前进。 清军看的很明白,就算你船坚炮利,还能把怪船开上岸不成? 为了防备清军从北面绕过来,陈青松带着数千人的民工大队,在朱尔根城以北的荒原上,大量挖设陷马坑。 根据资料,古代的陷马坑一般都是设在城外或是军营外的要道上。挖设时要求坑长五尺,宽一尺,深三尺,坑中埋设鹿角枪、竹签。整个陷马坑体系的外观就好像一个“亚”字,有横有纵,上面用草和沙土覆盖。 赵新觉得这么搞太麻烦,既然是为了绊马,能把马腿别折了就行;六十公分的深度足够,也没必要插什么竹签陷阱,就当是提前给黑土地进行深松了。 从八月五日开始,从西面和南面出现的清军骑兵越来越多,丁国峰他们已经在西边发现了八旗蒙古的旗号。为了避免杀伤过多吓跑敌人,丁国峰他们一般都是在三十到五十米的距离上才开枪射击。每次的袭扰部队最多只有一个排的兵力。 与此同时,赵新命令各哨卡值班人员全部回撤,那些用原木搭建的岗楼和营房也全部烧毁。 绥芬河发源于长白山脉的大岭(后世的老爷岭),因其曲折迂回,穿行于崇山密林之中,被称为“绥芬”,满语的意思就是“锥子”。整条河在穿过浑达山脉,进入广袤的平原区后,向南拐了一个大弯,在海参崴的东部注入南海(后世的日本海,清代称为南海)。 八月十日,乌什哈达率领五千人,自西向东越过了绥芬河,他们将顺着马鞍子山的西麓向北,越过丘陵区,切断从富尔丹城到西拉河口的通路。 八月十五日,在饱餐一顿,过了一个“有意义”的中秋节后,福康安大军的先头部队终于抵达了绥芬河南岸。 此时从放飞的无人机画面上看去,整个绥芬河南岸的清军帐篷密密麻麻,无数的旗号遍布营中。各营之间距离分明,规制严整。各营盘除了挖设壕沟,搭建鹿角据敌外,骑兵也在各营之间穿梭巡视。 当无人机飞到一座营盘上空时,只见一个清军官员模样的人,在营中举着一面黑色的旗子,四处走动。紧接着,从帐篷里就走出了许多清兵,提着水桶水袋就去了西侧的小河里打水。当这些打水的清军回到营盘后,那官员又举起了一面蓝色的旗子,这时一队清军便带着斧子等工具出营,砍伐树木。 “真有意思!原来古代军营是这个样子的。”刘胜站在一边,仔细的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 “黑旗打水,蓝旗砍柴。没什么稀奇的,找到大炮了没有?” “我这正找着呢,别急。” 八月十六日,清军先期抵达的部队开始在河岸上架设浮桥。刘胜派出了一个连的兵力,对富尔丹城东南方向架设浮桥的清军进行攻击,以阻止其搭建浮桥的意图。至于西南方向的则不予理会,迫使清军从西南方向进入预设战场。直到这时,赵新都没有命令火炮阵地开炮。 八月十七日,福康安率领中军和火炮部队抵达,进驻绥芬河南岸的清军大营。 八月十九日,都尔嘉率领北线清军,在距离朱尔根旧城西部十里地之外扎营。 至此,清军对富尔丹城三面合围已经完成。赵新最终还是百密一疏,他没有想到福康安的目的是要把自己逼进沼泽地,所以他还是忽略了富尔丹城东线的防守。 “大帅!”福康安的亲兵快步进入大帐内,双手递上了一份黄绸子包裹的文件。正在吃饭的福康安用毛巾擦了擦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阿桂转来乾隆在福康安请安折子上的密谕: “着阿桂阅后速转福康安行营:细观汝等所陈奏,总是一篇虚词。福康安系勋旧世臣,义同休戚。尔以满洲大臣,当此戎马倥偬之际,孰不同仇共愤,剪此朝食!军中事务,一听汝办理。事权归一。汝进言赵匪火器犀利,朕调天下八旗火器营半数之上在汝帐下听用。汝自思曩受异数殊恩,历膺重寄!显爵厚赏,朕何吝焉!是惟汝二人之离京时,朕且望尔夏季奏功,今夏季已将逝矣,乃尔尚在珲春巡逡不进! 大兵声讨,纛旗一升耗半天下之力。且河南、山东、江苏灾情日甚一日,收元、无为、及白莲日思蠢动。尔等非惟不能解君父之忧,劳师糜饷反于内事多有牵掣,是尚增朕之虑。午夜扪心,能自安否?吉林八月见雪,军士苦寒,以秋八月为限界,不能下富尔丹堡,朕即不罪,汝能觍颜不自罪否?此等虚应故事请安之举,是礼而非礼,不知礼之大要惟朝廷纲纪所瞻,民生之所望,何用日日以片纸渎案耶!” 此时已经是秋高气爽时节,福康安阅后,汗如雨下。乾隆在密谕中对他措辞之严厉,前所未见。用血红色朱砂写上的“钦此”二字看上去鲜亮刺目。 奏折之下则是阿桂的信,解释了皇帝急于进军的原故。京城里传来消息,署理两广总督孙士毅经过一番查找,发现当年朱由棪似乎有个还在襁褓中的庶子留在了广东兴宁,没有跟随去广州。有人传言,这个庶子被人带着出了洋,从此再无消息。就是这个事让乾隆大为恼火。 阿桂最后在信里说:“君父之忧,即我辈之辱。然此前所定方略,皇上已经许可,大军步步压迫,不疾不徐从容曲划方是胜算,希功而贪进亦非忠君之道。稍有蹉跌反致君之辱,宁不惧哉!用兵之艰危瑶林甚知之,兄已从宁古塔再调马三千匹,事若可行。即宽裕豫备。” 话说乾隆在位六十年,从没有亲征带兵打过仗。可这位却处处和他爷爷康熙相比,位居九重之尊,每次都要对前线发号施令。不过这位皇帝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只是评点战术,指示方略。意思就是前线将领必须按照他的方略打,至于具体怎么打不管。 福康安颓然坐回椅子上,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水。不是他不想尽快打,而是这关外的道路实在难行。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和阿桂两人除了造炮,就是忙着修路、调集军粮、构筑大军补给线路。现在所有的粮食都要先送到宁古塔,再南下经珲春北运,耽误时间不说,路上的耗费也十分巨大。 眼下福康安觉得自己火炮数量足够,再不济也能和赵新打成对峙。等到乌什哈达那边切断了对方粮道,困守富尔丹城的赵新就只能北逃。到那时,恶劣的天气将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可阿桂在信里的话让福康安颇为震动,那个赵新要真是前明余孽的话,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万一让他坐上快船出了海,再与那条蓝白两色的大船汇合,哪天一高兴再卷土重来未可知。外东北海岸线这么长,再来这么一次朝廷可就要被拖垮了。 于是到了八月二十日,福康安花了一天的时间,视察了绥芬河沿线的各营以及浮桥搭设情况后,决定三日后发动进攻。一天后,远在北线的都尔嘉便收到了进攻的指令。 视线转到赵新这边。看到清军的浮桥即将搭建完毕,刘胜便命令三个营的部队全部进入阵地,各处重机枪、火炮阵地在没有指挥部的明确指令下,不得开火。丁国峰带着胜海舟已经从南岸撤退,进入了朱尔根南部的防御阵地。 而富尔丹城那边为了防备小股清军部队偷袭,事先就从几千民工中挑选出了一千人,下发了武器。这些人在五月份之前都经过了初步的民兵培训,据城射击还是没有问题的。 八月二十二日清晨,战斗打响了。 先是都尔嘉那边派出了三千八旗蒙古骑兵,他们分成两个纵队,开始朝着朱尔根城两翼接近。其目的是吸引对手,以掩护绥芬河南岸的清军过河。北翼的蒙古骑兵为了试探火力,派出了一个营五百人的兵力。 这些八旗蒙古人逐步往前试探,在接近到距离第一道战壕五十米的距离时,随着一声哨子响,仅仅是一个连的射击,就把这些骑兵打的人仰马翻。蒙古骑兵迅速撤退到了八十米的位置上集合,准备在中路发起进攻时,在侧翼寻找突破口。 乌坎贝骑着一匹驽马,跟随着本牛录的人马行进在中路上。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营的汉八旗火枪兵和二十门火炮。他们这些人不是去送死的,而是当接近敌阵后,站在火枪营两翼和身后,在射击空档时,用弓箭提供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 “排长,敌人过来了。”战壕里,一个士兵看到对方骑兵不断接近,便对弥市郎低声说道。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弥市郎很憋屈,他们连收到的命令是,将清军放进五十米后再开枪射击。在这个距离上,清军的火枪和大炮都能造成杀伤。不过连里在做战情通报会的时候说过,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在西线造成僵持的假象,吸引南线清军全部过河,进入预设战场。 在赵新看来,清军不是喜欢摆阵么?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块方圆将近四十平方公里的平原战场,你们随便摆,换各种姿势都行。 /109/109046/28303812.html 第一百九十八章 锣鼓喧天 彩旗招展 枪炮轰鸣 此刻天空越发的阴沉,随着气温越来越低,很快就下起了小雪。 周和尚扶着战壕边沿,露出上半身。他一边望着迎面走来的清军,嘴里还低声哼着欢快的调子:“......慧明和尚没有安邦计,老夫人唬的他就没了主意,高叫众僧你们听知,退兵者,情愿招他为门婿。” “和尚,这小曲儿真好听。再来一个。” “去!让排长听见又要关我数落我了。呦,呦呦呦!过了五百米线了!” 此人大名周黑子,盛京人,是北海镇部队里少有的汉人士兵。年初赵新视察蒐楞吉岛金矿的时候,将周黑子在内的两百个汉人从淘金工人带回了北海镇的军营。这人的外号之所以叫周和尚,是因为他当初被俘虏的时候,穿着一件百孔千疮的百衲衣。 他确实当过几年和尚。乾隆四十年,周黑子家所在的村子闹起了瘟疫。十五岁的周黑子埋葬了父母双亲,正愁无路可走时,一个行脚僧人来他家门前讨口水喝。结果水喝完了,行脚僧人撺掇说,入了佛门可以逢凶化吉,免除三灾八难。一番话说的周黑子动了心,反正全家就剩自己一个了,便跟着行脚僧人削发为僧一起云游了。 后来僧人因病去世,周黑子在寺中受到排挤,一气之下,披着百衲衣,拿着木鱼,一路敲着讨要,这才从盛京到了宁古塔,一混就是好几年。你说他是和尚吧,手里没有度牒;可你说他是民人吧,他头上没辫子。 安临当宁古塔副都统的时候,有一次在城里看见了周黑子,非说他脑后有反骨,按住后劈了啪啦就是一顿板子。可等安临的轿子一走,周黑子便爬起来提上裤子,一边呼噜脑袋一边说:“光头凉快又省事,老子才没那闲心天天侍弄辫子。”就这么个货,最后弄的整个宁古塔城的人都知道城里有这么一号滚刀肉。爱死不死吧! 去年福康安调兵讨伐北海镇的时候,周黑子便加入了民夫队,为的是跟着混两口饱饭吃,结果就从劳改队一路吃到了北海镇的军营。 “周和尚,你给我下来!你是打算吃清军炮弹怎么着?”弥市郎一把就给周黑子拽了下来。 周黑子一见又被排长抓了个现行,他在新兵营的时候就被弥市郎操练的有些怕他,于是低头道:“排长,昨天连长不是说了么,对面儿的那些炮只能打一百步远,这还早着呢。” 弥市郎怒骂道:“放屁!一百步那是小炮,重型炮能打一千五百米呢。你怎么光听前半段啊?就你这么个大块头往上一戳,不戴帽子,顶着个大光头,不打你打谁?!”他正要继续再骂,战场上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远处传来的清军鼓声停了。 弥市郎顾不得再教训周和尚,探出身子观望,一旁周和尚的大秃瓢又跟着凑了上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弥市郎有些疑惑,他不懂这些鼓号的作用。北海镇作战时是用哨子的不同长短声作为命令。 周和尚满不在乎的说道:“应该是要变阵了。我在宁古塔时看过会操。” 远处清军的行进队列里,随着前面的鼓声突然停止,猝不及防的乌坎贝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都站好了别动!海螺号响二遍,再跟着本队旗号走!”带队的领催转头低声提醒道。乌坎贝重重点了下头,表示记住了。 他们这些边民自打入了军营,每日除了练习弓箭和刀枪技能,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记这些鼓号所代表的含义。带队的领催曾经说过这方面的军律,凡战阵之际,听掌号击鼓鸣金为进止。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者斩;遇敌进战,有回顾畏缩、交头接耳、私语者斩。 “咚~~咚~~咚~~咚~~”战鼓声有节奏的开始缓慢响起。前阵的退蛮兵开始在各队领催的带领下,跟着队旗向左右分散。从后阵首先走出的是四十辆盾车,这些盾车上所用的木板十分厚重,每块差不多有一米五长,一米高。每辆车由三个士兵合力推动,在阵前摆出了一个近四百米长的宽幅。 紧接着,一群分成十行纵列,每行纵列五十人的火枪兵出来了;前面是步兵,后面是骑兵。当这些火枪兵走到阵前的时候,随着鼓声节奏的加快开始变换队形。 首先出现在盾车后面的,是一个由八列五人纵队所组成的火枪骑兵,在每两行中间的头部,都有分别站有一名火枪队领催,身后则是举着队旗的甲兵,两行之间的末尾处,也站着一名火枪兵;这样就形成了每十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双头宝剑样式的队列。 在这个骑兵阵列后面,是一个由七十二名火枪兵和骁骑校组成的横长方形阵列,负责领队的骁骑校站在第一排的正中位置,两侧各有十六名火枪步兵;在长方形的其他三条边上,则是由三十六名火枪骑兵组成的松散阵线。在这个长方形内,除了几个单独的鸟枪兵、旗手和鼓号手,其他都是扛着两人抬的大号火绳枪的兵丁。 赵新透过望远镜仔细数了一下,方阵里的两人抬火枪有六门,每挺抬枪由三个清兵负责。而西线出动的清军火枪兵一共摆开了三个这样的阵型。那些原本在南北两翼停留的的蒙古骑兵开始向着三个方阵的两侧靠近,而此时由边民组成的弓箭部队则变成了后队,站在了火枪阵的后面。 “清代的团体操表演啊!” 朱尔根城的指挥所里,刘胜举着望远镜看向正在接近的清军,笑呵呵的对一旁的赵新说道:“可惜人少了点,不带感啊。” 赵新这会儿正仔细盯着无人机传来的南线清军渡河画面,嘴里嘟囔道:“不对劲。” 刘胜闻言放下望远镜,奇怪的问道:“你说什么不对劲?” 赵新一指屏幕:“怎么只有两路?还有一路呢?” 刘胜不理他,继续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只见从每个个火枪方阵的两翼后都推出了几架闪着金属光芒的小型火炮,在这些炮位的后面都有人举着一杆红旗,后面还跟着两个鼓手,抬着一面大鼓。 都尔嘉所带领的西线大军,因为要翻山越岭,所以携带的火炮都是小型炮,如神威将军炮、神机炮、神枢炮、得胜炮。这里面射程最小的就是重三百六十五斤的得胜铜炮,该炮装在一辆双轮大车上,长六尺三寸,装药六两,铁子十二两;作战时由人推动。 按照清制,除了行营铁信炮,只有驻守北京城的内火器营平时可以装备大炮盔甲。外省驻防八旗均不配炮甲,跨省作战时除外,战后还需要缴还。 那些炮车进入位置后,推车的炮手便从车上取下几块木头,垫在了车轮下面。 刘胜回头问赵新道:“你说这些炮能打多远?” 去年在富尔佳哈河的战斗里,福康安带来的火炮还没来得及卸下,就随着那些战船被赵新打沉在了海里。赵新也懒得去打捞,费力不说,当时也没那么多黑火药去试炮。 赵新似乎在为什么事烦心,头也不回的说道:“一两百米总是有的吧。” 清代的火炮究竟能打多远?明末的徐光启说,红夷大炮“一台一弹可当雄兵数万”。而其他明清时代的人总喜欢说,大铳一发数里,要么就糜烂数十里。 事实上,在道光年间丁拱辰首次提及火器的“有效射程”与“最大射程”之前,明清火器研制者虽然对火器射程有一定的认识,但往往含糊不清。文人们有时甚至片面主观地夸大射程,导致普通士兵对火器威力也产生误解,影响火器士兵的训练和战场上火器威力的发挥。 根据后世研究,明清时代的重型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为一千五百米,最大射程在3500米以内。而恩格斯在脱稿于1857年《炮兵》一书中指出,19世纪中叶以前的欧洲野炮(注意,这里主要指的是6磅、8磅或十二磅炮,对于同时期的大清来说,这都属于重炮),装药量几乎都是炮弹重量的三分之一,而野炮的长度都是口径的16~18倍。在采用这种装药量时,野炮如果采取水平直射,那么炮弹约在274米(三百码)的距离上落地;如果增大射角,射程可以增到2700米码或3600米。但是距离这么远时,炮弹就失去击中目标的任何可能性。因此,野炮的有效射程不超过1280米或1370米,而且在这样的距离上,6发或8发炮弹中也可能只有1发命中目标。 随着清军“团体操”站队完毕,方阵中的鼓声渐渐停了下来。此时一个协领向着都尔嘉平胸行了个军礼,问道:“军门,大阵已经布设完毕。请军门下令!” 都尔嘉皱着眉头,他看着对面毫无动静的北海镇战壕,心里有些纳闷。对面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这里又不是山地丘陵,挖哪门子的壕沟啊?还把士兵藏在里面,大炮一轰全他妈玩儿完!实在搞不懂,作死也不是这么个作法儿啊!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都尔嘉清了清嗓子道:“展旗,鸣炮!海螺号响,炮营开炮两轮,大阵推进!” 随着命令下达,一个举着红色镶火焰边大旗的清军站在三个方阵的中央,开始挥动手中大旗。 躲在战壕里的弥市郎和周和尚等人正目眩神迷的看着清军在三百米外表演,只听“嗵!”的一声,这群士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急忙一缩头。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声再次响起,一阵悠长的海螺号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地上。 “呜~~~” 躲在战壕里张望的弥市郎听到海螺号声,本能的感到马上会有状况发生。他连忙对身边士兵低声道:“注意隐蔽,传下去!”随着命令一个接一个的传递,原本那些还趴在战壕边缘看热闹的士兵全都缩了回来,准备随时进入战壕内侧的防炮洞内躲避。 周和尚此时还是十分兴奋的哼着小曲,不过这会儿他又换了一首:“汉钟离,捧仙桃,微微冷笑,吕纯阳,背宝剑......” “闭嘴!再瞎唱扣你薪水!”弥市郎骂道。这个周和尚没事儿就哼小调儿,教他的军歌就是不好好唱。 清军方阵中间的每个炮位上,看到中军的红旗挥舞,炮位后的旗手也开始挥舞红旗,紧接着,炮位后面的两名鼓手开始击鼓,鼓声由缓到快的响起。 两个炮手飞快的装好了定装药包,塞好铁弹;第三名炮手按照事先制作的射表调好了火炮仰角,随后用手中铁刺从火门处刺破药包;第四名炮手便将手中的火叉杵进了火门。用“嗵!” “嗵!嗵!嗵!......”四十多门各式铜制或铁制火炮依次响起。随着一股股白烟升起,伴随着火光从炮口喷涌,一枚枚铁弹从炮口呼啸而出,砸向北海镇的阵地。 清军开始进攻了! 周和尚闷头躲在战壕下的防炮洞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嗖嗖”声,心中那无法压抑的的好奇心让他抓耳挠腮。他还没见过炮弹是啥样子的...... 趁着周围战友没人注意他,周和尚缓缓直起身子从战壕边露出了头查看。只见无数的黑色小点儿砸在还没上冻的黑土地上,大都只是弹了几下,就再没了动静。而最远的一枚也只是打中了战壕前面五十米远的位置。铁弹一头插进了地面,冒着一缕青烟。 “切~~”周和尚学着刘胜的口气,对着远处的清军竖起了小拇指。“你他娘的什么玩意儿啊!” 清军火炮射击了两轮后,方阵内鸣金一声,火炮射击停止。 而都尔嘉随后就得到了炮击结果,那就是没结果! 于是清军火枪阵继续向前移动。当行进到距离战壕二百步的位置时,第二声海螺号响起,清军火炮又开始射击一轮。射击结束后,三个火枪方阵前的十二个“大宝剑”骑兵阵开始出击,他们在前进到距离北海镇一百步时,并成一线,在队中两面红旗的引领下,转而向两翼分开,同时骑在马上对着北海镇的战壕位置瞄准射击。 火枪骑兵射击完毕后,便不再回到阵前,而是到了南北两翼的蒙古骑兵附近,下马上弹药,准备再次出击。 当火枪阵进入到一百步的距离时,第三声海螺号响起,伴随方阵内急如骤雨的鼓声,方阵第一排火枪兵举起了火枪,方阵内的抬枪也纷纷开始瞄准。 当急促的鼓声进入最高潮时,铜号声响起。 “嗵嗵嗵......”战场上白烟弥漫。从北海镇的方向看去,对面的清军只剩下依稀可辨的人影。 /109/109046/28303813.html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军歌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当清军火枪阵接近一百五十米标志线的时候,刘胜一把抄起手边的突击步枪,对赵新说了句“我去看看”,带着卫兵就冲出了指挥所。他本能的感到了情况不妙,对面两翼的清军骑兵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雪依旧在下着,那些没有人走动的黑土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刘胜呵着白气,一路飞快的跑到两道战壕之间的重机枪火力点上。他不耐烦的挥手让机枪手退开,自己站到了射击位置上。 他让自己的卫兵去通知其他五个重机枪火力点,让他们时刻注意自己这里;只要这边一开枪,其他五个火力点要马上就对两翼清军骑兵的展开射击! 事实上,幸亏刘胜过来了,否则西线的战况还真不好说! 西线的士兵绝大部分都是今年火线入伍的新兵,毫无战场经验。当他们第一次面对清军大规模的战阵,很多人已经被清军的气势汹汹的鼓号和炮火齐鸣给吓懵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朝上国的军威吗?! 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刀枪赫赫!虽然西线出阵的清军没有上万,可四千骑兵再加上中间的三个火枪方阵的威势还是铺天盖地,压的人都透不过气来。除了像周和尚那样的滚刀肉,一般人不怕那才叫见鬼呢! 要知道这些士兵中的大多数人在去年的时候,还都是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要不是清军进攻,赵新也不想用这些人。所以这些新兵即便是经过了半年的疯狂训练,但离一个合格的近代士兵还差的很远。 让手下赶鸭子上架的结果就是领导者必须事事要身先士卒,否则就无法以保证下面人的战斗信心。 刘胜竖起了枪机上方的环形瞄准具,右手用力的拉动了两次机柄上弹,然后握住把手,双手大拇指轻轻按在了扳机上。 此时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可豆大的汗水还是顺着刘胜的脸颊缓缓流下。他也有点发怵,现在没了雷神号做缓冲,自己将要直面人山人海。 身后旧城上的指挥部里,赵新也不再看显示屏了,他拿起电话,接通了zu-23高射炮阵地。 “记住我的话!所有重机枪阵地开火后,你们紧接着就向清军骑兵的两翼射击!把他们往中间驱赶,搅乱他们的阵型!” “是!” “你重复一遍!” “重机枪开火后,向两翼射击,将骑兵向中间驱赶!” 电话里的话音刚落,清军大阵中的第三声海螺号已经吹响。一百米远的位置上,三个火枪方阵开始射击,而位于方阵侧后方的骑兵已经开始整队前进。 当对面火枪阵升起浓浓白烟,数百支火枪开始喷射铁弹的时候,刘胜的枪口对着右翼骑兵,按下了发射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六发0.50bmg裹挟着1.8万焦耳的动能,转眼就钻进了骑兵人群。 一个手持红旗的清军突然就没了脑袋,改变路径的弹头继续打进了后面一匹战马的胸腔里;在他左侧几米外的一个清兵上半身突然被打成了两截;身后的一名骑兵身下的战马的脑袋突然爆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周围的十几个骑兵,直以为大白天遇到了鬼,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可紧接着,这些骑兵纷纷中弹落马,不是胳膊带着手里的兵器飞上了天,就是上半身被子弹打的稀烂;少数几个幸运者的战马被子弹击中时,直接就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沉重的马身压的他们无法动弹。 那名脑袋没了的旗手仍在坐在马上,焦黑的腔子里滋滋喷着血水。过了一会,当血液不再喷涌,没了脑袋的旗手侧身掉落马下,手里的红旗却还紧紧的握着。 另外几架重机枪的观察手一直举着望远镜注意刘胜这边的动静,当他们看到刘胜开火,于是急忙对身边的射手喊道:“射击!射击!”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四座平射的zu-23高射炮也发出了怒吼。主射手将眼睛贴在瞄准镜上,轻轻踩动了射击踏板,二十发23x152毫米的炮弹急似闪电般喷出炮口,带着巨大的嘶吼冲进了清军骑兵中间。这是怎样的一个血肉磨坊,人间地狱! 当炮弹开始传出呼啸,一团团的血雾和人马混杂的碎肉已经在空中爆开翻腾,被击中的清军骑兵和战马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打成了碎肉。方圆十米的弹着点内,带着白骨的残肢断体、尤自挣扎的战马尸体以及鲜血铺满了地面。 “救命啊!” “佛祖菩萨啊!” “呕!” 周围的清军骑兵被吓的大叫,原本排出的攻击阵型立刻就乱成一片;他们本能的驱使着战马向着阵型中部收缩。 听道传来的炮弹呼啸声,三个方阵的清军火枪手的后面的边民箭手们都面面相觑,他们根本看不到两翼发生了什么,心说炮营怎么提前开炮了?炮营的那个协领是今天早上吃撑了还是活腻味了? 指挥部里,赵新对着电话中的久藏大声道:“我命令你,开始反击!” 赵新不打算等了,他也懒得去想第三路清军在哪里。此刻赵新算是想明白了,在这种大型战场上,自己跟刘胜两人都属于棒槌一级的,根本没有指挥经验;而手下那些士兵不是老战士,更加没有战阵经验。那就先解决掉眼前这股威胁最大的清军再说其他的! 至于福康安,等他到了让他尝尝什么叫天摇地动! ”是!开始反击!”电话里的久藏坚决果断的回答道。 “嘟~~!嘟~~!”随着一阵尖锐的哨音从北海镇的阵地中部响起,各连连长也陆续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快!快!拿好枪,准备射击!” 听到哨声的周和尚迅速举枪趴在战壕上,瞄向了正前方。排长弥市郎弯腰游走在士兵身后,跟个婆婆似的在每个士兵身后说着同样的话:“开枪不要急,一枪一个!瞄准了再打!” 弥市郎去年跟着突袭福康安大营时,一点战场经验都没有的他,上来就把十发子弹都给打了出去,连打没打中都不知道。 当他走到周和尚的位置时,哨音突然停止。弥市郎往前一个箭步,急忙趴在周和尚旁边,举枪瞄准了盾车后方的一个清军火炮手。 “和尚,别急,瞄准了一枪一枪打!” “哎!放心吧!谁不让我吃饱饭我就跟谁干!” “开火!” “砰砰砰砰......“五百杆步枪在阵地上发出了爆豆般的响声,对面的清军盾牌车被打的木屑乱飞,十几个蹲在盾牌后推车的清兵立刻倒地身亡,而盾车后面的那些火枪兵如同被人狠狠砸了一铁锤,就如割麦子一般,向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纷纷扑倒在地。 那些侥幸没死的清军里,很多人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子弹的贯穿所带来的灼烧感和剧烈疼痛让他们很快就晕了过去。几个被打中四肢的清军火枪手因为伤口剧痛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额娘~额娘~啊!” 周和尚在开了一枪后,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没想到自己手中的武器竟然有如此威力。对面那个疼的要死要活的清军是被自己打中的?此刻他气血上涌,整个人都进入了极为亢奋状态,自己也能主宰他人的生死了! “军门!军门!”协领纳木扎翻身下马,扑通就跪在了都尔嘉的面前。“贼人枪炮太猛,两翼骑兵伤亡数百!” 都尔嘉早就听见了北海镇的炮弹呼啸声,可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此刻听了纳木扎的禀报,大吼道:“击鼓!鸣锣!弓手上!弓手完毕全军压上去!两翼骑兵冲阵!一定要突破贼人的防线!” 站在清军火枪阵后面的乌坎贝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许多人想探头观看,可又害怕军律。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锣响,随即带队的领催用力一挥手,乌坎贝知道该他们这些箭手出动了。他紧盯着自己小队的三角红旗,穿过了三个方阵之间的空隙,在在了方阵纛旗的前面。 一路上,子弹飞过的嗖嗖声,中枪清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乌坎贝心想这些天杀的“鄂罗斯人”火器果然厉害。 紧接着,身后方阵内鼓声响起。这些由边民组成的“退蛮军”根本不明白现代武器的杀伤力,他们试图散开摆出两列的一字长蛇阵,可呼啸而来的子弹打的他们纷纷倒地。 鼓声突然停了,“铛!”的又一声鸣锣,乌坎贝跟着大伙冒着弹雨站了起来,侧身转脸,抽出撒袋里的长箭,做好举弓抛射的准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上百个边民箭手又中枪倒地。 “咚!哒!”鼓声再起,鼓、边各敲一声。 包括乌坎贝在内,剩下的人开始举弓搭箭,急促的擂鼓声一节快过一节,此时身后方阵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叫喊“杀~~~!” “嘭!”的一声,数百张弓弦的响声组成了一个沉闷的轰鸣。数百支长箭从清军盾车后飞出,铺天盖地的朝着北海镇的战壕就落了下来。这可不是打不着的火炮,和只能造成可以忽略不计伤亡的火枪了。 乌坎贝射完一箭,犹不解恨的又掏出一支长箭,迅速的搭在弓上。他刚要再射,只觉全身一阵颤栗,一股有些熟悉的灼烧感从左肩传来。乌坎贝就如同秋日的落叶一般,扑倒在了盾车后面;随即就因剧烈疼痛而昏死了过去。 战壕里,看到清军开始射箭,各班排连主官几乎同时高喊隐蔽,少部分士兵立刻缩回身子,将身体紧紧贴在战壕内侧;大部分新兵还在不停的扣着扳机,耳边那震耳欲聋的枪声已经掩盖了周围战友的呼喊。嗖嗖的箭雨声中,清军火炮营开始了又一轮的射击。这一下,久藏所带领的二营立刻就出现了伤亡。 站起身来的周和尚看到自己所在的排被一通箭雨搞的死伤惨重,眼睛都红了,他气的破口大骂,刚要举枪射击,发现子弹打光了;他马上掏出一个弹夹上好,冲着对面就连续扣动扳机。 一口气打完了十发子弹,转头正要再上弹夹,周和尚眼角瞥见对面似乎有火光闪动,他转头一看,一个清军炮手正将手中的火叉插进炮门。 周和尚惊的大喊一声:“他们要开炮了!”说完就一屁股跌坐进了战壕里。 当看到清军居然敢再次开炮,指挥部里的赵新急忙电话命令四座炮台朝清军的火炮展开射击。 不管清军如何炮声隆隆,当不足一斤重的铁弹打在厚厚的土墙上,尘土飞扬之时,设置在阵地后方五十米的四座zu-23炮台依旧在喷吐着桔红色的火焰。 四千来自扎萨克蒙古的骑兵被打的人仰马翻,尸横遍野。这些骑兵已经被猛烈的炮火给打傻了,一开始都忘了逃跑,纷纷跳下马试图躲避。 猛然间,他们转头看到中军的大纛旗突然倒下,于是再也扛不住了,纷纷上马朝西而逃。 都尔嘉逃了,他已经吓破了胆!北海镇的火力之猛让他三魂失了二魂,七魄只剩下一魄;此刻他只想逃离这片血肉磨坊! 负责通讯的士兵拿着电话,一只手捂着耳朵,迅速而大声传达着赵新的新命令。 当高射炮的炮口转向完成,中路还没来得及逃跑的清军炮营可就惨了!接踵而来的轰炸中,那些来不及逃跑的清军炮手被打的支离破碎,几门二三百斤的铜炮被炸的飞起,混杂着空中飞舞的肢体碎肉,掉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随着一股股血雾在人群中喷洒,那些活下来的清军被打的哭爹喊娘,他们已经顾不得那些大炮了,纷纷扔下手中的工具和武器,掉头就跑。 “阿嚏!” 随着战场上的清军逐渐消失,周和尚被弥漫在防线上的硝烟呛的打了个大喷嚏。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肾上腺素剧烈分泌带来的冲动还未散去,一股股兴奋夹杂着激动,以及其他说不清的情绪在他胸口中流淌。 周和尚又开口唱起了歌,但这次再也不是什么《打枣杆》的北方小调,而是北海镇的军歌。随着激昂的歌声响起,周围的三个连的士兵也开始跟着合唱。渐渐的,歌声越发高亢嘹亮,刺破硝烟,回荡在朱尔根城下。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109/109046/28303814.html 第二百章 北海镇的炮击 朱尔根城南部十里外,绥芬河北岸。 福康安带着中军卫队正在渡过浮桥,耳中隐隐约约听到了从西北方传来的枪炮声。他转头对身后的参随问道:“都尔嘉那边已经打起来了!鄂军门那里怎么样了?” “大帅,鄂军门那边刚才派人来报,他们那边儿已经全部过了浮桥!” “好!让前锋营护着把大炮先推上去,火器营迅速跟上!全军五里地外列阵!都尔嘉那里顶不了多久!” 此时天空中虽然下着小雪,但风却不大。清军搭建浮桥的木料都是用军中携带的风干木材,桥两侧又绑了许多的羊皮气囊,还算稳固。而赵新那边为了放福康安过河决战,也没有安排对浮桥进行炮击。 行进队列中,渐渐有军歌声响起。士兵们唱的是乾隆四十一年平定大小金川时的《乾隆御制三十首凯歌》。随军参赞的马屁拍到这份上,可谓正中软肋。福康安听到时,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廿四中秋夜丑时,木兰营里递红旗。本来不寐问军报,孰谓今宵宛见之。其一七千里外路迢遥,向十馀朝兹八朝。可识众心同一志,嘉哉行赏自宜昭......” 不远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福康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没带头盔,满身是血的骑兵从队列缝隙中穿过;还不等战马停稳,那军士就从马上滚下,踉跄着跑到福康安身前,扑倒在地。 “禀报大帅,都军门败了!西线我军死伤惨重。” 福康安心里“咯噔”一下,眼前顿时一黑,身子就要往后倒,身后的两个亲卫立刻就扶住了他。福康安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人,他很快就缓过神来,连忙对那军士问道:“都尔嘉人呢?” “都军门率队撤回了大营,已无力再战。” “损失有多少?” “火枪营和炮营十不存一,骑兵损失大半。” 福康安听了,喉头发甜,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他掏出手绢捂着嘴,咬牙强忍着说道:“都尔嘉混蛋!那可是七千多人啊!” 那军士呜呜哭道:“大帅,贼人火器实在厉害!我军临敌百步,贼人阵中便万炮齐发,许多兄弟都被打碎了,连尸首都找不全......” 福康安茫然的抬头望向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等他目光收回时,却注意到行进士兵里有很多人都转头冲自己这里看着,脚步放缓,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 “军心不能乱!”福康安的脸从狰狞慢慢变的平静下来,他看着脚下哭泣的军士,杀心骤起。于是喝道:“住口!尔敢谎报军情!”说完便对身边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亲兵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家生子奴才,一看主子的眼色就明白了了。于是挥手一招,两个身材魁梧的中军卫兵走了过来,架起那军士就往后面走。 那军士一下被弄懵了,只是不停求饶道:“大帅!大帅!” “你们他娘的干什么吃的?!”那个亲兵低声骂着,同时从腰上扯下一块棉布,团了两下就塞进了那个军士的嘴里。 “唔......唔......” “嚓!”刀光闪过,那军士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腔热血飙射在落满皑皑白雪的土坡上。 福康安头也不回,伸出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觉得情绪稍微稳定下来,这才对身后的一员年轻的将官问道:“乌什哈达那边有消息吗?” “回大帅的,还没消息。” 福康安转身对那将官道:“广庭公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是想让你跟着多学些战阵之法。我现在有个差事交给你,别人我不放心。” 这名将官叫那彦桂,是阿桂的长孙,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他平胸行了个军礼,沉声道:“请大帅吩咐。” 福康安一伸手,从身边捧着令箭盒子的戈什哈那里取了一枚令箭,对那彦桂低声嘱咐道:“你拿上令箭,从中军挑二十个侍卫,去都尔嘉的大营,把军心给我稳住!” “卑职遵命!” “看看都尔嘉什么状况,马上派人回报我。记住了,西线无论如何不能乱!去吧!” 片刻之后,看到那彦桂带人呼啸而去,福康安心中这才稍稍踏实一些。亲兵扶着他走进轿子,放下轿帘,这才对外面的轿夫说道:“走。” 轿内的福康安靠在椅背上,手中攥着的那块白色丝帕上渗出一汪黑红色...... 与此同时,富尔丹城以东六里,一座小山丘北面的密林中。乌什哈达挥着马鞭走来走去,时不时抬头望向山丘的顶部,一脸焦灼。 东路军五千人在这里埋伏三天了,一辆运送粮草的马车也没遇到。乌什哈达又派出前锋营斥候,在各条山间小路查找,居然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 富尔丹城那边的情况他也派斥候侦查了。据斥候回报,富尔丹城里似乎住了两三千人,城墙上日夜有人巡视;而且原本的旧城经过了加固,四座城门都修葺一新。 “难道这帮贼子在富尔丹城内囤积了大量粮草?否则他们如何支撑数千人的防御。” “大人,大帅派人来了!” 乌什哈达正在犯嘀咕,福康安派的传令兵到了。 “乌大人!大,大帅命东路军不必理会贼人粮道,火,火速攻打富尔丹城,配合南线出击!这是令牌和大帅的亲笔信。”这传令兵天不亮就出发了,骑着马溜溜跑了两个时辰,此刻已经累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乌什哈达取过令牌核了,确认无误;又取出福康安的亲笔信看了一遍,随即大笑道:“西南两线已经全面发动了!大丈夫立功厮杀为朝廷卖命,正是时候!兄弟们!一会儿他娘的好好打,老子向大帅给你们请功!” “扎!” 说完他又对那个传令兵道:“你马上回去禀报大帅,我们即刻出兵!” “扎!” 中午时分,雪变小了。在朱尔根西线阵地的战壕外,周和尚跟着本连的几十个士兵,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正在清军的尸体堆里查看。当他走到一个穿着一身兽皮的弓箭手尸体前时,先是用手里的刺刀碰了一下;看到没反应,正想用刺刀再捅捅,就见身下那人微微动了一下。 “这儿有个活的!”周和尚话音刚落,两个抬着担架的北海镇民夫就跑了过来。他们发现那个弓箭手还活着,于是就放在担架上朝着战壕后的方向小跑了过去。那里有几辆平板的四轮大马车,所有活着的清军伤兵都会被放到马车上,再运到富尔丹城的医疗所里去。 重机枪和高射炮阵地上,射手和副射手们正忙着擦洗枪机,更换炮管,装填弹药。刘胜坐在自己掌控的那架m2hb旁边,叼着烟发呆。 赵新提着步枪,带着贵生从指挥部那里走了过来,对刘胜道:“西线这边交给你了,我去南面战壕看看,顺便去富尔丹城看看情况。” 刘胜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是有电话么。” “我心里不踏实,总得看一眼才放心。”赵新说完,蹲在刘胜身边,从对方上衣兜里掏出烟点上,凑近低声道:“怎么了?” 刘胜深深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一道白气,缓缓道:“如果不是遇到了我们,清军也不弱啊!怎么鸦片战争就打输了呢?我实在搞不明白。” 赵新没有回答他,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单单一句“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不足以说明背后的原因。他起身拍了拍刘胜的肩膀,转身带着贵生上马而去。 南线的战壕内,丁国峰、胜海舟带领的一营和平太带领的三营已经知道了西线大胜的消息。当看到赵新骑马来到的时候,战壕内的士兵都发出了欢呼。 “万胜!万胜!”胜海舟、平太和其他士兵们都崇拜的望向赵新。正是这个人,带着他们一路艰辛、劈波斩浪的来到蛮荒之地,靠着层出不穷的“神力”救活了数万流民。现在又是这个人带着他们打破天朝大军的围剿,并且逐渐走向胜利。 丁国峰看到赵新带着胜海舟和平太走进掩体,抬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西边伤亡情况怎么样?” 赵新摇头沉声道:“不好。才一轮弓箭和炮击,就死伤了小一百人。我过来就是特意来提醒你的。”接着,他就讲述了西线作战的情况。 丁国峰听完说道:“这些士兵临战经验不足,很多人进部队才不过半年,有这种情况很正常。” 赵新面色凝重道:“我原来还想着等清军进了五十米距离再开火,现在看来是轻敌了。光想着武器领先,却没有考虑到士兵的素质问题。他们这种配备了大量火枪兵、炮兵和弓兵,层层递进的打发,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几乎是无敌的。” 丁国峰点点头道:“其实这事我和老班长在私下聊过,老班长就说了一句话,这支部队还没有魂。” 话讲到这里,赵新有些话就不能当着胜海舟和平太说了。他岔开话题,嘱咐了二人几句,又拉着丁国峰去了掩体外面。 看到周围人都离远了,他这才对丁国峰低声道:“其实我对这些岛国士兵很矛盾......” 丁国峰一听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扫视着战壕里的那些士兵,叹了口气道:“我们都一样。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也挺可怜的。等等吧,等国内的流民带来了,跟他们打乱混编,应该能踏实不少。” 赵新走到自己的战马前,转身对丁国峰道:“我去富尔丹城转一圈,一切小心。情况不妙就给刘胜打电话,呼叫火炮支援。” 富尔丹城的医疗站里,几十个女护士和男护工正在紧张的救治伤员。手术室里,刘大主任正拿着手术锯,给一个被清军炮弹打飞了半条胳膊的家伙做切除。 阿妙此时正在给一个伤兵清洗伤口,准备缝合。第一批从西线撤下来的伤兵的惨状着实让她吓了一跳。去年的那场战斗发生后,刘思婷没让阿妙跟着去救治伤员,所以小丫头体会也不深,这次就不同了。 她拿起镊子和缝合针刚要开始缝合,就听见有人在敲玻璃。转头一看,居然是赵新。阿妙面色一喜,连忙放下手中工具,冲着赵新招了招手。赵新比划着手势示意她继续,便转身离开了。 后勤指挥部里,陈青松正签发着一道道手令。西线刚刚打完,他除了紧急调派救护人员,还要往调拨物资。赵新看他忙得不可开交,就没多打搅。只是了解了一下物资使用情况,看了一下账册。 那个曾经跟赵新说“师出有名”的落魄秀才江腾麟也在这里,他目前负责登记各项物资的出入库调拨,并记录在册。 看到赵新过来时,江秀才急忙起身行礼,恭敬的说道:“大人来了。大人百忙之中还不忘视察后方,实在辛苦。在下还请大人务必要保重身体,北海镇上下几万人,还都指望着大人。” 赵新没有回应,心说这马屁拍的够肉麻的!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个江秀才居然来这套,这得是多想往上爬啊! 他拿起桌上的账册翻了两眼,发现这个江秀才居然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满篇的蝇头小楷差点亮瞎他的眼睛。赵新心中咋舌,这没十年以上的苦练根本写不出来!他打算夸奖对方两句,可一时又找不出恰当的词句。于是将账册放回桌上,一脸漠然的背着手出去了。 江腾麟有些失落的坐下,他原本还想着赵新看到自己的一手好字能夸奖几句,谁知对方只是看了几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句话不说就走了。看来自己还得继续努力啊! 赵新在富尔丹城里转了转,看到城里人虽然多,但人来车往,一切都还算井然有序,看来陈青松这几天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带着贵生走上城墙,刚走到堡墙东头,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赵新接过贵生递来的望远镜朝东边看去,只见一群乌鸦被惊散到空中盘旋,远处的密林间似乎有大队的人马在前行。 “原来最后一支在这儿!”看到清军的最后一部人马终于出现,赵新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呜~~~!”刺耳的警报声在富尔丹城头上响起,原本大开的西门和北门很快就被关闭。一群群拿着步枪的民工出现在了城头和各处城门后。 “地图!圆规!坐标梯尺!”赵新没有去干扰万造和茂助的指挥,他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贵生命令着。 贵生急忙从随着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地图,接着又取出圆规和三个大小不一,规格不同的尺子,口中忙问道:“是哪个?” “长方形那个,记住了!” “哦!” 赵新接过地图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在一垛矮墙下有块木板。他急忙走过去,摊开地图在木板上。贵生急忙找来石块帮着压住四角。 这份地图是前些日子他和陈青松、张波带着上千人一起测量,陈青松又花了两天时间粗略绘制的。地图上的范围包括了从朱尔根城以西两公里到富尔丹城以东两公里36公里的正方形区域。 地图的比例为1:500,也就是每一个边长为2厘米的坐标格,实地距离为10米。地图上的一个方格是10厘米的边长,实际对应的就是50米距离。一发122毫米的高爆弹,杀伤范围涵盖周围三十米,五发高爆弹均匀散布在一个二百五十平米的区域内,效果可想而知。 赵新举起望远镜又观察了一下,确定了清军过来的方向和大致位置,又预判了一下对方将要通过的位置。 他拿着圆规,在地图上找到位置,然后用铁尖那头扎在预判的位置点上,接着用坐标梯尺测量纵、横坐标。目前清军的人马已经出现在距离富尔丹城1750米的位置,那么纵坐标就是在06这条线上,那么对应到坐标梯尺的纵向尺度上,坐标就是y06420;横坐标是在41这条线上,那么坐标就是x41850。话说这套测量办法他还是跟王远方学的,只要地图准确,测量起来十分简单。赵新迅速测量出数据后,用步话机连通了炮兵阵地;确认身份后,他立即报出了坐标位置:“41号区域,y06420,x41850,一发高爆弹准备,听我命令。” 炮兵阵地上,接到赵新命令的炮兵连长不敢耽搁,一通鸡飞狗跳的忙碌后,他报告赵新已经准备完毕。“听我口令!”赵新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 “开炮!” “嗵!”的一声巨响,炮口制退器喷射出火药烟尘,一阵强风伴随着掀起的灰尘,弥漫在火炮四周。 当炮弹呼啸着在空中划过时,正在密林间行进的清军前锋营骑兵惊讶的抬头望向天空。一名骁骑校仰着头,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火光一闪。“轰!”的一声,近两千颗的预制破片将这队清军撕的粉身碎骨! 赵新看着远处腾起的火光和黑烟,迅速的在步话机中喊道:“右偏20,射程加50!五发急促射!” /109/109046/28303815.html 第二百零一章 九进十连环 富尔丹城以西的炮兵阵地上,五架d30-122榴弹炮在打完三发急促射后,又按照赵新的要求向后延伸射击,这一次的射程增加了200米,八发急促射! 一千五百米外的山林里,当乌什哈达率领的清军遭到四次炮击后,前锋营和中军立刻就炸了窝!上千匹战马因受惊失控而自相冲撞、践踏,发出了阵阵的嘶鸣。 乌什哈达等将领一边安抚手下,一边命令道:“全军止步!这是贼人埋下的万人敌!” (据明代《筹海图编》、《练兵实纪-杂集》、《武备志》等书记载,截止明朝中后期时,明军所用的地雷已经有十多种。按引爆方式区分,有燃发、拉发、绊发、机发等。其布设方式除单发雷外,还有利用引信控制爆炸的群发雷;通过母雷爆炸引爆若干子雷的“子母雷”。根据作战需要,可将地雷设置在车上、建筑物内或用动物运载地雷冲阵。) 当士兵们稍稍安定下来,安抚马匹、扑灭火焰、准备救治伤者时,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轰鸣,天空中再度传来了一阵阵呼啸。 “轰!” “我的妈呀!还来!” “快跑啊!这不是万人敌,是天上下雷了!”几个清军火炮营的炮手最先醒悟了过来,撒腿就往回跑。 最先开始溃散的,就是紧跟着火炮营的“退蛮军”。这些边民组成的弓箭手被前方的爆炸声和人喊马叫吓得不知所措,看到前面的清军大呼小叫的往回跑,于是也跟着一起四散奔逃。 这些被紧急招募的边民们虽然经过一定的训练,但毕竟不是职业军人;再加上给养、待遇均与八旗披甲不同,战斗意志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些边民的眼里,现在老天爷都劈雷了,这还打个屁啊!赶紧带着马背上的粮食开溜回家吧!而负责这些弓手的协领富克精额和塔斯哈,带着几个亲兵大声呵斥,试图阻止溃兵。可随伤亡逐渐加大,两人也明白形势已不可收拾,竟然跟着乱兵一起朝着南边逃了! 这就好比把学渣和学霸放一桌,结果不仅大佬没有带萌新,两人反而一起旷课逃学。身为“班主任”的福康安要是知道,非当场气疯了不可...... 乌什哈达所在的中军那里,手持纛旗的骁骑尉单手抓着缰绳,正试图安抚身下的战马;可几十米外接连响起的两声爆炸,让他的战马完全失控。当他被另一匹惊马狠狠的撞上时,持旗的骁骑尉一个前扑就从马上飞了出去,摔断了脖子。 火光硝烟中,那些趴在地上躲避爆炸的清军抬头看到中军纛旗突然消失不见,顿时大惊道:“乌军门被打死了!大家快跑啊!” 清军的东线部队彻底乱了! 此时护军参领岱三保和官保不顾自身安危,从马背上站起身来,大声呵斥正在逃跑的手下,试图阻止他们的溃散。作为火器营的正副指挥官,岱三保和官保的呵斥并没起到作用,炮营的雅尔江阿一开始还和岱三保一起大声劝阻,可嗓子都喊哑了也毫无作用。雅尔江阿心一横,身子一矮趴在马背上,竟然混入逃跑的人群,再也没了踪影。 主将乌什哈达找不到,触目所及都是溃逃的士兵。岱三保万念俱灰,他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正要引刀自尽,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岱三保在火光和爆起的泥土中飞上了天。 副护军参领官保一看岱三保死了,再也无心整队,两腿一夹马腹,带着亲兵向东逃去。 “万胜!万胜!” 富尔丹城的城墙上下,伴随着炮声隆隆,数千北海镇民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闻讯而来的陈青松走上城头,向赵新问道:“需不需要派民兵出击?” 赵新摇头道:“福康安的大队人马还没到,况且南边还有王远方他们呢。让民兵加强警戒,按咱们之前说的,如果敌人靠近,一百五十米就打排枪射击!” 赵新说完就下了城墙,到了陈青松的后勤指挥部内,通知刘胜。 “马上联系王远方,命令他们出动!两个小时内拿下蒙古卡伦,截断清军的南逃路线!” “明白!我马上通知他!”电话里的刘胜应该是渡过了之前的沉闷状态,回答的声音十分有力。 南线的清军大队人马在听到北面六、七里地外传来的隆隆炮声,还以为是乌什哈达已经开始攻城,于是便开始兴奋的叫喊。 队伍中的一个参领埋怨道:“这个乌什哈达,真他妈鸡屁股里掏鸡蛋,急个毛啊急!” 作为副手的佐领笑着道:“我估摸他想先拿下富尔丹城,让福大帅给他报功呢。” 那参领眼睛一瞪,不屑道:“我还真不是看不起他,就凭他?姥姥!” 两人正说着,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转头只见一个举着令旗的传令兵从队伍旁跑过,高喊道:“大帅有令,全军两里地外列阵!” 佐领诧异道:“现在就列阵,也太早了点儿吧?” “闭嘴!这是大帅的军令,哪有你质疑的份儿!” 此时的福康安知道东线已经开打,终于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他一边不停派出前锋营斥候,向北哨探侦查,同时派出传令兵联络西线大营的都尔嘉和东线的乌什哈达,而南线的七千五百名清军开始在距离富尔丹城三里外列阵。 福康安所摆出的大阵,就是著名的“九进十连环”。 康熙二十九年(1690),御驾亲征的康熙因病命令和硕亲王福全率领五万战兵,再加上辅兵与后勤民夫队,号称十万大军,在乌兰布通四十里外扎营列阵。 由于清军当时的火枪制造还停留在明朝末年的水平,实在不是持有沙俄火器的准噶尔军对手,损失惨重,连佟国纲都战死了。之后清军干脆不再出击,在山下列出“九进十连环阵”,与噶尔丹南侵大军以大炮火枪开始对轰,激战了整整一天,双方士卒多次肉搏。最终以噶尔丹部弹药告罄而结束了这场会战。 此时来到大阵最前列的,是来自各地驻防八旗的火器营。每营458人,这样的阵型交错排列,一共二十个,共计9200人。 各营中内分三部,阵中立纛旗三面。 每旗后设鹿角六十抬,鹿角后设盾车三十辆,火枪棉甲兵八十名,两旁各站引绳兵两名(负责保管火种,帮火枪兵点火绳)。引绳兵的两侧,有长枪兵二十名,连枷棍兵二十名。连枷棍兵左右两侧各有神功将军炮五门,每门炮由三名炮手负责。在大炮的两侧,又列有骁骑兵一百十一名,鸟枪骑兵一百名。 另有负责举纛旗的领催三人,骁骑三名,随纛散秩官一人,领催二名,骁骑二十名。其次还有参领纛旗五面,执纛骁骑十五人。红旗二面,持旗领催二人;负责鸣金的骁骑十名,抬鼓的棉甲兵四名,击鼓骁骑二名,鸣海螺号骁骑十三名。除此之外,还有都统二人,每旗副都统一人,参领二人,散秩官五人,给使官二人,骁骑校七人。 在第一列火器营战线的后面,就是以前锋营居中,退蛮军弓手续列两头的第二列。 除此之外,一帮民夫赶着大车来到第二列清军后面,从车上卸下许多木料,开始乒乒乓乓的搭建一个高台。 两个小时后,当清军的二十个营在双城堡前广阔平原上排出了2370米长、160多米纵深的一字长蛇阵时,包括赵新、刘胜在内的所有北海镇官兵全都看傻了! 西边,刘胜往自己的脑门上还没消退的大包抹着清凉油,口中啧啧称奇:“我去!我去~!还真要玩火枪大炮对轰啊!” 南线的战壕里,胜海舟和平太望着对面的,赞叹道:“真不愧是天朝的强军啊!可惜遇上了主公。” 平太道:“打完这仗,我们是不是就能过一阵太平日子了?” 胜海舟道:“难说,我想主公一定有自己的打算。鲁寿山他们还要从河南带回很多流民。平太,一想到主公的基业将要更加壮大,我就热血沸腾!” 平太道:“是啊,去年年初的时候,我们还在熊岛苟且求生,谁会想到会有今天!” 胜海舟放下望远镜点头道:“是啊!我们北海镇天下无敌!” 丁国峰半天没说话,心说这俩傻货又在发癔症了...... 东边,赵新站在城头,举着望远镜,惊讶道:“我勒个去的!老陈你快看看,百闻不如一见!” 陈青松看着对面的强横阵势,叹道:“历史上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该有多好啊!可惜了!” 刘思婷也跑到了城头,拿着个望远镜看啊看,口中说道:“怎么没有帅哥啊。” 赵新和陈青松:“......” “嗵~!”赵新等人被吓了一跳,猫腰缩了一下头后,这才看到远处隐隐有一团白烟升起,接着就听到对面的清军大阵里传来一片鼓乐之声。 刘思婷好奇的问道:“这是要干嘛?” 赵新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懂。刚才那声应该是信炮,应该,应该是主帅出来了吧。” 话说到这里,赵新扶着墙头,笑呵呵的指着远处的高台,对刘思婷道:“应该是表情包来了!” “你说谁?” “尔康啊,就是福康安。”赵新说完,又学着电视剧的台词说道:“啊!紫薇,你不可能比我还多,因为我已经满了!” 刘思婷一脸不屑说道:“咦~~真恶心!” 赵新撇着嘴道:“一点儿都不配合。要是你们家洪大夫在这儿,你应该说‘你满了,那我就漫出来了!’” “呕~!漫你个大头鬼啊!” 此时的清军大阵后,随着一声行营信炮响起,在一片鼓乐声中,福康安的大轿在数百名中军卫队的护卫下,来到已经搭好的帅台前。跟在轿子旁的一名骑马参将的手里,举着一面边长五尺的方形的销金云蟒旗,旗帜的四周环以火焰纹饰;旗冠上是以鎏金铁顶,承铁盘,饰以朱旄。这就是福康安出征用的大纛。如果此战得胜的话,凯旋之后,这面旗帜会被放进紫光阁保存。 而另一名参将手中高举一面一丈多宽的黄色大旗,中间用满汉两种文字写着一个大大的“帅”字;旗冠上是金黄色的木葫芦顶,加蓝色飘带。 除此之外,还有一面高达一丈多的长方形大旗,上书“钦命协办大学士,一等嘉勇侯,吉林将军福。” 轿帘晃动,福康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参见大帅!”帅台下,上百名都统、副都统、参将、协领都抬手向福康安行平胸军礼。 “免礼。”福康安面色如常,他对前锋营都统富明阿问道:“贼人情况如何?” “禀大帅!贼子在富尔丹城下挖了四里长的壕沟,朱尔根城那边也是。现在他们都龟缩其中,不敢外出。据标下派人查探,对方似乎只有一两千人的样子。”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仗着枪炮犀利罢了。我大清天兵所向无敌!”众将官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福康安深知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所以他言语之间都散发着对北海镇的蔑视。至于都尔嘉战败的消息,到现在也只有成都将军鄂辉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原本他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眼,几乎整夜都在考虑今天发起总攻的事。富尔丹城一带的沙盘地图,他其实早就十分熟悉,一闭眼都能在眼前闪过,历历在目。昨夜他拿着蜡烛还是看了又看,愈是临近早晨,心里便愈是烦躁;兴奋中既夹着紧张和期待,又有一丝不安。 结果没承想,上午就传来了都尔嘉败退的消息,这让他心中的不安越发加深。七千五百人的大军都打输了,是都尔嘉太无能,还是对方会妖术?真像富明阿说的,那个叫赵新的手下只有一两千人?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皇上宵衣旰食,征天下八旗强军。大丈夫立功在此一举,为社稷为皇上效命,决不许金瓯有失!今日若是不能灭此朝食,福康安只有一死粉身来报这高天厚地之恩了!”” “我等敢不效死!” “鄂辉、舒亮、普尔普、穆克登阿、富明阿,随我上帅台观敌!其他人等,各回营中,等待命令!” “扎!” 帅台是建在一块略微拱起的土坡上,六米多高,台子上的面积也就八、九个平方的样子。除了高高飘扬的三面大旗,还放着一把披着虎皮的太师椅。 当灵纛、帅旗、将旗这三面大旗在帅台上竖起,上万军士在震天的鼓乐声中大喊:“万胜!万胜!万胜!” 众人上了帅台,福康安接过身后亲兵递来的千里镜,看向对面。 一旁的富明阿伸手指着说道:“大帅请看。贼人在两城的西面和南面挖了两条四里多长的壕沟,那里面都藏着兵。壕沟的后面还有些奇怪的设施,属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千里镜的视野里,只见对面的那些壕沟被挖的曲曲折折,里面人头攒动。福康安注意到有一些贼人从壕沟里探出了上半身,正在朝自己这边观望。 顺着富明阿的手指,他注意到对面阵地的两翼位置有六个没有屋顶的奇怪建筑。这些建筑只是用两道泥土墙围出半个圈子,前后都有挺宽的空隙;两根黑黝黝的管子土墙之间的空地探出,正对着自己这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似乎是抬枪的武器架设在战壕后面;引人注意的是,那些抬枪的前面都加装了一面浅褐色的盾牌。这应该就是那奇泰说的那种快射小炮了,开火时的威力可以把几百斤的子母铳打飞。 福康安放下千里眼,恶狠狠的命令道:“不管如何,还是让大炮先发话!传令!第一线所有神功大将军炮开火!” /109/109046/28303816.html 第二百零二章 炮战(一) 福康安话音一落,便从身旁保管令旗的骁骑那里取过了一面三尺长的红色三角令旗,挥舞了几下之后,口中大喝道:“起鼓!” 四名膀大腰圆的骁骑军士站在帅台下的一面大鼓前,一齐挥动鼓锤。随着将台鼓响起,各营中的军鼓便跟着呼应,继而各队中的战鼓也开始响起。缓慢而沉重的鼓声犹如秋日大地上扫过一阵阵闷雷,响彻荒野。 “大帅有令!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向敌阵开火一轮!之后大阵前行一百步!” (清代军队的军中乐器,主要是通过鼓、金、号、唢呐四种形式来实现的。金鼓的主要功能在于军中信号的发布和传达;唢呐、号角主要用于军中仪仗。光是鼓就分将鼓、军鼓、战鼓;而金的正式说法应该叫“钲”,古人讲鸣金为号,鸣的就是这个钲,后来才改用锣。锣也分将台锣、军锣和京锣;至于海螺号,无论八旗还是绿营都有配备,而八旗部队尤为重视。海螺号的主要功能在于排营布阵、聚散兵丁,各旗都统以下官员都必须自备。 根据乾隆时期颁布的满汉合璧本《军令》,专司掌号、击鼓、鸣金之人,闻令即行,闻令则止。平时违令者,满、蒙兵丁鞭四十,绿营兵丁捆责三十棍。战阵之时违令者,斩。) 南线战壕里,丁国峰、胜海舟和平太听到鼓声,知道清军就要开始攻击了,于是下令提高戒备。 阵地上刺耳的哨音响成一片,两个营的六百多名士兵都趴在战壕里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紧张的攥着手中的步枪,大气儿都不敢喘。在他们后方五百米外的火炮阵地上,一切准备工作就已就绪,只等赵新的命令。 因为第一炮是试射,所以最先开火的,是设在清军大阵一二线之间,靠近中部的一门武成永固大将军炮(这个炮在故宫午门外有实物,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这种铜制炮是清军野战中最大的重型火炮,炮身重达五千斤,放在一辆加固的四轮车上,用七匹马才能拉的动。火炮射击时,装药十斤,铸铁炮弹重二十斤,换算成同时期西方标准就是22磅。 虽然这种重型火炮铸造时间太长,而且从宁古塔到富尔丹城运输十分不便,可福康安还是咬着牙携带了二十门。去年的那场惨败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就这二十门他还嫌少;要不是乾隆密令催促进兵,他还想再带更多。 因为有安东尼的帮助,所有的大型火炮都制作了射表;而清军炮手只需要估算一下距离,就可以按照射表调节来炮身尾珠的高低。 “嗵~!!”随着一声巨响,五米长的炮车猛的向后一座,二十斤的铁弹呼啸而出,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了北海镇的战壕前几十米处,混杂着雪和黑土的烟尘溅起了三米多高,落地后的炮弹又向前翻滚着飞起,弹了几米远后,无力的砸在了地上。 丁国峰哈哈大笑道:“没打中!狗屁的大炮!”他这话一出,阵地上哈哈笑成一片。 正在进行坐标测算的赵新,听到炮声后急忙拿起望远镜查看。当他看到弹着点之后,心中大呼不妙:“我擦!居然能打这么远!差不多得有两千米了!” 他知道对面的清军大阵里会有大炮,但是压根儿没当回事。在赵新的印象里,满清的那些重型火炮一般都是设置在城头或是海边炮台上,主要是用于防御。可他万万没想到,福康安居然把这样的重型火炮给带来了! “丁国峰!把无人机给我放出去!看看清军到底有多少重炮!完毕!” “收到!完毕!” “通知所有人,包括重机枪阵地和高射炮阵地,清军开炮时注意隐蔽!完毕!” 赵新必须要拖住眼前的这上万清军,不能让他们过早的溃败,以便给王远方占领蒙古卡伦留出时间。之前东线清军的溃败完全出乎他意料,没想到几十发炮弹就把好几千人打的再没消息。这要是彻底打跑了也就罢了,万一人家不跑了,收拾人马再杀个回马枪,后面的事可就啰嗦了。 他刚跟丁国峰说完,刘胜那边又开始呼叫他。幸亏他让张波在城里立了根信号塔啊,否则赵新就只能死死守在指挥部里了。 “赵新,西线的清军又开始出动了!完毕!” “啥?你说清楚点!完毕!” “出来了大队骑兵,不过离的很远,大概在三四里之外!完毕!” “不要出击,收缩防守!要是靠近一公里就让高射炮发言!完毕!” “我说,能不能给咱点炮火支援啊?完毕!” “大哥,咱就五个炮组,我还得把清军的重型火炮打掉,你忍忍吧,不行就放无人机监控。完毕!” 自从知道福康安率领大军抵达之后,西线的都尔嘉在那彦桂的劝说下,终于出兵了。要是换作其他人,即便拿着福康安的令牌,都尔嘉也不会鸟他;因为他姓爱新觉罗! 手下人马损失了三分之一多,火器营被彻底打残了,八旗蒙古骑兵战死一千多人,退蛮军死伤大半,都尔嘉已经无力再战。可那彦桂是阿桂的亲孙子!都尔嘉就算看不起那彦桂,也不敢得罪他爷爷;人家老头儿还在宁古塔坐镇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都尔嘉只能咬着牙忍痛拿出了五千两银子,外加封官许愿。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八旗蒙古副都统出列请命,最后凑了一千五百八旗蒙古骑兵,外加一百多个火枪骑兵。结果这些人走到离防线还有三里多地的时候,就说什么也不走了。他已经被北海镇的高射炮打怕了,根本不敢靠近。 问题是刘胜这边不知道啥情况啊!他一看敌人又出动了,黑压压的得有上千兵马。于是命令整个西线部队进入临战状态。 二十分钟以后,南线清军的重型火炮又开始射击了。这一次是二十门火炮齐射,伴随着密如雨点的战鼓擂动,一阵阵闷雷在大地上扫过;硝烟滚滚中,二十颗十斤重的大铁球从清军大阵中飞出,砸向南线阵地。与此同时,清军的大阵开始动了! 赵新一看,坏菜了!福康安居然带了这么多重型火炮。 从战场指挥经验和军事能力来说,现在的赵新给福康安提鞋都不配!至于刘胜他们几个,单兵技能再强,那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别看赵新拥有一堆现代武器,再好的武器也是要通过人来展现的。他之前能打赢福康安、都尔嘉和乌什哈达,靠的是出其不意,利用现代武器的威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话说去年的时候,福康安也是被现代武器的射速和火力打懵了,这才让赵新捡了便宜。 而福康安在知道都尔嘉大败后,便及时调整了进攻计划。他打算通过重型火炮掩护,摧毁射程内的守御力量,同时整个大阵向前推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重、轻火炮相互补充,火枪兵掩护轻型火炮,待接近敌阵后,发起层层攻击。 福康安的这个打法,其实是借鉴了当年攻打大小金川的战法。 乾隆三十六年,在第二次大小金川讨伐战役中,清军吸收以往的经验教训,开始运用大规模火炮进行攻坚战。 在此战中,清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用重炮遥击。因为如此一来,在较长的发射间隔离内,会给敌军提供修补防御工事的机会;所以清军采用重炮掩护,轻炮向前递进射击。先利用重炮打开敌方缺口,接着用轻炮阻止守兵补漏。如果敌军在高处工事被毁后,继续利用碉根、地窖和壕沟负隅顽抗,那么清军就会将炮台架高,从而打击低洼处的敌人。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对战,同时在武器代差差不多的情况下,赵新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福康安的。 不过作为一个指挥者,赵新在战场感知和临机决断上还算凑合。与福康安相比,他在关键时刻还算心狠手辣,临阵判断上没出过大错;比如在长崎打佐贺藩。再说了,他还有无人机呢。 视线转到南线的战壕。在富尔丹城头一群人的大呼小叫中,二十颗大铁球咣咣的砸在了战壕前后。 丁国峰此时正撅着屁股趴在战壕里,手里拿着无人机的控制面板;胜海舟和平太以及两个营的士兵也大都如此。战壕后面的几个重机枪阵地上,所有的射手和副射手在得到可以躲避的命令后,全都跳进了交通壕里躲避。 话说北海镇自打成军以来,还没遭遇过大规模炮击呢。幸亏清军的炮弹不会爆炸,否则就要有伤亡了。 “战斗准备!”炮击过后,战壕里响起了尖利的哨子,所有人又冒出头来,各自回到位置上。十几颗黑黝黝的大铁球散落在阵前阵后,其中一枚将一处机枪阵地前的沙包掩体彻底打烂。 此时清军大阵中第一遍海螺号响过,最前一列的火枪兵越过盾车,抬着鹿角前进,两侧的长枪兵、连枷棍兵开始推着盾车跟随,同时神功将军炮组、骁骑兵和鸟枪骑兵也开始前行。而处于第二线的前锋营骑兵阵和退蛮军弓手相应推进。 当前进至一百步时,军中铜锣敲响,全军停步,第二遍海螺号响。鹿角、盾车开始布设,清军按队形站好。各营的三十门神功将军炮调到最大仰角,伴随着鼓声,开始射击。 神功将军炮,铜铸,重一千斤,每炮配三轮炮车。全炮长2.37米,口径为90毫米,26倍径。射击时装药1.75斤,炮弹重三斤半;按照同期欧洲的火炮标准,也就是3.85磅。 此时清军第一线距离北海镇仍有一千多米远,而三、四磅炮的最大射程只有700~800米,在这个距离上,北海镇屁事没有! 赵新看完了重、轻型火炮的射击后,便决定不能再让清军的重炮开火了。自己这些武器坏了还可以再买,人要是没了就得心疼死了。 话说这些炮兵和重机枪射手,都是他和刘胜几个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每个人不光要识字,还要学习基础数学,能记住武器上各种标识的含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对目前的北海镇而言都是宝贝。 他先是联系了丁国峰,迅速确定了清军各个重炮的所在区域,然后用步话机连通了后方炮兵阵地,命令五个炮组对清军重型火炮的所在区域进行火力压制。 另一头的炮兵连长还停留在几发急促射的状态,于是问道:“大人,我们打多少发?” “半个基数!”(所谓的弹药基数,不同类型、不同口径的火炮,其弹药基数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就122榴弹炮而言,一个标准基数是80发。) 火力压制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用密密麻麻的炮弹铺天盖地的轰,炸的敌军无法还击,行动受限。d30的最大发射速度是每分钟6~8发,对北海镇的炮兵组来说,他们最多能打4发。因为每发122高爆弹头的重量是四十多斤,这些弹药手一个人抬着十分吃力,必须是两个人抬,这样就耽误了时间。 赵新并不想把“表情包”乱炮炸死,万一能活捉的话,他觉得能跟乾隆讹出不少东西;最起码福康安家里就得拿东西赎人。银子可以少要,但是黄金古董字画什么的多多益善。 因为赵新的这个态度,所以“表情包”在帅台上暂时还挺安全的。他看到武成永固大将军炮的射击效果,感觉十分满意。下一次的炮击,应该可以打掉对方的那些速射铁炮了。 “蹬蹬磴”的脚步声传来,他的贴身亲兵从帅台下跑了上来。那亲兵满脸惊慌之色,凑到福康安身前,低声禀报道:“大帅,乌什哈达他们败了!报信的人说,全军溃散,乌军门下落不明。” 福康安手中正要举起的令旗猛然间顿住,他眼睛瞪的老大,眼白上都是血丝,怒不可遏的一把抓住亲兵的衣襟,厉声道:“你放屁!” /109/109046/28303817.html 第二百零三章 炮战(二) 看到福康安突然失态,一旁的成都将军鄂辉开口劝道:“大帅,善战者不怒啊!”此人也是员老将了,从一个前锋甲兵做起,曾七次担任建昌镇总兵,之后又跟着福康安在西北平定回乱。 报信的亲兵被福康安的狰狞表情吓坏了,口中连忙道:“主子爷,奴才说的都是真的!来报信的人是主子爷之前派去的骁骑。” 福康安松开那名亲卫,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了几下,感觉心神稍定,这才吩咐道:“叫那骁骑上来,我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骁骑就等在帅台下面,上来之后便跪伏在福康安面前道:“标下听逃跑的溃兵说,乌军门带兵刚进到富尔丹城东三四里的时候,天上便万雷齐落,我军死伤惨重。后来,后来大家看到乌军门的纛旗没了,于是就乱了......” 鄂辉难以置信的说道:“那可是五千人啊!怎么一下就溃败了?岱三保、官保他们他们呢?” 那骁骑低头回道:“标下截住了好几个人问,他们都说是从中军开始乱的。至于其他上官的下落,也都说没看见。” 福康安闭着眼思索片刻,口中喃喃道:“万雷齐落......” 鄂辉想了想说道:“大帅!想必贼人用的是万人敌或是类似冲天炮一类的武器?” 福康安摇摇头道:“未必。冲天炮可打不了......”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北面数里之外传来一阵阵轰鸣,似是滚滚雷声扫过大地。 北海镇开炮了! “轰!轰!轰!......” 在清军大阵一二线之间的一个大将军炮位附近,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一团团冲天的橘黄色火团将整个炮位完全掩盖,几个清军炮手和护炮的骑兵、鸟枪兵随着爆炎升腾而起飞向了空中。 天崩地裂中,那门重达五千斤的铜炮连同炮车被一起掀飞,堆放在大炮后面的七八颗铸铁炮弹被爆炸的气浪带着飞起,然后又重重的砸向周围的清兵;上万枚预制破片将周围百十米方圆内的生命一扫而空;一团团灰白色的硝烟被风卷起,消散在清军大阵的上方。 帅台上的福康安推开挡在他身前几名的亲卫,只见大阵中硝烟滚滚,战马的嘶鸣、伤者的惨叫不绝于耳。福康安定了定神,对手下命令道:“马上去查清楚损失情况,派人查清楚炮是从哪儿打过来的!” “扎!” 此时在场的上万清军全都目瞪口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参加过大小金川战役和平定西北回乱,战场经验十分丰富。可即便如此,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爆炸。好多人都以为是炮位上的火药包被引燃才发生了这样的爆炸。 位于第二线的前锋营骑兵因为马匹受惊,勒马转缰四处乱跑,两侧的退蛮军弓手被踩倒了一片,马碰马人挤人,喊声、骂声、哭爹叫娘声乱成一片。 几分钟之后,硝烟渐渐被风吹散,福康安和鄂辉因为站的高,十分清楚的看到五个数尺深的大坑散布在那门大将军炮周围。而原本护卫在那门大炮周围的火枪兵、骑兵和鼓号手死伤一片,被炸飞的铜炮、炮车、以及人和马的断肢残骸落满了方圆数十丈的区域! 看到这样的景象,福康安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面白气弱,咬着细牙道:“这样不行!中军卫队带上纛旗,跟我去前面指挥!” 鄂辉大惊,急忙劝道:“大帅不可!贼人大炮着实厉害,您不可身陷险地啊!” 福康安道:“老鄂,士气可鼓不可泄。皇上和朝廷诸公谋划了半年多,可不是等着今天让人用炮轰的!今日看来,就是一场硬仗恶战!皇上待我不啻家人父子,恩信实倍寻常,我福康安今日只有一死粉身来报这高天厚地之恩了!” 一番话说的鄂辉唏嘘不已,他拱手请命道:“请大帅大率军观战,前线让我去!” 福康安回身从匣子里取出一支令箭,语气沉甸甸地说道:“西边十个营归你指挥,东边有我在。这一仗打赢,共荣;打坏了,同辱!” 话说古来所有名将,无不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态势中,能够保持坚强的意志、冷静的头脑、必胜的信念;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决不能表现出半点惊惶失措,而使全军丧失斗志。作为一个统帅,他需要通过自己的气度和情绪去稳定军心,增强斗志,最终赢得胜利。 片刻之后,福康安中军卫队的海螺号响起。在轰隆隆的擂鼓声中,清军大阵继续开始前进。十九门大将军炮在射击一轮后,也开始迅速移动位置。 福康安那边拼的是意志,是军心,而赵新这边拼的是数学...... 刚才那会在步话机里,赵新觉得自己命令打“半个基数”实在很有气势。问题是当炮兵们顺利的用五发炮弹把清军第一个炮位打完,再想打第二个炮位的时候,问题来了...... 弱弱的问一下,谁来报个表尺数据啊?东线清军打的是面,很容易;可南线打的是点。刚晋升才几个月的炮兵连长表示,这个咱真不会算...... “大爷的!”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赵新一边拢手哈着热气儿,一边在富尔丹城头的桌前算坐标。所谓“放炮一时爽,做题火葬场”,说的就是赵新这样的。 因为清军的重型火炮都是隐藏在第一线火枪兵的后面,所以北海镇炮兵连现在进行的是间接瞄准;那么到实际测算上来说,就是要计算三角函数。通过方位、距离、角度数据进行来回换算。比如知道距离和角度,可以测方位;知道方位和角度可以测距离。再简单一点儿说,只要有三个点形成一个三角形,就能用三角函数算出敌人确切方位。 幸亏富尔丹城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平原,所以这三个点就是炮阵地、前进观察点(赵新)、清军火炮位置。所以你瞧,数学不好的话,真玩不转炮兵...... 赵新现在的全称是“赵-观测兵-计算兵-炮兵指挥官”。 首先,“赵观测兵”要通过测距仪和方向盘,测量距离和角度的精确数据,再对照陈青松画的那份军用地图缩小误差,然后就能算出以炮口为中心的目标精确方位。 接着,“赵计算兵”通过目标方位和高程,通过三个点的精确方位,计算得出三个点组成的三角形内各角的角度,再通过角度计算炮阵地和目标的距离。 最后,“赵指挥官”用步话机通知炮阵地射击诸元,各个火炮组这时才能根据指示调整高低机和和方向机,装弹发射。 如果地形环境再复杂一点,赵新这么做就根本玩不转了。他必须要设立前进观察点、侧观察点、主观察点,还得结合所在地区的风速、风向、气压、气温、炮目高差、药温、弹药批次,炮弹的装药号数等等等等。(知道为啥要有炮兵学院这种地方了吧?当然在现代战争里,通过火控计算机和雷达可以实现更快速的一炮入魂,但各种观察点还是一定要有的。) 于是北海镇的南线阵地在经过了又一次大铁球咣咣咣的猛砸,损失了两处重机枪阵地后,炮兵连长这才收到了新的坐标数据。 十分钟,赵新玩了命的算啊算,结果两次开火的间隔需要十分钟!他现在十分后悔,早知道要这么折腾,搞什么炮兵阵地啊,码在战壕后面打直射多简单。 清军大阵里,那些需要七八匹马才能拉动行进的大将军炮一旦停下进入射击准备,再想移动就没那么快了。 当北海镇第二次炮击开始后,听到对面传来滚雷之声的清军炮手被吓得全都趴在地上祈求佛祖菩萨保佑。到目前为止,没人敢逃跑;福康安已经严令,后退动摇军心者,当场斩杀! 火光爆起,浓烟滚滚。当第二门大将军炮被炸毁,再度死伤了近百名清军后,福康安果断命令前锋营和骁骑营从大阵两翼出击,设法打掉北海镇的炮兵阵地。 此时福康安已经带着中军卫队赶到了第一线方阵后面坐镇,当清军们看到主帅亲临前线,大纛旗高竖,于是全都鼓足勇气,丝毫不顾身后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奋勇向前。 不过当清军进入八百米的距离时,已经成了福康安梦魇的“哒哒哒”声终于响起,火枪方阵两侧的清军炮手顿时如坠地狱,许多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炸成了碎片。重达千斤的神功将军炮在轰炸中腾空飞起,被引燃的发射药包将马车炸的四分五裂,飞溅的弹片和木屑炮弹打的火枪方阵里一片惨叫哭嚎。 “继续进攻!鼓声不停,不许止步!”各火枪阵参将、领催在福康安的严令下,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喝令士兵前行。 重机枪阵地也开火了,六挺重机枪朝着左右两翼出现的清军骑兵开始了扫射。 身处南线战壕里的北海镇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奔腾而来,数千只马蹄在荒原上如雷滚动,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那些只穿了一身泡钉棉甲清军骑兵们,在前锋营数面销金飞虎旗的引领下,摆出严整的队形,杀声震天,发起了一次次的猛烈冲锋。他们挥舞着手中那一丈三寸的铁头长枪或是弓箭,一次次的试图冲破北海镇的防御阵地。 而清军的鸟枪骑兵则不需要摆出严整的队形,他们冒着炮火,三五成群的冲击到距离战壕还有二三百米时,便开始打放手中的火绳枪;之后他们勒马停住,匆匆完成装弹,然后继续向前冲击,继续放枪。反反复复,直到一些人被高射炮或是重机枪打成碎块。 此时北海镇西线阵地南侧的三个高射炮位也相继开火。呼啸的子弹和炮弹在清军骑兵中引发了混乱,迫使他们后退整队;然而清军在兜了一个圈子后又很快又卷土重来,那些活着的骑兵们仍旧不知疲倦的大声呼喊,继续勇猛冲杀。 丁国峰趴在战壕上,看到此情此景,突然泪流满面。一旁的胜海舟和平太也被清军不知死活的勇猛壮烈所感动,他们以为丁国峰和自己一样。 富尔丹城头上,赵新攥着望远镜的双手青筋暴露,微微颤抖。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中的八里桥,想起了电影里那面最后才倒下的杏黄大旗。或许,那时的满洲八旗骑兵和蒙古骑兵也跟今天一样,冒着炮火硝烟,发起着一次又一次的决死冲锋。 “妈的!”赵新放下望远镜,恶狠狠的骂着。 伤感终究只是暂时的,当数十名清军骑兵顶着炮火接近到离两侧战壕还有百米之遥时,北海镇的士兵终于开火了。数百发子弹在这些清军还没来得及射出手中的弓箭时,就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随后翻身落马。 炮声轰鸣中,当最后一面飘动的销金飞虎旗终于被炮火笼罩后,发起冲击的前锋营骑兵已经所剩无几。 当阵地两侧高射炮开始将火舌开始转向战场中央的清军火枪营时,随着一团团火光硝烟笼罩了数个方阵。血肉翻飞中,清军终于停住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惊叫,紧接着,无数声惊叫响城一片。突然间,几乎所有的清军都开始向后逃跑,他们丢弃了火炮、丢弃了驮马辎重,不顾一切的朝着绥芬河北岸逃去。只有几十个骑马的都统、参将挥舞着长刀,在数面纛旗的带领下,向着北海镇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清军终于败了!荒野上,数千名溃败的清军如同黑色的蚂蚁,在细雪覆盖的荒原上奔逃。 “主子爷,快上马吧!”福康安的轿夫流着泪说道。 面对中军卫队众人的催促,失魂落魄的福康安犹自不肯离去。“鄂军门呢?” “大帅!鄂军门带着亲卫冲上去了!” 福康安还想再说,两个轿夫不由分说的架起他上了一匹战马,簇拥着朝南逃去。 西线的战场上,当远处的火光和爆炸声传递到远处蒙古骑兵的眼中和耳朵里,他们纷纷调转马头,不顾一切的跑了。 “丁国峰!命令南线部队马上出击!追击敌军,老子要活捉福康安!”步话机里,赵新兴奋的大叫着。 “刘胜!你带领西线部队,对清军大营发起进攻!咱们这回要打到宁古塔去!” 赵新下达完命令,一把抄起自己的那把自动步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对贵生道:“走!” “啊?老爷,咱们去哪?”贵生愣了一下,急忙将桌子上的地图和各种纸张工具收到包里。 “傻小子,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109/109046/28303818.html 第二百零四章 追逃 “冲啊!冲啊!......” 随着阵地上长长的哨声响起,南线阵地上的两个营七百多人跃出战壕,他们端着刺刀,对数千逃命的清兵展开了大追击。 虽然北海镇士兵的整体素质不高,但王远方这一年多来严格执行后世九十年代的陆军体能训练标准,每天来个五公里长跑属于基本训练科目。体能消耗一大,营养就得跟上。赵新这边的物资采购虽然不能保障全体流民的膳食营养,几千人的部队每天“斤半加四两”还是没问题的。 (八十年代我军饮食标准,即每人每天达到一斤半蔬菜、一两肉、一两禽鱼蛋、一两豆制品、一两植物油的食物定量。) 清军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呢?征准噶尔时,行军干粮是小米一斗(三十三斤三两)炒成十二斤八两,作为三十天的口粮。乾隆征金川时对比米面优势,米五斗做成炒米八斤,仅可供五日口粮,而炒面八斤可供八日口粮,此后遂以炒面为军粮。其他诸如蒙古骑兵会携带肉干,八旗满洲会携带一些菜团子,仅此而已。 从富尔丹城到绥芬河北岸,最短的距离不过七八里地。数千清兵向南逃了三四里地之后,体能就明显不足。骑着马的还好说,那些用脚跑路的,速度就降了下来,好多人呼哧带喘,甚至跪在地上大口倒着气儿。 “妈的!老子跑不动了,不跑了......”几个清兵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草丛里。 “就,就是。这帮蛮子兵,太他妈能追了!这都跟了几里地了,怎么还这么玩命啊!” “马,马哥,快起来,蛮,蛮子兵追,追上来了!”另一个清军猛然一回头,突然大叫起来。 “不行了!老子实在没力气了,从早上出营到现在,就吃了一把炒面。”清兵们自从早上吃了顿饱饭出发,行军打仗,到现在水米未进,一个个累得都快要断气了。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一个北海镇的士兵突然从一簇灌木丛后跑了出来,端着刺刀大喊着。 “天爷!蛮子兵来了,大家快跑啊!”几个清军吓得跟屁股着了火一样,蹦起来就要跑。 “砰!砰!”两声枪响,打的地上土烟直冒,那几个要跑的被吓得立刻就停住了脚。 “谁再敢跑,一枪打死!” “总爷饶命!总爷饶命!” 那个被称作“马哥”的清军老兵眼珠一转,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两个银锭,哈着腰,双手捧着递到那北海镇的士兵面前,口中道:“这位总爷,您老行行好,把姆们当个屁放了吧。” “退回去!再动老子挑了你!”那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马哥一比划,厉声喝道。北海镇现行的都是配给制,要银子根本没用。部队里早就传达过命令,不许收受贿银私放俘虏,违者将被遣送道虾夷地挖煤去。其实这事追查起来也很简单,一是俘虏要做审讯甄别;二是军营就那么大,你能把银子藏哪去? “是是是!小的退,退。”马哥脸色一变,又满脸堆笑的恭维道:“这位总爷,您官话说的可真好。要不是这身衣服,我都得拿您当姆们一边儿的了。” “废什么话,都老实点!” 几个清兵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家伙趁着北海镇的士兵没注意,绕到身侧,举起手中的鸟枪就要砸过去。 “利兵卫!你小子跑的太快......你干嘛?!”又一个北海镇士兵从灌木丛后跑了出来,正好看到那个作势欲砸的清兵,端着刺刀就捅了过去。 “啊!”那想偷袭的清兵一声惨叫,被刺刀捅进了大腿里,扑倒在地上。 “卯兵卫,这里你看着,我去前面!” “哎!你小子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卯兵卫气的跳脚大喊,眼角的余光瞥到几个提着步枪的北海镇民兵过来了,连忙说道:“这几个你们押回去,我去前面。”说完便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荒野上,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上千清兵就这么做了俘虏,被随后赶上的北海镇民兵用绳子捆了,押着往回走。 就在同一时间,骑马逃到绥芬河北岸的福康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所有的浮桥都被摧毁了! 绥芬河向南绕到富尔丹城一带后,水面陡然变宽,最窄的地方也有八十米,最宽的地方有一百多米。而且经过周边支流的汇聚,这里的水流湍急,水深至少有十几米。 从东到西近二十里长的河岸上,东一堆西一波的站满了想要过河逃命的溃兵。这些八旗战兵除了极个别的,大都不会水性,看着宽阔的河面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一些脑子活分的正在四处寻找胳膊粗的树木,准备砍伐后编成木筏过河。 细雪弥漫的河面上,作为摧毁浮桥元凶的两艘灰色巡逻艇正在河道上来回游弋,甲板上,除了那门m2hb之外,七八杆步枪和一挺pkm轻机枪也在向河岸上喷吐着子弹。这其中大部分子弹都打在了河滩的空地上,用以阻止清军过河。 过了一会,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或许是没有发现有清军试图还击,或是潜水渡河,巡逻艇上的驾驶员便打开了船上的通话设备,又接通了一个录音笔。很快,一个吐字清晰、铿锵有力的声音从甲板上方的高音喇叭内传出: “清军士兵们,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优待俘虏!请大家爱惜自己的生命,想想你们的家中的父母妻儿,他们都在等着你们回去团聚。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我的天爷!怎么这船上还有女人?!”在场清军们抬起头望着声音传来的那艘快艇,无不目瞪口呆! “是啊,我老婆孩子、我阿玛都在家等着呢。” “我想我额娘了。” “这声音真像我三姐,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是挺像的,我姐在家骂我也是这腔调。” “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原本想着这次打完仗回去成亲呢。额娘还说后年能抱孙子呢!呜呜~~” “这喊话的娘儿们嗓子真水灵,这要是给咱爷们唱出戏......” 富尔丹城的医疗站里,阿妙正在给刘思婷打下手。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个刚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清军骑兵。 “老师,您昨天一个人在屋子里跟谁喊呢?什么举手投降的。” 刘大主任带着口罩,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不过她眉毛一挑,闷声道:“哦。你们家那位大人叫我帮忙录几句劝降的话。” 阿妙手头忙个不停,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录?劝降?” ...... “老爷,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啊?” “急什么,从这里到河边还有七、八里地呢!”赵新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步枪,骑着自己的那匹蒙古马,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朝南前行。在他的身侧,是赶着马车的民兵和民工;这些人都是过去抓俘虏的。 就赵新这骑马的水平,真要是一路疾驰追到绥芬河边,屁股非得颠成八瓣儿不可。与其这样,着什么急嘛!反正胜海舟和平太都带着队伍冲上去了。 等到两人又走了差不多一、二里,站在马上都已经能看到绥芬河的时候,突然从前面传来了一片欢呼和呐喊。 贵生此时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撒开缰绳冲出去。可赵新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快,几个士兵迎面跑了过来。 “大人!咱们抓住福康安了!” “啥?!”赵新眼睛瞪的老大,他勒住马,俯身探过去问道:“谁抓到的?” “两个二等兵,丁大人也赶过去了!” “还真把表情包给逮住了,真有两下子啊!嘿嘿嘿嘿~~” “老爷,你这么笑的样子真够渗人的。”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咱们这会可要发大财了!” “那......那老爷是不是就能娶我家小姐了?” “......”赵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六了。” “不到十八,都是小屁孩儿!” ...... “万胜!万胜!万胜!”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绥芬河北岸的一处灌木丛外,一群端着刺刀的士兵围着十几个面无人色的满清俘虏大声欢呼,一起唱起了军歌。 丁国峰蹲下身子看着俘虏中面无血色,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痕的福康安,又歪头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鼻孔,一本正经的说道:“从这儿也看不见宇宙啊!” 五花大绑的福康安盘腿坐在地上,闭目不语。当然,他想说话也说不了,因为嘴被人堵上了。他心中无比懊悔,刚才为什么不投河自尽,非要转头向东跑!眼下成了阶下囚,这对他比死了都难受。 “皇上,臣对不住您啊!”福康安心中黯然,骄傲的出身和尊贵的身份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的懦弱。此刻他心中无比愧疚,感觉对不起乾隆,对不起去世的父亲,只想尽早以死报国之时,耳中突然听到周围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马蹄声响,围观的北海镇士兵自动闪开一条道,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蒙古马走了过来。 那人下了马,走到福康安身前,蹲下身子微笑道:“福大帅,认识一下吧。我叫赵新。” 福康安一听,心中大震,陡然睁开了双眼...... “赵新这个王八蛋!他自己去南面抓俘虏了,老子还得带人打宁古塔!”刚刚夺取清军西线大营的刘胜,站在都尔嘉的大帐里暗自咒骂。 “报告!” “进来!” 进来的人是久藏,他敬了个军礼,然后汇报道:“大人,我们抓获清军俘虏一百五十七名,缴获马匹二十,不过都是些拉车的驽马。据俘虏交待,蒙古骑兵带着营里所有的马都过了河,朝东南方向逃了,人数大约在三四千人的样子。” “不能让这股清军跑回去!否则就凭咱们这点儿人,跟本没办法快速拿下宁古塔!久藏,你马上派一个班,把俘虏押回去。再派两个人骑马赶回指挥部,通知赵大人并联系王教官,让他们一定要把这股清军堵住!” “是!那我们呢?” “让战士们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去宁古塔!” ...... 蒙古卡伦,此地原本只是个负责传递公文的小哨卡。之所以叫“蒙古”,是源自南面不远处的蒙古河。在另一个时空的后世,这里便是仅有三千多人口的巴拉巴什。 因为附近的群山出产人参,沿海的河流盛产东珠,所以本地驻守的兵丁要比其他卡伦多一倍,总共二十个人。 自从福康安开始拓宽从珲春到富尔丹城的道路,蒙古卡伦很快就成为了清军北上路途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后勤补给点。所有从珲春运出发的粮船,顺着蜿蜒的珲春河一路向东向北,然后转陆路,再从蒙古河运抵蒙古卡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蒙古卡伦的驻守兵力从二十个人一下子升到了四十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两个鸟枪小队。 初秋的第一场雪,在通肯山下的河谷中弥漫。翻滚起伏的山脊、尚未掉光叶子的树木、银灰色的天空和洁白的大地,交织互融,浑然一体。 七八只狍子,撅着炸成桃心状的白毛屁股,匆匆跨过林间,像是正在躲避什么危险的来临。它们还没有下坡之前,蓦然回首,痴呆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二十分钟后,一只斑斓大虎,从浓密的灌木丛中转出,跨过浅浅的沟坎,跃上平坦的林间小径。它似乎并不急于赶路,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摇动着一身火苗似的花纹,穿过林地,在雪地上留下了硕大的爪印。当它走到一棵栎树下,缓缓停下了脚步,迟疑了大约一秒钟,突然弓起背部,冲着百十米外的山梁发出了咆哮。 这下不用瑟尔丹提醒,王远方也知道老虎发现自己了。 “糟了,被发现了!咱们要是开枪的话,搞不好山下的卡伦就听见了。怎么办?”瑟尔丹缓慢而轻声的问道。 “砰!砰!”王远方用枪声回答了他。视野中,那只巨大的吊睛白额大虎脑门中弹,扑倒在雪地里。 自从六月底带队离开富尔丹城,王远方这六百多人在通肯山中整整呆了两个月,他们每天最大的敌人不是巡山的兵丁、进山采参或是捕猎的边民,也不是老虎、熊和野猪,而是他们自己。 六百多人每天无事可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在山林间捕猎,实在是种煎熬。若是没有熟悉大山坏境的瑟尔丹父子两人,他们早就被边民发现了。每次遇到猛兽时,士兵们根本不敢直接开枪射击,所以要么是瑟尔丹用弓箭射杀,要么就是被王远方用带着消音器的自动步枪干掉。 士兵们每天吃的是压缩饼干,喝的是山泉水,晚上睡觉连篝火都很少点。也正是因为如此,近两个月来,因伤病和野兽袭击,已经牺牲了三十多人。 当赵新的命令通过电波收到后,王远方终于松了口气,再等下去,他也熬不住了。 憋闷了许久的六百多人如同下山猛虎,他们飞快的穿过山林和灌木丛,越过一道道山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清军蒙古卡伦。 当他们冲出大山,抵达蒙古河北岸时,就已经被驻守的清军发现。王远方当即命令一个连强渡蒙古河,其他部队在河北岸进行火力掩护。 当北海镇的士兵冒着枪弹箭雨,游过冰凉刺骨的蒙古河后,浑身湿透着就立刻就发起了冲击。战斗在二十分钟后就结束了,北海镇士兵牺牲三人,伤五人。而驻守在此的两个清军火枪小队无人投降,被全部消灭;二百多个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除了几个人逃进南面的大山,其他都成了俘虏。 在跟指挥部取得联系后,王远方决定先让手下人吃顿热乎饭,等六百多人吃饱喝足,烤着篝火好好眯了一觉后,新的命令到了。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堵住南逃的清军骑兵,务必全歼,以便为攻占宁古塔创造便利。王远方想了一下,便跟瑟尔丹父子和手下的营连长开了会。 这次会议结束后,瑟尔丹父子带着自己的两个侦查小队乔装打扮,拿起鸟枪和弓箭,摇身一变成了驻守此地的甲兵,而王远方带着其他人都躲藏在修筑好的隐蔽工事里。 水已经烧开,就等米下锅了...... /109/109046/28303819.html 第二百零五章 夜袭 夜幕低垂时分,沿着蒙古河东北方向的山道中,在无数支火把的映照下,走着一队队的八旗蒙古骑兵,在他们的后面是几十个清军鸟枪兵,还有数百个弓箭手。这些人有的披着毛毡斗篷,有的穿着泡钉棉甲,还有的身上披了个破棉被。 在他们已经走过的山道两旁,十几匹马已经倒地不起;衣衫褴褛的边民弓箭手们,时而走进行进中的纵队,时而又掉队,不断变换着。 队伍中的那些马身上都在散发着热气,不管是枣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因为被雪和汗水弄湿,都成了乌黑色的。马脖子上的鬃毛因为被淋湿而粘连在一起,显得脖子很细。 所有人的衣服、马鞍和缰绳因为被雪水打湿而变得滑溜溜、硬梆梆的。蒙古骑兵缩着脖子骑在马上,尽可能使自己纹丝不动,以保持温暖。雪在他们身上慢慢化开之后,又顺着身体流到了马鞍下面。弓箭手们大部分已经把弓弦都卸了,放在怀里,以便用身体的温暖来保持弓弦的干燥。 长长的队伍中间,是打着纛旗的中军卫队。在他们身后,是几辆驽马拉着的马车在颠簸着,车辙上积满了泥雪,车轮压在地面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军门,再有两里地就出山口了,蒙古卡伦就到了。” 须发已经略微发白的都尔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闻言远眺了一下,前方依旧是黑漆漆的夜色。他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是要到了!” 爱新觉罗.都尔嘉,今年四十八岁。他祖上是努尔哈赤的第六子塔拜,妥妥的黄带子宗室。此人也是员久经战阵的老将,自二十二岁承袭奉恩将军后,便从护军参领做起(掌领护军宿卫宫禁),一直做到了吉林将军。乾隆四十年的时候,曾因大小金川战功被画像入紫光阁。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看要到知天命的岁数,居然在极北之地的富尔丹城下,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打的大败亏输。噩梦啊!这些人怎么会有如此凶猛的火器?不仅打的远,还能爆炸。无论战鼓如何激励,他手下的骑兵根本就冲不过去。 其实都尔嘉内心觉得,幸亏自己逃的快,不然最后这三千人也都得交待了;万幸能活着回到宁古塔才是真的。至于后面乾隆会如何处置自己,他倒不是很担心。首先自己不是主帅,而且手下也拼命了;其次黄带子宗室的身份也是一层活命的保障。 南逃的途中,这支人马还闹过几次虚惊,军士们举弓冲着山林射击,盲目乱跑,互相冲撞,然后又集合起来,因为无端的惊吓而互相埋怨、咒骂。 甩了甩马鞭,都尔嘉对手下人吩咐道:“一会过了河,先让大家好好吃顿饱饭!” “扎!”听了这话,前后十几米范围内的清军士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一个举着火把的清军骑兵小队出了山道后,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浮桥北侧。 “谁?!报上名来!”浮桥对面,十几个清军守卫举着弓箭,冲着北面呵斥。 “老子是都尔嘉军门麾下中军卫队的,赶紧烧水杀羊做饭!都军门就要到了!”为首的领催丝毫不惧,一提缰绳,已经上了浮桥。等过了桥后,一个举着火把的四十多岁的老兵迎了上来。 老兵举着火把看了看浮桥北面,迟疑的对那领催问道:“大人,都军门带了多少人啊?也好让小的准备饭食。” “没规矩的东西!见了本官居然不跪!”那领催一马鞭兜头抽了下去,鞭梢在老兵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大人饶命!”几个驻守卡伦的清军对视一眼,连忙都跪下求饶。 “大军后面有三千人!小心伺候着!赶紧杀羊做饭!把正房腾出来,给军门歇脚!” 黑暗处,一个躲藏在卡伦院墙下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向着南面跑去...... 两个时辰后,都尔嘉和一帮军官围坐在一张方桌旁,大口撕咬香喷喷的肥羊肉,满手流着油。卡伦内外,三千多清军溃兵顺着驿道两侧席地而,围着一簇簇篝火吃晚饭。一个个行军锅里,肥的滋滋冒油的羊肉汤正在翻滚,士兵们争相拿着碗勺盛汤捞肉。 “高粱米饭来了!”几个卡伦哨丁端着一口大铁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对一众围上来的清兵道:“不够还有,大伙赶紧吃!” “快点快点,这么点哪够吃的!” 那几个卡伦哨丁点点头,扭身就进了院子里的伙房。 “砰!砰!” 四周突然响起了枪声,两个清军捂着胸口倒在了火堆里。一众清军顿时大哗,这枪声他们太熟悉了! “哒哒哒!” “砰!砰!”篝火旁,越来越多的清军一头栽倒,再也没了动静。 “哗啦!”一声,都尔嘉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霍然而起,冲着外面大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协领满头是血,踉跄着推开屋门,大叫道:“军门!不好了!咱们被包围了!” “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有多少人?!” “不知道,标下和弟兄们根本看不清,周围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都尔嘉惊慌中一指后窗:“从这里出去!快!” 卡伦外,枪声越来越密,东南西北似乎都有北海镇的士兵,慌不择路的清军根本辨不清北海镇进攻的方向,几次试图突围,都被黑夜中飞来的子弹打退,死伤一片。 “哒哒哒!哒哒哒!”几个试图浇灭篝火的清军被打倒在地,翻倒的铁锅中溢出了滚烫的肉汤。 几十个清军火枪手匆忙的上了火药铁弹,对着黑夜里就是一通乱放。而那些由边民组成的清军弓手急忙给弓上了弦,崩崩崩的往外乱射。 有些清军扔掉武器朝着浮桥的方向跑去,另外一些向着东侧平原逃跑。一个清军左翼长匆忙穿过卡伦内的院子,刚跳上一匹马。黑夜中弓弦轻响,那左翼长突然松开了缰绳,身子一歪,顺着马鞍一侧就滑了下去,那马跑到一簇火堆旁,停了下来。 几个清军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左翼长趴在地上,胳膊和腿不住的抽搐着,头却一动也不动,一支黑色的长箭射穿了他的头颅。 子弹依旧在不停的呼啸,黑夜中此起彼伏的哨子声代替了指挥命令。 都尔嘉和几个亲兵及武将撅着屁股从正房的后窗爬出,正想翻墙逃跑,黑夜中突然扔过来一支火把砸在地上,火光爆起间,一支长箭如幽灵一般,将一个参将的脸颊射了个对穿。 都尔嘉等人被吓了一个激灵,转身就想往东跑,“哒哒哒...”一连串子弹打的青砖院墙火星四溅。 “举起手来!放下武器!”夜色朦胧中,十几个手持步枪的北海镇士兵现出了身形。 都尔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望着对面的那些北海镇士兵,火把的映照下,每一个都是神情彪悍,满脸杀气。他沮丧的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了地上。几个亲兵见自己的主子都投降了,无奈之下,也纷纷将手中武器扔出,举起了双手。 卡伦西侧的驿道外,枪声愈发的密集。清军们纷纷趴在躲在远离篝火的黑暗里,面色煞白。白天的战斗让他们早已吓破了胆,亡命奔逃带来的饥饿和疲倦让他们已经无力反抗。那些试图往外冲的蒙古骑兵大都被铺天盖地的子弹命中,一些侥幸中枪没死的则躺在地上打滚惨叫,渐渐就没了声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随着几声急促的哨声,枪声渐渐停了下来。篝火的映照下,一个清军武官,用腰刀挑着一块不知从哪找的白布,小心翼翼的站了出来,哆哆嗦嗦的喊着:“别,别打了!我们投,投降!” 深夜时分,朱尔根城的指挥部里突然发出了一阵欢呼。很快,富尔丹城那边也接到了电话。 “老陈,王远方他们把南逃的清军给堵住了!” “这可是好消息啊!伤亡情况怎么样?” “咱们这边只有两个倒霉的家伙扭伤了脚。清军那边可就惨了,听说打死了不少。” “我马上安排人,明天一早就过去押送俘虏。对了,刘胜那边有消息了吗?” “哪有这么快!”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陈青松带着两个连的士兵和一千多民工赶到蒙古卡伦,替换了一夜没睡的王远方他们,之后便陆续押送着清军俘虏往富尔丹城而去。 八月二十五日,休整了一夜的王远方接到了赵新的命令,他随即带着两个营向西出发,分成两部,一部乘船,一部骑马,顺蒙古河向西,越过通肯山南麓,迅速夺下了清军设在珲春河上的码头。 八月二十七日,王远方他们顺着珲春河南下,两天后攻占阿弥达卡伦。次日攻陷了哈达玛卡伦。 八月二十九日,虎吉带领一个营向珲春城发动强袭,一天后,珲春协领托克通阿并甲兵四百五十人全部战死,北海镇的红旗插上了珲春城的城楼。 八月三十日,王远方命瑟尔丹和额鲁带领两个连从珲春出发,兵分两路,向着东南方向的珠伧卡伦和佛多喜卡伦进攻。一天后,两队人马在西图山南麓会合,半天时间就夺下了西图卡伦。 九月三日,呼拉穆卡伦被攻克。 北海镇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行动,让沿途附近各乡各村的库尔喀齐人、赫哲费亚喀人、锡伯人大惊,纷纷封锁山路,各姓长、村长派出手下村民族人把手要道,恐怕北海镇士兵劫掠乡里。而瑟尔丹和额鲁在夺取呼拉穆卡伦后,根本不做停留,直接率兵返回了珲春城。 至此,清廷在珲春以东至富尔丹城的八个卡伦哨站被全部拿下,这也意味着清廷在珲春河和绥芬河流域所有的统治宣告瓦解。 九月五日,刚刚贴出了安民告示的王远方在瑟尔丹他们回来后,留下了虎吉一个营驻守珲春,他自己则带着一个营,顺着噶哈哩河,昼夜兼程,一路越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密占卡伦、穆克德和卡伦、哈顺卡伦等六座卡伦,兵锋直指六百里外的宁古塔。 九月九日,北海镇东、南两路人马共一千三百人,在宁古塔在宁古塔旧城以南五里地的一个丘陵上会师。 至此,这座清廷在盛京以北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已经危在旦夕。 此时的宁古塔城中,只有那奇泰率领的一千五百驻防八旗坚守城池。而那位钦差阿桂在得知珲春城失陷的消息后,便带着手下坐船,顺着瑚尔哈(牡丹江)逃去了吉林乌拉。 九月十五日,姗姗来迟的赵新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和五百民夫,尾随着刘胜的行军路线,出现在了宁古塔旧城外。 “你小子可算来了,我都啃了五天的压缩饼干了!赶紧,好吃好喝的拿出来!”刘胜看到龇牙咧嘴的赵新,上去就给了个熊抱,差点把赵新憋死。 “急什么,让我喘口气先。这一路走的,我屁股都要磨烂了!先来口水。”赵新一瘸一拐的进了帐篷,四下一看,连把椅子都没有,只有几块木墩子。 赵新站着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水,这才对刘胜道:“算了!不坐了,给我找间空帐篷。” 两人出了帐篷,刘胜一边走一边道:“嘿嘿,屁股磨烂了吧?” 赵新觉得自己都不会走路了,咬着牙说道:“这他妈破路!打完宁古塔让俘虏修路!” 刘胜问道:“对了,那些清军你怎么处理的?” 赵新道:“修了个大俘虏营,分成几块区域,都关着呢。” 刘胜好奇的问道:“那位福大帅呢?” 赵新一脸厌烦的表情,摇摇头道:“单独关押,一天24小时都有人看着。这特么都闹腾了好几回自杀了!我让刘大主任给他打了镇定剂,先老老实实睡几天再说吧。”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肉票儿啊!不交钱不放人!” 刘胜闻言停下脚步,惊讶的问道:“你还打算放了他?” 赵新笑呵呵的说道:“给钱就放,我留着他干嘛?我觉得吧,‘表情包’这回恐怕是废了,就算回到大清也没什么起色了。” “那,我记得你说过明年台湾会闹天地会?” “不用担心,没了张屠户,乾隆他也不吃带毛猪的。福康安不行,还有别人呢!” 同一天,阿桂的请罪折子,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顺着东北路驿道,直抵承德避暑山庄。接到奏折的和珅看完了两份折子上的内容,顿时汗出如浆。 /109/109046/28303820.html 第二百零六章 兵临宁古塔(一) 和珅皱眉想了想,他决定先呆在军机处值房里等十五阿哥颙琰回来,等拿出个应对办法再跟乾隆禀报。这事儿想瞒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乾隆那里会有什么反应,和珅想起来就有些担心。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分奏折,想着打发时间,一看封面,是江苏巡抚闵鄂元发来的。上面除了说整修运河的事,再就是提到阜宁射阳湖一带,最近有人在广招河南、山东流民,开垦沿海荒地,经查该地聚集流民人数已经突破万人,其中似乎有白莲教和无为教的人出没,已经派人稽查...... 此时的颙琰正在烟波致爽楼的西殿里,和乾隆说着话。昨日刚下了场大雨,因为天冷,整座烟波致爽楼的地龙火墙都生着了火。炭火从地下和墙中的烟道通过,整个殿宇内都暖融融的。 “昨天嵇璜的奏折上说,江南佃户每到干旱年份,就要戽(音同户)水灌田。这样田主算工钱时,就得少算租银,佃户们固然乐意。但地方官不可不为之酌立限制。济运灌田,应各定有分,不使偏畸。朕深以为然。” 颙琰道:“皇阿玛说的儿臣谨记在心。眼下河南大旱,不能光顾着赈灾救济,运河疏通工程也是重中之重。如今运河中段已经挑竣,猫儿窝那里就该修建闸座。现在可好,山东那边放水连道闸都没有,一洩无余。现在黄河水倒灌进了运河,泥沙淤阻。要不是儿臣派人查看,险些就蒙在鼓里。萨载和李奉翰这两人眼见着蒙混不过去了,这才上折子解释。此等封疆大吏智识昏瞀(音同冒)、漫无主见若此,其咎百喙难辞。” 乾隆不置可否的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颙琰回道:“儿臣的意思是交部议处,照从前内外大臣降职之例,俱降为三品顶带,以示惩儆而观后效。” 乾隆喝了口茶水,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朕自登基以来,凡有关于国计民生者,宵旰勤求,五十年如一日。萨载他们及时禀告也就罢了,正好洞悉机宜,及时应对。如此一来,民生政务均有裨益。又何必过为仰体,隐瞒不报呢。唉,《通鉴》里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就按你刚才的意思拟旨吧。” 颙琰一听,连忙起身说道:“是!儿臣遵旨!” 等颙琰跪安出来,一看天色还早,便一路向南,到了松鹤斋西南、钟楼西面的九间曲尺房。这里就是军机处在避暑山庄的值房。等进屋一看,却见和珅正坐在屋里。 颙琰一边脱下披风一边笑着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刚才皇上还问你呢。赶紧过去吧。” 和珅等苏拉太监都退下,这才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十五爷,奴才刚收到通政司送来的吉林的折子。奴才看了觉得事关重大,等您看过之后拿个主意。” “哦?北边战况有结果了?东北路驿道就到宁古塔,实在是个麻烦。”颙琰不紧不慢的坐下,接过折子打开翻看。 “这!这......”颙琰看了头几行,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右手的手指捻了几下系在腰间的玉佩,这才定住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奏折合上,颙琰面色沉郁,一张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他咬着一口细牙怒道:“前后筹备了八个月,天南海北的给他调兵,说要什么都尽力满足!结果几百万两银子泼水似的扔进去,两万多人,三路进剿,居然是这么个结果!阿桂和福康安难辞其咎!” 和珅道:“十五爷,广庭公在请罪折子里说的清楚。贼寇火器威力实在骇人,恐非战之罪。眼下福瑶林下落不明,贼寇又攻陷了珲春,宁古塔恐怕......下面该如何定夺,还请十五爷拿个章程。” 颙琰目光幽幽,不发一语。他不喜欢福康安这个人,从小就不喜欢。 话说因为富察皇后的关系,福康安在童年时期是被乾隆抚养在皇宫内的。无论是读书、衣食住行的规格方面,丝毫不逊色于众皇子,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小时候在宫里和诸位皇子阿哥玩的时候,也根本不会让着谁。颙琰比福康安小六岁,从小没少受其挤兑。傅恒的几个孩子里,他也就和同岁的福长安关系不错。 对于诸位皇子阿哥而言,福康安小小年纪,无寸尺之功,竟然让皇阿玛如此恩宠,哪有不嫉妒的!甚至私下都有传言说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而且颙琰这人性格内向,生活质朴,从心里就瞧不上福康安、福隆安兄弟骄纵傲慢,恃宠而骄,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眼下福康安兵败,虽然对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出了颙琰心底深处的一口恶气。他看着和珅问道:“你怎么想的?” 和珅叹口气道:“奴才以为,祖宗之地说什么都不能丢。这仗无论如何也要打下去,看来还得是一场大小金川的阵势!” 颙琰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憷。大小金川前前后后打了近三十年,朝廷为此花费了七千多万两白银,死伤逾万,代价太大了! 眼下直隶、河南、山东、湖北,乃至江苏、浙江都发生了特大旱灾,户部先后拨了几百万两银子下去,又从各地调粮,可灾情还是没有缓解。颙琰甚至听底下人说,河南、山东一些灾情严重的地方已经易子而食了! 关外一到十月就开始天寒地冻,连手都伸不出去,这怎么打?要发兵也是明年开春了。再说就算要继续打,关外不比关内,历来都严防汉人出关谋生。眼下各地绿营兵马倒是不缺,陕甘、四川有的是,可问题是要派这些人出关,可就麻烦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龙兴之地不稳么! 颙琰越想越头疼,他揉着太阳穴缓缓道:“眼下首先要确保吉林乌拉不能出事,其次要查清楚整个事的经过。那个赵新的来历太过可疑!先不说孙士毅那边的传言,单是之前阿桂和那奇泰的折子里说的,这人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连我们满人常用的土话都张口就来。这情况就令人怀疑!” 和珅也觉得奇怪,这个叫赵新的家伙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之前内务府和九门提督按照那奇泰提供的画影图形,派人在京中各家都查了个遍,什么结果也没有。孙士毅那边的说法完全没有凭据,根本当不得真。就算这个赵新真是前明赵王的后人,可他凭什么?!大清已经入关一百多年,天下人心向背早就不是刚入关那会了。 想到这里,和珅回道:“十五爷说的是,眼下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宁古塔。广庭公的折子里说,眼下宁古塔才一千出头的兵力,至少先得从盛京调一部分,粮草辎重和军饷也差得不少。奴才想办法,先腾挪出五十万两赶紧送过去再说。” 颙琰前几天刚看了户部的奏销折子。这几年朝廷每年岁入几近五千万两,其中地丁税是三千万,盐课和关税两项是一千多万,耗羡和捐输各是三百多万。其他零零总总加一起二百多万。看着是不少,可是固定花销一年也是三千多万两。这还不算打仗。 福康安这一次出兵,几万人光是粮草一项,一天就是十六万斤粮食,折合五千两银子。从四月开始到现在,单是粮草就花费了五十万两;这还不算军饷、器械、火炮、战船、马匹,朝廷前前后后已经花了五百多万两了。 今年因为用兵的缘故,两淮盐商又报效了四百多万两。各地虽有灾情,其他地方紧一紧还是够用......颙琰想着想着,心中突然一动,他终于明白了和珅为什么这么积极。 现在坊间传闻,和珅和福长安两人富可敌国。只是碍着乾隆偏爱袒护,纵然几次清查,都没有触动他们半根毫毛。颙琰猜测和珅眼下要的就是个乱的局面,军饷支出从沿海各省调,户部、兵部、工部......把账目搞烂搅混,根本就没法查。 颙琰越想越觉得八九不离十,不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沉声道:“先让庆桂赶紧来承德,调兵的事儿,听听他的意见。皇上那边,等吉林的那边的消息明确了,咱们再去禀报。让通政司那边盯紧了吉林来的折子,一有消息,马上送过来。” “是,奴才清楚。” 颙琰踱步走到窗边,望着东北方向,忧心忡忡。 “宁古塔可千万不能丢啊!否则不堪设想......” 九月十七日,北海镇近两千人向西越过旧城,在瑚尔哈河南岸两里地外扎营,与宁古塔城隔河相望。 此时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正带着几名亲兵,在城内各处巡视。阿桂可以拍屁股开溜,可他是这里的副都统,真要是弃城而逃,朝廷是不会放过他的。为了北京城里的家人,那奇泰只能守在这里了。 城内的披甲兵也就一千多人,算上征调的旗民和汉人,总共能凑出五千多人的规模。可那奇泰心里很清楚,连福康安的两万多人都打不赢,自己这点儿虾兵蟹将就更别提了。 宁古塔的城墙是用松树围成,中间填以土石。那奇泰觉得这样的城墙根本顶不住北海镇的那种连发铁炮,所以他又征调了一个石材商人的货物,用三百丈的红砂岩,将内城三面围挡加固。至于外城,他已经顾不上了。 而眼下南门外的码头上,数不清的旗民和汉人都想坐船逃离这里,躲避战火。开玩笑,连福大帅的几万人都杀个片甲不留,自己这些平头百姓能挡得住?不过可惜的是,此时已经没有船来了。河道上停着的那几条雅克萨战船,船头的火炮都褪下了炮衣,随时准备开火。 那些被流放至此的汉人也没有多么的欢天喜地,他们要么跟着自己的旗人主子一起撤离,要么就带着不多的家当进山躲避。 没有几个汉人会相信北海镇能在这里站住脚,所以赵新之前想象的万民来投的景象根本没有出现。只有几个实在活不下去的采参奴隶趁乱逃过了河,找到北海镇求口饱饭吃。 “你叫什么?”贵生蹲在地上好奇的问道。他眼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后生,脑门上的头发滋出了几寸长,大冷天就穿着一件破棉衣和一条单裤,脚上的布鞋也露出了指头。 这后生手里端着一大盆饭菜,正拿着把勺子,使劲的大口吞咽。 “唔......奴才......小的叫春来。”这个叫春来的年轻人操着一副公鸭嗓,把贵生听愣了。 “慢点吃,别噎着。我给你盛碗粥去。”这个春来虽然身上臭不可闻,可贵生一见之下就觉得两人十分投缘。等他端着粥回来,春来已经在舔饭盆里的油了。 “你犯了什么事,给发配到这来的?” 春来接过粥碗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闷头龇牙咧嘴的喝了起来。等他吸喽吸喽的把粥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这才支支吾吾的对贵生道:“皇,皇上......” “太监?!”赵新听了贵生的禀报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最先活不下去来找北海镇的居然是几个太监。 贵生道:“老爷,那个春来说,他们几个都是被发配到这里的。春来他来的最晚,是去年秋天来的。其他几个都来了好几年了。” 赵新想了下说道:“你把他带回来,我亲自问他。” 贵生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赵新又叫住了他:“带他们去河边洗洗,给找几件衣服换上。” 半个多小时后,赵新忍着一股臊臭味儿跟那个春来聊了起来。 “你家哪儿的?” 春来瞪着大眼,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赵新,随即又躬身道:“爷,奴才家里是河间的。” 赵新皱了皱眉,一旁的贵生忙道:“别称呼自己奴才,我们这里没这些规矩,你这么说老爷会不高兴的。” 赵新继续问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发配到这里的?” 春来道:“给皇上沏茶,水太热,把皇上烫着了。” “你大爷的!”赵新心里大骂乾隆,顺嘴就道:“干的好,你应该把他烫死。” /109/109046/28303821.html 第二百零七章 兵临宁古塔(二) 前小太监春来被赵新这话吓了一哆嗦,心说真要是一杯热茶能把皇上烫死,自己也活不到今天了。 赵新好奇的问道:“你们几个为什么会跑这里来?” “小的实在太饿了。山里粮食没了,衣服又不够,已经倒下好几个老人了。前几天披甲兵们都去了城里守城,也就没人管我们了。” 赵新点点头,看来宁古塔的兵力十分紧张,要不然不会连看守皇庄的甲兵都给调走了。他继续问道:“宁古塔城里现在有多少人?” “从山里出来的路上,听人说了一句,城里现在得有五千人。” “好吧。贵生会安排你们做事,别担心,这里没人会看不起你们。” 贵生领着春来走了没多久,王远方跟刘胜过来找他。 “我觉得这次就算拿下宁古塔,也很难守住。”王远方一坐下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刘胜点头道:“从富尔丹城到这里的路太不好走了,一路上掉队的不少。要不是你赵总及时赶到,我这边压缩饼干都快吃完了。” 赵新道:“还有么?” 王远方接着道:“其实我们现在这个打法,要不是有你在,根本打不下去。后勤是最大的问题,我这次在山里就有深刻体会。食物、药品、干净的饮水都跟不上。这也就是我想练兵,才咬着牙扛了下来。” 刘胜道:“我总觉得现在练兵和打仗有些别扭,但具体怎么回事,说不上。” 王远方想了想道:“我觉得吧,我们现在抱着一种‘老子想要咋地,然后就能咋地’的想法。可关外这里的交通和自然条件限制太多。以前在部队里,我记得领导说过,鹰酱就是这个打法。这叫‘牵引任务,设计战争。’” 赵新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趟,转的刘胜眼都花了;正要抗议时,“啪”的一声,赵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老班长这话说的太对了!咱们进误区了。” 刘胜一把将赵新的手胡噜下来,抱怨道:“有事说事,拍自己大腿去!” 赵新不以为意的解释道:“第一,我们现在的核心问题就是后勤保障,要想用现代战争的打法,那就要有现代的后勤保障,否则都是扯淡!第二,我们之前搞的是兵怎么练,仗怎么打,这是不行的。得反过来,仗怎么打,兵怎么练。” 很多人都说古代战争和现代战争没区别,其实大错特错。古代战争除非是那种深入大漠和游牧文明耳朵战争,补给线一般都不会很长。而现代战争必须围绕着后勤补给线打,原因就是使用热兵器的消耗太大,而工业化的后勤补给也会把补给线搞的很长。 在现代军事行动里,最主要考虑的不是火力,而是自持力。光考虑一线火力强度,不考虑这个火力输出能持续多久,不考虑这个火力强度需要多少后勤保障,不计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是不行的。后世军队在作战或演习前都要开“协调会”,其目的正在于此,以避免制订出没办法执行的计划。 也就是因为赵新他们现在的军事行动规模都不算大,否则每次光是开协调会就得费时许久,还得培养一群后勤保障参谋。 举个栗子,现代战争每人天的用水量在11公升到26公升左右,包括洗漱、饮用、清洁。大军出动就得配备水罐车,8吨水罐车来回跑几趟就可以满足。问题是路况、油料、司机、维修等等需要多少? 再举个栗子,作战时的弹药消耗。一发7.62x39mm子弹的重量是16.4克,每个弹夹10发,每个士兵作战时携带220发子弹。这次宁古塔的军事行动,步枪子弹的重量就是五吨半。 一门火炮光是弹头、药筒、药包,一个基数的重量就是三吨,除此以外还有修理维护,以及运输车辆本身的消耗,距离太远就很难满足。 军事行动路线上隔多远距离建仓库都是需要计算的。光靠古代车马人力去维持现代战争,想想后世的三大战役吧,那得动员多少老百姓才行。以现在赵新的实力,根本玩不转。 如果这次占领宁古塔,再算上珲春,那么北海镇的管理区域就是从东到西五百多公里,南北三百多公里,面积达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区域。从西拉河口到富尔丹城还好说,从富尔丹城到宁古塔这个距离可就太远了。 赵新只是一个人,一旦实行多线作战,他根本就顾不过来。军事需求是一方面,实际情况才是关键所在。 刘胜之前觉得别扭,那是因为之前在北海镇搞的全是基础训练,根本没有实战化训练。要不是武器代差太大,早就输了。那么万一明年乾隆咬着牙派十万人过来怎么办?还用现在的打法肯定守不住。就算赵新开挂,那也不是他想要什么有什么,而是能拿出来什么。 如果按之前的想法,我要打下宁古塔,要占领宁古塔,然后呢?就北海镇眼下这点儿人,一旦布置下去就成了撒胡椒面儿了。各个卡伦哨所守不守?各村各乡派不派人管? 目前北海镇的基层管理人员算上治安警也不超过两百人。如果把瑟尔丹他们都算上,少数民族干部拢共七个人。问题是瑟尔丹他们不是干部啊...... 好吧,这番谈话结束后,三人最终制订了本次的军事行动计划。 宁古塔还是得打,打出声势来。首先要让吉林将军府统治下的各地边民、汉民、旗人都知道,北海镇不是什么鄂罗斯人,而是汉人;其次就是要用武力震慑本地的满清守军;第三么,欢迎大家去富尔丹城做生意。赵新的态度还是经济手段开路,武力做保障。 赵新的意见是,打完这次,连珲春也不要。以满清的实力,暂时控制住蒙古卡伦这个点就够了。 计划制订完成,下面就该行动了。天气越来越冷,早打完早回家。 九月十八日,北海镇开始行动了。 为了让清代观众更好理解北海镇的汉人身份,赵新从自己的存货里扒拉出一匹红绸子,裁出八尺长的幅面,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明”字;接着,他又分别做了三面长宽五尺的红旗,在上面分别写了“赵、六、王”三个字。至于旗杆,他找了四根三米多长的不锈钢管。 刘胜扛着自己的大旗,带着一个营去了宁古塔东南十里,封锁瑚尔哈河的河道,以防止清军战船北上。王远方则带着其他两个营,进入到瑚尔哈河南岸一里地处,修建防御工事;其实就是垒胸墙。宁古塔这边靠近诸多河流,地下水太丰富了,挖战壕很容易变成游泳池。 果不其然,中午时分,当几面大旗在北海镇的胸墙阵地后立起,整个宁古塔城内都轰动了!而站在城门楼内观望的那奇泰看到那面红色的“明”字大旗时,脑袋嗡的就懵了。 “天爷啊!这些人怎么打着朱明的旗号?!” “先头儿不是说他们都是鄂罗斯蛮夷吗?这旗子上的字可是汉字啊。” 其实最震惊的还不是八旗满洲人,而是宁古塔城里的那些汉人。 “前朝余孽,前朝余孽啊!”这是满文学宫里的教书先生在哀叹。 “很可能是盗用前朝名号,蛮荒之地哪来这么多汉人!我朝明令不许翻越边墙。” “老兄此言诧异,头几年关内还是有不少人过来落籍的。要不然城里怎么能如此繁华。”这俩是山西来的商人。 “多少年没见过母国的旗号了,这事儿回去得赶快禀告官府。”这是朝鲜来的商人。 “他们这是要把咱们旗人杀绝吗?”这是守城的披甲兵在哀叹。 “开火!让战船上的火炮开火!把那面旗子给我打掉!”那奇泰急了。 “嗵!嗵!”南门外码头上的雅克萨战舰开火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北海镇的几挺重机枪随即就开始反击,疾风暴雨般的子弹打的两条雅克萨战船的船头木屑乱飞。四门铜制子母铳被打的火星四射。船上负责开炮的六个炮手在死了两个人后,被的子弹打的根本不敢露头。 宁古塔城墙上的守军被北海镇的火器威力吓怀了,纷纷趴在城墙后躲避。外东北一百年不打仗了,这里的旗人早就不是“出则备战,入则务农”的生活方式了。旗人们已经没了当初的血性和武勇,小日子每天过的舒服着呢。 “不好啦!贼寇要过河攻城了!”几个旗人妇女听到外面如雨点一般的枪声,吓得在屋里哇哇大哭。 不过此时城内的汉人都在想,咱们应该没事吧? 当两艘雅克萨战舰被打残后,北海镇阵地上的重机枪就停火了,可阵地上就再没了动静。 那奇泰搞不明白赵新这是要干嘛,他趁着北海镇没动静的功夫,在城楼里匆匆写了一封密信,然后又命人取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交给一名亲兵道:“你走西门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信带到吉林乌拉,交给中堂大人。” “扎!” 到了下午三点,赵新一看时候到了,于是对王远方道:“开始!” “哒哒哒!”这次出场的是一门高射炮,目标是宁古塔的南门和城楼。赶巧那奇泰这会儿没在,于是城楼里的披甲兵就倒了血霉。轰隆隆的爆炸声中,数不清的砖石木块伴随着残肢断体在空中飞舞,宁古塔城内顿时大哗! 密集的爆炸声把城内的各家旗人都吓坏了,心说这回是真要渡河攻城了。可等南门城楼和附近的两段成墙都被炸塌了,河对岸还是毫无动静。 下午五点的时候,一个连的北海镇士兵走出了胸墙,走到河边举枪准备。当一声哨声响起,又是对着城墙乒乒乓乓一通乱打。打完一个弹夹,转身收工。等这个连的士兵回到阵地后,各连队开始集合队伍,撤出阵地,回到了一里地外的营地。 当那奇泰确认北海镇的大旗已经看不见后,急忙召集城内人手整修被炸塌的南门和城墙。他也糊涂了,搞不懂赵新到底要干嘛。不过城池没丢真好,又苟活一天。 第二天,北海镇继续出动人马进入胸墙阵地,照着昨天的模式再来了一遍。今天的射击目标是东南角的城墙和塔楼。一通狂轰滥炸之后,东南角的城墙也塌了。这一次宁古塔的守军都学乖了,北海镇一开炮,大家集体跑下城墙,躲到西门大街去了。 到了第三天,还没等出门表演呢,宁古塔来人了。 完成了必要的搜身程序后,三个清朝人被带到了赵新的面前。虎吉一脸狂傲的神色,向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首长。” 三人面面相觑,心说“手掌”是个什么官职,这玩意从没听说过啊?眼前这位贼寇的头领瞧着人高马大的,面色白净、笑容可掬,穿着一件对襟合领大氅(羽绒服)。可头上不留发,下巴上没胡子,这也算是前明后裔? 赵新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心说这是来求和的?于是开口道:“在下赵新,三位怎么称呼?” “在下张豫北,现为宁古塔衙署笔帖式。” “在下钱禹,现为城内满学教习。” “赵手......赵将军,小民叫黄应发,是宁古塔城内广升号布庄的掌柜。” 三人躬身见礼后,赵新便抬手示意三人坐下;等贵生端上热茶,这才问道:“你们三位是那奇泰派来的?” 张豫北起身拱手道:“我等三人是为城中上万百姓而来。” “哦。怎么说?” “将军连着两日用火铳铁炮轮番轰击城墙,城内死伤众多。还请将军不要再炮轰城墙了。” “死的都是守城的清兵吧?” 张豫北惨然道:“旗汉皆有。” 赵新“哦”了一声,话题一转,问三人道:“诸位都是被流放到这里的?” 张豫北道:“正是,家祖是顺治十七年流徙至此的。” 黄应发道:“小人祖上是雍正三年来的。” 钱禹道:“在下祖上是顺治十五年来的。阁下既然打着前明的旗号,请问如何到了这关外之地?” “哦,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坐船来的。” 三人一听,鼻子差点气歪,心说你这是挤兑谁呢? 事实上,那奇泰派来的这三位各有来历。张豫北,祖上是崇祯末年的兵部尚书张缙彦,顺治十七年因文字狱被捕流放;钱禹,祖上叫钱威,顺治十五年因江南科场案,来京殿试未过被流放;黄应发,祖上在康熙六十年参加台湾朱一贵起义,兵败之后,全族被流放。 /109/109046/28303822.html 第二百零八章 赎城费和获奖感言 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已经毫无办法了。他现在所顾虑的已经不是赵新是否会破城,而是赵新肯不肯同意谈判。手下的幕僚劝他“上赶着不是买卖”,那奇泰当然明白。可他想着宁古塔不能丢,如果丢了,那么吉林将军府下辖的这东西四千余里,南北一千九百余里的土地,将会十不存一;而这对于远在北京的老皇帝而言,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一次惨败,北京城内的旗人肯定是家家戴孝。作为一个多年从事“粘竿处”工作的蓝翎侍卫来说,那奇泰深知乾隆的脾气。如果因为宁古塔失守而导致这么一大块领土如果丢了,他留在北京的家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赵新这群人之所以厉害,主要是因为他们手中的火器。可只要能保住宁古塔,守住这口气,假以时日,朝廷一定会厉兵秣马,早晚彻底灭了这群人。 “主子?主子?”这两天被赵新搞得精神紧张的那奇泰已经有些麻木了,以至于手下人叫他都没反应。亲兵戈什哈上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这才把他摇醒。 “怎么回事?” “回主子,张豫北他们三个回来了。” 那奇泰精神一振,说道:“叫他们进来。” 张豫北三人被旗兵领着进了将军衙署的签押房内,行过礼后,那奇泰急切的道:“免!赵逆同不同意?” 张豫北拱手道:“赵逆已经答应大人的要求,明日在关帝庙和大人谈判。” 那奇泰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唔,不会言而无信吧?” 张豫北道:“依小人所见,恐怕不会。”他说完之后,钱威和黄应发二人也表示了赞同。 那奇泰点点头,对亲兵道:“带他们下去领赏。” 等三人出了门后,站在一旁的协领纳音布道:“大人,依卑职所见,赵逆狡诈多端,这次就是以兵临城下之势逼大人就范,为保护大人安全,以防不测,是不是要带些兵埋伏在关帝庙周边......” 那奇泰思虑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妥。我天朝威震八极,素来靠仁义礼待四夷。真要是搞一场‘鸿门宴’的话,赵逆一旦发觉,谈判必定失败。” 有清以来,随着关公被确立为武圣人,祭祀关公也被列入了国家的祭祀大典。因此各地府、郡、县都设有关帝庙用于祭祀供奉。 宁古塔城的这座关帝庙,设在宁古塔城东门外三里,建于康熙四年(1665)。庙内左傍文昌阁,右傍马神庙,大殿中供有关圣帝君。因为地处塞外,所以规制并不是很大。那奇泰安排的谈判地点,就设在关帝庙的偏殿里。 次日。关帝庙的正殿内,一早就到了的那奇泰恭敬的对着关公像磕头行礼,希望关圣帝君能保佑这次谈判顺利。此时一个手下快步走了进来,对那奇泰道:“大人,他们来了,已经到了河对岸。” “嗯。他们来了多少人?” “十二个人。” “哼!果然胆大包天!我们去偏殿坐着等吧。” 早上出营前,赵新让王远方用无人机对关帝庙周边做了一次巡视。看到清兵没有异动后,他决定只带一个人过河谈判。王远方一听就不同意。 “关公门前耍大刀,够应景儿的!你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赵新,你这样不行,万一那个那奇泰有什么歪脑筋,那就麻烦大了!” 面对劝阻,赵新笑嘻嘻的道:“我什么本事你还不清楚?再者说,他们那边就来了十个人,我和贵生一人两把手枪,六个弹夹。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这样说了,可王远方死活不同意,最后还是调了一个班,跟着赵新一起过河。赵大刀......呸!赵新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 一行人到了关帝庙门口的时候,只见四个清兵在门口站岗,另外还有一名武官。那武官急忙迎上几步,抱拳行礼道:“本官是宁古塔协领纳音布,我家都统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请!” 赵新学着对方的样子,抱拳道:“原来是纳协领,您是蒙古人吧?请问哪个部的?” 纳音布有些纳闷儿,心说你打听我干嘛?不过他还是客气的说道:“在下是喀喇沁部的。” “哦。”赵新点了点头,转身对才晋升为班长的周和尚吩咐道:“留四个人在外面站岗,其他人跟我进来。” “是。”周和尚敬了个礼,点了四人出来在门口站岗。自己带着其他人跟在贵生的后面,随着赵新一起进了庙。 赵新一行人来到偏殿时,那奇泰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现在是兵临城下,火烧眉毛的时刻,所以也没那么多姿态可摆。 赵新拱手哈哈一笑道:“那爷,咱们又见面了!” 看到赵新这副北京城里的做派,那奇泰是浑身说不出的别扭。心说你特娘的一个打着朱明旗号的反贼,跟我这儿套哪门子近乎啊!可他不知道的是,赵新此时脑子想的却是老舍的那部小说《那五》。整个一猴吃麻花! “赵将军,请坐。” 两人坐下后,等上了茶,那奇泰正要开口,赵新率先道:“八千两。” “??” “八千两黄金。” 那奇泰差点破口大骂,心说你怎么不去抢啊! 赵新笑吟吟的道:“那爷一定想说我什么不去抢,我现在就是在抢啊。” 那奇泰被气的脸色发青,死死盯着赵新。他身后的纳音布和一名师爷模样的幕僚也是脸色难看。 赵新根本不理会,继续道:“答应这个条件,咱们就接着往下谈,否则我继续开炮拆城墙。” 过了半晌,那奇泰沉声道:“除此之外呢?” “宁古塔我可以不打,珲春我也可以还给你们。”那奇泰心中一喜,只听赵新继续说道:“南到蒙古卡伦,西到浑达山,北到巴库湖,东到大海。” “赵先生,阁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赵新收敛了笑容,面色冷峻的说道:“那将军,不仅是我说的这些地方,再加上你们的黑龙江将军辖地,甚至还有内扎萨克蒙古的一部分,两百年前可都是汉人统治下的土地。奴尔干都司的典故需要我提醒你吗?那两块碑可还在永宁寺那里立着呢!” 明永乐七年,明廷升奴儿干卫为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简称“奴儿干都司”,驻奴儿干城(今黑龙江下游黑龙江与亨滚河汇合处右岸的特林地方,即元朝征东元帅府的故地)。奴儿干都司为地方最高一级的军政合一建制,直隶于明朝中央政府。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达外兴安岭,南濒日本海和图们江上游,包括黑龙江流域、乌苏里江流域乃至苦叶岛的广大地区。 赵新所提到的石碑,就是明代所立的“敕建永宁寺记”和“宣德八年重建永宁寺记”两块石碑,位置就在黑龙江和兴滚河(今阿姆贡河)交汇处东南方向的峭壁山崖上。 “你胡说!这是我大清的龙兴之地!是我满人建州部的故地!” 赵新耸了耸肩,一脸不屑的说道:“那大人,建州女真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那奇泰冷笑道:“我大清入关之前,自唐代就居于此地。东临大海,北抵小海皆是黑水军镇所辖。我朝太祖兴兵,讨伐四方不臣。前明万历皇帝还因此敕封太祖为“龙虎将军”。这黑水白山,百万子民,皆是我八旗满洲世代居住之地。” 赵新呵呵一笑道:“当年神宗皇帝只是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可并没有同意他打海西。建州左卫的管辖地需要我提醒你吗?” 元朝中后期,原本居于牡丹江与松花江汇流处的女真人胡里改部和斡朵里部开始向东南迁移。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迁徙至图们江下游珲春河口定居。洪武五年(1372)兀狄哈女真袭击奚关城,史称“壬子事件”,斡朵里部和胡里改部被迫南迁,最终来到了图们江上游流域居住。斡朵里部主要他布在以阿木河为中心的图们江两岸,胡里改部主要分布在阿木河以西。 洪武九年,明朝势力达到鸭绿江边,叶旺逐以徐玉、周鹗等人经略铁岭北部,后管辖范围扩大到胡里改部。永乐元年(1403),胡里改部首领阿哈出进京朝贡,明成祖于是任命阿哈出为指挥使,赐名李承善。 永乐二年(1404),明廷遣钦差王可仁到图们江,正式设立建州卫。根据后世学者研究,建州卫初设的区域东抵松花江,北达吉林城。核心居城为奉州(今吉林省桦甸市市区东北四公里,唐代苏密城故址。) 赵新如今占据的地方,在明代属于海西女真的居住区域。 此时赵新讲完了建州卫的来历,淡淡说道:“你说这里是你们大清故地,从法理上就说不通。你们旗人能把这里说成是自己的龙兴之地,无非靠的是当年谁的刀更快而已。至于现在,我们汉人的刀比你们的快!你们的两万多大军就是我的磨刀石!” 说话间,赵新身后的周和尚看到那奇泰的手几次摸到腰刀的刀柄上,于是他自己的手也就摸到了腰间的手枪套上,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手枪套的绊扣。周和尚相信,只要对方敢抽刀,自己一定可以一枪把对方先放倒。 那奇泰快被赵新的胡搅蛮缠给气疯了,他真想拔刀劈了对方。他不明白赵新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他一个武将,就算读过几年书,可对这片土地的历史典故,还真没赵新知道的多。而且对方说话也太气人了!敢情我大清的八旗勇士都是你的磨刀石!对了,还得加上一个福大帅...... 他抬头看见赵新身后的那个大黑个士兵正一脸杀气的看着自己,心中不争气的狂跳了几下,随即狠狠的掐着自己左手虎口,这才冷静下来。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对方案板上的肉,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忍!一定要忍下这口气! 那奇泰问道:“请问福大帅的下落能否告知?” “在我那里做客呢。不光是他,还有都尔嘉。” “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人?” “那是另外一件事了,叫乾隆或是富察家的人来找我谈。他的价码,你这里出不起。” “八千两黄金,你们撤兵,珲春城也还给我?” “童叟无欺。” “富尔丹城呢?” “呵呵,那大人,你觉得呢?” “这么一大笔钱,本官需要筹措。”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时候一到见不到黄金,继续开炮拆城。” 那奇泰快哭了,宁古塔虽然算个“大城市”,可就算挖地三尺也不见得能凑出这么多金子。他必须向吉林乌拉的阿桂求援。 “赵大人,城里真没有这么多黄金。你要是要银子、人参、东珠,我肯定能凑齐。” 赵新想了想,也觉得够呛。宣传和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想在宁古塔再耽搁时间,于是道:“好吧,我退一步,黄金五千两,其余的就按你说的。” 三天后,赵新拿到了赎金,核对无误后,北海镇便开始拔营,向着珲春的方向撤离。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天高了三尺的宁古塔。 那奇泰不敢大意,他足足等了两天,才派兵出城。等确定赵新他们真的走了,这才派人向吉林乌拉的阿桂报信。 十天后,宁古塔的清军小心翼翼的抵达了珲春城。想象中的屠城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在这些清军眼前。此时的珲春城里,除了几条狗在街上乱叫,城内城外行人皆无,各家各户都是紧闭大门。因为之前驻防甲兵全体阵亡,几乎所有旗人家的院子里都竖着一根大红布幡(魂幡,满族风俗)。 当地的旗人得知朝廷的兵马终于回来了,无不嚎啕大哭,各家纷纷忙碌起了丧事。 跑回吉林乌拉的阿桂得知赵新已经退兵,终于长出一口气。不过,当他了解到赵新打出了前明的旗号后,大为震惊。这是心腹大患啊!若不剪除,大清将永无宁日! 十月初,随着阿桂的第二封请罪折子送抵北京,清军大败的事情再也隐瞒不住。七十四岁的乾隆在得知两万多人最后只逃回了一千多人,福康安、都尔嘉被俘的消息后,勃然大怒。 在大清的龙兴之地上打前明的旗号,简直就是在在乾隆的心窝上插了一把刀,兴兵讨伐那是必须肯定妥妥的!但是什么时候用兵那就要仔细商榷了。这一仗下来,八旗满洲已经伤筋动骨。若是征调绿营北上,那就要好好筹划一番了。 不过就算是要兴兵再度讨伐,几件事还是要先办的。首先是派出乾清宫侍卫前往吉林乌拉,将阿桂拘禁拿问,待钦差到后审明后再行定罪;其次就是命皇八子颙璇、协办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和珅为钦差,赴吉林乌拉,查清兵败原由;第三,调正红旗护军统领、伊犁参赞大臣、署理乌什参赞大臣明亮,署理吉林将军,同时命伊犁驻防八旗三千人移驻吉林乌拉。 最后,就是发罪己诏明告天下了。这么大的事,清廷想瞒也瞒不住。不过乾隆还想着淡化此事,于是一封不疼不痒的敕谕就出现在天下人眼里: “朕仰承昊贶。临御六十年来,常怀祇畏。日慎一日,罔敢怠荒。每日训政。弗懈益虔期与天下臣民。共享升平之福。贼匪作乱,窃据我朝发祥之地,朕心悚惕,寝食靡宁。恭读圣祖仁皇帝实录,内载康熙二十二年雅克萨之役。圣祖谕曰,治国之道,期于久安长治,不可图便一时。大哉训言,垂教至为深切,朕自当凛遵圣训。 当承平无事,朕每殚心筹度。即今定北之役,似非甚要,而所关最矩。然兵贵相机而动,变化无穷。然诸将不遵朕指授,致失机宜。朕虽再三告诫,奈诸臣未能领会,悠忽为政。兹政事有缺,皆朕之过,非皇帝之过......” 十月中旬,已经抵达苏北射阳湖田庄上的赵新,看到乾隆的这份《罪己诏》时,不禁哑然失笑。 “这老头,既然决定发《罪己诏》,不管真假,最起码得拿出一个谦卑恭逊或者感同身受的态度来,而不是上来就表功,上来就就宣扬自己殚精竭虑,又说底下人不听他指挥。这哪是认错啊,简直就是份获奖感言!” /109/109046/28303823.html 第二百零九章 乱世出妖孽 赵新话一说完,屋内的几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丁国峰道:“应该给乾隆发个奖杯。” 赵新道:“金子的不给,要给也是给个塑料的。” 洪涛道:“你怎么这么抠门啊。拿了人家好几千两黄金、珍珠和人参,就给个塑料杯子。” 丁国峰笑道:“洪大夫,这会儿塑料才是绝世珍宝。” 几人胡侃一通,一旁陪着的鲁寿山、徐大用和王长生三人也跟着呵呵傻笑。自从得知这次北海镇大胜的消息,鲁寿山三人喜出望外,越发坚定了跟着赵新战无不胜的信念。 等众人调侃完各自散去之后,赵新对留下来的鲁寿山三人道:“下一趟船什么时候出发?” 鲁寿山起身拱手道:“明天夜里。一船三百人,一共三条船。” 赵新摇摇头:“往后拖两天吧,现在所有上船的人都要先经过洪大夫他们检查才行。” 鲁寿山诧异道:“老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新道:“济州岛那边已经有得痢疾的了,估计是从这边带过去的。” 一旁的王长生一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喃喃道:“起大疫?” 赵新摇摇头:“不是多大的事。只要查清源头,杜绝传染,治疗起来不难。” 今年六月的时候,在苦等了赵新几个月依旧没有消息时,鲁寿山他们得知了清廷派兵讨伐的事。眼看着田庄上的流民越来越多,再不转移就无法继续安置。三人坐下一合计,决定先找船运流民出海。临时的安置地点就设在了徐大用曾经到过的济州岛南部。 果不其然,当赵新终于坐船带着人赶往苏北外海的时候,刚出对马海峡,就看到了两艘运送流民的大沙船,而王长生正好跟船同行。这些运人的沙船都是王长生通过罗教的关系买到的,船上的水手也都是罗教中人。 这下省事了,邓飞直接从济州岛将流民运回北海镇,节省了不少时间。赵新和洪大夫他们在济州岛做了短暂停留后,便乘坐沙船来到了苏北。 洪涛这次带了二十个医护人员随船同行,他没想到在济州岛南部的临时安置点里,居然爆发了痢疾传染。幸亏赵新这里喹诺酮类抗生素药物存货很多,这才避免了大面积死亡的发生。洪涛担心射阳湖这里的情况也不好,所以就带着十个人一起跟着来了。 三人一听,这才放心。北海镇的医疗水平他们都多少知道一些,以往十分难治的一些大病在北海镇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从来都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北海镇的医院也不是万能的,最起码癌症是治不了的;而那些内分泌类的慢性疾病也都是靠着赵新带回来的药在维持,一旦断药或是产生抗药性,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登船检查的事,鲁寿山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老爷,这几个月庄子外面来了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大用派人查了之后,确认是收元教的人。” “收元教?”赵新心说这尼玛又是什么玩意。“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徐大用正要起身,赵新摆摆手让他坐下说。徐大用心中整理了一下话语,这才汇报道:“大人,这事是八月份的时候发现的。七月份以前,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河南、山东购买流民,用的都是开垦沿海荒地的理由。因为怕被官府注意,所以我们每次最多就买一百人,然后就运回庄子上安置。后来因为让罗教的水手帮忙散布消息,我们三个就根本不用再去了,每天到庄子上的流民越来越多......” 原来,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因为赵新正在忙着对付清军的进攻,邓飞那边去了虾夷地。没有船来接人,射阳湖这边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 一开始鲁寿山他们为了防止有心人混入,对每一户来到庄子上的流民家庭都会严格把关,详细询问后才会收留。可到了七月份,随着河南、山东的流民自发上门,情况有些失控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有心人都混了进来。其中影响最坏的一伙人,就是收元教。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灾难频发的国度,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无时不在威胁着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与这些灾难相联系,传统中国社会有着一套精致烦琐的灾异制度。 后世有学者总结说,这种制度是一种以传统国家利用文化制度弥缝技术不足的策略,它促成了王权神圣和其它神圣的多神并存格局。对中国历史上的灾难信仰心态和信仰制度有着深刻的影响。 民间教门正是利用了这种国家的灾难信仰制度和基层社会的灾难信仰心态,并借助佛经中关于“三世”、“三劫”的说教,创造出了一套以“三期末劫”为核心的灾难信仰神话,并通过这套神话来奠定了教门是这个“灾难解决系统”核心。 这些教门通过历史上最严酷的天灾人祸记录,总结出了自己的末世画面。面对凄风苦雨的现实灾难,在老百姓的心中,大劫的说法正好印证了当前的现实情况。 几乎所有的民间教门都异口同声,“惟入吾道方可避劫”。现实的艰难困苦使人们身心疲惫,教门的灾难神话更使人们诚惶诚恐,而所谓“无生老母”的宽厚仁慈博取了人们的信任和好感;盗用佛教“弥勒佛的应运下凡”更是激动人心。这一切都促成了人们向教门靠拢的强烈欲望。因此,在清政府查获的各民间教门案件中,教徒供称自己入教只不过出于“惧怕水旱荒乱”、“贪图遇劫不死”、“修行免劫,并无别事”者比比皆是。 和其他明清时代的秘密教门一样,收元教在明代就广为流传。教内以《立天卷》为宝卷,以“南无天元太保阿弥陀佛”为供奉对象,又有八字真言“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口口相传。 “大人,乾隆十八年的时候,收元教在河南开封一代改称荣华会,有些地方也叫混元教。” 赵新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什么狗屁“收元”、“荣华”的,这就特么是白莲教! 自清代以来,民间秘密会社名目繁多,有天圆、八卦、顺天、在理、皇天、未来、燃灯、收缘、无极、清水、三阳、悄悄会(这个名义好玩儿,俺们悄悄的)等三十四种;这还不算变种分支。 这其中有的一教数名,各不相属。教义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活动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或多或少都带有白莲教的印记。只要是说什么“无生老母,弥勒下世”,奉有宝卷的,那就一定是白莲教。 赵新想到这里便问道:“现在田庄内部有没有人信这个?” 徐大用道:“有,十几个吧。我让陈继山带人盯着呢。” “陈继山?这又是谁?” 徐大用连忙解释道:“这人是我在开封人市上买来的,还有个妹妹。当时兄妹俩卖了老家的地,想来苏北求活。结果到了开封后,陈继山一病不起,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去人市上典身。” “哦。这人靠得住?” “靠得住,他是温县陈家旁支,曾拜郭永福为师。我派人去温县查过。” (注:郭永福(1736—1796),清乾隆年间人,祖籍山西洪洞大槐树下,曾迁至河南,后在温县打死了人,1770年又流浪返回故里,被历代习拳宗师认为是洪洞通背缠拳的祖师。后人认为洪洞通背缠拳就是陈王廷所创,在陈家沟失传的长拳一百零八势。也有人研究认为,郭永福就是陈氏太极拳第十四代传人陈有孚,可能是因为避祸,所以才改了母姓,又取了名字的谐音;而陈家就是源自山西洪洞。) “有点意思。”赵新脑海里又开始歪楼了:“不知道是陈家传人厉害,还是大内高手厉害?又或者,刘胜这厮知道后,搞不好要来场单挑。一定很有看头......” “老爷,老爷?” “啊?哦。继续说。” 徐大用问道:“大人,您看这些收元教徒是怎么处理?”他说完就比划了个手势。 赵新摆手道:“不用,秘密抓捕,先送到济州岛,然后再把他们送到虾夷地挖煤去!” 徐大用和王长生一听,心里就是一哆嗦。这位大人可真够毒的!虾夷地荒山野岭的,语言又不通,这比杀了那些人还狠。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王长生在这里地位最低,就起身去外屋开了门。过了没一会儿,王长生就回来了。 “大人,来的是陈继山。他说庄子里混进了官府的探子。” “你把他叫进来,我亲自问他。” 过不多时,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跟着王长生走了进来。 “见过鲁老爷,徐老爷。”年轻人拱手行礼。 “继山,这就是东家。”徐大用见陈继山要跪,连忙阻止道:“不用跪,咱们东家不喜人下跪。你照往常行拱手礼就行。” “东家,这就是陈继山。” 赵新一看,只见此人脸型削瘦,下颌微须,一双眯缝眼,身形健硕。不由心道:“武林高手就这样啊。” 陈继山躬身行了礼,好奇的瞥了眼赵新。他没想到鲁寿山和徐大用时常念叨的东家居然是这般模样,身材高大,不过面色却很和蔼。 “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是,东家。”陈继山十分惊讶,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典身仆人,这个东家居然还让自己坐。不过他也不敢拿大,只是虚坐,屁股就挨着椅子一点。 “官府的探子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陈继山又站起来了。赵新一看,算了,别磨叽了,赶紧说事是真的。“......昨天晚上李二奎的儿子大栓来找小人,说下午有两个新来的家伙跟他打听庄子里的事。问他一家是怎么来的,又问卖身契的事,其间还时不时的打听徐爷的底细。大栓以为这两人只是好奇,于是就编了一些假话应付了过去。 可巧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又瞅见那两人进了其他人的住处打听。等那两人出来后,大栓就进去问了一下,然后就找小人来了。 小人昨天夜里去查探的时候,发现这两人还没睡觉。后半夜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就出了院子。小人一路跟着到了河边,发现他和一个人说了半天话。因为离得太远,具体说什么没有听清,不过他们曾多次提到了闵大人和陈大人这两个人。 因为回来时天色太晚,小人想着天亮再跟徐爷说这个事。不曾想东家一早就来了,于是就等到了现在。” 赵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徐大用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陈继山说,便让他先下去。等陈继山行礼走后,赵新这才道:“这个‘闵大人’搞不好就是江苏巡抚闵鄂元。” 鲁寿山惊讶道:“一个巡抚怎么会注意咱们这里。” 赵新道:“怎么可能不注意?大灾之年,别有用心的人就会冒出来,大用刚才说的那个收元教不就是吗!咱们这里聚集的流民太多了,想不被人注意都不可能。” 鲁寿山道:“那您说怎么办?” “这里的官府你们都打通了?” “本地的总甲送了一百两银子,屁都不会放一个。阜宁县那里,从县令到下面的衙役都给了银子,一有消息就会告诉咱们。淮安府那里,我们送了师爷五百两,帮着上下打点。只要庄子上不出大事,一般没人会来管的。” 与此同时,在庄子外的流民居住区里,数百个流民正围着一帮人的看热闹。一首《山坡羊》的曲调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中里哀告上圣爷:“我不是吃荤的罪魁,俺是拜明师九阙修行之人。阎王听说九阙字,合掌当胸要问明;四王听说九阙人,开言启齿门(问)明分:既是九阙修行子,件件说来我心听。九阙不比邪宗事,甚么教像甚法门?甚么道,何人掌?说的分我便心明.....三阳同转一生像,出世金莲法正门。道是一步皇天道,万象同归总路程。” 站在场中唱曲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女童。那妇人身材娇小玲珑,长相极为出众,披着件宝蓝色的棉布大髦。女童很是懂事的站在一旁,小手拉着妇人的衣襟,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流民,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除了那个妇人和女童,在场的这几人都穿的似佛非佛、似道非道。里面是一身短打,头上扎着头巾,脚上一双黑色矮靴,外面还披着一件红色的大髦。手中拿着唢呐、响板、笛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人群中几个位置靠前的流民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住的磕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十几个身材矮壮,一脸横肉的汉子抱着胳膊冷眼观看,脸上时不时就露出几分讥讽。而在另一侧的位置,几个身形削瘦,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汉子一会看看场中,一会又瞥两眼对面那十几个人。 /109/109046/28303824.html 第二百一十章 教徒和匪徒(一) 那场中的中年人唱罢之后,双手打拱,对众人说道:“不为谋食不为钱,专为人间结善缘。《皇极卷》云‘与大众指路拨迷,申文表传香传愿。收五盘四贵人元,度万类同登彼岸’!” “求无生老母保佑!” “求弥勒佛保佑!” 一众痴迷邪魔外道的男女流民,将自己身上那为数不多的铜板掏了出来,仍到了场中。又有一个老人,端着一碗高粱米饭,颤颤巍巍的走到场内,恭敬的说道:“求仙师慈悲,救救我家孩子吧!” 为首那个中年人和善的问道:“孩子在哪?” 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了过来。有好事的凑近一看,那孩子发着高烧,神情萎靡不堪,煞白的小脸,口中只有进气,眼看就要不行了。 “唉~没救了!” 那妇人一听,泪水扑簌,抱着孩子就跪在了那中年人面前。中年汉子从怀里取了一个纸包,对老人道:“这碗高粱饭我不能要,拿了会遭天谴。药你拿去给孩子服了,当场就能见好。” 妇人听了这话,急忙起身一把拿过纸包,打开后见是一些棕褐色的粉末,鼻子里却闻到一股似麝非麝的药香。妇人顾不得许多,在围观者的目光下,急忙把药给孩子服了;一旁又有好心人端来碗水,妇人急忙接过,喂着孩子喝了几口。 说来也是神奇,一炷香后,那孩子煞白的小脸上渐渐有了几丝血色,呼吸也开始顺畅。过不多时,那妇人一摸孩子的额头,惊喜的叫道:“退烧了!” 在场众人立时大哗!纷纷磕头下跪,口中不住道:“求仙师赐药!......” 围观人群中,那十几个一脸横肉的汉子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向着田庄的大院走了过去。到了庄子门外的一颗大柳树下,这些人将几个在树下的流民轰走,自己霸占了那块地盘。 “呸!他娘的!什么玩意!一群蒙人骗钱的王八蛋!”一个矮壮的黑脸汉子扭头看着身后的人群,不忿的骂道。 “算了,理他们作甚。我们骆马湖的和收元教的人井水不犯河水。二秃子,去!递帖子去!” 众人中一个秃头的小瘦子急忙从说话的汉子手中接过一个信封,口中道:“二柜,五百石粮食他们会给吗?” 被称作二柜的汉子是一个中年胖子,这人也是个秃子,顶上谢得一根毛发也没有,但沿耳根的一圈头发还算浓密,在脑后总成一根细细的小辫子,加上他那络腮胡子蒜头酒糟鼻,看着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短棉衣,下身穿着条缅裆黑棉裤,腆着的肚子上缠着腰带。 二柜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恶狠狠的说道:“我们骆马湖的兄弟来借粮,他敢不借?!去他娘的!荒年灾月的,到处缺粮,我看就这里不缺!送帖子是给他们面子,咱们兄弟这回来,谅他不敢!” 大院后面的库房里,听说存粮不多的赵新一个人进去转悠了一圈。鲁寿山和丁国峰他们带着二十几个手下都在门外等着。过不多时,赵新推开了库房的大门,在他身后,是堆得满垛的粮袋。 徐大用和王长生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刚才库房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粮食只剩一层了,按照庄子上的人口算的话,这点粮食也就够吃两天的。结果赵新进去没一炷香的功夫,居然就满了......满了! 徐大用冲进库房,随手拎起一个袋子扯开一看,里面都是雪白的面粉。他抄起一把放在嘴里,浓浓的面粉香...... 除了知根知底的丁国峰,在场的其他人都傻了。 丁国峰跟在赵新身边,悄悄问道:“你这装神弄鬼搞什么?” 赵新一边走一边道:“闲杂人太多了,官府、白莲教全特么来了。我要不来这一手,没准就有人动了其他心思。现在庄子里还进了白莲教的人,你不觉得这事儿很奇怪吗?” 丁国峰讶然道:“你怀疑徐大用......” 赵新微微摇头,声音从牙缝里挤着说道:“他不敢,不过他手底下那几个难说。咱们小心总没坏处。这次把徐大用的那些手下都带回去。上次时间仓促,新兵训练都没搞完。我们得搞轮换制。”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住,赵新示意鲁寿山他们站远点。丁国峰这才低声问道:“这里你准备让谁接手?” “让潘秀成和寿山搭手。” “这庄子你打算一直留着?” “没想好,看这次跟清廷的谈判了。” 丁国峰迟疑的问道:“你是说福......” 赵新点点头,打断他道:“谈的好,我们就把花鸟岛占了,从那里接应流民。谈不好,我就调一个营过来。我把这修成堡垒!” 丁国峰急忙道:“那这事儿我来,谁也别抢。” 赵新道:“能不打就尽量不打。我其实还是想把岛国的事先解决再说,幕府那边肯定会有动作。” 丁国峰“我艹”了一声,说道:“那得了,我还是去搞小鬼子吧。这个过瘾。” “老爷,门外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要给主事的。您看看吧。”鲁寿山拿着一个信封,神色古怪的走了过来。 赵新随手拿过,只见信封口已经被撕开,显然鲁寿山已经看过了。他打开一看,一手蜘蛛爬一般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姓徐的,咱们兄弟是骆马湖的。寨子里两百多号人,眼下粮食不够吃了!听说这阜宁一带就你们庄子上最富裕,你徐爷心善,既然能收饥民,那就帮帮俺们,日后定有回报。俺老张要跟你借点粮食!咱们这些干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勾当的,没啥玩艺送礼,二百斤鱼虾,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老子要五百石粮,日翻你祖宗,你也得给老子呕出来!三日后上门来取!一字不漏,就这么写给他!” 赵新看完差点乐出来,心说这帮骆马湖的人真是“打着灯笼上茅房”啊!他对鲁寿山问道:“他们来了几个人?” 一旁的陈继山道:“十三个,除了送信的在门房那里,其他人都在门外那颗大柳树下面等着呢。” 丁国峰凑过来把信看完,冷笑道:“呦呵,还玩十三太保的架势!敢跟咱们要粮食。走,瞅瞅去!” 几个人穿过后门进了院子,从西跨院向南穿过,绕到了正院的影壁墙那里。门房里,一个行动队员正看着那个送信的人。赵新进门一看,这都什么歪瓜劣枣的,长得那叫一个寒碜人。 “你就是骆马湖的?” 瘦秃子一愣,看着人高马大的赵新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谁啊?” 赵新身后的陈继山道:“你不是要找管事的吗?这是我们东家。” 瘦秃子仔细打量着赵新,见他身穿一件黑色的对襟大氅,面料似绸非绸、似缎非缎,头上戴着一顶毛绒绒的皮帽子,脚上一双黑色发亮的矮腰皮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钱人他也见过几个,可还从没见过这副奇怪打扮的。不过想到门外还有自己的十二个同伴,瘦秃子胆气又壮了起来。 “没错!骆马湖张三爷的大名听说过吗?这次来是跟东家你借点粮食。” 赵新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土匪,突然问道:“你在骆马湖落草多久了?” “咋?打算盘道?明告诉你,爷自打落地干的就是这桩买卖!” “继山。” “东家您吩咐。” “我听大用说你学过武?陈家沟的?” “学了两年。没什么本事,就是打熬筋骨。” 瘦秃子听了赵新的话,冷笑一声:“咋的?找个练过拳脚的吓唬爷?爷......” “闭嘴!”赵新喝了一句,唬的瘦秃子不敢再说。继续对陈继山道:“今天考考你,把人打惨,但别打死。这手你回不回?” “师傅教过。” “行。”赵新一指瘦秃子,道:“揍他!” 在瘦秃子愕然的目光中,陈继山的大巴掌呼的就扇了过来...... 院子外面的柳树下,二柜带着手下等了好半天也没见瘦秃子出来。一个手下对二柜问道:“二柜,瘦子他会不会出事?” “啐!”二柜恶狠狠的吐了口痰,擦了擦嘴道:“就凭他们,爷回去带人平了这庄子!” 几人正说着,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从门里走了过来。这人走到众人面前,躬身作揖道:“几,几位爷都,都是骆马,马湖好,好汉?” 众人一听这人说话如此结巴,都以为他是害怕,一人起身说道:“是又怎么样?” “俺们东,东家请各位爷进去说,说话。花厅里已经摆,摆了酒席。” 二柜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瞅瞅,算你们东家识相,还是个有眼色的。走,进去吃酒!”说罢,一帮水匪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走进了院门。 远处,流民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开,场子中的几个收元教的人也收拾东西,朝着大院这边走了过来。 鲁寿山买这座院子包括之后改造时,他和徐大用他们也没那么多规矩。所以丫环佣人一概没找,十几个人吃饭主要是李二奎的老婆张氏帮着操弄,陈继山的妹妹陈二丫帮着打下手;李二奎自己则打着两个儿子侍弄庄子上的二十几匹马。 赵新他们在北海镇也没有下人服侍,所以来了这里之后没有觉得丝毫不妥。正院三进内的五间北房是赵新、丁国峰和洪大夫和十个医护人员的住处;鲁寿山和其他行动队员住在西厢三间房里,方便赵新有事随时吩咐;徐大用和王长生两人住在东厢南北两间房。 十几个水匪跟着李二奎绕过影壁墙,来到了花厅里坐下。八仙桌上,十几个碟子的冷荤已经备好。几瓶极为惹眼的透明玻璃酒瓶放在了桌子中间。 西跨院里,徐大用好奇的问着鲁寿山:“鲁哥,咱都准备收拾这帮人了,大人怎么还请他们喝酒吃肉啊?” 鲁寿山笑眯眯的道:“小气家家,这些人都是要送到虾夷地挖煤的。让他们吃饱喝足好上路的。” 花厅里,众水匪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捞盘子的荤菜。这些都是赵新拿来的肉罐头,虽然没热,可这帮人一进门就闻见了肉香。 “你娘的!外面天天饿死人,都吃人肉了,你们这居然还大鱼大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二柜还是见过一些场面的,拿筷子夹了一大口红烧肉,嘴角流着油,嘟嘟囔囔的骂着。 “酒呢?!有肉没酒,找爷拆了你这屋子呢!” “有,有。”李二奎一边点头哈腰说着,一边伸手取过一个酒瓶,拧开了盖子。 “琉璃瓶!”二柜眼睛贼,一把就抄了过来,咚咚灌了两口,大叫道:“好酒!” 院门口的门房里,赵新看见陈继山进来,笑着问道:“他们都喝上了?” “喝上了。正行酒令划拳呢。” “嗯,动......”赵新那个“手”字还没出口,院门又响了。他只得示意陈继山去看看是谁。 院门一打开,陈继山就愣了一下,他随即就皱起了眉头。这些人他昨天在庄子外见过,都是收元教的人。 屋内的赵新只听外面一人道:“无量天尊!这位施主,贫道姓孙,路过贵地,特意求见本庄主人。” 陈继山道:“对不住!我家主人没......”话还没说完,只听门房帘子轻响,回头一看,赵新走了出来。 那位自称姓孙的人被赵新的身材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这人衣着不凡,知道肯定不是下人。于是用脚抵着院门,打了一揖道:“这位贵人,我等特意前来,求见本庄主人。” “哦?有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 “贫道前日路经此地,见贵宅上空似有黑云密布。贫道掐指一算,是要有大祸临门啊!” “什么祸?” “这个嘛,就需要贫道带着徒弟进庄内查看,也许能查清原委,再帮贵宅主人解除。” 行!挺会演的! 赵新目光带着戏谑看着门口的这几个人,心说一个也是赶,一群来了更好。于是淡淡的说道:“那就进来吧。只是花厅里还有十几个客人正在喝酒,道长去那里坐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那姓孙的家伙脸上不动声色,可一双贪婪的眸子却出卖了他。 等这五六个人都进了院门后,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拎着小女孩的俏丽妇人。 “怎么还有女人和孩子?” 姓孙的道人揖手道:“这是贫道路上收留的一对儿卖艺母女,见她二人身世可怜,所以才收做了记名弟子。” 赵新呵呵一笑,心说你这白莲教头子还挺会玩啊! /109/109046/28303825.html 第二百一十一章 教徒和匪徒(二) “一壶酒,俩人喝。俺是弟,恁(你)是哥。该谁喝,该恁喝!” “一只螃蟹八呀八只脚,两个眼睛这么大一砣!宝一对,哥俩好啊!” “这么一大坨!” “三星照啊!” “这么一大坨!” “小板凳,两头挺,谁也不输谁也不赢!” 花厅里的八仙桌有两张。赵新和陈继山引着收元教的人进了门,正在吃肉喝酒、划拳吵闹的十几个水匪顿时静了下来。他们没想到刚才还在骂的收元教那伙人居然也跟来了。 一众水匪斜眼瞟着一众教徒,彼此谁也瞧不上谁。不过道上规矩不能坏,见面不能互相拆台。 赵新冲着一帮水匪抱了抱拳,道:“诸位好汉,这是孙道长和他的徒弟。我们这儿地方小,平常没什么客人。难得今天大家给面子赏光,诸位还请将就一下,孙道长他们坐另外一桌。招呼不周,多有得罪!” 那位二柜斜着眼看向赵新道:“恁又是哪个?” “在下姓赵,是庄子上的清客。帮着徐爷招呼诸位,如有不周,多多海涵。” “主人不来,让恁这个清,清客招待俺们,恁说这合适么?” “对不住,庄子上刚到了批粮食。徐爷带着刚才那位兄弟清点粮食去了。” 赵新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在座一帮人贪婪的目光。二柜试探着问道:“到了多少?” “呵呵,几百石还是有的。” 二柜豁然起身,口中道:“俺们也去看看。” 赵新笑着劝道:“粮食都在库房里,也不会长腿跑了。诸位先吃着喝着,一会徐爷带着贵伙计回来,还要敬诸位一杯酒的。” 二柜还要再问,身边的水匪拉着他坐下道:“二哥,后日大柜就带着人来拉粮食,谅他们不敢耍花样!好酒好菜,这时令可难得!” 陈继山和李二奎趁这功夫,抬了张屏风过来,将两张八仙桌给隔开。一个伪装成仆人的行动队员又端着菜送了过来。 闻着屏风那边传来的酒肉香气,几个收元教的人也是馋虫大作,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赵新对那自称孙道长的中年人说道:“道长和诸位弟子吃饭可有忌讳?” “这个......五荤不吃,酒肉无妨。” 赵新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就去安排,请诸位稍坐片刻。” 过不多时,李二奎、陈继山和其他两个下人穿着的汉子,端着几个托盘的肉食和碗筷上了桌。赵新却是拎着几瓶和隔壁水匪们喝的一模一样的酒瓶走了回来。那个姓孙的道长一看赵新手里的瓶子,眼睛立时瞪得浑圆。 这家人什么来路?居然用水晶琉璃瓶装酒,还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他原本只想带着徒弟过来骗吃骗喝一顿,顺便用宝卷里的话吓唬吓唬对方,顺便骗点钱,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豪奢! “诸位请吧,准备仓促,多多包涵。先喝两杯,后面还有热菜。” 赵新假模假样的给几个收元教的人倒上酒,转了一圈,等到了那俏丽女人时,迟疑道:“这个贵女眷是否也饮酒?” 孙道长道:“无妨。” 那女子脸上一红,放下怀里的孩子起身道:“先生不必客气,折杀小女子了。我自己来就是了。”她说话的功夫,那个小女童就站在一旁,露出一个小脑袋死死盯着桌上的荤菜。 几人都倒上酒后,赵新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说道:“今日有缘,能结实诸位仙师。在下先干为敬!” 孙道长看着手中清透似水的美酒,也是笑着一口喝干,然后大赞道:“好酒!” 他看向赵新问道:“赵先生,这酒可有名目?何处所出?” 赵新道:“哦,这个是极北之地所产,我家老爷喜其清冽,特意从海外买回来不少。道长若是喜欢,一会看完院子风水,还请多带几瓶走。” “好好好!”孙道长一听极为高兴,连连点头。 此时几个教徒喝完酒,看着桌上的肉菜,垂涎欲滴。既想大快朵颐,又怕让赵新看轻,只好用筷子小心夹着往嘴里塞。 酒过三巡后,赵新这才问道:“敢问道长高姓大名,我也好跟徐爷去禀报清楚。” 孙道长迟疑了一下,他见赵新为人爽快,又有礼数,这才说道:“贫道孙贵远。道号清风真人。” 赵新此刻还不知道,这位自称清风子的孙贵远,就是收元教的现任教主。 康熙五十五年,山西长子县人张进斗以其父所留的《立天后会经》创立“龙华会”,又称“无为教”,自号收元祖师。雍正六年,张进斗被清廷发现而遭杀身之祸。其后,各弟子开始向周围省份传教,二弟子李彦稳传张仁。张仁将收元教改称“荣华会”。 乾隆二十一年,张仁案发被抓,教徒徐国泰漏网脱逃。徐国泰之后将张仁所传的荣华会改为收元教,传十字经和八字真言,又散布“十门有道一口传,十人共事一子担,十口合同西江月,开弓射箭到长安”的流言。 乾隆三十九年,收元教在河南被官府破获,徐国泰等一批骨干被处死。教徒孙贵远却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过了十年,孙贵远越活越抽搐,穷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回想起收元教可以收徒敛财,于是就传了詹正林等人为徒,开始一路骗钱。 后世有些“学者”认为,古代民间教门的创始人及其热心传播者都是“卓越的”民间宗教家和有杰出宗教才干的精英派人物。 别亵渎宗教精神了!这些人称其为卓越的敛财者还差不多。 历史上,大部分民间教门的创教者及其传播者都属于生活极其困苦的贫民阶层,有些甚至就是典型的地痞流氓。这些人经济地位低下,自身生活难保,社会地位不高,道德品质难以恭维。 他们根本无力对别人进行救济,更谈不上抱有“普渡众生出苦海”的高尚情操。他们所谓的创教与传教,与其说是一种宗教性的追求,还不如说是在利用人们的宗教信仰,寻求一条改善自身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的有效途径。 创教、传教、敛钱,脱贫致富才是他们最原始的心态。古往今来,这些人都是一个路数(到了现代,这些民间教门摇身一变,要不是某某大师,要不就是某某讲师;更有甚者,办起了某某灵修班。) 比如收元教第三代教主胡张氏(对!就是个女的),曾经出银一百二十两,替儿子捐了个监生。八卦教教首刘儒汉,花钱捐了山东单县的知县,前后居然当了十几年的县官。 当然,除了金钱,美色也是他们传教的副产品。 历史上,因感谢王伦医治之恩而拜师加入清水教的乌三娘,名为王伦义女,实乃王伦情妇;并且王伦的情妇还不只此一人。 而混元教的教首王会曾经公然对教徒说:“我得了志,大家都有好处......有钱的出布施,无钱的出身子,总是一样功。” 至于说明清时代的白莲教起义,那大多是因为秘密敛财的行为被官府发现,于是被逼造反,结果居然侥幸攻打官府成功!然后这些教众有一个算一个,都坐起了改朝换代当官发财讨一群小老婆的美梦。就这抱负,能不失败吗? 好吧,说了这么多,这位收元教的第五代教主---孙贵远也不是个好玩意儿! 他们在庄子外面布施的药粉,不过是人参须子掺杂麝香等其他烈性大补药物,吃下去看着是病好了,其实不过是还阳之象,虚弱的病人透支了元气回光返照,不出三天准死。 赵新不动声色的陪着这群骗子坐了一会儿,又以去催酒菜的由头离开了花厅。出了花厅,转过月亮门,李二奎正端着菜走了过来。 “东家。” “二奎,再拿几瓶酒给骆马湖那些人!” “还拿?!” “拿!喝死这帮王八蛋!” 赵新站在月亮门口想了想,眼珠一转,一条馊主意冒了出来。 西跨院的伙房里,陈继山的妹妹陈二丫和李二奎的老婆张氏正在紧张忙碌。突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要招待,两个女人一时就有些手忙脚乱。 陈二丫正忙着擀面切面,就听门外有人咳嗽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自己大哥的声音传来:“东家来了。” 只听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让伙房赶紧做两大盆热汤面,会做吗?” “会做。”陈继山转头隔着窗户道:“二丫,听见东家吩咐了?” “听见了。”陈二丫手下速度快,十几分钟后,两大盆热汤面已经做好。“哥,面好了!” 门外的赵新等陈继山端着两个大盆出来,连忙招手叫对方将面盆放在窗沿下的水缸盖子上。他从兜里取出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粉末;打开后,将多半瓶粉末分别倒进两个面盆里。又找了个树枝搅合了一会,这才看不出来。 一旁的徐大用等人看的心惊肉跳,他们以为赵新是在下毒,于是迟疑的问道:“大人,你这.....?” 赵新道:“放心,吃不死。这是泻药。” 徐大用有些糊涂,只听赵新淡淡的说道:“你们一会都准备好,他们出来一个就收拾一个。尽量不要开枪,以免惊动外面。” “哎。” 花厅里,一帮水匪已经彻底喝大了。六十度的烈性伏特加,让这群人喝的已经忘乎所以。几个透明的玻璃瓶子被土匪们视若珍宝,抱着就不撒手。七八个酒瓶子十二人个分,那是怎么分都分不均的。 “嘿,蒋四,这一瓶酒都让恁一个人给喝了,恁让俺们几个也尝口!” “恁手里不是有么!干啥要俺的!” “恁那瓶跟俺这个不太一样,俺就看一眼!” “不成!恁,恁,恁看眼里就拔,拔不出来了!” “啪!”二柜此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没想到这酒闻着不冲,喝起来居然这么大劲儿。口中含糊骂道:“扯恁娘啊扯!”他脑子里开始还想着没来的二秃子,可一阵阵酒意泛上来,让他很快又忘了这茬。 隔着屏风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个年轻教众喝了一口酒,满脸艳羡的低声说道:“今儿可来对了!这家可真富啊!” 旁边一个教众赞同道:“就是!咱都多久没见着荤腥了。好家伙!这一桌子全是肉菜!” 几人说话间,坐在孙贵远身侧的俏丽妇人一边给孩子喂着食物,一边道:“干爹,这家人还算心善,收留了那么多饥民,咱们也别坑人家太过了。” 孙贵远扑哧一笑,不屑的说道:“真是妇人之见!在阜宁时我就听人说起,这家的老爷早先是跑海贸发家的,买了这么大个院子不说,在沿海还买了几千亩的盐碱地。这种货色不坑白不坑,赚完了这笔我们就去湖北,现在整个河南、山东揣着银子买不到粮食,什么世道!” 正说着,只听门外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却是陈继山一手托着一个大陶盆快步走了进来。“诸位,醋泼热汤面,我们徐爷特意吩咐的!他刚刚传话了,粮食正在入库,忙完就过来给诸位爷赔罪。” “赶紧!赶紧!” “二柜,恁吃碗面垫垫。” 两桌人喝了半天酒,塞了一肚子肉,闻到一股醋香顿时又饿了。于是一人盛了一碗,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收元教那一桌的妇人帮几人盛了面,自己却没有盛,口中道:“我和聪娘已经吃不下了,诸位师兄多吃点儿吧。” 一刻钟后...... “咦~!这肚子咋不舒服咧。”一个水匪揉着肚子嘀咕着。 旁边几人嘲笑道:“恁小子肉吃多了滑肠了吧?” 揉着肚子的水匪越发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干啥?” “茅房!” 门外的李二奎抿着嘴,忍着笑,给那人指明了茅房的位置。结果等那厮刚迈进东跨院门槛,一根大棒子“呼”的一下,照着他后脖颈子就来了一下! 等这水匪一个狗吃屎摔倒,旁边两人迅速上前,先把嘴一堵,再用绳子捆了,直接就给扔旁边的一间小屋里了。 小屋内,五花大绑外加堵着嘴的瘦秃子睁着被打的已经眯缝起来双眼,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109/109046/28303826.html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教徒和匪徒(三) 自古偷袭之道,源远流长。从光屁股奔跑的原始人到现代的抢劫犯,打闷棍的准则无非三个,快、狠、静! 当某个原始人前辈费尽心力也没有捕获到猎物,附近却有个孙子捕获到了;或者某人某天决定就是不想辛苦捕猎但必须要顿顿有肉的时候,打那孙子一闷棍的想法自然就应运而生。 照这个思路理下来的话,或许最早的杀手就是个极度不喜欢捕猎,最后把打闷棍玩的得心应手的家伙。 在后人穿凿附会之中,原始人看到中意的雌性就一闷棍打倒带进洞穴成其好事,就是洞房的来源。这个传说基本是按某少数民族的习俗往前推几十万年,漏洞太多,实在不足以说服别人。 在原始社会的时候,闷棍一开始估计都是用大型动物的骨头或是石头。不过,木头才是最适合作为打闷棍的一种武器,轻又不会太轻,重又不会太重,材料好找,粗细任便,打完之后随手丢了也不心疼。总之一句话,闷棍天生不是木头,而木头天生就是闷棍。 到了宋代,闷棍开始进入史书,成为一种官差趁手的制式武器。 打闷棍的要领,就是悄悄接近或者等人走过,从暗处出其不意的打在后脖子上两指的位置,也就是脑干那一块儿。打高了就会打到致命的天灵盖,万一打不晕,人家就会流着血拼命;打低了就会打到结实的后脖颈子或者僧帽肌,万一把人家颈椎病一下给治好了,对方战斗力暴涨一万点,来个空手入白刃,搞不好自己就会挂掉。 徐大用就是个很有天赋的打闷棍高手。这厮方才听了赵新的馊主意,马上心领神会,然后就找了根硬中带软,棒槌型的榆木,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又在外面包了几层棉布......于是包括二柜在内的十几个水匪,都被徐大用一记闷棍撂倒,然后手下人迅速跟上,捆吧捆吧,扔进柴房完事。 骆马湖的水匪们万万没想到啊!射阳湖的这个庄子上根本没有真财主,而是一群朝廷的反贼!坑蒙拐骗和上门勒索的遇上杀人放火不眨眼的,失败那都是必然。 随着柴房里被扔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那几个没吃多少加料面的人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此时就剩了孙贵远、大徒弟詹正林、俏丽妇人和女童。 作为收元教的大师兄,詹正林首先觉得不对头。他原本想去外面看一下,结果刚到花厅门口就惊讶的发现,外面站着七八个陌生的面孔。这些人身材魁梧,见到詹正林出来时,脸上都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招呼道:“您老是要去茅房?” “不去不去。”詹正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前的阵势把他搞得心里发毛,他连忙进屋低声告诉了孙贵远。 “师父,外面不对劲啊!要不咱撤吧?” “慌什么!”孙贵远名为“真人”,实际就是个乡间的骗子。此时他心里也有些发虚,觉得自己不该冒然登门。 不过想走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收了几个徒弟一起到处骗钱,再想找人可就难了。毕竟这年月找同伙一般都是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人。 正在暗自纠结的时候,几人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转头一看,赵新带着七八个人,满脸笑呵呵的走进了花厅。 “哟,孙真人还在啊!这面条不好吃?” 孙贵远等人一听这话,心里已经明白对方在面条里做了手脚。 詹正林强壮起胆子,起身喝问道:“你等这是何意?!我师父身怀天眼神通,见到贵宅有邪气作祟,好心上门帮着祛灾避祸的!” “是啊,我好酒好肉白面条的招待,你觉得我有何意呢?” “正林,不必多言。正所谓,金丹九转临凡世,无缘众生怎得闻。”孙贵远抬手示意,转头对赵新道:“赵先生,多谢招待。风水我就不看了,贵宅人丁兴旺,发达想必是不远的。请把我那几个徒弟叫来,我等自会离去。” “呵呵。想走?别走了!既然孙真人法力高深,还有天眼,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孙贵远沉吟片刻才道:“去哪?” “海外。就用你这天眼帮我找煤矿吧。”赵新笑呵呵的说完,扭头对身后的徐大用等人道:“把这俩孙子捆起来!” “你敢!”詹正林大惊,心下一横,右手朝左手袖子里一摸,一把雪亮的牛耳尖刀就亮了出来。他持刀对靠近的两人大叫道:“让开!让开!” 孙贵远和那妇人拽着孩子,急忙躲在詹正林身后,对赵新等人拱手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诸位好汉,还请放条生路!” 赵新抱着双臂讥笑道:“你既然敢搞邪教骗人,就得准备有今天的下场。老实交代,这院子里都有谁加入你们收元教了?” “阁下到底何人?” 赵新身后的徐大用笑呵呵的道:“这位就是我们的东家。” 孙贵远诧异道:“这里的主人不是姓徐吗?” “嘿嘿,那都是骗你们这些龟孙的!” 孙贵远想了想道:“赵东家,贫道走南闯北,今天真是走了眼了!照你说的,说了就放我们走?” “那得看我心情。” “你耍我!” 此时赵新坐在桌旁,徐大用几人被詹正林持刀逼的不住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门外。“啾~!”的一声轻响,詹正林大叫一声,手中的尖刀掉在地上。他捂着大腿满地打滚,口中哀嚎道:“疼死我了!” 一旁的徐大用见此情景,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一块抹布,一把就塞进了詹正林的嘴里,又将他死死按住。 丁国峰提着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从王长生身后闪出,冲赵新不满的说道:“你这磨蹭什么呢?” 赵新撇撇嘴道:“闲的着没事,找点乐子嘛。” “特么装人那屋子都快臭死了!” “没事,一会就让这位‘孙真人’给打扫干净,要有一点儿臭味儿,让他舔干净。” “赶紧着吧,洪大夫刚才差点给熏晕了!” “饶命!爷爷饶命!”此时孙贵远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口中不住求饶。他知道自己今天是进了强盗窝了!对方手里拿的是兵器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大徒弟腿上流出的血水可是看的真真的。抱着女童的妇人也被吓得够呛,蜷缩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赵新淡淡道:“都带后面去,让他们说出庄子里的收元教徒都有谁,不说就一根根敲断手指,还不说就断其五肢。” “五肢?”徐大用好奇的问道,心说手脚加一块不是才四肢么。只见赵新回身瞟了一眼自己的d裆下,徐大用顿时就领悟了!他只觉一阵寒风从两腿间嗖嗖而过,恨不得马上回屋多穿两条棉裤。 陈继山指着那妇人和孩子道:“那她俩怎么办?” 赵新道:“都带走!查清楚再说!” 乌烟瘴气的闹剧总算都结束了,留下的是一屋子的杯盘狼藉,还有后院的顶风臭十里! 骆马湖十二个水匪和几个收元教徒,拉裤子都快拉虚脱了;最早挨打的瘦秃子被熏的直翻白眼。一众水匪酒醒之后无不想放声大骂,可惜,嘴上都被贴着胶布。 孙贵远根本熬不住刑讯,断了两根手指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招供了。到了晚饭时,赵新不仅从徐大用那里知道了庄子里收元教徒是谁,也知道了那对母女的情况。 “大人,那女人姓李,河南人。夫家姓王,前年死了,自己拖着个孩子到处搭班子卖艺。去年遇到了孙贵远,被这家伙看上了。孙贵远一通吓唬外加蒙骗,那女人拖着个孩子十分辛苦,就入了教,又拜了干爹。” “哦。孩子呢?” “那女孩子叫王聪儿,七岁。跟着王李氏学艺,也都是些跑江湖的把式。” “王聪儿......”赵新听这名字觉得耳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算了,先把这母女俩带回一起带回济州岛吧。” 两天后的夜里,当又一批流民经过检查,开始登船后,一脸惊恐王李氏拉着女儿进了船舱,找了个角落坐下。 昏暗的灯光下,七岁的王聪儿低声问道:“娘,我们这是去哪?” 王李氏一脸凄苦道:“聪娘乖,娘也不知道要去哪。” 旁边一个戴着孝的女人道:“妹子别怕,头前俺听老爷们说了。这是带俺们去海外大岛上种地。” “啊?种地?”王李氏一个女人家,虽说没有裹脚,可种地这种事她根本不会。 戴孝的女人道:“怕啥,只要能吃饱饭,俺有的是力气。以前在村子里,俺家的地都是俺跟着男人一起收拾。” 王李氏对那女人问道:“大姐,家中这是谁没了?” 戴孝的女人叹口气道:“还能是谁,俺男人呗。秋日里一口气没上来,扔下俺们母女俩走了。其实都是饿的,他自己不舍得吃,把那点儿粮食都留给了俺娘俩。”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 “那......”王李氏顿了一下,犹豫着问道:“那你咋到这船上来了?” “唉!怪俺不争气,也没生个儿子。俺男人一死,村里吃绝户的都来了。俺们孤儿寡母的能咋样?还不是被拉到人市上卖了。这帮天杀的!幸亏遇上徐爷把俺和闺女一起买了,要不然......” 古代中国农村有一桩恶习,就是吃绝户。一户人家的顶梁柱死了,没有留下任何子女,或者子嗣年龄较小,留下了一些财产。这时村子里其他人家就联合起来,来到这户人家强行占有这家的财产,小到针线锅碗瓢盆大到房产田地,整个就是让这个家中的所有值钱东西全部占为己有。如果男方家里亲戚不撑腰的话,寡妇和女性子嗣还会被卖掉,换来的钱全村人一齐瓜分。 明末清初的《醒世姻缘传》中就描写了一位诰命夫人都能被吃绝户,幸亏丈夫的小妾怀了孕,这才逃过一劫。 戴孝的女人擦了把眼泪,对王李氏说道:“妹子,到了地方,咱俩家搭帮。相互照应着,总能挺过去。” “哎。” 两个寡妇同病相怜,说着说着就熟络起来,一起憧憬着未来。而王聪儿已经和对方家的小女孩拉着手说起了悄悄话。此时船身轻轻晃动了一下,王李氏跑江湖经历多,她知道船已经开了。 “唔!唔!......”另一条沙船上,骆马湖的一帮水匪和孙贵远等人仍旧是五花大绑封着嘴,蜷缩在船舱内呜咽不已。一个负责押送的行动队员骂道:“都特么老实点!再叫老子要揍人了!” 另一个行动队员指着孙贵远骂道:“你个王八蛋,骗人还不够,把庄子上好几个人都给拉下水祸害了,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完,就照着孙贵远的大腿猛踹了几脚。在他们身后,一众流民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些人,话都不敢问。 孙贵远此时心里已经后悔死了,原本之想着骗几个钱花,可却一猛子进了贼窝。被打断两根手指后,别说庄子里的信徒了,他连八岁偷看女人洗澡的事都招了。之后又忍着剧痛,捏着鼻子帮一群拉裤子的家伙清洗,溜溜干了两天才把柴房收拾干净。结果忙完又是五花大绑堵上嘴,丝毫动弹不得,被扔进了船舱。此去前路如何,孙贵远心中丝毫不知,他只希望能像审问他的人所说,以后别再饿肚子就知足了。 赵新站在田庄内的私家码头上,冲着夜色中不断远去的五条沙船挥了挥手,口中道:“船还是太少了!至少再买五条。” 身后的提着灯笼的鲁寿山问道:“那这水手还从罗教那边找人?” 赵新道:“你们也去海州那边找找,我们自己招募一些,别都用罗教的人。” 这话说完,他转身往回走,对鲁寿山继续道:“咱们现在岛国人太多,这样不行的。必须要扩大汉人的数量。” 黑夜中,鲁寿山心中咯噔一下,他望着赵新的背影,完全猜不透自己的这位主人在想什么。自从他跟随赵新后,觉得胜海舟、利吉那些人都还不错,不论是干活、训练还是打仗时都很拼命。除了觉得这些人特别在意等级身份外,遇见比自己等级高的特别重视礼节外,平时相处也没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他想了想问道:“老爷在担心什么?” 赵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话锋一转又道:“富尔丹城以北沃野辽阔,虽然一年只能种一季,可是土地肥沃,养活上千万人也没有问题。” 鲁寿山惊讶道:“真的?” “河南、山东的流民还要加大收容力度,人越多,明年我们开荒的人力就越充足。另外虾夷地那边也要送人过去,那里也能养活上百万人。咱们的盘子越铺越大,缺人啊。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鲁寿山压住心头的激动,点点头道:“明白。老爷的意思是,有了人,咱们才有和朝廷抗衡的本钱。” 灯笼光影在地上轻轻晃动,野朝洋的河水拍打着河岸。北风吹来,赵新缩了缩脖子,缓缓道:“这世界,不止一个大清朝啊!” /109/109046/28303827.html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谋事必谋知 “依卿等所言,那些人举的是前明旗号,却不知是哪位藩王的后裔?” “殿下,据那商人在宁古塔城内看到的,那些北海人除了明字大旗外,还有一个赵字和一个王字的将旗,具体是哪位藩王后裔并不清楚。不过之前从北京城传回的消息,大清皇帝似乎在命人查找前明赵王的后裔。” 汉阳昌德宫内,朝鲜国王李祘跟左议政李福源正在讨论从咸镜道传回的消息。 李祘眉头一皱,诧异的问道:“赵王?” 李福源躬身道:“正是。这赵王系自成祖皇帝三子,第一代赵简王起建藩,至崇祯二十年朱由棪而止,共十五代......” 九月的时候,随着北海镇兵围宁古塔城结束,清军大败的消息便从那些困在宁古塔的商人和边民之口传向了四面八方。清廷虽然想封锁消息,但几万人兵败的事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到了十月,不仅黑龙江、瑚尔哈河、乌苏里江流域的各部赫哲费雅喀人大为震动,连李氏朝鲜都知道了。 自崇祯自缢煤山,满清入关中原以来,原本已被满清武力征服的朝鲜王国一直坚守自己的华夷之辩,敌视满清。因为困守孤城而签订“城下之盟”所带来的屈辱感,使得向来以“小中华”自居的李氏朝鲜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不断以中原大地发生的自然灾害来论证“胡虏无百年之运”,同时严禁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 而发生在崇祯十年的“丁丑下城”,使倍感耻辱的朝鲜国上下暗称清帝为“胡皇”,称清使为“虏使”,造成了一种殷勤的朝贡和对胡虏蔑视的奇怪共存。 事实上,自明代以来,作为周边小国的李氏朝鲜之所以保持与明清两朝的朝贡关系,不是因为大明或是满清的强横,而是为了自己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因此才主动积极地运用朝贡关系。 需要说明的是,李氏朝鲜的国家利益核心不是经济利益,而是政治利益。即朝鲜要通过与中国的同质化,形成与其他周边国家的差距,提高自身在东亚文明圈内的地位(尤其是针对岛国)! 李氏朝鲜希望通过与“强大国”的政治联合,确保国家安全;借着“天子”的权威,获得其政权的正统性。 此时李祘听了李福源讲解的前明赵王一脉的传承后,心中也是讶然。 去年福康安曾向朝鲜借兵,李祘不敢不听,于是便派了刘麟汉领水军协助清军。谁知道连人影儿都没见到,便得知了清军溃败的消息。 当时的朝鲜国君臣还以为清军是败在了鄂罗斯人手里,谁知到了今年,对方竟然再次打败数万清军,而且还亮出了前明的旗号。李祘君臣暗叫侥幸,去年刘麟汉的水军若是上门去围堵西拉河口,必定损失惨重。 这位被后世称为“正祖大王”的李祘自二十四岁即位后,虽然表面上仍然强调“尊明大义”,但实际上已经认识到清朝在经济文化上的高度繁荣,以及本国的落后。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朝鲜国内那些曾因战败带来的耻辱感已经逐渐淡化。吸收隔壁大清的先进文化和技术渐渐成为主流。 李祘沉思良久,他没想到这些打着前明旗号的人如此厉害,将清廷数万大军杀了个片甲不留。难道胡虏之运要到头了? 而且据传回的消息说,那些人还曾占领了珲春,这就已经快到清、朝双方的边境线了。万一对方真能把东北之地全部占据,自己该怎么办呢?那些人会不会因为朝鲜曾背离大明而兴兵问罪? 想到这里,李祘便对李福源道:“如此,便先派商人私下前去打探一番。若真是赵王后裔,我国可通过商人暗中襄助粮草。” 与此同时,身在宁古塔的那奇泰开始召唤某位霍集珲--就是那位奇黑臣乡乌克屯的赛马尔。 作为“清廷女婿”和清廷在东北边民中的代言人,赛马尔接到消息后不敢怠慢,冒着风雪,屁颠儿屁颠儿的就赶到了宁古塔。 由于对方是朝廷需要笼络的霍集珲,那奇泰对赛马尔十分的客气,让他坐了,上了茶之后才说道:“听说你去年曾带人去过西拉河那里?” 赛马尔一听连忙起身,回道:“大人,小人是去过。不过小人只到了富尔佳哈河那里而已。上次是将军大人命小人寻回侯爷的尸身,小人幸不辱命。不过那些人把自己的地盘看的很严,小人根本就没见到西拉河那边的情形。” 那奇泰点头道:“嗯,这个事我知道。这一次找你来,是想派你去趟富尔丹城。你敢不敢去啊?” 赛马尔躬身抱拳,一脸坚决的样子说道:“大人有事,但请吩咐。小人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就是。” 那奇泰露出赞许的笑容,嘱咐道:“这次么,本官允许你以做生意的名义,带上商货前去交易。若是能到西拉河口的位置更好。你到了富尔丹城后,要尽力探听对方的情况。这个......最好能打听出他们要如何处置那些被俘的将士。” “谨遵大人吩咐!” 一听说可以顺道儿做生意,赛马尔心中暗喜。去年换回的那几十盒火柴让他很是发了一笔财。当他带着五十盒火柴回到乌克屯后,立刻就引起了轰动。那些听说消息的边民骑马赶了上百里路,就为了亲眼见证这个不用火石就能快速引火的稀罕物。在这样接连演示了七八次后,进价一两银子一盒的火柴被他卖到了十两银子。 在来宁古塔之前,他就已经听说清军再次大败,富尔丹城被西拉河口的那些人给占了的事。不过这会儿,他的想法跟去年已经全然不同了。 作为一个世代居住在精奇里江流域的边民,当年哪个家庭没经历过雅克萨之战?纵使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可部落里故老相传的故事依旧让听者惊心动魄。 上半年朝廷派人说盘踞西拉河口的是鄂罗斯人,又号召边民参加“退蛮军”抗击入侵者,赛马尔义无反顾服从了朝廷的命令,动员屯内的边民踊跃报名。谁成想一场大败过后,逃回村子的边民说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鄂罗斯人!而且还没怎么见着人,朝廷的数万大军就败了。 紧接着,从宁古塔回来的人说,那些都是汉人,是打着前明旗号的汉人!所持火枪火炮凶猛无比! 这下赛马尔害怕了。他可是去过北京城,一路见识过清廷治下的强大和皇宫威严的。眼下连朝廷大军都打不过,自己村子里这点儿人拿什么跟人家斗? 况且人家不是异族,人家是汉人!部落里的老人说,这里以前还是大明治下的疆土呢。甭说别的,特林石矶上的永宁寺石碑就是最好的证明。几百年下来,那两块碑对于外东北的各族边民而言,已经成了神物! 赛马尔想的很清楚,如果朝廷再要征召自己这些人去打对方,他是坚决不敢去的;恐怕屯子里也没多少人再敢去,做做生意倒是可以...... 离此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内,几乎所有的旗人家庭都在焦急的等待。也就是因为阿桂和福康安家的门第太高,否则旗人们都敢集体上门去骂了。当然混不吝的也有,不过富察家和阿桂家的大门紧闭,外客一律不见,就算是敲门也没人搭理。 此时一条消息在城内的满人中悄悄传播,老皇帝之所以派皇八子颙璇、和珅两人去吉林,查明兵败经过那只是明面儿上的,真正的目的是去谈判要人。 雍正九年的时候,一场和通泊之战让北京城城旗人几乎家家戴孝,京营战死了四千五百人之多。不过上次被包圆儿的是一万人,这回可是两万多人都给一锅端了!到底死了多少人,到现在谁也不知道。 这让清廷太特么尴尬了!不查清将士的死伤情况,抚恤就无从发放,功劳就无法核实;况且一些人还顶着袭爵。某些顶着世袭爵位的家里亲戚都在等着消息,是狗屎运降临还是继续当偏房混吃等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使命,让离京前的和珅很是收获了一波好人卡。提着礼物上门拜见的满人几乎都要踏破和珅家的门槛,而和珅一律不见;他只是让下人转告,此去一定会尽力周旋,就算是拼着命也要将被俘的将士带回来。 朝中的清流都暗骂和珅此举是在邀买人心。乾隆知道后勃然大怒,痛斥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老皇帝在皇八子颙璇与和珅出发陛辞之时,特意命令二人可以便宜行事。至于福康安和都尔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位于北京城东直门内胡家圈胡同的那座“罗刹庙”里,第七届“东正教驻京办事处”的团长约阿基姆希什科夫斯基正在写一封信。 这封信是些写给人在莫斯科的东正教都主教的(东正教首脑),由于寄到沙俄的信必须通过清廷理藩院,所以团长大人写的绞尽脑汁,好多话都只能隐喻说明。 (注:从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初期,沙俄会派信使南下北京城,用以打通驻京传教士和国内的联系。但是,传教士们寄回国内的信件必须呈报理藩院,由精通俄语的通事翻译后,上呈军机处乃至皇帝过目,没有问题才可以寄出。) “亲爱的都主教阁下,自从我们在四年前分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在圣彼得堡与您相处的日子。或许只有当岁月消逝久远以后,人才能体会到学生时代的美好。在您给我上课的那段时光,让我终生受益匪浅。 北京城的日子是祥和而充实的,雄伟的城墙可以可以抵挡一切的入侵者。这里街道和路面都是用石板或是黄土铺就,街道经常有人修缮。这些路面从远处看还是挺不错的,这对我们这些乘轿或是骑马出行人的来说,体验还不坏。可如果是乘坐马车的话,路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车上的我们就得忍受令人骨头散架的颠簸。 这里的皇帝是仁慈的。除了一次极小的误会外,仁慈的大清皇帝陛下授权我们可以随时离开会馆,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例如在北京北部那蜿蜒雄伟的长城,30俄里外的温泉以及20俄里外的通州,那里停泊着来自南方的各式商船,一眼望不到边。同样,皇帝也允许不同的人都能不受阻碍地进入教堂参观。 都主教阁下,我是多么的怀念您在课堂上的日子啊!也不知道您的家乡克鲁希诺如今变成了什么样。我记得您曾经给我讲过那场发生在1610年6月的战役。 您曾说过,希望那样的战争永远都不要再发生!因为那场战役让帝国损失了大片领土。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战争,北方的瑞典人对帝国的在波罗的海的疆域再次产生了野心。 愿耶稣基督的光芒普照尘世! 再有一个多月,新年快要到了。在此至以衷心的问候。您的学生,约阿基姆希什科夫斯基。” (注:克鲁希诺战役,发生在1610年6月,沙俄瑞典联军35000人入侵波兰,波兰仅用6500骑兵大胜,克鲁瑟诺的8000俄军最终选择了投降。波兰军队至此就就拔除了通向莫斯科的障碍。尽管人困马乏且兵力越来越少,他们还是在战后兵临莫斯科城。而已经被打散的俄军,已经无法迅速组织更大规模抵抗。) 十月中旬,赵新在给鲁寿山又留下十万两银子和一批粮食后,在徐大用和王长生的陪同下,坐船回到了扬州。 赵新已经认准了天宁寺门口作为传输点,安全可靠。他之所以这次要返回现代,是因为要买船和采购大批建筑施工材料。 北海镇那边,陈青松已经在港口附近选了一个位置,开始指挥大规模的土建施工,为建造大型船坞做准备。预计整座船坞的建设周期将达半年左右。 雷神号已经连续出海近两年了,船底的大量寄生物急需清理,同时需要进行设备保养。如果不及时清除这些藤壶等贝类的话,光是每次出海的油耗就将是个天文数字。眼下苦叶岛的石油还没有影儿,每次买重油的事就让赵新头疼不已。 /109/109046/28303828.html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刘胜的霹雳手段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绥芬河已经从两岸向着中间结冰,现在只剩了河道中间大约两米的位置还可以行船。照现在这个温度,估计再有十几天就会全部冻上。 乌坎贝吊着左臂,沮丧的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外面。他这个样子已经很多天了。 报仇找错对象了!现在还成了北海镇的俘虏。乌坎贝已经懒得去骂那个曾对自己信誓旦旦保证,北海镇就是鄂罗斯人的朝廷官员了。 窗外人影晃动,遮蔽了乌坎贝的视线。没过多久,五六个人打开门走了进来。屋内的十几个赫哲费亚喀伤员惊讶的看着进来的这些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只见为首的一人身材极为健硕,脑袋都快挨到房顶了。他进门后一把摘下头上的厚皮帽子,露出了长着毛茬短发的脑袋。 刘胜站在屋子中央,四下看了看屋中的伤员,对身边一人问道:“这些人恢复的怎么样了?” 一个身穿白大褂,脸上戴着口罩的人说道:“这里的都是轻伤员,目前恢复良好。走路没问题,但是干活是不行的。” 他说完走到乌坎贝身前,指着对方的受伤部位解释道:“左肩中枪,没有两三个月什么也干不了。” 刘胜看了看乌坎贝两眼,摇头叹道:“你说你们,好好的不在家呆着。跑这里跟我们打仗,真不知道都怎么想的。” 几个能听懂官话的边民低头认错,口中解释道:“是朝廷征调,我们也不想的。求大人开恩,放我等回家与亲人团聚。我等再也不敢和大人作对。” 几个伤员叽叽喳喳中,乌坎贝茫然的转头看向窗外,口中喃喃道:“家没了,家没了......” “他在说什么?”乌坎贝说的是满语,刘胜听不懂。 众伤员只见一个年纪大约在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灰白迷彩防寒服的中年人走到乌坎贝身前,坐在床沿上用满语问道:“兄弟,你在说什么?能跟我聊聊吗?” 乌坎贝似乎没听见一般,只是发呆。这时旁边床位上的一个伤员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这位大人,他叫乌坎贝,家住看丹河边上,离我们村子不远。他家......他家太惨了!” 伤员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引起了屋中这些人的好奇。刘胜让那伤员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去年入秋的时候,他家来了几个金毛高鼻梁蓝眼睛的家伙。乌坎贝只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谁想对方二话不说,上来就开枪打伤了他。老婆、儿子、女儿都被杀了,尸首被丢进了河里,房子也被烧了!” 去年发生在看丹河畔的那场惨剧,在这个伤员半是官话、半是满语的解释下娓娓道来。瑟尔丹帮忙解释,一屋子人里,除了发呆的乌坎贝和讲述者,其他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幸亏乌坎贝命大,被几个好心人给救了,又在姓长家里养了半年,这才活了下来。今年我们一起到德楞恩木城缴人头税的时候,朝廷派来的官员说......说大人你们就是那些金毛高鼻梁的鄂罗斯人,要来抢占我们的土地。乌坎贝二话不说,第一个就报了名。朝廷发下的银子和布匹他也不要,都分给了别人。结果......” 刘胜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双手攥拳捏的骨节咔咔作响,脖子上青筋迸发,似乎变成了一头狂怒的猛兽,随时都会暴起噬人。而此时屋内其他人的脸色也是极为愤怒,纷纷破口大骂起那些强盗来。 “首长!首长!”压抑的气氛中,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年轻的北海镇士兵走了进来。 “报告!” “说!”刘胜厉声喝道。他对这个士兵的突然到来显得极为不满。 “首长之前让我们找的石碑没找到。不过,不过我们刚才在河谷里发现了一个石雕。现在万造大人已经带了人去那里,准备把泥挖开后,用绳子给拉出来。” “弄出来再跟我说!”刘胜深呼吸了几次,使自己从暴怒中平静下来。对瑟尔丹说道:“瑟尔丹,你帮我跟他翻译。他家人仇,我们帮他报。如果说假话......” 他低头打量了下屋里,眼睛最后却落到瑟尔丹背后的箭袋上。于是便从中抽出一支黑色的长箭,对乌坎贝道:“这位兄弟,我刘胜对天发誓,从今天起,北海镇数千将士都是你的兄弟,我们一定会帮你报仇!” “啪!”的一声,在屋内众人的目光中,那只黑色长箭被一撅两段。 看着递到自己手中那断成两截的黑色羽箭,乌坎贝用右手攥的死死的,原本无神的双眼里渐渐有了一丝光芒...... 在距离朱尔根旧城西南十几里外的绥芬河河谷里,一个埋在泥土中的石像周围正站着几个人,正看着露出地面的那截外观奇特的头部议论纷纷。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十个从富尔丹城赶来的民工正赶着马车,带着粗大的绳索和其他工具来帮忙。 “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不好。看着像是个龙头。我以前去庙里烧香,见过龙的画像。不过龙的脖子没有这么粗的啊。” “龙!我的天,这龙头都这么大,那下面的身子得多长啊!”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个神物?” 此时一个北海镇士兵凑过来打断道:“这不就是块石头吗!哪来的神物,别胡说了。” 几人议论了好一会儿,运送铲镐的马车到了。众人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清楚石雕周围的淤泥。 赵新临走之前曾经随口交待过,让人在河谷中寻找一座石碑。他随口一句话,下面的人跑断腿。一连找了十几天,石碑没找到,却在河滩的泥地里发现了这个龙头。要不是河滩的泥水已经被冻住,这里根本没法过来。 几十个民工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龙头下被冻住的泥地才挖开了一小半,不过一个巨大的石雕怪兽已经初露端倪。在场的民工围在四周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怪物啊!龙头,龟身。” “都让开!都让开!江先生来了!” 随着围观人群让出一条缝隙,江腾麟走了进来。当他看到眼前的这座栩栩如生的怪异石雕时,惊讶的说道:“这是赑屃(bixi)啊!” “江先生,赑屃是什么东西?怎么还长了个龙脑袋?” 江腾麟道:“这是龙子之一,也叫玄武,乃北方之神。” “哦!”一众干活的民工恍然大悟,原来这真是神兽。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龙子也是龙。” “胡说,你刚才还说脖子太粗呢!” 此时江腾麟的心中波澜乍起,他是看过一些杂书的。在道教文化里,玄武于八卦为坎,于五行主水,象征四象中的老阴,四季中的冬季,同时也代表了天之北陆。在秦汉盛行一时的谶纬学中,玄武象征着幽冥、壬癸、智德,之后道教将其吸纳为护法神,称为执明神君,北极真武大帝(又称荡魔天尊),同时也代表五帝之一的黑帝颛顼。 要说古代读书人的心思就是多,什么都能和天命搅合到一块去。此时的江腾麟浮想联翩:“前明成祖号称真武大帝转世,赵新之前又打出了前明的旗号。我的老天!难道天命真的......” 想到这里,江腾麟眼珠一转,故意惊讶的叫道:“天降玄武!这是祥瑞,祥瑞啊!” “什么?!”干活和围观的民工都沸腾了,到了晚上,这一谣言已经扩散到整个富尔丹城。 (注:这座石碑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是唐代渤海郡王大祚荣所立。到了清代的时候,石碑已经不见,只剩了驮碑的赑屃。清人的笔记中曾有记载,之后再无下落。) 而等到刘胜知道这一谣言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狗屁的天降玄武!明明就是王八驮石碑。”刘胜看着眼前这座号称“数万斤”的石雕,估摸着撑死也就是十几吨。他明白自己那位好哥们的的用意,赵新这是要寻找能证明这里是中国历来属地的历史证据。 不过江腾麟那番“天降祥瑞”的言论,却在富尔丹城内引发了轩然大波。刘胜一怒之下,把江腾麟给关了禁闭。 中国的历代传统样瑞观念认为,上等祥瑞就是麟凤等五灵降世,此乃王者之嘉瑞也。遇有黄龙见、礼泉涌、河出龙图、洛出龟书、山出器车、泽出神马等,说明人君有德及山陵。 之后两天,为了把这座赑屃石雕从泥地里拖出来,上千人累死累活的花了两天时间,先是铺设枕木,靠着人拖马拉,最后终于把它弄到了朱尔根城下。 刘胜站在石雕上面,指着背上的那个长方形凹坑对围观的众人大声说道:“看见没?!这是用来放石碑的,不是什么神兽,也不是玄武,就是个王八!” 他扫视着下面的流民,但凡和他对视的,都被吓得低下了头。 “江腾麟谣言惑众,欺骗你们。这人是别有用心!谁要是再敢散布这些狗屁话,老子就把他送回岛国啃人骨头去!” 感谢江户时代幕府让底层民众保持无知,禁止除儒教、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吧!这些来自岛国的流民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祥瑞一无所知。要是大清的流民在这,谣言早就满天飞了!搞不好谁就敢鼓捣出个“玄武教”来。 中国古代秘密教门之所以能长久不衰,蔓延不绝,除了外部环境外,底层民众的内在精神需求直接影响了教门的发展。 小农经济社会里,农民最大的担心就是对未来没有任何把握。既然是靠天吃饭,土里刨食,那老天就不可能总是风调雨顺。因此对于大多数农民来说,他们在灾害出现之前,期待有人能保佑他们平安;在灾害来临之时,期盼着尽早结束灾害,减小损失;同时还希望有人能保佑自己身体健康;让逝去的亲人能进入天堂,享受冥福,得到一个不再受苦的来世。 于是,那座没了石碑的石头“王八”就这样孤零零的矗立在朱尔根城下。刘胜对此还不放心,特意派了两个士兵巡逻,只要是有人敢去叩拜,一律抓起来关黑屋,饿上两天再说。 等大雪逐渐掩盖了这座石雕后,流言在富尔丹城内渐渐平息了下去,再也没人乱嚼舌头了。其实刘胜不知道的是,这些岛国流民也不太相信什么“玄武降世”的说法。有现成的活人可以去拜,谁还会拜这个傻大粗的石头? 两天后,当饿的前心贴后背,说话都没有力气的江腾麟从小黑屋被带出来后。刘胜亲自审问了他。 “说说吧,为什么要说天降祥瑞这种话?” “在下没有胡说。当年明成祖起兵,就是真武大帝显灵。而且北海镇居于北地,战力天下无双。这都是真武大帝显灵的证据。” 话说当年朱棣起兵,为了找个站得住的理由,便找到了真武大帝。道教里面真武大帝是北方之神,朱棣是从北方出发攻打南京,那么他就造谣说自己是真武大帝派来的,甚至演化到朱棣本人就是真武大帝的化身。而道教里真武大帝,不但是北方之神,也是战神之首,荡涤内外妖魔,是铲除邪恶的正义化身。 “放你的屁!”刘胜听完勃然大怒。“你当这是说评书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想借着北海镇的威势一路拍马获得功名利禄!干了几天后勤管理,你就觉得自己有经天纬地之能了?笑话!” 江腾麟被刘胜一下说中的心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其实江腾麟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了。自陈胜吴广以来,历代知识分子在无数次的“农民战争”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士人阶层的加入,对农民战争发展的进程也起着很大促进的作用。但凡知识士人拥护和加入的农民起义,胜利的可能性就大得多。江腾麟觉得北海镇若是没有自己这样的文人士子来支持的话,天下是打不下来的。 但他不知道,对赵新和刘胜这些人来说,他们从小受的教育是“只有人民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至于古代读书人?嘿嘿,请靠边儿站,别碍事。搞不好以后入关还要打倒你们分田地呢。 赵新曾经和刘胜说过,他并不反对儒学和儒家。在小农经济社会的治理可以靠儒家理念,但工业化的社会靠的是法律和科学。 “我知道和珅害你全家,你一心想报仇,这个我理解,我们也愿意帮你。他和珅不是个好东西,可你现在所做的,足以证明你江秀才也不是个好东西!难怪赵新不愿意接收你们这些读书人,看看你成天脑子都想的什么!” 江腾麟挣扎着跪在地上,冲刘胜磕头道:“求大人原谅小人!小人一时鬼迷了心,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一会儿有人领你回去收拾行李。明天随队南下,回去后陈大人会重新安排你的工作。” 所谓“学而优则仕”,是中国古代大部分读书人的最大愿望,也是古代文人所追求的正统目标。在他们看来,入仕不仅使他们能够充分施展自身的才智与抱负,同时也是他们解决衣食之忧甚至获取财富的最佳途径,所谓“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也。 但残酷的现实又往往使他们的美梦难以成真,无数次的努力终归失败之后,一部分人仍不屈不挠直至髻龄皓首,一部分人自然心灰意冷,另外一部分人则由绝望点燃怒火,铤而走险,创建或是加入当权统治者的敌对势力,希望通过一条与以前截然相反的道路实现他们的自我价值与政治理想,满足他们久遭压抑的名利之心。 从《推背图》到《烧饼歌》,从白莲教的各种“宝卷”到以后的《原道救世歌》,都离不开类似江腾麟这样的下层知识分子之手。只不过有人功成名就,有人身死族灭。 虽说这些宝卷里内容大多数都是抄袭篡改佛道经典,可没有一定的文化底蕴,根本写不出来! 其实刘胜一点也不傻,很多时候他只是装傻充愣而已。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觉得必须要铁拳处理。今天如果承认河水里挖出祥瑞,明天就会有人说赵新是上天派下来的。一来二去,各种歪门邪道都会冒头。这事没得妥协! /109/109046/28303829.html 第二百一十五章 子弹和发射药 身在另一时空的赵新还不知道,他差点就被人忽悠成“王八神”在人世间的代言人。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搞不好会把江秀才绑在石头王八上一起扔进绥芬河。 纠结了很久的货船终于还是买了。这艘六万吨级的集装箱货轮建于2013年,船长250米,吃水14米。赵新在办完手续后,鉴于非洲人的工作效率,他决定用奖金来鼓励这些人尽快完成改造工程。 船厂这边给出的工期是一年,赵新直接限期三个月。当船厂老板听了赵新提出阶段性的奖金数额后,非常痛快的就签下了协议。改造工程包括船体保养,去除甲板上的箱格导柱,加装吊舱侧推器,主甲板加固等项目。 签完改造协议的当天,赵新又找了家瑞士的监理公司担任工程监理。为什么要找瑞士人?用一句话概括就是,这是一群不想当法国人的法国人,比德国人还德国的德国人;严谨到让人讨厌的地步。 果然金钱开道一路畅通,当一切准备就绪,第一笔工程款打到船厂账上时,货轮当天就开进了干船坞。看到工程已经开始,监理入场,赵新这才踏上了返回的路途。 两天后,赵新途径欧洲和安德鲁见了一面。他这次又采购了五千支sks;而去年安德鲁帮着采购的那条子弹生产线已经拆装启运,再有二十天就能通过火车运到不冻港。 作为一枚中间威力弹来说,每一枚子弹都由弹壳和弹头构成,其中弹头又分为弹头壳和弹芯。这三个部分需要分开生产,并在最后环节组装在一起。 弹壳的加工相对简单,主要是通过反向挤压法使弹壳筒体基本成型。再利用切口机将弹壳筒体上方形成的废料切去,再经过化学试剂的清洗和弹壳底部的表面处理。 而子弹头的加工流程分为引伸加工、冲尖、制造弹芯、弹头装配四个过程。 在完成了弹头和弹壳的制造后,就该进入组装成品子弹的工序。组装一颗成品子弹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以弹壳为主,即有关底火的加工和成弹组装。在安装完底火后,机床同时在底火和弹壳之间涂上密封漆,以防止底火受潮、子弹失效。最后由成弹装配机把称量好的发射药送入弹壳,最终将弹头挤入,待经过称重检验、外表检测后,一枚合格的子弹才能诞生。 这么大的一条生产线虽然很重要,可赵新现在就是安装上也无法使用,只能暂时所在仓库里。第一是发电设备和各种油料已经成为北海镇目前发展中最大的桎梏;第二是技术工人不够。 为了庆祝这两笔生意的完成,安德鲁决定请赵新吃顿大餐。 等菜上桌时,安德鲁开始向赵新炫耀自己新买的大游艇。赵新一看照片,发现这厮买的也是一艘azimut游艇。不过安德鲁属于暴发户心态,居然买了条beitolduso超级游艇。 “看着真不错啊!” 安德鲁得意洋洋:“这条船可以容纳10名乘客居住,同时可以举办60人的大party。” “哦,那么你这船现在停在哪呢?” “当然是意大利!” 赵新幻想了一下狂欢party的火爆画面,一大群美女,外加安德鲁一个丑八怪......咦!不寒而栗。不过他再转念一想,这厮去年还是个普通马仔,如今一副亿万富翁的嚣张派头,全特么是在自己身上捞的! 安德鲁收起手机,随口问道:“赵,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买条游艇?” “我?这些船都太小,看不上。”侍者端上了前菜,赵新准备专心对付眼前的海鲜沙拉。 “azimut也有大型游艇。我挑游艇的时候,人家还跟我介绍na号,船长300英尺。赵,你应该买一条,我们俩做个伴儿,有空一起出海钓鱼。” 赵新随口问道:na号?那卖多少钱?” “三亿美金。” “你大爷~!”赵新心中骂道。不过他突然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没意思,要是有条件,我就买条军舰当游艇。” “你这个想法不错!我听说中东有个土豪就这么干的。让我们为这个疯狂的想法干一杯!”安德鲁一仰脖,一大杯白兰地转眼就没了。 赵新放下酒杯,笑着说道:“疯狂?不,我的朋友。只要胆大有钱,买条军舰应该不是难事。” “现在退役的旧军舰有的是,不过改造起来太费钱了,比买条新的都贵。” “哦。那买条小型的护卫舰呢?” “你是说?”能做军火生意的人,没有傻子。安德鲁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盯着赵新看了一会脸上便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之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再没提及军舰的事,不过赵新知道,安德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事实上,北方某国的小型护卫舰并不贵。800吨级的护卫舰造价不过三千万美元,船长65米,最高时速56公里。船尾有一个操作大型直升机无人机的甲板,30名船员一次可以在海上停留15天。 原本应该配备的武器系统包括一门76毫米速射炮,8个发射管,可容纳1.2吨重、射程三百公里的反舰导弹或射程六百公里的反舰导弹,两挺14.5毫米机枪两门多管30毫米自动炮。除此之外,还有32枚防空导弹。可是对于十八世纪来说,拿反舰导弹打谁? 打风帆战舰吗?这也太败家了! 还有直升机甲板和防空导弹,这特么完全用不上啊!与其这样,还不如装两门76毫米炮,多配点管30毫米自动炮。 先放出个风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开购买海军装备的路。真给赵新一艘驱逐舰,以北海镇现有的技术水平也只能当海岸炮台用。 两天后,当赵新回到北海镇的时候,发现整个城镇的西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镇子西头离海边一里远的地方,几台挖掘机和数千人连续奋战多日,一个巨大干船坞外观已经初露端倪。镇子中央那条横贯东西的大路继续向西延伸,来自河南和山东的流民正在道路两侧搭建木刻楞。 陈青松对这些新来流民的安排是,每间木刻楞安排两家人入住,先应付过这个冬天再说。到了明年开春,很多人都会北上富尔丹城,以开辟兴凯湖南岸的广大区域。 即便如此,作为接收流民的北海镇依然要搭建大量房屋。赵新曾告诉过鲁寿山,今年运到北海镇的人数至少要达到一万五千人。 陈青松负责的民政部门连轴转了七八天,这才完成了第一批五千多大清流民的人口登记,并指定了下面的组长和里长。至于区长,陈青松决定暂时不用,等第一批流民习惯了这里的各类生活制度后再说。 赵新回来的当天下午,新选出的一百多个居民小组长和十几个里长,战战兢兢的出席了由本地陈大人召集的第一次会议。陈青松跟学校那边做了沟通,暂时征用了学校的一间大教室。 一百多个流民在几个民政部干事员的带领下,在七八个持枪治安警的监督下,惊讶的走进了学校。此时其他教室里还在上课,当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时,这些河南来的流民脸上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在古代农民的心中,读书上学的人以后都是要做老爷的。于是这些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教室。结果走在前面的几人刚进了教室,立刻就傻了,地主家也没这么干净敞亮。 “这......这是学堂?”几个穿着破烂棉衣的河南流民连脚都不敢迈了,他们觉得自己再往里走会玷污这里。 “都进来吧,里面暖和,自己找地方坐下。”陈青松站在讲台上,笑呵呵的对正在发愣的几人说道。 看着陈青松的笑容,站在最前面的朱大贵连忙弯腰躬身行了个礼。在船上的时候,他听水手说北海这里不兴下跪。老爷大人们要是看见你跪他们,还会生气的。朱大贵觉得稀奇,天下哪有见到老爷不跪的道理? 眼前这个笑呵呵的老爷朱大贵在下船时就见过,那些跟他禀报的人还真没有下跪的。自从被稀里糊涂的指定成组长的时候,朱大贵还以为老爷们这是选衙役,那自然是要下跪谢恩的。没想到他刚一跪下,就挨了顿臭骂;说要是再动不动就跪,就撸了他这个小组长的职务。 过了三天,朱大贵才知道小组长是个啥。原来就是个上情下达跑腿儿的,一文钱的俸禄也没有。这他就不乐意了。依朱大贵的想法,大家伙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凭啥老爷说的事还要我再去挨个说,自己都没长耳朵?!眼下天这么冷,有这闲工夫,早点儿住进屋子里才是真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教室,很快就挤得满满的。有些人要么是跟认识的挨着坐在一张椅子上,有些人干脆就蹲在了地上。 陈青松首先做了开场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叫陈青松。是北海这里负责管理民政的。啥是民政?就是教大家怎么在这里生活,怎么种地,怎么上工干活。估摸有人说了,你那都不用说。庄户人,谁还不会干这个。” 想象中的笑声并没有出现,一帮农民都直愣愣的看着陈青松。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官老爷呢! 只听陈青松继续道:“大家来了这里呢,以后就安心种地,干活过日子。告诉你们个秘密,咱们这儿啊,虽然冬天长,但黑土地里都肥的冒油!我们今年七月收获的粮食,每亩六百斤......” 啥?!一屋子农民都惊呆了!六百斤?! 先别说这两年大旱水灾啥的,就算往年风调雨顺,一颗汗珠摔地上砸八瓣,每亩收的高粱也才二三百斤。 朱大贵脑子嗡嗡的,脑子里盘旋的就剩了“六百斤”这仨字。按照他以前当佃户的经历,一般收成交租子,自己一家还能落下三百斤?!这什么日子啊! 教室里的流民中有人开口道:“这位老爷,恁说的是真的?小人我还从没见过一亩地能出六百斤高粱呢!” 陈青松笑着道:“我说的可不是高粱,是小麦,是白面!” 这话一出,教室的一百多农民下巴都掉在了地上。我滴个亲娘哎!种了一辈子地,还没吃过白面呢,高粱粥煮菜叶能吃饱就是太平安生日子了。他们这些天下船后,吃的是玉米棒碴粥和大窝头就鱼干熬白菜,这已经让所有流民都感恩戴德,哭的稀里哗啦了。 “咱们这里啊,还有个规矩。你们都听清了!所有人,我说的是所有人啊,头五年不用缴租子,种出来的粮食全归你们自己!从第六年开始,每年的租子只收一成!” 轰!大小王四个二四个枪外带一条大顺,教室里的一百多河南农民这下全被炸傻了! 河东岸的工坊里,赵新找到了正在忙碌的方化,跟他提了子弹生产线的事,接着赵新就问了子弹发射药能否生产的问题。 在后世,随着十九世纪无烟火药、双基火药、雷管、tnt等接连出现,原本作为发射药使用的黑火药就已经基本被淘汰了。 早期的无烟火药普遍使用的是瑞士人舍恩拜发明的硝化纤维,这种方式生成的火药很不稳定,多次发生爆炸事故。到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法国人p·维埃利将硝化纤维溶解在乙醚和酒精里,在其中加入适量的稳定剂,成为胶状物,通过压成片状、切条、干燥硬化,制成了世界上第一种无烟火药。 方化一听就随口道:“只要有脱脂棉和硝酸,这事很容易。不过这属于易燃品,一旦大量制造出来,保存就要注意了。” 赵新道:“可我怎么听说硝化纤维胶片很容易爆炸啊?” 方化道:“那是需要经过安定处理才行。而且绝对不能和酸性物质接触。” 赵新挠挠头问道:“安定处理?”对他这个化学白痴而言,这厮第一反应就是“安眠药”。 方化苦笑着摇摇头,他想了想便用最简单的词汇解释道:“安定处理其实就是添加湿润剂。硝化纤维素在制造过程中会伴生不安定杂质,而这些不安定杂质极易分解。同时分解过程中还会继续加速硝化纤维素的分解速度。只有将硝化纤维素经过安定处理,彻底除去不安定的杂质,使硝化纤维素自身的催化作用发生缓慢,才能长期储存。另外,要是想确保硝化纤维素的运输安全,我们还可以加入增塑剂塑化压片得到硝基漆片。” ok了,赵新一下就明白了。 /109/109046/28303830.html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个时代的“翻身”歌难唱 赵新回到镇中的广场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正好看见沈敬丹走了过来。此时沈敬丹因为北海镇再次大胜清军,对赵新变得愈发恭敬。 他是专程来找赵新的,想请对方明日去他家赴宴。 “赵大人,阿全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最近时常闷闷不乐,您看?” 赵新一想,自己就算再忙,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再说好久没见小美女,自己也有些想念,于是便欣然允诺。沈敬丹一听大喜,知道对方还有事,便拱手告辞。 看着沈敬丹离去的背影,赵新笑着摇了摇头。沈敬丹的那点心思他看的很清楚,无非就是想借沈璇抱自己的大腿罢了。 赵新见到陈青松的时候,对方刚从学校那边回来。看样子是累得不轻,说话嗓子都哑了。赵新正想拉着陈青松一起去大食堂凑合一顿,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陈先生回来了?” 赵新好奇的拉开门一看,居然是那位青荷姑娘,手中提着个食盒。这女孩今年十六,长的十分大气,姿色按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得有85分。青荷不通琴棋书画,却学了一手烧菜的好本事。 不过清代人的审美跟现代人有很大不同,女子要眉目含愁、娇花照水、弱柳扶风才算是绝色。青荷这种在现代人眼中的美女,在瘦马中却排在二等。主要就是因为她不像林妹妹一样的纤瘦羸弱。 青荷一看是赵新开的门,脸上不禁一红。将食盒放下,行了个万福道:“却不知大人也在,青荷失礼了。” 赵新微笑道:“青荷姑娘,你这是给老陈送晚饭来了?不知道够不够两个人吃?” 青荷爽快的回道:“这还不容易。既然赵大人来了,我再回去准备一份就是。” 赵新道:“不用太麻烦,帮我下碗面就行。” 青荷道:“算不得麻烦。不过是多炒两个菜而已,米饭都是现成的。大人稍候,一会儿就端过来。”说完便快步转身离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青松的一日三餐都交给了青荷负责。他也喜欢吃青荷做的饭,所以一旦工作太忙,青荷就做好了饭给他送过来。 赵新提着食盒进屋,放到桌上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碗红烧肉、一盘炒白菜、外加一碗米饭。赵新惊讶道:“生活水平不错嘛!” “少来!你要想吃的话,那群姑娘里抢着给你做的有的是。”陈青松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把脸。 “算了,最难消受美人恩。我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两人闲聊了一刻钟,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赵新笑道:“速度还真快。”起身就去开门,结果开门一看,居然是唐小拎着一个食盒。 “哎?唐姑娘你怎么来了?” 唐小两个酒窝儿一动,脸上一红,微笑道:“适才凑巧遇到青荷,她那边忙不开,就让我给大人送过来。” 赵新借着门口的灯光仔细一看,唐小居然变的更漂亮了。这姑娘原本就是个美人坯子,来了北海镇这几个月,一日三餐再不像以前有婆子那样管束,整个人也不再那么瘦弱,脸上也丰满了起来。 唐小见赵新盯着自己,脸上就挂不住了,低头将手中食盒递给赵新,扭捏道:“不耽误大人谈事了,我先走了。”说罢便拄着一根木杖,转身走了。 赵新回到屋内,打开食盒一看,除了和陈青松那三样外,还多了一碗红烧鱼。陈青松一看就取笑道:“成,果然待遇不同。看来这唐小对你是动了心思。” 赵新哭笑不得,道:“拉到吧。我看那青荷对你别是有什么想法吧?” 陈青松摇头道:“她才十六,胡扯什么呢!哎,你和小沈老师的事怎么样了?她爹沈敬丹可旁敲侧击的问了我好几次了。” “他问什么了?” “问你到底有没有娶妻的想法。又说他现在成天发愁,说小沈老师都快十八了。傻子也能听出来他要干嘛。” 赵新道:“他明天要请我去他家吃饭。” 陈青松道:“要不这样,过了年,让尤老师他们或是谁,帮你向沈家提亲得了。” 话说沈璇过了今年就十七,在这个时代都算是“老姑娘”了。不过赵新对要不要在十八世纪落地生根一直心怀顾虑,总之就是各种矫情。他随口道:“再说吧。” 两人匆匆吃过饭,这才开始说正事。赵新问了下午给流民开会的事,陈青松道:“流民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原本我还想着等你回来,搞个大会,然后把这些人的卖身契都拿出来一把火烧了,咱也来个‘翻身做主人’。现在看来,还得等等再说。” “哦?”赵新掏出烟,发给了陈青松一支,两人点上后,这才问道:“怎么说?” 陈青松道:“小农经济下的生产方式和咱们这里有本质上的不同。我下午跟他们当中挑了十几个人大致聊了一下,当我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种地之后,我感觉这个人身依附制还得保持一段时间,否则一旦大撒把,这片黑土地就得让他们给祸害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个时代的河南之所以穷困,水旱灾害固然是一大原因,可是陈青松以前想象中的吏治腐败、地主欺压的问题根本是主要问题。河南流民之所以穷困,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农业生产技术太落后了! 整个十七到十八世纪,由于河南境内各种自然灾害频发,当地农民基本上处于仰赖天收的状态。而水旱多发的现实情况,注定了靠天吃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偶尔有几年调雨顺,已经是难得的丰收之年。 对这些河南来的流民而言,靠天吃饭恰恰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农业生产方式,必须通过强制手段给他们纠正过来。 陈青松通过和流民代表的交谈,了解到这些人之前在农业生产上采取的是粗放经营。主要问题是耕种做业不重农时,不重视施肥;播种之后,不懂经营土地,坐等天收。 一个字,懒! “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我问他们每年秋收后是怎么耕地的,结果竟没一个人知道秋收后要耕地。这帮人告诉我说,他们秋后从来不耕地,都是到了春天才开始。” “啊?”两年耕种下来,即便是赵新这个不懂农业的人,现在也知道秋收后要抓紧土地翻耕,俗语所谓“秋翻深一寸,顶上一茬粪。” 陈青松无奈的摇头叹道:“这个情况十分普遍。种地不按天时,又不按物性,连积粪肥都懒得干,能种好地才叫新鲜!老话都说‘耕不厌锄’。我问了许多人,他们之前普遍栽种的是谷子和高粱,小麦很少。 种这些作物,按说开春最少要锄三遍地,有草没草都要锄。结果我一问你猜怎么着,他们最多锄一两遍完事,有几个从舞阳来的人说他们从来不锄地。我一听都惊呆了!” 赵新惊讶道:“我去!这特么也太懒了!” 陈青松道:“还有更懒的,简直让你哭笑不得。” 一个来自临漳的组长对陈青松说,他们那的农户开春犁完地、播完种,就坐等夏收,浇水施肥什么都不干。要是遇到天旱就等下雨,连水都不带挑的。陈青松当时听了,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中原地区啊,还有这么种地的? 那个临漳人当时解释说,河南这些年动不动就发水灾,水灾过了就是旱和过蚂蚱,任谁来伺弄这地也不行。一来二去,那些好的庄稼把式都迁走了;而当地留下的农户,好多庄稼活他们也不会干,渐渐就变成了单靠老天爷赏饭吃的状态。 “我问他们官府有没有兴修水利,方便田地灌溉。他们的说法是,满清朝廷,哦,也就是河道总督衙门,每年把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到黄河的修护上,至于其他十几条支流,根本没人管。所以只要雨水一大,有的河流就会决口。” 对中国历代官府而言,黄河的修护都是排在第一位的,满清也是一样。康熙和乾隆甚至还多次视察。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关注在黄河上,对于河南境内其他十几条河流的水利修整就完全忽视了。所以即便境内河流众多,但能及时提供灌溉的却很少。 赵新道:“这就属于恶性循环了。一遇灾荒,河南农民就开始向周边省份迁移,要么是租种地或者垦荒,要么就是另谋他业。农业技术人才流失殆尽,生产就愈来愈落后。” 陈青松道:“除此之外,即便是没有灾荒的年份,他们的开荒方式也是问题不少。你知道他们怎么开荒的?这些人入山开荒,把大树砍倒,树干扔在一边儿,枝杈反倒砍下来做晒干做柴火,树叶晒干了烧成草木灰当肥料。这样只知种植不知保墒,没几年一座山就给彻底毁了。” 赵新听了也是愕然。照这个路数,三江平原没几年就得土质沙化。 历史上经历了康雍乾三朝的河南,由于没有战乱,人口得到了较快增长,可人均耕地面积却在不断下降。加之粮食亩产量较低,很难满足人们基本的粮食需求,以致于人地矛盾日益尖锐。迫于生存压力,许多从土地中被挤压出来的农民,纷纷走向山区,并深入到地势严峻的深山老林中从事毁林造田的开垦之路。 陈青松道:“我的意见是,买卖契约形成的主奴关系还不能解除。我们作为最大的地主,必须强制命令他们怎么干活,决不能随着他们的性子来!” 赵新道:“我同意,等他们干一年尝到甜头了,自然就会遵守我们的制度。等一切上了正轨,我们再废除人身依附制度。我看这个时间至少要两三年才行。” 话说北海镇目前所实行的农业生产模式,其实是一种参考了后世的“集体农庄制度”,同时结合了封建人身依附制度的四不像。 那些被分配了土地的家庭拥有永久使用权,可生产资料如种子、大型农机、马匹、牲畜等,都由赵新这个大地主提供,由陈青松组织使用。种什么、怎么种都是民政部门说了算,农户没有决定权。 除此之外,陈青松还得制订每年的农业生产规划。比如规划总产量、单位面积产量、播种面积与结构等等。同时在大型农机设备的辅助下,现在北海镇只有一部分人被组织起来种地,其余的人不是在做民工就是当兵。 各家的田地产出在作了各项必要扣除(比如大型农机、水利设施)后,剩余收获直接归农户。农户可以保留小型工具和一定数量的家畜家禽,经营规定的宅旁田地和家庭副业作为辅助收入。例如房前屋后种个菜,以及烟草、火柴的家庭生产。 不过虽然说收获归农户,但赵新反手又把这些粮食通过还没发行的货币给拿了回来,作为整个北海镇粮食储备的一部分。 因为最早跟随赵新的岛国流民家庭都绝对信任赵新这些人,所以没人不相信赵新的许诺,也心甘情愿的把粮食交公。这不光是因为早期流民都视赵新为“仙人下凡”,更主要的在于目前北海镇搞的还是实物配给制,货币没有进入流通领域。 “货币发行的事不能再拖了。铸币厂那边已经完成了你之前说的铸造计划。咱们现在的问题是,粮价怎么定?” 赵新道:“这事简单。”说罢,他拿了纸笔和一个计算器就开始算了起来。 清代的粮食重量对应到公制的话会很复杂,粮食颗粒的密度决定了一个木斗里所放粮食的重量。而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那是衡制,而非量制。量制而是石、斛、斗、升、合。一石等于两斛,等于十斗,等于一百升,等于一千合。 比如大豆一石是430斤,绿豆一石是440斤,粳米一石是410斤,玉米一石是380斤等等。 具体到小麦(没磨粉)上来说,一石就是500斤。对应到白银计价的话,就是五两二分五。再跟北海镇1元银币对应(每一元银币重量是7.46克,含银量为92.5%。),那就是25.13元,一斤5分钱。 也就是说,如果农户种小麦的话,按照每亩600斤的产量,那么收获就是30元,合满清官价白银六两,岛国豆丁银120匁(一元对四日两)。一家农户五十亩地,那么粗算的话,一年的毛收入就是一千五百元,合三百两白银。 即便是扣除必要的开支打个对折,这个收入已经很吓人了!大清境内的很多中小地主,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 赵新他们原本计划在今年年中推出货币的,同时在居民区开设商店和饭铺。可由于清廷的进攻,所有物资需要集中统一调配,货币发行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陈青松道:“看来货币的事不能再拖了。” 赵新道:“那就定在春节前,货币是一个,岛国流民改汉姓、起名字是一个,两件事最迟不能超过明年二月。” 陈青松道:“你还真打算让这些岛国人都变成汉人?” 赵新目光变得越发犀利,对陈青松道:“这事刻不容缓,先从军队开始。既然到了这片土地上,就必须归化。后世的满人都能改汉姓,岛国人一样得给我改。明年我还打算对幕府用兵,这事不做,我始终不放心。” 两人说完这些,赵新最后才问道:“河南流民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青松道:“几步走吧。我们得先让这些人明白咱们生产方式。先开个农业培训班,分出一些人去上课。再分出一部分人去铁矿上干活。这个冬天都不能闲着,否则人就呆懒了。另外,我还准备搞个大型砖窑。之前咱们人少还好说,现在人一多,再去砍伐树木盖房子,太浪费资源了。” 赵新点头道:“上课、修路、烧砖、挖干船坞、开矿,西拉河上再修几座渡桥......呵呵,这个冬天够忙的,那就这么定了。” /109/109046/28303831.html 第二百一十七章 和大人驾到 第二天上午,赵新去军营见到吴思宇时,对方跟他抱怨,除了几个月前抓清军斥候外,这几个月呆的都快长毛了。 赵新笑道:“这还不简单。明年咱们去岛国,你带两个营跟着去。” “要打谁?” “荻藩和幕府都要收拾。” “荻藩?” “就是后世的长州藩,咱们得找他们算一笔旧账。至于幕府......嘿嘿” 吴思宇眼睛一亮。对他而言,打清军多少还有些别扭,毕竟都是中国人;打岛国他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过接下来,吴思宇提到了一件事,却让赵新有些头大。 “你对唐小怎么看?” 赵新诧异道:“啊?我没什么看法。” 吴思宇道:“她已经找了陈银儿好几次了,拐弯抹角的打听你的事。” 赵新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她打听我干嘛?” 吴思宇“嘿嘿”了一声,露出了一副你不要再跟我装傻的表情。“当初在扬州挑瘦马,去看她的可是你......” 赵新恍然大悟:“我说呢!”他总算明白昨天为什么是唐小来送餐了。不过赵新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一脸八卦的问道:“你和陈姑娘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送你一份大礼。” 这下轮到吴思宇尴尬了,他自己的事也挺闹心的,远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美好。虽然陈银儿为他洗尽铅华,素手调羹,可问题是两人没有多少共同语言,除非吴思宇改行搞音乐。不过吴思宇决定打肿脸充胖子,坚决不说。 一天后的下午,赵新回到了富尔丹城。刚回到自己的住处,贵生见到他哇的一下就哭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埋冤,说老爷您怎么把我丢下一个人走了,这要是以后小姐问起来,自己如何交待。 等赵新耐着性子听贵生絮叨完了,贵生这才说起昨天城里来了一个商队,带了几十匹马,好多好多的货物。 赵新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贵生听了吐了吐舌头,低头出去打水了。 门外等候的春来看到贵生出来了,急忙上去接过对方手中的水壶,讨好的说道:“贵生哥,我来我来。” 贵生回头看了一眼,等走出十几步才把水壶交给春来,道:“这要让老爷看见了,非得说我不可。”他看到春来眼巴巴的看向自己,便拍了拍对方肩膀道:“春来,这事不能着急。老爷平常太忙,我得找机会才能跟他提。” 春来笑着道:“那就全靠贵生哥帮忙了。” 赵新那边,他等贵生出去后,拿起电话就给刘胜拨了过去;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王远方。他告诉赵新,刘胜去视察俘虏营了。赵新问及商队的事,王远方说对方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叫赛马尔的赫哲人,说是去年和我们买过火柴。刘胜没有见他们,暂时让瑟尔丹父子陪着,说是今天晚上再正式见面。 赵新挂了电话,决定先问问瑟尔丹情况。过了一会,屋门一响,贵生提着水壶进来了,又拎到炉子上烧好。赵新问道:“贵生,知不知道昨天来的商队住哪了?” 贵生道:“知道。刘大人让他们住在城南的两间新盖的木刻楞去了。” 赵新道:“哦。那你现在去那儿把瑟尔丹叫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别让其他人知道。” 过了半个小时,瑟尔丹来了。两人行了军礼后,赵新微笑道:“坐下聊。那个商队什么来路?” 瑟尔丹道:“此人叫赛马尔,是赫哲费雅喀人,就是去年去过北海镇的那个霍集珲。这次带了十二个人,三十驮的货物,明面上是来找我们做生意,其实是受了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之命,过来探听消息的。” 赵新点头道:“满洲人的女婿。他对我们的态度如何?” 瑟尔丹笑道:“恭敬的要命。跟去年那时候相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赵新道:“他们什么目的?” 瑟尔丹习惯性的摸出烟袋,一边盛烟一边道:“他们这次带着东西挺多,鹿皮、裘皮、绿松石,不过最让我奇怪的是还有人参和东珠。那个赛马尔说想换火柴、粮食、衣服鞋帽,哦,还有铁器。不过他今天一直在跟我打听福康安和都尔嘉的事,我推说不太清楚,后来他也就没再问了。” 赵新目光一凝,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奇怪?” 瑟尔丹划着火柴,抽了两口这才道:“大人您不知道,人参东珠这种宝贝朝廷那边不让外人碰,历来都归布特哈乌拉管,采到的珍珠都直接送到京里。” 赵新突然问道:“布特哈乌拉是不是就是打牲乌拉?” 瑟尔丹道:“大人您知道的真多,就是打牲乌拉!” 打牲乌拉,满语就是“布特哈乌拉”,“布特哈”的意思是虞猎,乌拉是江。打牲乌拉表示的是地域概念,可以称为江河渔猎之地。其地域范围大致在后世的吉林市永吉、舒兰九台、榆树、蛟河、双阳各县,所辖区域周长大约为五百六十里。 清代历史上,一共有四大贡品机构,分别是江宁织造、苏州织造、杭州织造和打牲乌拉衙门。与继承自明代的苏、宁、杭三大手工生产机构不同,打牲乌拉是采集渔猎的生产方式,所采送贡之物皆产于东北地区;且贡品采集在满足皇室的祭祀、赏赐和自享之外,还要顾及到王公贵族对东北物产的需求。 自顺治十四年起,清廷设立打牲乌拉衙门,直属内务府管理。将打牲乌拉所辖区域内的山川和河流均规定为贡山和贡江,所出特产按例运往北京城。贡山和贡江都派兵巡逻把守,严禁砍伐森林、开荒、打猎和居住。 赵新此时想到的是,那奇泰只不过是个宁古塔副都统,他是不可能有调动打牲乌拉的贡品物资的权力;即便是吉林将军也没有。那么,赛马尔是如何能拿到人参和东珠的? “难道是阿桂?”赵新很快就否定了这个人。阿桂权力是很大,身兼领班军机大臣、经略大学士。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碰内务府的东西,把手摸向乾隆的私人腰包。 “我擦!难道他到宁古塔了?!”赵新“啪”的一巴掌就拍在瑟尔丹肩头,吓了对方一跳。 答案呼之欲出,赵新口中的那个“他”目前身兼总管内务府大臣,深得乾隆信任,也只有他才敢这么干。 瑟尔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大人,谁来宁古塔了?” 赵新放下手,道:“我心中有个猜测而已。对了,港口那边最近新来了不少流民,铁器我们现在也不够用,先给他一点儿钓着胃口。如果他要盆碗,给他塑料的就行。你告诉他,到了明年夏天,我们这边铁器就有富余的了,到时候再来换。” “行,那我就按大人的意思跟他说。” “还有,你告诉那个赛马尔,明天上午我会在朱尔根城的军营里见他。不管是明面儿上的还是私下的,有什么明天一起摊开了说。” ...... “阿嚏!”千里之外的宁古塔城内,和珅刚走到签押房门口,便打了一个大喷嚏。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心中猜测会不会家里那个女人惦记自己了。 门帘一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口中忙道:“爷,这鬼天气太冷,您可得小心别冻着。要不回去几位夫人就该数落我了。” “全儿,那个塞马尔回来了吗?”和珅低头进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听那大人说,怎么都还得二十天吧。” 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便是和府管家刘全,此人比和珅大十七岁。当年和珅的父亲常保死在了福建任上,刘全便担负起了照顾九岁的和珅与五岁的和琳的重任,一直陪伴左右,始终不离不弃。直到和珅飞黄腾达,刘全也总算出人头地了。 签押房内地龙烧的火热,刘全帮着和珅脱下裘皮大衣,又道:“爷昨天也没睡好。这会左右无事,您还是回后院觉再眯一会儿吧。” “眯什么眯啊,皇上那边心急如焚,咱们都来了十几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和珅接过刘全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口中道:“磨墨,我要写奏折。” 刘全应着,把毛巾接过交给下人,轰人出去。自己走到桌案前一边磨墨一边道:“爷的心思奴才明白。这事办完,爷您这露脸可就露大了,万岁爷跟前头一份儿。钱沣、王杰看他们谁还敢扎刺儿!” 话说自打和珅和八阿哥颙璇离开北京,乾隆几乎是一天一份旨意,催促询问进展。两人到了吉林乌拉后,先是奉谕旨扒了阿桂的黄马褂,让他闭门写伏辩折子。 眼下吉林各地军心散乱,明亮又是新调来的。于是和珅和颙璇便奏请乾隆,让阿桂暂时坐镇吉林乌拉,协助明亮收拾军心,安稳士气。乾隆同意两人所请,但还是不停催促,甚至多次下密旨严厉训斥。 和珅在跟颙璇几次商议后,便提出让颙璇坐镇吉林,自己去宁古塔城,负责具体谈判事宜。反正宁古塔到吉林的陆路不过六百多里,有什么事第二天就能知道。 他这主意一出,颙璇激动的热泪盈眶,说没想到致斋你能深入险地,实在是大清的功臣。 和珅笑呵呵的回到:“八爷过谦了。奴才为皇上效力,这点儿危险算什么呢?” 不过呢,和珅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是被那奇泰那封写给乾隆的密折给诓了,二就是朝中各派的政治角力。 首先是那奇泰的那封密折。 关于宁古塔被围的经过,那奇泰没敢说实话。他要敢说大清的兵马根本就打不过赵新,乾隆会直接一巴掌拍死他。于是他的说法变成了自己带着全体宁古塔军民坚壁清野,退守城池,誓死不降。所幸因为道路运输不便,赵逆人马只是携带了连发火枪,没有携带重型大炮前来攻城。再者天寒地冻,贼人粮草不足,这才要了一笔钱匆匆撤离。自己随后一路尾随追击,收复了珲春。不过贼逆占据了蒙古卡伦,派重兵把守要道;自己这才退兵。 乾隆在接到那奇泰的密折后,深以为许。虽然恨其向逆匪缴纳赎城费,可念他收复珲春和沿路卡伦,便功过相抵。而和珅很快便收到了这份密折的抄本。和大人一看,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妥了!不过他要是知道赵新不打宁古塔的真实原因,那么打死他也不敢来! 至于朝中的政治斗争,眼下就变得很明朗了。 以阿桂为首的武官派算是栽了!吃了这么大的败仗,阿桂这个领班军机的位子恐怕难保。福康安说是活着,可受没受伤不知道。眼下兵败被俘,就算是赎回去,看他以后如何再跟自己张狂。清流派那边梁国治已经老了,董诰又太年轻。至于福隆安,那就是和珅的亲密战友! 既然一切都妥妥当当没危险了,眼下自己若能前往宁古塔办理好赎人事宜,这份功劳可就太大了。能当上领班军机不说,连十五阿哥都得念着自己的好。于是他在奏请乾隆并得到嘉许后,和珅便带着一千五百兵马到了宁古塔,坐镇谈判。 打仗,和珅是不行的。当年苏四十三造反,乾隆皇帝惟恐兰州不保,便命和珅为钦差赴甘肃平叛。当时和珅到达海兰察部,发现海兰察部已经击败叛军,于是下令分四路进军。但是四路军中对和珅这位拍马屁起家的长官多有不满,于是只有海兰察、图钦保出征。结果海兰察绕山而进,歼敌军伏兵,而图钦保则被围困而死;事后阿桂差点斩了他。此战结束后,阿桂和海兰察等三十余将上书,奏请乾隆帝禁止和珅再度领兵。他和阿桂的梁子也是因为此事而结下的。 深知此事的明亮便派了三个他从伊犁带回来的参将协助,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和珅这才放心不少,安心上路。 他刚到宁古塔的第二天,正赶上赛马尔向那奇泰辞行,准备出发。和珅仔细一想,他觉得既然赵逆是一帮贪财之辈,那不如多带珍珠宝贝诱惑,来配合赛马尔的刺探。 就这样,赛马尔又等了一些日子。打牲乌拉衙门那边在接到和珅这个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密令后,不敢怠慢,顶风冒雪的送来了一批上好的裘皮、人参、东珠和绿松石。赛马尔这才匆匆上路,至今已经走了十天了。 和珅听了刘全所说,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喝了口热茶,又走过去看着刘全橐橐磨墨,缓缓说道:“刘全,我已经几次跟你说了,你现在是帮我管着崇文门税关,是朝廷官员,有功名有身份的人。怎么说出话来还这么放肆?咱爷们做事得光明正大!盼我在皇上面前露脸,这个想头没错,但扯别人干什么!” “是!爷教训的对!”刘全一怔,立刻收敛了一脸笑意,又回复了那副老实温驯的模样。 眼下还没消息,所以两日一报的奏折内容写起来还是老样子。 “臣和珅谨奏为请旨事,据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所报,奇黑臣乡乌克屯霍集珲赛马尔等人,前往富尔丹城已逾十日,至今尚无回讯。近日天降大雪,道路难行,臣恐再有二十日方可有消息......” /109/109046/28303832.html 第二百一十八章 俘虏大营 朱尔根军营内的一间帐篷内,赛马尔被瑟尔丹领了进来。此时外面天色已暗,而屋内明亮如白昼一般。赛马尔惊讶的四下打量,只见屋顶上有一物正在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怔怔中,瑟尔丹拍了一下赛马尔的肩膀,向帐篷内桌子后坐着的赵新和刘胜介绍道:“大人,这就是赛马尔。” 赵新和刘胜起身,微笑道:“请坐吧。” 瑟尔丹介绍道:“这位是赵大人,这位是刘大人。” 赛马尔此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听说眼前这两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就是北海镇的正副头目,连忙躬身行礼,口中道:“奇黑臣乡乌克屯村民赛马尔,拜见二位大人。” 他说完便又指着身后卫兵手里捧着的东西说道:“这是宁古塔副都统那大人让我专门给您带的礼物,敬请二位大人笑纳。” 卫兵将手中的一大一小两个锦缎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然后敬了个礼就站到了角落里。大盒子得有一米多长,刘胜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根人参,根部得有刘胜的一个巴掌那么大,疙疙瘩瘩的,须子则被厚厚的苔藓盖着,看不出长短。 赛马尔那边还没说话,瑟尔丹看到人参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的老大。 “这是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啊!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 赛马尔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两百年。” 和珅这招儿纯粹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不管是赵新还是刘胜,两人根本不懂人参。于是只得假模假样的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赵新伸手打开小盒子,里面是则是几十颗有自己小指肚大小的东珠,灯光照耀下越发的晶莹剔透。赵新估算了一下大小,差不多有7~8mm直径。这要是刘大主任看见,一定会发出尖叫。 这玩意赵新还是不懂。另一个时空中某平台上,14cm的淡水珍珠也才不过300多块钱一粒。咋不送点儿黄金呢?要不来两张宋人字画也成啊。 扣上盒盖,赵新再次指着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说道:“请坐吧。” 赛马尔躬身道:“小人不敢!今日得见二位大人虎威,小人实在惶恐。” 赵新微笑道:“你是赫哲人吧?” “是。” “你身上赫哲人的豪爽都哪去了?去了趟京城娶了个满人老婆,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赛马尔讪讪道:“那小人就得罪了。”说罢就坐了下来,又抬头对赵新道:“叫大人见笑了。大人您官话说的真好。” 赵新心说我要说片儿汤话你就该彻底晕菜了。 “说说吧。那奇泰让你来有什么事?”刘胜皱着眉头问道。 “是,是这样,那将军让小人前来,是为了,为了查看被,被大人......” 刘胜打断道:“是想看看那些俘虏的情况吧?” “是。”赛马尔长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心说真累啊! 刘胜道:“俘虏的情况目前都很好,受伤的我们都尽力救治了,有些截肢的也都活了下来。” “嗯?!”赛马尔有些吃惊,他觉得对方这是在说假话。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是连胳膊腿都没了,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刘胜道:“不信的话,明天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敢不敢!”赛马尔觉得口干舌燥,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让自己看俘虏。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将军让小人问,不知二位大人要如何才能放还这些人。” 好吧,该赵新出马了。 “交钱放人。至于要多少钱,我不妨跟你透露一个数字。你回去拿给那奇泰看了,让他们自己考虑。我们这次俘获的清军人数是......” 赵新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纸上的数字。“一万八千人二百六十五人。其中伤员两千一百三十五人,重伤员六百三十三人。至于被我们击毙的清军是五千七百二十二人。还有一些逃进了山里,我们到现在也没找到。考虑到眼下这天气,如果不是本地居民的话,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啊!”赛马尔大为震惊,吓得牙齿都开始打颤,他没想到朝廷居然败的这么惨!不过赵新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大惊失色。 “那位和大人和中堂,是不是到了宁古塔?” “大,大,大人,这,这小民实在不知。” “和珅?”刘胜也十分诧异,转头问道:“他来了?话说你怎么知道的?” “蒙的。不过你看他的样子,看来我是蒙对了。”赵新一指桌上的两个盒子,说道:“两百年人参、大东珠都是归内务府直管的贡品。在东北,打牲乌拉衙门专门负责这个,吉林将军也不能插手。给那奇泰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贡品拿来送我们。能做这个主的,只有总管内务府大臣,要么就是打牲乌拉衙门总管得了乾隆的密旨。你说哪一个最有可能?” 刘胜好奇的问赛马尔道:“和珅长什么样?是不是胖胖的,脸圆圆的,两撇小胡子,一脸坏笑?” “......”这位满人的女婿已经被问傻了。他一脸懵逼的看着赵、刘二人,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新微笑道:“赛马尔,你回去可以告诉所有的乡民,无论是赫哲费雅喀、苦叶费雅喀、锡伯还是鄂伦春,甚至其他民族,我们都欢迎大家来富尔丹城做生意。如果想来这里打短工挣钱,我们也欢迎。再过两三年,我们会把这里变成关外最大的城镇。” “啊?”赛马尔还没醒过味儿来。 “虽然你是满人的女婿,我们也欢迎你来做生意。你这次想换的东西,想必瑟尔丹已经跟你说了。明天去参观完俘虏营,就带着东西回去吧。想必坐镇宁古塔的那位大人已经等急了。” 赵新话音刚落,刘胜补充道:“老老实实做生意、干活挣钱的我们都欢迎。要是敢当满清的探子,跑我们这里搞破坏,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刘胜说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赛马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敢!不敢!”赵新和刘胜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半是拉拢半是敲打,弄的赛马尔又惊又怕。 赵新还是面带笑容。“那就这样,明早瑟尔丹带你去俘虏营参观一下。” 等人被瑟尔丹带走后,刘胜向赵新问道:“和珅在宁古塔,咱们要不要办了他?” 赵新翻了个白眼球,道:“办他干嘛?你把他办了,赎金谁出?谁还敢再来跟我们谈判?” 刘胜道:“他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大贪官!” “又没贪咱们的,乾隆都不急,你急个啥。这人其实是个能吏,就是没用到正地方。” 第二天一早,赛马尔和两个手下在瑟尔丹的带领下,来到了朱尔根城北五里地外,清军战俘关押的区域。 老话都说,人一上万,无边无际。这座规模宏大的清军战俘营,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导致北海镇在富尔丹城的大部分兵力被派过来看守俘虏。 整个战俘营被分成了二十一个区域,每区关押战俘一千人上下;其中伤员被分到了两个区关押。所有战俘营的外围均用木栅栏和带刺铁丝网围绕,四角均设有岗哨,并架设了无线摄像头。而营区内那些清军战俘们的住所,就是一间间的地窨子。 话说穴居是金代以前的女真人普遍的居住方式,一直延续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人住。所谓“无室庐,负山水,坎地梁木其上,覆以土。” 修地窨子也是没办法的事。跟清军的战役结束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为了尽快安置俘虏,陈青松便提议挖地窨子,这可比盖木屋省事多了,还能节省大量木材。别看只是地窨子,盖好了不比木刻楞差。 在俘虏营修建的问题上,陈青松考虑的很长远。因为一旦清军战俘都走了,明年过来的那些河南、山东的流民也得先安排住处。腾空的地窨子打扫打扫,就能暂时住进好几户人。 战俘们居住的地窨子统一面南背北,每间住三十个人。挖设时先要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四尺深坑,然后在坑内用粗粗修整的原木立起中间高、两边矮的几排房柱子,柱子上再铺设檩条;檩条的外缘要搭在坑边的地面上。屋顶的檩条要绑上厚厚的枯草和树枝,最后再盖上半尺厚的黑土压实。除了南面的门口外,东南角还得留出一个透光的窗户,其余房顶和地面之间的部分均用土墙封堵。 地窨子外面,在房子的四周还要围上半米高的土墙,其目的是防止有人踩踏。如果不立土墙的话,人走到上面就会把屋顶踩塌。 这玩意盖好后,从外面看是地上一半,地下一半。室内空间高度在两米左右。一进屋里,入眼便是一个呈倒u字形的大通铺,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过道儿。 整个床铺都是用木头架子搭成,离地大约半米高,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乌拉草。地窨子虽说冬暖夏凉,可是不生火是没法呆人的。于是过道中间是几个用大汽油桶做的取暖炉,取暖的燃料也是木头。汽油桶改成的火炉让所有的俘虏都十分惊奇,在这个年代,一般都是在火堆上扣一口大铁锅来保暖。 俘虏们在地窨子里的铺位也是论资排辈的。北向靠里是上位,当官的、京营八旗武将的一般都住在这里,次一等的住在东西两侧,地位最低的靠近最冷的门口。 俘虏们的伙食就是玉米面和咸菜,每人每天定量是半斤玉米面(八两),二两腌萝卜。无论是熬粥还是蒸窝头、贴饼子,都是由各屋的俘虏自己做饭。玉米面和咸菜是一天一发,要是错过领取的时间,那这一屋子三十个人就只能饿肚子。 说到清代中期旗人的生活,其实也没那么骄奢淫逸,个别王公贵族不能代表全体。 旗人为官者,虽有朝廷的俸银和恩赐,但仍然过着衣衫简朴,为生计奔波的生活,一旦辞职或被罢官,全家生计往往捉襟见肘。要是遇到漕粮不济或饥荒灾年时,其生活也是一样的惨不忍睹。 乾隆时期,很多驻防八旗的旗民也要自谋生路,省吃俭用,为工为教、或是经商,解决了一时的温饱问题。但是这样自食其力的旗人毕竟只占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旗人仍无所事事,靠政府救济,一朝落难,流落街头,乞食为生。 五号营区的一个地窨子内,来自京营火器营镶白旗的战兵佛标,正在火上小心翼翼的熬着玉米面粥。等粥差不多行了,他拿过一个木碗,捞了稠稠的两大勺,慢慢悠悠的走到正北头的铺位前,放在炕沿上。恭敬的对坐在上面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道:“恩大人,粥好了,请用吧。” “嗯。”那个中年人抹了抹上唇的两撇小胡子,抬眼道:“窝头呢?” “大人稍等,还在炉子上烤着呢。马上就得。” “赶紧赶紧!”中年人不耐烦的催促着。此人名叫恩海,是京营火器营镶白旗的参将,是佛标的顶头上司。 不一会,散发的焦香气味的烤窝头片也好了,佛标用个木盘盛了,然后放上两块腌萝卜,给恩海端了过来。 恩海端起碗吸喽吸喽喝了两口粥,接着就捏起萝卜咬了一小口,最后才拿起窝头吃了起来。等一口吞下后,恩海这才满足的叹道:“这窝头啊,非得蒸得了、晾凉了切成片儿,在火上这么一烤。别有一番滋味!” “那是!大人说的是正理儿!” “没错儿!这叫粗粮细作。” “我觉得吧,这窝窝头得专门找那底下的窝窝又深又大的才好吃。” “这话儿怎么说的?” “您想啊,这样的窝头蒸的时候气足,吃起来相更香!” 有人接茬儿道:“嗯。是这么个理儿。这叫‘吃窝头,挑大眼儿’。” 此时一个靠北躺着的俘虏一撩被子,没好气的骂道:“吃个屁的吃!还大眼儿,爷都他妈当俘虏了!” 恩海轻轻哼了一声,斜眼道:“官保,一大清早儿,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邪火?弟兄们如今都是人家的阶下囚,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就是就是。官大人,小的先给您端碗粥来,喝完了暖和暖和。” “唉!”官保一拳捶在床铺上,发出重重的叹息。 此时众人只听“吱呀”一声,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几个持枪的北海镇士兵走了进来。众清兵俘虏连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下了床铺,趿拉上鞋,在床前站好。那个骂骂咧咧的官保,不情不愿的下了床,站好后,冷眼看着门口的人。 “都站好,不许乱动!”几个北海镇士兵拉动手中枪栓,做好戒备。 “妈呀!这不是要来杀咱们的吧?”十几个清兵顿时就慌了,两腿打颤,浑身都哆嗦了起来。有一个家伙居然尿了裤子,地窨子里,一股尿骚气弥漫开来。 “杀你娘啊杀!软蛋!人家要杀早杀了,还他妈白白浪费这么多天的粮食!”官保怒骂道。 一帮俘虏正嘀咕着,屋门又响,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身穿北海镇的军装,带着一个身穿皮袍子的汉子走了进来。 “看看吧,这里住的都是从京营火器营来的。一共三十个人。” “多谢大哥了。”赛马尔急忙拱手道谢,然后转头看向一众俘虏。众清兵也好奇的看向他,一时大眼瞪小眼,不知这人是干嘛的。 赛马尔往里走了几步,仔细打量这些人,见他们一不是面黄肌瘦,二不是被冻得瑟瑟发抖,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汉子,干嘛的?”恩海突然问道。 “这位爷,在下是奉宁古塔都统那大人之命,前来此地看看各位情况的。” “什么?!那奇泰那小子没事?”恩海惊讶的问道。 “宁古塔没丢?珲春呢?吉林乌拉呢?”官保急切之下,上前一步大声问道。 “都没事,都没事。诸位爷再忍些日子,朝廷正在想办法。”赛马尔被吓了一跳,连忙躬身一一行礼解释着。 “爷要回家!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呆了!” “就是!我额娘都八十多了,再不回去,怕是见不到她老人家了!” “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闭嘴!都吵什么吵!”瑟尔丹大吼一声。“让谁走不让谁走,那是我们说了算!谁再多嘴,停发一天口粮!” 这一嗓子吼下去,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109/109046/28303833.html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福康安的俘虏生活 连着看完了五号营区的几间地窨子里的清军俘虏,赛马尔又跟着瑟尔丹去了单独关押伤兵的营区。两人首先看的是重伤员区域。赛马尔惊讶的看到,果然如赵新所说,这里的伤员大部分都是被截肢的,日常的照料也由轻伤员负责。 “神医啊!”赛马尔注意到这些缺胳膊少腿的清军俘虏虽然精神不振,但活下来却没什么问题。伤口包扎处也没有化脓或是腐烂。 “萨廉,换药打针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北海镇医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皮箱;皮箱的外面画着一个白色的圆形,中间是个红色的十字。 赛马尔一听声音便发觉此人是个女的,惊讶的问道:“瑟尔丹大哥,你们这里的医生是女人?” “呵呵,男的也有,不过女人比较多。” 听了瑟尔丹所说,赛马尔注意到,此时屋内所有伤员望向这穿着白色外衣的女人时,脸上都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当看到女人从皮箱中取出一个带着细长针头的注射器时,赛马尔大惊失色,忙道:“这是要做什么?” “治病。打一针,伤口就不会发炎腐烂。”瑟尔丹淡淡的说道。 当赛马尔看到女人将针头刺入那个叫萨廉的胳膊里,缓缓将注射器的药液推进去之后,又问道:“这就行了?那白色管状物里的就是药?” “是啊。”瑟尔丹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他见过赵新救治雅尔哈。 “你们什么病都能治?” “嗯。当初雅尔哈兄弟就剩一口气了,赵大人花了几天时间才把他救活过来。” “什么?!”赛马尔愣住了,他没想到赵新,这个朝廷口中的逆匪居然是个医生。这个消息宁古塔那边一定感兴趣。 看完了伤员,就剩最后一站了。 瑟尔丹带着赛马尔回到了朱尔根城内,来到了城中的一座木屋门前。这座木屋外,总共站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将屋子围的严严实实。此刻见到有人来,守卫们如临大敌,端起步枪,紧紧盯着两人。 瑟尔丹下马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份赵新签发的手令,交给了门口站岗的守卫。 守卫接过看完之后,对瑟尔丹说道:“上面只说了他一个人,你不能进去。照例需要搜身检查换衣服。” 瑟尔丹点点头,对赛马尔道:“没有命令,这里我都进不去。所有人都要搜身检查换衣服才能进去。” 赛马尔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跟着两个守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屋;等他再出来时,头发被打散了,身上穿的是一件绿色的棉大衣,脚上的靴子也换成了一双布鞋。 等他跟着一个守卫进屋后,只见屋内门口处还有两个守卫。而屋中的一张桌案后,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此人身穿一件黑色的棉袍,外罩一件深蓝色的巴图鲁背心;脸型削瘦,颌下微须,正一脸平静的看向自己。 “尔乃何人?” 赛马尔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噗通就跪在了地板上,连连叩头道:“小民奇黑臣乡乌克屯人,霍集珲赛马尔,参见中堂大人!” 这个男子正是福康安,他面色和蔼的道:“原来是个霍集珲。真是好胆色!这种天气居然敢孤身前来!是谁让你来的?” 赛马尔不敢起身,把头抵在地板上说道:“是那大人,还......还有和中堂。” “和珅都来了?!免礼,起来说话吧。”福康安语气淡淡的,不过口齿发音却有些含混。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屋内三名守卫的目光登时就汇聚到他的身上。 福康安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尔等不必紧张。”他这话一出,屋内的三名守卫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这让福康安颇为恼火,白净的瘦脸上现出一丝红晕。 说实话,这真怪不得三个守卫。话说这位福大帅自从被俘以来,已经多次试图自尽;从抹脖子到咬舌头,从以头撞柱到试图上吊,后来还玩起了绝食。 第一次是在绥芬河边,抹脖子不成;第二次是押解途中,坐在马上咬舌自尽,幸亏被及早发现,断裂的舌头保住了;第三次是在审讯中,以头撞柱,磕的头破血流;第四次又趁着守卫离开,撕开床单试图上吊自尽...... 他这么闹来闹去的,把赵新烦的够呛,于是便上了给精神病人用的束缚带和开口器。结果这样一来,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福大帅又开始绝食。 赵新当初看到这种情况,心说小样儿的,我还制不了你! 上营养液!打葡萄糖!打镇定剂! 三管齐下,福康安悲催的发现,自己怎么都死不了。不过他这么闹腾,实在让看守人员头疼,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敢松懈,搞的人困马乏。 对于赵新而言,这么大的肉票儿可不能死,说什么也得让他活下来。至于交了赎金放了人之后,那就爱死不死。同时赵新也急着返回北海镇坐船南下,于是便亲自出马,来到了这间屋子...... “福中堂,认识一下吧,我就是赵新。” 原本闭目不语的福康安渐渐睁开了眼睛,看向赵新。 “怎么?觉得不像?放心,如假包换,童叟无欺。”此言一出,福康安立刻虎目圆睁,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生死大敌,脸上的神情恨不得把赵新撕碎了! 赵新让守卫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前一米外,对福康安道:“福中堂,我今天之所以来是想告诉你,想一死了之很容易,不过是浪费我一颗子弹罢了。不过你这么死了,对得起那位把你养大的老皇帝吗?对得起你的父亲傅公吗?府上想必还有老母在堂需要奉养,娇妻美妾还要人照顾。” 福康安削瘦面部不停抽搐,双眼渐渐变得通红。不过长期的宫廷教育和身为勋贵的骄傲让他无法对赵新低头。 他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出身满洲八大姓,姑姑是皇后,父亲傅恒没到三十岁就是领班军机大臣。福康安自幼便被乾隆接入宫中亲自教养,待之如亲生儿子一般。乾隆曾言“朕之待福康安,不啻如家人父子,恩信实倍寻常。”他这十几年在外征战,未尝一败。谁知却接连两次栽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 自从被俘以后,福康安夜不能寐,他每每闭上眼,那遮天蔽日的炮火就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其实非常恐惧,北海镇的火器威力已经炸掉了他的胆魄。他不知道活下去如何面对北京城的乾隆,如何面对父亲傅恒的在天之灵。 眼下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人用棉布带子绑住了手脚,嘴上还塞了一个怪异的东西,让自己的牙根本咬不到舌头。每日还都有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过来,用一种怪异的针头往自己胳膊上扎,针头后面的透明管子连着一个透明袋子,里面的东西听说叫什么“营养液”,能让自己死不了...... “北海镇上下有多少实力,想必你也看到了一些。难道你不想让朝廷知道?只要清廷叫了赎金,你还能回家的。这么一来二去的闹腾,你也太不负责了吧?” 赵新摆出一副轻蔑的神情和语气,继续刺激道:“我实话告诉你,无论朝廷再派多少兵,对我而言,那就是盘儿菜!想不想吃那要看我心情。” 福康安突然拼命晃动着脑袋,口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赵新道:“想说话?你保证不咬舌头我就拿掉你嘴上的东西。” 福康安微微颔首,赵新便命守卫取掉了那个已经戴了好几天的塑料开口器。 “里到里黑森么棱?”福康安舌头有伤,嘴巴又被开口器管了这么久,说话乌里乌涂的。 等赵新命守卫取了杯水,喂了他几口。自觉口中喉头没那么干涩了,他又重新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事先声明,我不是满人。免得你一会儿问这个。”赵新微笑着摆摆手,继续道:“我就是个闲人。原本不想管你们的事,可惜碰上了一群饥民。没办法,既然遇到了,那我就有责任带着他们活下去。外东北这么大,原本想占一块地盘种粮食,谁成想珲春居然派兵来打我。” “就因为这?”福康安根本不信赵新的话。 “你觉得我在骗你?”赵新收起了笑容。“你们来一次还不够,接二连三的来。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是我。” “尔等收留逃民。” “那是因为珲春的混蛋把他全家都害死了!” “既如此,本官可向皇上递折子,奏请减免尔等死罪。以后尔等归顺朝廷,戍守此地。” “呵呵,对不起。我没有向人下跪磕头的习惯,而且最讨厌你们脑后的这根老鼠尾巴。老子是汉人!” “尔等要造反?我大清子民亿万,尔等这是不自量力!” “打不打是我说了算。奉劝你们一句,别再派送死鬼来了。” 福康安闭目不语,过了片刻才叹气道:“阁下果然是前明余孽!” 赵新愣了一下,没明白对方怎么就把话题转这上面来了。 福康安盯着赵新道:“阁下跟朱由棪是什么关系?这些年难道一直躲在海外?” 赵新半天没说话,心说老子这朱明余孽搞不好要坐实。到底承不承认呢?这谎话一说,后面得一个谎话接一个谎话的去圆。平白无故的乱认个祖宗,万一有人跟自己要家谱,难道还得去找人编一份儿? 于是,赵新决定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道:“我的确是从海外来的。” 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让福康安从心里认定了赵新就是朱明后人,而且还是赵王一系的后人。由此在未来惹出了一堆的麻烦。 在这场谈话结束后,福康安知道赵新在收完赎金之后还会放自己回去,于是便打消了求死的念头。他决定瞪大双眼,仔细观察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回去后奏明皇帝。自己是废了,可朝中还有不少能征善战之士。乾隆一定会发天下之兵灭了赵新这群人的! ...... 此时赛马尔从地板上站起,低头躬身,完全不敢放肆。“小人见到中堂平安无事,心中总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福康安道:“他们是不会杀我的。我这里不用担心,你回去后让和中堂先把将士们都带回去。福康安对不住兄弟们啊!” 赛马尔道:“中堂且放宽心,来之前和中堂吩咐了,不管天气多冷,也不管道路多难走,他一定会把将士们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福康安惨然一笑:“和珅这人......罢了,如此你就赶快回去报信吧。”说完他便起身,去了隔壁的卧室,两名守卫也跟了进去。 赛马尔跟着一开始的那名守卫出来后,又是一番搜身,这才换了衣服,草草把头发梳拢到一起。 这之后,他又跟着瑟尔丹见了同样被俘的都尔嘉。这位彻底被北海镇打破的胆子,一听说朝廷派人来赎自己,胆气似乎又回来了几分,眼中也有了希望。 次日,赛马尔匆匆交易了货物,带着手下人和驮马踏上了回宁古塔的道路。瑟尔丹带着一个排,将一路护送他们到了蒙古卡伦。 在从富尔丹城到蒙古卡伦的路上,赛马尔惊讶的发现,在绥芬河的北岸,数千民工挥舞着铁锨、铁镐,铲开积雪,拓宽道路。而几台极为奇怪的钢铁怪兽发出轰鸣,轻而易举的便将数百斤混杂着积雪的泥土挖起,然后抛到一边。最让他惊讶的是,那几台钢铁怪兽中都坐着一个人,四周都用水晶琉璃包围。 赛马尔大惊失色中指着那几台钢铁怪兽问道:“这是何物?” 瑟尔丹笑了笑没有回答,这更增添了赛马尔心中的疑虑。过河之后,一行人又花了一天时间才到了蒙古卡伦。露营期间,赛马尔对瑟尔丹等人拿出的露营帐篷和取暖灯啧啧称奇。 等到了蒙古卡伦时,他们发现自己在来时见到的那座还没完工的木头堡垒已经建完。此地驻扎了一百多名北海镇士兵,手中都拿着那种连发快枪。 在蒙古卡伦停留一天后,瑟尔丹与赛马尔告别。在目送一行人上路远去后,这才掉转马头,率队返回朱尔根城。 六天后,赛马尔一行人终于抵达珲春。新任的珲春协领立即向宁古塔发出飞行呈报。到了珲春,赛马尔便让手下人守着货物在城中客栈等候,自己带了两人,乘坐三架狗拉雪橇,于九天后抵达宁古塔城。 早已被乾隆训斥的浑身长包的和珅,在第一时间就召见了赛马尔。在得知这次东行的具体经过后,和珅经过和那奇泰一番商议,决定将谈判地点设在珲春城东六十里外的阿弥达卡伦,谈判日期就定在二十日后。 于是和珅命人手书一封,交由赛马尔带给北海镇。信中对谈判日期和双方各带人数做了约定,已方的谈判代表为那奇泰和助手三人等等。 赛马尔拿着信回到珲春后,休息了一晚再次上路。饶是他身强体壮,可等他抵达蒙古卡伦时,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 当天夜里,赵新就见到了那封书信,并着手开始安排谈判事宜。他在和刘胜、王远方、丁国峰经过一天的仔细商议后,决定由自己、王远方和丁国峰出任谈判代表,并带领瑟尔丹、额鲁两只小队,以及一个排共计五十人的规模,于一天后出发。 /109/109046/28303834.html 第二百二十章 谈判(一) 乾隆五十年农历十一月初六,赵新一行五十多人坐着马拉雪橇从蒙古卡伦出发,沿着蒙古河向西,两天后越过通肯山南麓,进入珲春河。自此一路向南,三天后抵达了阿弥达卡伦以北二十里的一处山坡下。 这一路可把赵新吹得够呛。马拉雪橇的速度在四五十里的样子,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往身上钻,冻得他直“哎哟”。 阿弥达卡伦附近的一个矮坡上,几座白色的帐篷孤零零的立着,顶部冒出一股股白烟。小小的营地内,几丛篝火烧的很旺。营门附近,几个清军披甲兵身穿棉甲,外面还套着一件大氅,不时哈着热气在地上跺脚。 此时天色已近正午,随着一座帐篷帘子晃动,一阵阵扑鼻的肉香从里面飘了出来。几个站岗的清军顿时口水横流。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当伙夫端着那奇泰用剩的午饭退出大帐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十几个披甲兵对视一眼,急忙迎了过去。 两匹低矮健壮的蒙古马上,各自坐着一个身穿灰白色外衣的人。两人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帽子,帽子边缘露出一圈兽皮;帽檐压的很低,根本看不清面容。 “来者止步!”一个清兵大声喝道。 “吁~~~”两匹马在离清兵十几步的距离上停下了。“我是北海镇的......”来人说的是满语,一开口便让在场的清兵浑身一激灵。当初北海镇兵临宁古塔时,他们这些人都在城墙上守卫。一想起北海镇那如疾风暴雨一般的枪炮之威,所有清兵都是后背发麻,浑身直冒冷汗。 “来这里是通知你们一声,我们的人已经到了二十里外。” “你,赶紧去向大人通报。”话音未落,一个清军急忙回身,朝着最大的那座帐篷跑去。接着,那为首的武官十分紧张的说道:“请二位到帐中稍坐。” 马背上的两人一撩帽子,一众清军这才发现那帽子和上衣是连在一起的。帽子下,一副更加古怪的装扮让在场众人都看愣了。 只见两人脸上都戴着一副宽大的黑色物体,下半张脸被一块毛绒绒的围巾遮住了。这时其中一人摘下脸上带着的东西,露出了半张略显稚嫩的男子面容。这人一脸笑意的对为首那武官说道:“不必了,大队人马一会儿就到。我是来打前站的,顺便安排扎营的位置。” “咕噜!”那武官咽了口吐沫,闷声道:“大队人马?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呵呵,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不是你们要求的五十人吗?” 那武官听了长吁一口气,便指着东面两百步外的一大块空地道:“那里就是给你们留出来的,请自便。” “多谢了!兄弟。”马上两人一抱歉,然后拨转马头去了那处空地。 “呸!谁他娘的跟你们这群反贼是兄弟?老子还没活够呢!”武官冲着那两人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低声恶狠狠的骂道。 几个清兵注意到,那两个北海镇的骑士到了那处空地上后,下马后找了块背风的地方先把马拴了。然后两人又在这空地上来来回回的走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奇怪的线条。 “大人,他们这是在干嘛?” “说不好,神神怪怪的。都精神起来,弓箭戒备!” 两个清兵急忙去了自己的帐篷,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撒袋系在腰上。然后取出弓,抽出箭搭好,做好准备。 两个北海镇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清兵这边的动静,抬头朝着远处的清军笑了笑。过了一会,两人像是画完了,把手中树枝一抛,找了块背风地一猫。很快,一股白烟从大树后飘了出来,很快化为青色,消散在空中。 “他娘的!那两人好像还抽上烟了!”几个眼神好的清军愤愤的骂道。 又过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更加密集的马蹄声从北边的小路上传来。 “他们来了!快去通报大人!” 灰白色的山道上,几十架双马拉的雪橇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黑线,像是一条在山林中游动的黑龙。等到对方越来越近,看的愈来愈清楚时,众清军只见为首的一架雪橇上,一面八尺长,五尺宽的红旗迎风招展,正中是一个大大的白色圆环齿轮,齿轮的中间是一个白色的五角星,而五角星和齿轮中间被涂成了黑色。 “那大人,这贼寇打的是什么旗号?”清军营地的大帐外,已经得到禀报的那奇泰和一个身穿毛皮大氅、头戴素金顶子官帽的中年人正在打量着那面旗帜。 那奇泰沉吟片刻,像是回忆了一番,这才道:“赵逆之前在宁古塔城下竖的是伪明旗和将旗。这面旗我可从没见过。” 那两名先到的北海镇骑士此时也上了马,疾驰到第一辆雪橇前兜了一个圈子,引领着大队人马朝那处空地而去。一长溜的雪橇队伍在清军营地前拐了个大弯,溅起一片片的雪花。 “我擦!麻了麻了!”赵新低声惨呼着从雪橇上站了起来,两腿一下麻的都迈不开步子。一旁的贵生顾不上自己的脚也麻了,咬着牙躬身给赵新揉搓了两下。 “行了行了。”赵新用手扒拉开贵生,龇牙咧嘴的走了几步,两腿跟无数小针在扎一样。他踢了几下腿,又走了几步这才恢复了一些。 “大人,营地各处位置已经选好。我跟和尚已经在地上画好了位置。” “行吧。除了警戒人员,其他人趁着天还早,赶紧搭帐篷。” 王远方走过来,拉下面罩问道:“赵总,清军那边需不需要过去通报一下?” 赵新想了想,叫道:“周和尚!” “到!” “你去跟那边儿说一下,我们要先扎营。有什么事晚点儿或明天再说,反正后天才是谈判约定的日子。” “是!” 周和尚带上面罩和帽子,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嘴里嘟嘟囔囔的哼着小调儿,朝着清军营地那边慢悠悠的晃了过去。 “这特么周和尚,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王远方笑道:“你领的人。这小子训练时还是不错的,就是没事喜欢哼哼几句。” 清军营地门口,十几个清兵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骑着匹黑色的蒙古马,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等对方走到十几步外,便举手示意道:“止步!” 周和尚也不下马,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两手随意一抱拳,道:“我们首长说了。现在要扎营做饭,没功夫理你们。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话音未落,左手一拽马缰,掉头就回去了! 一众清兵快被周和尚的举动气疯了,都咬着牙瞪着对方的背影。 “啐!装什么大尾巴狼!” “哎?这孙子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嗯。我看好像也在哪儿见过。” 突然,一个清兵跳脚骂道:“他娘的!这不是当初城里的那个假和尚吗!老子当初还打过他板子呢!” 北海镇的营地中,十几个士兵从雪橇上卸下工具,开始清理空地上的积雪;另外一些人则从另几个雪橇上卸下一堆金属架子子和扣件,这些人忙碌了一番之后,一个个帐篷的拉筋和花篮螺丝便装配完毕。等一块空地被清理出来后,他们又从雪橇上卸下顶布和前后山尖布,开始铺设。等立柱安装完成后,一个5米*6米的大帐篷就搭好了。士兵们的动作十分熟练,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五顶白色的长方形帐篷就搭建完毕。 “首长,帐篷都搭好了。” “嗯,你们都守在外面。” “是!”从士兵的表情来看,大家在这些天都已经习惯了此事。 “赵大仙人”开始登场了。几分钟后,赵新从第五间帐篷里走了出来。十几个北海镇士兵也不说话,低头进了帐篷。 一番叮叮当当声之后,一个白铁皮圆筒从帐篷侧面冒了出来;又过了一会,一股灰黑色的浓烟冒出,几分钟后就变成了白色。 两百步外,看着一个接一个冒出在空地上的大帐篷和帐篷侧面冒出的白烟,一众警戒的清军都是目瞪口呆。 一个清军喃喃道:“他们这趟过来,还带着炉子烟囱?这,这也太奢靡了吧!” 另一个清军低声骂道:“这他妈反贼,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嚣张至极!” “你说我们这趟是来干嘛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时一个清军武官听到两人的对话,走过来喝骂道:“混账!军国大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都给我闭上嘴!再敢妄议,老子先打他五十军棍!” 其实这个武官也只是隐约听说,副都统大人是来和对方商谈俘虏的交还事宜。不过他觉得这事还是装不知道为妙,免得以后惹祸上身。 到了晚上,北海镇的营地里开始做饭。幸亏刮的是西北风,北海镇的营地处在下风口,否则上风口的清军非得被北海镇炖肉的香气给馋死。 到了第二天天亮,站岗的清军惊讶的发现对面营地的外围多了一圈一人多高的围墙,这可把他们吓了个半死。自己后半夜可是没睡着,一直小心戒备着啊!对面垒墙这么大动静居然不知道。等到把值守上半夜的清军叫醒一问,对方也说没听见对面有动静。 娘哎!这还是人吗? 早上7点天光大亮时,清军正式派出了信使。一个武官和一名笔帖式骑马来到北海镇营门口,约定上午辰正时分,在清军的营地内展开谈判。 不用赵新说话,王远方直接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提出谈判地点改为双方营地的中间位置。那奇泰得到回讯后没有讨价还价,直接同意;他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不过那个跟他一起来的七品文官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那大人,我煌煌天朝,怎能受贼寇要挟?” 此人名叫吴省兰,今年四十七岁,目前是清廷的翰林院编修。他和他的兄长吴省钦正是和珅的狗腿子。本来是和珅在咸安宫学师傅的二人,在和珅当上军机大臣后,反拜和珅为师,出谋划策。 这次和珅之所以带着吴省兰一起来,就是想帮他谋些功劳,以便升迁。因为和珅自己不便出面,便派了吴省兰过来,作为谈判副使。 那奇泰心里顶烦这些文人了,这个吴省兰在这几天里,动不动就出点歪主意,全被自己给否了。要不是看在和珅的面子,早就一脚给踢开了。 “泉之先生,本官自有道理,咱们办正事要紧。每拖延一天,和中堂那里压力便大了几分。” 七点四十左右,一座让那奇泰十分熟悉的棚子出现在了双方营地的中央位置。那杆奇怪的红底黑白式样的大旗被插在了棚子的左边。 北海镇的士兵在棚子四周围了一圈幕布,以抵挡寒风。清军一看,连忙从营地里也端出几个火盆放在棚内,这样就暖和了许多。 八点刚到,清军营地内一声号炮响起,那奇泰和吴省兰带着五个卫兵和一个笔帖式走了过来。赵新和王远方同样带着瑟尔丹、额鲁、周和尚等五人出了营地。 双方落座之后,赵新笑呵呵的对那奇泰拱手道:“那爷,久违了。这位是我方副使王远方。” 那奇泰这叫一个熬淘,心里问候了赵新全家一百遍啊一百遍!他摆出一副笑脸,拱手道:“赵先生,久违了。这位是我方副使,翰林院编修吴省兰大人。” 翰林!牛啊!赵新和王远方看向吴省兰的目光顿时就有了佩服之色。慢着!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这位吴先生,请问吴省钦跟您什么关系?”赵新也不知道吴省钦字是什么,所以就直接说名字了。古人对直呼人名其实很忌讳,一般都是称呼字。 吴省兰额头青筋直跳,脸上现出愠色,道:“那是本官兄长。” “哦,哦!”赵新露出恍然之色,心说原来是你小子!怪不得一个七品小官能做谈判副使呢。 那奇泰清了清嗓子道:“赵先生,客套话就免了。咱们直接入正题吧。” “ok,我没意见。” 吴省兰愣了一下,心说这“ok”是什么意思? 此时那奇泰沉吟道:“如此,本官便说了。赵先生之前让人带给本官的信,本官看了。我方的条件是,白银十万两。” 赵新伸出食指摆了摆,摇头道:“那爷,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们这样就不对了,你觉得我缺银子吗?”说完,赵新便从外衣兜里掏出了两根银条,“当啷”一下就扔在了桌子上。 那奇泰和吴省兰拿眼一看,原来是两根食指长的银条,被打磨的极为光亮,连人影都能映射出来;让人一看就爱不释手,直想收入怀中。 “这两根银条就算是见面礼。二位可以拿回去打个首饰什么的,给孩子当个玩意儿。”赵新一脸微笑,目光犀利的看着对面两人。 吴省兰一拍桌子,怒道:“赵先生这是何意?贿赂我等?” “吴先生,你们兄弟俩投靠和珅,不就是为的官位和这个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你!你!”吴省兰猛然被赵新戳破了心底的秘密,顿时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唉!你看我就不搭腔。领教过赵新手段的那奇泰心里长叹一声,转而一脸严肃的说道:“吴大人,不要做意气之争。”他转头看向赵新,问道:“赵先生,既然是谈判,自然有来有往。尔等对本官提出的条件不满意,那就把你们的条件说出来。” “把我就直说了,那爷您看啊。”赵新双手十指合拢,放在桌面上,缓缓道:“上次宁古塔那八千......” “王八蛋啊!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是要往我心头捅刀子啊!”那奇泰差点破口大骂,他铁青着脸,打断道:“赵先生,咱们是在说放还朝廷将士的事情,不要东拉西扯!” “好吧!我方的条件是,所有士兵,每人黄金一两;领催,黄金五两;协领十两,副都统五十两。至于那两位嘛,黄金五万两一个。” “你,你这是讹诈!”吴省兰“啪”的一拍桌子,起身喝到。 “吴先生,好好说话。我这怎么能算讹诈呢?我这是绑票!你们的那些将官士兵都是我的肉票儿!” “噗!”吴省兰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差点喷出去。他很难相信,就是对面这个跟北京城地痞一样的家伙,居然能打败朝廷的大军! /109/109046/28303835.html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谈判(二) 那奇泰正要说话,只听赵新继续说道:“除此以外,我方作为大阿伊努王国的全权代表,要求替大阿伊努王国获得在广州、上海、乍浦登岸贸易的权利,并要求将舟山外海的一处岛屿交由我方,作为船只南下的补给站。” 这话一出,那奇泰和吴省兰顿时愣住了,一旁负责记录谈判内容的那个笔帖式也抬头看向了赵新。 “大阿伊努王国”是个什么玩意儿?贸易权?还有岛! 赵新在面前的本子上翻开空白页,用碳素笔在上面写下了六个字。 “请问,贵方所说的这个大阿伊努王国是在什么地方?”作为一个翰林,吴省兰来不及鄙视赵新的书法,马上就提出了质问。 “大阿伊努王国在倭国之北,苦叶岛东南,国土幅员辽阔。除本岛为一座面积达十数万平方里的大岛外,还有千余座海岛散布大海之上。作为大阿伊努王国亲密的伙伴,我方还将替友国收复大海以东的旧有疆域,那里的面积可比大清国要大。” 别说那奇泰和吴省兰了,赵新这话一出,一旁坐着的王远方也都听傻了。心说这厮也太能胡扯了! “有何凭证?”那奇泰终于说话了。 赵新朝后一伸手,他后面站着的贵生立刻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夹子递了过去。 “两位请看,这是大阿伊努王国的授权文件。” 那奇泰和吴省兰凑过来一看,只见淡蓝色的夹子里夹着一页雪白的纸张,纸张顶头是一颗大树(槲树)的纹样,下面是整页曲里拐弯的文字,掀开上面一页,底下还有。吴省兰数了数,一共得有五页纸。最后一页上除了赵新本人的那笔臭不可闻的签名外,还有一个潦草的看不清内容的签名。一个金色的圆章盖在签名之上。 “这就是贵方的授权文件?”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二位,难道你们觉得我还能编造一份国书不成?” 那奇泰盯着一脸严肃的赵新,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一个赵逆也就罢了,怎么又扯出个蛮夷? 一旁的王远方心里也在纳闷儿,心说这玩意我没见过啊?之前赵新也没提过,他什么时候鼓捣出来的? 吴省兰问道:“这上面用的是何文字?” “大阿伊努王国在数百年之前都是来自大海以东大陆的原住民,这是他们本地的文字。” “嗯!嗯!”王远方清了清嗓子,仰头做深呼吸状,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p的本地文字!王远方这个曾经的学渣都看出来了,上面都是用电脑打出的英文。 不过他转念一想,赵新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给阿伊努人安这么个名目一定有用意。慢着!大海以东大陆?那不就是...... “荒谬绝伦!”吴省兰一脸嫌弃的用手指着那份文件,冷笑道:“找一份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就说是国书?就算是国书那也要先递到理藩院,最后上奏皇上,准不准尚在两可。” 赵新恍然大悟状。“哦。原来还有这么多规矩。吴先生,那您就请回吧,我也回去摇人,咱们北京城见。” “你!”吴省兰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赵先生,何必如此?有事好商量,好商量。”那奇泰瞥了一眼吴省兰,开口劝道。 那奇泰想的很清楚,这次谈判如果谈好了,花钱赎回人,乾隆那里他就算过关了。可若是为了赎人而再度出让大清国土,他这个副都统就算是做到头了! 于是他一脸愁容的说道:“赵先生,我们来是谈归还朝廷被俘将士,你这样漫天要价,我们跟上面的大人没法交待。这等事若要是答应了,皇上第一个就要砍我的脑袋。”他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做个答复?” 赵新点点头,拱手道:“呵呵,那我们就敬候诸位答复。你们二位不敢答应,可你们后面的那位中堂大人应该能做主吧?我这里也不妨交个底,首先是登岸贸易,该交的税都会交,找十三行代办也没问题。其次是舟山外海的岛屿,我们不是占,是租;疆土还是你们大清的,我们可以按年付钱。” 那奇泰苦笑道:“好说,好说。” 赵新起身,最后补充道:“考虑到这里到宁古塔的距离,我只给你们六天时间。如果贵方没有答复,我们就会采取行动。我想那大人应该最清楚是什么。”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王远方几人转身离去。 那奇泰此时的脸色青一阵绿一阵,极为难看。他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长吁一口气,对仍坐在那里生气的吴省兰道:“吴大人,我们走吧。” 此时几个清兵用木棒挑翻炭火盆,然后用再把铜盆拨拉到积雪里。滋滋的蒸汽声搅得人心里越发的乱...... 两天后,坐镇宁古塔的和珅拿到那个奇怪的蓝色夹子。他粗粗打量了一下文件夹,然后才从信封中抽出信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赵新提出的那些条件后,和珅“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怒道:“岂有此理!狂妄!” 不过他这人涵养极好,生了一会气后,又继续看了下去。等到把信中内容全部看完,和珅转头看着桌案上的蓝色文件夹,沉思不语。 一旁的刘全估摸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便取了过来倒掉,打算重沏一杯。正在等水开的功夫,只听和珅幽幽道:“全儿,你说赵新这伙子人究竟是从哪来的?” “啊?”刘全一愣,心说这我哪儿知道啊! “吴泉之的信上说什么大阿伊努国,你去江南的时候听说过吗?” “哎哟,我的爷。您说要是连您都不知道的地儿,这天底下还有谁能知道!您可兼着理藩院的尚书呢。” 和珅冲着南面一拱手道:“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学贯东西,我那点儿本事不值一提。” 刘全道:“要依我说啊。这指不定是那群逆匪怎么编出来的呢!” 和珅五指轮番敲着桌案,仔细回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海外风物的书籍。过了好一会儿,和珅眉毛一挑,他突然想起前年李朝使团来京,自己代乾隆接见使团成员时,对方提及海外风物时曾言,倭国之北有一大岛,岛上有生番名虾夷,也称阿伊努...... “原来是群蛮子!”和珅冷笑一声。“看来这赵逆也是饥不择食,联合了一群生番蛮夷,也妄想和我朝通商。” 刘全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家的老爷面色缓和,这才道:“爷,用饭吧?” “嗯。”和珅点了点头,继续道:“不去花厅了,就在这里凑合一顿。” “那成。我给您端过来。” 过不多时,刘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是一盘烧熊掌、一碟子青菜、一碗粳米饭和一碗田鸡汤。笑嘻嘻的对和珅道:“爷。车到山前必有路,您要是愁坏了身体也解决不了眼么前的事儿。先用饭吧,这是下面人孝敬您的新鲜熊掌,都在火上煨了两天了。这是冰糖煨的田鸡汤,败火。” 和珅笑骂道:“我还没七老八十走不动道儿呢,吃的哪门子熊掌。撤了!” “嗻。那我给您换碗炖野鸡丝炖酸菜丝儿来。” 和珅端起米饭,一边胡乱的扒拉着,一边琢磨。赵逆的枪炮太厉害,这些日子他也派人在宁古塔城里暗中走访,所有人都说对方的炮打的又快又密,还能爆炸。要不是突然撤兵了,就算是全城一万多人一起守城也没用。他估计也就是因为天寒地冻和粮草的问题,要不然对方能一路打到吉林乌拉去。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要让对方一路打到盛京,那乾隆还不得急出个好歹。 和珅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一身权势都是依仗于乾隆的宠信;要是乾隆没了,后面怎么样那就很难说了。至于赎金的数目,对于和珅而言还真不叫钱。户部就算再没钱,可每天从他手指头缝里流传出去都是几十上百万两银子。再说了,除了户部的钱,他手里还握着崇文门税关和议罪银呢! 清代历史上,“议罪银”又称“自行认罪银”、“自请认罚银”,是乾隆中后期搞的一项很恶心的制度。传统看法一般认为和珅是“议罪银”制度的始作俑者。 但实际上“议罪银”制度早在乾隆二十八年前即已有成例,这个制度早在和珅得宠前就已经被被乾隆实施,只不过到了和珅掌权后,其制度架构已臻完善。历史上,先后经手议罪银事务的还有福长安、福康安和阿桂等人,只不过和珅掌管的时间最长罢了。 乾隆这样做的目的,是借小过对地方督抚进行一笔高额罚款,但并不直接治罪,既保持地方政治稳定,又对部分督抚示以警告。也就是坚持“完赃不能减等”(将贪污所得缴清即可着情减刑)的原则。 这个议罪银到底有多少?乾隆那里没数儿,和珅这里也没数儿。太多了!这点钱除了用于乾隆南巡费用外,也同时流进了和珅的腰包。 既然钱不是问题,那剩下的就是要探出赵新的底牌。要真是租个小岛建个货站,倒没什么;可万一对方拿来做进攻江南的据点,那可就完蛋了! 赵新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搞清楚这些,才能接着谈后面的。想到这里,和珅放下碗筷,冲门外喊道:“来人!” “爷,怎么了?”刘全一撩门帘走了进来,他一直就在门口候着呢。 “磨墨!” 半个时辰后,刘全拿着和珅亲笔写好的书信,和一份填好并加盖大印的“将军火票”递到了那奇泰派来的亲兵手中。然后又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赏了那亲兵,命他务必昼夜兼程,将密信送到那奇泰手中。亲兵笑嘻嘻的跪接过银子叩了头,这才转身离去。 两天后的下午,这封书信就摆在了那奇泰的案头。此时离赵新限定的日期还有一天的时间。那奇泰看完信后,顾不得许多,急忙派人去北海镇营地联系,要求立刻开启第二轮谈判。 还是那座棚子,赵新一直没让人撤掉。 那奇泰只带了两个亲兵就过来了,甫一见面,立刻就发问道:“赵先生,本官不妨直言相告,和中堂那边回信了,钱不是问题。你说的那个大阿伊努王国可以派人去广州贸易,一切待遇依照洋商;不过上海和乍浦绝对不行。租给你们一个小岛建货站也不是问题,租金甚至可以不要。” 赵新知道还有下文,只是点点头。只听那奇泰继续说道:“不过,和中堂在信中让本官问你一件事。” “请说。”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眼下你们占据了富尔丹城,然后呢?” 赵新和王远方对视一眼,想了一下便道:“我要说没想法,你们肯定不信,毕竟我已经打起了明字旗,是吧?那么我们不妨做个约定,五年。” “五年?” “这五年里,我不会攻打你们。当然,如果你们主动来进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十年如何?” “哈哈哈哈!”赵新放声大笑。“那大人,人生太短,只争朝夕。我大旗都立起来了,要是同意十年,你们信吗?” “五年!小岛只给你们用五年!至于关外之地,你们南线不能越过蒙古河,西线不能越过小城子(东宁镇),北线不能越过兴凯湖......”那奇泰一边说着,一边从亲兵手里取过一张吉林将军府辖区的地图,又取过一根木炭,在上面指指点点,最后画了一个圈子。 “苦叶岛东北这块地方归我们!放心,我们可以帮你盯着鄂罗斯人。” 那奇泰气的心中大骂:“放你娘的屁!我天天盯着你还差不多!” “还有一点,我们明年开春要从兴凯湖北上,去朝拜永宁碑。” “本官要派人随行。” “没问题。除此之外,对瑟尔丹一家和雅尔哈的通缉要撤销!不得阻拦各族边民来富尔丹城贸易!” “这......”那奇泰心中一动,赵新的这个要求倒是给了他刺探对方底细的一个机会。 “那大人,最后一哆嗦了。不差这点事儿。” “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本官马上命人草拟协议文本,稍后会将副本送至贵方,同时报送宁古塔。” “可以。我再给你们六天时间!” “赵先生,你给的期限恐怕来不及。本官不仅要飞报宁古塔的中堂大人,中堂那里还要报送吉林乌拉才行。眼下这天气,文书一去一返,怎么也要二十天以后。况且这么多的黄金,从关内运进来也需要时间。” 赵新想了想,现实情况的确如此,自己也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耗着了。 “那就以年底为限,你们先把签字盖章的协议送到蒙古卡伦。我们收到核实无误后,先释放所有的伤兵。至于其他人,你们赎金什么时候送到,我这里什么时候放人!” /109/109046/28303836.html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万般无奈的乾隆父子 古老的北京城飘落着雪花,冬日的天气又干又冷。上午的朝阳门外,一骑快马从通州的方向疾驰而来。 随着马脖子下面的铜铃的“哗啦啦”不断作响,道路上的行人纷纷向两旁避让。奔驰的马蹄卷起地面的雪花和泥点溅在好多行人身上,可那些行人除了怒视驿马上骑手的背影,却也不敢多说一句。 守在朝阳门城下的官兵远远一听铃声,就知道是报送公文的驿马,刚想叫停,只听马上那人突然举出一份公文,高声喊道:“六百里加急!回避!” 几个官兵一听,连忙驱赶着城门口和城门洞里的百姓闪开。城门下一片人头嘈杂,几个小贩来不及走出城门洞,于是急忙将身子贴在门洞的墙壁上;一阵风刮过,那驿马如风驰电掣一般穿过了城门洞,进入了朝阳门内大街。 那信使一路纵马疾驰,一直到了东安门前,这才下马,掏出兵部堪合和一封插着两根鸡毛的急件,对守门侍卫道:“快!吉林将军府急报!” 军机处里,董诰正在跟颙琰说着年底户部奏销的事,只见军机章京福禄走了进来,在颙琰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颙琰面色一变,转头笑着对董诰道:“蔗林公,今日先到此吧,我这儿有桩急事要办。” 董诰道:“那臣就不打扰十五阿哥了。” 颙琰等董诰出去了,这才对福禄问道:“人呢?” “在隆宗门外候着呢。” “你去把信拿过来,给他找个地方歇着,一会子备不齐还有话要问他。” “嗻!” 过不多时,福禄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扁木匣子进来了,双手捧着放在了炕桌上。颙琰先是挥挥手让福禄出去,然后才用身上的一把钥匙打开了匣子外面的锁。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两份折子。 这是八阿哥颙璇以及和珅发来的两份折子,颙琰先打开颙璇的折子,只见上面说跟赵逆谈判一事已经初步达成协议,对方同意在朝廷交付赎金后放人云云,具体事情经过由和珅详细说明。 颙琰已经知道和珅带着兵去了宁古塔坐镇谈判,也有些佩服此人的勇气。当初乾隆得知和珅要亲赴宁古塔坐镇与赵新的谈判时,也称赞其“国之柱石”。 不过等他打开和珅的折子,仔细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已经是满脸怒意。 五年!登陆广州贸易!索要小岛! 那个赵新果然狂妄悖逆,视我天朝于无物!和珅在密折中也提到“恐彼阳言休养,阴图益兵再举。” 不过和珅跟八阿哥颙璇的意思一样,还是建议朝廷暂时休战。虽然祖宗龙兴之地,不可听其蹂躏,但赵逆人马的火器着实厉害,大兵云集调动也需要时间。所以先营救被俘将士,等来年开春道路解冻之后,线广派密探,设法招徕赵新手下,看看能否从内部瓦解;到时大军压境,内外合力,才可一战剿之。 这三项条款,依颙琰的意思,他是一个都不想答应。可他也明白,眼下连最精悍的京营火器营和蒙古八旗都打不过北海镇,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万一对方反悔,一路南下打到盛京,那自己这些人可就真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颙琰长叹一声,将两份密折装入匣内,起身去了养心殿。这事最终成不成,还要看乾隆的意思。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西西暖阁里,乾隆坐在宝座上,头顶上挂着“勤政亲贤”的匾额。颙璇跟和珅的那两份折子就摊在他右手一侧的小几上。地上的水渍和茶碗碎片已经被太监收拾干净,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而颙琰则跪在地上,满脸泪痕。 乾隆咬着牙缓缓道:“朕曾说过,大一统而斥偏安,内中华而外夷狄,此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是故夷狄而中华,则中华之;中华而夷狄,则夷狄之。可笑那赵逆虽是一个汉人,举着朱明大旗,竟然与海外夷狄为伍。和珅的折子上既然说了他曾经从朝鲜人口中听到过,那就派人去问朝鲜国正使李性源,一定要查清楚那个所谓的阿伊努国是何来历。” “儿臣回去就派人去。” 在乾隆看来,判断一个王朝是否有正统地位,不是以民族为判定标准,而是根据是否有相当的统治疆域,并且是否能进行有效的管理;那些在史书上“重夏轻夷”的看法实在是有失公正。 对于满清统治的正统性,乾隆早就通过对前明失去了正统性的理由做了进一步的说明,并通过对历代通鉴的御批而告知天下读书人。 比如元顺帝北逃沙漠,虽然也是子孙不绝、苗裔屡传,但他放弃了中原,失去了对中原的“疆域可凭”,所以蒙元的正统性也就由此断绝。 (“疆域可凭”,就是对统治下的国家领土能进行有效的管理。要么占据中原,要么占据江南半壁。海岛和边荒之地不在此列。) 而对于前明的灭亡,乾隆则指出,南明在福王的时代,还算是江山半辟,疆域可凭。假使能立国自强,不过分贪淫的话,也能混个偏安,未必不比当年的宋高宗差。至于隆武、永历则是遁迹福建、云南,苟延残喘,再也不能算是一个国家,最多也就和南宋最后流离海岛的二王类似。当福王兵败被抓,前明正统就没了;而随着永历之死,则前明遗绪已失。 作为“盛世”之下的君主,乾隆对于“华夷论”的这番见解在这十几年来已经深入人心,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再将明亡与满清的正统性进行对立,由此进一步确认了满清统治的合理性。从这一点上来说,乾隆做的比康熙和雍正都强。 颙琰已经明白了乾隆的意思。那就是前明的正统性早就丧失的一干二净;即便赵新能拿出证据证明他是赵王后人,就算他举出前明旗号,天下的读书人也不会跟从的。而得不到读书人的支持,老百姓也不会跟随的。 乾隆其实也是无奈,祖宗龙兴之地,那是半分也不能让的。可是如今打又打不过,只能先从大义上站稳脚,然后再徐徐图之。 “起来吧。” “儿臣谢父皇。” “对那个赵新,你怎么看?” “依儿臣所见,此人行事颇为怪异。那双城子一带俱是蛮荒,他养活手下那许多人,不说跟朝廷索要粮草,却只贪图用我军将士交换黄金宝货。他到底想干嘛?这事儿儿臣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乾隆沉声道:“朕自御极以来,敬惟祖宗开创艰难,夙夜孜孜。白山黑水,乃系显祖发祥之地,断不能尺寸有失!他想要五年休养生息,朕却偏偏不能给他五年!否则贼势一大,恐难再制。似此等狡焉思逞之徒,跳梁小丑,断不容轻赦,必发大兵歼戮剿除!彼虽火器精锐,但我天朝兵威不容亵渎!” 颙琰道:“父皇洞鉴万里,圣明烛照。赵逆眼下不过是倚恃路途遥远,北地苦寒,才敢聚众抗衡。当年父皇命兆惠征讨伊犁等处回城,道路险远甚之万倍,大军一到,也是俱经剿灭。儿臣的意思是,先等被俘将士回来,详细查清战场经过再行制订对策。到时大军一出,断不能让其稍延残喘。” 乾隆最后颇为肉疼的说道:“那就先这么办吧。这笔款子不要从户部走,由内务府那边出。不过此事要严加保密,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是。父皇放心,这事儿臣会安排的滴水不漏。父皇,儿臣想请示关于阿桂如何处分?” 乾隆道:“军机处什么意见?” 颙琰道:“降二等候,摘双眼花翎,剥黄马褂,回京后交部议处。” 乾隆想了想道:“阿桂明年也该七十了。唉!交部议处就算了,回京后让他去河南督查河工吧。” “儿臣遵旨。” 按说遭受了这种奇耻大辱,是必须要向祖先请罪的。不过乾隆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只是让颙琰于次日代替自己去了奉先殿行礼告祭。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紫禁城也不例外。到了晚间,北京城内的一些旗人就已经听到了风声。 黄昏时分,虎坊桥东面的胭脂胡同里,七八个唱戏的小男孩被冻得吸喽吸喽的流鼻涕,排着队穿着破棉袄,朝着胡同里的一间挂着戏牌的堂子走了过去。从这里再往北走,就是后世著名的八大胡同了。 满清这个朝代很奇怪,禁宿娼而不禁狎优伶。官员如果嫖娼要杖一百,关三个月然后罢官。于是八大胡同便有了很多挂戏班招牌,却实为男优坐堂招客的“相公堂子”。 这家相公堂子的大门里挂有一盏角灯,此时灯内绛蜡高燃,犹如金乌西坠一般,很是特别;路过的人只要一看必然心知肚明。 三进院内的一处包间内,一个十三四岁的男优正在胡琴和月琴的伴奏下咿咿呀呀的唱着。酒席上,几个旗人正一边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唉!”席间一人长叹一声,将杯子重重的敦在八仙桌上。 “老富,大家出来找乐子,你这叹哪门子的气啊?” “我是担心我大哥,跟着福大帅去了北边,没想到......唉,大嫂成天躲在房里抹泪。”他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人也抱怨了起来,各自说着家里的情况,同时抱怨着福康安。 “富察家的那位真是眼高手低,被一群小毛贼打的丢盔卸甲。” “就是,依我说,就不该去搞什么劳什子的谈判!” “别,还是先让人回来再说其他的。” 几人议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对坐在主位上摇头晃脑听戏的那位道:“敏爷,您怎么不说话?” 坐在首位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已经喝的有些大,看在座几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心中那点儿秘密再也藏不下。于是嘿嘿一笑道:“说什么?这事儿,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最迟明年开春儿,都能回来。” “嗯?”席上众人此时把目光都聚向了被称呼为“敏爷”的人。“这话儿怎么说的?” 中年人也不说话,只是斜眼瞥向屋内的的几个男优。 “停,停停停!都出去!不叫你们不许进来!” “是。”几个男优都穿着女装戏服,起身做了个万福,淅淅索索的出去了。 那中年人见屋中再无外人,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们,和大人那边已经谈好了,交钱放人。” 其他人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打满清入关坐稳江山后,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被俘将士也有不少,可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要花钱才能赎回的。 “敏爷,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这事儿你们可千万不能对外说,都给我烂肚子里。要不是咱们几家当年都是过命的交情,打死我也不敢说。”中年人伸手指了指上面,用蚊子般的声音道:“那位都答应了。” “这下放心了,能全须全尾儿的回来就行。” “依我看,还是大炮带的少!下回带着上百门大炮去,不信干不翻他!” “你懂个什么!北边其实早就传回消息了,知道的人没几个。那赵逆的火器凶猛非常,火器营根本打不过,一个照面儿就被打败了。” 在座众人无不面面相觑,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两天后的清晨,二十辆装满大箱子的官造镖车,在一千名健锐营官兵的护送下,向着通州潞河驿站出发了。不光是随队押运的士兵,连赶车的车夫都是健锐营的人。 队伍中的官造镖车都是统一制式,车高四尺,车长一丈四尺,宽五尺;在车身两侧都镶着铸有花纹的铁板。镖车前方的把柄处,镶有九枚铁钉;车轮外部镶有一圈铁条。货斗的左前方部位,插着一面健锐营的旗帜。 车上的箱子都是装运银两的专用箱子,除了货斗里卡槽外,几条粗大的麻绳通过车身上的小孔将这些箱子紧紧的捆在马车上,以防止在路途颠簸中滑落。在箱子外面,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草席遮盖。 根据赵新提供的俘虏人数和官位等级,赎金的总额是十五万两黄金,按照后世的公制就是5600公斤。而清代官造镖车的载重是300公斤。沿路上的一些“有心人”也从车辙上看出了门道;不过这年月除非疯了,还没人敢去抢官府的镖车。 从北京城到吉林乌拉的路程是两千三百里,负责押送的翼长得了乾隆密旨,一路不得延误,所以每日的行进速度都保持在四十里左右。饶是如此,他们抵达吉林乌拉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而负责传递消息的那名颙璇的侍卫已经提前出发,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回吉林乌拉报信。 /109/109046/28303837.html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大喇叭开始广播啦 话说两头,当赵新他们还在跟那奇泰谈判时,对清军战俘的管理问题却让刘胜无比头大。 北海镇在这一次的反击战中可以说是摧枯拉朽,打的清军满蒙八旗精锐部队仓皇逃命,可谓牛气冲天!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赵新和刘胜都没想到开战以来最大的困难不是什么交通补给,而是这么多的俘虏。如何对付和管理他们,简直比打仗还要难! 住就不用说了,每天单单粮食的消耗就要七吨多。除此之外,每周还得给这些清军补充点维生素c,否则给来个坏血病大爆发也够受的。可问题是北海镇自己也缺蔬菜,冬天除了萝卜就是土豆。于是刘大主任建议给每个俘虏营都发一些绿豆和黄豆,并派人教这些俘虏自己发豆芽吃。 吃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穿衣。有些清军俘虏的号衣已经破烂不堪,于是又从富尔丹城的仓库里调拨过冬的棉衣、毯子给俘虏御寒。 以上两条人道措施让许多清军俘虏都深感意外,很多人都对北海镇感恩戴德。 其实赵新想的很简单,这些人以后都是一国同胞,没必要搞得那么苦大仇深。不管是满还是蒙,最后都会变成一个中华民族。 等安排好了这些战俘的衣食住行问题,新的麻烦又来了!弄的看管俘虏的卫兵三天两头的找刘胜求救!原因就是打架。 这些清军战俘打架原因基本都是因为战败的问题。汉八旗和蒙八旗官兵,将战败的原因推到由边民组成的退蛮兵身上,说他们一看到北海镇开炮就跑,全是孬种! 而更高傲的满八旗,则经常傲慢的指责其他所有人,颇有点断水流大师兄的意思,都他娘的别吵了!你们全他妈都是孬种! 这下好了,一开始是汉八旗和蒙八旗联合结起来与边民骂街打架;到了后来则是满八旗单挑所有人。骂着骂着,大家忽然醒过味儿来,于是满汉蒙八旗开始群殴边民! 我滴个妈妈啊,刘胜这些天从早到晚没干别的,全都是处理打架纠纷。同时搞得一群守卫是焦头烂额,因为赵新曾严令不许随便开枪杀俘虏。就算是要关禁闭,可您也得有那么多的紧闭室才行...... 最后为了制止打架事件,刘胜不得不来了一次全体战俘大核查,将他们按照各自所属旗营,分开居住管理! 你以为这就算完了?才怪!吃饱了闲的没事的战俘么继续隔着栅栏和铁丝网对骂,骂的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从祖宗八辈到下三路,从前明还没入关到如今的“盛世”。 那些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兵都是岛国流民出身,普通话刚说利落,骂人的话可还没学过呢。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心驰神迷。私下都在议论,中华文化真是深不可测,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可连起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张波有一次带人来给值守岗哨安装矿石电话时无意中听到,这才告诉了刘胜。刘胜给气的火冒三丈,下令哪个营的俘虏再出门骂人,就扣发一天的口粮。 可随后清军的俘虏在求情时也说了,大爷,不是我们想骂人,实在是闲的没事可做啊! 刘胜听了鼻子都气歪了,一时也没有办法;可张波却给他出了个主意。 “啥?!架大喇叭?这天天吃着住着,屁事不干,还要给他们听戏听评书?姥姥!” “你别急啊!我之前听你们说过,这片俘虏营等开春儿腾空了,不是还得给那些河南的流民当住处吗?赵新说了好几次干部不够用,我就寻思,既然人手跟不上,为啥不弄个广播站呢?这样咱们有啥政策,通过广播不就传达下去了!再说了,搞输电线路得挖沟吧?正好让他们活动活动,省的精力没处发泄。” 刘胜一琢磨,这话十分在理。不管以后有没有戏和评书听,先别让这些人闲着才是真的!想到这里,他对张波道:“这事你懂?” “懂!”张波拍着胸脯说道:“以前在村里的小广播还是我帮着装的呢。” “那你先做个规划,我给你一份手令,仓库里的东西需要什么你可以征用。先干起来。等赵新回来,缺什么再找他要。” 话说另一时空里的农村广播,就是电线杆上挂的那种高音喇叭,主要用的是25w高音喇叭和50w高音喇叭。在声音传输距离上,25w喇叭声音传输距离300~400米,50w喇叭声音传输距离500~600米。 张波拿了刘胜签字的命令去仓库里一通扒拉,最后还真翻出了十个银灰色的高音大喇叭,都是25w的那种。当初赵新买这个是想在阵地上播放广播,扰乱清军军心的。结果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除此之外,一套堆放在角落里的无线广播设备也让张波眼前一亮。 原本张波今年是要担任北海石油公司一把手,准备大干一番的。谁想今年因为清军进攻,计划泡汤了。石油之梦暂时没戏,那就先当个广播电台的一把手凑合凑合吧。 话说另一时空的无线广播系统设备,一般分为三大块:发射端,接收端,高音大喇叭。 播音室安装发射主机,将天线连接发射主机,并立在高处(比如房顶)。接收端是无线接收机,主要职责是接收无线音频信号;大喇叭和接收机并联,负责扩大声音。条件好的还有无线壁挂音柱、户户通小喇叭。不过这些要等到以后再说了,现在的播放设备就是高音大喇叭,先凑合用吧。 于是两天后,在俘虏营区南侧两百米外,一座建筑面积在八十平米的木刻楞屋子开始搭建;与此同时搭建的,还有一间三十平米的警卫室。 输电线路要从朱尔根城内的发电机房接出来,考虑到这里冬天风大,为了保证输电线路安全,所以采用的是地埋线。 整个广播站建设最大的工程就是铺设地埋线。按照供电施工的技术要求,地埋线必须要埋在冻土层以下,而整个三江平原的冻土层深度达2米以上。 考虑到挖一条几里远的深沟工程量太大,张波于是采用了一种简单办法将工程量减半,那就是每隔十米远就挖一个长五米,宽1.5米,深2.5米的土坑。从朱尔根城到广播站,这样的坑一共要挖四百多个。 这下刘胜大手一挥,命令除了伤兵营外,所有清军俘虏按营区轮流出营劳动。你们不是闲的没事干嘛?不是成天骂街发泄吗?来吧! 整个地埋线挖沟工程,首先是根据规划好的线路扫清积雪,然后就是找来大量的树枝和干柴,在将要挖沟的位置上点火把地面烤化。等地面烤的差不多了,拨开木炭开始挖沟。挖到铁镐都刨不动的时候,再继续用火烤。 十冬腊月在冻土层上刨沟,这让一众清军俘虏真的是叫苦连天。负责押送看守的北海镇士兵也不告诉俘虏们这是要干什么,于是众俘虏都以为这是北海镇成心要折腾他们,背地里都在偷偷大骂。 那些身居底层的兵丁还算能吃苦,可那些养尊处优多年的武将们可就糟了大罪。不说别人,镶白旗“骂街冠军”参将恩海第一天干下来就是满手水泡,手背也被刺骨的寒风吹的开裂;回到地窨子后疼的连手都不敢洗。 这一下,再没人闲的隔墙对骂了。一众清军俘虏每天下工后,匆匆吃过晚饭就开始呼呼大睡,累得梦里还在撒呓挣刨沟。 在这种天气外出干活,即便手中拿着北海镇发下的钢镐和铁锨,也没人试图逃跑。再说往哪儿跑啊?!荒原上白毛风一刮,跑出一里地就会迷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一连干了七八天后,近五百个深沟终于挖的差不多了。这时张波找来几百根三米长的钢管,首先将一部分钢管的一端用磨砂锯打成狼牙齿形。然后在土沟的最下端,将钢管朝着下一个土沟的方向打入,同时保持与地面的平行。 于是俘虏们手中的工具又换成了锤子,一边敲击钢管的一端,一边旋转钢管,打进去一根,再换下一根,这样一直将两个土沟打穿,然后再将钢管全部取出。 接下来,将红色的pvc穿线管分段从打穿的洞里穿过,再穿过电线,封闭好穿线管的连接部位,地埋线就算铺设完了。接下来就是土方回填,并在地面沿线做好标记。 等一众清军俘虏大骂北海镇就是在折腾人,却在枪杆子的逼迫下,老老实实的将土方全部回填完毕后,赵新和王远方带队回来了。 当听了张波的广播站规划后,赵新完全表示赞同,并让张波再接再厉。至于赵新本人,还得继续穿梭忙碌,以便继续倒腾粮食养活所有人。为了即将到来的黄金,赵新咬牙忍了! 当输电线路完成通电,确认运行良好后,广播站的那台3~5公里无线调频发射机便通过一台三相变压器连接到了输电线上(400v转220v。) 天线和发射机的安装相对容易。张波先是用钢管焊出一个十五米高的三角形铁架,将铁架子埋入广播站外的一个三米深坑;然后将天线和发射机固定在架子顶端,再将天线上的黑色同轴电缆连接到发射机上。 工程干到这个份上,几乎所有的清军俘虏也明白北海镇不是在折腾他们,而是另有深意。整个工程中,北海镇动用了数量众多的钢铁铁质工具和各类金属材料,令所有清军俘虏惊叹不已。 俘虏们最后一项工作是在二十一个营区各自的中心位置,挖设一个半尺方圆,深达五尺的洞。等洞挖好后,张波开始带人安装高音喇叭。先是立起一根八九米高的原木,然后在原木顶端安装接收机和两个背对的高音大喇叭,并通过连接线连接。电源线是从广播站接出,通过铺设在地面的穿线管,顺着原木直达顶端。 当所有设备全部完成通电,检查完各处电源没有问题后,张波心情激动的打开了发射机的开关,“嘀嘀”的开机声传来,发射机上的电流表指针指向了3和4之间。 “嗯~嗯~”张波将麦克风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学着村支书说话的口气,开始了十八世纪的第一次农村小广播。 清军俘虏大营内,刚吃过午饭的上万名俘虏,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都被吓了一跳。俘虏中的好多人因为前些日子的挖沟工程,已经被北海镇折磨的有些神经质了。于是很多人急忙穿好上衣,准备出去寻找声音源头。 结果等他们刚走到外面,就听见空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喂!听的到吗?听的到吗?喂喂?” “天爷哎!这是神仙显灵了?” 别说俘虏了,连负责看守的北海镇士兵也是四下打量,试图寻找刚才谁在说话。 “不对!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五号俘虏营内,镶白旗的佛标指着空地上那根原木柱子顶端的两个大喇叭大喊着。 “啊?!这......这是妖术!” 俘虏营里此时一片哗然,可广播站那边,张波还来上劲了,嘚吧嘚吧开始说个没完: “喂喂,各位老少爷们儿,我是北海镇广播站站长,我搁广播类说两个事,第一个是咱北海镇的第一套广播今天开通了!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努力!那些个喜欢骂街的家伙,我给你说,我再看见你卷人(骂人)瞎扯淡,我叫嘴给你撕喽! 还一个,从今天后晌开始,咱们每天晌午和黑家分别播一个小时,哦不,半个时辰的戏的评书。这戏呢主要以京戏为主,山东快板为辅;评书呢,要么是三国,要么就是水浒.....” 张波白话的正带劲呢,屋子的门被人“嘭”的一下推开了。刘胜瞪着眼睛大骂道:“你他娘的瞎扯什么呢?给我关上!” 随着电流的嘈杂声,二十多个高音大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场的上万清军俘虏望着营区中的那两个高音喇叭,目瞪口呆! 高音喇叭声音的传输距离的影响因素也有很多,这也是在安装上需要注意的,例如:安装高度要超出周边房屋的平均高度、安装时的喇叭口要朝下倾斜一些、下雨下雪会影响声音的传输距离、一个线杆上尽量装两个喇叭背对背安装声音覆盖面广等。 就在清廷紧锣密鼓、却又悄悄办理赎人事宜的同时,在朱尔根城北的俘虏营里,最近几天多了一些奇怪的物事。 /109/109046/28303838.html 第二百二十四章 库页岛只有一半是咱的 上万名清军俘虏,个别人还是有童子尿的。问题是挂着大喇叭的柱子有七八米高呢......当然了,黑狗也是没有的。于是在本时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广播就这么尴尬的结束了。 鉴于张波已经在广播里说了今天晚上要播一小时的戏曲或评书,刘胜本着说话算话的原则,只好暂时同意。 张波见刘胜同意了,这才笑眯眯的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u盘。 “这是什么?” “评书啊!” “哪来的?” “我私人物品。” “三国和水浒?” “都有,一百多部呢。” “我去!我可告诉你啊,三国不许播,水浒也不行。” “为啥?” “为啥?满清当年的兵法就是看三国看的,你打算再让他们温习一遍?” “水浒为啥也不行呢?” “不是喝酒吃肉就是打架杀人,不同意。” “你,你这强词夺理啊!”张波被气的一愣一愣的。 “这里还有什么?” “封神演义、白眉大侠......” “行!我看《白眉大侠》就很好,就播这个。” 刘胜当然不会告诉张波,其实是他自己喜欢听《白眉大侠》,他就是成心的。 于是到了清军俘虏吃晚饭的时候,营地里的大喇叭又滋滋渣渣的响了一下。此时各地窨子里的清军正吸喽吸喽着玉米面粥呢,突然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下就停了下来,都侧耳等待下文。 “北宋仁宗坐汴梁,君正臣贤民安康。可恨西夏来入侵,致使中原冒火光!三月的天气,万物复苏.....” 真有评书啊!一屋子俘虏顿时就炸了锅!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坐在屋子北头的恩海大声骂道。“谁再聒噪滚出去!” 当评书播到十分钟的时候,整个俘虏大营里除了偶尔的咳嗽放屁,再没有一点嘈杂之声。所有的清军俘虏都在竖着耳朵听,有些听不清的还试图跑到屋外去离大喇叭近点儿;结果刚推开门就被刺骨的寒风给冻了回去。 “......你给我来个醋溜丸子、醋溜豆腐、醋溜韭菜、醋溜白菜......” “我说大爷,你别醋了,把牙都要酸掉了。” 轰!恩海等人坐在大通铺上,端着粥碗嘿嘿傻笑;连平时不擅说笑的官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此时刘胜正带着自己的警卫班,个个穿的跟狗熊似的,在俘虏营区外巡视。他实在不放心,不知道广播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此时听到一个个地窨子传来的笑声,心中总算踏实不少。 走着走着,刘胜身后的一个警卫突然问道:“首长,这,这说的是什么啊?” “嘿嘿,金丝大环刀,避月羞光剑!”漆黑的夜色中,刘胜拿着手电四处打量着,顺嘴答了一句。 “啊?”那士兵胡噜了一下后脑勺,表示完全听不懂。 当赵新回到北海镇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二了。他中午才出现在镇子里,晚饭的时候,老尤等几人就过来找他了。 “赵总,这都快到农历年底了,我们也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下平安吧?” “是啊!几个月没消息,家里人会以为我们出事的。” 教物理的李老师道:“其实我想回去一趟,把我家那口子也带过来,她退休前在机关里是管后勤的,多少都能帮点忙。另外还想带点儿资料回来。” “我的降压药也快吃完了,得回去开点儿。” “是啊!我前两天问了洪大夫,他那里的药也不多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说,赵新就有些懵了。这问题他其实一直在回避,不过该来的躲不掉。是人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更不要说岁数一上去,各种慢性病也会有。 可万一回去了不回来怎么办?或者...... 老尤看到赵新露出迟疑之色,于是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赵新,人和人之间总要有信任。我们在这里忙了好几个月,对这些孩子都有了感情。真说一去不复返,我们也舍不得。” 众人听了老尤这话,也都点头称是。 是啊!人与人能交往下去,靠的就是彼此的信任。如果总是玩套路,用不了多久,套路就被玩死了。 当然,偶尔也出现几个人渣,将彼此的信任消耗一空。可赵新对这些跟自己来到十八世纪的人,除了人家内心隐秘的想法不知道外,从平日生活工作的了解上看,都还挺兢兢业业的,私下搞小动作的事还没发生过。 赵新不是人家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他之所以有这个判断,其实是基于他在学校和生活区里安插的大量眼线。而这也是赵新经常敢大撒把离开北海镇的主要原因。 比如徐家兄弟、万造的儿子乃至那些最初跟随他的流民家庭的孩子都是他的眼线。除此之外,沈璇、荻之户、大食堂的女人们、帮着老尤他们打扫屋子的流民妇女、片山管辖的上百名治安警也在有意无意的盯着这些人;只要发现异样就会报告赵新。以前是通过利吉,后来是鲁寿山,现在则是贵生。 赵新想了想,笑呵呵的对老尤等人说道:“各位老师说的对!这都快年底了。不过走之前最好开个总结会,然后再回去。一是反击清军战役的作战表彰大会要在富尔丹城和北海镇分别举行;二是明年各部门的计划制订,你们教育口也要做个计划出来。” 老尤有些迟疑的问道:“明年还要打满清?” 赵新摇头道:“他们不来打我们,我们就闷头发展。几万人要养活呢,先把三江平原开发出来再说。” ...... “明年我们除了要防备满清搞小动作和军事进攻外,要把大部分注意力转向岛国!” 两天后,回到朱尔根城的赵新,拉着刘胜、王远方、丁国峰三人开了个小会。 “太好了!终于可以收拾小鬼子了!”丁国峰眼睛一亮,兴奋的大叫起来。 “你想怎么搞?”刘胜也是满脸兴奋的问道。 一说要收拾岛国,在座四人都成了气势汹汹的战争贩子。 “几个方面吧。我从北往南挨个说一下。给拿张纸。”赵新接过王远方递来纸笔,先在纸上画出了从苦叶岛、鞑靼海峡到岛国全部的大致外形。 “首先是苦叶岛南部。虽然我们已经把松前家的势力赶出了虾夷地,但是这里还是有他们的势力存在。” 刘生三人诧异道:“这里?这里不是一直都归中国吗?” 赵新抬头道:“你们都错了!苦叶岛南部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最起码从元代开始,中央朝廷就无法行使有效的管理。” 赵新说的是对的!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的时候,康熙命令传教士重新测绘全国各省舆图,这也是《康熙皇舆全览图》的来历。 1709年5月,耶稣会士雷孝思等人奉命前往东北进行勘测。这一次主要勘测了奉天将军及宁古塔将军辖区内,南起辽东半岛南端金州城、北至黑龙江中下游敦敦河口等广大地区。但黑龙江入海口和苦叶岛并未勘测。 到了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康熙又派遣萨尔禅等侍卫前往黑龙江下游流域继续完成测绘。当时萨尔禅小队自北岸登上苦叶岛后,对苦叶岛北部地区进行了实地勘测,随后便直接返回,并未能带回库页岛北纬51度线以南地区的实际测量数据以及村落名称。 不仅如此,乾隆时期的《皇清地理总图》上,也没有北纬51度线以南的数据,一片空白。 当赵新讲到这里,王远方三人诧异的问道:“这是为什么?当年为什么不多往南走走?” “你们啊,都犯了把现代人思维套古人身上的毛病了!人家没有归附满清,凭什么要让你勘测?” 话说满清入关后,对黑龙江下游地区和苦叶岛北部的管理是通过“赏乌林制度”来实行的。而赏乌林贡貂有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费雅喀部落对从清政府那里换取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有着强烈的需要。 老子不要你这些东西,所以我也不归附你! 实际上,阿伊努人才是苦叶岛上最早的居民之一。13世纪末,阿伊努人不仅占据了苦叶岛,还曾联合当地的骨嵬人入侵黑龙江流域。但是很快他们就被蒙古人赶走了,而骨嵬人也被迫再次臣服于蒙古人。 自蒙元以来,虽然苦叶岛名义上归属于中央朝廷管辖,但古代对于边疆地区的管理是非常松散的;既没有派遣军队,也没有派遣行政官员。所以实际上,苦叶岛当地的部落是独立的。 他们只不过偶尔会向蒙明朝廷称臣纳贡换取物资,同时也和岛国的松前家保持密切关系。1485年,苦叶岛上的阿伊努人首领就曾向蛎崎氏的初代家主--武田信广敬献铜雀台。 赵新说完苦叶岛,继续说北方四岛。“这里我们也要通过图卡他们来控制,继而一直向北向东,直到阿留申群岛。” 王远方笑道:“这就是你那个大阿伊努王国的构想?” 赵新嘿嘿一笑,点头道:“对,以这些岛屿为跳板,继而占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里是哪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胜惊讶道:“原来你还惦记着那里的黄金啊!” “我当然惦记,不然呢?凭什么要留给那些红脖子?!”话题扯远了,赵新笔尖划过白纸,指着虾夷地道:“这么一大块土地没了,幕府肯定不甘心的。今年不派兵,明年肯定会来。与其这样,不如我们就找上门去。” 丁国峰摩拳擦掌,兴奋的问道:“还有吗?还有吗?” “还有就是长州藩。六十年前那笔帐还没找他们算呢!” (参见108章提到的“须佐唐船驱逐事件”。) 赵新把笔往桌子上一扔,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我们明年的主要军事行动就围绕着虾夷地、仙台和江户展开。” 刘胜指着白纸外侧,岛国西部的位置问道:“那济州岛呢?” “鸡肋。我们现在占据南部,不过是为了当个流民的转运地而已。李朝要敢炸刺儿,我们就干翻他们的水军!”赵新冷冷的说道。 在他的心里,他跟李朝其实还有另一笔帐要算,那就是被李朝偷奸耍滑搞走的咸镜北道。 王远方这时问道:“你在谈判时提出要登陆广州贸易,这个怎么想的?” 赵新道:“先接触,埋条线,建个点,以后再说。” 会议进入了最后一项内容,赵新道:“咱们之前照搬的‘纪律条令’也实行一段时间了,效果目前看来还不错。我记得条例的第三章就是奖励的问题,咱们从去年到今年,大大小小的作战也搞了不少,我认为可以在年前发放第一批奖励了。你们这里和北海镇那边都要让下面的各连尽快将立功受奖的名单报上来,咱们这边讨论通过后,工坊那里要在年前把奖章和证书都做出来,争取年底前都发下去。” 刘生三人一听,都没有异议,表示今天就会通知下面的各个连队,一周后将名单报上来。 目前北海镇的军功奖励体系除了一、二、三等军功章外,还引入了另一时空的“执行作战任务纪念章”。而军功体系除了奖章、个人证书和通报嘉奖外,还会通过民政系统向其所在家庭发送喜报,并在居民区进行宣传;附带的奖金、伤残抚恤也将分成不同等级发放到士兵所在家庭。 一至三等军功的奖励是一次性发放,从100元到1000元不等;伤残抚恤从每月50元到80元不等;牺牲抚恤最高能到每月100元。 四人讨论了半天,由此而引出北海镇部队官兵津贴的问题。北海镇目前不存在义务兵或是志愿兵的问题,所以全体都按照军衔等级发放。 士兵部分,入伍新兵每月津贴10元,以后每一年涨两元;下士每月12元,每年涨两元。以此类推,每升一级,每月津贴涨两元。军龄满五年之后,统一上涨3元,满八年,涨10元。除此之外,逢年过节还会发放节日补助10元。 军官部分,从排级开始到营级共五级。每月津贴从20元到50元不等,节假日补贴20元。 以上所有军官士兵,熟练书写汉字和普通话会进行级别划分,同时数学技能、船舶驾驶和维护也将计入考核指标,作为特殊津贴分级发放。 三天后,赵新回到北海镇,在跟陈青松带领的民政部和片山勘兵卫负责的警察部开了两天的闭门会后,针对全体岛国流民的《北海镇户籍条例》正式推出。条例要求所有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的岛国流民,必须起一个汉字的姓氏和名字。而从此北海镇的官方文件上,该户家庭和所属家庭成员只登记汉化的姓名,原本的岛国名字将在一年后废止。 消息一出,所有岛国流民家庭立刻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起名运动”! 一时间,《百家姓》、《千字文》成为抢手货;而老尤他们连带沈敬丹、三十多个号称最有学问的女孩子们,简直要被人踏破门槛!每天都有人提着半条咸鱼或是几根萝卜青菜上门,拜请对方赐下姓名。 所有人里,利吉最是得意洋洋。他当天就找到了赵新,请求赐姓“赵”。好吧,赵新一脸严肃的同意了。于是他在本时空的第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诞生了! 关于岛国人的姓氏,在另一时空经常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即明治维新之前,只有武士阶级拥有姓氏,平民没有姓氏,只有名字。 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话说平安时代以前,岛国还不存在武士阶层,也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姓氏,只有“氏”和“姓”。比如安倍、服部、犬养、高桥、出云、尾张等等,这都是氏。到了飞鸟时代,天武天皇规定“更改诸氏之族姓,作八色之姓”,八姓制度诞生了,分别是:真人、朝臣、宿祢、忌寸、道师、臣、连、稻置。至于后世所讲的“苗字”,那都是平安时代后期的事了。 谈到岛国早期的姓氏,就必须要提到四氏之一的藤原家。由于藤原家通过与皇室联姻,在朝廷中的影响力不断提高,到平安中期时,二十四名大臣中有十九个都是藤原家的。虽然家族兴旺是好事,但如此一来原本的“氏”和“姓”便不足以区分藤原家内部的各个家族。 为了互相区分,藤原家各分支开始用自己在京都城内的居住地点作为家名,比如:九条、近卫、鹰司、二条、一条等。在朝廷里有一官半职的,则用职务名与“藤”字组合成新的家名,如佐藤、工藤。其他在朝廷没有职务的,则选择到各个地方去发展,并用当地的地名与“藤”字组合,如近藤、远藤等。 看到藤原家这么会玩,其他源氏、平氏、橘氏也纷纷进行效仿,这便是日本贵族姓氏的由来。 (某些人看到这里又会说了,你这说的都是贵族,我说的是平民百姓。别急!) 从镰仓后期开始,除了贵族和武士姓氏,也诞生了大量的村人姓氏。中村、木村、西村、北村、岗村、田村、森村等等;比如某一个村子的都叫木村xx。后来随着村子中人口的增加,村民便又开始以自己在村子中居住的位置来自称,比如田中、川上、小岛等等。 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开始推行“刀狩令”和“太阁检地”。幕府的影响力再次提高,平民也开始意识到姓氏是统治阶级的特权,不再“积极”使用姓氏。(敲黑板!注意引号!) 到了江户时代,德川幕府进一步强化武士阶级的特权。直到1801年出台了“苗字带刀令”后,此后除了武士阶层以及部分平民(庄屋名主等),其他人员“不得在公共场合”使用姓氏。 而所谓的公共场合,是指一切与朝廷事务有关的场合,比如“检地帐”和“年贡割付状”等官方文书中,往往是以“地名+名字”的形式记录平民的姓名。比如赵新在仙台的亲密战友,北海商号的股东之一,胜山传三,就是他家的商号名+名字。 但是在寺庙的“过去帐”、“寄进帐”、以及平民的墓碑上,则可以使用自己的姓氏。比如胜山号老板原本姓小岛,那他的墓碑上就可以刻上“小岛传三”的字样。 赵新所在的乾隆时期还没有出台“苗字带刀”令,所以在江户和京都的很多平民都在堂而皇之的使用姓氏。 /109/109046/28303839.html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订亲 截止乾隆五十年腊月中旬,北海镇三万多岛国流民有一小半完成了改名登记。虽然他们背井离乡,早就不是岛国人了;可从北海镇的法律上讲,这些人才刚刚脱离岛国人的身份。 赵新的七个小矮......呸!七武士里,除了利吉改姓赵以外,胜海舟直接改名盛海舟,久藏改名赵久,平太改名赵平泰,虎吉改名赵虎,茂助改名赵茂。而万造本想也姓赵的,不过因为他儿子万海洋是赵新赐名的关系,最后则直接改姓万。 这样一来,赵新就多出了五个“远房亲戚”。这让陈青松等人窃笑不已,北海镇的赵氏大家族快要成型了。可这在沈敬丹看来则十分正常;自己的家奴不跟自己姓,难道还要跟外人姓不成? 尽管赵新一再解释利吉他们不是自己的家奴,可沈敬丹听了只是微笑不语;那意思就是不用解释,我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个屁啊!”面对未来的老丈人,赵新郁闷的只想骂人。 就在北海镇上下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展改名大业的时候,从蒙古河兵站那边传来消息,满清派人送信来了。 两天后,刘胜一脸不屑的接过清军信使双手捧上的书信,随即命令手下人将信使带下去休息。那信使一看对方根本不懂规矩,连忙对刘胜单躬身行礼道:“这位大人,您得给小的开个收条,不然小的回去没法交差啊!” “急什么!一会给你!”刘胜不耐烦的一挥手,警卫押着那个信使就出去了。 信是那奇泰下面的笔帖式写的,内容是贵方所需款项已经起运,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过年的原因,怎么都要年后才能运到。还请善待一众八旗官兵。至于其他事项,待人员交换完成后才能同意。 刘胜看完撇了撇嘴,随即将信件放回信封,收了起来。然后他又拿起桌子上那份各营报上来的立功受奖名单。 此时屋内的音箱里传来了电流的嗡嗡声,广播的时间又到了。 激昂的交响乐前奏响起,疾风骤雨般的小鼓声中,圆号声开始响起。刘胜一边看着名单一边不自觉的跟着哼哼起来:“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勒嘟勒嘟~嘟嘟嘟嘟......” 清军俘虏营的地窨子内,恩海、官保等人听着外面传来的激昂曲调,心中突然变得豪情迸发。乐曲中的北风呼啸声和屋外的风声混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样的曲子他们从未听过,乍听之下,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恨不得出门纵马雪原。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听戏的清军俘虏,尤其是来自京营的俘虏们全被喇叭里传出的嗓音惊呆了,连叫好都忘了。 这年月北京城最火的是西秦腔,代表人物就是四川人魏长生。乾隆三十九年和乾隆四十四年,魏长生两次入京,一人独挽狂澜。以《滚楼》一出戏赢得了全北京城的观众的追捧,号称“举国若狂”。搞的昆腔和京腔越发没落。 至于京戏,这会儿连影子都还没有呢! (历史上徽班进京还要在五年以后,即乾隆五十五年才开始。而融合成京剧还要等道光二十年以后。) “嚯,《打虎上山》都招呼上了啊!”赵新推开指挥部的门,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没有,这是张波那边给战俘放的。我接了根线过来,顺便晚上听听评书。” 赵新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刘胜头也不抬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赵新道:“你这边授勋名单出来没有啊?赵亮那边模具都开好了,就等米下锅呢!” “这不正早上刚报过来,正看着呢吗?”刘胜一拉抽屉,取出满清那边的信件对赵新道:“三十分钟前送来的,送信的人我让带下去休息了,你看完了写个收条给他带回去。” 赵新接过信坐在一旁看了起来,很快他就发出了几声冷笑。 刘胜问道:“怎么了?” 赵新抖着手里的信纸道:“这帮官,一个个比猴还精,连个名字都不敢签,章也没盖。” 刘胜道:“你认为他们会耍诈?” 赵新道:“耍诈倒未必,我看他们是谁也不敢担责任。”说罢,他起身走到桌前,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信已收到,款到开始放人。” 而后便让外屋值班的卫兵把收条给那信使带过去,并让警卫排把其带回蒙古河兵站。忙完这些,赵新拿起电话给广播站那边打了过去。 “张波!样板戏你播了几天了?” “今天刚开始,之前播的都是评书。” “那我告诉你,样板戏不能再播了。” “啥?这也不能播?” “没错,搞的这么激昂奋进的,你是要鼓励清军越狱还是拿起武器跟我们对抗啊?这曲子可以放给我们自己人听,但绝对不能让俘虏听!” “那能播啥?” 赵新想了一会,眼珠一转,有了! 他于是对张波道:“失空斩!” “得!那我找找吧。” 赵新这招儿其实挺损的。这出传统戏是《失街亭》、《空城计》和《斩马谡》的合称,一共十八场。清军俘虏在听戏的过程中,个别有心人一定会想,谁是马谡?谁又是诸葛亮? 越是接近年底,赵新就越忙。他在刘胜这里就呆了几个小时,等王远方和丁国锋到齐后,四人一起审核授勋名单,等签字确认后,赵新拿着名单就匆匆走了。 从明年正月开始,北海镇的三级货币就要开始发行了。除了那些初来乍到的流民,所有人都会按月拿到薪水。 民政部门此时也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紧锣密鼓的筹备居民区内的商铺开张事宜。除此之外,陈青松还打算在富尔丹城和北海镇开设市场,以专门招待前来交易的各地边民和阿伊努人。 第一批成立的商铺里,所销售的商品种类包罗万象;衣服、布匹、鞋帽、卷烟、盐茶粮油、五金杂货全都有。陈青松计划下一步开设饭馆、储蓄所等。居民手里有了钱,必须得让他们存起来或者花出去才行,而不是藏在自家的犄角旮旯里。所以赵新还得回去,他要通过利吉他们几个动员自己的老班底--最初跟随他的那三百多号流民。 “你告诉他们每家,拿到了钱,天天都给我去商铺里转一圈,买完东西还得跟周围邻居炫耀。记住,这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赵新的办公室里,已经改名“赵利吉”的利吉正在和赵新汇报最近北海镇上下的情况。 “是!”不过利吉随后又问道:“主公,您说他们要是没得可买了怎么办啊?” “等储蓄所开了,让他们把钱都存进去。” “行,您放心!” “你跟大家说清楚,放储蓄所里有利息可以拿的。” 利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哎呀!主公,您对大家可太好了!我们不要利息。” 赵新笑骂道:“你个笨蛋!这又不是你们三百人的事,谁存钱都给。” 利吉讪笑道:“哪您看着给点就行了。” 话说最初跟随赵新的哪三百多人,一路从青森到了熊岛,又从熊岛到了北海镇。现在已经成为最忠心赵新的一个小团体,私下都把赵新当神仙供着。除了赵新,谁说话都不好使。这次改名,这三百人都是第一批就完成登记的;结果绝大部分人都跟着姓了赵。 赵新点点头道:“最近学校那边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利吉仔细想了想才答道:“都挺好的,那些老师跟都说过完年还要回来给他们考试呢。” “这几天晚上你替我分别去各家转转,跟他们谈谈。对现在情况满意的、不满意的都要问清楚。” 腊月十五的时候,沈敬丹终于憋不住了。他主动找到赵新,借着说自己要带沈璇回去,逼迫赵新提亲。 “赵大人,我打算过了年就回江南了。” “沈老板可以再等等,估计二三月的时候,我们的新船就要到了。” “哦?这新船跟雷神号一样?” “比雷神号大好几倍。” “啊!”沈敬丹极为震惊,在他看来,雷神号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巨舰;比雷神号大好几倍,简直不敢想象。 过了片刻,等心绪平静,沈敬丹这才试探着说道:“赵大人,这次我想把小女和荻之户母子一并带回江南。” 赵新不动声色,盯着沈敬丹,等他狐狸尾巴露出来再说。 “阿全过了年就十七了,再不给她找个人家,怕是......”沈敬丹假模假式的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可眼睛一直在注意着赵新的表情。 “行!你个奸商!跟我玩这套。”赵新继续保持镇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缓缓道:“不知沈老板想给小沈老师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沈敬丹一听,心说:“行!你小子还跟我这装!我看咱俩谁着急。” 现在北海镇上下都知道赵新和沈璇眉来眼去,只不过赵新不说,大家也就装聋作哑。去年万造老婆乱传小道消息被赵新骂的事都还没忘呢! 其实对于沈璇和唐小这些清代女性而言,即便是老尤等人在给她们这些女孩子上课期间,讲了一些“女人能顶半边天”、“自爱自强”的说法,可这个时代女人都是要依附男人才能获得社会地位和家族地位,疯子才会去听从女权主义的屁话。 (至于小妾则更没地位,明清律法里,妾属于私人物品,可随时转让变卖。) 沈敬丹捋着胡子,微微叹气道:“多亏了赵大人,汪家、蔡家这些仇人才得以铲除。现在带阿全回去已无风险,我打算在江宁给阿全说一户人家......”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沈敬丹偷眼一看赵新,嘿!这小子居然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就是一言不发。沈敬丹急的手上一用力,下巴猛的一疼,低头一看,胡子都被自己揪下来几根。 眼看赵新携大胜清军之威,在北海镇上下的声望如日中天,沈敬丹攀龙附凤的想法越发急迫。就冲北海镇这兵威和欣欣向荣的局面,以后赵新若是打进关内,做了皇帝,自己岂不就成了国丈!虽然沈璇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养育之恩总是真的吧! 看到沈敬丹眼睛滴流乱转,急的连胡子都揪掉了,赵新收敛了笑容,对沈敬丹道:“沈老板,咱们也别互相试探了。阿全姑娘我是满意的。” 这话一出,沈敬丹长出一口气。心说你小子终于跟我说实话了。 “赵......” 赵新一抬手,阻止了沈敬丹,继续道:“我还没说完。不管我娶不娶阿全,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不能打着我的名号在北海镇这里索要各种特权。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劝你不要有这种想法。作为最早跟我们进行商业合作的伙伴,您和黄老板都是我们的朋友,对待朋友,我是不会亏待的,该给的利益我一定会给你们。但在这里,是我的地盘,刘胜、陈青松、洪大夫他们都是我的伙伴,而不是下属。这一点请你务必注意!如果你打算跟我赵新做了亲戚,就要在这里享受特权,那这事就不必再说了。” 赵新的这一番话,将沈敬丹的心思剥的干干净净。沈敬丹越听越心惊,几滴汗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这才拱手道:“如此,就依大人吧!只是希望大人务必善待我家阿全,她是个苦命人。” 赵新这才呵呵笑着起身,走到沈敬丹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起身后才对沈敬丹道:“过几天我会托人上门提亲。只不过婚事还要再等两年。” 沈敬丹惊讶道:“这是为何?” 赵新开始胡编,解释道:“这事难道不应该禀报父母吗?我要派人告知家中。” 父母?沈敬丹眨巴眨巴眼,这事从没听说过啊。赵新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来历不明。 “哦。我父母都在海外,一去一返怎么也要一年多的时间。成亲这种大事,必须要禀告的。” 好吧,沈敬丹也没咒念了,只得答应。 腊月十八那天,老尤代表赵新,正式向沈敬丹提亲。沈敬丹等这一天等的就快挠门了,稍微拿捏一下姿态就同意了。 按说古人提亲的流程十分复杂,首先要互换“庚贴”。然后将写有年龄和生辰八字的纸压在灶君神像前的干净茶杯下面。如果三天里家中没有碗摔杯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下一步就会请算命先生“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确认周全后才开始议亲。 对沈敬丹来说,灶王爷神测这事太简单不过了!码头上的那条游艇的客舱还给他们一家四口留着呢。这边把纸条一压,立刻锁门关窗回游艇上住三天! 等三天一过,临时充当算命先生的吴显宁吴大夫就出场了。话说吴大夫自打来了北海镇,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专心研究“北海医学”,一边向洪涛和刘大主任求教,同时也开设门诊给流民们看病。现在沈敬丹求上门了,也不能马虎,于是经过一番掐指推算,连说蛮好蛮好! 到了这一步,就开始进行议亲。赵新大手一挥,让利吉带人上门送礼。绸缎二十匹,东珠一盒,金戒指两只、金耳环一副,白酒两坛。沈家的回礼很简单,沈璇自己绣的荷包和丝帕、两盒金团(点心)和油包(也是点心)。 等换过了“红绿书纸”,沈家送了“回贴”表示认可,“文定”就算是完成了。至于迎娶的日期,就定在了两年以后。 订亲结束后,赵新拿着沈家的回帖觉得有些头大,自己找了个古代媳妇,到底要不要回家跟父母说呢? /109/109046/28303840.html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走的走,留的留 出乎赵新意料的是,关于过年回不回,第一个提出不回去的居然是方化!可他随即就反应过来,想起了方化的家里情况,不禁摇头叹息。 他决定找陈青松商量一下,看看给方老师配个生活秘书啥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每天一睁眼就一头扎进实验室里,再这么干下去搞不好哪天真变成个“老白”一样的人物。 “我说,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青松诧异道:“你当我是啥?妇联主任?这事我可帮不上忙。” 赵新吃着青荷给陈青松做的银耳羹,一边就寻思上了。“哎?方老师老家是哪的?” 陈青松擦了擦嘴道:“我记得是山东还是河南来的?要不就是江苏人。” “我去!你这面积够广的!” 陈青松心中一动,问道:“要不就从新来的流民里给他找一个?” 赵新想了想道:“我看这样吧,你从电脑里打一份名单出来;年龄嘛,20-30之间就行。” “你要给方老师找个寡妇?” “寡妇知道疼人,方老师这样的需要被人照顾。找个十七八的,谁照顾谁啊?”赵新三口两口把银耳羹吃完,擦擦嘴就准备离开,陈青松又叫住了他。 “你如今也是订了婚的人了,别三天两头跑我这里蹭吃蹭喝行不行?” “大哥,我是订婚不是发昏。青荷姑娘这么好的手艺都让你一个独享,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陈青松笑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明天你是去富尔丹城还是在这边?” “我去那边,这边有你就行了。对了,开春咱们得修路了。光靠我一人这么折腾,我都快累死了。” “知道知道,船坞建完就开始修路。”陈青松像是偶然想起来的样子,对赵新又道:“还有件事,你得帮忙,我这人手实在不够用了......” “你想让我把那个江秀才从蒐楞吉岛给调回来?我可告诉你,那人花花心思太多,我原本打算明年给他调去虾夷地的。” “啊?原来你还有这考虑。”陈青松想了想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话说过年不回去的,除了方化,还有刘胜、陈青松、王远方三人。邓飞和丁国峰还是老路数,除了回家看看,两人还要赶赴西非,帮赵新监督货轮的改造进度;毕竟新船到手还是要邓飞掌舵,他最好能提前熟悉一下。 吴思宇则磨磨唧唧,一会儿想走,一会儿又想留下来陪陈银儿。 张波是想带笔钱回家看看老人,自己还得回来。放着有前途的石油公司老总不做,难道要回去继续当电焊工?开玩笑!除此之外,赵新还让他帮着订购一批建筑施工器材。 洪大夫和刘大主任今年肯定要回去的,主要是医院的药品和器械已经严重不足,需要采购一大批。另外就是富尔丹城那边还需要添置x光机、手术台、b超等一系列设备。当然了,人家小两口只管选购,运输还得是赵新负责。 最后一个则是刘铮,这小子也是两年没回家了,所以赵新决定来问问情况。当赵新来到畜牧场办公室的时候,刘铮正在跟雅尔哈闲聊。如今刘铮的满语跟雅尔哈学的贼溜,雅尔哈也学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呀!稀客啊!您赵总什么时候也想起我这一号了?”刘铮最近有些郁闷,双城堡大战没他的份,他天天不是跟马就是跟猪牛羊打交道,对了!还有鸡鸭鹅,外加十几条狗。 “大人您来了!您快坐,我去给您泡茶。”雅尔哈笑呵呵的起身,帮忙招呼着。这位老兄现在孤身一人,十根脚趾坏死了七根,已经算是个残疾人了。如今每天在马场照顾马,日子过得也还算凑合。赵新看着雅尔哈的背影,决定找瑟尔丹想想办法,让雅尔哈也成个家得了。 “你别忙了。我找刘铮谈点事。” 雅尔哈见两人有事要谈,便说去马棚里看看马,转身出去了。 刘铮心里还是不爽,淡淡道:“赵总你今天有何贵干啊?” 赵新笑眯眯道:“今年过节你回不回去?” 刘铮一听,拍着桌子咆哮道:“老子当然要回去!天天在这里不是给马接生,就是帮牛下崽,老子都烦透了!” “一百万!外加广州贸易办公室负责人。” 刘铮突然就停了下来,好奇的道:“什么?” “工资啊。当初答应你们的。另外呢,相信你也听说了,咱们明年要登岸广州。我决定派你去广州担任大阿伊努王国的全权贸易代表。” “你别蒙我!” “怎么可能?另外再给你配个生活秘书,当然你要把人家当老婆对待更好。外加一个警卫排随行。”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赵新伸出了右手。 “成交!”刘铮急忙紧紧握住,心道:“老子要天天吃广州早茶!踢英国人的屁股!老子再也不伺候牲口了!”想到这里,刘铮于是笑嘻嘻的开始表起了忠心。“赵哥,赵总,那今年我就不回去了!” “不!今年你还必须得回去一趟。除了回家看望老人,我这还有个任务交给你办。” “什么任务?” “化肥厂有认识人吗?” “有!我家里亲戚就开着个小化肥厂。” “那这事找你正合适!给我搞一套小氮肥的全套生产设备图纸。顺便找设备厂商要一套报价。” 刘铮眨巴眨巴眼,半天没醒过味儿来,好奇的问道:“要这个干嘛?” 赵新心说这小子跟牲口呆的都呆傻了,解释道:“合成氨。” “哦!”刘铮恍然大悟。 穿越众里,留下的人有留下的工作,回家的人都带着采购任务。 教育口八个中老年除了要回去订购大批教材外,还要买一些实验教学设备。除此之外,有人还打算把自己家里另一半也带过来。当初他们这些人能中了赵新的“圈套”,除了事业不顺外,家里在金钱上也有些困难,否则不会为了招聘广告上每月两三万的工资跑过来。 对于现在的赵新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于是老尤他们每个人都将领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满意的踏上回家之路。 至于赵新自己,他除了要回家一趟,还打算去趟欧洲找安德鲁。自从上次跟安德鲁聊过小型舰艇后,这些天他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他决定跟安德鲁聊聊,看看有没有实现的可能。 为了带人回去不出意外,赵新最近这几天开始天天吃阿胶。结果沈璇还以为他生病了,急的私下去找洪涛询问。 这事儿你让洪涛怎么解释?唉,真是不能说!说起来都是血泪啊...... 话说北海镇上下现在都知道赵新和沈璇订了婚,每天都有人上门前来道贺。鉴于赵新经常神出鬼没的见不到人,于是沈敬丹家就被前来道贺的流民们踏破了门槛。 其实赵新不露面的主要原因是,他实在怕喝酒啊!可他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是根本躲不掉的。对他来说,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工坊那边制作出来的各种勋章几乎完全参照了后世的勋章样式,只是把五角星中的“八一”字样给拿掉了。 赵亮把王远方的军功章给翻了出来,通过石膏倒模做出了钢模具,然后用青铜和白银分别制作了二、三等功奖章;一等功奖章数量不多,使用黄金和白银掺杂而成。至于“执行作战任务纪念章”则一律用青铜铸造,章体背面分别刻印每次执行作战任务的名称。 话说这次能有这么多青铜,能一次铸造出这么多的勋章,真要感谢福康安送来的那些大炮! 腊月二十五这天,北海镇的立功表彰大会终于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同时举行。从军事系统到民政系统,很多人都受到了嘉奖。 瑟尔丹父子因为在战役前期侦查行动和后期作战行动中表现出色,分别被授予了个人二等功。所在侦查小队获得集体二等功。 王远方率领的两个营因在通肯山区风餐露宿,完成了全歼都尔嘉所率清军一部,堵住了清军南逃大门的任务,分别获得了集体二等功。 抓捕到福康安的两名士兵获得了个人二等功。 几十位牺牲的士兵获得了个人二等功。 本次全体参战人员都被授予了“执行作战任务纪念章”。 潘秀成、利吉率领的两个连队,因成功完成攻占松前城的任务,分别被授予了集体三等功。 邓飞带领的雷神号航海组成员,因两年来连续完成多次作战和流民转运任务,获得集体一等功;部分水手获得了个人二等功。 民政部门获得集体三等功。部分优秀人员获得个人三等功,其中就包括了利吉的老婆志乃、万造的老婆等。 医疗部门获得通报嘉奖,参与战场急救人员获得集体三等功。 北海镇治安警部队获得通报嘉奖,全体治安警增发一个月工资作为奖金。 至于赵新他们自己,他们决定不参与本次评选,以后再说。不过所有穿越众都获得了一枚作战纪念章。 这次开大会,蒐楞吉岛的劳工也都回到了北海镇。这些在去年被俘虏,然后挖了将近一年金矿的家伙,看着台上台下的人群,心里却只有一阵阵苦涩。 当他们听说北海镇已经和朝廷达成协议,准备在明年放还俘虏人员的时候,有些人急不可待的选择要走,有些人则选择了留下。 立功颁奖大会结束,剩下的就是常规项目--聚餐,然后就是各回各家,各忙各的。 人在富尔丹城的赵新还是被喝趴下了。原本他还打算用水蒙混过关,结果被丁国峰发现。这下完蛋了!他既然打算订婚、庆功两顿并做一顿,那众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不过赵新在喝趴下被刘胜拖回宿舍后,一直关注赵新的小阿妙也跟来了,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一夜...... 北海镇和富尔丹城里笑语欢声,清军俘虏大营的气氛却越来越差,很多人连听评书的时候都在长吁短叹,甚至还坐在床上抹眼泪。 刘胜知道后也是心生同情。算了,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于是他命令仓库那边在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两天,每天给俘虏营调拨八吨白面,同时油、盐、萝卜、腌鱼也调了不少,甚至每人还分了四两冻牛肉。 大年三十上午,无精打采的镶白旗甲兵佛标和其他几个同伴来到五号营区门口领取当天的口粮时,发现今天给的居然是雪白的白面和大堆的肉食和青菜副食,这让他惊讶不已。 “兵爷,您这,这是不是发,发错了?”老实的佛标生怕守卫发错了东西,结结巴巴的问道。 “没发错。这是我们首长命令的,让你们过年吃顿好的!今明两天都有。另外今天从中午一直到夜里,连轴给你们放大戏听。” “哎哟!”佛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忙躬身冲着守卫不停的作揖。“佛祖菩萨保佑!佛祖菩萨保佑!”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保佑自己,还是在感谢士兵口中的“手掌”。 “吃好了明年继续过来打我们啊!” “不敢!不敢!谁要再说跟兵爷们开打,我第一个不答应。” “呵呵,说的好听。要是你们那位皇上呢?” “......” 地窨子里,恩海和官保等将官正在垂头丧气,只听屋门“哐当”一响,佛标等人扛着东西走了进来。 “佛标,你小子吃玉米面吃堵了?大冷天的干嘛呢?!” “几位大人,你们看,今天发好东西了!” “好东西?发蜜了?瞧你乐得跟屁股开花儿似的。”恩海一边奚落着对方,一边趿拉着鞋子走了过来。结果他看到佛标手里的东西时,也愣住了。 “白面!肉!” “还有油、盐、萝卜和鱼。这都是今天发的。” 官保冷笑一声,他压根儿不相信北海镇的逆匪会这么好心,于是也下了床,几步上前,一把就撕开了面口袋。 “我的天!这面......”恩海闻着扑鼻的麦香,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吧唧了两下,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他娘的真是白面,上好的那种!” 屋内众俘虏一听,也都凑了过来,一人捏了一点放进嘴里品尝。 官保没有吃,他一屁股坐回铺上,喃喃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恩海道:“管他呢,先吃饱喝足再说。姥姥的,爷都好几个月没闻过肉腥儿了!” 佛标等人道:“诸位大人,咱们今天包饺子吧?” 恩海看着周围人一脸的期盼之色,大手一挥道:“就这么的吧!对了,有醋没有啊?没醋这可怎么吃啊!” 另外一个协领大叫道:“快!快去领把菜刀剁馅儿!去晚了就得等别人用完了才有!” 恩海这时冲着佛标的背影大叫道:“跟他们要瓶醋!最好再来几头蒜!” /109/109046/28303841.html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方化的保姆 幸亏佛标去的早,提前借到了菜刀,五号营区的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他们用完自己再用。不过恩海今年注定要吃一顿不带醋和蒜的饺子了。 从年三十中午开始,广播站开始连轴播放大戏,正月初一会从早九点一直放到晚九点。播放的剧目除了《四郎探母》、《霸王别姬》,还有后世过年必备的《龙凤呈祥》(刘备娶孙尚香的那件事。) 张波已经回家了,广播站的事交给了警卫室的人负责。清军俘虏们在接二连三的京剧名戏和评书的“饱和轰炸”之下,再加上过年吃了两天好的,渐渐就有了“且在他乡作故乡”的想法。那些底层官兵即便是在北京城或是其他驻防满城,一年里也听不到这么多的戏,许多人不禁大呼过瘾。 乌坎贝的伤势已经基本好转,在他和几个边民的强烈要求下,刘胜同意年后让他们加入北海镇的部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不过当赵新听说乌坎贝的家在黑龙江入海口附近时,便决定开春后让他跟着一起坐船北上。 视线回到北海镇。大年初二的一大早,万造的老婆带着自己的儿子,拿着一份陈青松给她的名单,逐一找了名单上的人。她是奉了赵新的命令,给方化找保姆来了。 王李氏和胡柳氏正坐在帐篷里聊着年前表彰大会的事,七岁的王聪儿和胡柳氏的闺女妞妞在帐篷外堆雪人。 前些日子的表彰大会王李氏没敢去,这年月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到处跑就已经受人非议了,何苦还要抛头露面再让人瞧不起呢?再说她之前还是个收元教教徒。如今背井离乡,更要夹着尾巴做人才好。 “姐,听说开了春,咱们这些人都要上北边?” “嗯,是这话。我年前听那些官爷提过两句。” “姐,北边啥样?” 胡柳氏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想了想说道:“地可肥着呢!每家至少给五十亩,不过听说比这边冷。” 王李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说道:“地多那敢情好。可我带着聪娘两个人,五十亩地也忙不过来啊!误了老爷们的收成,那不是罪过更大了。” 胡柳氏道:“妹子你瞎扯个啥啊?官爷说了,这里种地用的那啥来的......哦,叫鸡器!我就不明白了,这鸡还能帮着人种地?”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王李氏担心自家闺女,连忙起身出了帐篷。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小子站在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身旁,那女人正笑眯眯的跟王聪儿聊着天。 来人正是万造的老婆。 七岁的王聪儿虽然皮肤有些粗糙,可五官精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万造的老婆一看就觉得喜爱,不由停下来逗逗她。 “这姑娘长的好看。你多大了?” 王聪儿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她身边的男孩子,不由紧张起来。对方穿的是北海镇制式的劳保棉大衣,胸口上别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牌子,胳膊上还套着一个红箍。王聪儿听胡柳氏和娘闲聊时说起过,北海镇里胳膊上带着红箍的都是帮官府做事的人。 “七岁。” “还没上学吧?认字吗?” 王聪儿闻言紧张的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此时王李氏正好出来,一看到胳膊上戴红箍的人,顿时紧张万分。 “这位,这位......”王李氏习惯性的想称呼“官爷”,可对方是个女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时万海洋看了一眼王李氏身后帐篷上挂着的木牌号码,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张纸,于是凑到万造老婆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万造老婆听完儿子的汇报,笑呵呵的对王李氏道:“你是叫王李氏?” “是。”王李氏一边应着,一边行了个福礼。 “你这还有个胡柳氏吧?” 帐篷里的胡柳氏一直留心外面的动静,此刻听人提到自己,连忙撩帘出来,口中道:“是俺。” 万造老婆一看这个胡柳氏长的黑乎乎,大手大脚的,心中就直接把此人给否了。她于是对王李氏道:“我就找你。” 一天后,两个苦命的女人挥泪作别。王李氏带着女儿,提着一个装着衣服和洗漱用具的包袱,跟着万造老婆一路走到了西拉河边上。 三人上了一架冰爬犁,一个负责接送过河的民工驾着马带她们过了河。又走了大约两里地的样子,这才到了工坊的外面。 一路上,万造老婆不停对王李氏母子的重复着昨天说过的那些注意事项。 “西岸这边跟东岸不一样,好多地方都不能去。乱跑会被守卫抓起来的,我们平常也不会过来。” “方老师人很好的,他夫人前几年得病死了,孩子听说老早也没了。” “你家聪娘这么乖巧,方老师不会在意的......他平时都在工坊里忙,很少去镇子......连赵大人对方老师都很尊敬的......” 王李氏低着头,一边听着万造老婆的絮叨,一边“嗯嗯”的应着。此时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冬烘钝秀才形象就浮现了出来。 到了工坊大门口,万造老婆先是向负责站岗的卫兵交了证明信,那卫兵仔细打量了三人半天,又进了岗亭给工坊里打了个电话,这才挥挥手让她们进去。 方化此时正在制作硝铵炸药,上一次制作的因为受潮导致威力降低,他决定趁着过年这几天再做一批。 密闭的实验室里,几台排风扇呼呼的开着。方化和张方两人脸上戴着自吸过滤的防尘口罩、安全防护镜,身上还穿着聚乙烯防毒服,戴着橡胶手套。两瓶干粉灭火器就放在试验台的一侧。屋内墙壁上挂着的温度计上,显示当前的室内温度是25度。 北海镇今年对硝铵炸药的需求量非常大,铁矿、修路、河道拓宽、乃至虾夷地的煤矿开采都会用到。 实验室里是不设电话的,一般来找方化的人如果看到大门外的那盏红灯亮着,那就只能在外面等。空气中,一股说不上的奇怪难闻的味道在飘散着,让三个女人极为不舒服。 万造老婆带着王李氏进了工坊,负责警卫实验室的卫兵拦住了三人,说方老师正在忙,于是三人只得在警卫室内等候。王李氏忐忑不安的坐在屋里,探头向窗外望去,远远的就能看到实验室门口的那盏冒着红光的灯泡。 警卫给三人端来了热水,便坐在门口的位置一言不发了。 三人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不知过了多久,王聪儿已经在王李氏的怀里睡着了,而王李氏本人和万造老婆也直打瞌睡。 此时警卫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换了一身白大褂的方化走了进来。值班的警卫此时已经不在屋内,方化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打量着屋里的三个女人。 睡梦中,王李氏心中一紧,突然就醒了过来,抬头一看,正看到方化望向自己的眼睛。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味儿来,于是赶忙低下头,同时用手碰了碰万造老婆。 “哎呀!我怎么都睡着了!”万造老婆揉了揉眼,也看到了坐在门口位置的方化。她赶紧起身走到屋中间,笑呵呵的对方化道:“方老师,人我给您领过来了。有什么需要问的您赶紧说,我也好回去跟陈大人交差。” 方化前几天聚餐时就听陈青松说了,要给自己找个生活保姆;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在他的心里,病逝的妻子无可替代。 可陈青松当时劝他道:“老方,想多了。这不是给你找老婆,就是找个人照顾你的生活。你瞧瞧你现在,成天不是实验室就是宿舍,镇子里你都很少过来转转。” 方化道:“我忙实验啊。赵新还总给我安排任务。” “那也得回家吃口热乎饭吧?你现在每天的饭都是那个张方在弄。他一傻老爷们,做的能好吃吗?” 方化想想也是,张方就会煮杂和菜,一煮还煮一大锅,吃了上顿吃下顿。方化自己的住处也是乱七八糟,衣服破了也是凑合穿,连洗衣服都是两周才集中洗一次。 “这样不行。咱这不是搞科研突破,再差也得过的舒坦点儿。赵总临走前可跟我说了,让我必须办好。” “只做饭洗衣服?” “多新鲜啊!咱不玩侍寝那一套。我会在附近给人家安排住处。” “那就好。”方化淡淡的回道。 此刻方化看着从王李氏怀里坐起来的王聪儿,不由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女儿,心中一阵酸涩。 “这孩子多大了?” “方老师问呢,小聪娘,你多大了?”万造老婆连忙回身说道。王李氏此刻也起身,拉着女儿站到了万造老婆的身后。 王聪儿歪头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和蔼,便低声道:“七岁。” “七岁该上学了。你读过书吗?” 王李氏连忙做了个万福礼,低着头道:“这位老爷,俺们是,是上个月才坐船到这里的。” 方化摇摇头道:“我不是老爷,你叫我方老师就行。你们的事,昨天我都听说了。我这里没那么多事,早饭你不用管,中午饭做好就给我送到这间警卫室就行,晚饭做完你自己回屋不用管我。衣服呢,我会放在门口,你洗好了就给我放好就行。其实我平时自己也洗衣服的,就是一忙起来顾不上了。” 王李氏见对方说话和蔼,便放松了一些,低头道:“这些活俺过去都是干惯了的,老,方老师您放心就是。聪娘平日都很乖的,不会给您添乱的。” 方化嘴角微微翘起,对王李氏道:“这孩子读过书吗?” “来这里之前连饭都吃不上,带着她四处流浪卖艺,哪有机会读书呢。” “等过些天学校开了学,送她去读书吧。” 王李氏听了又惊又喜,连忙拉着女儿跪在地上给方化磕头。“聪娘,还不快谢谢方老师!” “谢谢老师!”王聪儿鹦鹉学舌的说着,俯身磕了两个头,正要磕第三个,被方化一把扶了起来。方化回身取了警卫的毛巾,沾了点水,将王聪儿额头的尘土擦掉。 “谢我做什么。北海镇这里读书不用花钱的,每家都一样。” 一旁的万造老婆道:“是啊,要不是赵大人,我家那傻儿子现在估计还成天招猫逗狗呢。” 方化对万造老婆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她们住宿的事你帮着安排一下。哦,对了,这是我屋子的钥匙,记得桌子上的东西都不要动!” “是,是。” 两大一小走出工坊后,王李氏犹豫着道:“这个方老师对亡妻年年不忘,可见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万造老婆诧异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到现在都穿着白衣,那不是在纪念他的夫人么?” “啊?哈哈哈哈~~”万造老婆愣了一下,随即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闹了个大笑话的王李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忙道:“俺说错什么了吗?” 万造老婆渐渐止住了笑,这才讲了白大褂是干什么用的。王李氏闹了个笑话,不由十分尴尬。 方化的宿舍就在工坊北边一里多地外,这里是整个工坊的家属区。王李氏她们娘俩的宿舍就在方化家的东边不远处。 这片宿舍区规划的区域很大,不过眼下只住了几百户人家。几只傻狍子站在树林的边缘,好奇的看着三个新来的陌生面孔。 “娘,你看。”王聪儿指着狍子,抬头对王李氏说道。 万造老婆解释道:“这是狍子,这一带有好多。不过放心,这些家伙不咬人,也不怕人。不过你要是靠的太近,它们还是会跑的。” 王聪儿咬着食指,好奇的问道:“姨姨,它能吃吗?” “当然能。不过别急,咱们这里经常会组织捕猎,每家都会分到。” 万造老婆这时对王李氏道:“你们刚来没多久,大人不让你们吃肉是为了你们好。我们前年刚跟着大人的时候,都好久没闻过肉味了;结果一下吃多了,闹了好几天肚子。大人后来说这叫脾胃虚弱,虚不受补。得逐步调养之后才行。” 王李氏道:“您别听小孩子胡吣。自打来了这里,每日玉米窝窝头管饱。以前这样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此时四周住着的人家听到外面说话,都出来看。万造老婆于是一边打招呼问好,一边向他们介绍王李氏母女。众人听说这母女是新来的给方化当保姆的,也都笑着打着招呼。 等三人来到一处新屋子前,万造老婆指着眼前的小院子道:“你们母女就住这里。” 王李氏惊讶的打量着这座新盖的木刻楞小屋和门前院子,又惊又喜的对王聪儿道:“聪娘,听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109/109046/28303842.html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赫哲人的小星星 冬日里,绥芬河那曾经喧哗的浪峰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面闪亮的大镜子。富尔丹城以东的群山上,秋日曾郁郁葱葱的林海掉光了叶子。 在这样的季节里,兴凯湖四周的赫哲费亚喀边民都成群结队的驾着狗拉爬犁外出。除了猎取为了赏乌林大会用的紫貂之外,獐狍麋鹿都是他们的猎物。有了肉吃,有了御寒的毛皮,赫哲人每天不是在火堆旁烤肉喝酒,便是躺在桦树皮搭成的地窨子里呼呼大睡。 在一道山梁后面的白桦林里,几百条狗正在雪地上撒欢嬉戏。它们三个一组,五个一群,欢快在坚硬的雪地上打闹,一些赫哲人的孩子正坐在三条狗拉着的小雪橇上跑来跑去。 十六岁的乌希哈从木屋中走出,小脸很快就被冻的红扑扑的。一群小狗看到她,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翻毛狐狸皮大衣,狍皮裤的裤脚扎在高腰的鹿皮靴里。头上戴着一个水獭皮帽子,帽尖上还扎着几缕红蓝色的丝璎珞,看上英姿飒爽,却又那么的俏丽。 她俯下身子,用带着狐狸皮手套的手胡噜着一条条的小狗,女人的娇笑声和小狗的叫声回荡在林间。 赫哲人自明代起,便被人称为“使犬部”,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冬日里驾着狗拉雪橇,在山林间渔猎为生。 不远处,一个穿着兽皮大氅的年轻人提着个袋子,打了一个呼哨,狗群一窝蜂的就拥了过去。那年轻人从手上的布袋子里掏出小鱼干,一把一把的撒在地上。 乌希哈回身从屋外立着的雪橇板里取出一副水曲柳做成的滑雪板,又拿起一副滑雪杖,穿好后,双膝微微一屈,滑雪杖在厚实的雪壳上一点,就如同一只燕子般在雪地上飞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道如波浪般的雪幕。 “乌希哈,你又瞎跑什么?别走远了,早点回来!”木屋里,一个老者钻了出来,冲着乌希哈的背影大喊着。 “知道了。我又不是蹲仓的大狗熊,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乌希哈嘟嘴抱怨着,身影已经冲进谷底,转折之间,很快就越过了山梁,消失在密林深处。 风呼呼的从乌希哈耳边掠过,裹着獾子皮的滑雪板忽而将她带上陡峭的山坡,忽而盘上山腰。等她玩够了正想下山回去,突然听到西边传来一声巨响。 “砰!” 紧接着,一声野兽的哀鸣传了过来。 “是老虎!” 乌希哈好奇的看向西面,山谷间除了余音未散,什么都看不到。她拄动滑雪杖,从山坡飞快的滑向谷底,接着惯性,冲上了对面的山梁。 林子里,刘胜拉动杠杆步枪的扳手,一颗黄澄澄还在冒着热气的子弹从弹仓处飞了出来。他飞快的伸手一抄,弹壳已经到了被握在了手套里。身边的几个卫兵见状,顿时齐声叫好。 “真特么不容易,溜溜追了两天。” 十几米外,一头黄黑花纹相间的东北虎趴在雪地上,腹部汩汩而出的血水染红了一大片。 正月初四,一头老虎闯进了富尔丹城外的一户流民院子里,似乎是要来找吃的。 可是富尔丹城目前还是战时体制,一直实行供给制,不管城内城外,所有人家都去城里的几处就餐点统一吃饭。各家别说肉了,连粮食都没有。 老虎把那户人家里祸害了一遍,结果正赶上那家人回来。饥饿的老虎暴起伤人,将男主人和孩子都给咬成重伤。 刘胜这些日子正闲着没事,夜里听说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瑟尔丹和自己的警卫班进山打虎。一路上幸亏有瑟尔丹跟着辨认老虎足迹,十几人追了才两天,居然就给逮着了。 几个士兵此时从马鞍袋里取出斧子和手锯,准备伐木做个爬犁。这只老虎怕是得有200多公斤重,刘胜他们骑的蒙古马根本驮不动。 刘胜走到老虎旁边,摸着柔软华丽的毛皮,怒骂道:“好好的不在窝里呆着,你说你出来瞎晃荡什么?!这下完蛋了吧?放着那么多傻狍子你不吃,非要去啃萝卜,蠢货!” “扑哧!”女人的轻笑声从一颗红松树后传了出来。 “谁?出来!”刘胜端起枪,将枪口对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大声喝道。几个警卫班的士兵和瑟尔丹也端起了武器。 “这老虎是你们打死的?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跟只死老虎讲什么道理啊?”树下淡黄色的身影一闪,乌希哈抿着小嘴,脸上带着笑意走了出来。 “哪来的小丫头?怎么还会说普通话?”刘胜一脸诧异,板着脸继续道:“让你的同伙也都出来吧。” 乌希哈歪着脑袋看着七八米外的这个彪形大汉,好奇的说道:“我没同伙。我说,你这人怎么长的跟头黑熊似的?” 刘胜此时满脑门黑线,装作没听见。 瑟尔丹放下手中的武器,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是哪个部落的?怎么官话说的如此流利?” 乌希哈“呀”了一声,欣喜的问道:“大叔,你也是我们赫哲人?” 瑟尔丹摇头道:“我是库尔喀齐人。” “哦,原来您是伊车满洲。您是哪个旗的?” “以前是镶蓝旗。” “以前?那现在呢?” “呵呵,这姑娘,真是个好奇宝宝。”刘胜哭笑不得的自言自语着。 “慢着!你说我什么?什么是好奇宝宝?” “得,我什么都没说,我说我自己呢。行了吧?” “不行!今天你一定得告诉我,什么叫好奇宝宝?” 瑟尔丹一看这姑娘如此刁蛮,连忙打岔道:“姑娘,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出来这么远,家里人都该着急了。” 乌希哈转头问道:“大叔,那你们呢?” 瑟尔丹无奈道:“我们是从双城堡那边过来的。这老虎闯进一户人家伤了人,我们这是出来打虎的。” 警卫班的士兵见这俏丽女子看什么都稀奇,也就放松了戒备之心,都开始各忙各的。刘胜则回到自己的马那里,从马鞍袋里取出一壶白酒,抿了两口,然后就递给了瑟尔丹。瑟尔丹接过也抿了一口,就还给了刘胜。 乌希哈好奇的看着这群陌生人,他们穿的衣服,手里的工具,以及身上背着的那杆奇怪的鸟枪都引起了她的好奇。不过她看士兵们都忙着没空理她,便又来到了刘胜跟前,微笑着说道:“大个子,你是个官吧?” “哦?这你也猜出来了?” “那是。人家都在干活,就你不干,一副官老爷的派头。” 没法好好聊天了!刘胜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请问你怎么称呼?”瑟尔丹一边帮着士兵们捆爬犁,头也不回的问道。 “我叫乌希哈。” 瑟尔丹赞道:“你爹妈可真会起名字!这名字好!” 刘胜道:“老瑟,什么意思?” “乌希哈,满语就是小星星。” 刘胜“哦”了一声,好奇的对乌希哈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会说汉话?” “我以前在宁古塔城呆过,跟着私塾先生学了两年,官话当然会说了。”乌希哈看着刘胜手中的酒壶样式十分奇特,银白色的扁壶身,外面还套着一个皮套子。于是便对刘胜道:“大个子,你这个酒壶不错。送给我吧?我拿东西跟你换。” 刘胜呵呵一笑,道:“你拿什么换?” 乌希哈想了一下,便怀里拿出一个小皮袋子,用手一晃,里面传出哗啦啦的磕碰声。“我拿阿尔初阔其跟你换。” 这是什么东西?刘胜好奇的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羊拐啊!” “什么羊拐!我这是狍子的。这是我小时候阿玛帮我弄的。” 刘胜掏出一个狍子拐骨,只见其色洁白如玉;或许是因为长期被人把玩,已经透出一股玉石般的晶润光泽,不由啧啧称奇。 “大个子,你换不换?” “行。你等一下。”刘胜说完,便走到自己那匹马跟前,从马鞍袋里取出四个带着皮套的不锈钢小酒杯,又取出一个倒酒的漏斗。他想了想,又掏出一个布袋子,将酒杯和漏斗都装了进去,连同酒壶一起递给了乌希哈。 “这里还有半壶白酒,都送你了。” 乌希哈满心欢喜的接过东西,拿在手里不住的摩挲着。 刘胜这时道:“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哎呀!糟了!阿玛要骂我了。”乌希哈急忙将东西揣进怀里,对刘胜道:“大个子,我走了。开春的时候,我和阿玛一起去富尔丹城找你们玩。”她说完不等刘胜搭茬,又对瑟尔丹道:“大叔,开春儿我去找你玩。您怎么称呼?” “呵呵,我叫瑟尔丹。” “哦。记住了。” 乌希哈走到刚才藏身的地方,拿出滑雪板和雪杖,穿好后朝刘胜他们挥了挥手,随即雪杖用力一点,没多久就消失在了山梁上。 “这姑娘,真有意思。”瑟尔丹嘿嘿笑着。 又过了一会儿,运老虎尸体的爬犁扎好了,众人一起将老虎尸体抬到爬犁上,用绳子绑紧。瑟尔丹又将爬犁栓自己的马鞍两侧,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刘胜道:“赶紧走吧,一会儿先找个扎营的地方。晚上又要下雪。” 那边乌希哈一路滑雪往回走,刚走了一半路程,就碰上了带着族人正在寻找她的阿玛。 萨哈连看着满头汗水的女儿,不由开口责骂道:“死丫头!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这天都快黑了!” “阿玛......” “算了算了,人找到了就好。大伙回吧。”一旁的族人劝道。 乌希哈脱了滑雪板,乖乖的坐上了狗拉爬犁。他阿玛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扭头不再理她。 夜晚,赫哲人的营地里,吃过晚饭的萨哈连正在询问女儿白天发生的事。 “你说他们是双城堡来的?!”萨哈连惊呼道。 “是啊。您刚才不是问过了嘛。”乌希哈撅着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傻丫头!你真是命大啊!”萨哈连长出一口气叹道。 “阿玛,怎么了?双城堡您以前不是去过吗?”乌希哈闪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诧异的问道。 “叫我说你什么好啊!你知不知道,双城堡被一伙来历不明的逆匪给占了!你今天碰上的那些人,搞不好就是那群逆匪!” “可人家挺好的啊!里面还有个库尔喀齐人的大叔,说话可和气了!对了!”乌希哈想起了她跟那个大个子换的酒壶,连忙从怀里取了出来,递给了萨哈连。 “这是什么?”萨哈连诧异的问道。 “酒壶啊,我跟人家换的。想着您平常喜欢喝两口,我就跟人家换了。您看,这里还有杯子。”乌希哈一边说着,一边拧开了酒壶盖子。一股浓郁的白酒香气飘了出来。 萨哈连腹中馋虫发作,忍不住抿了一口。一股热流从喉咙直达小腹,让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酒!” “就是好酒,我这么辛苦帮您换来的,您还说我。” “你拿什么换的?”萨哈连突然面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 “阿尔初阔其啊。”乌希哈不在意的答道。 “啥?!”萨哈连一听就急了。乌希哈那副狍子拐骨是他在女儿小时候,从十好几只狍子身上凑出来的。拐骨这东西在后世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物。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占卜工具。所谓“解者为凶,合者为吉”,“珍背为吉,驴坑为凶,珍包子为大吉”。 一般人家弄这个,都是从煮熟的羊腿骨或是狍子骨上剔下来的。可乌希哈这副是他从生肉上剔下来的,所以极为洁白。十几年下来,这六只拐骨因为长期用于占卜,已经被血气滋养的似玉非玉一般,十分罕有。萨哈连这些年出门打猎前,都要用这东西占卜问吉凶,非常灵验。没想到乌希哈居然给拿去换酒壶了! 不行,这东西一定得要回来! 想到这里,萨哈连不禁伸手用食指戳了一下乌希哈的脑门,气道:“你啊你!今年都十六了,怎么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乌希哈见阿玛真生气了,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急什么!大不了我明天去找他们要就是了!” 次日一早,萨哈连套好狗拉爬犁,又拿了几十张兽皮,带着女儿一路向西,往富尔丹城的方向而去。 /109/109046/28303843.html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初到富尔丹城的乌希哈 刘胜他们回到富尔丹城的那天,是正月初九的上午。当他们一行人骑马来到城门口时,刘胜一眼就看到了盛海舟(胜海舟),这厮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正在东门外和几个执勤卫兵说话。 “刘大人回来了!”城头上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吸引了城门口所有人的注意。 刘胜正要说话,只听又一人大叫道:“老虎被打死了!” 这下可轰动了,城门口的十几个人马上就迎了过来。随着那个大嗓门继续在城墙上叫嚷,从城里接二连三的就跑出来了许多人看热闹,很快就将刘胜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就是老虎?” “甚八父子真可怜啊!大过年居然被老虎咬。” “什么甚八!人家姓贾,叫贾贺。” “这老虎好大啊!你们看看那爪子,啧啧!” “这皮子可真好啊!看着就像是一团火。” ...... 刘胜的警卫班这时都下了马,围在放老虎尸体的爬犁四周。“你们看可以,不许伸乱摸!” 看着这么多人从城里跑出来,刘胜有些奇怪,便在马背上俯下身,对马头旁站着的盛海舟大声问道:“今天什么日子?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呢?” 盛海舟大声道:“今天消防演习!” “什么?!”周围人声嘈杂,刘胜根本听不清。 “消防演习!” 刘胜无奈的一挥手,算了,还是没听清。 等到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回陈青松在富尔丹城的办公室,刘胜这才听清楚盛海舟的话。大小也算是个节日活动,所有的岛国流民都来看热闹。 “消防演习?老陈什么时候定这规矩了?”刘胜诧异的问道。 盛海舟连忙解释道:“这个其实是江户人的习惯,每年正月初九都要举行年初的第一场消防演习,町里的消防队会表演爬梯子。咱们现在住的都是木屋,年前陈大人让各居民区出人组建了消防队。” 话说江户时代的城镇里,木造房屋排得鳞次栉比,住家一旦燃起了火,就很难扑灭掉。这个时代的消防都是以“破坏消防”为基本,即破坏掉位于火源下风口处的房子,以制止火势蔓延。一般的城镇里就是町火消,大名住的城里则还有大名火消。 火灾来袭时,报警的办法一般是通过设在街区里的报警吊钟来进行通知,又根据钟声的不同节奏来传达火灾地点的远近和火情。 这个时代岛国的町火消要配备队旗、龙吐水、大团扇、梯架、消防钩、钢叉、玄番桶等工具,不过富尔丹城的可就不太一样了。 人手一个干粉灭火器,红彤彤的那种......当然了,梯子、铁锨、铁钩这些也都是要有的。 再话说一下,岛国的火消头,也就是消防队长都是混街面的。一般不管有什么麻烦事,只要火消头出面,就全都能摆平。 有鉴于此,陈青松便将消防队编入了治安警队伍,暂时在名义上由片山勘兵卫统一指挥。对了,片山警视如今也改姓了,叫片兵卫。 别怀疑,“片姓”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当萨哈连带着女儿乌希哈坐着狗拉爬犁一路尾随而来,刚到富尔丹城东边五里时,就被设在附近的哨所发现了。 “站住!干什么的?”两个士兵端着枪从哨所里跑了出来,拦下了狗拉爬犁。 乌希哈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阿玛给阻止了。萨哈连用不太流利的官话道:“我,我们找人!” “找谁?你们从哪儿来的?” 乌希哈脱口道:“我们是扎克苏噜部的,这是我阿玛。我们来找大个子。” “大个子?扎克苏噜部?”士兵一脸狐疑的说道。“都给我下来,我们要检查。” “凭什么?!”乌希哈不服气了。 “这里是北海镇的辖区,所有经过的人都要检查。” “别争了。这是人家的地盘。”萨哈连赶忙劝道。他从爬犁上下来,磕磕绊绊的躬身对那两个士兵道:“这两天是不是有人拉着一头老虎经过?” 两名士兵一愣,早上刘胜一行可是刚从这里过去。“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说清楚就别想过去。” 乌希哈对那卫兵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瑟尔丹的大叔?” “瑟尔丹?你怎么会认识他?” 乌希哈从怀里取出一个刘胜给他的不锈钢小酒杯,解释道:“我们头些天还见过呢!你看这个,就是他送给我的。” 两个士兵这下明白了。不过他们还是先检查了一下爬犁上的东西,发现除了一些兽皮和干粮,再有就是一副弓箭和两人腰间的匕首。一个士兵让同伴继续盯着这对父女,自己则回到哨所内汇报。 要说北海镇的士兵以前不知道瑟尔丹还很正常,可自从人家父子两人年前双双拿了个二等功奖章后,那在北海镇部队里是无人不知。 过了好一会儿,那士兵才小跑着出来,对萨哈连父女和同伴道:“人一会儿就到。你们进来等一下吧。” 萨哈连急忙拱手回道:“不敢不敢。我们就在这里等好了。” 此时萨哈连突然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随即弯腰捶了捶右膝。乌希哈连忙扶着自己阿玛,关心的问道:“疼的厉害了?” “不碍事。” 过了半个时辰,瑟尔丹带着自己的一个手下,骑着马匆匆赶到。他在几十米外就看到了路旁那抹淡黄色的身影。 “乌希哈,真的是你啊!”瑟尔丹哈哈笑着跳下马,快步走到了乌希哈的跟前。他看了一眼萨哈连,面带疑问道:“这位是?” 乌希哈连忙解释道:“瑟尔丹大叔,这位是我阿玛。” 萨哈连看着面前的瑟尔丹,心中暗暗惊讶。这就是官府曾经布告悬赏的库尔喀齐猎人,此刻身上若有若无的散发出一丝煞气,令人心颤。其实萨哈连不懂,瑟尔丹哪有什么煞气,不过是军人的威严之气罢了。 “官爷好。”萨哈连于是准备打千儿行礼。 瑟尔丹一把搀扶住对方,笑吟吟道:“别!这样就见外了!我们前脚刚回来,你们后脚就来,今天来是想?” 萨哈连不知如何解释,乌希哈撅着嘴道:“大叔,我那天自作主张,把阿玛的那副‘阿尔初阔其’换了酒壶。回去后阿玛骂了我一顿,我们今天来是想找大个子要回去。” 瑟尔丹心说果然如此。他那天回去的路上看到那六颗狍子拐骨后就对刘胜说过,这根本不是女孩子家的玩物,搞不好是用来占卜的;因为女孩子玩的拐骨都是要染色的。刘胜当时也不以为意,说要是人家哪天来要,那就还给那个小姑娘。 瑟尔丹想到这里,便对萨哈连道:“那就跟我走吧。咱们先进城里歇会儿。你们父女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坏了。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乌希哈低着头,满怀愧疚的说道:“都是我不好。出来太急,我阿玛的老寒腿又犯了。大叔,那个大个子呢?” 瑟尔丹呵呵一笑,道:“走,我带你们去见他。” 为了防备万一,哨所派了两个士兵随行。当一行人来到富尔丹东门外时,那支消防队的爬梯子表演正进入了高潮,围观的人群怕是得有上千。萨哈连一见暗暗心惊。 因为城内地方太小,游行的队伍便安排在了城外。只见人群中一架直梯立在空地上,几个人在下面扶着,而那位负责表演的家伙“蹬蹬磴”的就爬上了梯子顶端。 这年月可是没多少高楼的,很多人到了高处都会犯晕。能一口气面不改色的爬到梯子顶部,那才有资格做出入火场的人。 瑟尔丹一行这时也停下来好奇的观看,只见那名站在梯子高处的家伙大喊一声:“嗨!邯郸梦枕!”喊完之后,竟然在梯子顶端摆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周围观看表演的岛国裔居民拍手叫好。卢生遇吕洞宾点化的故事早已在岛国家喻户晓,不过萨哈连父女二人却完全看不懂。 “乌希哈,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邯郸梦之类的,我也不太明白。”乌希哈转头又问瑟尔丹,瑟尔丹哪懂这个啊,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行人从东门进了城。萨哈连看到城中的景象,不禁大吃一惊。他记忆中那十几间破烂的木屋早已消失不见;城内原本低洼不平的路面也都被铺着碎石子的道路所代替。最让他惊讶的是,城内一片片崭新的木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流穿行其中。 “哇!这么多的人!”乌希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刘胜此时正在医疗所的病房里探视被老虎咬伤的那对父子,那位名叫贾贺的伤者听刘胜说要把老虎皮送给自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等把虎皮扒下来,我让你给你送过来,算是弥补你家里的损失。” “大人,这,这可不行啊!小人哪敢要大人的东西!” “别磨叽了,就这么说定了!”刘胜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转身出了病房。 那名叫贾贺的前岛国流民眼眶有些发红,他望着刘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把目光转向隔壁床上的儿子。 刘胜走到医疗所门口,正琢磨一会是不是回朱尔根城那边,就听见对面有人叫道:“大个子!” 刘胜惊讶的抬头细看,居然是几天前遇到的那个女孩,还是那副打扮。身边除了瑟尔丹和几个士兵,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小星星?你怎么来了?” 乌希哈几步跑到刘胜跟前,伸出手仰头道:“把那副阿尔初阔其还我,我把酒壶给你带过来了。” 刘胜微笑道:“原来你是来要那六颗狍子拐的。”说罢便从兜里掏出了那个装着六个狍子拐骨的小袋子...... 乌希哈和她阿玛在富尔丹城一连住了五天。 萨哈连因为老寒腿发作,到了当天下午就疼的走不了路;到了中午的时候,刘胜便让瑟尔丹将萨哈连带去了医疗所。 因为洪涛和刘思婷都不在,留守的医护人员根本无法判断对方的病情。只是根据萨哈连发热的症状开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谁知萨哈连吃了两天药,膝盖疼的状况就明显减轻了,这可把乌希哈给高兴坏了。 赵新之前曾对刘胜他们说过,我们以后要对边民示好。如果他们不来袭击北海镇,那就尽量对他们友善。最好能吸引他们来富尔丹城做生意,以便扩大北海镇的影响。 于是等萨哈连出院的时候,刘胜又送了他一盒止疼片。告诉他以后如果再犯老寒腿,就吃一片。 萨哈连父女对刘胜感恩戴德,于是把带来的几十张貂皮和獾子皮都送给了他。刘胜从瑟尔丹那里知道兽皮的价值后,又从民政的仓库里拿了二十斤盐、五袋面粉、几口铁锅、一包火柴和两匹马一并送给了他们。 这下可把萨哈连感动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点兽皮居然能换这么多东西。而且这位在官府口中无恶不作的逆匪,对他父女还这么客气。 当刘胜看到萨哈连要下跪道谢,连忙扶起他说,要是想感谢的话,开春儿带着族人们来富尔丹城交易,就当是感谢我了。我们这里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大家可以过来看看。即便是没东西可换,我们这里也需要干活的人,干上几天散工,换点钱买东西也是不错的。 萨哈连一听,忙不迭的答应了。 这父女俩所在的扎克苏噜部,有105户人家,200多口。他们这样的规模在外东北已经是排在前列的大村子了。根据萨哈连提供的消息,眼下清廷在整个外东北编户两千多户,一共得有五十多个姓。其中最大的村子有近三百户,五百多口人。 在萨哈连治病的这几天里,乌希哈有时陪着阿玛,有时就会在城里好奇的转悠,刘胜也会抽时间陪陪她。直到有一天小姑娘看到刘胜随身带着的那把“leat 第二百三十章 和珅的信 正月底,赵新带着第一批人回来了。这些人里包括教育口的几个老师,还有张波。 没回来的人里,洪涛和刘思婷要领结婚,两人决定领完证再回来。不过因为洪涛家里信奉“正月里不结婚”的说法,于是两人便将领证和办酒席的时间推迟到了农历二月。 其实除了正月不婚的说法外,还有“腊月不订”。不过当时沈敬丹当时一心攀附,又看赵新对这个事没什么讲究,便故意忽略了这个说法。 洪涛小两口除了准备婚事,其余的时间都在忙着订购药品和医疗设备。 刘铮还在等化肥设备厂商的报价清单;而赵亮则要去一家炼钢厂考察,那里有一套100立方的小高炉要便宜出售。 小高炉可不是“土高炉”。土高炉是用石砌或者砖砌,小高炉的炉壳是用钢板做的,里面再砌耐火砖;而且小高炉是要用焦炭的。 邓飞和丁国峰这两个老搭档已经去了西非监督货轮改造。到了工地现场之后,两人对非洲人的工作效率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盯着赶着,能给你一直磨洋工。这让得知情况的赵新气的七窍生烟,却又毫无办法。 等回到富尔丹城见到刘胜后,赵新才得知宁古塔那边已经派来了信使,赎金也很快就会运到蒙古河兵站。于是赵新决定再次见一下福康安。 福康安自从得知朝廷已经在筹集赎金把他们赎回去后,整个人迅速的削瘦下去。根据最近的身体检查结果,这位福大帅现在只有九十斤的体重。 当赵新看到福康安时,惊讶的愣住了。这还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骄傲不可一世的满清名将吗? 福康安整个人畏缩在椅子上,瘦弱的身躯似乎能被一阵风吹走。那副极度削瘦的脸上,三捋长须垂在胸前。原本光净的额头上,寸许长的短发变得灰白斑驳。 “福中堂,看来最近胃口不佳啊。您得爱惜身体,要是回去的半道上病倒了,那和大人那边可就为难了。” 福康安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如刀的盯着赵新。他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嘴上不饶人,自己只要稍有非议,那车轱辘话喷出来能把自己憋死。 赵新似是看出了福康安心中所想,微笑道:“再有几天,你和都尔嘉就可以回去了。” 福康安听了,眼睛中一丝亮光闪现,随即又很快的熄灭。 赵新道:“福大帅,你这么折磨自己是没用的。别说你了,就算是乾隆御驾亲征也一样是败。这叫武器代差。” “武器代差?”福康安诧异的重复着四个字。 赵新不想再做解释,让满清的官僚们自己慢慢猜去吧!他最后说道:“福中堂,此去一别,估计有些日子见不到了。您还是好好拾掇一下自己,过两天蒙古河那边消息一到,就可以动身了。” 赵新转身正要离开,福康安突然问道:“除了我和都尔嘉,其他人呢?” “那要看送来多少赎金,数目如果不差的话,我一个不留。”赵新头也不回的答道。 此时清军的俘虏大营里,一众满汉蒙八旗俘虏和边民都知道了朝廷已经派人来赎他们的消息。终于能回家了!众俘虏喜笑颜开,心说总算熬过来了。 “皇上啊!您对奴才们的大恩,奴才无以为报啊!”地窨子内,恩海和官保等人面南而跪,冲着北京城的方向三跪九叩。行礼过后,恩海心说老子终于不用再啃窝窝头咸菜了,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炖上一锅肉吃。 有人兴奋,有人就会失落。镶白旗甲兵佛标此时就在想,这一走,以后可就没免费的戏和评书听了。 满清这边,押运赎金的队伍历经万难,终于在二月十五日抵达了蒙古河南岸,与北海镇的兵站隔河相望。 那奇泰经过和北海镇一番沟通联系,双方约定在二月十八日交还第一批清军战俘一千人。由于怕赵新耍诈,那奇泰要求己方派人过河点验人数,然后再交付赎金。 赵新则要求满清一方可以分批把赎金运过河,点验完一批交一笔钱。俘虏过河之后,北海镇就概不负责了。不过赵新担心满清见了那些边民俘虏后赖账,于是决定最后交还福康安和都尔嘉两人。 二月十六日上午,清军俘虏们草草收拾了一番,带着北海镇送给他们的“纪念品”,踏上了南归的行程。 所谓的“纪念品”在赵新等人看来再便宜不过,一人一套洗漱用具,外加一块翻盖的那种玻璃镜子。洗漱用具里包括毛巾、香皂、简易剃须刀、牙刷牙膏...... 好吧,赵新就是买的后世的快捷酒店的那种洗漱用品套装。按他的想法,每个普通清军俘虏价值一两黄金,将近四十克呢! 做人不能太黑心! 当一众清军俘虏拿到玻璃镜子和洗漱套装后,都为北海镇的大手笔而咂舌不已。这帮孙子也太有钱了吧,连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都跟腌萝卜一样大派送! 许多战俘都把领到的的“纪念品”视若珍宝的贴身收好,准备回到南方家中给家人用或是卖掉,怎么也能值个几吊钱。 临出屋时,官保鄙夷的将北海镇送的东西扔到了大通铺上。一旁的恩海看见问道:“怎么?你不要?” 官保道:“奇技淫巧之物而已,我若拿了,怕脏了自己的手。”说完便昂首挺胸走出了屋子。 恩海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一把抄起被官保扔在床上的包裹,飞快的塞进了自己怀里;而后便大步流星般的出屋集合。 首先各区俘虏排队集合,按照所在地窨子的编号点名确认后,便集合到一起排队出营。当他们走到俘虏营外面,再和另外一个区的一千名俘虏汇合,由一个营的北海镇士兵统一押送。 通往绥芬河南岸的大地上,民政部已经组织民工在积雪中拓出了一条宽度为三米的道路。俘虏们沿着这条道路往南前行,负责押送的士兵不时的用喇叭呵斥他们注意行走的速度,不要过快或是过慢。 此时的蒙古河兵站内,那奇泰带着几名随行的护卫来到一座营房内,正在逐一审阅北海镇拟定的“和平条款”: 第一条,本约签署之日起,大清帝国与北海镇双方按兵息战五年。 第二条,本约签署之日起,大清帝国承认大阿伊努王国的合法地位,并同意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并认可北海镇作为大阿伊努王国的全权代表。 第三条,本约签署之日起,北海镇应将按约定将所有俘虏尽数交还,并不得加以虐待。前次交战所涉及之瑟尔丹、雅尔哈、恒吉、额鲁并家人,大清帝国概予宽免;且饬各地官府,不得擅为逮系。 第四条,本约签署之日起至五年期满,大清帝国允许大阿伊努王国使用舟山外海之嵊泗列岛之花鸟岛,作为临时停靠地,并建设贸易货栈及仓库,并最多派遣两百人驻守。每年租金白银二百两。 第五条,本约签署之日起,大清帝国允许大阿伊努王国派遣贸易代表登陆广州,由十三行代为办理贸易事宜,并饬有司。大阿伊努王国每年入港船只限额十艘(次),大阿伊努王国同意遵守大清帝国粤海关相关的贸易货物规定和税则,并照章缴纳。 第六条,本约由大清帝国特命全权大臣和珅及大阿伊努王国全权代表赵新签署之后,于乾隆五十一年二月在蒙古河岸互换。为此,双方须署名盖印,以昭信守。 那奇泰瞪大双眼看完了纸上的六条,对赵新道:“赵先生,这份约定我能带回去一份吗?” 赵新微笑着指着桌子上的马蹄表,点头道:“请便,不过最迟明天下午五点之前,你们必须盖章签字。” “这......能否宽限些时日?” “那大人,这么大的事,和珅居然就派你出头负责,我看也只有你签了。” 那奇泰傻眼道:“赵先生,我有一百个脑袋也担不起这么大的干系!” 赵新道:“无所谓了,签不签随你们。如果你不签,那我们之前谈的全部作废,开春我会坐船去大沽口,找一个能签的人再谈。送客!” 那奇泰无可奈何的离开兵站,坐着爬犁过了早已封冻的蒙古河,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刚一进帐,他身后的一名亲兵居然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大帐内的虎皮太师椅上。此人摘下帽子,接过那奇泰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感觉自己身上没那么冷了。 “这个赵新!真是个目无王宪的化外顽徒!他居然敢威胁朝廷!” “中堂,您犯不上为了这么个混蛋动气。卑职跟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也算是看明白这个人了。和这种人讲王化、谈信义都没用,他仗着枪炮犀利,一心只往钱眼里钻。” 这名亲兵居然是和珅假冒的! 和珅这次真豁出去了,他为了能立下一个震动朝野的盖世大功,居然乔装入敌营,为的就是见一见能把福康安和阿桂打的落花流水的,是何许人! 和珅摇头道:“不对。你别看他跟你总是胡搅蛮缠,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就以为他是个只认钱的贼匪。此人绝不是个易与之辈,在在处处都透着叵测奸诈。若是跟他签了这个东西,有了这个先例,天下臣民百姓就会以为朝廷对贼匪也有例外,打不过就要签这么一份狗屁合约。以后若是他人也效仿揭竿而起,朝廷又如何处置呢?” 那奇泰问道:“中堂的意思是不签?那他要是......” 和珅道:“黄金我们带来了,人我们也一定要带回去。可这份东西决不能签!签了,你我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大清最重华夷之防,赵新这种阴微小人,断不能让他上头上脸!” 后世常说和珅不学无术,一副小人行径。可实际上,和珅的学问着实不错,否则也不会得到乾隆的赏识,继而平步青云。除了曾经考过举人外(没考上),和珅在诗词上也有一定的造诣。 那奇泰道:“请中堂大人示下,咱们应该怎么做?” 和珅道:“我写封信,你明早派人送过去。” 第二天清晨,正在刷牙的赵新就收到了那奇泰派人送来的信。他不慌不忙的刷完牙,用毛巾擦了擦嘴,这才接过贵生递来的信封。 这封信很奇怪,书套上两面光光,连一个字都没有。话说清代在信封的使用上,也十分有讲究。这个时代管信封叫“书套”,中间要粘一长条红纸,红纸必须从信封的顶头往下粘,不能留一点白边。红签上面的字也要顶头写,不能空头;而最下边一字要落在最底,不能吊脚。信封背面还要盖上寄信人的图章才行。 “赵新阁下奉......”这封信的抬头没有写人名,一笔行书清瘦有力,点画连带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赵新没有往下看,他翻开最后一页,一看落款只有五个字,“嘉乐堂主人”。赵新一愣,随即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嘉乐堂主人”是和珅的号,他居然就在河对岸! 行!挺有胆量的。赵新呵呵一笑,随即又从头看起。 和珅在信中说的很直接。大意就是我和珅自来到宁古塔办差以来,连一个人都没有派出去给你捣乱,足以见我对谈判的诚意。既然如此,何必要多此一举落在纸上呢? 况且在我据理力争之下,朝廷也同意了你的要求,运来了大批的黄金。像我这样做事言而有信的人,你赵先生何苦要来害我呢? 这些将士自从失陷以来,其家人不知其生死下落,终日计日以俟,以泪洗面,连我本人见了都要心酸。你老兄没有滥杀,而是想到将他们放回,足见是个心怀怜悯之心的仁义之人。我替那些孤儿寡母感谢你。 至于你所提的登岸广州贸易和在舟山外海租用花鸟岛两件事,我可以代为答应并私下安排;不过你也应该体谅我的不易。若是搞的天下皆知,风言风语,别说你的目的达不到,连我也要受到牵连,到时候就更没人帮你们说话了。 信看完后,赵新想了好久。和珅说的很有道理,真要是撕破脸签约或是赵新坐船去大沽口,那乾隆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一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赵新现在还不想对满清用兵。一是基层管理者不够,即便能打进山海关,可根本没人去管理那些城镇乡村;二是苦叶岛的石油、北海镇的钢铁、虾夷地的煤矿这些都需要人手来生产运营。要是继续打,那大家就甭干别的了,征兵、花钱买弹药,如此就会陷入恶性循环;第三就是岛国问题,这个不解决,虾夷地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赵新也无暇西顾。 总而言之,赵新目前还想踏踏实实种田开荒,等过几年攒够了实力,才能实现他心中的计划。 既然和大人如此上道,那就给他个面子吧!何况搭上了和珅的关系,东南的贸易局面估计能更快的打开。 于是,赵新让信使带回的信件上只写了十四个字,“望君守诺!如有反悔,我当提兵相见!” /109/109046/28303845.html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正的谈判在桌底下 二月十八日,北海镇和满清代表在蒙古河北岸的兵站开始办理俘虏交接事宜。 北海镇先是提交了第一批两千人的名册,由清军代表点验。清军完成点验,确认无误后,燃起火把通知蒙古河南面的大营,将第一笔赎金运送过河。 下一步北海镇就要检测清军给的赎金是不是真黄金了。为了确保金子不会被北海镇掉包,清军这边派出了由一个笔帖式和一个武官负责监督。 那位笔帖式看着已经五十来岁了,摘下帽子擦汗时,赵新注意到对方脑后的头发十分稀少。至于那个武官则是一名健锐营的协领。 检测的第一步是从金锭中抽样查看外观。因为纯度越高,色泽越深。 清代的金锭可不是什么金元宝,而是长方船型。由于黄金独特的延展性,表面会因为张力而出现弧度,所以古代的金锭都没有方方正正的。 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清代,还是之前的宋元明,金银锭从来都不是由官方制作,而是民间铸造,官方监管。由于金锭比较贵重,所以商号一般都不敢在金锭里做手脚,保证足重足色。 官方只控制铜钱的铸造,所以户部的钱库中只有铜钱,也就是“镇库大钱”;并无官方制作的镇库金银锭一说,更没有大清金锭一类的东西,都是以讹传讹的臆造品。 从北京内务府运来的这批黄金,都是十两一根的标准金锭。正面位置上,左右两侧打着“赤金”的戳记,中间则是负责铸造的银号戳记。 第二部就要过秤检测了,一台电子秤、一个装有多半杯水的大烧杯、一根细绳、一个计算器就是全部的检测工具。首先将金锭过秤称重,并记录下数据;接着就是将装水的烧杯放在秤上清零;然后用细绳把金锭系上悬入烧杯的水中,等稳定后再次记录数据;最后一步就是计算,黄金重量除以排水重量再除以黄金标准密度(19.32),得到的小数就是含金量。 因为黄金的密度和铅的密度差着很大,所以如果对方用铅块刷金漆造假,也很快能通过这种办法被检测出来。 这种工作就不用赵新做了,民政跟来的几个人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电子秤和计算器了。经过抽样检测后,十几个金锭最后的含金量基本都是0.95左右。 负责监督的笔帖式看着北海镇的操作一通眨眼,根本看不明白。无论是电子秤还是计算器都让他内心极度震惊。这可比秤砣和算盘好用多了! 他冲赵新拱手行礼道:“敢问先生,这两样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 赵新胡诌道:“计算器五十两银子一个,这东西只要有光,就可以一直用下去。至于这个秤嘛,这是能称到丝的,你们没有电是用不了的。” 那笔帖式惊讶道:“电?您是说天上的雷电?” 一旁的武官则嗤之以鼻,一群妖人! “是啊,好多东西没电用不了。” “那请问如何才能将天上的雷电用在这上面?” “呃,这里面的道理就很复杂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笔帖式心说这要真是引雷电才能用的东西,你白给我,我也不敢用啊!在他心里,赵新这些人已经成了使用邪术的妖孽了! 王远方看到检测后的结果,便对赵新道:“这黄金的含金量才百分之九十五啊!” “行了,别计较了,这年月的黄金就这样。你没听说过‘七青、八黄、九五赤’吗?” 古代的赤金就是这么个水平,再说内务府金锭的含金量可比隔壁幕府的小判金要强多了。不过赵新不知道的是,在中国的黄金冶炼史上,到了乾隆年间有了突破性发展,首次炼出了九成九的赤金,这批九九赤金后来都被乾隆用于制作顶级金器了。 赎金点验无误后,北海镇开始逐按一百人一组放人。双方在清册上确认签字后,每一百人由清军代表带领过河。 到了二月十九号,交还的俘虏人数就扩大到了五千人,北海镇出动三个营一路押送。在和珅的授意下,满清这边也不管什么边民不边民的了,只要清册上有的一律都算。 到了第五天,最后一批俘虏就剩了二百多人。这些人包括了福康安、都尔嘉、以及北海镇在前年战斗中抓获的97名八旗甲兵和家生子奴才;那位誓死不降,曾多次越狱,当了好几个月矿工的黎大刚也在其中。 至于赵新他们在熊岛上抓的以萨木素为首的十二个甲兵,已经没必要回去了,北海镇当初在攻陷珲春城之后,已经将他们的家属都接回了富尔丹城。除此之外,还有两百多个汉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跟张方或是周和尚一样加入了北海镇的军政体系,还有一些人将会被运往虾夷地,负责那里的畜牧和垦殖工作。 北海镇这次除了归还活着的俘虏,还有战死者的尸体需要处理。去年战役过后,北海镇将收敛的清军尸体全部埋在了绥芬河南岸的一处山丘下。因为天气寒冷,清军这次并没有挖坟起出尸体带走,而是约定开春地化了之后,再派人来收敛尸骨。 就在福康安他们准备过河时,一个警卫突然来找赵新。 “首长,他们有个人说想见您。” “谁?” “就是负责核对黄金的那个文书。” 当赵新在几个警卫的陪同下见到那个笔帖式的时候,对方摘下帽子,笑呵呵的对赵新道:“赵大人果然言而有信!那么咱们就谈一下后面的事。” 赵新奇怪的看着他,问道:“阁下是?” 那人一拱手,微笑道:“在下姓刘,单名一个全字。” ...... 当福康安回到清军营地,看到早已经等待他多日的和珅之时,一股股酸涩、感激外加耻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从来没有正视过眼前这个人,即便是对方掌管了朝廷的钱袋子。他福康安要出兵打仗,不管是谁管户部,都必须要把他的军费凑齐。 在福康安眼里,一个靠着给乾隆溜须拍马的家伙也想跟自己攀交情?笑话!可如今...... 福康安理了理袍袖,双手从下往上抬起抱手,冲着和珅行了一个长揖。 “致斋兄,大恩不言谢!我福康安记下了!” “瑶林兄,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要让我羞死啊!”和珅吓了一跳,随即目光中闪过一丝得色。他连忙上前伸出双手扶住对方。“全赖圣天子庇佑,瑶林兄今日龙归大海,可喜可贺!” 福康安面色惨淡,苦笑道:“败军之将,致斋兄就不要笑话我了。” 此时帐内已经摆下酒席,和珅一边请福康安落座,一边道:“瑶林兄这话说哪去了!实不相瞒,皇上发来的密谕,每次都询问老兄的情况,让我务必尽快营救。如今瑶林兄能毫发不损,实在是万幸!临来之前,我已经去过府上拜见过老夫人。我和某人向老夫人发过誓的,一定要将瑶林兄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福康安一听对方提到乾隆和自己的母亲,连忙起身面南而立,涕泪满面的下跪叩首道:“臣福康安愧对皇上!实在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和珅连忙将他扶起,坐定后继续道:“于我而言,此番接瑶林兄和众将士回去只是其一。这几天下来,赵贼的兵势我也亲眼看到了。回京面圣之时,皇上定有问询。老兄放心,稍后我会给主子爷上折子,将赵贼的情况叙说清楚。不过,关于赵贼内部的情况,不知老兄知道多少?” 福康安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呛的咳了起来。“几个月了,多少也看到了一些。我观赵新此人,狡诈非常!说实话,跟他谈过几次话后,我突然明白他为何要盘踞吉林,此人是在学我大清太祖太宗的做法,实乃朝廷的心腹大患!” 和珅一愣,忙问道:“你是说,他效法我朝太祖太宗?” “对!占据关外形胜之地,以武力为后盾,以朱明之名同化各部落边民,军事民政一体。赵贼军中所用的火枪我也看到过几次,无论材质还是外形,均我平生未见。抬手即可放枪,无须填充子药就可以连发。” 和珅忙问道:“那,大炮呢?” 福康安摇头道:“我一直被囚禁城中,每天只能在门口站一会晒晒太阳。炮我是一次都没见过。” 和珅叹息道:“苦了瑶林兄了!” 两人之后又谈了一会,和珅见福康安现出疲惫之色,便命手下腾出出自己的住处,供福康安休息。福康安起先说什么也不肯,奈何和珅身段放的很低,一番恭敬谦让之后,福康安也不好再拿搪。 等送走福康安后,和珅命人将酒菜都撤了,自己拿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辛苦了几个月,总算是把乾隆交代的差事办妥当了,领班军机大臣的位子算是坐稳了。想到这里,和珅心中不免得意非常。 此时帘子一晃,刚换下笔帖式打扮的刘全走了进来。 “爷,都问清楚了!” “哦,快说说。” “那个算账用的东西五十两一个,说是有光就能用。至于那秤,赵贼说要引天上的雷电才能使。您说,这不是妖术么!” “浑话!当初咱俩去山东查国泰案子的时候,清水教那帮妖人也是见过几个的。都说自己会什么仙法,结果大枷一上,琵琶骨一穿,什么法也使不出来!刘全,你说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了,怎么还信这种事呢?跟那边谈的怎么样?” 刘全凑过来附耳低声道:“爷,花鸟岛和广州登岸的事都按您交待的跟那边说了,那边也都同意了。四月二十那天,他们把货运到花鸟岛,卸完货他们就去广州。” 和珅想了想,这才道:“广州那边要跟穆腾额(粤海关监督)说好,另外给蔡世文(十三行之一)也去封信。你告诉那边,大船必须停在外洋,不能进港;要登陆的话就通过蔡世文的船。另外登陆的人不能超过十个,只能住在夷馆区里,出了事就唯他是问!这事就交给你盯着了。” “嗻!” 当天夜里,刘全作为和珅的代表,又悄悄去了蒙古河北岸。结果刘全这次还没见到赵新,便又看到一样稀奇的物件,led灯泡。 “赵先生,这,这又是何物?竟然能让屋内亮如白昼?” “电灯。”赵新特意在“电”上加重了语气。 刘全一听,算了,这又属于邪术!想到这里,他便将和珅的吩咐做了转述;同时请求赵新提供一份货物清单,以便及早安排。 赵新随即就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货物清单。刘全仔细一看,上面的商品类别居然有几十种,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最吸引他眼球的,莫过于火柴和大幅面的玻璃,除此之外,还有计算器、数学几何书籍、玻璃器、搪瓷器、各色布料、衣帽鞋袜、钟表、珍珠、兽皮、刮胡刀等等。 刘全指着珍珠一项道:“这可不行,东珠不能在交易之列。” 赵新笑道:“刘管家误会了,我这可不是东珠,是阿伊努国那边的淡水珍珠。你们之前送我的东珠跟这个相比,差得太远。”说完便从兜里取出一串用人工养殖珍珠做的手串来。 “就当是份见面礼吧,刘先生。” 这是赵新从另一个时空买到的紫色正圆形珍珠手串,每颗的直径都是12毫米,单颗珠子都要价值几百块;每串一共19颗珠子,在灯光下反射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刘全一看那珍珠手串顿时就愣住了,浑身血液直往头顶涌。这是无价之宝啊! “你们,你们以后卖到广州的也是这种?”刘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这是万里挑一才有的,到广州的卖的都是白色的,个头只有一半大,不过都是一样的圆润。” “那就好,那就好。实不相瞒,十三行那边买到的稀有货物,都是要通过粤海关直送内务府的。” “理解理解。” 所谓的粤海关,其实就是乾隆的私人金库,相关税收都要上缴内务府;那些品相上好的舶来品也要直送大内,普通人是根本无缘一见的。 “那么你们呢?就是想要银子?” “刘先生,银子固然是好东西,其他诸如茶叶丝绸也行,不过您到时候最好能帮着弄点古董字画什么的。” 刘全一听,这事太简单了!只听赵新又道:“不过,只能登陆十人,这不行。最少要四十人!” “四十人!”刘全一听就呆住了。“敢问赵先生,您这四十个都是什么人?水手?” “怎么可能是水手,是贸易团成员。会计、商务代表、公关、市场策划、法务、保安......” 赵新一通胡诌,听的刘全直眨眼睛。除了会计和保安他知道是管账的和保镖外,其他一概不明白! “慢着慢着,赵先生,您这说的都是干什么的啊?” “刘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北海镇分工细致,各有所专......” 赵新这通胡编乱造,不光是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还彻底把刘全说晕了。对赵新而言,只要能把一个排的人弄上岸,就算跟刘全说北海镇还有个it部,他都能给说出花儿来。 广州将来是要建情报站的。到时候刘铮身处人流密集的夷馆区,人手不够的话,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刘全被赵新说的云山雾罩,最后索性就答应了。反正广州的夷馆区外都有巡抚标营守卫栅门,四十个人在重兵把守之下,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他最后和赵新约定,四月二十日,双方在花鸟岛碰面;然后刘全会派人随同南下,负责联系登岸广州一事。 二月二十四日,蒙古河南岸的清军开始拔营南下,赵新这边也带着黄金率队回城。 至此,一场从开始准备到结束,前前后后历时近一年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满清朝廷经此一役,输钱又丢人,开始将北海镇视为心腹大患。 不过,因为从去年开始的特大旱情已经波及到浙江、江西等地,甚至连杭州西湖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不肯善罢甘休的清廷也只能先忙着应对各地灾情,而北海镇也迎来了一段平静的缓冲期。 /109/109046/28303846.html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春风起 清军的大队人马虽然跟着和珅从蒙古河南岸撤离了,但一座崭新的卡伦哨所却留了下来。这是为了监视北海镇的动静,美其名曰“保持联系”;那奇泰在此地留下了一百名甲兵驻守。 因为关外八旗仍旧实行“兵农合一”的体制,这些甲兵除了要站岗放哨,还要在蒙古河南岸开荒种地。 二月底的时候,刘铮、新婚的洪大夫小两口也回来了。与他们同时抵达北海镇的,还有大批的药品器械和一套小型化肥生产设备的报价清单。 赵亮和方化决定先研究一下,一是要选拔技术工人,同时提前为合成氨工厂进行选址。 进入三月,随着天气开始转暖,外东北大地上的积雪开始渐渐消融。一群群的大雁开始北返,天空中时不时的就会响起“嘎嘎”的叫声。 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一场不亚于大会战的春耕备耕也拉开了帷幕。 对于肥沃的三江平原来说,民政部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保开垦出来的土地的熟化程度。而土地的熟化其实就是将生地进行“三通一平”,路通、水通、电通和场地平整,由此才能保证耕地的高产。 去年北海镇夺取富尔丹城后,年轻的驿丁巴满贡在入冬前带着民政的勘探队伍,踏遍了富尔丹城以北直到兴凯湖南岸的广袤荒原。而陈青松根据得到的勘测数据,在冬季的三个月里完成了第一批五万亩高标准农田的规划设计。 一切的起点,就是修路。 在民政部派出的办事员指挥下,那些窝了一冬的大清流民们,怀着吃饱穿暖的渴望,挥舞着铁锨锄头,加入了修路大军。与此同时,赵新签署命令,让两地部队派出官兵轮替,放下武器,拿起工具,加入了春耕的大军。 经过两年的不断学习和摸索,万造和茂助(这些人的名字之前已经用惯了,大家只要知道他们已经归化为汉人就好了。)所带领的农业机械组,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了这些机械的使用。他们分成了两支队伍,各自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进行着春耕工作。 生机勃勃的北海镇外,十几台50马力的拖拉机和四台如同荒原怪兽般的9620rx,披着醒目的绿色涂装,拖着宽大的联合整地机,开始下地耢雪。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加速地温回升,使地表土壤提前解冻。 几天以后,大块大块的耕地终于露出了真容,土壤表面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当低洼地的渍水顺着排水沟流走,地表颜色基本一致,表土化开三厘米左右,就可以开始播种施肥了。 北海镇目前的春耕作物还是以小麦为主,面食能扛饿啊!麦种是赵新从另一时空买来的品种,前期较抗旱,后期耐湿;生长发育快,头伏就能成熟,平均亩产能达到四百斤以上。 为了避免大量使用化肥造成土地退化,陈青松在去年秋天组织人手准备了大量的有机粪肥。这些有机肥是用秋天的麦草和灌木树枝切成小段,再按上下顺序呈经纬状堆为一垛,往上泼浇粪尿水令其发酵。几个月之后,这些粪肥已经被沤干成了小块小块灰黑色的肥料。 负责播种的驾驶员,都是由农机组里技术最好的车长担任。一台9620rx牵引播种机和施肥机时,作业宽度可达15米。负责驾驶的车长要让播种机笔直前进,行走轨迹避免漏播、重播;在地头转弯时必须保持一致。否则播种质量不好,将直接影响产量。一开始还看不出来,等小麦出苗的时候,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这是一场人和残酷气候的你争我赶。由于外东北无霜期短,夏季的雨水又多,小麦的春播必须抢种,才能够确保当年的收获。 轰隆隆的机器声背景下,来自河南临漳的农民朱大贵,正在带着自己组里的农民往拓宽的路面上铺洒碎石。看着远处耕地里的那四只庞然大物,朱大贵此刻心中只有一股兴奋。他无法想象,地还可以这样种。 一声长长的哨音响起,休息时间到了。忙碌了两个小时的流民们放下工作,按照所在组,凑成一群群的坐在路边休息喝水。 “娘咧!这才几天啊,几千亩地就耕完了!大贵哥,恁说这都是老爷们从天上请的神物吧?” “胡扯个啥!那叫机器,不是都跟恁们说过吗?都是老爷们造出来的,里面有人在使唤那机器,喝油才能开起来!”朱大贵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把汗,埋头喝着碗里的温水。 “依俺说,老爷们就不是凡人!”此言一出,周围听到的农民都点头称是。 “啧啧~恁说这玩意,一天得喝多少油咧?大贵哥,这油能拿来熬菜不?” “咦~!恁就知道吃,一顿五个窝窝头都喂不饱恁个龟孙!那油不是给人喝的!” 冬日里,民政部门除了开设识字班,每周还会组织流民的里长和组长开会,会上除了宣讲北海镇的条令制度,也会用图片展示各种机械设备。光看图片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当民政组织他们参观实物时,差点把这些农民吓死! 朱大贵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一个车轱辘就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机器时,吓得当场就跪在地上磕头。要不是之前民政用图片宣讲过这是种地用的,朱大贵还以为老爷们是要把自己喂给机器吃了! 想到这里,朱大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们这些流民已经加入筑路大军七八天了,民政的人对他们说,这条路总长得有四百多里,能一直通到西北的富尔丹城。等两地道路开通后,两三天就能往返一个来回。 朱大贵觉得修路这份工作也挺不错的,虽然十分辛苦,可工地上除了一天三顿敞开吃,每个月还能领到五个银元的薪水。五个银元啊,民政干部在开宣讲会时说过,这些钱合大清朝的一两白银,差不多能买100斤小麦! 二月底的时候,北海镇终于开始在内部发行了货币,同时两地城镇内的商铺也开始营业。除此之外,两家储蓄所也会在四月开门营业。 赵新那三百人的“密探”在商铺开业后,开始按照利吉所叮嘱的,每天有事没事都跑进去晃悠一圈。他们这些老居民除了有自己的田地,各家都在工坊里干活,收入十分不错,每个月平均下来能有20多元的收入。 今天买个炒菜锅,明天就买个水壶。还有的人提着新买的马灯和闹钟,出了商铺就开始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笑,生怕别人不知道。受这些人的影响,那些早期来到北海镇,家里也有人在工坊工作的家庭也开始走进商铺的大门,采买着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 而去年年末才来的河南、山东流民们,望着一脸得意的老居民,脸上充满了期待和艳羡。只要努力给老爷们干活,这些都会有的。 随着商铺的开设,北海镇的大食堂也不断在缩小规模。目前大食堂只对学校的孩子和赵新等人提供一日三餐,至于那些老居民们,已经买了炊事用具回家做饭了。 随着商铺的开门营业,花花绿绿的料子和十几套明代款式的女装也出现在货架上。北海镇的女人们终于开始摆脱一年四季不变的劳保服,盘算着买多少料子,能给自己和家人做身新衣服。 对于商铺里出现的各种料子和衣服样式,最高兴的要属沈璇和唐小这些女孩子了。沈璇还好,多少还有几套自己带来的衣裳,而唐小她们些日子可天天穿着北海镇的劳保大棉衣。 沈敬丹家的外屋里,光艳夺目的沈璇正穿着赵新给她买来一套明代汉服,不停的照镜子。一旁的沈敬丹和荻之户也不停的发出赞叹。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故国衣冠!这赵新怎么连这个都懂?” “是啊,老爷。没想到天朝的衣冠真是让人痴迷。阿全穿上这身简直太好看了!” 听着两人的称赞,沈璇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涩,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此刻内穿一件狮子戏球仙鹤含芝芙蓉花样的暗地织金纱襕裙,外罩一件素白色的竖领偏襟长袄。那长袄在光线照耀下,上面竟布满了折枝牡丹花纹。两根暗红色的雀离笼花纹飘带系在右侧腋下,脚上配了一双素色缎子面,绣着几支花朵的弓鞋。 此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一阵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传了进来。 “沈姑娘,在家吗?” “阿爹,是唐小她们来了。” 沈敬丹无奈的摇摇头,起身过去开门。他觉得北海镇千好万好,没有佣人这点最不好。家里来个客人,好多事都要自己或是荻之户来做。眼下北海镇已经好几万人,沈敬丹觉得可以跟赵新提一下这件事了。 当七八个女孩子走进屋内还顾不上行礼,立刻就被沈璇身上的衣服亮瞎了眼。七嘴八舌的羡慕赞美之声开始绕梁不绝,沈家立刻就成了菜市场一般。搞的沈敬丹的脑仁嗡嗡作响! “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 此时一众女孩这才想起忘了行礼,赶忙跟沈敬丹行了万福问好。 沈敬丹笑着点点头,随手拿起衣服架子上挂着一件裘皮大氅,微笑着走了出家门。他一路慢慢悠悠的走向海边,路上遇到的行人都知道他是赵新的准岳父,也都客气的跟他行礼问好;这让沈敬丹十分得意。 他一路慢行,走着走着就到了干船坞所在的厂区。门口站岗的治安警看到是沈敬丹,便笑着上前打着招呼,而后便放他进去了。 沈敬丹之前只来过一次,那还是刚开始挖土方的那会儿。而眼下的厂区内,一座巨大的干船坞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另一座才刚开始铺设。 此时一群工人正在建好的船坞内检查排水系统,谁也没注意到站在船坞顶部的沈敬丹。看着眼前偌大的船坞,沈敬丹不禁瞠目结舌。 “这便是赵新讲过的工业吗?竟然真的可以改天换地,移海搬山!” 这两座干船坞形制相同,三面接陆一面临水,由坞口、坞室、坞门、排水系统和灌水系统组成。因为目前电力缺口太大,计划中的起重设备和动力系统都没有安装,只是留出了空位。 已经完工的这座船坞深达12米,长250米,宽50米。为了确保尽快完工,除了使用机械设备,北海镇还动员了上万人参与建设;光是赵新为此购买的钢材和水泥就耗费千万。 “沈老板,您怎么来了?” 沈敬丹转身一看,只见陈青松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陈先生,我也是没事过来看看。北海镇鬼斧神工,着实令人赞叹啊!” 两人拱手见礼后,沈敬丹又好奇的询问这船坞如何使用。 陈青松道:“简单的说,首先要向船坞里充水,等坞内与坞外的海水齐平时,打开坞门,利用船坞里的牵引设备将雷神号慢慢牵入坞内。然后将坞内水体抽干,让雷神号坐在于船坞底部的龙骨墩上。等保养完成后,再向坞内灌水,至坞门内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船就可以出坞了。” “原来如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在江南时也见过修理福船的船坞,但远没有此处巨大。”沈敬丹回身望着停泊在码头上的雷神号,心说到时船坞使用时一定要过来看看。 北海镇的办公室内,赵新正在筹划下个月北上苦叶岛的事宜。除了张波这个未来的石油部门负责人外,先期抵达的数百名工人和一个连的部队也要随行。 石油的事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了,必须趁着黑龙江的春汛赶紧北上。哪怕鞑靼海峡还没解冻,那也比在这里干耗着强。无论如何,没有石油,后面的很多事都无法开展。光是新船以后的加油钱就能把赵新搞成穷光蛋!最后逼着他当战争贩子。 可眼下能调动的内河舰艇都是巡逻艇和公务艇,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 “看来还得再买两条船了。” 因为多次买船,赵新对各类船型都很熟悉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各类船型,觉得目前最适合的就是那种拥有几百个客位的双体客船。这种船在内河和近海都可以航行,首先是多层甲板的结构会有很多舱室,餐厅和卫生设施也足够;其次就是抗沉性好;而且船速和功率也足够大。 最关键的是,这种船价格相对于货轮而言并不贵,赵新记得三百多个客位的二手船也就几百万的样子。 现在北海镇的水手人数已经达到两百多人,其中三十多人都初步掌握了船只驾驶。有刘胜或是邓飞带队的话,穿过鞑靼海峡的话(北部最窄处只有7.3公里),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当天晚上,赵新便回到了富尔丹城。他找到刘胜,两人一番商量后,赵新便又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瑟尔丹和额鲁接到了刘胜的命令,他们将带领各自的侦查小队北上,直达兴凯湖南岸某地扎营,直到下个月的第一批先遣队到达时才可以撤离。 瑟尔丹父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坚决执行。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补给,两天后就出发了。随行的队伍中,曾经的驿丁巴满贡和乌坎贝作为新兵,也被征调随行。 /109/109046/28303847.html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阿妙的心思和新船 三月底,赵新回到了富尔丹城。这一趟连轴转,把他折腾的够呛,回到自己的住处倒头就睡。 刘胜听说他人回来,便打算派人去叫他。可他听说赵新一回来就倒头大睡,知道他肯定累坏了。等到下午见面时,便提醒赵新:“听说阿妙病了,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她吧,小丫头一个人怪可怜的。” 赵新一听,草草吃过几口饭,便起身离开了。 刘胜原以为赵新一会就回来,他还打算跟他商量下个月北上的事。结果赵新这一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怎么了?我看你眼圈都黑了,没睡好?” “唉!”赵新喝了一口浓茶,无奈的摇了摇头。在自己这个好朋友面前,有些话赵新也只能跟他说了。“这事闹的!我原以为阿妙性格很坚强,现在看来都不过是表象。这个孩子九岁家里人就都没了,现在也不过才十一岁,她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挺脆弱的。” 阿妙确实病了,不过最大的问题是心病。赵新陪着她聊了好久,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自从跟随赵新以来,阿妙最怀念的还是在熊岛的那段日子。那时赵新几乎每天都能和她说说笑笑,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闲暇的时候逗逗多福大王,要不就是带着徐寿南那个小跟屁虫到处转转。那时候,阿妙觉得自己又有家人了。 可是来到了北海镇后,阿妙一年里都跟赵新说不上几次话,很多次都是匆匆打个招呼就擦身而过。后来跟刘思婷当学生,阿妙也一直很努力,可她越来越觉得孤独。 去年底赵新和沈璇订亲后,医疗站里一些杂七杂八的流言也开始乱说,渐渐就传到了阿妙的耳朵里。说什么赵新看不上她了,所以才把她发配到医疗站来干活。还有什么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还想着麻雀攀高枝之类的胡话。 刘思婷一走就是三个月,这下连护着她的人都没了。阿妙原本就心思重,这下更是担心,是不是赵新和老师都不要我了?一番伤春悲秋、感怀身世之下,心病越来越重,不病倒才怪了。 刘胜听了赵新的话,气的怒道:“你告诉我那些狗屁话都谁说的?我一会就去找她们算账!” 赵新摇头道:“算了,咱们培养几个医护人员不容易。况且这种闲话一点儿不新鲜,哪都有。” 刘胜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新道:“还能怎么处理,把阿妙带回来,先住我那里,最起码有贵生帮着照应。过几天北上,把她一起带上,散散心吧。” 刘胜皱眉道:“你这么对她,小心以后甩不开。” “啊?啥意思?” 刘胜直言道:“你曾经跟我说过,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要依附男人而活。你这么看顾阿妙,以后谁还敢娶她?” 赵新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换个环境,没准慢慢能转过来。利吉、志乃、阿妙,还有胜海舟他们七个,这些都是最早跟着我的人,时间长了,多少都有感情了。” 之后两天,赵新都会抽空陪阿妙说说话,小姑娘的精神明显就好了不少。又过了一天,阿妙就带着自己的行李,跟着贵生搬进了赵新在朱尔根城内的木刻楞小院。结果阿妙一进屋,就感觉自己回家了。不顾身体虚弱,就开始屋里屋外的打扫起来。 赵新跟贵生交待了注意事项,自己不在的时候就由贵生照顾,刘胜那边也会经常过来看看。 贵生有些幽怨的说道:“老爷,您一走就是好多天,连我都不带着。再这样,我也得跟阿妙一样病倒了。” 赵新用大巴掌胡噜了两下贵生的脑袋,笑骂道:“傻小子,你爹妈可都在扬州呢!不想在我这干了,我叫沈老板把你领回去得了。” “别!老爷,我这还没混出个人样呢。”贵生这时想到,小太监春来求了他好久了,一直也没个下文,趁着今天就跟赵新说吧。 “老爷,那个春来想跟着您。” 赵新一愣:“春来?”他事情繁杂,早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就是咱们在宁古塔遇到的那个被流放过来的小太监,给皇上的茶太烫的那个。” “哦!是他啊。他现在干嘛呢?” “跟着那几个一起来的老太监,现在在富尔丹城里每天就是扫扫地,要么就是在医疗站的病房伺候病人。他们重体力活也干不了,瞅着怪可怜的。” “他们这几个月有什么动静?” 贵生知道赵新问的是什么,忙道:“挺正常,人也很老实。我找了两人一直盯着他们呢。” 赵新想了想道:“贵生,你脑子要多根弦。他们几个身份太敏感......我倒不是歧视太监,刘大人也不会。这样,你让那个春来去农机组,别一天到晚想着伺候人。” 贵生一听连忙道:“老爷,我明白了。” 赵新突然低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城里一切都还正常?” 贵生凑过来附耳道:“您放心,两边都还好。现在农忙,军民不是开荒就是修路,下面都还正常。” 赵新道:“都盯紧了,人一多,乱七八糟的都会冒出来。” 贵生点点头,心领神会。 过了两天,赵新见阿妙没什么事了,于是嘱咐了一番又离开了。他这次是去西非接邓飞他们回来,货轮的改装已经全部完成了,眼下就等着他去付尾款了。 一想到货轮出船坞时又要花几千万买重油,赵新已经不是普通的肉疼了,而浑身疼! 在赶赴西非的途中,赵新按照约定,在欧洲某地和安德鲁见了一面。 “赵,上次你问的那件事,我已经帮你问过了。”安德鲁此言一出,赵新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那个戴着眼镜的fsb官员。 “800吨级,加上全部配套系统,50。” 赵新知道对方的50后面还有一个“百万”没有说,心说你这都不是宰我了,简直就是在剁我!不过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他微笑着道:“安德鲁,咱俩是朋友吗?” “当然!我们是铁哥们!”安德鲁认识赵新久了,对方那套口头禅也学会了不少。 “好吧。安德鲁,这个价格说实话不算贵,我打算买两艘。” 安德鲁一听,兴奋的就要起身拥抱赵新,赵新连忙道:“我还没说完。反舰导弹这东西我根本用不上,难道我要开着800吨的小船去满世界挑衅吗?不!这是我的私人物品,能保证安全,满足我的梦想就行。除此之外,防空导弹我也用不上。” 安德鲁一听,也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只听赵新继续道:“还有直升飞机和甲板,我其实也不需要。” “赵,难道你就要一个船体?!” 赵新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道:“这样吧,原有的76毫米速射炮留着,多管自动炮再加两门,船尾空出来的地方再给我装一套bm-21火箭炮,另外给我补齐两个基数的高爆弹。一口价,每条35!” 安德鲁一听就懵了,要是这样搞下来,这船得成了什么样子。他捋了捋思路才试探着问道:“雷达系统还要不要?” “当然要。”赵新心说雷达要是都卸了,那他只能去大海上拼刺刀了。 “35肯定不行!赵,40吧?先付30%订金。” “好吧。”没办法,私下的事只能按这个价格走了。 船的事情谈完了,赵新提出再购买十门d30以及两套bm-21火箭炮。火箭炮这玩意别看打着爽,可一枚火箭弹就要几千刀;40根定向管,打一次几十万刀就没了。至于远程火箭弹,一枚则要十万刀以上,真是用不起啊用不起! 其实安德鲁心里也奇怪,赵新这两年为什么买的全是传统武器?不过做这行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不能打听客户的购买意图,所以他也只能将疑问藏在肚子里自己消化。 此次会面结束后的当晚,安德鲁将赵新的奇怪要求传达给了上家供货方。供货方那里听说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现在反舰导弹不香吗?防空导弹就那么不招人待见?这位是打算扛着76毫米速射炮和122火箭炮找人贴身肉搏?想不通啊! 供货方凝思苦想半天,最后决定不想了。相比之前赵新买的那些老旧的破烂玩意,两条护卫舰已经算是大生意了。对方既然已经预付了订金,那我们就愉快的搞起来吧!反正以后可以通过卫星监控,看看对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两条原本为本国海军建造的800吨护卫舰被某人下达了改装命令。负责项目的工程师一头雾水,心说这是那个傻缺会搞这么奇怪的武器组合...... 对于躲避卫星监控这件事,赵新是真没什么好办法。船这种东西又不是汽车,开进仓库里就可以;船坞可是没有顶棚的。 以前安德鲁曾提过可以花钱买到侦查卫星的轨迹数据,利用卫星侦察的间隙进行躲避。可赵新明白,谁要敢在国际市场上买这种数据,那绝对是耗子逗猫--没事找事。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躲避某g卫星,因为对方的卫星地图半年才刷新一次。 两天后,当赵新抵达西非那座港口后,刚见到邓飞和丁国峰,两人就是一通抱怨。大意就是见过懒的,可还从没见过这么懒的!干活完全看心情,成天磨洋工,个别人还从施工现场偷东西,气的丁国峰都差点动手打人。 赵新没时间纠结这些,他当初选择这里改装,就是考虑到管理混乱和腐败会让自己不会被人注意。他问邓飞道:“改装质量怎么样?” “有那家瑞士公司做监理,质量倒是没什么问题。” 赵新又道:“那就行了。港口的情况呢?” 丁国峰苦笑道:“小偷数不胜数,我俩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检查下船工人的背包。别说索具了,那些边角料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工人偷光。” 话说邓飞他们为了避免与工人发生正面冲突,每天主要检查那些背包较大的可疑人员。船上的几个仓库门都用防盗锁给锁死,除了这些,两人还雇用了一家保安公司在船上24小时巡逻值班。 赵新道:“港口上下都搞定了?” 邓飞道:“你给的钱基本都花出去了,各个部门都打点过了。至于港口检察官派来的看守,我给了他们几箱方便面和四条烟,乐得合不拢嘴。” 邓飞说的简单,不过赵新却知道两人这段日子肯定不轻松。西非港口的一大特色就是,管理船舶手续的通常不下十个部门。虽然当地生活条件很差,但是上船检查却是高标准;本地的移民局那更是臭名昭著的部门。一旦被这些部门找出问题,就会提出天价罚款。 “放心吧。已经都搞定了。”邓飞拍了拍赵新的肩膀。他因为会说法语,两个月来跟这些部门斗智斗勇,金钱开道,据理力争,总算有惊无险。 除此之外,邓飞还提前看好了一条停在港口里的二手拖轮,并谈妥了价格。这条拖轮是4000马力,航速10节、系柱拖力56吨。虽然拖轮的操作极为专业,不过新船这么大,再想像雷神号一样那么直接靠岸进港就不可能了。 当赵新支付了尾款,办理完交割手续,时间已经过了十天。这期间新船开始加油,考虑到价格问题,赵新决定只加一半。反正他是不打算在本时空继续买重油了。 三人办完所有手续后,又耐心等了两天。此时港口上下相关人员都已经花钱打点完毕,再无人掣肘;于是便在夜里三点开始了行动。等到了上午,三人就已经登上了一架航班。 而港口的人在一大清早面对空空的泊位,屁都没放一个。他们才不关心那一大一小两条船去了哪里,赵新给的钱足够他们逍遥快乐一段日子了。至于工作?钱花完了再说! 四月中旬,赵新三人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北海镇。新船被命名为“惊雷号”,巨大的蓝色船体震惊了整个北海镇,上万人扶老携幼,每天没事就来到海边观看。 原有的码头太小,根本无法容纳惊雷号靠岸,所以只能停在离岸边一公里外的深水区里。邓飞每天只能开着拖轮带着赵亮等工人上船进行武器加装。 因为新的d30和bm-21都还没有到货,赵亮他们目前能做的,也就是仿照mk93防御系统,在惊雷号的甲板四周焊装几十个带护盾钢板的重机枪架子,最后把pkm往上一装就可以了。 赵新已经等不及惊雷号的改装完成了,他要马上返回富尔丹城带队北上。而邓飞晚些时候将驾驶惊雷号,携带第二批工人,于五月中旬抵达苦叶岛的东北方向。 /109/109046/28303848.html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涯何处不相逢 这里是距黑龙江下游二百五十里东岸的特林地区。巨大的特林石矶如同高大的城阙矗立在江边,古老的苍崖石壁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就好像是用天青色渲染成的千万块玉石堆叠而成。 远远望去,特林石矶上有两座高耸的石碑,掩映在苍松林海之间,宛若灯塔,又如同两座巨大的地标石,鸟瞰着脚下的千里江道。 江面上,当过往的赫哲人、费雅喀人渔舟驶到石矶下时,舟中的男女都停桨泊船,虔诚的向合掌向高耸的石碑遥拜,并将随身携带的黍米洒向江中祭祀。 在特林石矶的对面,黑龙江和南下的哈滚河在此交融,两江并一水。冷暖水流交汇之下,此地就成了一个上佳的天然渔场。 此时正值春汛,奇吉泊以上各族渔舟云集特林江面,千舟争渡,万舸竞发。 在黑龙江上游那微微凸起的地平线尽头,水天一色的接壤之处,几艘顺流而下的怪船闪现出来。为首那条船外表被涂成了浅灰色。船的流线外形和甲板上那造型怪异的驾驶舱,与周围浓重的蛮荒气息格格不入。在这条船的后面,两条白色双体船紧紧跟随,最后一条船则是跟打头的那艘小艇一模一样。 在这些船的船头桅杆上,一面红底套着白色齿轮的白色五星旗,被船速带起的江风吹的猎猎翻动。 这样的四条船,在蔚蓝的苍穹和青色的波涛中像数只在江面快速滑行的灰椋鸟,顿时吸引了沿江捕鱼人的注意。 在江上群鸟的啼啭鸣叫声中,从打头那艘怪船的甲板上,一首古老的“伊玛堪”渔歌突然就飞了出来: “啊啦啦啦~~啊啦赫尼那~~啊啦赫尼那~望不断的杨古岱山,唱不完的伊玛堪。流不尽的萨哈连乌拉啊,数不清江上的帆…...” 此时在这条船的甲板和船舱里的人,都被这雄浑嗓音的歌声所吸引,纷纷拍手叫好。连沿江捕鱼人的耳朵也被这歌声吸引,心说难道这些怪船上有我们赫哲人? 当阵阵江风带着歌声飞翔在江面之时,在一片密不透风的绿色榛莽中,一个圆润清亮的嗓音将歌声接了过去。霎时间,鸟儿停啼,江风渐息,少女的歌声掩盖了一切。 “冬去呀春来满山的杜鹃花,南飞的大雁又呀又回家,啊啦啦啦~~啊啦赫尼那~鲤鱼爱顶那急流水,海东青展翅冲天崖,赫哲人的汗水飘啊飘起船,汗水磨圆那江底的粒粒砂。” 几条船上的人还从没听过这么美的歌声,两条双体船中的乘客都凑到船舷窗前,听得入了神。 笑靥如花的小阿妙站在赵新身边,仰头问道:“他们这是在唱什么啊?” 赵新摇摇头,不过他终于知道,后世那首传唱一时的《乌苏里船歌》的曲调,原来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就有了。 打头的那艘巡逻艇上,刘胜冲着甲板上的乌坎贝叫道:“咱爷们不能输给女人啊!再来一首!” 乌坎贝露出的憨憨的笑容,对刘胜道:“人家唱的可比我好多了!” 艇上其他人央求道:“乌大哥,你就再唱一首吧。这歌真好听!” 乌坎贝想了想,开口唱道:“啊啦赫尼那~~啊啦啦赫雷赫尼那,黑龙江流到东海才是家,江底铺满的是呀是金砂,海东青展翅越大海,斑虎出山是英豪......” 随着沿江捕鱼人也都跟着叫好,此时岸边丛林间树叶摇晃,四条狼腰狐嘴的猎犬在前,一匹青色的蒙古马紧跟着就跑了出来。马背上,一个洒脱俏丽的姑娘,穿着一身赫哲人的标准打扮。 绵软的鱼皮外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云纹图案,下襟上钉着金银丝绦带和一个银扣,坠着一个镂花的铜环;下身是一条鹿皮软裤,脚上穿着麂皮靴子。这姑娘梳着一根齐腰的长辫,辫梢上坠着雪白的鱼骨和蚌壳,鬓角上还插着一朵艳丽的野花。 在姑娘腰间的丝绦带上,挂着一把奇怪的匕首。她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杆跟她身高差不多的激达枪。 看到乌坎贝的歌声终于将对方引了出来,站在甲板上的刘胜不由哈哈一笑,伸出了大拇指。 岸上的姑娘原本被对方船上的歌声激起了好胜之心,可谁知她看向江中这些怪船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个子!大个子!” “啊?!”正站在甲板臭美的刘胜听到岸上的叫声,拿起望远镜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那个沿着岸边纵马飞驰,举着一杆短枪的俏丽少女,不是乌希哈又是哪个! 好么,k歌k出熟人来了!这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停停停,靠边!不是这边,是右边!算了,我自己来吧。” 四条船很快减速,靠边下锚。刘胜来到甲板上,冲着十几米外的乌希哈喊道:“小星星,你怎么在这儿啊?” 乌希哈双手拢在嘴边喊道:“这里是我家啊!你们这是去哪?” 刘胜喊道:“我们要去特林石矶。” 赵新走出驾驶舱,对刘胜道:“嘿!你们俩这么说话累不累啊?要么你上岸,要么她上来。” 大约是乌希哈也觉得这样说话太费劲,她对刘胜喊道:“你们的船能靠岸吗?” “不行!这里江岸水太浅,船会搁浅的!” 乌希哈想了想,跳下马一拍马屁股,那马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自己转头就朝村子的方向走了。等马走远后,乌希哈快步来到岸边,对一个捕鱼人道:“带我过去。” 那捕鱼人知道这是姓长家的姑娘,哪敢不同意,只是有些担心的叮嘱道:“乌希哈,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阿玛的老寒腿就是他们给治好的。” “哦!你小心点!” 乌希哈此时已经跳上了船,弄的小舟一阵摇晃。几条猎狗看到主人抛下它们,急的在岸上来回转圈的叫着。 赫哲人的快马子船不同于其他的平底船或是独木舟,那是用整张白桦皮拼起来的轻舟。如果这种船在河岸上搁浅,一个人可以直接扛起来。这种船一般是两根桨,一根长桨奋力击水前行;而接近鱼群的时候就换成铲形的小桨,划水无声。 此时北海镇四条船上的士兵和工人纷纷挤在窗前或甲板上看热闹。而赵新转头看着阿妙脸上愉快的神情,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等快马子船贴上靠近巡逻艇后,船上的赫哲渔夫和乌希哈的神情也越发的震惊,这船跟他们见过的官船完全不同,长桨顶在船身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大个子!我怎么上去啊?”看到这些怪船的船舷比自己还要高,乌希哈有些着急的喊道。 “别急,你绕到船尾,那里可以上来。小船可以系在船尾。” 过不多时,乌希哈和那个渔夫便一起走上了甲板。 “大个子,我跟阿玛还打算等去完德楞恩木城就去找你的,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坐船来了!” 刘胜笑呵呵道:“你阿玛的老寒腿好了?” “多亏了你给的那个药,阿玛最近只要一犯病,吃一颗就好多了。” 一旁的赵新听了心中纳闷,也不好意思开口插话。不过阿妙却是见过乌希哈的,当初给萨哈连打针就是她负责的。阿妙笑眯眯的上前对乌希哈道:“姐姐,你的衣服真漂亮!” “呀!是你啊,你也来了!”乌希哈抱着阿妙的肩膀,高兴的跳了起来。 趁着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的功夫,此时赵新凑到刘胜身旁,低声问道:“你给她阿玛什么药了?” “止疼片啊。” “哪种?别到时候吃上瘾了。” “布洛芬。” “哦。”赵新一听这才放心,这玩意没有成瘾性,不过吃多了却有耐药性。 刘胜白了赵新一眼,开始向乌希哈介绍赵新和张波两人。乌希哈这才知道赵新才是富尔丹城的大头目,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赵新微笑道:“有机会的话,我帮你阿玛看看吧。那药也不能老吃,吃多了就不管用了。” 乌希哈听了连忙躬身致谢,赵新忙说不用,要等看过了才知道。 当刘胜看到到乌希哈手中的那杆激达枪,于是故意逗她道:“这枪不会就是要送我的那杆吧?” 赵新几人这才注意到乌希哈中的短枪,只见镔铁枪头上镌刻着十分精美的花纹;在枪头锥管口的两边,各有一个扁孔,两根皮带子穿过扁孔,扣着两根长约8cm的木棒。 “咦?这是干啥用的?”张波好奇的指着那两根木棒。 乌希哈道:“这个啊,这是刺猛兽时,防止猛兽中枪反扑的。”小姑娘解释完,便对刘胜道:“你喜欢这杆吗?喜欢就送给你。” 刘胜笑呵呵的接过枪,打趣道:“这个可不能再要回去了啊。” 乌希哈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这人真是的,怎么还记得那档子事啊!” 刘胜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赵新打岔道:“乌希哈,你们村子离这里远吗?” 乌希哈道:“不远了,前面的河岔口向南拐出五里就到了,总共也就十几里路。” “哦?那条河叫什么?” “巴尔克河。” 赵新回到驾驶室,在地图上迅速做了标记。在另一时空,这一带的地名已经被改的乱七八糟,除了庙街之外,再也看不出和当年有什么联系。 这时阿妙走到赵新身后,说道:“大人,乌希哈请我们去她村子做客。” 赵新惊讶的转过头,想了一下才道:“咱们可好几百人呢,她不知道吗?” 其实就赵新自己而言,他还是很想去的。他想跟乌希哈或是萨哈连把沿途的每条河以及村落的位置都打听清楚,以便在地图上做出标记。虽然乌坎贝也跟他说了不少,可赵新还是想多找人对照一下。 “知道。她说村子里还从来没来过这么多客人,欢迎我们去。” “唔,这样不好。咱们会把人家吃穷的。” 赵新这话一出,阿妙“噗嗤”就是一笑...... 赫哲人对朋友都是殷勤好客的,生怕招呼不周。虽然赵新和刘胜有些犹豫,可架不住乌希哈的盛情邀请,于是四条船起锚,开始向巴尔克河的方向行驶。 对于来自另一时空的海上公务巡逻艇,乌希哈和那个渔夫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奇。刘胜邀请两人去驾驶舱参观,那渔夫说什么也不敢进;可胆子大的乌希哈却毫不在乎的跟了进去。 小姑娘一进驾驶舱,立刻就被驾驶台上各种雷达屏幕、闪动着红绿光芒的警示灯、以及各种仪表给吓住了,连退几步到了舱门口,再也不敢往里走一步。 刘胜微笑道:“别怕,这不是老虎,不咬人。” 乌希哈迟疑的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各种古怪的东西,小声道:“你们,你们就靠这些,就能把船开起来?” “是啊!” “你们,你们都是妖怪吧?”乌希哈小脸有些发白,心头突然升起上了贼船的念头。 坐在驾驶位上的张波一个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水“噗”的喷了自己一身。他咳了两下,哭笑不得的问乌希哈道:“姑娘,我这妖怪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跟你差不多呢!” 乌希哈被逗乐了,那些担心一下就风吹雾散。她指着左边最大的一个屏幕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这?这是雷达。” “雷达?干嘛用的?” 于是刘胜开始跟乌希哈解释,结果说了半天,小姑娘听的一头雾水。她根本不明白就凭这么一个四四方方、一闪一闪的东西,就能知道前后左右的水道上有没有礁石,有没有船。 赵新此时跟阿妙站在舱门外的甲板上吹风,他听着驾驶舱里刘胜费劲吧啦的给乌希哈解释,心里这叫乐啊。突然他对阿妙问道:“你知不知道那雷达是干嘛用的?” “啊?”阿妙一愣,心说怎么突然考起我来了。 十几里的水路并不长,半个小时也就到了。要不是因为不熟悉水文情况,张波还能开的更快。不过船离乌希哈的村子还有两三里时,沿岸的捕鱼人纷纷驾舟上岸;很快,十几匹骑着马的赫哲猎人从密林深处冲了出来,他们停在岸边,手持弓箭,注视着四条怪船的一举一动。 驾驶舱里的乌希哈因为和刘胜聊的热络,根本忘了通知族人的事。直到那个在甲板上的赫哲渔夫大声呼叫,乌希哈这才醒悟过来。她看到岸上的族人都已经把箭搭上了,连忙跑到甲板上大声阻止,示意赵新他们都是客人。 闻讯而来的萨哈连急的不行,他还以为女儿又闯了大祸,被人挟持了。直到看见甲板上刘胜那高大魁梧的身形,这才醒悟过来。 “停手!都停手!放下弓箭!他们是从富尔丹城过来的汉人!” 扎克苏噜部的猎人们惊讶的看着在河面上如同飞行一般的怪船,心说村长啥时认识这么一群怪人? /109/109046/28303849.html 第二百三十五章 “皇帝的后人”落凡尘 巴尔克村,是扎克苏噜部的所在,它坐落在巴尔克河北岸的一个背山面水的山丘上。一座座尖顶、圆顶的屋舍散布在山坡上,米黄色的屋顶掩映在青翠的山林间,房前屋后长满了火红的杜鹃花。 当四条船找到一处深水处停泊下锚后,赵新先是命令同行的警卫连和民工队伍在江边扎营,一是自己这边人太多了,都去村里会吓坏村民;二是这么多持枪士兵进村,搞不好会发生意外。他自己、刘胜、张波、阿妙,还有几个警卫在登岸后,便跟着萨哈连和乌希哈朝村子走去。 “真美啊!”阿妙拉着赵新的袖子,看着眼前的美景,由衷的发出了赞叹。赵新点点头,他真没想到,这里春天的景色会如此动人。 “多少年了,你们还是第一批能到这里的汉人。”萨哈连不住的回头看着身后那四条怪船,心中啧啧称奇。他本以为在富尔丹城看到神奇之处就很多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更神奇的东西。 “呵呵,以后还会有更多汉人来,大家一起种地种菜,养猪养牛;还会有人帮你们看病。”赵新笑着对萨哈连解释道。 “那敢情好!我们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鱼吃,山珍野味吃不绝,可惜一到冬天就没什么菜。” 当几百号人坐着皮划艇渐次上岸时,远处的村子被惊动了,突然就沸腾了起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各家豢养的几百条狗。它们从村子里跑了出来,将赵新一行人团团围住,不停的冲着客人摇着尾巴,在四周欢快的跑着叫着。 张波看到这些狗里,既有卷毛狗,也有大狼狗,甚至还有西北的细腰狗,而且这些狗的脖子下都挂着一个大铜环。他不由好奇的对乌希哈问道:“乌希哈姑娘,你们这里的狗怎么这么多品种?这狗脖子上怎么都挂着项圈?” 乌希哈呵呵一笑,解释道:“那不是项圈,那是栓轭具和绑纤绳用的!” “啥?还绑纤绳。狗也能拉纤?” “怎么不能!我们这里除了冬天要用狗拉雪橇、打猎外,江上逆水行舟都要靠狗来拉纤才行。” “哎哟,今天可真是长知识了!”张波咧嘴笑道。 赫哲人之所以被称为“使犬部”,那是因为家家养狗,像乌希哈家里就养了几十条狗。这些狗并不是看家护院或是陪人玩的,而都是“役犬”;就像鄂伦春人养鹿,达斡尔人养马一样。 众人一边走,一边听萨哈连说道:“早年间,还是康熙爷在位的时候。有那么一年闹起了狗瘟,别说我们这里了,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一带各村各乡的狗都快死光了!” “啊!”阿妙连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人进京,把这事跟康熙爷说了。康熙爷就下了谕旨,从关内各地选了三千条狗,还派人给我们送来。所以你看,我们这里什么样的狗都有。” 众人一听,哈哈笑了起来。赵新笑了几声就突然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向刘胜,却见刘胜也看向自己,两人当下心照不宣。 春夏季节的巴尔克村原本是十分宁静的。赫哲人不肯放过捕捉鳇鱼的最佳时刻,每天早出晚归外出捕鱼,有时甚至干脆顺水漂流或是露宿河滩。所以村子一般里除了老人,就只有女人和孩子。 可赵新他们在春汛时节的突然造访,打乱了那些原本要外出打渔的赫哲人的计划。于是村子里男女老幼全村出动,都来河边看那四条稀奇的大船,以及赵新他们这些奇怪的汉人。 当乌希哈拉着小仙女一般的阿妙,身后的赵新跟着萨哈连等人走进村子时,那些正在忙着晒鱼肉、炮制鱼筋、鞣制鱼皮的妇女、孩子和姑娘都一窝蜂的凑热闹来了。 边民的妇女是没有那些三纲五常的伦理概念的。在她们的心目里,人就是要由着自己的意志去展现喜怒哀愁。 这些妇女先是惊奇的打量着赵新一行,她们打量着跟乌希哈并肩而行的阿妙,伸出满是鱼腥味的手摸着那一头如云般的黑发,不由惊叫道:“天呐!她头发比缎子还要滑!” 还有的人望着阿妙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和一对浅浅的酒窝,故作惊讶的叫道:“哎哟,这又来了一个小巴尔君(仙女)!”说罢,竟放肆的伸手轻轻捏了捏阿妙的脸蛋。 这时,突然如乌云压顶,随着两个高大的身形走进,女人们发现眼前的光亮被遮蔽了。“我的天啊!好高大的男人!” “这么壮实,太招人喜欢了!哈哈!” “喜欢?喜欢就拉回家去啊!”这话一出,众村民顿时一阵大声的哄笑。 一个胖女人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以至于拴在衣襟、下摆上的各种古怪饰品叮叮当当的一通乱响,他冲萨哈连笑问道:“萨哈连,带着女儿去了趟富尔丹城,怕不是去找女婿了吧?” 萨哈连笑骂道:“你们这些女人,都瞎说些什么呢!这些都是富尔丹城来的汉人,根本听不懂咱们的话,你这是跟瞎子抛媚眼啊!” 阿妙有些害怕,紧紧拉着乌希哈的手。乌希哈知道赵新这些人初来乍到,估计受不了这些看似粗野,其实却充满善意的嘲笑和称赞。于是挺身而出,挡在阿妙身前,一边说着,一边阻止那些女人再摸她。 赵新和刘胜却觉得很好玩,他们也听不懂赫哲人的满语,任由那些女人、老人和孩子在自己身上摸摸衣服。 至于摸脸蛋?够得着算你们赢! 这是人群中一个妇女对乌希哈打趣道:“乌希哈,这里哪个是你的海东青啊?” “是啊是啊,快告诉我们吧!” 乌希哈脸上一红,又恼又羞的道:“嫂子,你别瞎说啊!奇吉大哥,管管你老婆!”众人看到十里八乡闻名的巴尔君娇羞恼怒的样子,纷纷哄堂大笑。 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萨哈连家的小院门前。乌希哈推开了篱笆门,请赵新他们进去。 赵新走进这个干净整洁的院子,只见门前竖着几根十几米高的木杆,顶部有几根十字形的横梁,挂满了被剖成两半的鱼。在最上面的一根横梁上,一只海东青蹲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正房右侧,有一座悬空搭建在六根立柱上的仓房,那地基离地差不多得有一米高。夹在正房和仓房之间的,是几根神柱。 萨哈连家的正房跟其他人家一样,也是桦皮房;不过跟其他人家不同的是,他家房舍看上去又大又宽敞,毗连的房屋足有六七间之多。这就是身为姓长的不同了,村里但凡有什么事情商议、喜庆节日,村民们都会来到这里,屋子太小可是不成。 “好家伙!怎么把鱼挂这么高?”刘胜惊讶的问道。 乌希哈解释道:“等夏天一到,苍蝇就多了。挂高点,苍蝇飞不上去。” 赵新点头道:“真不错,苍蝇上不去,也就没法在鱼肉上产卵。” 萨哈连点头赞道:“您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那老鹰呢?老鹰不吃鱼吗?”刘胜指着海东青问道。 乌希哈呵呵一笑:“那是我家养的海东青,怕鸟雀偷吃鱼,专门放上面看着的。” 萨哈连的妻子头些年就因病故去了,眼下来了这么多客人,几个村妇就主动过来帮忙;有人帮着烧水,有人去仓房里搬酒、拿鱼子酱和炒好的鱼肉松;还有的,直接从院子的水槽里取出几条大鲤鱼,开始准备生拌鱼。 宽敞整洁的正房里,赵新等几个男人都被请到了西炕上落座;乌希哈则带着阿妙去了自己的屋子。刘胜从兜里掏出卷烟递给萨哈连,此时一个女人端着一张小方桌放在炕上,又拿过几只木碗摆好。 萨哈连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桦木皮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后,一股劣质发酵茶的茶香飘了出来。他在每人的木碗里放了一些茶叶碎末,不一会,一个女人端着装满开水的铝制煮锅走了进来,用木勺将水舀进木碗里。 赵新端起木碗尝了一口,满嘴苦涩,心说这是从哪买来的掺假货?可他却不知道,这里远离关内产茶区,能有这样的劣质碎末茶已经殊为不易。萨哈连这点茶还是前几年在宁古塔用五张上好貂皮才换来的,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喝。 萨哈连满意的吸了一口卷烟,醇香的烟气让他觉得熏熏然。他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白色烟卷,心想这些汉人怎么总有掏不完的好东西! “赵先生,你们这么多人是打算去哪?” 赵新道:“我们这次是去苦叶岛北边,明天准备去特林石矶看看。” “嗯。你们都是汉人,应该去拜一拜。那里的石碑和寺庙还是前明的皇帝让人立的。那可是神物,保佑了我们沿江族人数百年的安宁!” 刘胜嘿嘿一笑,揶揄道:“萨哈连,您还不知道,这位赵先生可是前明皇帝的后人。” 赵新一听,立刻就送了刘胜一个大白眼,心说你特么唯恐天下不乱! “啥?”萨哈连一愣,长长的烟灰掉在了身上。 赵新连忙解释道:“隔得太远了,您别听他乱讲。” “天子的后人啊!”萨哈连急忙扔掉手中的烟头,跪伏在炕上,冲着赵新连连叩首。在他看来,就算是几百年前的前明天子后人,那也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能来他们这样偏远的村子做客,萨哈连顿时觉得脸上有光。 其实赵新他们来巧了!要是再晚十几天出发,萨哈连就会带着人南下德楞恩木城。此时的满清已经准备在德楞恩的赏乌林会上大肆宣扬赵新等人不过是一群海外贼寇,提醒各乡各部千万不要被其蒙骗。 幸亏萨哈连父女冬日里误打误撞去了富尔丹城,又因为刘胜和瑟尔丹的热心肠,先是治了他的老寒腿,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让扎克苏噜部的赫哲人对赵新他们有了不错的印象。要是赵新再拖延些日子,等到六七月再来,那这一带一定会是全民皆兵! 萨哈连此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三姓城和宁古塔的副都统,眼下家里居然来了位“前明皇帝的后人”,这叫他如何不能震惊!想到特林石矶上的永宁寺和石碑都是前明皇帝派人所立,眼前这位是过来祭祖的?! 看到老人变得有些慌乱,赵新连忙温言抚慰。言谈话语中又问起了对方的老寒腿,萨哈连听了更加震惊,想不到“天子的后代”居然还懂医术。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突然门帘一晃,乌希哈带着换了一身赫哲人装束的阿妙走了进来。阿妙的那头长发竟然被乌希哈帮着梳了个大辫子,鞭梢上和乌希哈一样,绑着亮晶晶的贝壳和雪白的鳇鱼骨;只不过那画满了花纹的鱼皮衣却有些大,阿妙把两个袖子挽起,这才看着不那么别扭。 “好漂亮的小仙女啊!”萨哈连眼睛一亮,不由啧啧赞叹。 “这俩姑娘站一块,真像一对姐妹!”张波也不由击掌赞叹。 刘胜起哄道:“阿妙,你干脆认乌希哈当个姐姐吧。” 阿妙的一双美目看向赵新,那意思是行不行你说了算...... 当晚,一场盛大的酒宴在萨哈连家和巴尔克河岸上同时进行。一簇簇的营火熊熊燃起,巴尔克村的村民们捧出了家中珍藏的自酿土酒、美味的鱼子酱、蓬松可口的炒鱼毛(鱼肉松)、以及各种山珍野味,招待着这群来自兴凯湖南岸的汉人。而北海镇的人们也从船上取下高度白酒、各类罐头和卷烟,分发给到来的村民。 木架上滴着油脂的各类烤野味、平底锅里香气扑鼻的白面饼、两耳铁锅中翻滚的鱼汤,这所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飘荡在巴尔克河岸上。 赵新又喝大了。 赫哲人自家酿的善蛐酒虽然入口绵软,但后劲极大。萨哈连父女对于赵新她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席间是连连敬酒。这一场喝完,赵新已经有些头重脚轻;可乌希哈又拉着他们去了河岸上那热闹的篝火聚会。 醉眼迷离间,营地中赫哲人载歌载舞,端起酒碗放声高歌,北海镇的众人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是跟着节拍鼓掌。那些白日里够不着赵新和刘胜脸蛋的妇女们这时也胆大起来,纷纷凑过来你拧一下,我摸一把,相互比较着软嫩程度。 刘胜笑呵呵的不以为意,可一旁的阿妙却气坏了,连忙起身阻拦。那些女人们已经达到了目的,便纷纷哄笑着转身离开。 次日上午,在河边营地里酒醒后的赵新吃了两片解酒药,阿妙又给他端了一碗醋香扑鼻的鱼汤,喝完之后他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就知道得是这种结果!赵新无奈的想着。看到营地里很多人还宿醉未醒,他决定明天再出发去特林石矶。 下午的时候,他和刘胜又去了萨哈连家里。赵新详细询问了萨哈连的老寒腿症状,又看了看他那肿胀的已经有些变形的膝盖,心里估计是风湿性关节炎。于是就让阿妙去船上取了一盒头孢,拆去了外包装纸盒,让萨哈连每天都吃一颗。说等他们从苦叶岛回来之后再看看效果。 因为之前在富尔丹城见识过北海镇药物的疗效,萨哈连对赵新的说辞毫无怀疑。只是当他刚想撕开头孢的铝箔密封包装时,赵新连忙解释道:“这个药见光后要马上吃的,千万不能提前撕开,否则药效就会减弱。” 最后,赵新郑重其事的对萨哈连和乌希哈嘱咐道:“吃这个药,前后两天都不能喝酒,一定要记住!否则要出事的!” 萨哈连刚才听赵新说手里的这一包药一共是12粒,照这么算,那他岂不是一个月都不能喝酒?想到这里,原本还笑呵呵的脸上顿时换成了一副苦瓜相。 /109/109046/28303850.html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吊古伤时永宁碑 塞外极北之地的五月,清晨还是很凉的。 双体客船的汽笛声,惊醒了沉睡的山谷,成群结队的鸟儿飞出树林鸣叫,松鼠爬出洞穴,站在树梢上,惊讶的看着这群陌生的来客。 四条船在在特林石矶脚下的江道上靠边下锚,赵新和刘胜等人先将祭祀用的香烛和祭品放上了摆渡的橡皮艇。没过一会,橡皮艇靠上岸边。乌坎贝背着步枪,和另外一个新兵从橡皮艇上跳下,拖拉着上了江滩。等他们将祭品从艇内抬下后,又合力将橡皮艇推向水中。 橡皮艇一趟趟的往返,将赵新他们都送上了滩头。萨哈连和乌希哈以及一些村人也跟着来了,他们出发时将自己的快马子船拴在巡逻艇后面;此时也纷纷下到船中,划着快马子船上了岸。 因为昨夜这些人在巴尔克村又是喝了一顿酒,赵新这边登岸的人并不多,总共也就五十几个。其他人都靠在双体客船的舱室里呼呼大睡。各条船上,几个持枪的士兵站在甲板上四下巡逻张望。 当一行人都上了岸,乌坎贝和其他几个士兵开始登山开道,赵新、刘胜、张波、阿妙和萨哈连父女走在队伍当中,人群最后的则是抬着祭品的几个民工。萨哈连之所以跟着来,是因为他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前明天子的后人”如何举行祭祀仪式。 他们今天是来吊祭永宁寺的。 众人从特林石矶下那布满荒苔的天然石阶拾级而上,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赵新忍不住停步环视雾霭沉沉的群山和黑龙江。只见清晨的江面全被如白练般的岚雾所遮盖,像是罩上了一层轻纱。四周的山巅上,浓浓的雾气随风飘向下面的山谷,像是有一个仙子在青色的群山中翩翩起舞。 他们愈向石矶的高处攀去,愈感到自己似乎是行走在云层之上。一团团翻滚的浮云在他们脚下浮动,云丝雾片在墨绿的苍松枝头缠绕。早晨的山谷河川安静的出奇,江水滔滔,山泉叮咚,飞禽啼转。 在另一个时空中,赵新没来过这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心中的压抑多过了好奇。赵新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怎么都无法抛开。身旁的阿妙和刘胜看到他脸色越来越凝重,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当众人的脚步终于踏上石矶的平台,看到古松之下那两座石碑时,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石矶之上,高大的云杉和古松杂生,碧草青青、野花簇簇。此时朝阳从碧波万顷的海面升起,先是一抹嫩红,继而便闪出大片玫瑰色的云锦,光芒像帷幕一样从水天相连处徐徐拉起。 一行人看到眼前的景色都屏住了呼吸,沉醉于当下的美景。 只见那面红的透亮的太阳从水面一跳而出,万道金光如瀑布、如光带一般穿透那层层的山岚水雾,霎时就铺满了山川大地。 阿妙习惯性的去拉赵新的袖子,可一下就摸了个空。她转头四下张望,只见赵新背着手,正站在那两面石碑前,神情严肃。 两座石碑中间,是一座八角陀罗尼幢的残座。而在两座碑东北方向的三十步外,便是已经坍塌多年的永宁寺旧址。在寺前立有一座砖塔,八面五层。 赵新看完石碑上的字后一言不发,背着手又走到砖塔所在的地方,只见第二层塔身上刻有许多栩栩如生的佛像。他走到寺庙前那破旧的石阶上,俯身捡起了一块半圆形的瓦挡,上面清晰的凹印着一对阴阳鱼。 他随手扔掉瓦挡,站在永宁寺的废墟前默然无语。萨哈连走了过来,指着永宁寺的西北方向对赵新说道:“从那里下山,顺着江边走,还有一片古城遗址。只不过,那边就剩了一地的碎瓦。您一会要不要过去看看?” 赵新摇摇头,他知道萨哈连说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元代渡海作战的的征东元帅府和明代奴儿干都司的旧址。从这里渡海打岛国,不遇到飓风才见鬼呢! 透过眼前那爬满苔藓的庙墙和满地的废墟,赵新眼前浮现出明代北疆的万里风烟,仿佛看到明代官员带领着手下人马,多次不远万里至此,对这里的百姓发放赏赐、收取赋税;仿佛看到无数的工匠在修建这这座永宁寺,并先后立起了两座石碑。 三百多年过去了,永宁寺的碑文依旧历历可辨。石碑正面,“永宁寺记”四个大字刚劲有力;侧面则用汉、蒙、藏和女真文写的文字一笔不缺!正面的碑文共有三十行,每行六十四字。刘胜和张波等人走到碑前,看着石碑上的文字,不由出声念了起来: “伏闻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帱;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载;圣人之德神圣,故能悦近而服远,博施而济众。洪惟我朝统一以来,天下太平五十年矣。九夷八蛮,梯山航海,骈肩接踵,稽颡于阙庭之下者,民莫枚举......” 看到最后,刘胜惊讶道:“落款是永乐十一年!” 赵新走过来淡淡道:“另外一块是宣德八年。差不多三百五十多年了。”其实赵新还是说少了,第一块石碑立于1413年,到乾隆五十年已经三百七十二年了。 刘胜凑过来低声问道:“我们那个时代,这两块石碑还在这里吗?” 赵新摇摇头,在张波和刘胜的注视下轻声道:“我记得好像是1904年的时候,沙俄把这里的一切都拆了,连这座八角陀罗尼幢都被捣毁了。两块石碑后来是放在海参崴的一个博物馆里露天展览。到了咱们那个时代,碑文早都风化的看不清了。” “王八蛋!”刘胜和张波恶狠狠的骂道。 “算了,准备祭祀吧。”赵新说完便冲抬祭品的民工摆摆手,让他们将带来的香烛和一只宰杀好的羊放在了石碑前的一张石案上。阿妙采了一把野花,走过来放在了石碑前。 赵新从民工手中接过三支香,凑到烛火上点燃。当他举香抬到额头时,突然觉得手中的三支香似乎重愈千斤。那似乎是面前的两座石碑在透过赵新手中的香,传达着守护这片土地的意志。 “责任么?”赵新抬眼看向了石碑。在另一个时空里,这里再过七十五年,就将不再属于中华。懦弱的满清忙着对付长毛,根本不敢触怒凶恶的侵略者;唯一敢于保卫这片土地的只有像萨哈连和乌希哈的一样的土著边民,可等待他们的却是对方的火枪和长刀。 “我知道我活不到七十五年后,可我会让我的子孙会拼尽全力守住这片土地!任何试图觊觎这片土地的外国人,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天在上,厚土为证!” 袅袅香烟从石香炉中升起,一阵微风吹来,细细的烟柱被吹散到了石碑上。赵新俯身跪倒在两座永宁碑前,冲着石碑拜了三拜。 刘胜上完香后,没有下跪,他只是冲着石碑鞠了个躬。他起身后,走到赵新身边,看着脚下的大江,轻声问道:“我看你自打登山开始就情绪不高啊,这里可是你一直想来的,有什么不对吗?”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笼罩在黑龙江上的白雾轻纱已经随风散去,碧蓝的江面上,一条条独木舟、平底船和快马子船往来江上。 “这里现在看着真好啊!宁静祥和,山川美景。”赵新话锋一转,他抬手指着一百五十里外庙街的方向道:“可再过六十五年,庙街那里就会被沙俄人霸占。当年被康熙打退的王八蛋们会坐船回到雅克萨!而咱们脚下这些人的后代,流干了血拼命,也得不到满清的一点援兵。” 刘胜望着江面上的点点渔舟,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所以老天会给你那个东西。” 赵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古代中国最后的辉煌,满清还沉浸在四夷宾服,天朝盛世的美梦里,可翻过山顶就是危机四伏。” 刘胜皱眉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是不信算命那一套的,什么推背图、烧饼歌之类的我根本不在乎,可《左传》上说,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你担心我们因玉佩而兴,最后也因玉佩而终?” 赵新默然不语。 刘胜道:“我吧,觉得你是想多了。其实我都明白,你想说的无非就是四个字,历史责任。推翻满清,守护这片疆土,甚至到你之前提到的‘治乱循环’,这些责任有些沉重了对不对?可你忘了,这事不是你一个人在做,还有我,张波、老班长、洪大夫、甚至盛海舟和阿妙,我们都在帮你担着。” 赵新道:“那天萨哈连说起狗的事,我就想到满清在这片土地上如此不遗余力,可为什么沙俄一来,连拼命都不敢了呢?今天看到这两座石碑,让我想起永乐对这片土地也是费尽心思,可到最后一样守不住。” “一代人一代事。你不能拿永乐康熙和不肖子孙相比。” “进不进关其实我现在并不在乎,能把脚下这片疆土守住,才不枉我们来一趟!” 乌希哈跟萨哈连上完香后,便有些呆不住了。她看刘胜和赵新在一边说话,就想凑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刚走了几步,萨哈连伸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 面对女儿的疑问,萨哈连一脸严肃的说道:“他们在谈事,不要过去。”他说罢便看向二十几步外两人的背影。虽然他很感激赵新给他看病又送药,可自从听刘胜说对方是前明天子的后人,萨哈连便对赵新起了敬畏之心,再也不敢随便说玩笑话。 北海镇的威名他是知道的,连朝廷的数万大军都被打的大败亏输。可那始终是国力强横的大清朝啊,乾隆皇帝还会再起大兵出关征讨的。眼下扎克苏噜部和北海镇的关系这么好,万一官府追究怎么办?想到这里,萨哈连对去德楞恩木城交税都有点害怕。 不说别的,昨天对方从船上卸下了好多粮食、茶叶、针头线脑之类的,还有白色的铁锅和烧水壶,分发给了各家村民。这一举动让巴尔克村的男女老少喜出望外,纷纷拿出自家仓房的里的各种山货和鱼肉制品送给对方,可对方只拿了很少的一部分,简直跟白给一样。 这事要是传出去,官府肯定会找上门来,到时自己该怎么选择? 赵新跟刘胜发了一会感慨,心里已经舒缓了很多。他见众人都已经祭祀完毕,便提议下山。众人顺着石级下山,回到江岸上后,赵新等人便跟萨哈连父女拱手作别。 乌希哈这两天跟过节一样,眼看热闹的场面不再,心中便有些失落。刘胜见状便安慰道:“乌希哈,我们过些日子还要回来的。没准儿还会去看你。” 乌希哈道:“过几天我就要跟阿玛去德楞恩木城,得一个月才能回来。你们怕是赶不上了。” 刘胜笑道:“这有什么!富尔丹城对你们永远敞开大门。” 乌希哈听了便道:“说定了?从德楞恩木城回来,我和阿玛就带人过去找你们。” 刘胜道:“说定了!” 一天后,赵新他们的船队越过庙街,进入了混同江口。路过看丹河的交汇处时,乌坎贝的神情变得十分失落。赵新见状,便让船队北上看丹河,到乌坎贝原来的家那里看看。 看丹河边,被强盗们烧毁的草屋残骸还在。此时船速减慢,站在甲板上的乌坎贝,看着滔滔的河水,遥望着岸上的草屋废墟,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 “上岸看看么?”赵新在乌坎贝身后问道。 乌坎贝摇了摇头,一边哭着一边对赵新道:“老婆、两个孩子,都被扔进河里了,尸首都没找到。” “那......” 乌坎贝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赵新道:“大人,能给我瓶酒吗?” 赵新没有发问,转身回到船舱里取了一瓶白酒出来,递给了乌坎贝。乌坎贝感激的接过白酒,拧开盖子,缓缓的将一整瓶白酒撒进了河里。他跪在甲板上,冲着草屋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咬着牙对赵新道:“大人,我们走吧。” 此时在河道上的捕鱼人都极为惊恐的看着这支没有船帆的奇怪船队,灰色、白色的船体外形犹如一头头怪兽。这些赫哲渔夫们不知道这些船来这里干什么,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纷纷划船靠了过来。当他们终于认出甲板上的乌坎贝时,都惊讶的叫了出来。 “乌坎贝!” “乌坎贝,你这一去都快两年了!这是从哪儿回来啊?天啊!这些船真大!”捕鱼人们看着眼前的四条大船,都惊讶的发出了赞叹。他们换上短桨,围着几条船兜圈,试图寻找登船的地方。 “乌坎贝!一会去我家吧,咱们好好喝一顿,新鲜的鱼子酱有的是。” “是啊!我昨天刚捕了一条鳇鱼,快有一百斤重了!” “我乌坎贝谢谢大伙了!不过我这次是有事路过,特意回来看一眼,马上还要走。”乌坎贝抱拳拱手,和这些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 “什么!你这就要走?”一个捕鱼人惊讶道,可他随即就想起,对方连家都没了,留在这片伤心地还能干嘛?“唉!自打你走了,这江面上都没人唱伊玛堪了。” “听说你去给朝廷当差了,你这是吃上朝廷的俸禄了?” 面对众捕鱼人的疑问,乌坎贝摇摇头,解释道:“我是给汉人当兵,他们专打朝廷。” 众人听了,登时惊掉了下巴。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和官府作对! “你们看,那里有好多人!”突然,一个捕鱼人看到双体客船的窗户上露出一个个脑袋看向自己时,大叫一声,吓得掉头就走。他拼命划出几十米远才停了下来,扭头观察船队的动静。 “各位乡邻,我们的船要掉头了,你们都让一让,躲远点,否则会把你们的快马子船带翻的。”乌坎贝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他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废墟,转身就进了船舱,坐在角落里独自抹泪。 众捕鱼人听了这话,又见乌坎贝钻进了船里不再理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狐疑着纷纷操舟散开。 赵新见状,便将刘胜将船掉头。四条船在一众捕鱼人惊呆了的目光中,在水面上转了一个大弯,掉头冲着苦叶岛的方向越行越远,很快便消失在江面上。 /109/109046/28303851.html 第二百三十七章 黑龙江的嘴顶--萨哈林 船队出了混同江口后,越过只有15公里宽的海鲜,从苦叶岛的西侧沿着海岸线航行。刘胜凭借着一份来自后世的航海图,以巡逻艇开道,带着后面三条船绕过苦叶岛的北部。一天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一条被乌坎贝称为“皮伦图河”河口的位置。 船队在一处水流缓慢的地方减速停泊后,刘胜便放出了无人机。赵新从屏幕上观察了半天,估计这里应该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奥哈河。要是这样的话,油田的位置就应该在河口的正南方。 他让刘胜把无人机转向东南飞,果然,当无人机飞到船队的东南方向五百多米时,一个类似不规则长方形的小湖显现在了屏幕上。 赵新心情有些激动,他马上对刘胜道:“从这个小湖的位置,向东南飞。” 无人机继续飞了500多米远,另一个更大的湖泊又显现出来。 “错不了!就是这里!从这个湖的南岸,往西南走大约九公里,就是奥哈油田所在的位置。” 张波道:“那就是小二十里地啊!我们的营地设在哪里?” 赵新微笑道:“上岸后你就知道了。”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在甲板上的士兵突然走到驾驶舱的门口,对赵新道:“大人,你出来看看吧,这河水的颜色不对!” “颜色不对?”赵新走到甲板上,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阳光照射之下,皮伦图河的河面上飘着一层如同彩虹般的薄膜。 “石油!”赵新忍不住叫了出来。他这一叫,把驾驶舱的刘胜和张波都给惊动了。 “哪呢哪呢?我去!真是石油!”张波也跳着大叫起来。 赵新急忙走到驾驶舱里,对刘胜道:“快!顺着河道飞过去,看看石油是从哪流出来的!飞低点。” 刘胜被赵新指使的一通手忙脚乱,无人机才飞到离河面五十米高的空中。左晃悠一圈,右晃悠一圈,终于,在西南方向一里地外的河岸上,出现了好多黑色的坑。 这些坑明显不是水坑,里面时不时的往外喷着一些粘稠的黑色液体;有些流到坑外面,顺着地面上的小水岔,缓缓流到河里。 妥了!土法炼油作坊可以马上着手修建了!至于油井,那个还得仔细确定一下位置,计算出经纬度,用以对照赵新手里另一个时空的油井坐标数据。 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登岸。 于是刘胜先将无人机收回,然后开着巡逻艇,慢慢的接近岸边,当驾驶舱内的回声探测仪显示周围水深只有五米时,刘胜便对赵新道:“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就要搁浅了。” 赵新笑道:“搁浅又能怎么样?继续往前开!” 刘胜随即反应过来,摇头苦笑。他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河滩上的情况,选了一处灌木繁盛的滩头,加大马力就开了过去。于是在其他三条船上人员吃惊的目光中,巡逻艇靠着惯性坐滩成功,搁浅在了一片长满灌木的草地上。 乌坎贝从巡逻艇船尾的甲板上下到地面,用脚在四周试探着踩了踩,发现人走在上面完全没问题。他回身上艇,向赵新禀报了情况。 刘胜听完,便对用通话器对水面上的三条船的驾驶员命令道:“从我刚才那个位置附近,你们依次冲滩!” 啊?后面三条船上的驾驶员都傻了,当初刘胜和邓飞给他们上课时可没说还能这么干啊!这船要是都坐滩了,以后还怎么下水? “首长,这......这不合适吧?” “别废话!听我的命令,1号客船,你先来!注意速度,听我口令!” 轮机马达轰鸣中,1号双体客船带着巨大的惯性,在船上200多人的惊叫声中,冲上了滩头。船身稍稍摇晃了一下,终于停稳了。驾驶舱里的两个驾驶员被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说首长这是要闹哪样,难道以后要让我们把船再推回水里?天爷啊!饶了我们吧! 20分钟后,2号客船和另一条巡逻艇在刘胜的命令引导下,也依次坐滩成功。 “行了!你们俩去安排所有人下船。让警卫连先下船,拉开警戒线!工人随后再下。” 交代完任务,赵新走到甲板上,抬手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时间还来得及。从登陆点往南三百多米远,就是刚才看到的大湖。按照赵新的记忆,从大湖的南岸向西南600米左右,就是一个合适的居住点。至于为什么不在湖边扎营,那湖里一片片的油膜就是最好的理由。 想到这里,赵新对身后的乌坎贝道:“去把你们连长叫过来。” 过了一会儿,从客船上下来正在布置警戒任务的警卫连长跑了过来。赵新对他命令道:“你现在就派一个班,让他们带上指北针,从我们这里朝西南方向走,大约两里地的位置,就是我们的扎营地。侦查完情况马上回来向我汇报。” “是。”警卫连长敬了个礼,立刻就去安排任务了。 四百多号民工,各人的行李、生活用品、粮食补给、工具等,光是卸下船就要好半天。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被派去侦查的那个班回来了。 “首长,那地方我们看了。周围没有土著活动的痕迹,野兽也不多。那块地方四周倒是挺平坦的,北边还有条小河,周围树也不少,可就是总闻着有股臭鸡蛋味。” 赵新嘿嘿一笑:“有味儿就对了,不臭我们还不来呢!” 因为这里的原油含有硫醇,而且地表到处是冒油的油坑,所以空气中就有股臭鸡蛋的味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本地费雅喀人经过这里时都会绕着走;而由于水质受到原油的污染,好多野兽也不往这边跑。 干吧!赵新决定了,不把四条船装满柴油他就不走! 当所有的跟船物资都卸完后,赵新让刚才派出的那个班负责开道,警卫连随后;而民工们排成四列长队,肩挑手提,拿着自己的生活用品,抬着物资工具,朝赵新预定的宿营地出发了。 过了一会儿,登陆现场就剩下赵新、刘胜和阿妙三人了。赵新冲阿妙微笑道:“乖乖闭上眼,给你表演个戏法。” 阿妙听话的闭上眼,她唯恐自己会忍不住睁开,又用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赵新说道:“把手拿下来,睁开眼吧。” 阿妙眨巴眨巴眼,寻着声音看向赵新,这才愕然的发现,原本河岸上坐滩的四条船全都消失不见了! “船呢?”阿妙惊讶的问道。 赵新拍拍两手,笑呵呵的道:“戏法啊!变没了,我们走吧!” “啊?!”阿妙心说还带这样的?那么大的四条船就这么没了?!早知道刚才就偷看一眼了。于是,在三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中,他们朝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快步赶去。 一百多米外的一片灌木丛中,一个躲在草丛中的库页费雅喀人已是惊恐万分,他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头上的冷汗顺着额头哗哗直流。 刚才那一幕他全看到了! 过了好久,费雅喀人趴的双腿都麻了,他再也听不到方才那三人的一点动静,这才撑着双臂缓缓起身,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的朝着南面一百多里外的村子方向走去...... 天黑之前,一座四周围了一圈木栅栏的简易营地被匆匆搭好。而营地里,三十个草绿色的大帐篷已经搭好,这种帐篷每间可以住二十个人。 在各个帐篷门外的空地上,一个个的野营灶火苗正旺。这种用生铁板焊接的简易灶,是张波的杰作,烧煤烧柴都可以。此刻火上的一口口铝锅里正炖煮着巴尔克村民赠送的狍子肉干和野菜。众人等肉煮透了,再将在船上就已经烙好的白面饼撕开泡在汤里,倒上点辣椒油,立刻就是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 阿妙一边吃晚饭,一边不住的抬头看向赵新,试图搞懂下午赵新变的那个戏法。 刘胜看到小丫头的样子,笑呵呵的探身道:“这是你家大人的秘密,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阿妙听了,先是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重重的点了下头。 入夜时分,营地内除了站岗的哨兵还在来回走动,其他帐篷里大多已经响起了一片鼾声。赵新他们几个人的帐篷里,阿妙抱着膝盖守在火炉边烧水,迷迷瞪瞪的听着另外三个人谈事。 “真没想到啊,这里的石油多的都滋滋往外冒。真想马上开工,大干一场。”说话的是张波。 “你估摸,一天能炼出多少油?”刘胜抽着烟问道。 “照今天看到的,我估摸一开始的话,每天最少能出三、四吨的样子,如果原油产出稳定,一天十几吨没问题。” “十几吨?”赵新盘算了一下。双体客船的油舱容量是八千升,巡逻艇是八百升。“那就是两三天。” 张波问道:“对了,这炼油厂的位置你打算放在哪?” 赵新想了想道:“肯定要放在那些油坑的附近。” 赵新所说的那些油坑所在,就是另一个时空的奥哈油田。 刘胜道:“张波,你是打算挖储油池还是弄原料油罐?” “先挖储油池吧,这样来回运输,往里倒油也方便。”张波转头问赵新道:“对了!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赵新转头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阿妙,低声道:“放心,天亮前一定准备好。” 张波拿过自己的记事本,在上面一项项的勾着,嘴里还不停念叨:“收集池、油泵、钢管、水箱、滤罐、储油罐。对了,储油罐你准备了多少个?” “四十立方的常压罐,准备了十个。” 张波道:“还有个问题,咱们这里离海边最近的也有1.5公里远。不管是雷神号还是后面的惊雷号,加油怎么解决?” “这得铺设输油管了,我倒是买了一批船用的输油软管,你先配合上油泵,凑合用吧。” “明天我去奥哈城里再转转,看看有没有做输油管设备生意的。” 张波叹口气道:“哎,真想马上装上采油设备。可惜啊,现在还只能干炼油作坊。” 赵新也叹气道:“没油闹腾,有了油还得折腾。等邓飞他们到了,这里还得盖居住区,咱们得趁着夏天这几个月,赶紧把过冬的设施都搭起来。” 夜深了,阿妙早就顶不住了,两眼皮直打架。赵新等她睡下后,便悄悄走出帐篷,来到了营地外北侧的一片空地上。几个执勤的士兵还想跟着过来,被他给轰了回去。过不多时,赵新匆匆走回营内,钻进了帐篷。 第二天天刚亮,负责值守营地北面的卫兵惊讶的发现,营外的空地上突然多出了好多的物资。一地的物资和设备,甚至还有两台挖掘机。他急忙赶回帐篷通知警卫连长,连长也是刚醒,一听也惊了。他急忙叫起夜里执勤的卫兵,询问昨天夜里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那士兵揉了揉眼睛,仔细想了一下,这才说赵大人昨天夜里出去了一趟。 警卫连长是从最早跟随赵新的那三百多流民里提拔上来的,他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说大人又用“仙术”了。于是他严令两名士兵不许再对外说一个字,别人问只能说不知道。然后他又命一个班马上集合,去看守营地外的物资。 另一边,早起的张波听到警卫连那边脚步匆匆,过去一看,一个班的士兵正提着枪,小跑着往外走。再一抬头观望,张波乐了。 吃过早饭,张波叫了两个工人组长,拿着笔和本子跑到外面检查核对各项物资的数目。等物资检查完,回到营地见到赵新,张波满意的伸出了大拇指。 话说除了小型挖掘机,其他各项物资赵新都按照双份做了准备,张波能不满意吗! 上午,赵新让阿妙好好在营地里呆着,说自己有事要出去。刘胜和张波则带着一个排的警卫,叫了三十多个民工,带上测量工具,气势汹汹的杀奔西北三里地之外的油眼所在地。 经过一天的的现场勘察和规划,张波确定了原油收集池和对应土窑的位置。为了怕爆炸影响其他土窑生产,每座土窑之间相隔150米远。在所有的规划位置上,张波带着人用白灰一一做了标记。 而刘胜则在现场看了一圈,确定了几个岗哨的位置,并计划搭建木制观察哨塔。 于是到了第二天,除了一个班的士兵留守营地,其他四百多人带着工具就出发了。到了下午,五个边长十米,深三米的深坑已经挖出,一些泥瓦工已经开始在坑里码砖抹灰,等干了之后再抹一层快干水泥就齐活了! 另一些人则在张波的“技术指导”下,用砖石垒起了五座将近三米高的炮楼形砖窑。砖窑内部共分两层,最下面一层是燃料层,用于添加木柴;上面一层就是炼油层,里面是一个用钢板焊接的跟锅炉似的大铁罐。 铁罐上有三个开口,侧上方的用于连接管道从储油池中抽取原油,顶部的一个管道是排废烟废气用的,另一个则将升温裂解的油气通过钢管向下引流,经过冷却水池后,再经过两道过滤,进入储油罐。(这玩意说说就行了,具体工艺就不写了,那些炼废旧轮胎油的就是这么干的。) 因为土法炼油污染太大,所以张波决定以后自己和现场工人都要带上工业防毒面具作业才行。这种土法炼油作坊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只要胆子大,大干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出品的0号柴油质量杠杠的! 赵新跟张波说过,因为北海镇的这些工人的技术水平实在太差,先干上一段土法炼油,等熟悉整个炼油的过程后,再更换环保的小型炼油转炉。 没办法,这都是现实条件逼的! /109/109046/28303852.html 第二百三十八章 神来了 两天后,在一片狗叫声中,那个曾经窥视赵新等人的库页费雅喀猎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一座位于塔塔玛河上游以北的村庄里。 说是村子,其实总共也就七八户人家。 这些人家的房舍都是用松木或是杉木搭成,大部分屋内的进深不过五、六间(两根柱子中间的距离为一间)。屋子的四面都开有门窗用以采光,屋顶是用白桦树皮覆盖,上面压着厚厚的杂草。杂草上面纵横交错的压着一些木头。 那猎人一路小跑,来到了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这家一看就与其他家不同,房子比别家要大出不少,除了正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木屋用作仓房。 进到屋中,只见一家四口正端着碗坐在石头垒成的火炕上吃饭。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大棚架,上面码放着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具。在棚架的边上,一根绳子从房顶垂下,绳子的一端将一块木板和一个一岁大的婴儿绑在了一起。那孩子虽然手脚被绑着无法活动,可也并不哭闹,随着木板一起晃晃悠悠的飘动。在孩子的身下,一个用于接尿的木盆放在了地板上。 “眉尔古阿,出,出事了!岛,岛上来了一群怪,怪人!” 被称作眉尔古阿的男人闻言一滞,放下了手中的木碗。此人就是本村的酋长,也是受清廷官员任命的喀拉达(姓长)。 “森巴库尔,先喝口热汤吧,喘口气再说。”女主人起身,用自家男人的木碗盛了多半碗“夏西鳟鱼汤”,递给了那个猎人。 所谓的“夏西”,是一种本地海边的类似海带菜的东西。费雅喀人用这种海草配上切成细丝的野葱和野蒜,再加上鳟鱼一起煮。因为制作粗糙,这种汤喝起来黏糊糊的,不过却自带咸味。 森巴库尔接过木碗,大口大口的喝完。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将木碗递给眉尔古代的老婆,这才说道:“前两天我追一头马鹿,一直跑到了奥哈河那里,结果就就看到从河口那边来了四条巨大的怪船。” (注:奥哈河或是皮伦图河,是库页费雅喀人和满语的两种叫法,奥哈是来自于阿伊努语。以下皆称为奥哈河。) 眉尔古阿皱眉道:“怪船?有多大?” “那船得有,得有......”森巴库尔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发现还是不足以形容。于是索性说道:“最大的那两条船有你这间屋子的五个大,就像两座小山!另外两条小一些的也得有这屋子两个大!而且那船身好高,比你家屋顶还要高出很多。” “什么!”眉尔古阿一下就愣住了。以他的见闻,往年去德楞恩木城的时候所见过官府的官船,他觉得那就是顶大顶大的船了。 只听森巴库尔继续道:“那几条船上都没有帆,开动的时候发出阵阵轰鸣,像是天上在打雷!那船上面,都盖着一个好大的透明屋子,里面装满了人。” “是不是官府派的人?你看清了吗?” “官府的人我见过,跟那些人的穿着完全不一样!最可怕的,里面有个人,他,他,他......” “他怎么了?你快说!” “那些人都下船后就朝西边走了,可几个家伙留了下来,里面还有个女的。其中一个人走到四条船跟前,手就那么一挥,那些船就都没了!!” 这话一出,眉尔古阿一家都傻了。 神仙?魔鬼? 十八世纪的费雅喀人,其原始信仰还停留在对大自然事物崇拜的阶段,除了动物崇拜和祖神崇拜外,也受到了来自大陆上的萨满教的影响。 他们信奉山神、海神和火神,崇拜熊神、鲸神和鳇神(鳇鱼)。费雅喀人认为熊神是山神的手下的一条狗变的,而鲸神和鳇神则归海神调遣。 因为受到萨满教的影响,费雅喀人认为人生病是由魔鬼作祟所引起的,可以通过萨满做法驱魔治病。不过因为萨满教是后期才逐步传入的,所以在费雅喀人的传统观念里,他们认为最有力量保护自己氏族的,是山神的狗腿子--熊神。 眉尔古阿发了一会呆,突然问道:“那些人长什么样?是不是一头红发?” 森巴库尔摇头道:“不是。我仔细都看了,没有一个是红发的。都是黑头发,白皮肤,看着比对岸上的那些满人还要白一些。”他回忆了一下,继续道:“不过,那个把船变没了的人和他的一个同伴,看着十分的高大威猛,尤其是另外一个人,壮的就像是一头熊。” “熊?!你说那个像熊的人,是那个法师的手下?”眉尔古阿目光一亮。 “没错!那人极为高大魁梧,远看就是一头大棕熊!” 眉尔古阿一拍大腿,对森巴库尔道:“马上召集人手,带上武器干粮,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邓飞驾驶的惊雷号已经抵达奥哈河的出海口。因为惊雷号250米的船身过于庞大,邓飞他们根本不敢往里开,他们找了个水流平缓的区域下了锚,先用步话机进行联系。 此时赵新还没回来,接到步话机信号的刘胜随即将情况做了说明。听说找到油田了,邓飞也十分高兴,于是便开始安排人员上岸的准备;等赵新回来后,就马上开始登陆。 惊雷号这次从北海镇带了一个连的士兵,另外还有三千名来自河南的流民。这些人拖家带口,在海上经过了两天的颠簸,此刻听说已经抵达目的地,都极为好奇的眺望着这座大岛。 “孩儿他爹,这里怪冷的!” “是啊,得亏来前领了一条绿毯子,快拿出来披上。” “他爹,恁说这地界儿能种高粱不?” “种啥高粱!老爷让咱们来这儿是挖油的。” “挖油也得让人吃粮食啊!” 甲板的另一边,胡柳氏和女儿妞妞的两人裹着一条大毛毯,也在打量着远方的陆地。 “妞儿,冷不?” “还中,就是风太大吹的荒。”妞妞抬手捂着脸蛋,转头看向母亲问道:“娘,俺想找聪娘玩。” “就知道玩。要不是娘报名来这里做饭,恁这会都该进学堂念书咧。” “娘,恁说这里会有学堂不?” “老爷们说了,等各家房子搭起来了,就先盖学堂。记着,去了学堂要尊敬先生,不能调皮。” “俺记得了。” 胡柳氏,就是曾经跟王李氏一同坐船到北海镇的那个寡妇。这女人为了能挣到每月20元的高额薪水,特意报名北上,带着女儿妞妞到了苦叶岛。她的工作将是负责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 为了保证苦叶岛油田上的人手充足,民政部这次征调流民北上,特意开出了最低20元每月的工资,美其名曰“低温补贴”。20块北海镇银元,那就等于四两白银。这些流民即便在大清腹地,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两银子(老百姓日常生活、缴税全是用制钱。) 这个消失在流民内部立刻就引发了轰动!不过20元的工资虽然高,可也是有代价的。北海镇的地分那是不到了;不过两年后可以分到兴凯湖南岸的五十亩耕地。即便是这样,报名的家庭也是非常踊跃,最后搞的好几个居民区要抓阄才能决定。 下午的时候,赵新回来了。他这次将开采石油的设备都带回来了,同时补充了一批物资,尤其是输送石油的软管和油泵。 知道邓飞他们已经抵达,赵新也十分高兴,他让邓飞明天天亮开始安排人员上岸。天黑的时候,他在刘胜的陪同下去了海边,将两条双体客船“变”了出来。 张波这边,炼油的土窑都已经搭好,各处输送油的钢管也都安装的差不多了。从明天开始,他手下的几百号民工就要去伐木,制作木板和木柴。木板会通过榫卯做成一米长,半米宽深的木箱,内外抹上一层油灰,就可以用于装运原油;而木柴的需要量将会非常大,因为炼油的时候火不能停。 苦叶岛上有煤,而且都是储量十分惊人的露天煤矿。不过这些褐煤矿都位于岛屿的西部,赵新暂时还无法涉足。 一天后,惊雷号上的流民开始陆续下船。他们甫一抵达营地,放下行李,就开始加入了伐木的队伍。 不砍树不行啊,要不晚上连住的地方都不够。 大片大片的落叶松随着提醒注意的喊声被放倒,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流民便拿着锯子和斧头冲过去,将枝杈砍下,然后略微清理一下表面粗糙不堪的树皮,就被其他人用绳子拖到了伐木场外面。等候已久的木匠们先是将圆木截出合适的尺寸,然后用工具在圆木的两段打孔开槽。 加工好的木头被立刻运到预设的居民区内,这里已经有人挖好了地基,并开始铺设砖石。等在砖石上粗粗抹上一层砂浆后,其他人马上就开始在四周叠垒木头;每两根木头之间都用木楔子紧紧相连。 等四周墙壁垒好,泥瓦工们又开始用速干水泥将木头间的缝隙堵上,其他人则负责加盖屋顶。由于这里冬天气温低,风雪大,所以这里的木刻楞屋顶都搭建的又高又宽。 到了天黑时,一些妇女已经在炉子上做好了饭,送到工地。男人们在四周的篝火和应急灯照明下,继续挑灯奋战。到了差不多晚上九点,上百间还散发着木头潮气和浓浓松脂味道的木刻楞已经基本搭建完成。 所有人只能先挤着凑合一夜了,接下来再奋战一周,居住区就能初具规模了。 两天后,随着众人连日抢工,一间间木刻楞从最初的三、四十人,慢慢减少到十五人。等各家都住上自己的屋子,这片居住区的规模将会达到八百多座木屋。那座最初的简易营地也在随着一座座木屋拔地而起,而渐渐缩小。 三天后,眉尔古阿带着自己的六个手下,怀插短刀,手持弓箭,抵达了北海镇居住区的南面。他们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远处的灌木丛和树林里仔细观察。 看着不远处热火喧腾的场面和人来人往,眉尔古阿怒视森巴库尔道:“你不是说只有几百个人吗?!” 森巴库尔一脸愕然的答道:“我那天看见的明明就是几百个人啊!谁知道这些人都是哪冒出来的!” 眉尔古阿原本的打算是趁着夜里对方休息,偷偷摸过去偷袭一把,谁想到现在对方的人数也数不清,这玩意还怎么下手?! “酋长你看,有女人和孩子。”一个眼神好的手下突然伸手指向对面营地。 眉尔古阿顺着手下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木屋外,几个女人正带着一群孩子,像是在干什么活的样子。 这下麻烦了!在费雅喀的人习俗中,不论女人有什么过失,都不能轻易伤害。这里的生存坏境本来就够恶劣的了,要是再不把养育子女照顾家的女人当人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再看看,找找他们有狗没有。” 库页费雅喀人和赫哲人一样,家家养狗,其精心饲养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家之中,无论男女,都各自养狗。还分什么父之犬、母之犬、长子之犬、次子之犬,每人都会养上三五只。 众人四下打量,观察了好半天。森巴库尔甚至带着一个人匍匐前进到距离对方营地一百步的位置,趴在地上用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最后发现除了人的说话声、盖房子的叮叮当当声、以及不知道什么的轰隆隆的打雷声外,根本没有狗叫声。等他爬回来跟其他人一说,大家这才放心。对方没有狗,就不会发现自己躲在这里观察。 天色渐渐昏暗,七个费雅喀人惊恐的发现,对面营地内突然变得如同白昼。除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外,从几个奇形怪状的架子上居然冒出了耀眼的光芒!在这些光芒的照射下,那些人继续坐着白天的工作,不知疲倦的搭建木屋。 “这,这些人,不会是神的使者吧?”森巴库尔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道。 “什么神?山神、海神还是火神?” 几人七嘴八舌,有人说是山神,因为只见森巴库尔说看见了两个身材魁梧,跟熊一样的人。能使唤熊神的,那一定是山神。还有两人说不对,这些人能让夜晚如同白天一样明亮,肯定是火神派来的。最后两人则说你们全都是渣渣!森巴库尔都说了人家是坐船来的,那肯定是海神。 六人僵持不下,便把目光都转向了半天没说话的眉尔古阿,等他来做判断。 眉尔古阿心说我特么哪知道是哪路神仙!你们这六个渣渣! 他想了好久,觉得对方既然能带这么多女人和孩子上岛,应该不会像那些红毛人那么凶恶。话说那些红毛人十分残暴,登岸后见人就杀,手里的武器又厉害,本地费雅喀人根本打不过;眉尔古阿自己就是例子。当初就是被红毛人打的丢盔弃甲,二十多人死了一大半,最后只好带着剩余的村人逃到了南边定居。 犹豫了好久的眉尔古阿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打算明天直接过去问问那些人,到底从哪来,到这里做什么。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手下人的时候,六个手下又是讨论了半天,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森巴库尔一句话切中要害,万一能跟对方换点东西呢?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费雅喀人之所以能这么想,也是因为当地的生存环境太差的缘故。本地人不管男女,只要外出,不管是办事还是斗殴,随身一定会带上兽皮和其他物品,一抓住机会就找人谈生意换东西。要不然清廷的官员过来收编,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同意。 能换东西吗? 能换?去一趟缴块貂皮还能给粮食? 好吧,吾皇万岁! 哎呀,还能换一件蟒袍? 天啊,吾皇万万岁! 就这么点儿事...... /109/109046/28303853.html 第二百三十九章 红毛人已经到了 次日天光放亮,鼓足勇气的七名费雅喀终于出现在了北海镇哨兵的视野里。 “站住!停在那儿!”随着岗楼里士兵的大声呵斥,长长的哨音开始响起。 眉尔古阿扭头对身后六人问道:“那人在说什么?” 六个人齐齐望向酋长,那意思分明是说,身受清廷册封的你都听不懂,我们更别提了! 眉尔古阿于是转头继续朝前走。 “哗啦”一声,岗楼上的士兵拉动枪栓,开始举枪瞄准。“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此时对面七个人从腰上纷纷取下随身携带的兽皮、鹿角、干熊胆,朝着哨兵挥舞致意。 “要换东西吗?” “我想换你身上那件衣服!” “你那帽子换不换?” ...... 闻讯赶来的乌坎贝匆匆跑到岗楼下面,冲上面的哨兵喊道:“别开枪!我先问问。” 那哨兵一看是乌坎贝,这才想起对方是赫哲费雅喀人,于是提醒道:“小心点!” 乌坎贝向前走了几步,对眉尔古代等人用满语喊道:“止步!” 这下终于能听懂了,眉尔古代一行迟疑着停了下来。乌坎贝仔细的打量着对面七个人,这些人都是一脸大胡子,身穿青色或黑色的长襟棉袍,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下的头发都被束在脑后,与肩齐平。他们怀中插着匕首短刀,身后都背着一张弓,还背着一个大袋子。至于箭袋,肯定是藏在了背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面前这七人全都光着脚,根本不穿鞋。 乌坎贝立刻醒悟过来,这些是库页费雅喀人!他双手一抱拳,对七人拱手行礼道:“在下乌坎贝,原本是看丹河上的赫哲捕鱼人。不知众位如何称呼?” 眉尔古代皱眉道:“赫哲人?你怎么不留胡子,脸上光溜溜的像个女人。”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森巴库尔等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面对这些人的哄笑,乌坎贝面色如常的回应道:“我现在是在北海镇军中效力,这里规矩森严,不允许士兵留胡子。要说以前,我的胡子比你们几个的可都长。” “北海镇?军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眉尔古代大声问道。 “这位兄弟,请问你又是什么人?”乌坎贝面带微笑的问道。 “我叫眉尔古代,受宁古塔的官府委派,出任本地的喀拉达。” “哦?那我就称呼您眉尔古达大哥了。您说的宁古塔官府,去年刚被我们北海镇打败了。” 乌坎贝说到“我们”打败北海镇的时候,心底有些发虚,因为那时候他还是满清“退蛮军”的一员。 眉尔古代一听,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可是大清,是天朝! 这时,警卫连长从后面走了过来,对乌坎贝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乌坎贝连忙朝连长敬了个礼,随即将情况做了说明。警卫连长对乌坎贝道:“稳住他们,我去禀报首长。” “是。” 乌坎贝的敬礼举动,引发了眉尔古代等人的好奇。他慢慢走进,向乌坎贝问道:“那是什么人?” 乌坎贝想了想才解释道:“哦,那是我的上司。他要去汇报他的上司。”(满语里是没有“长官”一词的,只有“ 第二百四十章 来之不易的柴油 眉尔古代等人看到乌坎贝愤怒的表情,连忙问道:“乌坎贝兄弟,你也跟红毛人有仇?” “他们杀了我妻子儿女!” 眉尔古代听了,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乌坎贝的肩膀。四年前,他大儿子也是在跟红毛人的厮杀中战死。不只是他,森巴库尔他们六个当年也各有家人死在红毛人手里。 刘胜此时对乌坎贝道:“告诉他们,给我们带路,找到红毛人,我可以送他们十把钢斧。” 乌坎贝抬头看着刘胜,面露感激之色,心想大人真把自己的仇恨记在了心上;当初乌坎贝之所以加入北海镇,主要就是因为刘胜在他病床前发下的誓言。 眉尔古代听了乌坎贝的翻译,想了想才道:“虽然你们人多,可我觉得你们不见得能赢。红毛人个个健壮魁梧,还有会喷火的铁管。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一路看了,你们的人太瘦弱了。”他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赵新明白眉尔古代的意思,现在虽然有几千的流民,可大部分人都是又瘦又矮,身体素质实在太差了。 话说这些河南流民当初刚下船时,无论男女,全都是面庞黝黑,营养不良,凹凸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亮光。几个月下来,这些人虽然吃了一段时间的饱饭,但以北海镇现有的能力,也只能是让他们吃饱而已,想要营养全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十八世纪晚期,中国的人口已经突破三亿大关。根据《大清一统志》所记录的数据,此时全国耕地面积为701万余顷,人均耕地面积仅有2.45亩(粮食产量不到八百斤,再考虑脱壳、还贷、缴税等因素,人均粮食收获不到四百斤)。根据这个时代的农业生产力水平和佃租赋税情况,四亩地是养活一个人的警戒标准。如果低于这个标准,那就只能挣扎在贫困线上。 这还只是针对一个人的数据。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中国农民家庭连四亩自耕田都没有,还要佃租地主的土地才能让一家人勉强苟活。 简单来说就是,身体素质取决于营养,营养取决于单位粮食产量,取决于人均耕地面积。 赵新笑笑,对乌坎贝道:“去把你们连长叫过来。”再多解释也没用,对眉尔古代这样的土著,一切只能用实力说话。流民的身体素质不行,可士兵的营养水平却是完全能保证的。两个连的兵力打几百号红毛沙俄,足够了! 过不多时,警卫连长到了。见过礼后,赵新对他道:“调一个班去南面岗哨集合。在一百米外竖几个靶子,给我们这些朋友来个火力演示。另外告诉咱们的人,一会枪声响的时候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警卫连长离开后,赵新这才对眉尔古代等人微笑道:“几位朋友,请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当赵新和刘胜两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后,眉尔古代这才意识到两人究竟有多高。以他一米六的身材,头顶只能到赵新的肩膀位置;至于刘胜嘛,太没面子的事就不要提了! 一头雾水的七个库页费雅喀人跟着赵新和刘胜到了居民区南面一块空旷的位置,此时一百米外的位置上已经立着五个靶子。十几个民工正抬着几根大木头朝靶子的位置走去,这些木头是要立在靶子后面,以阻止流弹。 虽然警卫连的战士都不算新兵,不过也要做好防护,避免出现流弹。打中野兽不可怕,万一打中某个费雅喀土著的屁股,这笔帐就不好算了。 过了十几分钟,当一切准备就绪。刘胜不等眉尔古代发问,便下达了射击准备命令。五名士兵走到射击位置,先拉动枪栓露出弹仓,然后掏出装着十发子弹的弹夹压进弹仓,“咔咔咔”的压弹声响过之后,五名士兵拔掉弹夹,拉动复进机,子弹上膛。 “报告,射击准备完毕!” 班长大声喝道:“跪姿射击准备!” 五名士兵此时左腿直立,右腿后撤弯曲,同时据枪瞄准。 “打开保险!” “开始射击!” “砰!砰!” 当第一记枪声响起,森巴库尔等六人当场就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身下一湿,都被吓尿了!眉尔古代也是脸色变白,膀胱发紧,差点憋不住。 等到射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森巴库尔六人已经被吓得不住后退,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捂着耳朵大喊道:”火神饶命!熊神饶命!”不过在阵阵枪声的背景下,他们的叫喊也被其他人忽略了。 直到十发子弹射击完毕,眉尔古代已经捂着耳朵退到了森巴库尔等人身边,不过脸色却涨的通红。心说这些人的铁管喷火,可比红毛人的声势厉害多了! 等五名士兵起身检查完弹仓,列队离开,刘胜又让乌坎贝带着眉尔古代七人去靶子那里看看。众人战战兢兢的走到靶子跟前,只见五个用木板做成的靶子已经被打的稀烂,后面的那几根圆木上,一个个手指粗的弹孔布满了表面。 “火神!你们是火神的使者!”当眉尔古代一脸愕然走回射击位置,对赵新和刘胜说道。 听了乌坎贝的翻译,刘胜一脸不屑,赵新则不动声色的乌坎贝道:“他们不是说要看船吗?你带他们去河口看看。” 深知费雅喀人信仰的乌坎贝此时已经明白,赵新就是要用北海镇那威力强大的火器和如山般的大船震慑对方。 其实对于乌坎贝而言,他当初也被这些所震撼。虽然加入部队几个月了,可除了自己手中的步枪,其他那些神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在乌坎贝看来,这些都是神才能有的;所以不管是赵新还是刘胜,目前在他的眼里都是跟神一样的存在。 此时居民区内,轰轰烈烈的盖房大业仍在继续;而炼油作坊那里,工人们吃过早饭便开始了忙碌。 几百个带着防毒面具的工人,先用大铁勺从油坑里将原油盛进事先准备好的长木箱中。因为这些木箱的板材缝隙间都抹上了一层灰泥,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渗漏。接着工人们便两两抬着装满石油的木箱,一股脑的倒进几十米外的储油池里。 等到储油池被装到一半的程度,张波启动了一台油泵,粘稠的原油通过插在储油池中的软管被抽到了土窑内的反应釜中。 土窑的的顶部设有排烟口和出油口,在反应釜的侧面有一根温度计和压力表,以便监控罐内温度和压力。铁罐顶部有一个圆形的密封舱门,打开舱门就可以看到铁罐内输油的情况;而在铁罐的下方还有一个密封舱口,其作用是在这一批柴油提取过后,打开排掉裂变之后的油料废渣,也就是沥青和重油。张波觉得这些废渣也有机会能用上,准备再挖个大坑以便存储。 等看到反应釜里的原油没过一半的位置时,张波便命人关闭抽油泵。接着,一个民工将早已准备好的一袋沸石从密封舱口倒入,并用长长的铁棍搅撒,以便均匀的分布在罐底(加沸石的目的是防止液体剧烈翻滚爆沸。)等一切完成后,便关闭舱门,拧紧螺栓。 话说石油这玩意的密度小于水,又黏又稠,是没有一定的熔点和沸点的。张波建的这些炼油土窑,其实就是实验室蒸馏器的放大版。 此时冷却箱内已经引入了冰凉的河水,张波随即命令手下人给土窑点火,北海镇的第一座炼油土窑终于开始运行。 随着炉火温度越来越高,大量的木炭被投进去,反应釜内的原油开始逐渐雾化裂解。张波目不转睛的盯着反应釜外面的温度计和压力表,不停的命令手下人加柴。 随着反应釜内的原油开始沸腾,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不断升高。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当温度计上的温度超过200度,接近250度的时候,张波命人打开反应釜顶部的出油管的阀门。 此时远处出油口的末端传来一阵阵气体呼啸,听着有些渗人。过了好一会儿,一滴泛着淡淡换色的液体终于流了出来。 “大人!出油了!”一个负责观察的工人急忙跑到张波跟前大喊着。张波听了,连忙快步跑到出油口的位置,伸手沾了沾流出的透明液体,先是用手指摩挲了两下,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此时闻讯而来的赵新也凑了过来,带着防毒面具蹲在张波身边,声音闷闷的问道:“怎么样?” “没问题!”他转头对几个工人吩咐道:“赶紧把软管和钢管接上。” 几个工人一听,连忙将一根连到储油罐上的软管和出油管对接,并用铁丝绑紧。 赵新隔着面具长出一口气,心说可真费劲啊!就这五座土窑规模要是放在另一时空,妥妥的被专政铁锤惩处,光是罚单就能让自己倾家荡产! “这玩意用不用脱硫?咱们那边用的汽柴油不都是得脱硫才能用吗?” 张波不满的说道:“赵总,这是给船用,能用上柴油就是吃高价粮了!还脱硫?你打算弄个国几标准我听听?” 赵新被说的哑口无言,心想也是,就算不脱硫,这也比船用的重油品质要好。话说重油和沥青就是原油裂变反应时沉淀到最下面的东西,跟柴油没法比啊! 张波这时对赵新道:“我不跟你闲聊了。这火一开就不能停,要不下面沉淀的沥青就该凝固了。我得盯着温度,否则一旦超过350度就不是柴油了!” 他一边说着,走到冷却水箱的位置,伸手探了一下水温,对身后的工人继续吩咐道:“一会儿水箱里的水摸着有些温乎了,就打开这个阀门放冷水进来,同时打开这个阀门排掉之前的水。等摸着水冰凉了,就停止防水和进水。懂了吗?” 那工人也不懂这里面的道理,不过他这几天对排水和放水的任务已经完全掌握,所以不住的点头答应。 既然试运行已经没有问题,那么下一步就是大量烧制木炭,为其他几座土窑点火做准备。张波一边盘算剩余木炭的数量,一边摇头,心说要是有焦炭就好了。 赵新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看着土窑顶部冒出的滚滚烟尘,再看到不停往土窑边运送木炭的民工,心说这特么也太不环保了!好好的树都被砍了烧木炭,唉!赵新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炼油工地。 另一边,当眉尔古代等人跟乌坎贝和一个班的北海镇士兵走到奥哈河口的位置,都不用乌坎贝指点,眉尔古代七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潟湖中的惊雷号。 七个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痴呆的看着远处那条如山一般的巨舟。 “我说什么来的?海神!他们是海神的使者!”森巴库尔突然跳了起来,挥舞着双臂,激动的大叫着。“刚才是谁说他们是火神的?” “你说是啥就是啥吧!”其他五个渣渣无奈的对视一眼。那大船看上去比一百头鲸鱼都要大,看来人家肯定是海神的使者了。 眉尔古代此时极为兴奋,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冲着远处的惊雷号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唱起了祈祷文。 而乌坎贝前天就被震惊过了,他此时满脑子想着西边的红毛人。等眉尔古代唱的差不多了,他这才问道:“眉尔古代大哥,现在你能带我们去找红毛人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先带我去见海神和熊神。” “啥?!”乌坎贝眨巴眨巴眼,心说我滴个神啊! 当眉尔古代等人再次见到赵新的时候,离着七八米远就躬身施礼。赵新心说看完船回来态度就是一样啊,给震着了吧? “海神的使者!我眉尔古代,在此请求您帮助我们回到故地!我和我的族人将遵从您的一切指引!”说完,眉尔古代便学着他在德楞恩木城觐见满清官员时所见到的场景,跪倒在地,俯身叩首。森巴库尔等人一见,连忙也跟着一起磕头。 “都起来!”这怎么话儿说的,还没过年呢!赵新连忙走过来将眉尔古代扶了起来,他转头对乌坎贝问道:“他说的都是什么?” 中午的时候,眉尔古代他们终于吃上了北海镇的大白馒头。因为奥哈河河口这里到处是油坑,没什么野兽,所以赵新他们这些天都是就着肉罐头或是蔬菜罐头下饭,吃的已经快吐了。 不过这对眉尔古代他们来说却是少有的珍馐美味,大块大块带着白花花油脂的牛肉和猪肉让他们吃的肠肥脑满。森巴库尔甩开腮帮子猛吃一气,一连干掉了十个大馒头和四筒肉罐头,最后摸着鼓胀的肚皮对乌坎贝说,改天一定要打一头鹿作为礼物送过来。 /109/109046/28303855.html 第二百四十一章 沙俄探险队的灭亡(一) 午饭过后,在赵新的那座帐篷里,眉尔古阿开始跟赵新和刘胜详细介绍红毛人营地的情况,负责翻译的依然是乌坎贝。 “......村子的北边走出两里地就是一片湖,穿过湖向北出去就是大海。以前我们去大陆,都是从那里划船过去。后来我们到了南方,每年去大陆都要向西走上好远。” 赵新对眉尔古阿问道:“从这里出发到红毛人的营地,要走几天?” 眉尔古阿稍一估算,立刻就回答道:“西南方向走两到三天,穿过一片林子,快的话两天就能到。” 赵新拿出一份苦叶岛的地图,指着西北角的那片潟湖的位置问道:“是不是这个湖?” 眉尔古阿凑上来仔细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我看不懂。” 赵新和刘胜皱着眉头对视了一眼,这就有些麻烦了。那片潟湖面积不小,现在只能推测大致位置,但搞不清楚码头的位置和船只停靠的地点,邓飞那边就没法驾船支援。陆地上打没问题,要是让对方坐船跑了,那可就啰嗦了。整个苦叶岛到处都可以登陆,防不胜防。 “还是先把对方营地和码头的位置查清楚,咱们才好动手。”刘胜主动要求带一个班去侦查,目的是查清对方营地的情况和潟湖入口的位置,以便让惊雷号堵在潟湖出口。封锁水域。 赵新考虑的是如果对方港口有船,那最好是缴获。如果船型大小合适,以后可以用于虾夷地和北海镇之间的煤炭运输。面对刘胜的提议,他点头赞同。“那你明天早上带一个班走。从地图上看,差不多有一百里的路程,两三天的时间怎么都到了。” 刘胜对眉尔古阿要求派一个手下作为向导随行,眉尔古阿忙不迭的答应,对刘胜道:“熊神,我让森巴库尔跟你们去,他对这一带很熟悉。” 刘胜一听脸就黑了,心说自己招谁惹谁了,怎么总有人把自己跟熊联系到一起?!他皱着眉对乌坎贝道:“你给我告诉他,不许再用这个神那个神的称呼我们,就叫大人,要不就叫先生!” 眉尔古阿听了乌坎贝的翻译,吓的连忙起身赔罪。赵新无所谓的摆手道:“算了,你跟一土人较什么真啊。没听乌坎贝说么,费雅喀人就信这个。真要跟他讲科学,搞不好能把你当魔鬼。慢慢来吧。” 赵新调侃完又嘱咐乌坎贝道:“你如果想报仇的话,就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乌坎贝道:“只要大人让我杀红毛人,什么我都答应。” “好!明天你跟着刘大人一起去,还是负责翻译。不过你要记住,没有刘大人的命令,绝对不能动手,否则你给我哪来的回哪去。” “为什么?”乌坎贝瞪着大眼,不服气的问道。 赵新脸一沉说道:“你现在是北海镇的士兵,一切要服从指挥!我们这次要把这些红毛人全部消灭,一个都不能放跑。所以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坏了咱们的大事!” 乌坎贝神色一凛,这才明白赵新的用意,起身立正道:“是!” 第二天一早,刘胜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和那个森巴库尔一起出发了。临走前他和赵新约定,如果六天没回来,那就应该是出事了,赵新就会带兵直接过去。 三天后,在离奥哈河河口西南方向一百多里外的一片茂密丛林里,几个从西伯利亚流放地释放来此的沙俄探险队成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木屋门口抽烟。 此时探险队的军官奥尔洛夫冲这些人喊道:“你们几个!屁股下面抹浆糊了吗?都给我起来,挖煤去!” 一个坐在木头桩子上的家伙阴阳怪气的说道:“当官的,别神气!见他妈的鬼,从伊尔库茨克把老子弄到这鬼地方来,说是带我们来发财,结果每天就是挖煤!” 卢琴科抽着又苦又涩的土烟叶子,呵斥道:“安静点吧,贱种!这总比你在西伯利亚喂蚊子要好受的多吧?”他转头看向军官奥尔洛夫,说道:“女人!我们需要女人!” 奥尔洛夫狠狠的用靴子跟上的马刺踏了踏地板,不耐烦的吼道:“女人?滚过来!该死的,再不起来叫你们尝尝马鞭的滋味!” 卢琴科却根本不把奥尔洛夫放在眼里,他不屑的说道:“你少在这里神气活现!老子是总督大人赦免的!等我发了财,老子就不是死囚,是老爷!” “啪”的一声,马鞭抽到了卢琴科的背上,奥尔洛夫眯着眼,鄙夷的说道:“叫你这老爷先记住鞭子的味道!都快去干活!” 苦叶岛主要出产褐煤,主要蕴藏在岛屿的北部和西南部,绝大部分都是露天煤矿。沙俄探险队自从二十年前攻占此地,打跑了费雅喀人后,便开始寻找并挖掘煤矿,然后再用船运回勘察加半岛的据点。这种地方要是有女人会来,那才见了鬼呢! 这些探险队的成员主要是由来自伊尔库茨克的军人和来自西伯利亚的死囚犯所组成,所以在和费雅喀人战斗时极为凶残,往往不留活口。因为本地费雅喀人惧怕他们,所以都躲的远远的。偶尔抓到的几个女人,也因为对方拼命反抗或是不堪蹂躏而死。 沙俄探险队因为担心惹怒对岸的清国,所以在占领这块地盘后不敢大张声势,之后也没有就此扩张。在这二十年里,本地的露天煤矿开发已经十分成熟,从夏季开始,每个月都会有几条船从勘察加那边过来运煤炭,并送来补给。等到冬季海面结冰,探险队的人便停止挖煤,进入猫冬状态。这种生活十分枯燥乏味,所以每年来轮替的人几乎都是西伯利亚过来的死囚或流放犯。 这时,一个名叫克卢金科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众人眼里,一脸笑意的对大家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要来女人了!” “什么?”卢琴科顿时瞪大了眼睛。其他几个懒鬼也被惊动了,连忙询问。 “是个死囚,叫波利娅。听说是用毒药灌死了丈夫,所以......”克卢金科一脸色相,笑嘻嘻的说道。 卢琴科笑骂道:“我敢肯定,能干这种事的一定是个风骚的娘们!” “人呢?人呢?什么时候来?” “混小子,你听谁说的?” “来运煤的船员说的,他说下一趟船就会把人送来。” “下一趟?那还要等几天?老子都要疯了!” 克卢金科摇头道:“这人家可没说,反正下一趟船应该很快就到吧。” 众囚犯顿时欢天喜地,开始欢幻想和期盼女人到来的场景。在他们头顶上方三百米高的空中,一架被涂成银灰色的无人机从头顶飘过...... 森巴库尔走在返回的路上,心中十分诧异,跑了一百多里地,呆了一天的时间就往回走,这连红毛人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虽然他对无人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他完全搞不懂那东西有什么用。 两天后,当刘胜一行回到奥哈河营地,向赵新汇报了侦查情况后,赵新笑道:“现在该跟那个眉尔古阿谈谈条件了。” “你打算谈什么?” “西部的煤矿。” 原来,在刘胜走的这几天里,五座土窑只开动了两座,主要原因就是木炭供应跟不上。烧一次木炭要耗时十六个小时以上,结果搞得现在大部分人手都在伐木烧木炭。虽然木炭的热值比焦炭高,可上百颗参天大树就这么浪费掉,赵新觉得实在太浪费了! 根据手头现有的资料,赵新知道在苦叶岛西部最大的煤矿所在,就是另一个时空中名叫“亚历山德罗夫斯克”的海港城市;那里也是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苦叶岛上最大的煤矿开采中心。不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来实在可惜! 于是赵新对眉尔古阿提出的条件就是,整个苦叶岛上的煤矿和石油开采权归北海镇所有,而北海镇和岛上其他部落的谈判交由眉尔古阿负责。在此基础上,北海镇将负责保护眉尔古阿的部落,开放贸易,并提供眉尔古阿部落的一切生活所需。 关于向清廷缴税的问题,赵新还是建议眉尔古阿继续执行。一是避免打草惊蛇,二是可以在参加赏乌林的时候串联各部费雅喀人。 眉尔古阿听了赵新的条件,表示完全没问题。能两头不得罪,还能得到天大的好处,傻子才会不答应。 既然一切谈妥,那就事不宜迟。营地内留下两个排负责守卫,警卫连和另外一个排组成加强连出动。除此之外,赵新又命人在流民工人中招募了一百多人手,他们的任务是途中帮着搭设营地,后期负责打扫战场,清理缴获。 邓飞接到命令后便启动惊雷号出发了,他的任务是在两天后抵达潟湖的出口并实行封锁。如果沙俄人驾船逃跑,一律击沉! 第二天一早,刘胜带领加强连出发了,赵新则带着民工队伍紧跟在后面。为了见识北海镇的武力,眉尔古阿他们七个也加入了赵新的后队。赵新这些日子听了不少满语,也能说一点了,用于和眉尔古阿的一般交流还能对付。 两天后的中午,刘胜他们抵达了沙俄营地东面一公里的位置,他命令各排进入预设位置,先敲掉对方的岗哨,然后由南面的一个排首先发起进攻,东西合围,驱赶沙俄人向北部的港口跑。 此时赵新也换上了好久不穿的全地形迷彩服,拿着他的hk416,带着一群手持钢父铁镐等工具的民工,准备配合包围行动。 赵新端着枪,脸上画着伪装迷彩,对手下民工大声道:“你们都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往里面冲!到时候子弹可不长眼!” “是,老爷。这事俺们懂。”一众民工点头称是,心说这两天每天都说,耳朵听的都长茧子了。 “一切缴获要归公,不许个人私藏!违者三天不给饭吃!不过,这次战斗之后会有奖励,每人2块银元!”这话一出,一百多号人立刻精神抖擞,握着手里的斧子和镐头变得气势汹汹。 根据刘胜的侦查,沙俄人在煤矿这里差不多有两百多人,而北部的港口那里还有二十多个。打掉很容易,关键是不能放跑一个。 南面负责发起进攻的这个排由他亲自带领,三十多个士兵的脸上都抹了伪装迷彩,并用灌木枝和杂草在身上做了伪装。当他们接近到距离沙俄人营地200米的位置时,乌坎贝在一个战士的配合下,手持匕首,对前方岗哨上的那个沙俄士兵发动了偷袭。 乌坎贝和战友从三十米外的草丛里,匍匐着绕到沙俄士兵的身后,蹑手蹑脚的弯腰前进。当他们接近到沙俄士兵身后七八米远的位置,乌坎贝冲战友点点头,从嘴里取下含着的匕首,慢慢的靠了上去。 当他离那个沙俄人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乌坎贝一个箭步扑到沙俄人背上,左手用力的扳着沙俄人的脑袋,右手的利刃照着颈动脉的位置狠狠一割。与此同时,他的那个战友也扑了上来,两人一起用力,将对方放倒在地。 那个沙俄士兵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偷袭,只觉背上一沉,同时脖子上就是一凉,随即就被人扑在了地上。 当献血开始喷射,巨大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沙俄士兵惊恐之下,捂着脖子不住的挣扎;虽然颈动脉中的鲜血汩汩往外喷涌,可他手脚上的力气还是很大。乌坎贝发了疯一样的用两只手死死压着对方的脑袋,使劲朝土里按去,那架势似乎是要把对方的脑袋压碎一般。而他的战友则拼命的用双臂紧箍着沙俄士兵的双腿,同时倒骑在对手身上用力的压着。 过了好一会,身下的沙俄士兵两条腿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乌坎贝和他的战友则被弄的满身都是血。 “够笨的!”刘胜心中暗骂。不过这也是没办法,沙俄人身高马大,北海镇的士兵却都是小个子,两人徒手对付一个的确有些吃力。 此时在西边一百米外的岗哨里,另外两个士兵也得手了。人家可比乌坎贝利索的多,先是一刀割喉,随即用刀刺入了那沙俄人的后脑,立刻就让对方断了气。 此时营地里的大部分沙俄人都去了煤矿上挖煤,除了几个军官外在屋里休息,几个费雅喀女人正在水池边洗衣服。 一个长相妖娆,穿着长裙,上身披着囚服的女人靠在木屋的门廊下,突然尖声尖气叫了起来。原来那名给她洗衣服的费雅喀女人,不小心把刚从水里捞出的裙子掉在了地上。 “啊唷!你这头蠢猪!那是我最好的一条裙子!我打死你!” 这女人说完,俯身抄起门口的一根木棒,冲过去对着那费雅喀女人的肩头就是一下。费雅喀女人疼的叫了一声,手里的湿裙子又掉到了泥里。这下更加引发了那女人的愤怒,手中的木棒没头没脸的挥舞着,身下的费雅喀妇女发出了惨叫。 正在休息的军官奥尔洛夫推门而出,冲着那女人骂道:“柳巴霞,你这个恶毒的疯女人!衣服弄脏了再洗就行了,这里就这么几个干活的女人,打伤打死了你去抓土著吗?!” 柳巴霞正闲的无聊,她打这个女人不过是发泄一下邪火。作为一个曾经的西伯利亚死囚,她可不是什么善茬,于是两手一叉腰,冲着奥尔洛夫就要开骂。 突然,柳巴霞看到奥尔洛夫直直的向后栽倒,躺在了泥地里;紧接着,一声奇怪的呼啸从身后的林子里传了出来。 柳巴霞感到有些奇怪,她拿着木棒,双脚躲闪着地上的泥泞,快步走到奥尔洛夫身前。只见奥尔洛夫睁大双眼,脑门上是一个拇指粗细的洞口;血水混杂着粉色的脑浆,正从奥尔洛夫的脑袋下面缓缓流出。 “啊!”柳巴霞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终于打破了这片密林的宁静。 /109/109046/28303856.html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沙俄探险队的灭亡(二) 随着柳巴霞的尖叫声响起,正在休息的军官纷纷推门出来,有人手持皮带,有人两手空空。 一个军官挥舞着皮带冲柳巴霞骂道:“该死的女人!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非要吃一顿皮带你才能老实吗?” 柳巴霞指着躺在地上的奥尔洛夫失声道:“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几名军官面色一变,顾不得再骂她。那两个手持皮带的家伙离得最近,刚要抬脚过去查看,突然脑袋像是被一把无形的铁锤砸的一歪,接着就摔倒在了地上。 柳巴霞的尖叫再度响起,其他几人顿时愣在了当场。 当接踵而至的轻微呼啸声掠过之时,一个反应最快的家伙突然跳回了屋子,随手就关上了门,接着就冲到床前取了手铳,检查了一下枪膛,随即拨开击锤,躲在了一张桌子后面。其他三的军官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正要回身进屋,其中一个家伙突然仰天倒地,再也不动。 “来人!快来人!我们受到袭击了!”率先冲进屋子的军官朝着窗外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可是他忘了,这间屋子的门窗都被关上了,声音根本传不出多远。 柳巴霞抱头鼠窜的蹲在屋檐下,冲着屋里叫道:“混蛋!你们这群懦夫!抛下女人自己躲在屋里!救命啊!” 而那些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的的费雅喀女人都趴在水池边四处张望,心中猜测是不是又有同族人在偷袭。那个刚才被殴打的费雅喀女人看着远处的沙柳巴霞,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冷笑。 唰唰轻响,五、六个满身扎满树枝树叶的北海镇士兵从林子里冒了出来。他们端着步枪,瞄准着藏人的那两间屋子,丝毫不理会水池边的几个女人。 几个费雅喀女人惊恐的看着这几个人,心说这不是族人啊,难道是山里的精怪作祟? 柳巴霞抬头看到那六个人时,越发惊恐,她尖叫着缩在墙角,哭泣的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已经向上帝赎罪了!” 此时在从林子里冒出了更多的人,都和前面六个人一样的装扮。几个搞不清状况的费雅喀女人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之前的六个北海镇士兵分成两组,靠近了两间有人的木屋。他们按照训练时刘胜等人所传授的,两人分站门口两侧,另一个士兵面对屋门,退后一步,接着大步上前,猛的一脚踹向屋门。 “咣当!”一下,并不算结实的屋门一下就被踹开。 “嗵!”的一声枪响,打的门廊柱子木屑乱飞。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白色棉布上衣的沙俄军官挥舞着哥萨克马刀就要往外冲,而站在屋门一侧的北海镇士兵立刻举枪射击。 “砰!” 马刀“当啷”一下砸在地板上,那个军官被一枪打在胸口,倒地毙命。 “求求你们!不要再开枪了!我们投降!”傻子也听出外面的声音是火枪声,虽然比一般的火枪声音更为清脆。最后的两名哥萨克军官缩在屋中的角落,冲着外面大喊。 “他们说什么呢?”一个士兵用目光询问这两名同伴。 另外两名士兵摇摇头,表示听不懂,随即用左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第一名士兵点了点头,随即用力向木门踹了过去...... 位于沙俄人营地北面一公里外的港口上,两艘英式三桅帆船正静静的停靠在潟湖南岸。一群沙俄水手正在忙着往船上装运煤炭,而两条的船的船长则坐在码头上的办公室里,抽烟聊天。这个时代欧洲还没有卷烟,所以两个船长一个人抽着烟斗,另一个却拿着一根岛国出的烟袋杆(1875年,美国人杜兰德发明了世界第一台“自动卷烟机”。) 码头上的两条船一条叫尼古拉斯号,另一条叫娜塔莉娅号,排水量一千五百吨,均隶属勘察加半岛的矿业公司。这两条船从每年五月开始,定期从下勘察加的港口南下,从本地运走煤炭和兽皮,并送来补给品。那个来自西伯利亚的死囚柳巴霞,就是他们给送过来的。 因为没有作战任务,并且要运送货物,这两条船每艘配置的水手不过才一百人左右。况且从这里到下勘察加,除了哥萨克人自己,根本没有其他海盗。 码头办公室内,一个船长的耳朵突然一动,随即对另一人问道:“雷贝多夫,你听到了吗?” 被称作雷贝多夫的人诧异的抬起眼皮,问道:“什么?” “我似乎听到了枪声。” 雷贝多夫起身打开面朝南侧的窗户,张着耳朵听了一会。“没有啊。”他话音刚落,南面传来了如同爆豆一般的“砰砰”之声。 “糟了!煤矿那边出事了!” 雷贝多夫从拿起桌子上的手铳,检查了一下火药情况,对另一人道:“会不会是野兽?” “不是!这枪声不是我们的!有敌人!” 突然,雷贝多夫愕然的从窗户看到从南面的树林里呼啦啦的跑出来上百号人,这些人身材不高,面孔都是亚洲人的模样,身穿深色棉衣,头上带着棉帽子,手里拿着利斧或是铁镐,冲着正在装运煤炭的水手就扑了过去。 “上帝啊!”雷贝多夫扳开击锤,冲着另一名船长说道:“快!快撤回船上!不能让他们把船占了!” 另一名船长也掏出腰上插着的火铳,扳开击锤对着外面就是一枪。 雷贝多夫目眦欲裂,大叫道:“混蛋!你疯了!”说完,他推开屋门,朝着自己的船就跑。 此时码头上,上百名正在运煤的水手猝不及防,被北海镇的民工的突然袭击杀人仰马翻。赵新举着枪不断击杀那些看着身强力壮的水手,同时对手下人大喊道:“快!堵住他们!不能让他们上船!” 此时雷贝多夫已经跑到跳板跟前,正要抬腿上跳板,一个民工举着斧子就朝他劈了过来。雷贝多夫惊慌中抬手就是一枪,那民工丢下斧子,捂着胸口歪了下去。他身后的几个民工一看对方有火枪,吓得扭头就跑。 雷贝多夫上船后对甲板上的几个水手大叫道:“撤跳板!升帆!解缆绳!” 赵新对这些河南流民还是期望过高了,当沙俄人水手逐渐反应过来,开始聚在一起,拿着工具或是腰间的匕首拼命时,这些流民工人顿时就止步不前。等到两条船上的醒过味的水手举着火枪射击的时候,原本已经堵住水手退路的几十个工人顿时四散奔逃。 俺们是来干活种地的,不是来给人玩命的!就算是给两块银元,那也不能有命挣没命花啊! 赵新这叫一个气啊!他压抑着胸中的怒火,一边不停的举枪对准甲板上那些持枪水手射击。此时民工们都跑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十几个机灵的家伙推到了他的身后。 看着前面的赵新频频扣动扳机,一两枪就倒下一个,身后的十几个民工这才觉得安全,心说还是老爷手里这杆火铳厉害! 正在此时,南面树林边缘响起一通枪声,码头上七八个水手纷纷中枪倒地,刘胜派过来支援的两个班赶到了! 此时尼古拉斯号已经砍断了缆绳,十几个水手拼了命的爬上桅杆放下主帆,在南风的作用下,巨大的白色主帆被风吹的鼓起,雷贝多夫操舵转向,帆船开始缓缓离港。 赵新用带着瞄准镜的突击步枪朝主桅杆上不停射击,打的火星四射,奈何桅杆实在太粗,根本没什么效果。 而娜塔莉娅号的船长此时还没有登船,他躲在码头上的几个木桶后面,慌乱的给短铳装着子弹。其他幸存的三十几个水手看到赵新的“火枪”实在厉害,也慌不择路的跑到木桶和旁边的木箱后面躲藏。 “你们这些蠢货!出去干掉他们!现在他们就剩十几个人了!”娜塔莉娅号的船长低声对几人吩咐着。 “船长,他们又来帮手了,七个......不!二十几个人,都拿着火枪,我们冲出去就是死!” 此时一众水手看着船长心说有本事你上啊,你拿着火枪的都不上,让我们拿着铲子匕首往外冲。打死我都不出去! 娜塔莉娅号的船长被这些人气的没有办法,他转头向潟湖里看去,只见尼古拉斯号已经飘出去几十米远了。他扭头对身旁的几个水手道:“我先开枪,然后咱们一起往船上冲。上帝和女皇会保佑我们的!” 众水手一听,知道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纷纷点头同意。 “嗵!”的一声枪响,躲在码头办公室侧面的赵新急忙一缩头,飞溅的木屑落的他满脑袋都是,引起了一众民工的惊呼。 二十几米外,数十个身影从木桶后面蹿了出来,朝着另一条帆船的跳板就跑。两个班的北海镇士兵已经接近码头,他们或蹲或站,对着奔逃的身影不停射击。而赵新举枪瞄准了一个手持火铳的家伙,心说得先把你干掉! “啾啾啾!”一记点射,娜塔莉娅号的船长被打了一个趔趄,翻身就掉进了水里。其他水手也顾不上了,抱着脑袋就跳板上冲。随着子弹不住飞来,不断有水手中枪落水。 赵新目不转睛的继续射击,嘴里对身后的十几个人说道:“快冲上船去,我掩护你们。” 看到红毛人被自己人打的人仰马翻,鼓足勇气的几十个民工举着斧子,大叫着又冲了上去。赵新冲在最前面,几枪打到几个沙俄人,站在栈桥上,端枪对着船舷和甲板,对几个犹豫着不敢上跳板的家伙叫道:“淹不死你们!快冲过去!” 两个班的战士也端着枪冲了上来,他们可不等民工上不上船,挤开这些人就冲上了跳板,几步就踩上了甲板,随即又响起一阵猛烈的枪声。 等赵新走上娜塔莉娅号的甲板时,一个北海镇的战士指着远处尼古拉斯号喊道:“首长,那条船跑远了!” “他们跑不掉的!”赵新冷笑一声,随即对为首的士兵说道:“快,你们几个下舱里搜查,都小心点!”说完,他自己走到船舷边上,换了一个弹匣,准备等待沙俄逃兵的到来。 娜塔莉娅号上活着的船员已经没几个了,当北海镇的人冲进船舱时,这些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家伙纷纷举手投降,口中大喊着谁也听不懂的“饶命”。 北海镇突然发起的攻击,使得一帮哥萨克军官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便已经团灭。听不懂外语的北海镇士兵也不理会对方大喊投降,冲进屋内就是一通乱枪。除了抓住那个柳巴霞,还解救了几个费雅喀女人外,一个活的也没有。 眉尔古阿等人跟在刘胜的后面,目瞪口呆的看着北海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迅速打垮了红毛人,内心极度震惊。七个人还来不及欢呼,就看到被两个北海镇士兵守着的那群费雅喀女人。 几个女人受尽惊吓,此时终于看到了穿着本民族服饰的眉尔古阿等人,虽然不是一个部落的,可也忍不住冲过来抱着眉尔古阿等人放声大哭。眉尔古阿等人顾不得跟上刘胜,面对受尽欺辱的族人,他们只好温言相劝,不住的安慰。 当刘胜带着一个排的士兵穿过沙俄人的营地时,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说前方的三个排已经将剩下的红毛人围堵在了煤矿上,两百多个死囚流放犯和二十几个哥萨克士兵还在负隅顽抗。 刘胜于是命令留下一个班在营地里搜索,自己则跟着那个士兵赶到不远处的矿场,躲在一个大树后用望远镜观察。他不会俄语,于是便试着用英语喊了几声“放下武器投降”,可对方居然毫无反应。刘胜这才明白他会的那点儿英语这些人未必听得懂。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打吧! “原来你们真躲在这里!”此时的乌坎贝趴在一个煤堆后面,手中步枪的瞄准孔已经紧紧盯住了一个哥萨克士兵的大腿,那个人的相貌乌坎贝这辈子都忘不掉,他就是当初打中自己的一名强盗! 乌坎贝想到要不是跟着北海镇来苦叶岛,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找不到仇人。他觉得不能轻易让对方死的那么痛快,再说还有另外几个没找到呢! 当听到哨音刚开始响起,乌坎贝立刻就扣动了扳机,那名哥萨克士兵瞬时如遭雷击,大腿上迸出一朵血花,惨嚎着倒在了煤堆上。紧接着,乌坎贝移动枪口,对准另一名哥萨克士兵的胸口连连射击。 疾风骤雨的枪声不断响起,打的矿场里躲藏的一众囚犯和哥萨克士兵无处逃生。几个流放犯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叫饶命。等到一百多人打空了一个弹夹,矿场里活着的沙俄人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活下来的这些家伙都在诅咒这座该死的露天矿场!为什么连个洞都没有呢? 三十多里外的潟湖出口处,惊雷号已经下锚停在了这里,左侧船舷正对着出口的南面。首层甲板上,八个重机枪位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枪口都对准了远处的帆船,只等邓飞下令开火。而邓飞则邓飞拿着自己的突击步枪,站在罗经甲板上,居高临下观察着远处不断靠近的帆船。 “一会所有人听我口令,一至四号机枪位向甲板上的主桅杆射击,打掉对方的船帆。五至八号位,瞄准敌人右侧的火炮窗口射击。” 尼古拉斯号上,刚刚虎口逃生的雷贝多夫回望着如同地狱般的港口,心中暗道侥幸:“上帝保佑,我们总算是逃出来了!” 不管那些人是从哪来的,雷贝多夫决定要马上返回下勘察加汇报。 “该死的魔鬼!上帝将惩罚你们!你们准备迎接哥萨克人的怒火吧!”雷贝多夫站在船舵处,回首冲着岸上大声叫喊着。 /109/109046/28303857.html 第二百四十三章 沙俄探险队的灭亡(三) 雷贝多夫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当尼古拉斯号桅杆上的水手,看到远处潟湖出口突然冒出一座带有无数窗口高楼时,连忙冲着甲板上的人大声通报。 雷贝多夫将船舵交给执勤军官,自己拉开望远镜查看时,只见一条巨大的红白两色的怪船出现在视野里。 “上帝啊!我看到什么?!那是,那是一条船?”此时尼古拉斯号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船,而且甲板中央看不到一根桅杆,更别说船帆了。 “你们听说过有这样的船吗?”雷贝多夫回头喝问道。 甲板上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这要是回到下勘察加,都能当个奇闻给酒馆里的人讲了。 “船长,我们怎么办?”尼古拉斯号大副突然醒悟了过来,急切的对雷贝多夫喊道。 “也许只是幻觉?”雷贝多夫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迅速的被他否定了。即便是幻觉,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产生幻觉。“不管他,升起满帆,冲过去!火炮做好准备!” 大副听了,马上在甲板上来回走动,推搡着一个个痴呆的水手。“你们这群懒猪!没听见船长的话吗?!把帆都放下来!” 下层甲板中,三十几个水手开始给两侧的火炮装弹,做好射击准备。 十几分钟后,随着所有船帆全部被放下或升起,猛烈的海风吹的船帆哗哗作响。尼古拉斯号不断提速,向着潟湖出口就冲了过来。 尼古拉斯号属于风帆战舰中的三级载重舰,建造于1755年,原本应该配有64门舰炮,共有32磅炮26门,18磅炮26门,9磅炮12门。可雷贝多夫为了多运煤炭,撤掉了绝大部分的32磅炮和18磅炮,只保留了全部的9磅炮;他觉得这点火炮足够应付海上的意外了,不过这个决定让他后悔终生! 这个时期火炮的射程并不远,以24磅或32磅火炮为例,当射角抬高四度时,射程可达1,350米;射角抬高到八度时,可到2,250米。当然这只是理论值和理想结果。 在真正的海战中,帆船之间往往在一、两百米的距离内以水平射角快速发射。在这个时代,射速比射程重要得多。在100米的距离上,24磅炮发射的实心炮弹能够穿透5英尺厚的橡木。 所以,尼古拉斯号上炮手根本不会在500的距离外开炮,除非需要震慑对手。果然,当尼古拉斯号距离惊雷号一千米时,雷贝多夫命令船上的18磅炮抬高炮口射击一次,意图震慑惊雷号,使其让开潟湖的出口。 被垫上了几块软木的18磅炮冲着惊雷号的方向开火了! “嗵!”的一声巨响,一股白烟从尼古拉斯号右舷下方喷出,呼啸的铁球飞过数百米的水面,在距离惊雷号200米的位置上,砸出了一个大水花。 惊雷号甲板上装备的pkm通用机枪的有效射程是一千米,表尺射程为一千五百米。邓飞不知道尼古拉斯号上根本没有几门重型火炮,反而担心对方一旦火力全开,大铁球会把船身砸出个大窟窿。虽然沉不了,可也恶心人啊! (注:现代远洋货轮的船身钢板厚度一般是2~5厘米,惊雷号属于6万吨级,钢板厚度为4厘米。船越大,外壳越厚。) “左舷所有重机枪,按预设目标,开火!” 尼古拉斯号这一炮算是捅了马蜂窝,随着邓飞一声令下,惊雷号的左侧甲板上开始喷射出八道紫红色的电光。在曳光弹的指引下,数百发7.62毫米子弹打在了尼古拉斯号上,甲板上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海面上,机枪的轰鸣声不断响起,罗经甲板上的邓飞不由捂住了耳朵。 尼古拉斯号的甲板上,无数的橡木碎屑带着火焰飞腾而起,迸射向四面八方,雷贝多夫和一众水手抱着脑袋或蹲或趴在甲板上,躲避着飞溅的木头。而雷贝多夫还试图掌控船舵,以便继续向外冲。 而下层的炮甲板内,四道电光打的几门舰炮火星四射,偶尔飞进来的跳弹在船舱内飞舞。中弹水手的惨叫根本无人理会,其他炮手死死贴在地板上不敢动弹。 “上帝啊,他们是敌人!”大副冲雷贝多夫大声叫着。 “天啊!他们这是什么火炮,怎么能打的如此密集!” “蠢货!这不是炮,这是魔鬼的鞭子!” 惊雷号上,邓飞看着火光四射的风帆船,心说打这种橡木船还是得用穿甲燃烧弹。几分钟后,被连续击中的主桅杆上燃起了大火,火苗在那面硕大的船帆上任意肆虐。 尼古拉斯号上的水手试图打水灭火,可刚一起身,就被几发子弹打的浑身喷血,跟团烂肉一样摔在了甲板上。 “呜~~呜~~”巨大的汽笛声从惊雷号上响起,一个操着俄文的男人声音开始响起:“前面的船听着!立即下锚,停船接受检查!你们无路可逃!我再重复一遍,你们无路可逃!” 过了一会,当惊雷号上的水手开始给pkm更换枪管,重新上弹的时候,一面白旗在尼古拉斯号的前桅杆上徐徐升起。而此时大火已经点燃了主桅杆,一众活下来的水手连同船长在内,开始从海里打水,试图扑灭甲板上的大火。 “赵新,赵新!逃跑的船已经被我们截住了!对方挂白旗投降了!完毕。” 码头上,已经焦急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的赵新终于等到了惊雷号的消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全逮着了,沙俄人一个都没跑掉。 此时他手下的一百多号民工,刚开始在码头上打捞中弹落水的沙俄水手;而那位被赵新用点射击中的娜塔莉娅号船长已经被淹死了。 几名被火枪打伤的民工已经得到赵新的快速救治,能做的赵新都做了,除了一个已经伤到内脏的,其余人问题都不大。至于受伤的沙俄人......对不起,赵新表示他已经心力交瘁,没精力再管了。 基本上毫发无损的娜塔莉娅号被缴获了,不过当赵新刚想进船舱看看,就被里面浓重的汗臭味和老鼠给赶了出来。 “尼玛,这不来个消毒大扫除就没法用!”赵新捏着鼻子,仓皇逃离了娜塔莉娅号。 煤矿那边,一场辨认罪犯的场景正在上演。乌坎贝和几个战士拖着那个大腿中枪的哥萨克,先是逐个辨认死尸,然后就是在活着的人里寻找。 “是他,还有那个人。当初我们一起去的对岸......”哥萨克忍着伤口的剧痛,有气无力的指着地上的一具死尸,还有一个蹲在俘虏中的家伙。 乌坎贝再也忍不住了,他冲过去,举起枪托就照着那个俘虏的脑袋砸了下去。 那个哥萨克士兵倒在地上惨叫着,口中不住的喊道:“是奥尔洛夫让我们去的,是奥尔洛夫!奥尔洛夫!” 乌坎贝可不管这个,他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绳子,像是捆猎物一样,将这个哥萨克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奥尔洛夫?”刘胜听明白了对方实在喊一个人名,随即对一众俘虏厉声喝道:“谁是奥尔洛夫!站出来!” 此时一个俘虏突然举起了手,刘胜走过去问道:“你是奥尔洛夫?” 那俘虏起身,指着远处的营地,布拉布拉的说个不停。刘胜挠挠头,心说这尼玛谁听得懂啊!他突然灵机一动,对几个士兵说道:“带这个家伙去营地,看看那几具死尸。” 此时乌坎贝走到刘胜面前跪下,两眼通红的说道:“我乌坎贝今生誓死追随大人!要不是您和赵大人,我此生报仇无望!” 刘胜一把扶起乌坎贝,说道:“仇人找到了,你想怎么报仇?” “挖他们的心肝祭奠我妻儿!” 刘胜“咕嘟”吞了一下口水,心说怎么比我还暴力呢?不过这种事还真没法劝,想到乌坎贝的遭遇,刘胜无奈的点头道:“这样吧,你把他们带到煤矿外面,找块地方动手。我就不陪着了。” 乌坎贝感激的冲刘胜敬了个礼,对周围的战友道:“哪位兄弟愿意帮个忙?我乌坎贝记着他的大恩!” “我陪你去吧。”一个士兵走了出来。刘胜一看,原来是跟乌坎贝一起摸哨的那个士兵。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刘胜一看,眉尔古阿等人走了过来。 “乌坎贝兄弟,咱们赫哲人不管到哪儿,都是一家。这个忙我帮定了。至于恩,你留着给主人效力吧!” 乌坎贝感激的冲眉尔古阿抱拳拱手,几人随即上前,拖着两个哥萨克人就往外走。 那两个哥萨克心知大事不妙,可他们浑身都被绑着,其中一个还受伤了,根本挣扎不动,只得一路惨叫哀求着被乌坎贝等人带了下去。 刘胜不想在这里呆着,于是命令手下人将这些俘虏全部绑起来,串成一串儿押到码头那边去。可还没等众人走出多远,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就从树林深处传了出来,听的众人都是头皮发麻。而那几十个俘虏更是被吓的够呛,有人居然都尿了裤子。 妓女柳巴霞也哭哭啼啼的走在俘虏队伍中,现在的她浑身青紫,脑门上还有几个大包,嘴角也破了,原本穿着的那条裙子被撕的破烂不堪。这都是那几个费雅喀女人的杰作。 过不多时,那几个带着俘虏去辨认尸体的士兵跟上来了。其中一人对刘胜道:“首长,奥尔洛夫找到了,就是最先被你开枪打死的那个。” 行吧!刘胜点点头,示意把那个俘虏也押到码头上去。 等他们到了码头,所有俘虏被集中看押,几个士兵开始点验人数。最后一算,俘虏五十二个,扣除乌坎贝拉的那两个仇人,正好凑了一个整。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刘胜对赵新问道。 “不能让他们留在这儿,咱们也没人懂俄语。都带回北海镇干苦力去,正好跟那俩神父作伴。” “煤矿都是现成的,你打算怎么搞?” “回头再拉几千人过来,趁着入冬前先把两地的路修通,这样马车就可以用了。另外那条船上......”赵新一指娜塔莉娅号,说道:“拖回北海镇,清理一下,再加个马达和螺旋桨,就能当机帆船用了。” 两个小时后,惊雷号拖着主桅杆被烧断的尼古拉斯号接近了码头。不过因为惊雷号无法靠岸,最后尼古拉斯号费了半天劲才靠岸停泊。邓飞也坐着惊雷号上的橡皮快艇上了岸。 雷贝多夫和一众水手在惊雷号武装水手的押送下,也下了船,十几个民工等在跳板旁,下来一个绑一个。 “我抗议!我们是伊尔库茨克总督大人麾下的商船,你们毫无理由的向我们发起攻击,打死打伤我的船员,还扣押了两条商船!这是对女皇陛下的冒犯!” 邓飞冷冷一笑:“无故?这里是我们中国的固有领土,谁给你们的权利在这里采矿?又是谁给你们的权利肆意屠杀岛上的边民?!” 他这话一出,赵新和刘胜的下巴都快惊掉在地上。 “你会说俄语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邓飞两手一摊道:“我以前说过啊。” 赵新一拍脑袋,心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时间太久,早都给忘了!“得了!俘虏审讯的任务全交给你了!” “我哪有这闲工夫,我还得回去开船呢!” 赵新笑嘻嘻的拍了拍邓飞的肩膀:“帮帮忙啦!先大致审一下,然后都带回北海镇再仔细审问。” 邓飞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到了晚上,北海镇众人就在码头附近搭帐篷过夜。此时回到驻地的乌坎贝大仇得报,心事已了,所以脸色也不再阴沉,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不过刘胜和赵新都没再问那两个俘虏的下场,就装作不知道。 对于其他俘虏,赵新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拿出一堆塑料绑扎带出来,让士兵给这些俘虏再加一道锁,然后才把他们塞进了尼古拉斯号的船舱里关押。 邓飞吃过晚饭,这才开始将俘虏挨个提到码头上的办公室里审问。因为只是初步讯问,所以只对每个人的姓名、年龄和被俘前的身份做了登记。 直到这时他和赵新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些俘虏大部分都是来自西伯利亚,除了惯偷就是抢劫犯;而俘虏中唯一的女人柳巴霞,居然还是个死囚! “这女人以前还是个小贵族,据她自己说,因为她丈夫以前总是酗酒打她,结果一怒之下把他丈夫给毒死了。”邓飞给两个八卦男解释道。 “我去!这不是沙俄潘金莲吗!”刘胜表示惊叹。 赵新则想了想才道:“不算潘金莲,应该算家暴。不过这要是隔大清,先打一百棍,然后凌迟处死!” 夜里,赵新和刘胜两人趁着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又一起悄悄去了煤矿上,将已经采挖出的煤炭一扫而空。 第二天天亮,北海镇的民工们先是在沙俄人营地外面挖了个大坑,处理了尸首。接着又在营地里挨屋扫荡了一番,除了哥萨克马刀,还有缴获的长短燧发枪一并带走。至于沙俄人留下的衣服和被褥,就都留给了眉尔古阿他们。 惊雷号拖着两艘帆船,带着俘虏离开了,它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北海镇,而当它再回来的时候,将带来更多的流民。 赵新和刘胜没有走,他们带着人马回到奥哈营地,给张波带来了急需的煤炭。喜出望外的张波于是又安排人修建土窑,准备开始土法炼焦。 五月下旬的时候,惊雷号带着下一批三千人的流民回到了奥哈河口。赵新这时得知驻守在富尔丹城的两个营已经南下回到了北海镇。于是他命令警卫连更名为“奥哈守备营”,先搭起架子,同时由警卫营负责在现有抵达的流民中开展军事训练。 沙俄人是不会死心的,他们还会再来! /109/109046/28303858.html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调整 五月底,赵新和刘胜登上了惊雷号返回北海镇。此时石油工坊中的柴油已经装满了一个四十立方的大罐。看着好像很多,不过这点儿油别说六万吨级的惊雷号了,连雷神号都只够跑一天的。 在坐船返回北海镇的途中,赵新和刘胜、邓飞三人仔细讨论了现在的困境。北海镇目前陷入了一个先要鸡还是先要蛋的问题。 首先是苦叶岛,一是石油,一是煤炭。而煤炭根本就是为了支援石油生产的。 其次是虾夷地,除了要支援北海镇煤炭,还有平原镇那广阔的土地可以安置大量人口,进行大规模农业生产。 第三就是和仙台藩的贸易,以及和江南的贸易。尤其是前者,直接关系到赵新对岛国的全盘计划。 当赵新说完这些,邓飞又加了一把火。 “济州岛南部的临时营地现在规模太大了,已经超过了两万人。我们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个事,一是那里的粮食目前只能保证六成的供给,二是朝鲜官员已经派兵试图驱赶,结果被流民的人数给吓退了。我觉得这事肯定不算完。” 赵新挠了半天头,抽了半包烟,最后做出了决定,先解决人的问题。他首先对邓飞道:“这些日子你多辛苦一下,回到北海镇后,带一个营走,先把济州岛的流民全接回来。民政这边,我和老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做下调整,分工尽量细化,不能再什么都一把抓了。” 接下来,他对刘胜道:“部队要做大调整,首先是扩大规模。我考虑至少要扩大到一万人以上。你回去先和王远方他们商量一下,看看在新兵到来后,怎么能最快形成战斗力。另外部队规模扩大,原先的营连排长按说都要升一级,不过咱们不能这样,得回炉重训,你们几个拿出个办法来。以上说的,三天,不,五天后拿出个书面文件来,你们几个军事主官都要签字过目。” 刘胜和邓飞对视一眼,点点头答应了。 “雷神号完成船底清理下水后,暂时负责对满清这边的工作。你们俩都是海员出身,看看咱们现有的人手里谁能提拔上来。总是邓飞一个人几头跑,早晚得累趴下。” 邓飞突然道:“这事我看还是让丁国峰来吧,他已经私下跟我提了好几次。” “他行吗?”赵新有些怀疑。 “你把那‘吗’字去了,他行!”邓飞笑了笑。“从雷神号改装到惊雷号的改装,你以为国峰就是当厨子做饭呢?他跟我学了不少了,最起码驾驶设备和操舵仪的正确使用和日常维护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刘胜对赵新笑道:“其实你不知道,这小子这一年多抽空自学了不少轮机知识。” 赵新讶然道:“他还有这心思?那行了,这次就让他跟着邓飞出海,算是实习培训吧。等雷神号下水,老刘你再带他一段一时间。” 一天后,赵新和刘胜两人回到了北海镇,立刻就分别开始了连轴转。 当天晚上,赵新就去了陈青松的宿舍,两人聊了一夜还不算完。第二天上午,睡了三个小时的赵新瞪着熊猫眼,又分别跟赵亮、方化、洪涛夫妇、刘铮、沈敬丹、赵平太(平太)等人谈话。等他和这些人分别谈过之后,他和陈青松又商量了一天,最后决定对整个民政系统进行调整,调整方案由陈青松起草。 多亏了青荷姑娘精心准备的参茶和滋补甜品,要不然老陈同志非得累趴下。两天后,顶着熊猫眼的陈青松交出了一份民政调整计划。 整个民政部从原有的一把抓变成各管一摊,陈青松依然是总负责,不过下面的分工开始细化。民政下面将成立农业、交通、工业、贸易、医疗、宣传教育、民族共七个部门。 农业部门分为种植和畜牧业两块,全部由陈青松负责。鉴于刘铮要去担任广州贸易办的负责人,畜牧这块他会交由雅尔哈负责。 交通部门目前主要就是负责修路,主要包括从北海镇到富尔丹城,从富尔丹城经朱尔根城到蒙古兵站,以及苦叶岛上从奥哈营地到西部各个煤矿的道路。这一部分交由万造和赵茂助(茂助)两人分别负责。 工业部门就比较复杂了,下面分为化工、石油、煤炭、钢铁、卷烟、军工制造等六个子部门,其中军工制造还和军队那边联系紧密。整个工业部由赵亮负责,同时他还要负责钢铁和军工制造两个子部门;方化方老师没兴趣管理整个工业部,所以只管了一个化工。他除了要制造各种火药、炸药,同时还将负责整个小型合成氨项目;石油肯定是张波,不过现在煤炭跟石油生产联系紧密,他也同时担任煤炭部门的头头;卷烟这部分属于轻工产品,由利吉的老婆志乃负责。 贸易部门分为两块,一是岛国和虾夷地的贸易,这部分交由赵平太(平太)负责;至于满清这边,经陈青松提议,赵新最后点头同意。沈敬丹沈老板终于脱颖而出,进入了他朝思暮想的北海镇政务系统。这位胆大心细的沈老板,赵新的未来老丈人,将负责对满清的贸易工作,并搭建贸易网络。 医疗部门还是洪涛夫妇总负责,下辖北海镇中心医院、富尔丹城医疗中心(目前还是个诊所)、奥哈医院、平原镇医疗所,同时洪大夫本人还将负责北海镇药厂的筹备工作;计划在未来两年内推出的药品包括阿司匹林、维生素c、土霉素以及由吴氏兄弟联合开发的一些中成丸药和汤剂。 宣传教育部门里,教育口八人依旧负责北海镇下一代的基础教育工作。鉴于这些人岁数都不小了,赵新也不打算让他们再管别的。至于宣传这一块,主要是陈青松听说富尔丹城俘虏大营的广播站搞的不错,便决定在北海镇和富尔丹城内部推广。方式嘛,还是高音大喇叭加村广播站的形式;至于播音员就从流民中挑选培训。 民族这块事情就杂了。从外部看,不光是要联合外东北的边民、还有岛国人、阿伊努人、甚至还包括外东北的满人;从内部看,要促进汉人和岛国归化民的融合、以及北海镇现有居民和未来少数边民的融合。鉴于众人一直认为赵新对外东北的历史最了解,而且嘴皮子最溜,这一职位非他莫属。 调整方案的草案经赵新审阅后,下发各部门负责人和准负责人讨论。一周后,民政部门召开大会。会议上,赵新对自己被迫负责民族事务一事表示了抗议,众人决定反对无效,不予理睬。最后草案获得一致通过。 新提拔的人里,十九岁的志乃作为最早跟随赵新的两个人之一,在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马上任,担任了卷烟厂的厂长。 而万造和茂助两人因为这两年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农机组学开拖拉机,就是带着工人修路搞工程,所以他们两人的升迁被众人认为理所当然。 沈敬丹沈老板此时志得意满,连回家在饭桌上都哼起了小曲儿。他走马上任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回到扬州,先将沈家人全部迁到北海镇来,以保证阖族安全。同时,他还会在沈家子弟中提拔干练之才,协助他建立在整个江南地区,乃至北方地区的贸易渠道。 民政部门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此时刘胜也完成了军队的扩充计划草稿。在他的这份计划里,北海镇军队系统将从五千人扩大到一万四千人的规模,治安警察系统将从三百人扩大到一千五百人。 军队系统里,将现有的五个营升级为五个团,搭建师一级部队的框架。除师部两百人外,下辖五个步兵团,一个炮兵营,一个陆战队(营级编制),以及工兵营,通信连,侦察连和其他保障分队。 每个步兵团核定人数为一千二百人,共有三个营,外加团警卫连、工兵连、通信连。各营连均按三三制编成。 炮兵营一千人,下设三个炮兵连,火炮为d30榴弹炮18门;陆战队一千人,下辖两个营,两个炮兵连、工兵连、通信连;侦察连在瑟尔丹小队基础上扩充,从两个班扩充为一个连;保障分队暂编人数三千人,主要是日常仓库管理、后勤、运输、医疗、设备维修和保养,同时对应海军和陆军。 具体到征兵,征兵工作会采取师部派人,治安警配合的方式,以各居民区分组宣传的方式推行。训练将从各营抽调精干士兵组成新兵教导大队进行训练。除此以外,所有排以上军官将分批回炉受训,第一期受训计划没有完成的,不予提升。 刘胜依然是军队系统的副手,替赵新坐镇军队系统。赵亮因为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负责工业项目,而且他兴趣也不在打仗上,所以决定不再担任军队职务。王远方、丁国峰、吴思宇和邓飞四人就成为了军队系统的四大金刚,其中邓飞和丁国峰负责海上行动,带领陆战队配合;王远方和吴思宇将主管全军作训。 警察系统分为治安警、内卫和情报系统三块。治安警规模扩充到八百人,负责北海镇、富尔丹城、平原镇、奥哈营四处的户籍和治安管理;内卫系统负责各部门负责人的安全保卫工作;情报系统则包括了现有的监控站和两大情报系统,分别负责满清、岛国,以及北海镇现有的监控系统。 治安警这一部分,还是由片兵卫负责(片山勘兵卫),嫉恶如仇的片山警事荣升为片山局长。 情报系统由赵新负责。这块除了原有的一小部分人员,一部分民政贸易口的人员也将兼任情报人员。平太作为对岛国贸易的负责人,同时作为情报部门的副手,主管对岛国的情报攻略;徐大用和王长生两人将负责对满清的情报工作,暂时以淮河为分界线,一南一北。鲁寿山则会被调回,进入军队系统。 军队的调整方案一出,尤其是连以上军官要分批回炉受训的消息传到军队内部时,各级军官一片哀嚎!让咱们拿枪打仗没的说,上个识字班很多人也能扛下来。可要拿起笔和纸学什么数学几何和政治,简直就是要了命! “要命?要我的命才对!这个刘大傻,把政治教材编写的任务让我来干,老子够忙的了,还给我找事!”赵新趴在桌案上涂涂改改,抱怨不断。 整个六月,邓飞带着丁国峰,驾驶惊雷号不停的往返于济州岛南部和北海镇之间,先后给北海镇带来了三万多国内流民。这一次的流民来源就不只是河南和山东了,还有直隶南部、湖北北部以及苏北的流民。按照平均每户3~4口人计算,总共是近万个家庭。 为了尽快打通北海镇到富尔丹城的道路,这些流民基本上是刚下船没几天,治安警那边一完成人口登记,就马上被送进了筑路大军的队伍。和之前流民的待遇一样,这些人每天三顿的伙食基本就是玉米面,每周会吃一次白面,每月工钱是五元银币。 和之前那些分批到来的人不同,大量人口的根本来不及洗脑教育,就被扔进了工地,这给北海镇的公共卫生系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治安警和工地负责人每天都会处理那些到处给青山绿水“施肥”的家伙,防不胜防。 面对这些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人们,陈青松最后咬牙出了规定,谁再敢不去指定地点“施肥”,就停发两天口粮。 轰隆隆的开山炸石声在山谷中不断响起,随着硝酸铵炸药的大量使用,原本平静祥和的富尔佳哈河东岸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十几座小山被逐步炸平,大量的原始森林被砍伐,而炸山获得的大量碎石经过加工,又成为铺路的材料。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南北两路的修路进度稳步提升,陈青松预计七月中旬就能全面贯通;等到了八月中旬,整条路并排跑两辆汽车都没问题。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两千多名新来的士兵已经开始了紧张的训练。为了保证新兵的营养,一众河南、山东籍新兵虽然每天被教导队操练的要死要活,可吃的却是满嘴流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到了七月初的时候,北海镇进入了雨季,陈青松每天带着人手视察农田,做着迎接秋收的准备。 赵新此时也准备再度南下,完成和刘全在花鸟岛的会面。就在这时,几个意外的来客突然到访,使得雷神号的出发时间被延迟了两天。 来人是几个朝鲜国商人,而且他们是坐船来的。 /109/109046/28303859.html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李朝来客(一) “在下是汉阳商人李尚义。” “在下是汉阳商人李斗焕。” “在下是成均馆生员孔孝源。” 在和赵新行了拜见礼后,三个从朝鲜国坐船而来的家伙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赵新惊讶的发现,这三个人的官话居然说的还不错,不过腔调却是有些怪。 三个李朝来客也不住的打量着赵新。心说这位就是自称朱明赵王的后代?简直可笑至极!此人虽然身材极为高大,可髡发短襟,浑不似中原人士;况且还顶着一对熊猫眼,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模样。 “看来谣言终归是谣言,不可尽信啊!圣人有云,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诚不欺我。”孔孝源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神情上却带出了鄙夷的神色。他原以为来到北海镇能看到遍地大明衣冠,可谁知自打下船伊始,人人都是髡发短衣,处处是奇技淫巧,朱明的旗号竟是一个也看不见。 再看看此处会见之所,就是一间普通的木屋子,虽然屋内面积不小,可除了几样认不出是干什么用的东西外,就是一张桌案,几把连扶手都没有的椅子。四人隔案而坐,丝毫不讲华夏礼仪。 不过在他们抵达入港之时,海边停泊的雷神号可真把他们真吓住了,所以言语间还是十分恭敬。 赵新每天忙的要死,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他没空跟这三人绕圈子。于是在客套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三位到底有何来意?做生意,北海镇欢迎;至于其他,先说出来让我听听。” 李尚义连忙拱手道:“吾等在汉阳听闻贵部举大明旗号抗击胡虏,心中敬佩万分。奉左议政大人所托,特携带精米五百石,人参三百斤,白银一千两,前来襄助。” “左议政?不知他尊姓大名?” 孔孝源道:“是左议政李绥之大人,本贯延安李氏。” 赵新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这让孔孝源感觉很受伤,在朝鲜国鼎鼎大名的双溪公(李福源,字绥之,号双溪),连隔壁大清好多人都知道。乾隆四十八年,乾隆东巡谒祖陵,李祘便派了李福源以成均馆大司成(相当于国子监祭酒)的名义,赴沈阳迎驾,满清很多高官都知道他。 赵新从桌上拿起一盒北海镇出品的卷烟,打开盖子对面前三人道:“三位抽烟吗?” “抽烟?” 这年月都说是吃烟,商人出身的李尚义好奇的看着木盒里的白色纸卷,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取了一根。一旁的李斗焕也拿了,而孔孝源则微微摇了摇头。 “嚓”的一声,一根火柴被点燃。赵新对面的三人一下就愣住了。直到火柴熄灭,三人的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赵新手中变成黑色的火柴棒。 “请问将军,此物是何道理?为何一擦既能生火?” 面对孔孝源的疑问,赵新简单介绍道:“三言两语说不清,这属于化学问题。” 赵新又擦着了一根火柴,先给点上一根烟,示范抽了两口。李尚义这才明白“抽烟”是什么,连忙也吊着烟凑了过去。 而孔孝源听了一愣,化学?这是哪家学派?此时汉语中还没有“化学”这个词,一直要等到十九世纪中期英国人韦廉臣在其中文著作《格物探原》提出后,才逐步流传开来。 烟雾缭绕中,二李商人的心态也渐渐放松,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赵新从谈话里逐渐得知,李尚义是来自汉阳的京商,从事粮米和人参的生意;而李斗焕则是松商,从事马匹、人参和海产干货的批发生意。他们两人除了做一些和满清的边贸生意外,同时还和岛国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 在高丽王朝时代,当时的开城还被称为“松岳”,后来又改名开京;因此开城的商人都被叫做松都商人。这些人在半岛各地开设“松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网络。 至于孔孝源,这位明面上来自成均馆的生员,真实身份则是左议政李福源的金牌小密探。他此行的任务是对北海镇的情况仔细查明,以判断出对方对朝鲜国的态度,以及是否值得支援。 孔孝源又问道:“听闻贵部去年在双城堡一带大破清军,不知将军后来是如何处置清廷的俘虏的?”因为三人出发的时间比较早,又在海上遭遇了风浪耽搁了一段时间,所以满清赎人的消息当时并不知道。 这事赵新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知道的人越多,满清越丢人。于是道:“哦,交了赎金,大部分都放回去了。” “赎金?!放回去了?!”孔孝源心说你是在绑肉票吗?居然搞交钱放人这一套!再说了,既然跟满清为敌,那就应该收钱撕票才对! 呸呸!吾乃读书人,心思不能这么龌龊。想到这里,孔孝源拱手问道:“贵部既然举大明旗号,不知奉的是哪位宗室?” 赵新道:“前明赵王。” “恕我斗胆,莫非将军您就是赵王后人?”孔孝源见赵新犹豫一下又点点头,这才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还用赵姓?为何此地尽是胡人衣冠?” “这里是关外,我姓朱还是姓赵,没人关心。至于你说的胡人衣冠,不过是为了做事方便。” 孔孝源对赵新的说法有些不以为然。他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将军占据关外险要,麾下人马上万;兵强马壮,一呼百应,自当高举义旗,引天下豪杰来投。” 赵新心说还天下豪杰,这姓孔的书生是书读傻了么?于是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孔孝源见赵新没反应,心中又揣测道:“难道我所言有误?是了!此处离关内十分遥远,且周边要道尽被满人所占,估计即便有志士想来,也会因为山川路途而无法成行。” “如此,我国或可襄助一二。我国士子虽不如天朝人数众多,但饱学之士与大清也不相上下。”孔孝源的言外之意就是,我这么一个有学问的读书人就在你眼前,快来请教我啊!我正可以一展胸中所学,帮你出谋划策。 话说古代想当诸葛亮或是刘伯温的读书人太多了。朝鲜的读书人阶层因为当年的“丁丑下城”倍感耻辱,一直想找机会一雪前耻。如今横空出世一个赵新,又大败了数万清军的精工,使他们自然就萌发了一线希望。 “哦?孔先生,你说的话能代表朝鲜的态度?” “不敢。将军误会了。不过我国士子无不希望神州重振,驱除胡虏,复我大明衣冠。”孔孝源一震衣袖,起身行礼到:“若我所料不差。将军目前军中缺粮,无法养活过多人,因而才放还胡虏换取银钱。将军既然乃大明宗室,赵王后人,可否请出家谱一观?我朝鲜国虽小,却也有三千里锦绣山河。待我回去禀明左议政和殿下,定然襄助!” 赵新一脸微笑,对孔孝源问道:“不知道现在贵国是哪位大王当政啊?” 孔孝源朝汉阳的方向拱手道:“我国大王乃英祖大王之孙,登大位至今已近十年,乃是少有的有为之君。” 赵新手指敲着桌子摇头叹道:“哦,原来是思悼世子的儿子。我听说当年思悼世子当年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这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对面三人一脸尴尬。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了,其间真相早已被人掩盖。民间传说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可孔孝源知道根本不是。 赵新这时大概猜测到他面前这三块料可能是李朝派过来的探子,打着支援的名义过来一探北海镇和自己的虚实。他想了想便对李尚义和李斗焕二人道:“既然二位是生意人,如果想和我北海镇做生意的话,之后我会安排专人和你们谈。” 二李一听心中大喜。就冲刚才赵新点烟用的那个被称为“火柴”的东西,带回去就能赚一笔。至于北海镇是否其他东西,毛皮和人参也可以啊! 不过赵新下面的一番话,让三人瞠目结舌。 “三位,我时间宝贵,一会还有事要办。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们回去转告李朝官员,哦,就是那位左议政大人。打下关外,甚至是进攻关内,对于我们北海镇而言,易如反掌。我之所以没有进关,原因就是要先把外东北各处的领土纠纷搞清楚,处理完。” 孔孝源道:“是跟罗刹吗?” 赵新点头缓缓道:“罗刹只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贵国。” 孔孝源面色一变,起身道:“阁下此言何意?” 赵新道:“我的意思很清楚,满清当年的勘界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朝廷官员心里明白。前明的事如果要搞个清楚的话,算我欺负你们。不过从康熙到乾隆这些年,满清迁就你们也好,你们糊弄他们也罢,这几百年里你们吞并的地盘都得给我交回来。” 自明朝永乐年起,女真人头领王可仁便上奏称咸州迤北,自古便是辽、金之地。当时的明成祖认可这一判断,于是降敕朝鲜,索要这一带的十处人民(主要为女真人)。结果朝鲜国派出特使,通过计较《辽史》、《金史》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中的文字,使明朝放弃了对这一带的管理。 满清入关后,到了康熙年间,为了安抚朝鲜,康熙甚至将铁岭以北,吉州以南地盘也给让出去了。 康熙五十年,因朝鲜边民越境杀人,康熙帝便密谕打牲乌拉总管穆克登等人趁至凤凰城审案之机,前往两江源头地区查边,划定界碑。 当双方在长白山勘界时,已做好充分准备的朝鲜国官吏又拿出了永乐时代的所谓“证据”,并以之前对明朝索土的诡辩方式,对穆克登的质疑予以搪塞。最终在穆克登未能引起重视的情况下,趁机其以设立定界碑的形式兵不血刃地完成了在图们江以南最后的拓疆行动,由此尽得包括长白山南麓地区在内的江源以南之地。 事实上在穆克登查边以前,长津江、赴战江、赴占岭山脉、咸镜山脉、城川水环绕的地区都不是朝鲜疆域,朝鲜官吏利用长白山山名的差异,误导了穆克登,才有了后来的查边结果。 赵新这话一出,孔孝源气愤的道:“你这是无理要求,我们有证据,这些都是高丽和我朝故土!” 赵新不客气的说道:“你们那些所谓的证据拿来当擦屁股纸我都嫌硬!回去告诉朝鲜国王,长白山南麓给我退回去!咸镜北道也还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等我再次拿下珲春,等待你们的将是北海镇的大军!”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赵将军,您这是何必呢?北海镇所向披靡,奉大明正朔,即便是将胡虏赶出关外,我们也还是宗藩一家亲嘛。疆土的事,这,这根本不是我等敢掺和的!”李尚义和李斗焕二人急忙拱手劝道。 “呵呵,既然李朝派你们来探听我的底细,那我也只是让你们转告。一不留神就要搞三搞四。前明和满清会让着,我可没那个兴致!想来做生意正常交往,我们欢迎;搞阴谋诡计侵占领土,那我就拿回来!就是这话!我还有事,三位请吧。” 孔孝源被气的浑身发抖,头上的乌纱黑笠不住乱颤。他没想到赵新居然如此蛮横无理,自己可是读书人,是带着“赞助”来的啊!不说好礼相待,竟然没说两句话就对疆土提出要求。 要说这里面的事,孔孝源其实不清楚,而李尚义和李斗焕大概知道一点。这两人的商号都从事人参和皮毛贸易,很多货源都来自咸镜道和长白山南麓。 此时两个腰上挎着手枪的健壮卫兵走上前来,示意带三人出去。三人无可奈何,二李因为要做生意,所以还记着跟赵新行礼告退,而孔孝源则淡淡一礼,转身出门了。 三人出门后,一个同样是短发短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冲三人抱拳行礼道:“在下北海镇赵平太,专门负责朝鲜和岛国的贸易事务。几位请随我来,先去客舍休息。大食堂那里会为各位准备饭食,有什么事,我们可以饭后再谈。” 所谓的客舍,其实是广场南面通往港口路上新盖的几个小院,用于安排以后的贸易伙伴登岸住宿。每套院子拥有一个小院,屋内是三间独立的卧室,一间客厅,厕所和厨房一概没有。不过客厅的角落里接了一个水龙头和水池,另外还有一个取暖用的炉子。 平太领着三人到了一处小院门口,殷勤的帮三人打开院门,又开了门锁,微笑着介绍道:“这几套院子都是新盖的,所以木头味道可能会比较大,稍后会有工人送来热水和茶叶,供诸位洗漱泡茶。至于其他所需,可直接更工人说即可。晚些时候,会有人过来领三位去用饭。” 孔孝源进屋落座之后,气愤的拍桌子道:“真是岂有此理!殿下和朝中诸臣好心好意,这才派了我等前来。成均馆内诸多士子也等着我的消息,希望能前来襄助。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对待我国!明日我们便动身回国!” 李斗焕劝道:“孔先生不必动怒。我等刚刚到此,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总要周旋一番,探听清楚才好。” 李尚义先是起身拉门看了看屋外,这才附和道:“是啊是啊。那姓赵的如此对待我等,一心压榨。我猜测他明面上是以疆土为要挟,暗地里希望我朝能多多输送粮草给他。” 孔孝源道:“哪有这样的......” 三人正说着,屋外突然有人敲门。孔孝源收住了话,李尚义清清嗓子道:“进来。” /109/109046/28303860.html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李朝来客(二) 此时屋门被人从外推开,两个二十多岁的妇女拿着东西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妇女提着两个蓝色外壳的暖水壶,身后的妇女一手提着一个鼓鼓的袋子,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盆。 李尚义三人的随从则跟在了妇女的身后,探身哈腰的走了进来。进门后也不说话,站在门边低头等候。 孔孝源正在气头上,刚要张嘴责问,只听先进来的两个妇女道:“三位老爷,这两个蓝色的壶里都是开水,供你们洗漱用的。倒水的时候请多加小心,里面的水很烫。”说罢又指着蓝色的塑料盆和鼓鼓囊囊的袋子道:“这盆是供你们洗脸用的,这袋子是一共是六套洗漱用具和毛巾。老爷们先请洗漱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再来领老爷们去用餐。” “有劳了。”李尚义点点头,又问了一下热水瓶怎打开,最后从袖子里摸出几个制钱就要递给两个女人。 两女人根本不去接,躬身施了一礼,便转身出去了。 “这......”李尚义苦笑的摇摇头。这北海镇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怪异。 “你们三个杀才干什么去了?!”孔孝源等人出去了,这才沉声问道。 “老爷,我等三人被本地捕快抓进了衙门里,盘问一番才放了。”说话的是李斗焕的跟班。 “什么?!”李斗焕一惊,他连忙问道:“你们做什么了?捕快为何要盘问你等?” “小的不过是内急,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到一间房后小解。谁知被一个路人看见了,男人便大喊大叫起来,过不多时,本地的捕快便来了。” 李斗焕追问道:“你们小解时让女眷看见了?” “老爷,没有啊!我们还特意看了,周围没人!那捕快抓我们的时候说什么‘破坏公共卫生’,后来听说我们是跟三位老爷来的,这才让画了个押,又领着我们到此处来找老爷。” ...... 晚饭的时候,刘胜和陈青松听说了下午的事,便端着饭盆过来问赵新。 “你为什么要跟李朝来的人翻脸?” 于是当赵新刚说了一句“50亿吨储量的茂山磁铁矿”,刘胜和陈青松立刻“哦”了一声,相互对视一眼,那意思分明是“我就知道这家伙无利不起早”。 “我还有句话没说呢,图门江入海口和鸭绿江入海口。这两块地方我们必须拿到手里。” 陈青松一边吃着青荷专门给他做的红烧排骨,一边问道:“你不打算让李朝成为宗藩了?” “你们啊,都太天真了!这些个宗藩,无非是想通过和中华文明的同质化,形成文化上高人一等的差距,提高自身在东亚政治圈里的地位。”赵新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沈璇做的青菜,想了想,便从陈青松碗里捞了一块排骨。 “你是说岛国?”陈青松一边问着,一边把自己的饭盆端离桌面。 “是啊,就是跟岛国和琉球较劲。”赵新咬了一大口排骨,又吃了一口米饭,这下舒服了。“对于所谓宗藩,我是没什么兴趣,让他们自己yy去好了。不过领土问题没得谈,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能多要一分就要一分,少一分决不答应!” “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刘胜说完,斜眼瞥了下陈青松饭盆里还有几块排骨,继续问道:“晚上谁陪那三个朝鲜人呢?” “我让平太出面,这事归他管。”赵新说完,几口就把碗里的饭扒拉光了,开始专心对付排骨。 陈青松注意到了刘胜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于是假做深沉状,一只手盖在饭盆上道:“那你过两天南下的时候用不用去釜山港外面转转?” 赵新道:“这事还不急,等我们彻底拿下珲春,就是解决跟李朝领土问题的时候了。” “哎,我说,你这手捂在上面还吃不吃了?”刘胜用筷子扒拉了好几次陈青松的手,终于放弃了。 “我不捂着?不捂着都得便宜你们俩了!”陈青松迅速的夹起碗里的两块排骨分别咬了一口。 “我不嫌你脏。”刘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筷子一伸,排骨已经到了碗里。 ...... 大食堂的一个单间里,平太正在宴请三位李朝来客,至于他们的随从,则被安排在了隔壁的一个单间里,由平太的一个手下陪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北海镇其实规矩不算多,不过《公共卫生条例》却是必须要遵守的,这个这个,随地便溺是真会被抓的,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治安警那里都一视同仁。”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肉食菜肴,随着几杯白酒下肚,一场小小的误会基本上烟消云散。不过孔孝源还是不太满意,怎么连个歌伎都没有呢? 此时二李商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李斗焕端着酒杯起身道:“赵先生,不知贵地除了那种一擦就可以起火的引火之物和卷烟外,还有什么商货?” 平太和李斗焕碰杯饮了杯中酒,这才道:“丝绸、砂糖、马灯、玻璃,包括今天女工给诸位送去的洗漱用具,这些都是本地特产。” 李斗焕走南闯北多年,见识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广的,心中暗骂道:“居然好意思说丝绸、砂糖是此地特产,不知羞耻!”他猜测这两样商品估计是从隔壁满清走私过来的。 李尚义好奇的问道:“琉璃一物,我们今天已经见了不少。不知马灯又是何物?” 平太笑道:“一会儿诸位就知道了,待会回去的时候,我送三位一人一盏。” 话说自从苦叶岛可以生产柴油之后,赵新离开前让张波专门弄了一个土窑,用以蒸馏煤油。目前的土窑只能满足常压蒸馏,等到以后工人熟练上了设备,减压蒸馏就可以实现了;至于塑料,那暂时别想了。 除了这些,李斗焕又问了热水瓶和一些洗漱用具的价格,平太也做了回答。他之所以这么热心,刚刚走马上任是一个因素,另一点就是赵新让他找机会在李朝发展情报网络。 此后两天,赵新再也没有会见李朝来客,他忙着准备南下需要的各种物资。而李尚义三人在平太和北海镇贸易部办事员的陪同下在镇子里转了转。 因为赵新严令盯死李朝来的人并限制他们到敏感区域参观,所以三人除了北海镇的居民区内和港口,其他地方都去不了,这让孔孝源十分恼火。 不过仅仅是这两处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三位李朝来客跟看万花筒一样,极度震惊却又摸不着头脑。 第一就是港口雷神号,他们三个花了半天时间,又去港口上看了一次。这次他们从平太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那就是这艘蓝白两色的雷神号是用钢铁做的。李尚义和李斗焕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而孔孝源则是完全不信。 钢铁做船?蒙三岁小孩子呢!除非让我亲手摸一下! 平太欣然同意,带着三人就上了栈桥,上了舷梯。结果三个朝鲜国人走到三分之二的高度,说什么也不敢上去了,实在太高了!不过下了舷梯之后,孔孝源再也不说怀疑的话了,因为那舷梯栏杆和船身他都摸过了,的确是铁的。 第二是在居民区路边随处可见的高音大喇叭。孔孝源三人在第一次听到高音大喇叭里有人说话时,几乎吓了个半死。三人和自己的跟班站在木杆子底下听了半天,试图搞清楚人是如何藏在喇叭里的。孔孝源的跟班则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会一直守着,直到喇叭里的人钻出来。这一番举动搞的平太和手下办事员苦笑不得,虽说他俩也不懂里面的道理,可赵新拿出来的新鲜玩意实在见的太多了,大家现在顶多“哇”一声。等知道跟自己无关后,该干嘛还干嘛去。 第三就是设在居民区里的商店。李斗焕原以为平太说北海镇商品种类多是吹牛,结果进去一看,琳琅满目的商品晃瞎了他的眼。二李作为商人,是这个也中意,那个也想买。可惜此行估计不足,没带多少银子。于是转了好半天,最后就三人一人买了几块小镜子,几大包火柴和十条卷烟。 孔孝源在商店里发现了北海镇在卖汉服女装,几乎每个进店的女人都会过来看看,然后叹息一声依依不舍的离开。作为一个朝鲜国高等学府的士子,孔孝源因为男女大防的关系,也不好过去问。最后李尚义看出来了,跟店老板一问,才知道每套汉服女装居然要五枚北海镇的银元。 通过买东西兑换银两,三人也见识了北海镇的银元。二李商人对其925的含银量和价值都表示了认可。儿作为一个长期从事对清和对岛国贸易的商人,李斗焕敏锐了察觉到了北海镇的银元和岛国的豆板银之间的似乎存在某种对应关系,隐隐感觉这里面应该有文章可做。 要说最让三人感到惊世骇俗的,就是北海镇的医院了。临出发的前一天,三人看到镇中心广场上竖着的那个红十字时,还以为这是西洋红毛人的教堂,便说过去看看。 李朝人知道天主教并不稀奇。早在1603年的时候,从明代北京城归来的使臣便带回了利玛窦的《天主实录》和两仪玄览图。不过那时李朝的士子们还把天主教当作是一门学问,而不是宗教。 去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九年的时候,在北京接受了天主教洗礼的李承薰,回国创立了李朝的第一个教会,天主教从此在半岛扎根。此时因为教会的规模并不大,信众不多,朝野还都只是好奇。不过等到几年后教会开始宣扬“在神面前,不分男女,不分贵贱,人人平等”的时候,“杯具”就该上场了。 平等?你让士大夫阶层怎么办? 当孔孝源三人走到医院门前时,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指着外墙上的红十字对平太问道:“赵先生,请问此处是天主堂吗?” 平太摇头道:“北海镇没有天主堂,这是医院。” 孔孝源奇道:“那为何要挂着西洋人天主教的标志?” 平太连忙解释道:“孔先生误会了。这个标志是我家大人创立的,其意是两块染血交叉的绷带,代表着救死扶伤。” 孔孝源刚要再问,便听身后一个人大声道:“放屁!你家大人如此曲解耶稣基督,是要受到上帝的惩罚的!” 众人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下巴光溜溜,一头红发的西洋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正怒视着自己一行人。 平太笑呵呵的道:“马医生,何必发火呢?我家大人那是上天降下来的圣人,跟你家耶稣天主没关系。再说了,你们西洋也没有红十字,何必非要说成是什么十字架呢?” 马卡留斯神父一时语塞,气的鼓着眼睛狠狠瞪着平太。自从他前年年底来到北海镇医院后,一下就被北海镇医院的各种设备和药品所吸引;这里的诊病方式完全不同于他以前所学。于是马卡留斯决定留下来跟洪涛学习,准备学成之后将这些先进的医疗技术带回国去。 不过一个神父成天穿件黑袍子在医院里晃荡,就跟个幽灵似的,好几次女护士和病人们都被吓了一跳。于是洪涛便劝他换上白大褂,说反正你是想学知识,何必要在乎一件套在外面的衣服呢?于是几个月后,马神父就成了“马医生”。 因为被逼着每天洗澡,体味淡了一些,同时满脸大胡子被剃光了,白皮肤、大眼窝的马医生还是收到了不少流民女性的媚眼。 孔孝源对平太问道:“赵先生,你们这里居然还有西洋生番?他,他居然还能说官话?!” “哦。孔先生,这位是马医生,是鄂罗斯人。他现在是我们北海镇中心医院的一位医生。”当着马神父,平太就不好直接说“这位是我们的俘虏”,那也太不给面子了。万一下回有事去看病,赶上马卡留斯给看,那报复是分分钟就来啊! 众人一听原来还是位医生,连忙拱手行礼。马卡留斯理也不理,仰着头哼了一声便走到十几米外抽烟去了。 平太摇摇头,带着三人便走进了医院大门。一进门,几个李朝人便发现了过道里来回穿梭着许多戴着白色口罩、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 看着一个个婀娜多姿、身段窈窕的背影,三个李朝来客目瞪口呆。孔孝源指着那些女护士的背影,对北海镇的陪同人员道:“这,这,这简直是不知廉耻,连男女大防都不讲吗?!” 平太和手下的办事员一脸懵逼,迟疑着说道:“她们都是给大家看病的。这跟男女大防有什么关系?” “看病的?”几个李朝来客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一个词,医女。 三人心想那位赵新既然连领土纠纷的旧事都极为清楚,莫非此人也学当年的燕山君的调调儿,搞了一群医女出来? 李尚义吞了一口口水,小声对身边的李斗焕问道:“你说这些人是医女吗?” 李斗焕摇摇头道:“咱们第一次来,不知根底,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而一旁的孔孝源则心说什么医院啊,这分明就是一间伎馆!这事他懂! 到了次日上午,感觉收获满满,各有所得的三位李朝来客,终于带着跟班登船回国了。 回航途中,孔孝源根据此行所见所闻,趁着空闲,写下了一篇《东胡行记》,以此作为他回国向左议政报告的书面记录。结果没想到这篇文字在朝堂和士人阶层中没引起多大反响,反倒是在京商团和松商团中引发了议论。除了二李各自的商号外,其他商号也开始准备货物和船只,准备渡海一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109/109046/28303861.html 第二百四十七章 秋收与马八十三 进入七月,随着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道路即将贯通,大量的人手从筑路工地上解放出来。很多人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要开始备战麦收了。 为了今年的麦收,陈青松带领农业部门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北海镇和富尔丹城两地的各家各户老早就进入了状态,众人心里都清楚,之前所有的辛苦和准备都只为这次收获。麦收既是北海镇的一场攻坚战,也是一场饕餮节日。 农机组每天都在检修保养设备;由于设备不够,工坊那边就提前制作了大量的镰刀,被分发到各家;畜牧组那边,十几匹重型挽马和数百匹蒙古马被喂的膘肥体壮;农业部门又从仓库那边调集了大量的白砂糖,让大食堂的女人们制作成糖块,准备在麦收时发下去补充体力。 朱大贵已经反反复复的磨了一早上镰刀了。他每次磨完后,过了一会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取出来继续在磨刀石上再磨几下,出门搂把草试试镰刀的锋利程度,直到觉得顺手了才肯罢休。 他老婆默默看着他一早上来回折腾,也不再像平日里数落他,每日里做好饭也都是紧着朱大贵先吃。这样紧张的气氛已经蔓延了两三天了,除了工坊的工人外,其他人好像都魔障了一样,对于旁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些河南和山东来的人还是按照以前的老办法,估摸着还剩下十天半月麦子成熟的时候,就准备就开始打麦场了。他们把想法跟农业组的办事员一说,得到消息的陈青松很快便同意了。麦收这种事要越快越好,要是能一两天就完成,什么方法都得上。 于是这些人便先把地头的麦子割下一块,刨掉麦茬,紧接着再把地平整干净,这块地就是麦场了。因为来不及做碌轴,他们便用绑着绳子的大石块砸夯,直到把麦场的地全部夯实,就好像走了多少年的老路一样结实坚硬才行。 对这些农民来说,即将到来的麦收比天塌下来还重要!而等待总是最煎熬的,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来场大风大雨,粮食一天不收进库就一天不安心。 此时所有的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妥当,单纯就等着割麦子了。北海镇和富尔丹城的大食堂都派出了人,在田边搭好了遮阳棚,码放好了一个个装饮用水的大缸,垒起了火灶,准备当场加工食物。 急躁的心暂时安稳,所有人都抓住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休息,这时候整个北海镇上下反而稍显平静了。 老话说“蚕老一时,麦收一晌。”小麦就是这样,到成熟的季节,早晨看还不熟,下午有可能就熟了。 朱大贵作为他们这个居民组的组长,这些天几乎一天跑八趟地头。七月初六这天,他吃过午饭又去了田里。看着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浪,朱大贵习惯性的搓了一个麦穗,用嘴吹了吹,捏起一粒扔进了嘴里。 “熟咧?”朱大贵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大喊着往回跑,口中大喊着:“麦子熟咧!麦子熟咧!” 随着麦熟的消息越传越广,整个北海镇顿时沸腾了!原本宁静的居民区如同活过来的洪荒猛兽,不管是岛国人还是河南人、山东人,每家的男人女人乃至老人都红着眼,提着镰刀走了出来。他们成群结队的走到各自负责的地头,等待着民政负责人发出割麦的命令。 粮食啊!收完这些,今年怕是不用再挨饿了! 民政的办事员终于来了,他们各自拿着一个电喇叭,找到各自负责的区块,面对着眼前一个个撸着袖子,状如疯魔的人们,举着喇叭高喊道:“开割!” 轰!众人提着镰刀就冲进了田里开干。 远处,得到通知的农机组开着挂着收割机组的9620rx出动了!马达的轰鸣声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他爹,那个绿色儿的大家伙又出来了。一、二、三、四,四个咧!”朱大贵的老婆翘首张望,发出了一声惊呼。 “赶紧干你的,管那作啥!”朱大贵头也不抬的挥镰割麦。得益于这段时间修路的伙食,他的体力明显见长。“老爷们说咧,大有大的快,小有小的好。这时候天变得快,说不准夜里就要来场雨。” “前些天听那个啥,哦,办事员说,那机器可以收割、脱粒、扬壳,等最后出来,那就是一袋袋干净的麦粒。” “说你不懂你还矫情,那叫联合收割!” 老人们都说,女怕坐月子,男怕割麦子。收麦子绝对不是好活,可为了抢时间,大家什么都顾不得了。 七月里骄阳似火,三十多度的高温,人站在树阴里待着都冒汗。朱大贵跟好多人一样,干脆脱掉了碍事的外衣,顶着下午的烈日忙个不停;自家女人跟在后面,给割下的麦子打捆。这样的场景几乎随处可见,每家都是男人在前,女人在后。 收割、打捆,收割、打捆,这样的动作不断在重复着,没人顾得上抬头。 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王远方和吴思宇命令各营出动,不管新兵还是老兵,以连为单位坐船过河,加入了抢收大军。 学校那边也给孩子们放假了。很多还不懂收割辛苦的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跑到地头上。拿着一个袋子跟在大人的身后,不停的捡着一些掉落的麦穗。懂事的则跑到田边的遮阳棚下,取来两碗凉白开,给父母送过去。这么热的天气里干活最不能缺水,要不肯定中暑。 “咦~!恁咋来了?”朱大贵接过儿子递来的水,有些责怪的问道。 “先生让俺们来的。先生说,要通过帮着农忙,让俺们知道种地的辛苦,爱惜粮食。”八岁的儿子小顺笑嘻嘻的解释着。 “俺不用你帮,恁给俺好好念书,以后考个秀才出来!” “秀才有啥好的!先生说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俺以后要跟着大船走遍天下。” “啥?!书里话?书里能有啥闲话,那都是道理!咱老朱家三代单传,老子就指望你出人头地,你小子敢不好好念书,老子揍不死你!” “俺不跟你说了,说也说不明白。”朱小顺不满的接过水碗,对身后的母亲问道:“娘,晚上吃啥?” “吃屁!没看都忙着呢吗,谁还有心思做饭!” 母子俩正说着呢,朱小顺就见一个民政的办事员举着喇叭,一边走一边喊道:“都听着啊!晚上都不用回家做饭了,大食堂准备了烙饼卷肉和油汪汪的摊鸡蛋,敞开了吃!” “哦!”朱小顺端着碗高兴的蹦了起来。 话说人工割麦的最大难处是弯腰、手工用镰刀割断麦杆,所以腰酸背疼腿抽筋。到了黄昏时分,很多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更有甚者,才半天的功夫就晒脱了一层皮,身上被麦芒麦叶划的一道一道的,甚至有麦芒扎到了肉里面,这时一停下来才觉得刺挠的难受,不经意间都给挠破了。 一口热汤面,一大口烙饼卷肉,朱大贵全家蹲在田埂上,吃的十分香甜。在他们的身边,密麻麻的蹲了好多人,都在吃饭。 有些人一边吃着,抬头对大食堂发晚饭的女人道:“万家嫂子,明儿个吃啥咧?” 负责派饭的女人正是万造的老婆,她笑呵呵的道:“炖鹿肉,白面馒头。老爷临走前吩咐了,一定要给大家吃好。” 话音一落,周围人发出了阵阵笑声。 到了夜里,朱大贵两口子带着孩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帐篷里。他这半天多的时间,拢共才收了不到一亩地。一家人匆匆洗漱后,帐篷里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而此时在北海镇外面的田野里,四台9620rx仍在灯光照射下,在麦田里来回忙碌。四台机器这一下午加晚上,总共收割了四十公顷,拢共六百亩的土地。 仅北海镇一地,这两年开垦的土地就有五千公顷;至于富尔丹城那边,则是一千多公顷,将近两万亩。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乾隆五十一年七月二十,当赵新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乘坐雷神号赶到花鸟岛时,发现等候他们的人居然不是刘全。 “刘全怎么没来?”赵新看着面前这位五十多岁,中等身材的男子,奇怪的问道。 “阁下想必就是赵先生了,刘总管跟我说起过您,果然有大将之风!”那老人抚着胡须微笑,随即拱手行礼。“在下姓马,名瑞麟,乃是和府里的管事。至于我身后这两位,也都是和府中人。” 马端麟,外号马八十三,是和府内仅此于刘全和呼什图的第三号人物。此人比和珅大18岁,老谋深算,平日行事虽然不象刘全、呼什图那样张狂放肆,但工于心计。 马瑞麟说罢,抬手介绍其中一人道:“这位是王平,和府中专门负责广东事务的。此次赵先生登陆广州,就是由他跟船同去。” 这位叫王平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形不高,胖乎乎的身材,一脸和气。他冲赵新深施一礼,拱手道:“在下王平,保定人。中堂大人让我陪同诸位去广州,叨扰了。” 至于另一位三十多岁的瘦子,则叫胡大,也是保定人。 马瑞麟三人望着远处洋面上的雷神号,内心极为震惊。他们听刘全说过北海镇有条大船,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跟座小山似的。而且这船的外形太诡异了,浑不似人间之物。 此时马瑞麟便请赵新等人去席棚里说话,等赵新、刘胜、刘铮都落座后,马瑞麟一边吩咐手下人上茶,一边笑着道歉:“时间仓促,还望各位海涵,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等茶端上来了,赵新面无表情的继续追问道:“马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刘全怎么没来?” “呃,此事说来话长。我等离京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刘管家必须要留在京中办理,故而中堂大人便派了小人前来。” 赵新抬眼看了一眼马瑞麟,淡淡道:“是曹锡宝吧。” 马瑞麟三人心中顿时就是“咯噔”一下,脸色大变,心说这位怎么连这事都知道?看来这些反贼在京城里一定有探子! 刘铮喝了口茶,赞了一声“好”,随即奇怪的问道:“什么曹锡宝?这跟刘全有什么关系?” “马先生,和中堂能让你代替刘全过来,想必你也是和中堂的心腹。麻烦您给我们讲讲?”赵新眯眼看着马瑞麟三人,脸上皮笑肉不笑。 马瑞麟心说此人果然好手段,不动声色间便控制了场中的谈话内容,说话语气似是调侃,但不经意间的一下就是直指要害。 他斟酌了一下便说道:“赵先生果然厉害!此事便是那曹锡宝无中生有,意图陷害刘管家。” 赵新呵呵一笑道:“马先生你们是几月离京的?” 马瑞麟道:“自领了中堂大人吩咐,我等三人从通州坐船顺运河南下,不敢有丝毫耽搁,用了一个月方才赶到此地。” 赵新道:“哦,是这样。那请问诸位临走前,刘家在兴化寺街的府邸是不是来了个大变样?” 马瑞麟三人心中大惊,心说怎么他连这个事都知道?这才过去了一个多月啊!正当三人狐疑不定,神色变换之时,赵新哈哈一笑,拱手道:“开个玩笑而已,诸位不必紧张。”说完便示意身后的护卫将东西拿过来。 “三位今天如约而来,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花鸟岛自今日起,便归我北海镇使用?” 马瑞麟连忙道:“赵先生,据我所知,贵方的使用期限只有五年。” “这个自然。既然如此,这些东西就作为见面礼送给三位。至于货物,请问,你们带钱了么?” 马瑞麟被赵新弄的一惊一乍的,十分难受。他顾不得看礼物,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对赵新道:“银票如数,请问货呢?” “好!你们让沙船开到我们那条船的旁边停靠,自然有人负责货物交接。” “这......”马瑞麟面露迟疑之色,心说你要是把沙船也给抢了,我可没地方哭去。 赵新拍了拍身边刘铮的肩膀,对马瑞麟道:“王先生既然是要跟船走的,那我就让这位刘先生带着两个护卫上你们的沙船,陪你们一起过去交接货物。” 马瑞麟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便拱手称是。 刘铮自上次去扬州之后,好久都没出来了。此时也有些兴奋,招手便叫上了两个护卫,跟着王平一起坐上了柴水船,向着沙船靠了过去。 /109/109046/28303862.html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线电台和清流派的失败 按照刘全之前和赵新达成的约定,这次他们要从赵新这里进两万两银子的货。其中包括了大块平板玻璃、计算器、火柴、各色毛呢、怀表、珍珠、刀片式刮胡刀。除了这些大宗货物,搪瓷器和各式铁皮罐头也进了一些。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怀表,但已经有了小型钟表。和珅有一件马褂,上面的扣子全是一个个的小钟表。) 在这些货物里,最贵的要数2.5米长、2米宽的平板玻璃和怀表,其次就是珍珠和电子计算器。后世一颗无孔无暇,11毫米大的养殖珍珠不过才六百多块,卖给刘全则是八十两白银,折合7~8两赤金,也就是249克多一点;按照另一个时空的黄金价格,赵新已经赚了一百多倍。 北海镇运来的平板玻璃五张为一组,外面都包着木架子,每块玻璃之间铺满了厚厚的乌拉草,极为沉重。雷神号通过甲板上的起重机将一组组玻璃吊到下面的沙船上,这种手段让沙船上的所有人都十分震惊。至于其他货物,则是用了一块托板,将一箱箱货物绑在上面,然后再用起重机吊起托板放到船上。 装运货物的过程中,饶是沙船上的人十分小心,可还是碰碎了一组。北海镇运来的这种玻璃,运到北方一块就能卖到八百两银子的高价,可以换一套六间屋的院子。而沙船上的水手一个失误,五套院子,四千两银子没了。这简直要把王平气疯了,他抄起一根棍子,没头没脸的就往水手身上打,打的那几个水手满地打滚求饶。 (乾隆三十九年,苏州织造因裁裂了一块长2.77米、宽1.7米的平板玻璃,被罚俸三个月赔偿。根据当时粤海关采买大块玻璃的核准价格,这样的一块玻璃市值六百二十二两二钱九分三厘。) 刘铮一看,连忙劝阻,说不碍事,早料到会有此事,所以特意多准备了一组。这让王平十分意外,没想到这群反贼竟然如此豪奢。其实王平经常跑广州,对玻璃的质量和行情很清楚。以他的眼光,别看那组玻璃板给碰碎了,可就那些碎开的大块也能买不少钱;甚至连碎渣也能拿回去重新融了做料器用。 花鸟岛上,马瑞麟陪着赵新说话,等待货物装船完毕。不过赵新东拉西扯,冷不丁嘴里就蹦出朝廷中某个大人物或是某件事,搞的马八十三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货物才装卸完毕。此时王平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便和刘铮一起登上了雷神号。当他走上甲板时,愕然发现这条船居然通体都是铁造的,这让他不住的倒吸冷气,愣在了当场。 那边的马八十三收到沙船上的旗帜讯号,知道货已点验完毕,于是将两万两的银票交给了赵新,等赵新这边点完表示没问题后,他匆匆告辞,坐上柴水船逃之夭夭。这一个多时辰的谈话对他心脏打击太大了,至少得少活两年。 等到马八十三的船走远了,而雷神号上的王平被刘铮带进客舱看西洋景的时候,赵新带来的人马开始行动了。 首先坐船登陆的是一支三十人的守岛部队,之后则是搭建营房和仓库的木匠,最后则是一个十人的通信小组和施工小组。 赵新之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花鸟岛,是因为此地处于广州和北海镇的中间,作为无线信号中继站正合适;到广州的直线距离是1300多公里,而到北海镇的直线距离则是1600公里。在这种条件下,一台功率在100w,vhf频率范围在144~148m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来自乾隆的魇镇 乾隆五十一年,闰七月,初二,癸酉日。 避署山庄丽正门东南,和珅府邸。面阔五楹,进深三间的正厅内,和珅朝吴省钦深施一礼,十分诚恳的说道:“这次若无先生快马星夜告知,和某危矣。请受一拜。” 一旁的刘全也连忙跪下,冲着吴省钦磕头行礼,口中道:“多谢白华先生救命之恩!” 吴省钦连忙过去扶住和珅,口中道:“中堂大人何必如此!眼下事情已了,过往之事不提也罢。这次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大礼,愧煞学生了。”说完他又对刘全道:“刘管家,大家相熟多年,您这又是何必呢,快快请起!” 这位吴省钦,在后世被称作清代最无耻的文人,字冲之,号白华,江苏南汇人。此人曾与弟弟吴省兰铜在咸安宫任教习,和珅当时就是他的学生。后来此人为了考中科举,便攀附和珅,竟然反认担任主考官的学生为座师。 和珅重新落座后,下人又重新端上茶水,只听和珅微笑道:“还没来得及问您,这次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年的顺天府乡试,下官被皇上点为监临官(监考),这次是接到皇上的谕旨,和礼部彭大人、内阁学士阿大人、胡大人一起面圣聆训的。今天一到,递了牌子后,便想着先来给中堂请安。” 和珅点头微笑道:“国家抡才大典,一定要慎重。考题一事,关系重大,勿使宵小之徒混入,” “是!下官必不敢忘中堂大人教诲。” 和珅笑笑,随即说道:“这会子我还进去见皇上,今晚你就留这里,回来我们再长谈。顺天府尹诸事繁杂,有什么难办的,不好办的事,回头我们再聊。”说罢便对一旁的刘全道:“叫胡师爷来陪着吴大人说话,晚上吴大人就安排在西厢。我见过皇上就回来。” 等和珅坐轿进了丽正门,在烟波致爽楼外仪门递了牌子,过不多时,当值太监过来对和珅躬身道:“和中堂,老爷子和十五爷在戒得堂,叫您过去呢。” 戒得堂,是位于清舒山馆以北、镜湖中心的一组长方四合院建筑,建于乾隆四十五年。这里是乾隆驻跸避暑山庄时,平日里读书的地方。院门三间宽,一进门的正殿就是戒得堂。正殿后有一人工水池,池北庑殿名“镜香亭”,乾隆没事的时候也会在这里赏荷花。 和珅进门的时候,却见乾隆南面闭目而坐,颙琰面朝西坐在一个小杌子上。 “奴才给主子请安!” 等了好一会,上首坐着的乾隆竟然不像平日,毫无反应。和珅等了很久也不见乾隆说话,便微微抬头,只见乾隆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颙琰侧着耳朵,似乎努力想听清楚。 过了片刻,颙琰终于放弃了,他实在听不懂乾隆在说什么。 突然,乾隆忽然睁开眼睛大喝到:“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大喝,顿时吓得颙琰浑身一激灵,一下就懵了。“谁?这是在问谁?” 只听跪在地下的和珅不假思索,立刻挺身答道:“赵新。”乾隆随即不再言语,闭起眼睛,又默默念诵起来。 如此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和珅跪的是腰酸背痛,可他还是强忍着。这时乾隆突然伸出手,也不说话,朝颙琰和和珅分别挥了挥。二人知道这是让自己出去,叩拜之后便退出了正殿。 两人出了戒得堂的院子,走到僻静无人处,颙琰转头低声问道:“和中堂,皇上刚才在念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明白。” 和珅低声道:“十五爷,赎奴才斗胆,这话奴才也就敢跟您说,千万不要传出去。” 颙琰一愣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和珅扭头看了看,见四周空无一人,这才叹口气低声道:“主子刚才所默诵的,是西域的一种秘咒。默诵这种咒语,被诅咒的人虽然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会无疾而死。刚才主子问及的时候,我便用了逆匪赵新的名字应对。十五爷,就是这事。” 颙琰一听,心中愕然,惊悚不已。他知道乾隆对西藏佛教十分精通,有时也会跟喇嘛一起修习藏传佛教秘法,可没想到居然还会这种法术。乾隆这是得有多忌惮赵新啊!连这种法子都用上了。 和珅此时的思绪也是百转千回。照他的猜测,乾隆之前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被触动了,这才施法诅咒。不过这事儿不能直接问颙琰,只能从乾隆最近这两天的举动上推测。 电光火石间,和珅心头一动。乾隆这些天一直在翻看《太祖实录》和《太宗实录》,和珅联想到福康安之前曾说的,赵新占据富尔丹城一带,是要仿太祖、太宗旧事的说法,答案已经了然于胸。 皇上这是心急如焚啊!打了两次,明摆着人少了根本打不过;再起大兵的话,八旗已经被打怕了,绿营人少了又不行。眼下中原各地旱灾蝗灾不断,河南、山东的邪教会党也蠢蠢欲动,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自从富尔丹城大败之后,乾隆打落牙齿和血吞,动用议罪银总算把一万多人赎了回来。如今都尔嘉下狱,福康安在家中闭门思过,阿桂被贬去江苏视察河工;而死去的乌什哈达和鄂辉等人则背了最大的黑锅,不仅拿不到一分抚恤,家人还被流放伊犁。 幸好一众被赎回的八旗精锐和家属对乾隆感恩戴德,这才替朝廷挽回了一些颜面。而清流派事后一盘算,悚然发现这次收获最大的人居然是和珅!此人不仅赢了个“孤身入虎穴与群狼周旋”的美名,还一跃成为大学士,堂而皇之的成为了领班军机大臣;各地旗人尤其是京城各家更是对和珅交口称赞,说要不是和中堂,自己的家就算完了。 这也是他们暗中鼓动曹锡宝参劾刘全的原因,就是想引火烧身,遏制和珅的势头。董诰和梁国治等人想的是要是再不遏制一下,以后朝中可就真成了和珅的“一言堂”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曹锡宝误交伪君子,将奏折给了吴省钦这个家伙看。结果消息提前泄露,让刘全三天内就拆了房子,掩盖罪证。同时乾隆还亲自出马,明着严查,实为袒护,最后搞的清流派一鼻子灰。曹锡宝又不能说受人指使,只好硬着头皮编了个“贪图乡试主考”的理由。 乾隆这些日子一直在翻看《明史》和《太祖实录》。当年明神宗也是好大喜功,三大征之后,国库财力消耗一空。一场萨尔浒之战,出关的明军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而后金军的胜利,不但使其政权更趋稳固,还夺取了辽东战场的主动权。因为战争的原因,造成巨大的军费开支使得前明不断加重赋税,激化了国内的矛盾,导致明朝内忧外患。 当年情形与今天,何其相似!此时清流派还想掀起政争,如何不让乾隆警惕!直接一巴掌拍死。 那些赎回的八旗将士经过甄别安抚之后,已回各地驻防城休整。如今还要交出一座外海岛屿给赵逆使用;甚至要扮睁眼瞎,允许赵逆派人登陆广州。这一桩桩事,哪一件对乾隆而言都是奇耻大辱,愧对列祖列宗! 自从和珅带着福康安和都尔嘉等人回来后,乾隆十几次召见亲询,详细了解前后经过,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之后又命王公大臣上条陈,提出解决的对策。 可此时以阿桂为首的武官派已经被赵新打断了脊梁,忙着治河的阿桂装聋作哑,根本不敢掺和;而在家闭门思过的福康安顶着压力,刺血写了一份万言奏折。乾隆阅后留中不发,具体上面说了什么,只有颙琰跟和珅知道。 按颙琰的想法,如今还是得积蓄实力,操练校阅各地绿营,加强武备后再跟赵新一战。原本那贵的要死的风帆战舰一事也再度被人提起,乾隆左思右想,决定从澳门那里跟西洋人先买两艘,同时命令福建船厂开造。 可眼下各地灾情不断,乾隆这些年又不断粉饰太平,圆明园的工程款跟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连户部也拿不出钱了;于是筹款的重任又落到了和珅的肩上。 面对这样的一个局面,颙琰深知,就算曹锡宝有真凭实据,乾隆也必须要护着和珅。现在能想出办法搞到钱的只有和珅了!所以整个过程里,颙琰一言未发。 可最令颙琰震惊的,是和珅居然能听懂乾隆念的咒语!估计他也会这种咒法。这要是想杀谁,做法念咒,任谁也逃不掉啊! 想到这些,颙琰变的一脸愧疚,沉声道:“自吉林兵败以来,圣心忧勤愤懑,寝食难安,凡诸焦虑形诸于色。可朝中犹有屑小猥琐之徒私议圣德,思之殊堪令人切齿。眼下各地武官还算好,可文官却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眼看着一天天败坏下去。皇上亲手打造的盛世,岂容这些人随意作践!” “十五爷,主子是千古一帝,绝大腕力,绝高风范!盛极难继,这是历代皆有的事。不过依奴才看来,旗人也好,地方官也罢,败坏腐烂,充其量也就少数人。吏治一事,奴才觉得事尚可为,十五爷不必过多忧心。” 颙琰听了微微一笑,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吧。”他口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十几天前,出任陕西道监察御使的王尔烈来避暑山庄面圣时,曾跟颙琰提到,现在朝廷寅吃卯粮,国库空了,老百姓穷极了,银子是让谁吃了?若再不下大力气整顿吏治,则官场不振,民不聊生! 颙琰当时也是摇头苦笑,民间有所谓“官是虎,吏是狼,赶走一只虎,留下的是群饿狼”之说。他坐纛军机处这几年,也明白吏治实在是篇大文章,可眼前这位...... 想到这里,颙琰便不再多说,跟和珅匆匆作别。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变得阴沉沉的,滚滚乌云仿佛要从头顶压下来。突然间,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冷不丁吓的和珅缩脖一激灵。他想起乾隆刚才所施的密咒,不禁打了个寒蝉,连忙加快脚步,朝着丽正门走了过去。 “阿嚏!......”随着海浪颠簸的雷神号上,赵新连着打了三个大喷嚏,声音震的驾驶舱里其他人耳膜都疼,耳朵里都是嗡嗡的。 丁国峰道:“你这别不是感冒了吧?” 十几分钟前,海面上突然就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珠被海风吹着,不断的打在驾驶舱的玻璃上,劈啪作响。赵新用纸擦了擦鼻子,奇怪的道:“刚才突然觉得鼻子里痒痒,没准是早上被海风给吹着了。” 一旁的阿妙听了,连忙快步出了门,跑到二楼餐厅那里,给赵新冲了杯感冒冲剂,又让食堂的人给熬了一锅姜糖水。 一天前,雷神号来到了距离虎门一百多海里外的一座海岛附近。这里已经属于外洋海面,按照和珅的家奴王平所说,从这里再往西北走几十里海路,就是被称为“担杆山”的大岛。十三行蔡家的船会应该已经在担杆山岛西北五十里外的外伶仃岛等候,接送刘铮一行人登陆。 结果突然天降大雨,丁国峰便只好驾驶着雷神号,在刘胜的指点下,小心翼翼的将船停在了大咀尾岛的一个避风港湾里;等待雨停之后,再往外伶仃岛而去。 如烟如幕的雨雾中,隐隐可见岛上有几座木屋。丁国峰惊讶道:“这里还有人住?” 一旁的王平解释道:“老爷,这是疍户人家。” 丁国峰点头道:“哦,我听说过,水上人家。” 王平这个家奴还算有些见识,继续解释道:“老爷您真是见识广博!先头雍正爷那会儿,开豁疍户贱籍,这些疍户们上岸之后,便在各处人少的海岛上开垦荒田。” 此时赵新囔着鼻子道:“照你所说,我们被他们看见没事吧?” “赵老爷,没事的,这些人平素都不敢上岸的,最怕见官。” “哦?这又是为什么?”反正船也走不了了,丁国峰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驾驶舱里没有椅子,王平站了许久,腿都要酸了。这驾驶舱里到处是各色闪光的小灯,哪一样事物他也看不懂。身后还有警卫看着,王平根本不敢随意走动,于是小心的靠在航海图桌边说道:“虽然雍正爷仁厚,可贱籍始终是贱籍。这些岛上的田地肯定都是没纳过税的,他们要是敢去报官,田地的事就会露馅了。再者说,水师和海关那边事先都已经派人知会了,诸位还请宽心就是。” 外伶仃岛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趴在一块巨石后面,看着海湾里的雷神号,脸上那惊恐的神色表露无遗。他冒着大雨转身飞奔,来到了一处岩石后的洞穴,对着里面烤火取暖的众人道:“一哥,不,不好了!外面来了一条怪船,可吓死我了!” 被他称作大哥的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豁然起身,手里抓着一把长刀,质问道:“是不是官军?有没有有人登岸?” 报信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外面雨太大,根本登不了岸。至于那船,我说不好,实在太吓人了!一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一哥”冷笑一声,对洞中诸人道:“老子正缺一条大船呢!就这天气,真要是官军,就劫船干他一票!” 此时洞中其他十几个人也起身回应道:“都听一哥的!” 说罢,众人便抄起家伙,顶着大雨,跟着报信的人跑到了外面。结果等到了地方一看,无不瞠目结舌,吓得瑟瑟发抖。 这是船?这叫船吗!这分明就是一座山! /109/109046/28303864.html 第二百五十章 玉佩的变故 “一哥,怎么办?咱们跑吧?!”大雨中,一个海盗一脸惊恐的喊道。 “是啊!天下哪有这样的船,怕不是妖怪吧?!” 众人一听妖怪,心中更是害怕,越发不知所措了。 “叼你老母啊!这种天气能跑哪去?这他娘的是什么船!桅杆那么短,怎么挂帆?老子今天一定要搞清楚!”年轻的海盗头目一哥,愕然盯着海湾里的雷神号,既想走又舍不得。这么大的船,要是能夺下来,那他以后在南海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什么黄、蓝、白、黑、紫,全都得听他红旗帮的。 “你们看,你们看,甲板上有东西在动!”一个海盗突然大声叫着。 众海盗透过雨幕仔细观看,只见那船上似乎有几个黑色的身影晃动,不过很快又不见了。 “看清楚了没有?”一哥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对众人问道。只见手下都拼命摇了摇头。一哥无奈,只得一挥手:“一群废物!回山洞!等雨停了再说。” ...... 雷神号的驾驶舱里,赵新因为感冒越来越厉害,已经回自己的舱室了,阿妙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刘铮带着王平去了餐厅吃饭,此时就剩刘胜和丁国峰还在守着。两人看着外面跟瀑布似的瓢泼大雨,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天气也太邪门了!”刘胜伸头往外看着,口中念叨了一句。 丁国峰马上接茬道:“是啊,好好的天突然就阴了,而且还下得这么大。我估摸广州城都得给淹了。” 刘胜道:“离得还七八十海里呢,没准儿广州那边一滴都没下,海上的天气难说。” 丁国峰点点头,突然奇怪的问道:“大刘,咱们来这个时代这么久,你见过赵总生病吗?” 刘胜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你还别说,还真没有。” 丁国峰道:“这事有点古怪啊,这边刚一刮风下雨,赵总就开始感冒。而且还越来越厉害,不对头。” 刘胜道:“你想说什么?” 丁国峰挠挠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刘,你说会不会是老天爷......” “少见多怪!老天爷要管早管了。”刘胜不屑的一挥手,走向驾驶舱门口。 “哎,你要干嘛去?” “这一带可不像咱们那里,到处都有海盗。我得下去嘱咐一声,得让他们提高警惕。” 三楼的客舱里,感冒越发严重的赵新在阿妙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舱室;裹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喝着姜糖水。阿妙担心的看着他,口中还劝道:“慢点喝,别呛着!” 赵新冲阿妙一笑,安慰道:“没事,我想睡一会,你先出去吧。” 阿妙点点头,不放心的说道:“我就在外面过道里呆着,有事你就喊我。” “不用,你去吃午饭吧。” 赵新等阿妙关好了门,一把撩开被子,几个箭步蹿到门口,将门锁严;然后回到床上,从脖子里掏出了那块玉佩。 从下雨那会儿,赵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玉佩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发热。开始只是微微有些温度,等他感冒程度加重,开始回房间裹被子时,玉佩已经变得有些烫人了。 这样的事还从没发生过,赵新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将玉佩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这玩意看着还是晶莹剔透,可却烫的根本拿不住了。 赵新看着玉佩,开始胡思乱想,这万一要是回不去了可怎么办?自己现在在海上,就是想试也没法试。之前花钱买的那一堆东西还没弄回来呢!自己父母怎么办?教育口那几位想回家怎么办..... 想着想着,头晕鼻塞,加上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赵新渐渐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随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止。桌子上的玉佩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咔”的一下,一道深深的裂痕从下到上,瞬间就出现在了玉佩上,那只附在玉佩一角的蟠龙被一分为二!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扬州城沈家后宅里,正在自己闺房内陪着沈敬丹正妻说话的沈璇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物件突然变得火烫,沈璇“啊”的一下,疼的叫出了声。 沈夫人连忙放下手中针线,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沈璇也不说话,红着脸解开立领长衫上的两颗扣子,露出里面的亵衣,然后从脖颈上摘下了那物件,连着细绳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这东西刚才变得好烫!” 桌子上,是一块椭圆形洁白无瑕的玉佩,一只小巧的蟠龙趴在玉佩的边缘。赵新如果在这里,一定会震惊的叫出声,因为这玉佩无论是外观还是色泽,跟他那块完全一样! 沈夫人自沈璇小时候被带到沈家,多年来就一直照顾她,当然知道这玉佩是沈家的家传之物。她伸手一砰,也是“哎呀”一声。沈夫人心中一动,连忙上千揭开沈璇的亵衣,只见一块沈璇胸口已经被烫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印记,而红色印记的正中,一个“沈”字依稀可辨。 “这......”沈夫人顿时目瞪口呆。 沈璇见养母这个样子,急忙走到梳妆台前的镜子那里一照,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而沈夫人这时也醒过味儿来,连忙起身去柜子里找药。 沈璇看着桌子上那块自幼不离身的玉佩,回想起刚才心悸的那一下,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玉佩是她九岁离家时父亲挂在她脖子上的,叮嘱她这是沈家的家传之物,轻易不要给外人看。这些年她一直遵照父亲遗命,从不轻易示人,除了多年照料她的沈夫人,就是连沈敬丹也没有见过。 自从遇到赵新后,沈璇觉得这玉佩似乎和赵新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具体是什么,她也搞不懂。不过这也引发了沈璇对赵新的兴趣,促使两人不断接触,沈璇渐渐暗生情愫,乃至最终定下了亲事。 沈夫人此时取了烫伤药,让沈璇自己抹了,口中劝道:“阿全,这玉佩如此邪门,还是不要再带了。我拿去供奉在佛像前,且放几日再说。” 沈璇一边对着镜子抹药,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重,而赵新的形象在她脑海越来越清晰。她走到桌前用手指碰了碰玉佩,感到温度没那么烫了,这才提起玉佩上的红绳,又要挂回脖子上。 沈夫人看到她这样,刚要出言劝阻,只听沈璇道:“娘,爹爹可在家中?” 沈夫人道:“早上就去了你三叔家谈事,临出门前说是要天黑才能回来了。阿全,这玉佩如此邪门,你怎么还要戴上?” 沈璇呆坐在梳妆台前,一会眼圈就变得通红,泪水簌簌而落。“娘,赵郎好像出事了。” “啊!”沈夫人一呆,手中的茶杯脱手掉地,碎成了几片。过了片刻,沈夫人突然起身拉开屋门,走到内宅门口喊道:“阿四!阿四!” 片刻之后,贵生他爹阿四走了过来,看着一脸惊慌的沈夫人问道:“太太,怎么了?” “快!快去三老爷家,把老爷叫回来!” “现在?”阿四一愣,随即小跑着出门而去...... “这特么鬼天气!”随着雨势逐渐减少,驾驶舱里的丁国峰随手打开通往罗经甲板的舱门,呼啸的海风扑面而来,噎的丁国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航海图桌上的地图被吹得散落一地。 丁国峰连忙关上门,捡起地上的东西,回到驾驶台的位置一看,风速风向仪的数据显示此时的风速得有五六级,瞬时最大风速能到七级。无奈之下,丁国峰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岛上那几间屋子;见丝毫没有动静,便从门外叫了一个值班水手过来,嘱咐了两句后,出门去了二楼餐厅吃饭。到了餐厅时,见到阿妙也在,随口问了一下赵新的情况,知道对方吃药睡了,也就没再多问。 随着风雨逐渐停歇,大咀尾岛上的山洞里,一众海盗开始叫嚷着赶紧驾船离开,离海湾里的那个怪物越远越好。可是那个为首的一哥却并不同意。 “小七,你带两个人,去海边看看那船,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报!” 被称作“小七”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听这话,顿时语带颤音的问道:“一哥,你,你是叫我,我去?” “怎么了?平日里属你最能闹腾,打架也最凶,你不去,难道要我去!”一哥眼睛一瞪,小七不敢违逆,连忙点头答应,叫了两个伙伴就出去了。 此时一个年纪稍大的海盗问道:“一哥,你想打那怪船的主意?” 一哥道:“我们郑家现在正缺条大船,要是能把这条船搞到手,什么黄蓝白黑紫的,我们红帮郑家才是这片海面的老大!”说完他环视众人,瞪着眼问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没错,可那船上根本看不到一张帆,我们怎么开啊?” “人家能把这船开过来,我们就能把它开走。再说了,船上的水手也不用全干掉,留几个让他们入伙,让他们开船!” “可他们要是不听怎么办?” “扔到海里喂鲨鱼!” 天黑前,小七那边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了过来。 首先小七他们已经看清,那条怪船上的都是人,不是妖怪,这让一众海盗放心不少。疍民历来在水上活动,漂泊无定,除了上岸落籍的,其他人家的孩子根本没读过书,所以极为迷信。 (疍民连溺水的人都是不救的。他们认为溺水者是水鬼在找替身,如果救了,水鬼就会找上自己。) 其次是那船的船身太高,外壳看着又光溜溜的,非常不好爬。小七他们三个观察了半天,最后发现了船头那根沉入海中的粗大锚链,从那里应该可以借助工具爬上去。 第三就是,那船甲板上的人不多。小七他们观察了半天,发现甲板上总共也就七八个人在来回巡视。 一哥听后,顿时大喜,觉得抢船有望,便决定入夜后动手。 再说雷神号这边,到了晚饭的时候,刘胜见赵新还没动静,便过来找他。只见过道里,阿妙拿了把小凳子,就守在门口。 刘胜忙问道:“赵新出来过吗?” 阿妙摇摇头,说从中午前就睡了,一直没动静。 刘胜觉得不对劲,连忙拍门,口中还不停叫着:“赵新!起来吃饭了!赵新!起来吃饭了!” 赵新的屋门被刘胜的大巴掌震的山响,过了好一会,屋内裹着被子大睡的赵新“腾”的一下撩开被子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赵新嘶哑的说了一句:“起了!”接着拿起桌子上的玉佩,看都不看的就戴回脖子上,又将玉佩塞进了衣领子里。 此时门外的刘胜根本没听见赵新说话,继续拍着门。赵新无奈的摇摇头,取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别拍了!” 门外这才没了动静。 赵新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呆呆的看着镜子。他刚才在梦里一直在被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家伙紧追不舍,几次三番都要被抓到。然后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跳了出来,将那个黄衣人拦住,还让自己快跑。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也是看不清面目。好不容易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时,却见到了沈璇。赵新正打算跟沈璇腻乎一下的时候,天上一阵阵雷声传来,他醒了。 发了一会呆后,赵新发现自己脑海中的梦境越来越模糊,好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算了,就是梦而已。”赵新摇摇头,自我安慰的说了一句。他这会已经没有上午那么难受了,可胃里咕噜一声传来,这才想起刘胜好像是叫自己去吃饭。 等他带着阿妙到了二楼餐厅时,就见刘胜、刘铮,还有那个王平都在吃饭。饥肠辘辘的赵新等阿妙端过饭,便埋头大吃起来。 “赵哥,没事吧?”刘铮端着餐盘坐到赵新对面,关切的问道。 “没事。应该是感冒了,这不睡一下就好了。” 晚饭后,赵新几人去了驾驶舱,聊了一下明天的安排。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刘铮会带着手下跟王平和十三行的人去广州,而雷神号则要去澳门。几人讨论着明天的安排和后续的计划,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等到过了九点,众人正要散了,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航海雷达的丁国峰突然“咦”了一声。 “你们看,这里有两条船在动!”他这话一出,另外三个人一下就围了过来。 刘胜看了一眼屏幕马上道:“没错,是两条船。这么晚,该不会是海盗吧?!” 刘铮点点头道:“白天不来晚上来,肯定没安好心!” 丁国峰看向赵新道:“怎么办?叫人上甲板,开枪驱逐?” 赵新想了想道:“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到了澳门还不知道有什么妖的邪的。通知所有人,船上关灯,让咱们的人上甲板埋伏。” 大咀尾岛南的海面上,两条单桅木船趁着浓浓夜色,静悄悄的滑过海面,在海面波浪声的掩护下,绕过岛屿西部,朝着停在港湾中的雷神号靠了过来。船舱里,一哥和他的手下,已经磨刀霍霍。 /109/109046/28303865.html 第二百五十一章 红帮少帮主和十三行 说起来,这位被众海盗称作“一哥”的人,就是珠江口四姓“疍家贼”中的红帮少帮主,郑一,大名郑文显。 康熙收复台湾后,台湾郑氏的部分残兵便流落到珠江口,当了海盗。渐渐的,珠江口的疍家贼便由明末四姓演变为红、黄、蓝、白、黑、紫六帮。 郑一的父亲郑连昌便是红帮老大,为人才智平庸,但却很少招惹是非;可他这个儿子却是个不甘平凡的主儿,自小立志要做南海水面势力最大的海盗;十五岁以后,练的一身好身手的郑一便带着一群喽啰,在外伶仃洋四处打劫那些落单的小商船,在珠江口外海上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当两条单桅木船接近雷神号时,远远看去,只见雷神号上黑乎乎一片,竟是一点亮光都看不到。而等两条木船到了船头锚链的位置。郑一这才从船舱里提了一盏灯笼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粗大的锚链黑黝黝的,他探手一摸,居然触手冰凉。 “铁的!”郑一心中一惊,好家伙!能用的起这么长这么粗的铁链,那得多有钱啊!今天真是要发财了。 他冲着手下中的一人猛一挥手,一个背着一捆麻绳、嘴里含着短刀、身材精瘦的海盗,赤着脚顺着锚链就爬了上去。等爬到船锚孔的位置时,倾斜的船身已经无法再爬;那海盗便从后腰上掏出用精铁打造的飞虎爪,估摸了一下船舷的高度,“嗖”的一下就抛了上去。 只听“铛”的一声轻响,飞虎爪已经稳稳的勾住了船舷边缘。那人抓住飞虎爪上的绳子,使劲扽了几下后,接着外轻轻一荡,顺势就爬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两根麻绳从船舷边垂下,众海盗一看大喜,留下两个看船的,其他人便排队顺绳子往上爬。 郑一是第二个上船的,等他翻过栏杆,赤脚踩到甲板上的时候,不由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用手一摸,这甲板竟然是铁的! 他赶忙靠到栏杆边上,伸手摸了摸外面的船身,天爷妈祖啊!这船身居然也是铁的! “铁怎么能造船呢?竟然还能浮在水上,这也太邪门了!这能是人干的事?!”到了这时候,郑一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怎么办?就在郑一犹豫不决之时,他的那些手下已经手脚麻利的爬了上来,手持兵器蹲在了甲板上,四处打量着。 雷神号的船头处,高高的大桅杆周围是用栏杆围着的两台锚机和缠绕着粗大缆绳的缆车;这些缆绳都是在靠岸时用的;除了船头,船尾也有。一众海盗看着眼前这些黑漆漆的大家伙,都心生恐惧,这些不会都是妖物吧?好几个家伙已经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了。 一个胆大的家伙探出手摸了摸,低声道:“是铁块。” 铁,到处都是铁!郑一心说这上面还有什么不是铁做的? “一哥,接下来怎么办?”被称作小七的手下附耳过来问道。 郑一咬了咬后槽牙,叼你老母的!拼了! 想到这里,他回身对凑过来的众手下低声吩咐道:“找到舱门口,冲下去先杀他个落花流水!我不喊停,你们都不能停手!” 一众海盗也不管郑一能否看见,都点了点头。接着就纷纷起身,借着海面上的微弱月光,摸黑朝前走去。没想到刚走出十几步,头顶上突然天光大亮,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根白色的高大桅杆顶部,正放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晃的众海盗根本睁不开眼。 “娘也!”一众海盗包括郑一在内,立时惨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被吓的屁滚尿流。这些人此时被吓得四肢僵硬,无法再动分毫。包括那名叫小七的家伙在内,好几名海盗的裤裆下面,都已经湿了,流出的液体在甲板上蜿蜒流淌。 紧接着,甲板上和一百多米外的船尾楼上灯光大亮,将雷神号周围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刺目的灯光下,从几台锚机和缆车后面,突然闪出了七八个身影;甲板中部趴着的三十多人也都起身跑了过来,端着枪将一众海盗团团围住。 郑一和一众海盗大骇,四下环顾,只见这些人都身穿花花绿绿的短衣长裤,脚踩矮靴,头上戴着一个半圆形的绿色头盔,手中端着一杆奇怪的火枪,而枪头处的那根短矛被头顶的灯光照的银光四射。 “都老实点!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海面上,正在木船上等候的两名海盗看到头顶突然大放光芒,照的四周纤毫毕现,也被唬的魂不附体,上牙直打下牙。只听头顶有人喝道:“船上的那两个,敢动一枪打死你们!” 两名海盗头都不敢抬,噗通就跪在了甲板上,语带哭腔的道:“不动,不动。” 此时刘胜分开人群,站在郑一这伙人十几步外,大笑着骂道:“干你老母的!真是群不知死活的家伙。都给我捆起来!敢逃跑反抗的直接射杀!” “是!”七八个士兵拿着塑料捆扎带走了上来,开始给这伙人挨个捆绑。轮到郑一时,他只觉的脚上一紧,脚腕除已经被绑的紧紧实实,根本挣不开分毫;接着双手被人往背后一掰,手腕再是一紧,也是无法挣动。 郑一侧身倒在甲板上,口中大叫道:“你们是人还是鬼?!” 刘胜嘿嘿一乐,用另一时空的粤语调戏道:“内觉老子系边个?” 郑一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计,被人家包圆了。他不禁破口骂道:“你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把老子放了,咱们重新打过!” “你当老子跟你们一样蠢?”刘胜换回普通话嘲笑着,随即对手下士兵道:“都给押进艏尖舱去!”(艏尖舱,锚机下面的一个舱室,一般用作仓库使用。) 雷神号的艏尖舱分里外两间,最里面一间放的是一些工具,此时舱门已被锁上;而外间已经提前腾的空空荡荡。为了防止这帮水贼跳水逃跑,雷神号上的水手又取来绳子将这些人先是五花大绑,然后用绳子串成一串,最后把这些人绕在了舱内的一根柱子上,一个个海盗此时肌肤相贴,亲密的不得了。 与此同时,几个士兵已经通过绳索下到了两条单桅木船上,控制住了最后的两名海盗。这两个家伙最惨,被五花大绑之后,用船上坠下的绳子绑了,再一点点给提了上去。 等一切料理妥当,雷神号上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连那个王平也过来了。面对不停喝骂的郑一,王平指着对方骂道:“杀千刀的玩意儿!等到了岸上,送你们去水师衙门,谁都活不过今年秋天!” 郑一斜眼瞥了对方一眼,冷笑不语。 众人看了一阵,见这些人只是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求饶或是骂街,最后也没了兴趣,纷纷回了船舱休息;最后只剩下一个班的士兵看守他们。 到了第二天一早,雷神号准备起锚前,刘胜又带人过去看了看。只见二十几个海盗被渴的无精打采,一个个昏沉沉的彼此肉贴肉站着,刘胜便命人用海水泼醒他们。 醒过来的郑一和堂弟郑七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头顶上咚咚的巨响传来,被震的头晕眼花。过了一会,只觉船身轻轻一动,郑一不禁瞪直了双眼盯着外面,这船居然真能开起来! 上午11点整,雷神号停在了离外伶仃岛东南五里外的洋面。随着几声汽笛响过,一条三桅福船从外伶仃岛的东面驶了出来。在主桅靠上的部位,一面裹着火焰红边的杏黄色令旗冉冉飘动。 福船上的几十号人看着不远处的雷神号,一个个瞠目结舌,尤其是从船舱里出来的几个一身绸缎的家伙。 “这,这就是北边逆匪的大船?!天爷啊!这都是些什么人!”甲板上,一个中年富商模样的人喃喃自语着,说完他又催促着船上的水手道:“快,快靠过去!” 等到福船靠近已经下锚的雷神号只有两百米时,甲板上的船员开始操纵设备放下舷梯。那福船上的几人远比郑一那些海盗要见多识广,中年商人听着对面船上马达传来的隆隆之声,看着舷梯的一头逐渐接近水面,脸上的神情变得精彩万分。 “这是西洋人的机器啊!” “老爷,我们上柴水船过去吧。”中年人身后的仆人连忙说道。 过了片刻,一条柴水船从福船后面划了出来,中年富商带着几名手下坐在船上,那富商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眼前的大船,口中还不住催促几名船夫道:“快划快划!” 和珅的家奴王平此时已经等候在甲板上,而站在一旁的刘铮则有些紧张,手心出汗。 等到那中年富商从舷梯上来,王平笑着上前拱手道:“蔡老爷,咱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 姓蔡的富商收回四处游弋的目光,垫步上前,一甩袖子,冲王平打了个千儿,躬身道:“万和行蔡世文,给王先生请安。” 王平呵呵一笑,上前扶起对方道:“蔡老爷太客气了!王某实在不敢当。这次中堂大人派王某前来,叨扰了!” 蔡世文满脸堆笑,连称不敢。 王平将蔡世文带到刘铮面前,介绍道:“蔡老爷,这位就是,就是......哦!大阿伊努王国的贸易代表,刘铮刘先生。” 王平心说这群反贼,起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名字,谁特么记得住啊,老子背了好几十遍都差点儿说错了! 刘铮冲着蔡世文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刘铮,现为大阿伊努王国派驻广州的贸易代表。久闻蔡老板大名,三,幸会幸会!”他还是紧张,差点连“三生有幸”都秃噜出来。 蔡世文微微一笑,拱手道:“刘老爷官话说的真好啊!幸会幸会!”蔡世文心说拿我当傻子呢?北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狗屁的大阿伊努,就是一群打着前明旗号的反贼! 这个蔡世文,就是清廷粤海关下负责西洋贸易的行商,其英文名为munqun,即“文官”。 类似蔡世文这样的代理外商贸易牙商,其实自前明时就已经有了。明末清初的广州诗人屈大均就曾经写到“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大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所谓的“十三行”只是一个叫法,其实并不止十三家。乾隆在位以来,最多的时候达到26家(乾隆二十二年),而最少的时候仅有4家(乾隆四十六年)。至于眼下,广州城的“十三行”一共是20家,总理洋行事务的总商是同文行的潘家,至于后世最为著名的怡和行伍家,则排名第六。 刘铮眼前的这位蔡世文,家里开的商号名为万和行,在各商行中排名第二。 满清最为奇葩的是,粤海关不跟洋人直接打交道,对所有来广州的外商的命令,全部由十三行商人负责传达。满清的初衷是用行商直接管理外商,在有事的情况下直接对十三行商人进行勒索,并以此来控制外商。 按说这套办法自康熙二十三年以来,一直实行的不错,直到大规模鸦片贸易的兴起...... 罗经甲板上,刘胜和丁国峰两人一边用望远镜打量着下面的蔡世文,一边听着赵新对十三行的解释。只听赵新最后道:“这里面水太深了,要说清楚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刘胜放下望远镜,问道:“那你说下面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啊,和珅在广东的狗腿子。其实广州海关还有个别名,叫乾隆的南库。这些人其实都是给内务府打工的。” 刘胜道:“那就算是职业经理人了?” “不是。“赵新摇摇头继续道:“他们啊,好的时候骄奢淫逸,倒霉的时候抄家流放。皇帝的奴才而已,说倒就倒。” 此时甲板上,刘铮的那个警卫排已经整装待发,两个通信员也背着装有电台设备的背包待命。警卫排一水的身穿全地形迷彩作训服,头上戴着奔尼帽。在他们身上的双肩背大包里,除了个人生活用品,就是一包包的火药子弹,后腰上都别着一个黑色的枪套,里面是北海镇生产的“84式”左轮手枪。 在他们旁边,放着十几个打着木架子的一米见方的箱子,都裹着一层帆布,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蔡世文看着眼前的这三十二个人,心中暗暗震惊。不苟言笑的警卫排在他眼里全都是面带杀气,让人胆寒。他犹豫着指着甲板上的那些箱子道:“这,这都是要带上船的?” 刘铮点点头道:“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物资了。” 蔡世文的管家出口道:“刘老爷,你这许多东西,靠我们一条柴水船,得运到什么时候啊?” “不得无礼!还不退下!”蔡世文眼睛一瞪,厉声呵斥。和珅的师爷在五月份时曾给他寄过一封信,里面着重点明,切勿怠慢这群人,一旦出了事,唯蔡世文是问。 刘铮微笑道:“蔡老板不必过虑,你们可以把船靠过来,我们用船上的吊机把物资送下去。” “吊机?”蔡世文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道:“刘先生,实不相瞒,蔡某行商多年,南来北往的各式船只也见了不少。可您这大船实在是举世罕有,能否带蔡某一观?” 刘铮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请。” 在甲板上一番参观之后,了解到雷神号通体都是用钢铁所造,蔡世文和手下人无比惊讶,张大的嘴巴里恨不得能塞十个鸡蛋。他不停追问刘铮,铁如何能浮行水上。刘铮给他解释了浮力、密度和重力加速度的关系,听的蔡世文啧啧称奇,不住点头;其实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之后,趁着福船靠近,吊机搬运货物的时间,刘铮又带着蔡世文参观了船尾楼的一、二层,至于三、四层那是绝对不能去的。不过一二层已经让蔡世文震惊的不行,尤其是看到二楼餐厅里那几面硕大的舷窗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而蔡世文的管家恨不得拿把刻刀把所有的大玻璃都给裁下来。 看着蔡世文一行动不动就哇哇大叫,要不就倒吸冷气说不出话的样子,和府奴才王平脸上时不时就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情,心说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此时王平好像忘了,他刚登上雷神号的时候,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109/109046/28303866.html 第二百五十二章 捅了马蜂窝的英国人 当所有货物从雷神号吊装到福船后,福船甲板上的空间登时少了大半,一众水手费了好大力气,在雷神号吊车帮助下,又将木箱都装进船舱。 到了这个时候,刘铮就该告辞了。赵新、刘胜、丁国峰三人都来到了甲板上跟刘铮他们作别。 刘胜笑嘻嘻的和刘铮拥抱了一下,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爷们!此去一路保重,全中国人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不管是洋人还是满清,谁敢跟你炸刺,照死了neng!别人不说,赵总可是能分分钟杀到。所以再困难也一定要扛住,咱北海镇千千万万的妇女同胞们还等你回去呢!” “嘿嘿,刘哥,瞧你说的,这是让我去挑事儿呢。”刘铮被刘胜这一番调侃搞的哭笑不得,原本还有些紧张不舍的情绪顿时冲淡了不少。 丁国峰也是拥抱加握手,嘱咐道:“别听大刘胡扯,一切安全第一。不行的话就发报,我开船过来接你们。” 刘胜笑骂道:“瞅把你能的!你船长实习期可还没结束呢。” 赵新呵呵笑着,一把搂住刘铮的肩头,低声道:“我说的那几件事记住了吗?” 刘铮会意的用手拍了拍赵新的后背,表示都记下了。只听赵新继续低声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记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最可怕的不是硬刀子。十三行那里鱼龙混杂,洋人没什么好怕的,最要小心的就是这个姓蔡的。” 等两人握手的时候,赵新呵呵一笑道:“一个人平常真正需要应付的不过也就是七八个人而已。把这些人应付好了,那就没什么难事。” 刘胜一旁插嘴道:“他这话可不是让你找七八个老婆啊!” 几人又是哈哈大笑。 之后,赵新他们和刘铮的警卫排以及两个通信员分别告别,叮嘱他们一定要保卫好刘铮的安全,同时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那个排长是当初第一批当兵的,参加过从熊岛到富尔丹城的所有战斗。北海镇改制后,便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李思海。该嘱咐的都已经嘱咐过了,赵新他们只说了注意安全,一路保重之类的话;等相互敬个了军礼后,刘铮便带着手下人从舷梯下船,又通过一块跳板,登上了福船。 此时福船上的水手解开缆绳,升起硬帆。赵新几人站在船舷边,朝着逐渐远去的刘铮等人挥手作别。而蔡世文和手下人则朝着雷神号上的王平拱手致意。 王平没有跟福船走,他的任务是要先送赵新他们去澳门,然后再坐船去广州。 雷神号现在所处的外伶仃岛,在这个时代属于广东新安县境,而澳门则属于香山县境。不管是蔡家的福船还是雷神号,都要从外伶仃岛向西偏北航行,越过榕树头后,才算进入香山县水域。 因为蔡家船上有粤海关发的令旗和令牌,所以他们一路无须停泊,过了榕树头后,便直接转北,向着虎门炮台的方向驶去。 而雷神号就不同了。按照王平所说,必须要先在澳门外海停泊,等澳门同知衙门和澳葡理事官派人来交涉后,才能找地方停靠,然后换船进澳门。至于直接进澳门港停泊,先别说朝廷的官员允不允许,澳门港那里就没有能放得下雷神号的泊位。 来澳门,并非是赵新突然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有计划。他打算通过雷神号到澳门转一圈,以此来震慑那些来华贸易的洋人,让他们知道在中国的海面上,还有一条远超满清水师的汉人大船在到处巡视。 就像刘胜对刘铮说的那样,谁敢炸刺,就neng死他们! 丁国峰等蔡家福船在海面上彻底看不见之后,这才升锚开船。之后雷神号越过外伶仃岛,一路向西,先是过了榕树头,然后又经过了一个名叫“长洲屎”的小岛,很快便来到了潭仔岛东端的鸡头岛附近,从鸡头岛到西边的潭仔岛之间的洋面,就是所有来澳船只落帆下锚之地,这里也被称为鸡颈洋。 六十年前,即雍正三年,清廷为了限制葡萄牙人来华数量以及华人的人口外流,经时任两广总督孔毓珣上奏,限定澳门贸易商船数量为25艘,这就是“额船”的由来。也就是说,刨除这25条固定商船,其他所有来华洋船想要入港,就只能停泊在鸡颈洋的外海;船上货物或是人想登陆澳门的话,必须由这25条额船转运。 因为额船的船钞比虎门炮台税关那边便宜三分之二,而且入口时清廷不征收货税,货物可以直接搬进货栈,等交易时由买货的华商再向粤海关缴税;所以即便是有额船的限制,很多洋商依然会选择货物从澳门登岸,并支付给澳葡方面一笔费用。 此时的鸡颈洋上,停泊着从印度来的、从马六甲来的、吕宋来的等大小帆船数十艘。在这些船上,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都有,随船的水手也是各色人种。 看到望远镜里出现的那一条条帆船,丁国峰向赵新问道:“鸣笛?” 赵新点点头道:“四声短,鸣笛!” 随着急促的汽笛声开始响起,鸡颈洋海面的平静被打破了。 “o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赛里斯人 雷神号停船半个多小时后,英国商船信任号终于派出了一条小艇;为首的是船长马奎斯,其他人包括随船医生希金斯以及五名身强体壮的水手。 至于伊丽莎号上的船长,他已经被雷神号给打怕了。开着船去了一公里之外的地方,修补破损,治疗伤员。 赵新和刘胜他们还是老样子,在接到小艇来人发出的登船请求后,又支上了那座白色的遮阳棚,棚内放着一张铺着淡蓝色桌布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壶咖啡、一盒卷烟和一盒火柴。 在按照雷神号指引,在舷梯下等待了将近三十分钟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的马奎斯船长穿着一身标准的英式船长服,顺着放下的舷梯走了上来。 还没走上甲板时,马奎斯扶着着冰凉的舷梯栏杆,伸手摸了摸雷神号的外壳。而他身后的希金斯等人摸着船身也惊讶万分。 “果然是铁板!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外壳到底有多厚。18磅炮弹打在上面居然只蹭掉了一块白漆。” 当他们七人昂首挺胸,带着同伴走上雷神号时,顿时就是一愣。在那白色的高大船楼和船头之间,除了两个被蒙着花里胡哨帆布的庞然大物外,居然空无一物。 望着高大的船楼,马奎斯和手下人立时感到一阵眩晕,他们搞不懂为什么要把船楼建的这么高。 在甲板中央的空地上,居然立着一座雪白的遮阳棚,三个身穿奇怪样式衣服的鞑靼人男性正站在桌边,其中一人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而另外两个则一脸严肃。 此时马奎斯身后的一个水手突然失声道:“鞑靼人?” 赵新摇摇头道:“不,这里没有鞑靼人。我们是汉人,t 第二百五十四章 鸦片贸易的真相 “什么?鸦片!” 当刘胜和丁国峰两人听到回来的赵新提及伊丽莎号的发现,两人立刻就怒了。 “王八蛋!你还打算请他们吃饭?!老子现在就开炮炸沉了他们!” “你们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新,我不管你是不是想从英国人那里挣钱,总之这事没得谈!老子不把英国人打出屎来,我就不姓刘!” “放你娘的屁!”赵新勃然大怒,他瞪着刘胜道:“行,你们想开炮,行啊,那就把这片海上的帆船都打掉!” 刘胜咆哮道:“我教训英国人,关别人什么事?!” “因为这里所有的帆船都在卖鸦片!而且是正当贸易!” “......” 丁国峰看着怒目相视的两人,连忙劝道:“有话好好说,你们俩吵什么啊?”他先是劝两人坐下,掏出烟分别点上,这才对赵新道:“赵总,你也别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新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刘、丁二人道:“我也只是听那个医生简单说了几句,了解不多。可我看他当时说话的神情,这就是正常贸易。说实话,动手我没什么不忍心的;可事情没搞清之前,我们冒然发动,会不会影响刘铮他们?” 丁国峰恍然大悟:“所以你要请他们吃饭?” 赵新点点头道:“我对鸦片战争前的鸦片贸易一点都不了解。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总要先搞清楚再说。” 当天傍晚六点多,几位接受了赵新邀请的英国人,身穿盛装,登上了雷神号。这些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跟着带路的雷神号水手,亦步亦趋的进入了船尾楼二层的餐厅。 当他们走进餐厅时,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镶有蓝色皮革的靠背座椅;而除了这些,最吸引他们注意的则是那几面宽大明亮的窗户,让海面上的落日景色一览无余。 “我的上帝!”几个英国人都是目瞪口呆,心驰目眩。 此时穿着一身从另一时空买来的白色船长服的赵新三人,在与几个英国人相互见礼后,便邀请众人入座。 简短叙说,这顿晚餐让几个英国人非常满意,无论是红酒牛排,还是蔬菜沙拉,让已经一个多月没吃到新鲜食物的英国人胃口大开。 席间几个英国人除了在言语中不断试探,打听赵新他们的来历,也聊到了这个时代他们同满清的贸易,这让赵新他们对此时的广州进出口贸易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而餐后的香烟和咖啡点心,让英国人在艳羡之余,话题也放开了不少。这时马奎斯船长提出了参观一下这条船的请求,赵新三人欣然同意。于是除了驾驶舱和轮机舱,赵新等人便分别带着这些人在各处参观讲解。 处处可见的钢铁和搞不懂原理的机械设备让这些英国人极度震惊。他们想不到这伙自称“汉人”的赛里斯人竟然如此先进发达。 赵新则趁着带对方参观之际,若有若无的将话题引向了鸦片贸易,让拉维船长以为自己也想买一些鸦片。到了这一步,赵新便希望对方能讲解一下鸦片贸易的情况。 “拉维船长,我本人虽然听说过鸦片是从罂粟里提炼的,可我们对这个实在知之甚少。就像我之前介绍的,我们赛里斯人现在居住的区域极为寒冷,所以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这话一出,刘胜和丁国峰两人立刻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好吧,鉴于赛里斯人如此殷勤的款待,拉维船长等人的敌意消除了不少。当众人来到主甲板上,吹着海风,咖啡加香烟时,关于鸦片贸易的话题终于展开了。 兼职植物学者的希金斯医生首先开口道:“先生们,关于罂粟属植物大概有几十种,但能够生产鸦片的,只有鸦片罂粟种和苞鳞罂粟种两个,不过目前印度用于鸦片生产主要是鸦片罂粟种。” 鸦片,这个名字其实是源自希腊语“opion”,而阿拉伯人则叫它afyun。到了15世纪的时候,“鸦片”一词才出现在中国典籍中。明成化年间,甘肃守将王玺从回教徒那里习得了鸦片的提取方法。不过这种技术并没有推广,也没有在明代形成鸦片消费市场;此时的鸦片还主要是用于治疗痢疾、呕吐等病的药物。 赵新他们都知道获取鸦片是要用刀将罂粟果外皮划开,这在另一时空的影视作品里都见过。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收集后的白色**在氧化后,会变成褐色或黑色固体,这种直接采集的鸦片被称为生鸦片,表面干燥而脆,里面柔软而有粘性。 而从一个罂粟头上只能得到半克生鸦片,所以要生产1斤鸦片就需要采集一千个罂粟果。生鸦片在经过溶解、烧煮或发酵的过程后,就成了熟鸦片。 只听拉维船长介绍道:“鸦片的品质要通过质地、颜色、气味等特征加以甄别。好的鸦片质地相当坚实,小块透光时呈深黄色,大块时近乎黑色,有浓烈的气味,摸着没有沙沙的感觉。可如果质地很软的话,通常就不是佳品。” 让赵新等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鸦片消费群体不是中国人,而是印度人。 希金斯医生解释道:“最好的鸦片主要产自孟加拉、比哈尔、奥里萨、贝拿勒斯,这些地方的鸦片统称为‘孟加拉鸦片’,不过品质最好的还要属比哈儿出产的。不过来自拉吉普塔那和中印度各邦的麻洼鸦片品质也很不错。” 这个时代对于鸦片的药用分析还谈不上,不过到了后世19世纪中期的研究发现,鸦片中含有的安那可汀对间歇性发热和疟疾有很好的临床效果;而这一不会成瘾的部分,在鸦片中的含量只有5%到6%左右。 在一众英国人的闲聊中,便提到了印度人是如何消费鸦片的。 只听希金斯介绍道:“印度各地都有鸦片嗜好者,不过北部要多于南部。像北部的孟加拉、拉吉普塔那、中印度、古吉拉特、旁遮普等都是消费大省。在拉吉普塔那人和旁遮普的锡克教徒中,吸食鸦片极为盛行。” 刘胜好奇的问道:“他们怎么吸食?用大烟枪吗?” 希金斯诧异的问道:“大烟枪?抱歉,我还从没听说过。印度人都是把鸦片被做成小药丸或条块状,他们管这个叫‘阿布卡里’,要么直接吞服,要么就是和其他药物香料混合,做成一种叫‘巴拉古利’的小药丸。至于那些本地贵族,则是把鸦片混在饮料里饮用。” “啊?”这下换成赵新三人懵圈了。 “先生们,其实印度人消费鸦片,无外乎三种目的。***教的律法里禁止饮酒,印度教也反对酗酒,婆罗门更被严格限制饮酒。所以禁酒的教义使得印度人在宗教庆典中通过鸦片替代酒精,以制造喜庆气氛。” 丁国峰问道:“希金斯先生,您刚才说三种,那其他的呢?” 马奎斯船长插嘴道:“药用,这个你们都知道了。最后一种就是谋杀或是自杀。印度人处死政敌,一般就会给对方一杯搀了鸦片的水,连续喝一段时间,对方就会变成白痴。” “那么鸦片贸易呢?”赵新终于提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拉维船长突然道:“赵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最早将鸦片从果阿运到广州的,是葡萄牙人;之后还有荷兰人。我们现在每年跟清国的贸易里,鸦片只是很少一部分。伊丽莎号上除了那几十箱鸦片,还有糖、棉花、毛呢和印度出产的白铜。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卖给你一部分。” 赵新笑了笑,这话题不宜再提,于是几人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其实在场众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从明末到清代早期的鸦片贸易没有大规模兴起。这要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郑成功! 17世纪中叶,当鸦片在东南亚开始传播、荷兰人疯狂开拓东南亚鸦片市场的时候,中国正经历着明末清初的大变动时代。清军入关后,沿海各地的抗清武装节节败退。为封锁抗清武装登陆,满清发布了《迁海令》,基本断绝了国内同外部的贸易往来。 (记得在某部电影里,把《迁海令》说成是顺治支持郑成功复台才颁布的,实在不知是何居心!歌颂满清也不能胡说八道吧!) 当郑成功收复台湾后,驱逐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贩毒集团--荷兰人。这些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延迟了鸦片在华的传播时间。而当1683年康熙解除海禁的时候,三藩之乱已平,台湾郑氏已降,国内政治局面趋于稳定,那些从爪哇回国的福建侨民便在这时带着鸦片回来了。 历史上,当雍正七年清廷正式颁布“禁烟”惩处条例时,每年通过广东进口的鸦片是200箱,也就是两万斤。按照当时流行的吞食法估算,最多也就够两万多人一年的服用量。 到了眼下的乾隆五十一年,鸦片每年进口的数量已经高涨到了两千多箱,可供近20多万人服用一年。自雍正七年以来,中国每年进口的的鸦片数量以4%的量级逐年递增,规模越来越大。只不过眼下满清的进出口贸易仍处于出超地位,而乾隆也好,一众官员也好,他们关心的只有银子赚进来多少,根本就没把鸦片当回事。 赵新、刘胜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就在去年的乾隆五十年,即1785年,整个中国的鸦片吸食方式已经从吞服进入了大烟枪时代! 这一吸食方式的改变,也导致鸦片到岸价格从每斤1.3两白银猛涨到了2两白银,并且在此之后长期居高不下,使得往中国贩卖鸦片成为各国商人最赚钱的生意。 而刚刚抵达广州的刘铮,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变化。 话说刘铮一行三十三人,傍晚时分才登岸,之后又坐上蔡家的马车到了此地。从码头到十三行街的距离并不远,很快刘铮便看到了十三行街东侧的关栏。 此时华灯初上,从马车轿厢帘的缝隙看去,只见关栏内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各家商馆内都是灯火辉煌。刘铮正说等马车走近再细看,打头的那辆马车却朝左一拐,很快就停在了一处西式外观的商馆门口。 此时刘铮只听马车外有人说“到了”,便顾不得下人伺候,急忙撩开帘子一看,只见大门外高悬华灯,三十多个衣着华丽的男佣在门口一溜排开。蔡世文的那个管家走上前来,对刘铮道:“刘老爷,咱们到了。” 刘铮出了马车,见自己的手下也都下了车,便好奇的问道:“这里是哪?我是说这条街叫什么?” 那管家道:“这里叫做靖远街,再往西走就是靖海门了。” 刘铮点点头,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就只能在这条街上的两侧关栏里活动了。此时万和行门口突然出现的这一群人,引来周围无数关注的目光。一行人也没有让那些仆人帮着提行李,而是匆匆的进了商馆。坐了一天的帆船,刘铮一行人都被颠簸的不行,脸色都不太好;而刘铮本人也着急洗漱一下。 等跟着管家到了自己的住处,刘铮匆匆打量了一下,便对那管家道:“麻烦你打点热水来,我要洗洗脸。” 等他一番洗漱,喝了两口热茶后,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正细细的打量屋内布置陈设,不住的发出赞叹时,门外那管家又敲门了。 “刘老爷,我家老爷请您移步解乏。” 刘铮心说古代就是不一样啊,解乏,听听,一准儿是美少女按摩打扇,要是再能泡个脚就更爽了。 可等他跟着那管家穿过院子,来到前院的花厅时,只见屋内靠西放着一张极为精致的罗汉榻,上面放着一张小桌,而万和行的老板蔡世文正坐在罗汉榻的左侧,笑容可掬的招呼刘铮。 “刘老兄,一路舟车劳顿,快请过来解解乏吧。” 刘铮震惊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一幕他太熟悉不过了。蔡世文要请他抽鸦片! “这年月就有大烟枪了?”刘铮犹自愕然时,蔡世文还在笑呵呵的道:“刘老兄,快请啊!抽上一泡,既解乏又舒坦。这比什么法子都管用。” “蔡老板,你这抽的是什么?”花厅里飘荡着一股说不清的香甜味道,刘铮虽然心中怀疑,可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才1786年啊,离鸦片战争可还有五十多年呢!而且,他也从没闻过鸦片的味道。 “此物名为阿芙蓉,刘老兄你从海外来,恐怕不知道这里面的乐趣。要知道我们以前都是用各种药材调制过后吞服;不过现在镶竹为管,挑烟于盒,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快请坐,给刘老爷点上一泡。”蔡世文一边抽着大烟,一边扭头命令丫环过来伺候。 我滴个妈妈!醒过味儿的刘铮吓得拔腿就往回跑,口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无福消受!” 看着对方转身就走,蔡世文、管家和几个丫环都面面相觑。我们说错什么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面对蔡世文亲自来请,刘铮却不开面子,这才极不情愿的出席。 万和行的宴席极为丰盛,不过刘铮心里有事,便随意吃了几口,又跟蔡世文相互敬了几杯酒后,这才问道:“蔡老板,这大烟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蔡世文笑着道:“去年。” “哦?这是从洋人那里传来的?” “呵呵,想不到老兄居然还对这玩意感兴趣。”蔡世文给刘铮布了一勺菜,这才继续解释道:“我也是听说的。前些年粤东有一妇人。少年丧夫后便出家为尼。到了前年,这妇人又得了一种怪病致使双腿瘫痪。这妇人家中也颇有资财,于是她家中亲人搜尽珍奇以求博其一笑。后来有人送给她竹杖一支,花露水瓶一个,洋人的舞会用灯一具,鸦片膏一器。这妇人闲时边用洋灯烤炙鸦片膏,这才偶然发明了这种方法。谁成想到了去年年底,烟枪在广州大行其道,甚至连福建那边也开始有人用这个法子了。” “当啷!”刘铮手中的象牙筷子一下跌落在盘子上,整个人呆若木鸡。他万万没想到和不能接受的是,大烟枪居然是中国人发明的! /109/109046/28303869.html 第二百五十五章 英国人的怀疑 这次英国人和北海镇的初次会餐气氛还算愉悦,而马奎斯等人在参观了雷神号后,虽然他们对许多机械设备表现出一头雾水和大惑不解,但还是对这些自称“赛里斯人”的实力极为震惊。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挑战的对手。 不过当那位拉维船长提出想参观一下雷神号上的那两门速射炮时,赵新等人以军事机密为由拒绝了。开玩笑,连步枪都不给你们看,还想看重机枪,梦呢! 当几个英国人告辞坐上小艇后,他们却一同返回了信任号上。几人来到马奎斯的船长室里,对今天和赛里斯人的的接触做了番回顾,并由希金斯医生进行笔录。 众人首先是分别回忆了自己看到的一切,船、人、机械设备以及北海镇士兵腰间的短枪,并猜测主甲板上用帆布蒙着的那两个大家伙究竟是什么。等众人各自发言完毕并记录在案后,希金斯医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些人有些奇怪,我是说......“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马奎斯船长、拉维船长,我对这些赛里斯人邀请我们晚餐的目的抱有怀疑。” “哦?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医生?”拉维船长端着一杯朗姆酒,饶有兴致的问道。 “如果是正常的交流,他们应该多介绍自己,并提供一份货物目录给我们。可是先生们,我们这一晚都了解到了什么?就我个人来说,我只知道他们来自遥远的北方,其领土和俄国人接壤。可那地方究竟是在哪儿?欧洲还是亚洲?亦或是哪座岛屿?” 马奎斯恍然大悟道:“是啊!我们被他们船上的一切弄花了眼,被他们提供的美酒、牛排、咖啡还有那种味道不错的卷烟堵住了嘴。现在想来,每当我们提及这些具体问题的时候,那个赵就会拿出个新花样的东西转移我们的视线。” “这正是我想说的。”希金斯皱眉道:“他们和我们打听最多的就是与鸦片有关的事,同时对其他货物的价格或是品质却表现的没多少兴趣。而且,我发现他们最关心的莫过于果阿到广州的鸦片贸易。从我们在雷神号上参观的情况判断,这样一条巨舟即便是开到欧洲也轻而易举。相信你们都看到了甲板下的那间装着货物的巨大舱室,我猜想这条船的主要用途就是运货的。面对这样一艘巨舟,如果那些赛里斯人都用来装鸦片的话,那这个生意我们以后做起来会很难!”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凛。现在鸦片贸易的前景正好,从五年前开始,每年清国都会进口价值十几万英镑的鸦片。 要是出现这么一个搅局者,无论是对英国还是其他国家的商人,都会造成很大影响。此时拉维船长语气严肃的问道:“希金斯医生,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插手鸦片贸易?” 希金斯还没说话,马奎斯船长接口道:“我认为布雷德的猜测很有道理,这事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目前,我们不清楚这些赛里斯人在清国内陆有没有贸易网络;不过我想凭着他们和鞑靼人差不多的外貌和差不多的语言,建立起一张鸦片走私网络远比我们这些人要容易的多。唉!这真是让人头疼!” 几个英国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面对北海带来的威胁,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等自己或是有船提前回印度时,先向东印度公司汇报。 入夜之后,回到伊丽莎号上的拉维船长和随船医生便听说有几个伤员的伤势过于严重。鉴于船舱里的条件不利于养伤,于是拉维船长经过考虑后,便趁着浓浓夜色,将船偷偷开往了西南方向的横琴岛。 英国人自1780年起,在横琴岛西侧的燕子湾内便偷偷设立了一个走私点。而这里,就是鸦片贩子们在中国最早的贩毒基地。 英国人以为他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鸡颈洋上所有船只的动作,都没有逃出雷神号的雷达监控。只不过此时的赵新他们,还不知道燕子湾那里有什么。 随着英国人和北海镇有了正式接触,于是从第二天上午开始,其他各国帆船便陆续派人去了信任号上拜访,打听雷神号的情况;而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美国人。 让我们把视线转回雷神号。一大清早,从潭仔、鸡头、马溜、青角、环路等各岛赶来的大小渔船布满了鸡颈洋水面。这些渔船除了向各国帆船出售水产之外,还有各类新鲜的果蔬和牛羊肉。 附近这些渔民想必是长年从事这项活动,所以各国帆船对他们都十分熟悉,也没有驱逐;其中有几条胆子大的渔船便慢慢的靠近了雷神号,开始大声兜售起船上的各类食材。 丁国峰听说后,考虑到雷神号上的蔬菜也不多了,便让人放下舷梯,派厨师下去购买一些。谁知道一大早起床的赵新和刘胜也闻讯而来,端着望远镜打量渔船上的各类食材,指点着厨师买这买那。 澳门这一带鱼类资源极为丰富,本地人种的生蚝、螃蟹、各种的石斑鱼、后世难得一见的金丝鳗、黄鳗、血鳗都有,而且价格也不贵。 有了赵新和刘胜两个吃货,那厨子最后买了一大堆东西,一算价钱,不过才三两多银子。赵刘二人觉得真是太便宜了! 等这些渔获被吊上雷神号甲板后,雷神号的胖厨子按照赵新的吩咐,从兜里掏出一大把亮闪闪的银币,支付货款。有给四个的、有给五个的,卖货最多的那个渔民拿到了十个。 几个渔民看到对方给的银币闪亮照人,样式精美,心中十分喜爱。他们经常和洋船做生意,也收到过一些银币,知道如何鉴别。又听胖厨子解释说,这五枚银币当一两银子,不由大喜过望。其中一个渔民拿着银币仔细端详了半晌,临走时才对那厨子问道:“老爷,你们这钱上刻的是哪路神仙?” 胖厨子按照以前听来的,一脸得色道:“这是汉人的老祖宗,轩辕黄帝。” 几个渔民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老爷您可真会说笑”。 早上买来的海鲜没有入库冷冻,赵新决定中午来一顿海鲜大餐,给船上众人打打牙祭。不过当丁国峰提议在甲板上吃海鲜烧烤时,遭到了赵新和刘胜的一致嘲讽。 “这么鲜的海货烤着吃,你太糟践东西了!清蒸!煮汤!必须的!” 于是胖厨子又带着十几个水手在赵刘两位吃货的亲自指点下,开始收拾各种食材,准备制作海鲜大餐。 赵新计划中今天中午的主菜有清蒸石斑、石斑鱼汤、白灼大虾、油焖大虾、盘龙鳗、红烧血鳗、蒸螃蟹、生蚝刺身、各色蔬菜...... 结果刚过上午十点半,正在厨房里的赵新接到值班水手来报,从澳门方向驶来了一条挂满了各种旗号的大赶缯。 当赵新从望远镜里看到对方桅杆上的那杆杏黄色海防衙门旗后,他知道该那个王平出场了。 接到通知来到甲板上的王平一脸恭敬,他对赵新躬身行礼后才道:“赵老爷,那船上应该有巡抚大人派来的人。等会儿小人先过去打个招呼,以免发生误会。” 赵新点点头道:“有劳王先生了。” “不敢不敢。” 自从昨天看到雷神号船舷上那两门快炮的威力,王平终于知道船舷边那八座盖着帆布的东西是什么了。万一这帮反贼大爷们再跟昨天和英国人似的再来一场,不用回北京,和珅就得扒了他的皮! 不远处的大赶缯船上,除了广州府澳门海防军民同知陈新槐和手下的巡海官兵外,还有广东巡抚衙门派来的一个幕僚,和以澳门理事官马托斯为首的两名葡萄牙人。 (理事官,即procurador,市政委员,清代官方文件中音译为“唩嚟多”。) 而昨天那个仓皇逃离的把总正站在船头,看着巨大的雷神号一阵阵眼晕,口中低声骂道:“这些夷人家里死了老子不成?!好好的大船非得给涂成白的!真他娘的丧气!”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近七旬的官员坐在太师椅上,周围簇拥着七八个手下。此人身材不高,身形瘦削,须发已是雪白。身穿一件带有白鹇补子的正五品官袍,头顶的凉帽上,水晶顶子熠熠生辉。 此人正是由清廷委派的广州府澳门海防军民同知,陈新槐(字贵林)。因为只是个贡生出身,陈新槐这些年一直在广东的偏远之地当知县,六十八岁才从崖州知府调任此地。他这个五品官专门负责管理澳门葡人大小事务、兼管督捕海、查禁走私,并有权指挥香山县县丞衙门与澳门驻军。 陈新槐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当他看到白色大船的船头外侧那两个深蓝色的“雷神”大字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惊讶,心道这船莫非叫雷神?实在荒谬!不过这些海外蛮夷怎么会用我天朝文字? 话说中国人的夷狄观念已经延续了两千多年,在这种极强的文化意识上,从朝堂道民间,没人会把蛮夷当成人类。所以凡是中华文明教化以外的国家,都是野蛮人;即外形像人,但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也就是时下清人说的“彼虽畜类,亦具人形。” 这种观念也自然影响到了岛国、朝鲜、安南等地。 至于广州人,都把英国人叫“红毛鬼”,美国人叫“花旗鬼”,丹麦人叫“黄旗鬼”,葡萄牙人叫“西洋鬼”,至于葡人在澳门的后代则被称为“澳门鬼”等等。 所以从这个原因来看,就能知道眼下清廷官员对洋船和洋人是个什么态度了。 陈新槐放下望远镜,对手下人吩咐道:“喊话,让他们放梯子登船检查!” 几名官兵一听,心里一阵阵发麻。那船身实在太高了,这要是用绳梯爬上去,一不小心就要掉进水里。 而站在陈新槐身后的两名葡萄牙人,望着不远处的雷神号,脸上也是震惊不已。昨天澳门市政厅听说一条不明国籍的白色巨舟和英国人发生冲突后,为了维持鸡颈洋海域的贸易稳定,便委派马托斯亲自陪同海防衙门前来交涉。 这样一条不明国籍、而且火力凶猛的巨舰来到澳门,究竟是福是祸,在澳葡人高层都十分关注,正等着马托斯将消息带回去。 此时赶缯船上一名拿着个铜皮喇叭的海防兵走到船舷,开始扯着嗓门大喊:“船上的人听着!奉大清广州府澳门海防军民同知陈大人令,速速放下梯子,我们要登船检查!” 他话音还没落,赶缯船上众人只见在对方那高高船舷边,突然冒出一个身穿长袍马褂,脑瓜锃亮的家伙,还冲着已方不住挥手示意。只不过因为逆光,根本看不清相貌。 此时站在陈新槐身后的一个师爷模样的家伙凑到陈新槐耳边,低声道:“大人,那位就是在下昨天跟大人提到的。” 陈新槐眉梢一动,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只见对面船上又冒出几个人,站在船舷边一通忙碌。陈新槐不解其意,正要命人出言质问,只见一道梯子从船舷处缓缓落下;一头悬在空中,一头紧贴着船身。看那梯子的悬空的高度,差不多与已船的舷板高度齐平。 赶缯船上的水手在请示之后,便落了帆,将船靠到了舷梯旁边,又搭上了一块跳板。 就在这时,雷神号的船舷上又出现了数十人;这些人在船舷边一字排开,身形挺直。在赶缯船上众人眼里,这些人一身白衣,头上的帽子样式古怪,肩上似乎还背着一杆火枪。 “此乃何人?”陈新槐向身边几人询问,一人上前道:“大人,这应该是夷人水兵。之前英吉利人船上也有,不过衣服样式不同而已。” “唔。”陈新槐拈须摇头道:“选什么颜色不好,非要选白色,彼等船上有丧事不成?!” 此时陈新槐身后的那名幕僚模样的人开口道:“陈大人,容在下先行一步,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陈新槐拱了拱手道:“有劳周先生了。” 姓周的那人走过甲板,很快便上了舷梯。他战战兢兢的扶着栏杆,一步一停的上了雷神号。一阵眩晕之后,他看到了笑容可掬的王平。 “哎呀,还真是王管事!好久不见啊!”姓周的连忙上前拱手行礼。 王平笑着道:“周先生,图大人可好?” “大人安好!在下昨天临行前,巡抚大人让我务必把此事操办周全。”姓周的人口中提到的图大人,就是刚刚到任不久的广东巡抚图萨布;此人是满洲正红旗人,瓜尔佳氏,正是和珅的亲密战友。和珅安排此人从湖北到广州来,除了掌控粤海关这个钱袋子外,就是帮着应付这次雷神号南下的事。 那周先生继续道:“王管事。您这次来,闹的动静有点大啊!” 王平不在意的一摆手道:“那是红毛人无故挑衅,这些人就教训了他们一顿。无妨的!” 周先生狐疑的问道:“这些人比之蛮夷如何?” 王平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船坚炮利,我是闻所未闻。即便是这片海域的洋船都算上,也挡不住。” “啊!”姓周的顿时面色大变,想了想又道:“陈大人此刻就在下面船上,王管事你是否要去拜见一下?” “周先生,你这话说的就不妥了。我此行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抛头露面,露了行迹,中堂大人那里我可吃罪不起。方才我见你们船上还有西洋人?” “正是,是澳门西洋人的唩嚟哆。照例,他们也是要登船询问的。” “您瞧,那我就更不方面出面了。我不妨跟您说句实话,这些人想去澳门转一圈再走。” “哦?只是去澳门,不过关墙?不知要停留几日?” “不过关墙!三天后就走!” 这两人站在船楼阴影处嘀嘀咕咕了半天,过了半个时辰才敲定相关细节。之后姓周的下船回信,王平也被人领着见了赵新。 “赵先生,海防衙门那里不会登船检查了。不过您要是想去澳门的话,西洋人那里还是要登船检查,您还得应付一下。” 赵新和刘胜对视一眼,心说真特么麻烦啊!不过他们也不敢在没有引水员的带领下,直接把船开进澳门,万一触礁搁浅,那可瞎了! /109/109046/28303870.html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赵新的秘密 海防衙门的船走了,两位澳葡官员却留在了雷神号上。因为赵新不会说广东话,所以应付他们的事便交给了刘胜,而赵新只是作为陪同。 马托斯带着手下,满脸惊奇的四处打量后,便坐到了遮阳棚下,向刘胜开始询问。他们主要的问题包括雷神号是哪国船只、来自何处、目的是什么、船上有何货物、船上人员多少、有何武器装备等等。 对于这些问题,赵新之前早有预案,不过这些答案让马托斯两人听的直翻白眼。 什么大阿伊努王国了,什么北太平洋上那一串璀璨的明珠之类的......最后刘胜表示,这次来澳门是想做一次初步的商业考察,并采购一批棉花、药材以及瓷器回去。 马托斯听了十分满意的点头道:“先生们,鉴于你们已经和陈大人那里谈妥,那么我会派人将你们的情况书面报送给海防同知衙门和香山县地方。作为澳门的市政委员,我本人代表澳门市政厅的同僚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我想法利亚总督阁下也会对你们的到访表示欢迎。” 刘胜道:“马托斯先生,那我们的船是不是可以在你们的带领下开进澳门码头?” 马托斯摇头道:“阁下,你们的船吨位太大了,吃水也过深,澳门内码头无法停泊如此巨舟。我会引领你们前往南面的潭仔岛码头停靠,同时我们会从那里乘坐帆船进入澳门。先生们,在潭仔岛停泊期间,我希望你们遵守这里的法律,不要再生事端。” 刘胜摇头道:“这事你该去跟英国人说,跟我们说不着!” 马托斯被对方的强硬态度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道:“好吧。我们会和英国人打招呼。” 中午的海鲜大餐就改在甲板上吃了,马托斯和他的手下也被邀请加入。看到琳琅满目的一桌子菜肴都是中式做法,而且刘胜他们全都使用筷子吃饭,马托斯有些奇怪。不过考虑到对方即没有辫子,又驾驶着这样一艘清国人不可能拥有的铁船,也就暂时压下了怀疑。 午餐进行时,赵新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没坐一会儿,便说身体不舒服就离开了。而当时刘胜正忙着和马托斯说话,也没太在意。 之后雷神号升锚启航,在马托斯手下的引领下,进入潭仔岛北侧的港口。按照粤海关规定,所有来澳船只必须在此停泊,未经检查前,船员不得擅自进入澳门;一旦发现,即行驱逐。雷神号的到来引起了港口上的一阵喧嚣,考虑到港内水深不足,最后只好停在了距离港口五百米的海上。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澳门方面派船来了。原本刘胜还想着随便在港口上雇条中国人的渔船,不过马托斯提醒刘胜,这里的渔民平时看着很老实,不过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变成海盗。他之前已经让海防衙门的人帮忙传话,估计明天一早澳门市政厅就会派船来接。 马托斯提到了海盗一事,让刘胜想起来雷神号上还关押着一伙呢。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来个突击审讯,了解点情况。 听说此事的马托斯极为惊讶,他没想到这些赛里斯人竟然能抓获如此之多的海盗,便要求将这些海盗交由澳门方面处理,不过这一要求遭到了刘胜的断然拒绝。 “人是在外伶仃岛外海被抓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刘胜说话毫不客气。 马托斯无奈,便退了一步要求旁听审讯。他说最近珠江口时常有海盗出没,也许这些人就是其中一伙。刘胜考虑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审讯是在主甲板的遮阳棚下进行的,北海镇这边除了刘胜,还有两个士兵,一个通信员负责做笔录。马托斯和他的手下两人在场旁听。 因为之前赵新有招降这伙人的考虑,所以看守郑一的士兵们特意没有给他们饭吃。到了今天,郑一和堂弟郑七等人一个个被饿的前心贴后背,想要暴起发飙那是不太可能的。 “说说吧。姓名!” “郑,郑一。”郑一抿着干裂的嘴唇,说话有气无力。 “我是问你大名叫什么!” “郑,郑文显。” “多大了?” “二十一。” 刘胜看到对方饿的都这德性了,于是命手下去给郑一拿半碗鱼汤喝。郑一闻到鱼汤香气,接过来都顾不上烫嘴,两口就给喝完,之后长出一口气,这才道:“你们再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是一偷鸡摸狗的家伙,算哪门子好汉!”刘胜不屑的轻笑一声,继续问道:“说说吧,你们的老巢在哪?” 郑一道:“要杀要剐随便,想让我供出堂口,想都别想!” 此时马托斯端详了郑一半晌,突然开口道:“你父亲是不是叫郑连昌?” 郑一瞳孔一缩,恶狠狠瞪了马托斯两眼,头一扭便不再说话。 马托斯此时点了点头,对刘胜道:“刘先生,我想我知道他们这伙人的来历了。” “哦?不知道马托斯先生能否说说呢?” 据马托斯所说,在明末清初之时,东南海盗头子郑芝龙的部下里有个叫郑建的,曾率众在闽粤一带抗清,后因被清军追击,最后盘踞广东沿海一带,成为海盗。这些人占据了香港岛东南角的鲤鱼门一带为巢穴,奉郑建为主;又在那里盖了座天后庙,对过往船只收取引水费。郑建儿子叫郑连昌,郑一则是郑连昌的儿子。目前的珠江口海盗共分为红、黄、蓝、白、黑、紫六帮,郑连昌是红旗老大。 听了马托斯的讲解,刘胜呵呵一笑道:“原来是海盗世家啊!” 刘胜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嘉庆时期最为有名的一批海盗头子,像张保仔、香山二、郑国华、郭婆带等,均出自郑一的门下。至于郑一后来的老婆,则是鼎鼎大名的郑一嫂;不过那位乳名叫石香姑的女人,今年才刚刚十岁。 刘胜用了一下午的功夫,把所有的俘虏都审问了一遍。基本上除了名字、年龄,也就再问不出什么。他猜测这些海盗因为家眷都在香港岛,真要是都招了,日后也落不了好。 之后马托斯两人被带着去休息,刘胜则来找赵新商量如何处理郑一这些人。谁知他敲开门后,只见赵新脸色有些苍白。 刘胜于是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赵新摇摇头道:“中午吃的不舒服,肠胃难受。” 刘胜诧异道:“你这回不对路啊!刚感冒完,这又闹肚子?” 赵新道:“一会找点药吃了就没事了。找我什么事?” 刘胜见他神色间很是放松,不像病的太严重的样子,于是将郑一等人的情况说了。 赵新道:“我原来还以为是些小毛贼,就动了收服的念头。没想到居然是海盗世家,这种人即便带回去,也是不安定因素。”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新靠在桌子上,点上根烟,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放两个喽啰回去,让他们给郑一他爹报信。让他们告诉郑一他爹,两天不到潭仔岛,就再也见不到他儿子了。” “你的意思是?” 赵新用食指戳着眉心道:“我们得跟那个红旗老大会一会了。这步闲棋要是走好了,对刘铮那边会有很大帮助,而我们想要的修船工匠没准儿也有着落了。” “那敢情好!” 当初他们在库页岛缴获的那两条英式三桅帆船,到现在还是停在北海镇的港口里放着。主要是两艘船都需要修理,可北海镇那边根本没有合适的硬木和工匠,所以就这么拖了下来。赵新的计划是用这两条船长期跑虾夷地和北海镇的煤炭运输。 赵新继续对刘胜道:“你和国峰明天到了澳门,除了应付那些葡萄牙人外,要看看橡木或者铁力木的价格,合适就买一批;另外......” “你等等!”刘胜急忙打断道:“让小丁去,你不去?” 赵新摇头道:“我要在船上测试各地的通讯网,一时半会儿根本完不了。另外万一那位红旗老大来了,我还要应付。国峰忙了这一路,你带着他去澳门转转吧,算是庆祝他实习期结束。” “可你这身体行吗?”刘胜有些狐疑的问道。 赵新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对刘胜道:“把‘吗’去了,肯定行!再说了,算上路上往返,在澳门总共也就能呆两天半,要做的事不少。” 刘胜离开赵新的舱室后,马上就去驾驶舱见了丁国峰。他一上来就问道:“赵新说他不去澳门了,让你跟我去。你知道这事么?” 丁国峰道:“知道啊,他下午跟我说了两句。怎么了?” 刘胜点点头,没说话又转身出去了...... 虾球仔就是郑一手下最早看到雷神号的家伙,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放了!临下船前,刘胜让人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和中午剩下的鱼汤。虾球仔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听刘胜对他道:“我说的话你都记下了?” “大爷,咱都记住了!”虾球仔喝了一大口鱼汤,顺了顺胸口才道:“两天之内,昌爷一定到!” 雷神号的下面从驿道潭仔岛开始就围了好几条渔船,一直在试图兜售货物。刘胜给了一条渔船的船夫两枚银元,让他将虾球仔送走。那渔夫也是疍家人,自然知道红旗帮海盗。现在有银子拿,自然更加乐意。 至于郑一他们,看到同伴被放走,都不知道刘胜在打什么主意。 刘胜则恶狠狠的走到郑一面前道:“小子,过两天你爹就到,等着屁股挨板子吧!” 郑一也回敬了刘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口中道:“神气什么!过两天我爹要是到了,你得求着大爷走!” 刘胜一听,哈哈大笑。 自从虾球仔走后,北海镇的士兵就再没有难为郑一他们,先是解开绳索,让他们吃了顿饱饭;之后又拿了些铺盖放到船艏舱里给郑一他们使用。吃完了白花花的精米,又盖上了柔软舒适的铺盖,跟熬鹰似的熬了两天的郑一等人倒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一早,澳门市政厅派来的船到了,是一条西瓜扁。这是一种单桅船,首低尾高,船首有突出的甲板,便于停泊大船边上或码头装卸货物。这种西瓜扁除载货外,还经常用于运送外国商人往来广州及澳门之间,因此也被称为“驳鬼下澳扁艇”。 刘胜和丁国峰带着十五个士兵跟着马托斯走了。他们每人带了两只手枪,一支84左轮,一支m1911。所有人在出发前将m1911都拆成了零件,和子弹一起藏在了背包里;至于84左轮都上好了膛,以便防备海上的意外。 至于给澳葡官员带的礼物,则选择了卷烟、火柴和马灯。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了几个廉价电动刮胡刀和几节电池,作为送给澳门总督和那位海防衙门陈同知的礼物。当然了,所有来自另一时空物品的外包装都被去掉了,换成了船上木匠加工的松木盒子。 刘胜穿着雪白笔挺的船长服,站在西瓜艇的船甲板上,看着正在对他挥手的赵新和阿妙,一边挥手一边喃喃道:“不对,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 赵新的确有事。他昨天午餐时突然离席告辞,是因为他发现了玉佩的裂痕。回到舱室里试验之后,其结果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赵新都在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仔细回想自己几天的行动,最后绝望的发现,就是那天重感冒睡觉前把玉佩逃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可是它没掉地上啊!”赵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又使出了终极办法,抽血。 可结果就如刘胜昨天下午所看到的,赵新即便把自己搞的面如白纸,可玉佩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发生作用。 “这下可崴了泥了!”在刘胜敲门之前的10分钟,赵新已经绝望了。别说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就是玉佩里的东西也都拿不出来了! 于是,趁着刘胜提出如何处置郑一他们的功夫,赵新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还是别去什么澳门了,先盘算一下眼下手头有的一切。等大盘点盘完了,再看看跟刘胜他们怎么说。 眼下他觉得最头大的还不是刘胜他们,而是北海镇教育口的那几位,这下可是把这些老头们给坑惨了! “阿妙,如果我......我是说假如......” “嗯?主人你想说什么?”阿妙也觉得赵新从昨天中午就有些不对劲,不过赵新不说,她也不敢问。 “假如我再也不能把东西变没了,再也不能想拿出多少粮食就拿出多少,你们会怎么看我?” 阿妙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费劲啊!她眨巴眨巴眼睛,想了好半天才道:“主人你的意思是,你以后就不是神仙了?” “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太好了!那主人就再也不会突然消失好多天,就能一直让阿妙跟着你了!” 赵新的眼眶突然变得有些湿润,他胡噜了两下阿妙的头发,强作笑容的走回了船楼。之后,他拿着纸笔在驾驶舱里开始盘点北海镇现有的存货,步枪、大炮、子弹、拖拉机、发电机、几条船等等等等...... 这份物资清单最后写满了十几页白纸,他觉得即便是不能回去,目前的东西也能满足几年用的。除了药品和一些设备的耗材零件。 “唉,等回去看看赵亮那边有什么办法吧。”赵新如此想着,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他正在唉声叹气之时,突然通话器响了,是位于三楼的电报室在叫他。 “大人,您能马上下来一趟吗?射阳湖那边的通信联系上了!” /109/109046/28303871.html 第二百五十七章 澳门行(一) “哦,我这就过去。” 射阳湖怎么才联系上,他们这都登陆多少天了?赵新有些烦躁,当他到了通信室的时候,正好听到通话器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急切的问着:“大人来了吗?再催一下吧。” 赵新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对面喊话的是徐大用。他走到桌子前,拿起通话器道:“徐大用,你小子皮痒痒了?没事拿我寻开心吗?!” 线路那头的徐大用似乎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激动的问道:“大人,真的是您吗?大人,您真没事吗?” 赵新心里正烦着呢,于是没好气的道:“怎么?我死不了!有什么事赶快说!” “大人!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那个,那个沈老爷和沈姑娘,还有寿山大哥带了二十几个手下,他们昨天连夜坐船南下去广州了!” “啊?!”赵新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此时只听对面淅淅索索了一阵,然后才传来徐大用的声音:“大人,您身边有人吗?这事沈老板亲自交待了,让我单独跟您说。” 这话一说,屋里的两个通信员立刻坐不住了,连忙跟赵新起身告辞。等两人出去关好舱门,赵新这才道:“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徐大用这才将前后经过告诉了赵新。 昨天下午,沈敬丹带着沈璇突然就到了射阳湖的庄子上,这让鲁寿山和徐大用十分吃惊。这才走了几天啊?怎么沈家父女又回来了! 没想到沈敬丹一见到鲁寿山,就说赵新可能是出事了,要他马上带着庄子上的好手跟他去广州找赵新。鲁寿山和徐大用一听,当场就吓傻了!连忙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么大的事,沈敬丹也没法乱说,于是便说了沈璇前几日心有所感的事。 鲁寿山和徐大用听的一脸懵圈儿,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做理由?万一赵新那边要是没事,自己这些人白折腾一趟不说,光是擅自做主就要吃顿排头。 就在两人犹疑不定之时,乔装成男子的沈璇噗通一下居然给他们跪下了,这可把鲁寿山和徐大用给吓了个半死。他们俩都知道了赵新和沈璇订亲的事,未来的主母求自己二人都到这份上了,那就别说了,硬着头皮来吧! 之后两人一合计,鲁寿山决定自己带人陪沈家父女南下广州,徐大用坐镇射阳湖。除了他们俩原本的几个手下外,鲁寿山还带上了陈继山兄妹和庄子上招募的十几个好手。之所以带上陈继山的妹妹,就是为了路上伺候沈璇。 沈家父女着急,所以鲁寿山召集好人后说走就走,当天他们夜里就上了一条沙船,估摸现在已经快到上海县了。 当赵新听徐大用讲到沈璇心有所感时,心中大为诧异。自己这边出事,沈璇怎么有反应?况且玉佩跟沈璇应该没关系啊。这事来的太古怪了! 虽说坐船比陆路速度快,可按照这个时代沙船的航速,没有十天半月肯定到不了。 话说古代中国航海不按时速算,而是按“更”,即便到了清代都是如此。按照“更”的算法,时速就是6.75节。古代的航海图上面都是告诉你朝哪个方向走几更到哪儿,然后再换方向走几更到哪儿。至于船速快慢,全看天气和船头(船长)是否经验丰富。 赵新他们从射阳湖一路南下,不算在花鸟岛的停留,拢共将近1100海里的路程。雷神号靠着航海雷达,以时速20节的航速也走了三天多的时间。这要换成沙船的龟速,十天那都是快的! 难道自己要在这里等上半个月?可要是主动去找的话,大海茫茫,谁知道那条船上坐着沈璇他们?难道看见一条沙船就过去检查? 想到这里,赵新不禁有些埋怨起沈璇来,老老实实在扬州置办嫁妆多好,瞎折腾什么啊! 再说刘胜他们乘坐的那条西瓜艇上午从潭仔岛出发,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船才驶进了澳门。 “刘先生,丁船长,我们很快就要到南湾码头了。”马托斯满脸笑容,对刘胜他们介绍着。 这个时代的澳门半岛面积为2.78平方公里,远比后世的澳门要小不少。整座半岛上的山都不高,最高的东望洋山也不过海拔91米, 清代的澳门在国人口中,还叫濠镜澳;而在葡萄牙人和其他西方人口中,这里被称为“中国马交神名港”,简称“马交港”。至于后世的macau一词,则来源于岛上的妈祖庙的谐音。 刘胜和丁国峰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望向澳门,只见一幢幢美丽房屋看起来颇有一番后世的意大利的情调。而海岸上被一片宽阔的草地保护着,草地外侧又由一道筑有矮墙的防波堤环绕,风景十分美丽。从码头的方向向北望去,著名的大三巴寺赫然在目(圣保罗大教堂,三巴为音译)。而紧挨着大三巴寺的那座小山,就是大三巴炮台的所在。 除了半岛中央的这座炮台外,在来的路上,刘胜和丁国峰也注意到在澳门半岛其他靠海的位置上还有一些炮台。 “大刘,你说这时候有没有赌场?”丁国峰向身边的刘胜问道。 “或许有吧,我以前就来过一次。” 刘胜在另一个时空来澳门还是他给有钱人当保镖的时候,他那时工资虽然高,可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给前妻了,自己则省吃俭用。当时澳门给他的印象就是吃饭太贵了,点份麻婆豆腐就得70块。 “呵呵,大刘,现在你想在澳门吃麻婆豆腐还吃不着呢。”丁国峰说的没错,麻婆豆腐这道菜要等到同治年间才有,差不多要过九十年。 “大不了咱们提前发明,回去我就让胡大厨给搞出来,以后就叫北海豆腐!” 两人有说有笑之时,西瓜艇就靠上了岸。 南湾,本地人都称之为南环。之所以在这里靠岸,是因为根据清廷粤海关要求,所有来澳外人必须从此地登岸,经“澳门关部行台”之南环税馆稽查后方可入境。 税馆就坐落在南湾码头边上,走上岸没两步就是。此地是一座不大的屋子,门口外面用木栅栏围着,门口有一个带有遮阳顶棚的门廊。在税馆西侧的墙根儿底下,坐着十几个家伙,正在看着刘胜一行人指指点点。 西瓜艇刚一靠岸,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刘胜见过这个人,他就是曾经登船和王平密谈的那个姓周的人。 而紧跟着周姓男子出来的,是两名巡役,胸前的号衣上写着“澳门关部行台”字样。 周姓男子看见走上码头的王平,冲着对方打了个眼色。一身北海镇士兵穿着,头戴奔雷帽的王平则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示意。周姓男子见了,扭身回了屋内。 为首的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对驾驶西瓜艇的船夫问道:“这是多少人?” 那船夫回头看了一下刘胜等人,躬身答道:“不算理事官和他的随从,一共十七名外蕃。都在这里了。” “嗯。让他们都进来,我们要查验行李。” 刘胜听了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衣服袖子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头一看是王平,见对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又点点头,便不再开口,大步流星的就朝那间税馆走去。丁国峰对手下人招了招手,一行人便都到了税馆门口。 之前那个周姓男子正坐在屋内的一张书案后面,见刘胜带着一帮人都要往里进,连忙大叫道:“一个一个进来,成何体统!” 此时刘胜已经和王平两人进来了,而两个巡役则站在门外守着。 “三天?不过关?”周姓男子似乎对之前船上的密谈还不放心,又低声问了一遍。 王平点头低声道:“放心!” 周姓男子不再说话,拿起毛笔,低头就在桌案上的册子上写了起来。刘胜仔细一看对方在册子上所写的,差点没乐出来,心说这样也行? “今有美利坚船员一十六人登岸,其船停泊于外岛码头。船名克莱登号。夷人未带货物、各人仅随身背包一,按人头收行李税一两五钱......” 那周姓男子在册子上写完,对刘胜板着脸道:“交钱!” 刚登岸二十多两银子就没了,这让刘胜很不爽,心说这也太贵了吧! 看到刘胜一脸不虞之色,王平低声道:“刘老爷,就是这规矩。广州那边比澳门收的还多呢。” 刘胜从包里取了一根北海镇的银条给了那姓周的,等他开单据时对王平道:“王管事,你一会是跟我们走还是?” 王平连忙道:“不劳刘老爷费心,我一会便跟这位一起走。” 刘胜点点头不在说话,他取过姓周的开出的完税证明,转身就出了门。此时王平快步就进了税馆内的一间小屋,他在里面换好衣服后,就可以跟姓周的一起离开了。 刘胜走出税馆门时,刚要和丁国峰说话,突然就围过来几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家伙,哈着腰对刘胜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听得刘、丁二人直翻白眼。 “我去!这帮家伙在说什么呢!” 此时围上来的一人突然面露惊喜,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的道:“老爷,真没想到您居然会说我们的官话!我们这几个都是关部行台的通事,老爷您这么多人,多找几个吧。” 刘胜问道:“我们要在澳门呆两天多,你们怎么算钱?” 另一个通事连忙回道:“不贵的,一天五分银子,外加两钱的火耗。” “请个人还要算火耗?”丁国峰听了哭笑不得。 “啊!这位老爷也会说官话啊。”几个通事心说这些洋夷怎么官话说的比我还溜。“这是朝廷的规矩,我们也没办法。” 此时一旁的马托斯用广东话对刘胜道:“刘,你只能请他们,澳门现在除了海关的人,是没有中国人的。” “哦,多谢晒。”刘胜又对几个通事道:“我们这些人都会讲官话,两人配一个,要请八个人,你们人数不够啊。” “够的够的!”话音刚落,只见税馆墙根儿底下又站起来几个家伙,身上穿的没有刘胜跟前那几人好,衣服上都打着补丁。 刘胜和丁国峰对视一眼,随即又点点头,那意思是就这么着吧...... 此时大三巴教堂门外,以澳门市政委员会一行人为首的欢迎队伍已经等候多时。这些人都是一身华丽的欧洲正装,还有几个女人也在一旁聊着天。 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队持枪的葡萄牙士兵,他们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所有士兵都身穿欧式军服,头上用一块白色的布帕包了。 等到马托斯引领着刘胜等人过来时,为首的队长命令士兵击鼓,其他人列队站好。此时三巴炮台上响起了五发礼炮,以示欢迎。 几个澳葡女人看到走在马托斯身旁的刘胜,不禁侧头惊呼道:“好高大的男人啊!” 等刘胜等人走近,这些澳葡人看着面前都是一身雪白制服,头戴样式奇怪大檐帽的来客,都被晃的直犯晕。 为首的一名市政官员上前道:“诸位先生,我仅代表澳门市政委员会和全体在澳居民,欢迎各位的到来!” 刘胜等人也被眼前的阵势唬了一跳,他于是命令手下人列队敬礼以示庄重,可没想到北海镇的这一番动静,把一群澳葡人给惊着了。 十六个人都是一身雪白笔挺的海军制服,横平竖直的队列,整齐划一的敬礼,让那个包着头帕的士兵队长和手下人都是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算逑。而那八个负责翻译的通事则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刘胜他们列队的样子,指指点点。 身形高大的刘胜和丁国峰穿着挂着绶带的船长服,看着更是高大威武,英姿不凡,惹得几个葡萄牙女人小心肝儿直跳,不停的朝两人抛媚眼。 市政委员会的欢迎仪式结束后,就是隆重的欢迎晚宴。宴会是在一位富有的市政官员家中举行的,长长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各类葡式菜肴琳琅满目。 从鱼类到猪牛羊肉,均佐以新鲜的蔬菜和上乘的橄榄油,配着醇香的红酒。不过因为之前刘胜有过告诫,一众士兵并没有放开大吃大喝;而且大多数人根本喝不惯红酒。 一众官员和女眷看到刘胜他们对很多菜都是浅尝即止,不禁有些失望。这顿饭他们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可没想到对方并不中意。 马托斯连忙对刘胜道:“阁下,我要对我们的招呼不周表示抱歉,我忽略了你们都是东方人。” 刘胜摇摇头道:“不必介意。因为气候寒冷,我的手下人已经习惯了油腻重口味的食物,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地中海风味的菜肴有些太淡了。” 晚餐结束后,刘胜正准备告辞回住所休息时,马托斯突然告诉他,明天上午,澳门总督法利亚爵士要接见刘胜他们。 因为赵新没来,刘胜和丁国峰被葡萄牙人如此热情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心说这次就是个简单的商务考察,什么都没买呢,葡萄牙人怎么这么热情啊?! 他不知道的是,澳门的葡萄牙人现在混的其实挺惨的。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清对澳门这些葡萄牙人看似照顾,其实是非常提防的。为了遏制葡萄牙人的势力,粤海关规定洋商不能久居澳门,大清子民不能居住在澳门城内,不许葡萄牙人赴广州贸易等等;而且来华洋商在外洋完成检查后,是可以直接去广州的;再加上葡萄牙本国日益衰落,严重影响了澳门的对外贸易。 所以眼下澳葡当局时常纵容走私,一些葡萄牙人也成了鸦片走私贩子。没错,眼下每年流进大清的两千多箱鸦片里面,有一千箱是从澳门走私进去的。 要是赵新知道这个事,他一准儿会把澳门各处炮台和大三巴教堂给炸个稀巴烂。 /109/109046/28303872.html 第二百五十八章 澳门行(二) 次日上午,刘胜一行人见到了所谓的“澳门总督”法利亚。之所以说“所谓”,是因为这个总督是非法的。 历史上自1616年开始,前92任“澳门总督”都是非法的。因为这一时期的澳门是明清政府的租借地,而非殖民地,澳葡当局每年要向香山县缴纳515两的地租银。 葡萄牙向澳门派遣总督不合法,而澳葡人对这一行为也一直遮遮掩掩。当澳葡面对清廷官方时,法利亚是从不露面的。 问题是刘胜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些,所以双方还是很有礼貌的进行了交谈,刘胜也送上了准备的礼物。法利亚和几位市政委员对北海镇“出产”的商品表示了极大的惊奇,除了对卷烟态度一般般外,无论是火柴、马灯,亦或是送给他们的剃须刀都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不过私下里,澳葡人对于剃须刀只是当个新奇的玩意儿而已,这年月大部分男人都要留胡子,平时只需要修剪,没有谁会像北海镇的人一样把下巴剃的溜光。 对于刘胜提出的在本地进行为期一天的商务考察,法利亚和陪同见面的市政委员会成员表示全力支持。这些人已经从马托斯那里了解到雷神号的吨位,这样的船一次运货量就能抵得上七八条三桅帆船,对于澳葡方面无疑是具有极大诱惑力的。 此时的澳门虽然拥有清廷额定的25条商船的特权,但已经沦落为世界贸易的一个配角。其对外航线仅包括马尼拉、印度支那和马来半岛的一些港口,以及巴达维亚、帝汉、文莱和印度与锡兰。要不是清廷强令所有广州外商必须在冬季到澳门过冬,澳葡当局连房租钱都挣不到。 刘胜他们在和法利亚会面结束后,在市政委员会的专人陪同下,对澳门各商行进行了一番参观考察。 跟同时代的欧洲其他城市一样,澳门城区是以一条宽阔的直街为中心骨架,居住区、商业区、其他公共设施在如同鱼骨架一般,在直街两侧分布。整条直街南起风顺堂教堂,北至圣安多尼教堂,其间的各个居住区都是按教堂堂区来划分。 一行人的第一站就是三巴寺。1762年7月,因为葡萄牙王室全面驱逐耶稣会士,位于三巴寺的圣保罗学院被迫关闭,这里目前由澳门市政委员会管理。 因为对天主教兴趣寥寥,刘胜和丁国峰只是在教堂里转了转便出来了,连跟神职人员交谈的意思都没有。再过五十年,这座教堂就会毁于大火,只剩下了一个大牌坊。 而十几个北海镇的士兵则对那些巴洛克风格的雕塑和装饰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这玩意在北海镇根本见不到。几个神父虽然卖力介绍了一番,可这些来自岛国和河南的士兵原本就对天主教十分抵触,北海镇则更是没有这个土壤。 之后众人又去了妈祖阁,轮到中国人自己的神祗,而且还是护佑海上平安的妈祖,刘胜和丁国峰都上香拜了拜。 让刘胜他们没想到的是,在明末曾经生意兴隆的卜加劳铸炮厂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倒闭,现在澳门当局只有一个小作坊用于维持各类火炮的保养维修;而那家著名的“万奴行”已经变成了一家经营茶叶和欧洲钟表珠宝的商行。虽然计划中招募工匠的想法落空了,不过刘胜他们也了解到目前澳门的炮台一共有六个,各式海防火炮的数量高达一百多门。 至于造船业,整个半岛只有内湾和拱北两处船厂。由于清廷对澳葡造船严加监控,拱北的船坞只建造一些小型的渔船和驳船。 十分幸运的是,刘胜他们在参观内湾船坞时,虽然船坞不怎么样,可他们发现这里堆积着大批的柚木和铁力木,俨然就是一个木材交易市场。这一发现让他们惊喜不已,于是便订购了一批。 不过当刘胜他们表露出想高薪招募几个造船工匠的意图时,澳门官员却表示很为难。乾隆四十八年以前,清廷对澳门造船业采取禁止政策,对所有工匠都要保甲备案,只要发现敢私造船只的,一律甲邻连坐。这些华人造船匠白天在船坞造船,晚上关闸落锁前就得出城;他们要是敢跟刘胜走,街坊邻居就要被官府问责。 不过鉴于刘胜他们购买了大量的木料,澳门官员便推荐了两个正在家待业的葡萄牙工程师和几个葡萄牙工匠。刘胜和丁国峰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上午专门见见这几个人。 话说澳门目前的主要商业街就是“三街”,即营地、草堆和关前街。众人到了这里,发现街上人头攒动,各家商铺鳞次栉比。穿长袍马褂的华人和穿着西式服装的洋人混杂一处,广东话、福建话的腔调充斥在大街上。 那个随行的市政官员有些抱怨道:“现在来的清国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把城墙外的土地都给占了。” 丁国峰听了问道:“怎么?难道你们不能出城盖房子?” 那官员解释道:“这事说起来都因为几十年前的福安教案,最后澳门也跟着遭殃了。” 刘胜和丁国峰一听更加好奇,又继续追问起来。那官员也只是大致的讲了一下,不过他是站在天主教徒的立场上来说的。 乾隆十二年,因为福安教案的牵连,海防同知带兵进入澳门,想要查封旨在奉行“天主教华人化”的阿巴罗修道院。结果该神父和主教拒绝交出教堂钥匙,海防同知最后只贴了一张查封告示扬长而去。自此之后,华人严禁在澳门城内居住,所有在澳门工作的华人不许携带家眷,而且关寨以南的华人必须保甲备案。 这么一搞之下,城内的华人除了和葡萄牙女人成家的,其他人就都搬到了城外居住。到了如今,澳门城已经被城外的华人社区给包围了,这让澳葡当局极为不爽,华洋纠纷也日益增多。 众人在商业街上转到傍晚,发现这里华人商铺所卖的大都各种生活物资,鱼类、盐、粮食、布匹等,这些都是供应澳门日常生活的物资,可对于北海镇而言,实在没什么可以买的。 在刘胜给了那陪同的通事一包卷烟后,那通事谈话也轻松了很多,从他口中了解到,现在澳门最兴旺的只有三类业务,娱乐业、服务和地产、走私鸦片。 娱乐业之所以发达,是因为清廷严令不许西洋女子登陆广州。于是一众洋行商人就跟苦行僧一样,一年到头除了冬季之外,都要在广州十三行大街熬着,只有到了冬季才能回澳门见到女人。这样一来,澳门城内的各类妓馆、酒吧的生意到了冬天就会十分兴旺。 而服务和地产也跟上述原因有关,英、美、法、荷、西、瑞士、丹麦、普鲁士等国的领事、大班和眷属及商民长年累月在澳门居住,有些富商还购置高级住宅。像英、荷的东印度公司还在澳门租赁了庞大的仓库。 最后就是走私鸦片。因为澳葡当局有25条免检的额船,所以葡萄牙人乘机将鸦片夹在货物中混过关口。澳葡为了独占澳门鸦片走私贸易市场,自行规定,他国商人在澳门经营鸦片只能由葡商代理,他国商人贩运鸦片来华,只能由葡商船转运,在澳门卸货。 此时的粤海关虽然明令鸦片禁止入关,但深知中国官场的澳葡人惯于行贿买通,他们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贪污基金”用于行贿,每箱鸦片收取40元双柱银币作为基金。 澳葡对鸦片走私的垄断,导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鸦片走私形势艰难。5年前,英商便将积压在燕子湾的1600多箱鸦片以每箱210元的低价转卖给在澳的葡商行。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澳葡的这一做法最终导致英国鸦片贩子在八年后强闯黄埔,最后居然在黄埔停留了一年多安然无恙。这一行为导致黄埔取代澳门成为英国人走私鸦片的基地,流毒更甚。 在一家英国商行里,刘胜看到商品目录上第一行就是印度麻洼鸦片的报价,那个英国办事员还热情的邀请他看货。要不是丁国峰拦着,刘胜差点就砸了这家商行。 而之后一行人在其他家商行索取商品价目表时,都发现了鸦片赫然在列;甚至之后在几家广东和福建人开的商行里,也竟然有鸦片在贩卖。眼见于此,刘胜不禁怒火中烧。 “大刘,别冲动!你得为刘铮考虑,他冬天还要来这里长住!要是我们把澳门砸烂了,刘铮他那边就危险了。”丁国峰自从当了船长之后,遇事比以前冷静了不少。 “那你说怎么办?!”刘胜站在街边,牙咬的嘎嘣响,冷眼扫视着街上的各家商行,心说没一个好东西! “沉住气,办好我们该做的事。回去跟赵新商量,他一定有办法!” 雷神号上,此时的赵新正在接待一位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辫子盘在脑袋上的中年人和他的手下。此人就是红旗帮老大郑连昌,他在接到虾球仔的报信后,用了半天多的时间,就带着几百名手下,二十条船,从鲤鱼门到了潭仔岛。 不过郑连昌没有上来就动手,他听了虾球仔的禀报,知道对方只用两门还没小臂粗的快炮,就打的英吉利人的大船抱头鼠窜;这样厉害的角色还是不要轻易动手。 等他和一众红旗帮手下看到雷神号时,更是被吓得不轻。之前提到过,疍家人识字的少,极为迷信,所以郑连昌和一众手下都以为雷神号不是神仙就是海怪,这让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郑一这个不知死的混小子,居然敢招惹这些人,唉!”郑连昌站在船头看着雷神号,不住的跺脚叹气。 话说郑连昌这个人,做事兢兢业业,不过才智平庸,红帮在他手上虽未壮大,但也没有衰败,只是个守成之人。不过这人对人对事分得清轻重缓急和是非对错,也善于听取别人意见。郑一是他的嫡长子,在一众郑氏子弟里能力很强,从小就带着一群帮中子弟一起玩耍、训练,也办过几件大事;所以以后接他班的非郑一莫属。这也是郑连昌为什么火急火燎的带人来的原因。 郑连昌派了虾球仔上去和雷神号联络,之后便带着几名手下,抬着一个木箱子登上了雷神号的甲板。不过当他看到不管是赵新还是周围的水手士兵,没有一个人有辫子时,显得十分惊奇。他已经从虾球仔口中知道赵新这些人会说官话,于是看到赵新时,郑连昌上前一抱拳道:“在下郑连昌,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赵,郑帮主请坐吧。”赵新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所以没有客套。 “赵船主......”郑连昌斟酌了一下,决定用“船主”这个称呼。“小儿郑一无知,冒犯了赵船主,还请原谅则个。” 赵新淡淡一笑道:“这小子真是胆子够大的,居然带着人登船夜袭。郑帮主,我听说你祖上是台湾郑氏麾下,怎么如今就成了海盗呢?” “先祖不愿降清,不得已便在珠江口一带落脚,带着手下兄弟打渔混口饭吃。至于赵船主说的海盗,实在与我等无关。” 面对郑连昌的瞎话,赵新摆摆手道:“这话说给那些不懂的人罢了,你们的底细我很清楚。你敢说你们跟安南没有勾连?” “你!”郑连昌大惊,他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居然被对方一语道破。 话说清廷除了硫黄、军械外,大米和铁器也是列入贸易禁运名单的。而安南因为战乱,对铁器需求极为迫切,这就造成了走私贸易的兴起。有了走私,那就一定会出现海盗。不过此时的珠江海盗对清廷还没有构成多大威胁,这些人动辄三五人,多则几十人,对沿途渔船、商船进行抢劫,广东话称为“踏斗”。这其中大部分抢到的铁器物资,都被海盗们卖给了安南。 赵新微微一笑,历史上的广东海盗故事他都是看影视剧了解的,没想随口一诈居然是真的。“郑帮主,我知道你来是想把儿子带回去。我不是混海盗的,所以有话就直说了。” 郑连昌道:“赵船主请讲。” “人我可以让你带走,不过我有两个条件。”赵新没说什么答不答应的话,那意思就是郑连昌必须答应。“我要二十个造船的工人,你再给我五十个手下,这些人跟着我干十年。” 郑连昌一听,脸色顿时一沉:“人我有的是,船工也有,不过赵船主要这些人干嘛?” “原因我不想说。总之这些人跟着我干,只会长本事;占个海礁收过路费的事我还真瞧不上。这些人我不白要,每个人我给五十两安家银子,可以签契约,郑帮主你这里我额外再送你两千两。” “啊!”郑连昌一下就愣住了。他船上还带着赎儿子的五百两银子,结果没想到银子没给出去,对方竟然要倒给自己十倍的银子。他连忙问道:“赵船主,你们究竟是从哪来的?” “北海。离潭仔岛差不多六千多里吧。” 郑连昌和身后几人听了,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娘也!六千多里!不过赵新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大吃一惊。 “不过,坐我这船,最多十天就能到。”赵新说完,便命令一个士兵去把郑一和郑七带过来。 过不多时,穿着一身北海镇作训迷彩的郑一郑七兄弟,被几个士兵带着,从船艏舱里走了过来。 “阿爸!”郑一看到自己的父亲亲自来了,不禁眼眶一红,噗通就跪了下来。他身旁的郑七也是蔫头巴脑的跟着跪了。 “你这个衰仔啊!”郑连昌气的上去就给了儿子一嘴巴。 /109/109046/28303873.html 第二百五十九章 侠盗? 郑家父子见面后,赵新就借口离开,让他们父子和手下在二楼会议室里单聊。没想到走到主甲板上时,发现虾球仔居然在那里等着。 赵新走到遮阳棚下面,冲着虾球仔招了招手,又让“跟屁虫”阿妙去端两杯果汁来。 “虾球仔,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爷,小的今年十六。”虾球仔诚惶诚恐的挨着椅子边坐了。 “家里还有谁?” “阿公阿婆,阿爸阿妈,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好家伙!人还真不少。 “你阿爸是跟着郑帮主做事?” 虾球仔点点头,接过阿妙递来的杯子,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后,眼睛顿时亮了,随即一仰脖喝了大半杯。 “呵呵,喜欢就多喝点儿。”赵新让阿妙再去给倒一杯,再拿些点心来。自己则继续对虾球仔问道:“平时吃得饱吗?” “老爷您这话说的,要是能吃饱,谁愿意做......做这行当啊。”虾球仔不在乎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笑嘻嘻的道:“疍家人就这样,贱命一条。” 赵新心中一动,笑着道:“你阿爸做什么的?” “头些年跟着昌哥混洋面的,后来腿伤了,就帮着修船。”虾球仔见赵新说话和气,也有些放松了。他扭着头打量着雷神号,对赵新道:“老爷您这船从里到外都是铁造的?” “是啊。这样的船我有两条,另外一条比这艘大好几倍。” “什么?!”虾球仔一听噌的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大声道:“比这船大好几倍?!那不跟潭仔山一样大了!” 赵新转头看着远处的山峰,摇摇头头道:“比潭仔山要长。” “娘哎!老爷您是神仙吧?” “哈哈哈!”赵新笑道:“虾球仔,跟我去北边干吧。过些年,没准你也能开这样一条大船。” “我?老爷您说我也行!”虾球仔有些兴奋,傻笑了两下,可随即脸色又耷拉下来。“可我不能走,家里人都指着我跟一哥做事挣钱养家呢。” “都带上,我那边有的是地和粮食,没人会饿着。” 虾球仔低头坐回椅子上,小声道:“我,我得听昌哥和一哥的。不过......老爷您是个好人。” 赵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将阿妙端来的奶油蛋糕推到虾球仔面前:“吃点东西吧。不管能不能跟我走,就冲你这句话,我请你吃点心。” 雷神号上的会议室里,郑一正和父亲争执。 “阿爸,您听我说。这些人都不是凡人,官兵和西洋人在他们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连上船检查都不敢。我和小七都亲眼看见了!” “不行!你是郑家的嫡长子,这份家业得由你继承。六千多里啊!那不都远到天边去了!一走那么远,你阿妈还不急死!徐家的婚事呢?”郑连昌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坚决不同意郑一的想法。 “是啊,文显,你就听昌哥的话吧。”郑连昌的手下里,一个四十多的壮汉出声劝道。 “海哥,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疍家人总不能一辈子当海贼上不了岸吧,红帮这么多兄弟,有几个能跟婆带一样天天看书的?可就算是婆带那样好学的,还不一样是当海贼的命!” 郑连昌一听这话大怒:“放屁!老子当初送你读书为的是什么?郭婆带是好学,可要不是你把人家一家都给抢了,他好日子不过凭什么要跟你做海贼?” 郑一听了脸上不禁一红。话说郭婆带大名郭学显,今年十六岁,去年一家人出海捕鱼的时候,被郑一连船带人都给劫了,硬逼着人家做海盗;郭婆带一家无奈,只好从了。不过他因自幼喜好读书,在整个红帮里算学识最高的。 此时郑连昌身后另一人道:“昌哥,这位赵船主的底细要不要再问问。他这么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五千多两银子,就为了招几个疍家兄弟?” 五千五两白银,这可是好大一笔钱,要说郑连昌不心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几十人,再加上家眷总共也就二三百人。这年月人不值钱,但问题是这钱拿了会有多大后患,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 几个人商量了一个时辰,还是没什么好办法。这事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对赵新的底细一无所知。就像郑一说的,开着这么一条奇怪的大船,打西洋人就跟砍瓜切菜,官府不敢惹,对自己这些人倒是客客气气,凭什么?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郑连昌根本不敢答应赵新的条件。万一姓赵的跟葡萄牙人一样,把疍家人运到南洋当牲口卖了,那红旗帮的名声可就臭了! “赵船主,我郑一求你直言相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海防同知衙门的人连船都不敢上?” 一个多时辰后,郑连昌等人再次见到了赵新。郑一不顾他阿爸的阻拦,直接就问了。看到儿子这么一根筋,郑连昌气的脸通红,心说傻小子,人家凭什么要你交底?! “郑帮主,我知道南明的时候,你们郑家是奉唐王为主的,对不对?”赵新觉得自己只能出“大招儿”了。一句话忽悠人家跟自己北上,凭什么?就凭几千两银子么? “确有此事。”郑连昌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你听说过赵王吗?” 郑连昌抬头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印象,那年月这边一个王,那边一个王,乱世各为其主,谁能记得住那么多事。 “嗯。那前年和去年,满清八旗在关外大败的事你们听说过吗?” 郑连昌当然听说过,而且是刚听说不久。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清廷上下极力隐瞒,可去年福康安和阿桂兵败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广州。 话说福康安当两广总督时,以那位大爷的脾气,肯定会树敌。那时候福康安圣眷正浓,无人敢忤逆。可如今兵败在家思过,广东官场的人落井下石做不到,可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去。 而郑连昌这人有个爱好,经常出入烟花之地。此时广州城外最出名的就靖海门到幽兰门的扬帮妓艇,美其名曰花艇;他自然不会放过。郑连昌在那里有个相好的,头些日子还去过一次。这种地方,官商混杂,只要有钱就是大爷;所以朝廷和官场中的消息他也听到了一些。 “你是说?”郑连昌看着赵新,面露诧异。 “没错。所以你知道官府为什么怕我了?”赵新此言一出,郑连昌父子包括几个手下无不面色大变。 虾球仔那小子是个直肠子,赵新对他说话客气,又是好吃好喝,言谈之间就套出了不少东西。据虾球仔说,郑连昌的父亲,也就是香山郑家的开基人郑建深受郑成功的影响,当年郑建曾留下家训:子孙不得帮助外敌,要支持反清复明,不得残害无辜百姓等。言外之意就是郑家是这片海面的“侠盗”。 赵新对此不屑一顾,豪言壮语这种话历来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事实上如果郑家真的支持反清复明,历史上台湾天地会起义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有所行动呢? 在赵新看来,广东海盗这个群体压根儿就不是为了穷人和社会正义而战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怀有发财和阶级转换梦想的掠夺者。像郑连昌的红帮在鲤鱼门收过路费,就是典型的山贼作风。 赵新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珠江口海盗最为肆虐的嘉庆时期,当官府海禁政策卓有成效,造成海盗无法立足之时,这些人便沿内河大肆攻掠村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甚至挖掘坟墓,取出棺材勒索事主。 嘉庆十四年,郑一的继任者张保仔率领红旗帮与郭婆带的黑旗帮,曾数次分头沿内河水道攻杀。“读书人”郭婆带率领黑旗帮在连续一个多月的分头行动中,共杀死约一万名百姓、乡勇和兵丁。这些人在将村子抢劫一空,放火烧村后,还将八十多颗被杀村民的头颅悬挂在村头的大榕树上...... 试问哪一个侠盗会这么干?! 此时只听郑连昌道:“赵船主,这事我们得再想想,你且容我几日。” 赵新知道对付这些人,胡萝卜大棒缺一不可。眼下郑连昌缺的就是一顿棒子!他转头对身后的一个士兵耳语了几句,那士兵点头会意,转身就出门了。 “郑帮主,条件我都说了。把我要的人送过来,钱一文都不少你的。如果不答应,以后你们就别在鲤鱼门混了。” “砰!”郑连昌被赵新的霸道气坏了,他满脸怒容,起身对赵新道:“姓赵的,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别以为你抓了我们二十多个兄弟我就怕了你!红旗帮几百条船,上千兄弟可不是吃干饭的!” “呵呵,我好怕怕啊!”赵新胡噜了两下自己的寸头,点上一根烟才道:“就你那些破烂木头船,也就欺负老百姓还行。满清的侯爷、副将、参将我都杀了十几个了,数万清军被我们打的尸横遍野,连福康安我都抓过!我敬你父亲是国姓爷的手下,所以才对你们客气。” “怎么,不信我说的话?”看着郑连昌等人一副怒目相视的样子,赵新把抽了两口的香烟掐灭,走到窗户跟前,看着不远处停泊着的几十条红旗帮海船,拿出步话机按下了开关。 “开火!”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浙江乍浦泉州会馆里,沈敬丹一身青布长衫,正坐在花厅内和一个身形干瘦的富商说话。在两人的下首,则是一个一身短打的中年人。 “老五,这位是沈老爷。”那富商向中年人介绍着沈敬丹。“沈老爷是我在长崎认识的好友,他这次有急事要去泉州。你是后天一早开船吧?” “是的。”被称作“老五”的中年人是个船头,所开的福船就是这富商出资购买的,此时听了连忙给沈敬丹行礼,沈敬丹也是客气的拱了拱手。 船头道:“不知沈老爷和随行一共多少人?” 沈敬丹道:“二十七人。” “这么多?”船头被吓了一跳。 那富商解释道:“沈老爷这次是急着去广州接一批货,所以行程仓促了些。老五你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那我就让手下多腾出些住处来。” 沈敬丹拱手道:“有劳了。虽说我和梅老爷是朋友,但这次实在叨扰,在下这里备了些茶水钱,以表心意。”说完,便递了一个信封过来。 那船头打开一看,见是一张二百两银票,是乍浦本地钱庄开出,见票即兑。顿时眉开眼笑,连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那船头随即行礼告辞,临走前对沈敬丹道:“沈老爷,后天一早寅正开洋下针,卯初行船,你们可别晚了。” 这船头口中的“开洋下针”,是指在开船前要举行的祭祀仪式,祭祀中的祝文上要禀告各路神明,上至轩辕黄帝,下至守护罗经的小神仙,林林总总几十位都得提到,还要说明此船从哪到哪、神明时辰出发、船员是谁、乘客是谁等等,以求好风好水霎时到,一路平安。 而沈敬丹一行人之所以在浙江乍浦靠岸,就是因为鲁寿山手下的人航路不熟。这年月针图都是各地船头看家的宝贝,大家分管南北航路,谁也不会轻易外传。鲁寿山手下的漕帮船夫对苏北航路和到济州岛的航路很熟,但对长江以南的航线根本不清楚,他们敢一路把船开到乍浦,已经是冒着触礁沉船的风险了。 作为一个曾经长期从事海贸的商人,沈敬丹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到了乍浦之后,他便决定换船。话说如果上岸走陆路的话,单是走福建省内的驿道就有一千多里,况且福建境内多山路,骑马也走不快。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换船道泉州,再从泉州坐船到广州。如果一切顺利,算上中途等待,再有十几天就能到广州了。 沈敬丹谈完事后,便从泉州会馆回到客栈,通知了鲁寿山等人。 客栈里,刚卸了男人伪装的沈璇由陈继山的妹妹陈二丫陪着,一脸的心事重重。而陈二丫洗了去了装扮后,也是脸色蜡黄,这一路坐船可把她给吐惨了。两人正在说话间,沈敬丹敲门进来,对沈璇道:“船找好了,后日一早就出发,你也放宽心吧,他之前经历大风大浪都从容渡过,这次也必不会有事的。” 沈璇道:“爹爹,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片刻也不得安生。他那边肯定出事了。” 沈敬丹咳嗽了一下,沈璇会意,便对陈二丫道:“妹妹自去歇息吧,咱们既然后日才走,你就好好歇两天,调养一下。” 陈二丫这会儿也是晕船还没缓过来,便道:“那我回屋抽口烟去,姑娘有事叫我就行。” 这时代有条件的年轻女人大多抽烟,主要是解闷。原本沈璇也抽过,可是赵新不喜欢,她也就不再抽了。 等陈二丫出去后,沈敬丹关好门才对沈璇低声问道:“这几日那玉可有什么变化?” 沈璇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沈敬丹抚着额头缓缓道:“这一路奔波数千里,都累的不轻,你也早点休息。但愿他吉人天相。” /109/109046/28303874.html 第二百六十章 “怪兽”出笼了 “砰砰砰~~~砰砰砰~~~” 郑氏红帮的一条两桅乌艚船上,随着雷神号上的重机枪声响起,船中部的那面硬帆的顶部瞬间就被打的稀烂。紧接着,船帆就开始着起了火。 中弹的乌艚船是东莞特有的一种船型,俗称“大眼鸡”。全船用铁力木造,船长十丈,横宽三丈,板厚七寸,极为坚固;这船甚至可以抵挡佛郎机炮射出的铁弹。每艘船造价高达七、八百两白银,同样的价钱在闵浙一带可以买五条相同吨位的福船。 雷神号上刚开始射击时,一众红旗帮海盗不明所以,听着不远处传来电闪雷鸣般的巨响,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再抬头看看天,还都以为在打旱天雷。 可随着那面硬帆顶部的木质骨架被打烂,竹屑碎木纷纷掉落甲板,大眼鸡上的一众海盗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在甲板上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而此时其他海船也纷纷起锚划桨躲避,只有几条船上的人则在冲手下大叫:“靠过去!把船上的人救出来!” 听到外面传来连绵不绝的爆响,郑连昌等人还不明所以,郑一却是脸色大变。他急忙冲到圆形的舷窗那里往外看去,只见中弹着火的正是郑连昌的坐舟。 整个红帮上下,这种坚固大眼鸡总共也才两条,其他都是写白蚬船、拖风船,甚至还有不少的单桅渔船。 而此时郑连昌等人也凑到舷窗边,看见自己的坐舟着火,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赵船主,赵大人,求您停火吧!那船上还有不少人呢!”郑一噗通就给赵新跪下了,不住拱手哀求。 “停火。”赵新对着步话机下达了命令。 雷神号这一番动静,让整个潭仔岛海湾又炸了锅。各商船上正在休息的船员纷纷来到甲板上查看动静,那些兜售食物淡水的疍家渔民被吓得匆忙逃回岸上。 各商船的船员里,有经常来澳门的,一看郑家船队的旗号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暗暗叫好;不懂的则看的一头雾水,向其他老船员打听。 看到雷神号胆敢再次挑战大清国和澳葡在这片海域的秩序,一众外国船长又是害怕又是嫉妒;心说自己要是有这么一条大铁船,虎门的炮台还算个屁啊,自己敢直接开到珠江里! 枪声停止后,大眼鸡上的人纷纷忙着救火,周围几条靠近的船也过来帮忙。一通忙乱过后,总算用水给泼灭了,不过甲板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两根桅杆间的舱房顶部被着火掉落的船帆烧出了个大窟窿,那根着火的主桅眼看是不成了,就如同一根烧了一半的火柴棍;上半截冒着水汽,焦黑一片。 郑连昌等人脸色无比难看,转身看着身后站了好几个持枪士兵的赵新,口中喏喏道:“赵船主,我,我答应了。” 赵新表情还是淡淡的,冷眼看着郑连昌道:“郑帮主,条件变了。十天之内,五十个造船匠,一百个水手连带他们的家眷,你把人送来,钱我照付;每人五十两安家费。” 郑连昌知道对方这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可人在屋檐下,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另外,郑一和郑七还是现在这里等几天,人都到了再走。放心,只要你们不乱来,他们一根指头都不会少。”赵新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看着过来要带自己和郑七走的士兵,郑一叹口气对郑连昌道:“阿爸,你看明白了吧?人家一门快炮就能把我们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以后珠江口要变天了!” 郑连昌气势汹汹的来,灰溜溜的走了,不过他还是留了几条船在附近监视。 赵新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去的红旗帮船队,对身边的一个排长道:“通知所有人,从今天开始,再有来卖货的渔船靠近,谁也不许去买东西,一律轰走。晚上天黑以后,所有人都回船楼轮班值守,有人胆敢爬上甲板,第一次开枪警告,第二次直接射击。” “首长,你是说?” “这片海上的渔民都是疍家人,我们得防着点儿。” “是!我马上就通知所有人。” 赵新头也不回的就去了通信室,他让通信兵接通了北海镇那边,然后就把两个人轰出去了。 “主公,我来了。”对面说话的人是利吉。 “胜海舟和久藏来了吗?” “主公,我们都来了。” “我下面说的话,你们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哈哈!” 赵新的这一次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这几天来,赵新一开始被玉佩的事搞的干什么都兴趣不大,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如何生存下去。除此之外,他也在推测,那些穿越众一旦知道回不去了,会有什么反应。 在渡过了最初的慌乱、绝望乃至心灰意冷后,冷静下来的赵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开始准备后手了,以防万一。 从昨天开始,他就和利吉通话,做出了一些布置,在了解了北海镇目前的情况后,他又让利吉把盛海舟和久藏等人找来。而利吉那边在接到赵新的命令后,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按照赵新的命令,找到盛海舟和久藏、万造他们进行了秘密沟通。 今天,赵新对利吉他们三人又分别做了交待。而当赵新布置完后,盛海舟他们当天夜里就开始了私下串联。 除了最初跟随赵新的七个人外,潘秀成、瑟尔丹父子、雅尔哈、管着军需仓库的老头、工坊的几个小头目、医院的某一位仅次于刘大主任的护理部负责人、万造的老婆、志乃等人也都在随后的几天里得到了秘密通知。这些人最后竟然搞出了一份效忠书,相关人等都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血指印。 要不是赵新对人数和层级进行了控制,搞不好部队的各班排长都得按血印签名。 很多时候,人往往为了求生做出一些背离初衷的事。如果玉佩不出意外,好多事情赵新根本不太在意。大不了自己单干,把这些人全送回去,而自己无非就是艰难一些。 虽说北海镇现在搞的初见起色,可生存环境还是很严峻,工业发展只是开了个小头。历史上农业社会搞工业化,无不是要通过工农业剪刀差,牺牲农民来提升工业发展。赵新靠着玉佩才避免了这一情况的发生,现在玉佩用不了,随着大型设备以后无法使用,工业的发展就会进入迟滞期。 如果这个时候发生内乱,那赵新这几年的心血和投入就都白费了,而北海镇也走不出黑土地。 赵新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放了一头什么样的“怪兽”出来,不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几年之后了。 次日下午,刘胜他们一行人回来了,随行的还有几十个葡萄牙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中葡混血。 “阁下,我的名字是rojoaopereira,我和我的同事都很高兴以后能为你们工作。”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体型偏瘦,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粤语,下巴上留着一把大胡子。 据刘胜介绍,这个叫佩雷拉的人是个工程师,毕业于葡萄牙本土的科英布拉大学科学院,来到澳门后在市政委员会内一直从事工程设计工作。佩雷拉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原本小日子过的很不错,结果因为从事蚕丝投资被人骗了,不光积蓄损失一空,还欠了一笔钱。 赵新微笑着和佩雷拉握了握手,说道:“欢迎你,佩雷拉先生。不过恕我孤陋寡闻,科英布拉大学很有名吗?” 佩雷拉恭敬的说道:“是的,阁下。这是一所历史悠久,完全可以媲美巴黎大学和牛津大学的学校,创办至今已经快五百年了。著名的克里斯托佛·克拉乌教士就曾毕业于此。” 赵新眨巴眨巴眼,没听说过。他不知道,科英布拉大学创办于1290年,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最早被创立的学院有科学院、法学院、教会法学院、医学院、艺术学院。在历史上,这所学校自创办直到20世纪初,都是葡萄牙唯一的大学。 至于佩雷拉说的那个克里斯托佛·克拉乌,生活在17世纪,此人在数学、天文学等领域建树非凡。不过这人也是哥白尼最坚定的反对者。 跟佩雷拉一起来的,是十几个拖家带口的葡萄牙工匠。这些人都曾在澳门船厂工作,包括三个木匠、五个铁匠以及四个普通造船工匠。现在澳门的船厂只能造一些广船和渔船,华人工匠对这些船型远比葡萄牙人熟练,薪水要的也低,一些葡萄牙人自然就失业了。这些人从澳门市政委员会那里听说刘胜要招募工匠后,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应征,刘胜和丁国峰最后就挑选了这些人。 这年月欧洲的高级造船匠的收入都很不错,除了能自己画设计图外,还能通过带学徒抽佣;可是普通船匠和学徒的收入就只能保持基本生存。 虽然刘胜提及北海镇离澳门很远,不过他给出的薪水也不低。除了佩雷拉是每年300元双柱银币的工资外,其他人的基础年薪都是150双柱银币,同时还有奖金并安排住所。这年月的西班牙双柱银币是东南亚贸易中的主要货币,平均每枚的重量在26.8克,含银量为90.3%左右。跟北海镇的银币换算的话,150元双柱币差不多是540元的北海银币。 “只能招到这些人了,再多,澳门的造船业行会就不乐意了。” 几十个葡萄牙人神情各异的打量着雷神号,时不时的就发出一阵阵惊呼。赵新在和这些人逐一打过招呼后,雷神号的水手便带着这些人去安排住宿。 “木料买了吗?” 刘胜递给赵新一个信封,然后道:“订了一批铁力木和柚木,花了差不多五千两银子;另外还有一些茶叶、外销瓷、棉花和呢绒布。这些事都是由商行负责办手续,出口税也是他们代缴,三天后会派船运过来,这是合同。” 三人回到驾驶舱里,赵新这才对刘胜和丁国峰道:“跟你们俩说件事,咱们还得在这里等十几天才能走。” “十几天?!出什么事了?” 赵新无奈的道:“你们刚走,射阳湖那边的通信点就联系上了......” 当赵新把情况说完,刘胜和丁国峰奇怪的问道:“他们干嘛来了?” 赵新摇头道:“我哪知道啊。现在人也没法联系,咱们只有等着了!” 接着,他又跟两人讲了郑一他们的事,顺带提醒两人这几天一定要留神。虽说拳头大就是爷,可这帮人都属于粘上毛比猴还精的家伙。 刘胜此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有件事差点忘了。英国人的鸦片基地让我打听出来了,就在横琴岛西侧的燕子湾。” 赵新诧异道:“哎?这都能让你查到!怎么知道的?” 刘胜得意的道:“我昨天晚上在酒吧请所有人喝酒,后来又花了五枚双柱银元从一个爱尔兰水手嘴里问出来的。” 丁国峰笑道:“大刘这回可抖了,总督亲自接见。好几个葡萄牙女人都直朝他抛媚眼,可惜他不领情。” 赵新打趣道:“那是,大刘是想着黑龙江口的小星星呢。” 刘胜没理会两人的揶揄,对赵新继续道:“鸦片这事,我之前的确想简单了。我得跟你道歉。” 赵新笑着摆了摆手,问道:“变化这么大,去了趟澳门都看到什么了?” 丁国峰神色凝重的说道:“城里所有的洋行都在卖鸦片,葡萄牙人自己也在走私。满清虽然有禁令,可查的并不严。据我们在酒吧了解的,现在每年流入广东的鸦片差不多有两千箱以上。” 赵新点点头道:“满清在乎的只是贸易能带来多少银子,至于老百姓的死活,没人关心。这事要想管,必须吸贩同罪才可以。” 刘胜道:“回去咱们就得弄个法规出来,一经发现就枪毙。” 赵新笑道:“得了吧,我还嫌浪费子弹呢,都送虾夷地挖煤去。” 丁国峰问道:“横琴岛的那个鸦片据点怎么办?” 赵新想了想道:“必须得打掉!让英国人知道我们的态度。” 刘胜道:“可是我们前脚一走,后脚英国人再建怎么办?” 赵新道:“所以我之前说过,这不是单纯泄愤的事。一个据点,几条船,都打掉了也没用,源源不断的鸦片还是会运过来。珠江口这里的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除非我们把海上的所有力量都调过来。效果不大,得不偿失。” 刘胜道:“那你说怎么办?你不知道,我当时气的差点把那洋行给砸了,国峰说你一定有办法。” 赵新话锋一转,问道:“澳门有多少座炮台?你们俩都搞清楚了吗?” 刘、丁二人点头道:“六座炮台,小大炮一百二十多门。我们还从一个法国人手里买了份手绘的澳门地图。” 赵新点头道:“你们俩先把这两天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一下。这事容我几天,我得仔细想想。” 刘胜和丁国峰之后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仔细讲述了在澳门的经历,而赵新也渐渐有了点头绪,不过还是很难解决。 想要用武力控制鸦片的流入,那就必须要控制住珠江口外海,包括各个岛屿。这个任务量太大了,需要建立两支舰队巡逻值班,长期轮换。况且把珠江口堵住了,这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去福建呢?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和英国人、葡萄牙人谈判,看看能有什么替代办法。可问题是,赵新以什么身份跟人家谈呢?广东还是满清的领土,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其实要真想一劳永逸,对外需要派舰队把马六甲打下来占住,锁死鸦片进出东南亚的通路;而对内要严格管制鸦片贩卖生意,实行医用专卖制度,以雷霆手段禁绝吸食鸦片人群。 可惜,以北海镇目前的实力,这两样都无法做到。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之后的五天里,澳门来的两条商船将刘胜他们订购的物资都送了过来。赵新便用之前马八十三付给他的银票支付了货款。 看到雷神号上的吊机轻松的将沉重的木材从帆船上吊到船上,这又引起了周边帆船上众多船员的惊奇;有些帆船上还专门派人过来询问船用起重机的价格。 这期间,刘胜和丁国峰操作无人机,连续十几次对横琴岛的鸦片走私基地进行了勘察,确定了对方的货栈位置、驻扎人数。而刘胜在侦查过程中,意外的发现了伊丽莎号和信任号的身影。 不过,雷神号意外的滞留潭仔岛,却引发了广州官场的不安。 /109/109046/28303875.html 二百六十一章 奇葩的清廷官员 广州城,两广总督衙门。 签押房里,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此人身穿一身黑色绸布长衫,外罩一件深蓝色的巴图鲁背心,面容清癯,额头布满了皱纹。 老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下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圆脸官员道:“图抚台,当初不是说三天就走吗?这都过去八九天了,他们怎么还赖在潭仔岛不动?现在风言风语都已经传到广州城里了。” 被称作“图抚台”的,自然就是广东巡抚图萨布;而上首的这位老者,则是两广总督孙士毅。 “孙制台,下官昨日已经派手下人去质问了,今天应该就能见到他们。”图萨布苦着脸,心中把和珅的奴才王平骂了一百遍;当初明明讲好了的,谁知道却来这么一手! 孙士毅又道:“那些人刚到鸡颈洋,先是开炮打了英吉利人,前几日又打了疍家海贼的船。他们这是想干嘛?海防衙门那边今天有什么消息?” “海防衙门那边早上派人来报的,除了头两天澳门那边派船送了趟货外,一直没什么动静。不过据卑职猜测,他们以前或许跟英吉利人有什么过节,这才一见面就开打。至于疍家海贼那边,下官却是委实不知了。” 孙士毅心中颇为无奈,他自从任职广东巡抚以来,做事一直雷厉风行。无论是清理地方欠税、缉拿群盗,还是头些日子查办前总督富勒浑,都是快刀斩乱麻,深得乾隆赏识,这才升任了两广总督。 谁知才上任没几天,却被一艘大铁船搞的极为被动。这要是如鬼如畜的西洋人,他早就派人严斥驱逐,要么就通过海防衙门责成澳葡办理就得了。可他如今面对的不是西洋人,而是一群打败了朝廷数万大军的反贼! 派水师去打?不提阿桂和福康安的前车之鉴不远,英吉利人几天刚被打的一头包;那可是装着几十门大炮的风帆大舰! 听说赵逆上的大船挨了一炮只是掉了块漆而已,接着就动用了两门声势如电如雷的快炮,打得英吉利人抱头鼠窜,当晚就登船请罪。 想想惠州海防营的那几十条战船,孙士毅心头涌起了一股无力之感。他私下已经在拟折子,准备过些日子就向乾隆清旨,奏请挑选人材精壮、技艺娴熟之士,大练两广水陆绿营。 “那就让陈贵林带人去一趟,问问情况。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我也好有个交待。”孙士毅说的陈贵林,就是海防同知衙门的陈新槐。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图萨布叹了口气,拱手遵命。 自从北海镇将大批八旗放回后,朝野间已经隐隐在传,赵逆的人马虽少,可是火器极为犀利,电闪雷鸣之间,糜烂数十里;以朝廷现有的大炮和火绳枪很难匹敌。虽然广州驻防八旗里也有人从北边被放回,可消息也只是在满城中流传,普通民人是根本不知道的。 而孙士毅远在广东,风言风语也是听了一些,可具体赵逆的人马是个什么样,他也很好奇。所谓知己知彼,万一以后要是对上,自己也能有个心理准备。想到这里,孙士毅便略微一端茶盏。图萨布明白制台大人送客了,便告辞离开。 等图萨布走远了,孙士毅这才对自己的亲兵戈什哈道:“你去叫几个人,都换上便装。跟门子说以下,这两天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偶感风寒。” 一番安排后,孙士毅自己也换了衣服,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富商模样,带着四个装成家仆的手下,从总督衙门后门出来,寻了顶丝竹小轿,就去了城外。之后他们又雇了一条快船,直奔虎门税关而去。 两日后,接到巡抚衙门命令的陈新槐带着巡防营的一半官兵,在澳门的南湾码头登船,直奔雷神号的位置而来。 当海防衙门的大赶缯靠近雷神号后,通过手下人和甲板上水手喊话联系,陈新槐硬着头皮登上了舷梯。可等刚走了没几步,陈新槐的两腿立刻就哆嗦起来。无他,舷梯太窄,只能一个人先走。等好不容易上了甲板,要不是手下把总抢上一把赶紧扶着,陈新槐差点瘫在甲板上。 等仔细打量了高大的船楼和宽阔的甲板时,七十岁的陈新槐已经被唬的有些语无伦次,口中不停的嘀咕:“妖术、妖法......” 当赵新在会议里见到陈新槐时,对方身后除了站着一名把总外,还有一个穿着官服的跟班。七十岁的老头一脸镇定,手中拿着一个仙鹤腿的水烟袋,吧嗒吧嗒的嘬着;对于桌子上摆着的卷烟则不屑一顾。 “陈大人是吧?我就是赵新。” “嗯。”陈新槐头都不抬,继续用纸媒子在水烟袋上不停的点着,可他颤抖的右手还是暴露了心中的恐慌。 赵新连手都懒得拱,一屁股就坐在了陈新槐的对面,开口道:“今天来有事吗?” 老官僚听到赵新一口流利的官话不由一愣,抬眼看了看赵新,然后又低下头一口接一口的急急吸着烟,等到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后,这才停下道:“你们跟红毛夷人有过节?” 赵新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英国人。“要说过节么,以前没有,不过来了这一次就有了。” “那是因为什么呢?”陈新槐是福建人,常年在广东为官,所以他一口官话听着极为别扭。 “陈大人是吧?您当海防同知多久了?” “我家大人去年调任至此。”陈新槐身后的把总突然开口道。 “唔。那么你们注意过鸦片吗?”赵新觉得既然有机会,那就提一下鸦片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吧。 “鸦片?”陈新槐看看赵新,又转头看了看那把总。“鸦片怎么了?” “西洋人在我中华赚不到钱了,他们现在要大力倾销鸦片到广东。”赵新说话时,注意到那个把总脸上突然有一些不自然。 “笑话。我天朝无物不有,要那些东西何用。何况,就算是红毛夷人卖鸦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陈新槐将剩了半截的纸媒子扔在桌子上,又从跟班手中接过一支新的。 赵新正色道:“因为我们都是汉人,陈大人您虽然做着满清的官,可终究还是个汉人。鸦片,吃了是会上瘾的!是毒物!” 陈新槐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一脸嘲讽的看着赵新道:“阁下操心的事还真不少。这里是我大清管辖之地,本官身为皇上钦命的海防同知,自有分寸,阁下就不必操心了。那些红毛夷人来到我中华领土,虽然赚了闻所未闻的钱,可谁要敢不听话,皇上就能断了他们的茶叶、蚕丝和大黄,让他们肚胀而死。” 赵新心说这关大黄什么事?他不知道,欧洲人自汉代丝绸之路开通后,便有了食用大黄的传统,在没有培育出本地的食用大黄之前,长期从中国进口药用大黄,达十几个世纪之久,比茶叶贸易还要久远。不过相较于英国人,以肉食为主的沙俄人对大黄的需求更为迫切。 因为大黄和茶叶的出口量之大,让满清官员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西洋各国夷人没有中国的大黄和茶叶就会便秘肚胀而死。 赵新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陈大人,我不明白你们哪来的这些迷之自信!西洋人不吃大黄也死不掉!人家只是吃习惯了而已,就跟您抽水烟袋一样。” 陈新槐对赵新的解释不以为然,心说自古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你一个连头发胡须都不留的家伙也好意思说是汉人?!他不打算再和赵新讨论大黄的问题,于是又问道:“这船都是铁做的?” 赵新没想到对方又开始跑题了,于是点点头。 “荒唐!铁如何能浮行水上,尔等定是用了邪术。” “陈大人,这是科学。这船上不光有铁,还有钢。” 陈新槐一指头顶亮着的顶灯,问道:“此为何物?” “电灯。” “荒谬!雷电乃天力,人怎能随便用?” “那您以为是什么?里面藏了根蜡烛?”赵新面对这么一个宁顽不化的老头,彻底没脾气了。 一番东拉西扯的话题聊过后,陈新槐越发确定对面这个家伙就是个妖人,于是开口谈起了正题。 “奉抚台大人令,本官特来查问,尔等为何还不走?当初你们说过三天就离开。” “出了点意外。我们还得等上七八天再走。有什么问题吗?” 陈新槐抽了几口水烟才缓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之力有如神力,皇上英明,值逢盛世,他老人家的仁慈遍及四海,即便天下河湖之水加在一起,也不如皇上的恩泽之万一。我看你一表人才,为什么要兴兵作乱呢?” 赵新有些哭笑不得,陈新槐憋了半天居然说这些废话,这是打算劝降?只听对方又继续道:“尔等不过侥幸胜了一场,可你要知道,我大清天下兵勇何止百万,在皇上眼里,尔等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赵新好奇的看着这个老态龙钟的官僚,不明白对方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这么大的铁船。”陈新槐又开口了。“你们靠什么来驱使?船帆吗?” “嗯。是靠油和火,还有水。”赵新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逗逗这老头吧。 “哦?”陈新槐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是找到了赵新滞留的答案。“你们船上的火是不是灭了?油是不是漏了?” “陈大人,我这条船呢,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百里之内,大到一艘船,小到一个人,都无所遁形;也不惧什么逆风或是潮汐,就好比你们引以为傲的虎门炮台吧,五炮我就能炸平。至于广州城墙,两炮就能炸开。” 陈新槐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将水烟袋交给跟班。似乎是因为紧张过度,浑身就像是触电一样的哆嗦了一下,探身问道:“就是船舷边上盖着布的那些?” 赵新笑着道:“只要挨上,什么都挡不住,都得变成碎片。” 此时陈新槐的跟班把水烟袋从自己嘴里拿开,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烟袋杆,然后又递到了陈老爷的嘴里。叼上了烟袋,陈老头又装出了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端详着赵新身上的船长服,突然道:“这衣服料子不错啊。多少钱一尺?” 啊?赵新一下就愣住了,心说这老头也太不靠谱了! 那把总见赵新不明白,于是开口道:“我家大人为了尔等的事,来回奔波。尔等便应孝敬我家大人几匹布料,聊表心意,这个规矩都不懂吗?!” 赵新心说我懂你个锤子啊!公然索贿都索到他头上了。行了,逗闷子时间该结束了。 “陈大人,你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我这里有些事没办,需要再等十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要是觉得能用武力赶我走,不妨就试试,到时候在西洋人面前丢了面子,可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们!把我惹急了,我先把虎门炮台给端了!”赵新说完,便端起了茶杯。 “你!不可理喻!走!”陈新槐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了,他将水烟袋墩在桌案上,一甩袖子,带着那把总起身离开。与此同时,那跟班独自在哪儿收拾起烟袋、烟叶、纸媒子来了。 在距离雷神号不远的一艘三板艇上,孙士毅躲在船篷里,举着个千里镜观察着雷神号,嘴巴张的老大。他没想到这船居然如此之大,顶得上好几条乌艚船的长度了。 这要像传闻说的那样是条大铁船的话,惠州水师来多少条战船也不够使啊!没想到赵逆不光是枪炮犀利,连船也是如此的庞然巨物。 他转头对船夫问道:“这船开动的时候,你们见过吗?” 那船夫摇了摇头道:“老爷,要不是您给的银子多,我们哪儿敢来啊!听说这船刚到时,声势惊人,动静之间仿若奔雷,那些夷鬼的船全都被吓跑了。光是听上去就吓死人了。” 船夫说罢,又指着远处雷神号船头垂下的那根粗大的锚链,对孙士毅道:“老爷,您看看那铁链,比小人的腰还要粗。这些夷人可真有钱,而且还法力无边。” “哦?”孙士毅好奇的问道:“法力无边?” “可不是,若是没有法力,这么大的铁船如何能漂浮在水上?” 孙士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突然一动。当年王伦造反之时,他在广西任布政使,后来也听说过一些剿灭王伦时的破邪法之事。 话说乾隆三十九年清水教王伦起义时,王伦就跟清军摆过“阴门阵”,让从未见识过如此诡异阵法的清军大惊,一时不知道怎么抵抗。时任大学士舒赫德眼看冷兵器不行,便拉上大炮准备轰击,王伦手下认为火炮为至刚至阳之物,便故技重施令座下女弟子又摆开了“阴门阵”。清军大惊,之后拜访高人寻得破解之法,令兵将拔下体毛,放在炮筒内。 尽管八旗无不“蛋疼”,但之后的炮击还是很有效果,顷刻间士气大振。而王伦见“阴门阵”被破,便让座下未婚的男弟子脱下衣服摆起了“阳门阵”,结果清军又吃了一惊,心神不宁中发炮失去准头,竟然弹弹虚发。 于是清军再次求问高人指点,竟令城中老弱妓女列队阵前,摆起了“老阴门阵”,以发挥“老阴克少阳”之功效。之后炮兵配合“老阴门阵”助攻,一时间大炮轰鸣,王伦麾下教众死伤无数。 他正出神琢磨的时候,只听手下人道:“老爷,海防衙门的船走了。” 孙士毅举着千里镜又看了一会儿,他决定回广州后也找几个道士和尚问问,看看有何破解之法。 /109/109046/28303876.html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孙士毅的谋划 两天后,当图萨布带着匆匆赶到广州城的陈新槐,去拜见孙士毅时,那位两广总督大人已经在考虑如何用武力驱逐,并且已经派出亲信四处寻访高人,寻求破大铁船妖法的手段。 而陈新槐在向孙士毅禀报时,言辞凿凿的说赵逆本人就在船上,这让孙士毅不禁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赵逆敢亲自坐船来。之后陈新槐又提到赵逆大言不惭,能五炮炸平虎门炮台,两炮炸塌广州城墙,这让孙士毅愈发愤怒;在听陈新槐说雷神号上总共也就是百十人的兵力后,更加坚定了他动用武力解决的念头。 这要是能破了对方妖术,夺下大船,乃至拿获赵新,升官加爵不说,此大功足以光耀祖先!别看孙士毅今年都六十五了,年近古稀,可他总想爬的更高能有一番作为。 要想升官快,最重要的就是军功了! 既然要动手,那就得先盘算兵力。孙士毅自己手下的督标三营一共2700兵力,肇庆水师营800多人。图萨布那里,提标五营是4000多人,广州将军存泰那里,不到3000人。而这些,都是不能动的...... 于是这个倒霉而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了香山协副将的头上。这位副将大人接到孙士毅的召见命令后,先是马不停蹄的赶往广州,由总督大人面授机宜,然后带着一位从广州三元宫请来的道士回到了香山县驻地。 这任务之所以会落到香山协的头上,是因为广东外海的巡洋会哨制度,香山协负责下半年外海巡洋,正所谓你不去谁去? 可等副将大人召集手下各营,宣布总督大人的军令时,一位赶来参会的武将提出了反对意见。副将大人一看,心说我道是谁,原来是这这家伙。这位右营守备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北海镇劳改场多次越狱失败的黎大刚! 年初黎大刚被放回之后,在北京城呆了几个月,期间又是花钱又是托人,想方设法运营官职,心说我得离那群妖孽远点。 他原本是个四品的二等侍卫,被放回后再想做四品官已是不可能,于是兵部一纸调令,让他来到香山协当了个五品的右营守备。 黎大刚虽然有些灰心,不过他家就是东莞的,怎么说也能常回家看看。结果他千般算计谋划,没想到赵逆又坐着船跑广东来了。前几天他听说潭仔岛那里来了条大船,仔细一打听后,差点哭出来,瘟神啊,怎么走到哪都不放过我?! “大人,标下对那些妖人有些了解,此番要动手,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听了黎大刚的话,香山协副将施大人撇了撇嘴,冷笑道:“孙制台早有谋划,特地从三元宫请来马道长,发动前,我等先在赵逆大船四周布下大阵,破其妖术!随后各营出击,登船破敌!” “大阵?”黎大刚一愣,随即拱手道:“不知是什么样的阵法?” 副将大人扫视厅内众人,笑呵呵的道:“有请马道长。” 话音刚落,一个仙风道骨,面色和蔼,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道士走了进来。 “诸位大人,在下马本初,罗浮山龙门宗十五代传人,现驻锡三元宫。” 此时众人只听副将大人道:“马道长是孙制台特意从三元宫请来的,破敌妖法一事,就由马道长做法。” 黎大刚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心说这是在开玩笑吗?!他在北海镇带了将近两年,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底细。那哪里是什么妖术,那都是机械之力。 话说在蒐楞吉岛挖金子时,矿上的一台抽沙泵出了毛病,赵亮特意坐船过来修理。黎大刚当时看的清楚,那抽沙泵里都是齿轮和其他金属零件,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气。不过这也正是他越发害怕的根由,心想北海镇这些机械一台能顶百人之力,朝廷要是想打赢,只少也得十万兵马,水陆齐发! “大人!标下以为,此番偷袭,我方须多备火药船,悄悄抵近贼船一侧,然后点燃火药。我军趁敌慌乱之际,再由另一侧以绳索登船。如此,方有一搏之力!” “笑话!孙制台曾亲临贼船附近,亲眼观察,才制订下方略。哪里轮得上你来质疑!” 黎大刚最后努力道:“大人啊!赵逆船头火炮快如闪电,不偷袭的话,我等极难靠近。求大人明鉴!” 副将面带冷笑,一脸得意的道:“这事孙制台早有定略,除了马道长开坛做法外,本官已通知香山县衙,命其召集城中各家妓馆二十五岁以上老妓,到时摆开阴门大阵,什么快炮,都得变成烧火棍!” 此言一出,屋内一众武将顿时哈哈大笑,赞叹道:“大人高见!大人这招儿绝了!” 副将大人一摆手道:“我哪有什么高见,这都是制台大人点拨,再加上马道长的法术。” 马本初马道长谦虚的稽手道:“无量天尊,孙制台所言甚合阴阳至理。所谓老阴克阳,莫过于此,贫道那点微末道行,实在愧不敢当!到时拼的贫道性命,也要让逆贼的妖术无法得逞。以为皇上和孙制台分忧。” 黎大刚看着满屋子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的诸将,心头升起的,却是无比的怪诞和凄凉,就这样的一群人,如何能破贼? 军议到了最后,副将大人向各营守备官传达了孙士毅的命令,三日后的凌晨,在阳气未盛之时,于潭仔岛敌船外围摆开大阵,随即发动进攻,力求全歼赵逆所部,俘获大船。 黎大刚一听,心说凌晨正是人精神头最差,防备最低的时候,看来还有机会。 当天下午回营后,黎大刚一边吩咐手下按照马本初的要求打造各色做法的旗帜,同时又命令亲信多多搜集小型渔船舢板,准备在上面放满火药包。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法子最稳妥,十几条放满火药的渔船,到时候就算炸不沉赵逆的大铁船,至少也能炸出个大窟窿来!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香山县城内外一顿鸡飞狗跳。各家妓院的老鸨、婆子、教习等一百多年过二十五的女人们,被县衙差役用绳子锁了,带去了香山城内的教场待命。 以此同时,那个叫马本初的道士也在海边设下祭坛,换上一身法衣开始做法。此人在去三元宫之前,一直在惠州的冲虚观修行;而冲虚观里有位极有名的神仙--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就是道家的雷祖。 孙士毅想的很周全。既然赵逆的大船叫雷神号,那他就请道家雷祖下凡,克制对方。 那马本初披散了头发,烧了一道祭文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口中念念有词。而香山协副将、香山县县丞、海防同知衙门陈新槐等人则肃立一旁。 “志心皈命礼。九天应元府,无上玉清王。化形而满十方,谈道而趺九凤......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众人等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海面阴云密布,隆隆的雷声响起,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在场众人浑然忘了眼下正是七八月台风季,广东沿海本来就多雨的事实,纷纷喜不自胜,大呼“皇上圣明,破贼有望!” 陈新槐站在伞下,冲北遥拜之后,,拈须微笑道:“雷祖破雷神,哼,赵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期间电闪雷鸣。长长的紫色闪电划破天际,让人心神俱裂。不过香山协一众清兵将官却是士气大振,纷纷摩拳擦掌,做好出站准备;除了黎大刚...... 两天后的傍晚,一条从泉州出发的福船,抵达了香港岛鲤鱼门海峡的入口,船上坐的,正是沈敬丹一行。 话说清代从外海进广州有八大入海口,外洋商船走虎门,而客船走虎跳门。虎门在澳门的东北,而虎跳门则在澳门以西。 沈敬丹他们闰七月十六日到的泉州。多亏他往来长崎多年,认识了不少浙江和福建的商人。一行人到了泉州后,隔了一天就在浙江会馆找到了一条去往广州的福船。这次随鲁寿山南下的好手大部分是山东人,这一趟船坐下来,一个个都是咬着牙硬扛。结果刚到泉州就病倒了两个,鲁寿山无奈,于是又留下两人,让他们请大夫照看伙伴。 而福船从泉州出海后,很快就到了隶属汕头的南奥岛;结果因为赶上一场大雨,不得已在南奥岛停留了一天,直到今天才进入香山县的水域。 到了这里,离广州也就不远了。沈敬丹他们一行人都是着急上火,此时一个个双目发赤,口中带腥。连陈继山这样常年习武之人也是累得精疲力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船头下到舱中,对沈敬丹等人嘱咐道。“诸位,前面再有二十里就是鲤鱼门了。这一带是郑家的地盘,到时我要靠岸去天后宫上香,诸位呆在船舱中就好,一会儿若是有其他人上船,你们千万别出声,也不要上甲板,我来应付便是。” “哦,好的,有劳了。”沈敬丹没来过广东,不过他也听人说起过珠江口一带有海贼。 鲁寿山等人听了,都木着脸答应了。等船头一走,鲁寿山和几个手下便取出各自的左轮手枪开始检查起来,其他十几个好手也纷纷从行李包裹取出短刀放入怀中。 角落里,陈继山的妹妹陈二丫则抱着个木桶,不停的干呕着;沈璇则在一旁不停的抚着陈二丫的后背。原本带着陈二丫来是想让她照顾沈璇的,谁想到自离开泉州起,陈二丫晕船愈发厉害,动不动就吐的个昏天黑地,结果倒成了沈璇一路照顾她了。 鲤鱼门海峡在后世就是维多利亚港东岸的出口,属于九龙观塘。此地水道宽度不足一公里,两侧又有高山相连,在唐宋时就已经成为珠江口外的军事重地。坊间传说,鲤鱼跃过此地,就会化身九龙。 当年郑一的祖父郑建来到此地,见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于是就占据北面的茶果岭为巢穴。不过自从郑家来到之后,茶果岭便被渔民们称为“恶魔山”。 山脚海滨处的天后庙紧挨着鲤鱼门海峡,这里便是郑家把守此处海面的哨站;平日都有郑家手下在此驻守,监视过往船只。所有来船经过,必须停船上岸,郑家会以上香的名义,索取引水费。 果然,当福船进入鲤鱼门入口后,一条小船就迎了过来,上面坐着两个红旗帮的海贼。 那船头每年从泉州到广州要跑好几次,跟红旗帮的人也算熟悉。此时福船收起船帆,按照小船的指引小心靠岸。 那船头走过跳板,刚走到天后宫门口,朝着几个从庙里出来的红旗帮喽啰连连拱手,赔笑道:“李爷,几位今天都在啊。我先去上香,一会再聊。” 为首的一个壮汉走了过来,歪头打量了福船两眼,对船头道:“老胡,你今天来的不巧,眼下就是出了鲤鱼门,也是到不了广州的。” 被称作老胡的船头奇怪的问道:“李爷,这是何故?” 那壮汉道:“香山协水师营派出巡船,把往潭仔岛去水路都给封了,说是三天内不得通行。” 胡船头一听忙问道:“哎哟,这出了什么事?西洋蕃鬼闹事了?” 另一个袒着膀子的精瘦汉子道:“根本不是西洋蕃鬼,借他们两胆也不敢。十几天前,潭仔岛那边来了条大船,惹了不小的麻烦,连我们红旗帮都卷了进去。原本官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可谁知昨日就封锁了水道,估计是要派兵驱逐。这时候谁敢跟官兵讲条件啊,我劝你还是安心在船上等两天再走吧。” 壮汉拍了拍胡船头的肩膀,叹口气道:“我们家少爷也在那船上呢,妈的!这下可麻烦大了。昌哥现在都急的火上房了。” 等胡船头在天后庙敬了香,又回船上取了五十两银子交了引水钱,这才去了舱中,对沈敬丹等人说明了情况。结果沈敬丹他们一听差点蹿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雷神号居然就在附近! “老胡,帮个忙,把我们送到潭仔岛那里。一千两见票即兑,都是你的。” 胡船头大惊道:“沈老爷,这是为何?” 沈敬丹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就是来找那船的。现在既然有了消息,就得马上过去!” “这......小的实在不敢啊!”一千两银子,胡船头不动心才怪,可他真是不敢。 “两千两!”沈敬丹伸手入怀,又取了一个牛皮纸袋出来,拍在了桌子上。 眼前一堆银票放在桌子上,胡船头犹豫思索了半天,最后咬牙道:“要走也行,不过得从这里退出去,咱们向南走,从担杆岛、竹鞋洲、车澳一带向西,然后再向北到十字门。沈老爷,提前说好,我把你们送到潭仔岛后就走,万一真吃了官司可就麻烦了。” 沈敬丹等人一听能走,都是大喜,纷纷向胡船头拱手致谢。 于是胡船头急忙回到甲板上,吩咐水手起帆升锚。看守天后庙的郑家人见到老胡要走,连忙询问,老胡站在船头,只是说要退回南奥等待,也不做其他解释。郑家人倒也讲规矩,说过几日你再回来,不收引水费便是。 此时的雷神号上,赵新他们对清军的布置一无所知,一行人除了在船舱里值班的,这几天不是坐在甲板上吹风,就是在船舱里熬着,百无聊赖的等着沈敬丹他们的到来的消息。其间赵新和郑一他们几个也聊了聊珠江海面上的事,对这个时代的情况又多了一些了解。 此时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刘铮那边每天都和船上进行电报联系,可广州那边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赵新又不免担心起来。 /109/109046/28303877.html 第二百六十三章 香山协的夜袭 沈敬丹他们这么一绕路,福船一下多走了几十里,等到太阳落山时,他们才赶到外伶仃岛。眼看夜路无法行船,众人只得同意在外伶仃等一夜再说。 雷神号这边,郑家送人来的日子没几天了,郑一则抓紧一切时间向赵新等人打听解外面的世界。 这些天,赵新和刘胜、丁国峰三人轮番给郑一他们讲了世界有多大,各个国家都在哪里,这些国家为什么要来广州做生意。又讲了明代的郑和下西洋,讲了古人的造船技术以及满清为什么跟不上时代。 其实清初顺治到康熙时期,满清水师的主力还是浙江水师和福建水师。为了消灭台湾郑氏而兴起的造船大赛时期,清军仿造了大量的大型鸟船。可平台以后,鸟船随即遭到裁撤,而八丈以上长度的大赶缯仅剩15艘。 而广东水师先天不足,目前虽然有设赶缯船84艘、艍船60艘,可最大的也不过七丈长。而且大都存在于纸面上,实际根本没有这么多。整个广东水师已经沦为了稽查走私的内海船队,根本不敢深入大洋。遇到追捕海上盗匪的时候,清军往往会雇佣民船;而民船都视捕盗为畏途,出了事官府根本不管,于是听到消息就纷纷躲避,等好不容易雇到船了,盗匪早就跑远了。 今天临睡前,赵新又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连说带写字画图,给郑一他们几个大致讲了什么是福寿膏、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害处、以及西洋人为什么卖这个给大清。 “赵船主,您说了这么多,我也都听懂了。既然福寿膏,哦,是鸦片。既然鸦片不是好东西,那怎么才能把这害人的毒物给堵住,不让大家买呢?”提问的是郑七。 “哎哟,你这个问题问的挺好。不过这事可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楚的。”赵新赞许的点了点头,他随即在张白纸上大致画出了广州到马六甲的地形图,用笔点着马六甲港的位置,对郑七解释道:“把这里占住,控制这道海峡。所有过往的船只都要上船检查,发现一箱鸦片就给扔海里,鸦片贩子吊死,你看谁还敢运?” 郑七挠挠头道:“这地方有这么重要?” 赵新道:“很重要。东印度公司的英国人一直想把这里从荷兰人手中夺过来,他们现在要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法国人的机会。” “啊?”郑一几个顿时就糊涂了。 赵新心说这可真累啊,讲了东南亚难道还得讲欧洲?他索性用笔从马六甲海峡开始画了一个大圈,把整个马来半岛、印尼群岛、乃至整个南海都画了进去,指着圆圈的区域道:“谁能控制马六甲海峡,谁就能控制住这片海域!” 郑七眼睛发亮,恨不得把脸贴在纸上。口中道:“好家伙,我看这些岛屿加起来,跟大清朝也差不多了吧?” “比大清小点,不过地盘也足够大了。” 半天没说话的郑一突然道:“赵先生,您讲这么多,是想让我们帮你把这里打下来?” 一旁正在看书的刘胜呵呵一笑,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你们不行。就你们那点船和人手,到了那儿只能被英国人蹂躏。” 郑七不服气的道:“凭什么小瞧人?!” 刘胜道:“小瞧?你知道英国人的一条普通战船上有多少门火炮吗?” 郑七道:“南面港口那里就停着一艘,我看也就二三十门。” 赵新摇头道:“小七,那是商船,载货为主。战船的话,最小的六百吨级也有五十多门炮。至于最差一级的三级战列舰也得有60到80门大炮,你们那些拖风船和蚝壳船是打不过的。” 郑七站起来叉着腰道:“我们可以用火船进攻,可以夜里偷袭,可以......” 赵新目视郑一等人道:“战争,永远拼的是双方实力和后勤。你可以靠火船和偷袭赢一两次,可火炮呢?马六甲的炮台怎么夺?难道用人命去填?再者,就算你夺下来了,英国人派十几条战船过来,你们怎么守?” 郑一若有所思道:“赵先生,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西洋鬼把福寿膏都运到广州害人?” 赵新道:“你和小七都是聪明人,跟我们回北海镇,好好学几年。等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战船,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把英国人和红毛人赶走!到那时,你们会发现自己现在的那点小抱负是多么可笑。” 说完这些,赵新扭头看了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了,便对若有所思郑一等人道:“时间挺晚的了,都休息去吧。” 跟着几个士兵走在回船艏舱的路上,郑七对郑一道:“一哥,你怎么想的?” “我?”郑一茫然的看着远方的黑暗,说道:“虽然赵船主说的好多我都没听说过,可我知道他说的有理。你呢?” 郑一以前觉得能一统珠江口各帮,做个“大出海”,就已经是为祖宗争光了,可他没想到自己这点理想在赵新口中不值一提。 “一哥,昌哥不让你走,是因为你得继承家业,还要娶徐家的女子。可我想跟着去看看,就像赵船主说的,咱们疍家人不比谁差,凭什么要被人说是贱民?难道要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一哥,我想换个活法。” 郑一拍了拍郑七的肩膀,说道:“小七,你说的,也是我这些天一直在想的。等回头我再跟阿爸求求情,比这船还大的铁船,我真想见识见识。” 此后两人无话,回舱就睡下了。 子夜时分,在将军山以北的前山寨码头上,人头攒动,数不清的火把和篝火照的海滩上十分明亮。按照两广总督孙士毅的命令,这一次香山协左右两营共出动兵力八百多人,赶缯船两艘,水艍船10艘,另有征调的民船五艘。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个哭哭啼啼的老鸨婆子,分别由十几个清军老兵押着,正在往一条征调来的同安船上走去。 “不许哭!谁再哭老子一刀劈了扔海里喂鱼虾!”一个四十多岁的清军恶狠狠的对几个哭泣的老鸨骂着。 一个二十多的老鸨梨花带雨的对那老兵问道:“军爷,到时候真的摆完阵就没我们的事了?” “怎的?施大人还能骗你们这些婊子不成!”那老兵脸带淫笑,伸手在老鸨胸前摸了一把。 火把光影中,站在不远处的黎大刚瞅着眼前这一幕,长长叹了口气,对手下的千总道:“咱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那千总行了个军礼,对黎大刚道:“火药不太够,已经派人去城外的烟花铺子要些炮药过来。” 鸦片战争以前,满清对火药的管理十分严格,几乎是一事一议,绝不容许军中私自配置火药。而整个广东的军用火药是由总督衙门下属的理事同知带人所制,再交左翼水师营的中军衙门二次分发到各营。眼下发动在即,再调火药已经来不及,只好找烟花铺子凑数了。 黎大刚命手下人制作的火器主要分为两种。 第一种就是黎大刚自己想造的火船。在小艇上装满火药包,用厚厚的芦席盖了,发火装置设由火绒、点燃的线香和绳子组成;待靠近敌船后,由敢死之士手动拽起绳子让线香点着火绒,燃烧后点着导火索然后引爆进而引发爆炸和大火。 第二种是考虑到雷神号的船舷很高且不易攀爬,于是便制作了一批用于投掷的火药罐和装满黑狗血和屎尿的陶罐。黎大刚是不行什么妖术的,可架不住他手下那些千总、把总信啊!所以一番恳请之下,他便同意了。 那位马本初马道长,被安排在一艘同安船上继续摆坛作法。连续三天下来,老道士都快累吐血了,心说真是要了老命了!这趟搞完拿了银子,可得回去好好歇几天。 等到了子正二刻,清军兵勇在饱餐一顿后开始登船。 那位施副将身穿一身亮闪闪的武将盔甲,头戴一顶铜制倒u字形盔帽,左右两侧贴着铜鎏金镂空凤纹耳翅。头盔顶上小下大,中间是一个宝盖盘座,顶端是一根獭尾毛,左右各两个小铜管,还插着两根野鸡翎毛。 站在施副将身侧的,是中军都司以及总督府派来的一个赞画书办。为了安全起见,施副将决定跟马道长坐一条船。 丑正时分,清军船队开始出发了。从前山寨码头到潭仔岛的距离并不远,五十里水路。 古代水上攻击,最要紧的就是看水流和潮汐的变化。潭仔岛附近的潮流属于珠江口潮流的一部分,涨潮时的流向为西北,落潮时为东南。而潮位从每天从丑正时为最高,之后便开始落潮,寅时以后发动攻击,水流正合适。 清军船队缓慢行驶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雷神号以北五百米的距离。此时的潭仔岛海面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海浪冲刷船身的水声。远处的雷神号船上一片漆黑,只有船头桅杆顶部和船楼顶部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 赵新等人终于大意了!连日来的无聊等待,让雷神号上的众人渐渐忽略了隐藏的危险。 为了培养自己的高级船员,这些日子的夜间值班都是由船上的水手在负责,赵新他们三个只是偶尔过来巡查,看见没事也就回舱睡了。谁想到今夜负责值班的水手,厌烦了五分钟就得按一次的“防瞌睡系统”,居然就擅自给关上了。这厮关上之后还嫌不够,自己又跑到二楼餐厅搬了把椅子上来,把脚往航海图桌子上一搭,打起了瞌睡...... 船艏舱里,郑一失眠了。他听着身旁的一片胡噜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赵新这几天跟他讲的事情。是啊,这世界太大了!跟整个南海相比,自己原先那点野心连个芝麻都比不上。西洋人、官府、鸦片、马六甲等等,搅得郑一的心里乱纷纷。 翻来覆去中,郑一悄悄起了身,披着外衣走到了主甲板上,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自己跟徐家订的那门亲事。 郑、徐、石、马是闽粤一带的老牌的海盗世家。石家早已被灭门,听说就活下来一个女孩,还进了青楼。徐家、马家也都衰落了,眼下只有郑家称雄珠江口。眼下徐家势力弱,不用担心会取而代之,由此,郑连昌才煞费苦心的订了这门亲事。 胡思乱想间,郑一走到船舷边,平视远方。突然,他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似乎有点点渔火,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打渔不成? 他眼见那些渔火竟然在逐渐靠近,似乎是呈扇形一般,朝着雷神号就过来了。郑一觉得有些不太对,他熟悉这个时代清军或是珠江口海盗的战法,眼前这一串串灯火分明是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此时随着对面的船愈来愈近,那船上的火把和桅杆上的灯笼越发清晰。他此时已经看清那灯笼上面的字,郑一顿时大叫一声“不好!” 他猛的转身朝着船楼跑去,口中大喊道:“有官兵!官兵来了!” 正在船楼下层值班的北海镇士兵被郑一的大喊吓了一个哆嗦,刚想骂两句,只见郑一蹬蹬磴的跑过来,抓着自己的肩头大叫道:“兵!兵!快叫人!” 那士兵顺着郑一手指的方向一看,也是大惊,随手一巴掌就拍在了报警按钮上。刺耳的警报声霎时在雷神号上响起,三楼和一楼的舱室中灯光一个个的亮了起来。那个在驾驶舱值班的家伙被惊得一个激灵,翻身就摔在地上,等他龇牙咧嘴的走到雷达跟前一看,顿时被吓的魂不附体。在雷神号的南北两侧,十几条大小的不等的船正在靠近。 此时黎大刚麾下的火药船已经出动,每条小船由三名水勇划桨前行,百十米的距离转眼就到。这些被挑选出来的水勇在抵近雷神号后,试图用船上的铁钩去钩住船身,谁成想雷神号船体上光滑一片,根本无物可凭。 在一条靠近船头的火药船上,那水勇一看船体钩不住,正在发愁时,突然看到不远处那黑乎乎沉在水中的锚链,连忙招呼同伴靠了过去,随即将铁钩钩在锚链上,又奋力将火药船的船身侧过去,抵近船身。 一名水勇看到船已停稳,随即拉动手中的绳子,那根线香一倒,火绒渐渐就着了起来。 “快走!”三名水勇连忙跳水,奋力朝一条水艍船游了过去。 其他几条火药船越发慌乱,水勇们只是把船抵在雷神号船体上,也顾不得找地方挂钩子了,纷纷拉动绳子后跳水逃离。除了钩在锚链上那条船外,其他几条火药船在水流的作用下,纷纷被冲的向雷神号两侧漂移。 雷神号上,此时所有人都被惊动了。船楼配电室里,匆匆跑来的水手长迅速打开了主桅上的大灯。船艏舱里被惊醒的郑七等人纷纷走了出来,他们迷迷糊糊的看到主桅上灯光大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赵新和刘胜穿着个背心裤衩,光着脚正往外跑,手里只拿着一把手枪;丁国峰跑到驾驶舱,只见那值班水手正在瑟瑟发抖,他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值班水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被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丁国峰看到主桅灯光大亮,拿着手枪就要去罗静甲板上查看情况,结果刚拉开舱门,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就听到“轰!”的一声。 爆炸的冲击波将船头的郑七等人掀翻在甲板上,在船上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团火球从雷神号船头左外侧腾空而起。 “坏了!”赵新和刘胜刚从船楼里出来,看着火光心中大叫要槽。此时赵新见郑一跑到自己跟前,大叫道:“官兵!官兵来了!” 赵新和刘胜一听,顾不上其他,连忙招呼其他人冲到船舷边上,找到一架m2hb就要准备射击。 “轰!” “轰!” “嗵!啪!” 被前两轮爆炸冲击波掀翻在地的赵新刚爬起来,就听见头顶的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还有二踢脚啊?”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再次冲到重机枪跟前,一拉帆布边缘的绳子,随即用手一掀。 “子弹!”赵新大叫着,一个士兵正抱着子弹带往这边跑。此时赵新只见北面又过来几条小船,他抬手就射,而身后那些正不知该打谁的北海镇士兵也开始举枪对着海面的光亮处射击。 /109/109046/28303878.html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手电筒和妖术 站在同安船上的施副将看到雷神号船边炸起的火球,不由大喜,拍着身边黎大刚的肩膀道:“黎守备,干的漂亮!此战过后,本官为你向皇上请功!” “谢军门!”黎大刚抱拳躬身行礼,心想不知道绕过去偷袭的那几条船如何了? 此时几条正在靠近雷神号的小艇上,几个水勇匆忙用线香点燃了火药罐外长长的导火线,用力抡了几圈后,火药罐高高飞起,随即就砸在了船舷外面。 “不行!再靠近点!”呼啸的子弹声中,刚抛出火药罐的水勇连忙对同伴大叫道。 所谓无知者无畏,广东绿营水师根本没见识过北海镇的武器,也就根本谈不上多害怕。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施副将开出的二十吊赏钱,只要能把船上的火药罐和屎尿罐扔完就可以回去领赏了。而且对方大铁船的桅杆上虽然亮起了灯光,可只是照亮了船头而已,让目标更明显;至于海面上,仍有很多小艇隐藏在黑夜里。 子弹不停的打在海里,溅起了一道道泛着白色的浪花。正当水勇们奋力划桨,向雷神号靠近的时候,突然眼前如同烈日出现,白花花的亮光让小艇上的众多水勇吓得哇哇大叫;强烈又刺眼的光芒中,清军水勇们根本看不清前面。 随着光芒的晃动,几条小艇眼看就要抵近雷神号了,上面的水勇纷纷中弹。随着船上的火药罐被打中,小艇上先是冒起一团白烟,随即就炸裂开来。 施副将也被雷神号上射出的光芒给吓坏了,他马上大喊道:“贼人施展妖法!马道长,速速破敌妖法!” 在他身后的甲板中部,披头散发的马道长口中开始念起“破邪咒”,两手不停变幻着指印:“律令大神,万丈蓝身。炁冲云阵,声震雷霆。手持斧钻,呼集天兵。擎烈火车,烧鬼灭精......邀求血食,酷扰生灵。前后作过,遇赦不原。揽魂肆祸,积恶盈贯。并行馘戮,不许留停。追魂复体,病患康宁。增加福祉,享衍遐龄。宗风阐布,道化流行。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施副将见马本初开始做法,又对身边的黎大刚道:“黎守备,这就是逆贼们的妖术?” 黎大刚也被突然的亮光吓了一跳,心说这玩意真没见过啊!他之前在北海镇看到过灯泡,也见过工地上的照明灯,可从来还没见过这么亮的! “军门,我军已经暴露,为今之计,只有擂鼓号令大家一齐攻船,如此还有几分机会!” 面对黎大刚的建议,施副将咬了咬牙,“唰”的一下抽出腰刀,大喊道:“击鼓,奏乐!杀!” 话音才落不久,只听同安船的甲板下层传来了隆隆的鼓声,过不多时,所有赶缯船和艍船上也响起了战鼓声。一众穿的破破烂烂的清军水勇,手持杂七杂八的兵器大呼道:“杀贼!” 此时施副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一挥手,跟在他身侧的中军都司便挥动手中的火把三次。另外一艘同安船上的清军看了,急忙持刀对甲板上一众女人大喝道:“快脱衣服!快脱!破敌就在当下!” 女人们畏惧于兵勇的凶恶和亮晃晃的钢刀,纷纷开始脱掉身上的袄裙和套裤...... 雷神号的左舷甲板上,赵新一边按着扳机,心说十万流明的手电筒就是好用啊,早知道就多买几个了。 此时两个拿着手电筒的船员对着海面扫来扫去,光亮范围内的清军小艇在两挺重机枪的指引下,被打的四分五裂,或是被引燃火药炸成一团团木屑。 18个led灯珠的大手电用起来是挺带劲,最远照射距离能超过一公里。可问题是这玩意因为温度上升太快,超亮强度并不能维持多久。随着手电里的散热马达呼呼狂转,没过两分钟,手电筒内的温度不断升高,亮度也由一开始的超亮减弱为中亮,估计这会儿的流明强度也就两万多。 远处的施副将一看对面的亮光突然变弱,不由大喜,走到甲板中部,对马道长大叫道:“道长,贼人妖法被制住了!” 马道长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施副将道:“大,大人!可,可以摆阴门阵了......贫,贫道实在,实在顶不住了,让我歇会儿。”说完,两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一旁的侍者连忙上前搀扶, 雷神号上,一个拿着手电筒的船员对一旁的赵新大声道:“大人,这玩意没之前那么亮了!” “关掉一个,等两分钟再开!” 出乎赵新意料的是,他的这个命令让海面上的清军船队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让施副将等一众将官欣喜若狂。 能不欢呼么?!阴门阵刚摆开,对面的妖术立刻就减弱了一半...... 黎大刚则一脸懵圈儿状,心说这他娘的还真管用啊! 趁着上子弹的机会,刘胜听到对面传来的“万胜!”、“威武!”,一脸诧异,心说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不是我们啊?清军这是精神错乱了? 更南便,在两艘停在潭仔岛码头上的商船上,被吵醒的水手纷纷走上甲板,纷纷破口大骂着谁半夜不睡觉抽疯,继而就看到远处白光大亮的雷神号和周围影影绰绰的火光,不禁愕然。 雷神号停泊的日子久了,船上的灯光从一开始被人说成魔鬼,到后来习以为常,这些外国船员已经逐渐习以为常了。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简直是把太阳搬到船上了! “皮特,他们在干嘛?” “魔法!这些赛里斯人都会魔法!” “上帝啊!”甲板上的船员对此深信不疑,纷纷划着十字,祈求上帝保佑。 “甲板上的守卫再增加一倍,火炮都做好准备!今晚是睡不着了。等天亮再看情况怎么样吧!”商船上的船长在胸前也划了个十字,随即对手下人命令着。 这条船上的一个牧师突然举着十字架和圣经,对远处的雷神号高声念颂起了驱魔咒:“我们驱逐你们,每一个污秽的灵魂!所有魔鬼的势力,所有来自地狱的入侵者......” 就在手电光亮减弱的那几分钟里,几条坐满水勇的小船在夜幕中悄悄绕到了雷神号的右舷船头下方。 船上的一个把总对周围的水勇们低声道:“杀敌报国就在今朝!施军门说了,第一个攻上船的,赏五十两白银,升千总!” “愿为大人效死!” “上!” 几个水勇袒着肩膀,嘴里咬着钢刀,蹭蹭蹭就顺着锚链爬了上去。他们和之前的郑一他们一样,到了锚链孔的位置,就抛出飞钩,然后顺着绳子准备攀上船头。 一条小艇上,几个身强力壮、脸上蒙着块棉布的水勇小心的拎起一个土陶罐,抓着上面绑着的绳子正要开始抡,旁边船上的把总捏着鼻子低声骂道:“离远点!真他妈臭!” 几个蒙面的水勇也不说话,等小船离把总那船出去二三十米后,便提着绳子使劲抡了两圈,“嗖”的一下,几个陶罐就被抛上了雷神号的甲板。水勇则继续拿起陶罐,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往船上抛。 随着几声“哗啦”响,土陶罐被摔的四分五裂,里面的屎尿和黑狗血洒的到处都是,一股恶臭随着东南风,开始在甲板上弥漫,而甲板上不停响起的枪声,则完全掩盖了陶罐碎裂声。 郑七他们被一开始的那次爆炸吓得屁滚尿流,纷纷躲回了船艏舱里。突然,一个海盗同捏着鼻子,对郑七等人道:“怎么这么臭啊?谁他娘的拉裤子了!” 郑七等人此时也闻到了,“yue”的一下差点吐出来。很快,甲板上的所有人都闻到了,一个个不由伸手捂着鼻子。 赵新和刘胜连机枪都扶不稳了,他俩就穿了条平角大裤衩和背心,还光着脚。这一股股的臭味可把他俩给熏着了,两人都抬着胳膊挡在鼻子上,机枪声也停了。 “砰!”罗经甲板上突然传来一记突击步枪的枪声,一个刚刚爬上雷神号的水勇随即翻身落水。 第一声爆炸响起后,丁国峰心知不妙,可他也看不太清楚海面上的情况。于是他连忙跑回船长室,取了自己的步枪。等他回到罗经甲板时,右舷外的清军小艇已经被打的差不多了,于是他透过红外瞄准镜找了半天,无意中就发现了爬上船的清军。 枪声一响,甲板上的人自然就都知道了。赵新立刻对身边拿着关了一会儿手电的水手道:“开最大,照过去!” “唰~~” “哎哟!”丁国峰惨叫一声,瞄准镜的视野里突然一片白光,右眼被晃的差点瞎了。与此同时,刚爬上船头的清军把总也被晃的睁不开眼,顿时慌乱的大叫道:“贼人妖术太厉害!快跑啊!”说完,就噗通一下跳进了海里。 他这么一跳,其他几个爬上来的水勇也被吓得大叫,转身就往海里跳。 此时郑一举着一把不知道从哪踅摸来的消防斧,捂着鼻子就冲了过去。心说老子当初都偷袭失败了,就凭你们这群家伙也想?他冲到船舷处,照着钩在甲板上的铁钩就劈了下去。此时就见几个北海镇士兵端着刺刀跑了过来,对着船头下的黑暗海面就是一通乱枪。 正在抛送屎尿罐的清军见被人发现了,正想划船逃跑,一通乱枪过来,除了两个中枪的,船舱里的陶罐被打碎了好几个。 那边的郑七等人一看一哥都冲上去了,四下想找个趁手的家伙。那边郑七不管不顾,抄起自己睡觉用的被子褥子,团成一团也冲上去了;心说这玩意打不死人,可也能帮着抵挡刀枪。谁知他刚冲出去七八步,脚下一滑,一屁股就摔在甲板上,粘了一身屎尿和狗血。 赵新把机枪交给身边的弹药手,自己则跑到刘胜身边大喊道:“快,你去驾驶舱,这里交给我!把船开起来!这群王八蛋,敢拿火药炸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跑!” 雷神号的上的发动机这几天一直没有熄火,赵新想的是接完郑家送来的人就出去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敬丹他们。如果是熄火后重新启动发动机,光是备车就得两个小时以上。 之前照着右舷外海面的另一只手电随着内部温度下降,亮度一下又升了起来。刘胜正要说话,只听身边的那水手指着远处的一条船道:“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赵新和刘胜闻言眯眼看去,结果眼珠子差点掉海里。只见在一条大木船上,站着一群赤身裸体的女人...... “我去!这,这是要干嘛?!”两人一下就傻了。 随着那木船慢慢靠近,船上的水手、士兵和郑一等人也都注意到了对面的情况,一个个顿时傻眼! 那边的施副将等人一看对面枪炮声突然停了,又是大喜,对身边的中军都司道:“让各船开炮!”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微微发亮,随着赶缯船和艍船上一簇簇白烟冒起,七八枚或是五两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噼里啪啦的就打在雷神号的船身上。 “快!赶紧装药,继续射击!”随着施副将的命令,各船上的助威鼓声愈发急促。 可没过多久,清军船队就遭到了四挺m2hb的猛烈打击,四道紫红色的曳光弹如同鞭子一样,狠狠的朝清军战船抽了过去...... 孙士毅秘授施副将的“阴门阵”屁用没有!当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时,那条装满赤**人的同安船在船帆中弹起火后,就开始仓皇逃离。 马道长被催促着再度披发起坛做法,可等他刚开始挥舞起桃木剑,还没张嘴时,一阵密集的弹雨打过来,同安船甲板上登时死伤一片。 “施军门!我们快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来自总督府的赞画书办和黎大刚同时劝道。 满身银光闪闪的施副将已经被吓尿了,他搞不懂为什么贼人的妖法没有被克制住,难道是自己这几天没有斋戒沐浴?亦或是昨晚和第五个小妾亲热犯了忌讳? 已经起锚的雷神号在海面上兜了一个大圈,一边泼洒着弹雨,一边将清军北逃的路径给堵上了。那些仓皇逃跑的小艇没人在意,赵新他们就是要堵住那几条大船。 相对于其他的赶缯船和艍船,操驾容易的同安船载着施副将、黎大刚和马道长等人,一路向东逃窜。 海面上天光大亮,两条逃跑不及的大赶缯冒着熊熊的大火,海里都是扑腾着呼喊救命的水勇和将官。十艘艍船里,除了最早见势不妙就跑了的三艘艍船,其他要么中弹起火,要么就是清军跪在甲板上大喊投降。 赵新来到驾驶舱内,看了看航海雷达,又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对丁国峰道:“追上那条最大的!” /109/109046/28303879.html 第二百六十五章 遇到熟人了 “砰!”的一声枪响,带着余温的子弹壳随即掉落在甲板上。 “好枪法!”周围几个人齐声叫好。不远处的那条同安船上,尾桅顶尖上的定风旗被一枪打落。 雷神号还是太大了,好几次都没拦住前面的同安船;赵新心想要是有条巡逻艇,一切早就结束了。他此时举着望远镜突然诧异的道:“哎?怎么前桅尖上挂着一面荷兰旗啊?” 丁国峰透过瞄准镜看去,也看到了前桅尖上的那面红白蓝三色旗帜,于是问道:“郑一,你知不知道那红白蓝旗是怎么回事?大清的民船还要挂荷兰旗?” 站在身后翘首观望的郑一连忙解释道:“大人,那的确是红毛人的旗子。听我阿爸说,以前红毛鬼的船又高又大,火炮也厉害,于是闽粤沿海的商船就都挂上红毛人的旗,是用来吓唬别人的。”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赵新之前通过望远镜观察,居然在同安船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于是决定要俘虏这条船,抓住那个“老熟人”,搞清楚清军为什么跟抽了疯似的进攻他。 “砰!”丁国峰又开了一枪,主桅上的定风旗依然在飘动着,没打中。 同安船上,躲在船尾席棚下的施副将和黎大刚、马道长等人被身后的枪声搞的一惊一乍的。施副将都快哭了,绝望的喊道:“别再打了!还有完没完啊?!” 尾桅的船帆、甲板上的篷架(架落下的船帆用的,像个门;船帆落下后,不妨碍人在甲板上行走)、左侧船舷外的厕柜、船尾的拜棚已经被重机枪打的破烂不堪,而拜棚里的妈祖龛倒是奇迹般的没有受到损坏,被船上的水手搬到了头舱里。 黎大刚被气的暴跳如雷,几次都抽刀大声喊着停船拼了。可都被马道长给劝了下来。黎大刚知道,自己船上这一百多人根本不是北海镇的对手,人家一通快枪就能把己方杀得片甲不留。可他受不了被对方如此“调戏”,而且黎大刚再也不想当俘虏了。 在施副将的胡乱催促下,同安船上的水手靠着仅有的前帆和主帆,又将船尾的舵杆放入深水,飞快向着东南方而逃。 “呀!跑的挺快的啊!”赵新诧异的说了一句,随即拿着步话机喊道:“老刘,跟上,咬住他们!over。” 步话机里传来刘胜的答复:“放心!” 过了一会,从雷神号的高音喇叭里又传出刘胜的大嗓门:“木船上的清军听着!你们跑不了了!赶快停船投降,我们不杀俘虏!” 黎大刚心说你们倒是不杀俘虏,可是要赎金啊!之前托人求官,搞得自己全部家当只剩五百两银子了,再给赎金就得去喝西北风了!再者,挨枪子他倒不怕,大不了一死;可北海镇的电棍已经在他心里烙下了重重的阴影。 施副将也从黎大刚口中知道了北海镇偏好交赎金放人,心说这要是被俘,再让朝廷交赎金,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于是他也不想投降。既然对方不用快炮射击自己,那就还有几分机会,万一那些人追累了呢? 就在这种猫戏老鼠的追逐中,两条船已经离外伶仃岛越来越近了。 沈璇很早就醒了。自从她知道已经离赵新没多远了,心里就越发的焦急,一夜都没睡好。她起床的时候,陈二丫正抱着被子说梦话:“螃蟹真好吃~~” 晕船这事吧,吐啊吐的就习惯了,晕船也就慢慢适应了。于是陈二丫在缓过来之后,开始大吃特吃,恨不得把这些天糟蹋的粮食全吃回来。在南奥岛停留的时候,沈敬丹买了些新鲜的海货,从没吃过螃蟹的陈二丫一人干掉了五个。要不是陈继山拦着,这姑娘能吃十个。 这会儿福船甲板上的人不多,除了爬上主桅修理滑轮的水手,其他几个水手正在船头抽着烟低声交谈。沈敬丹使了大把银子,所以水手们对沈敬丹一行人都十分客气,看到沈璇走上甲板,纷纷笑着点头招呼。 几只正在觅食的海鸥掠过船头,发出了鸣叫。黎明的海面上涌起了层层波浪,冲击着船身和岩石发出阵阵声响。 沈璇走到船舷边,想着沈敬丹叮嘱她的话。 “阿全,这次见到赵新之后,你一定得劝劝他,不能再到处乱跑了。眼下北海镇两地人口数万,可都指着他维持呢。他万一要是出事,别说那些流民的死活,咱们家也悬了。” 沈璇对这番话颇以为然。她九岁被父亲送到沈敬丹家时,已经懂事。虽说沈敬丹夫妻待她很好,可沈璇知道,自己是个没有了家的孤苦之人。她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心中却极有主意。 对于赵新,其实她感恩多过爱慕。可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这两种情绪很难分得清。沈璇隐居多年,看的杂书多了,心里想的是才子配佳人,自己未来的夫君怎么也得是个举子才好;可谁知道却遇上了赵新这么个怪人。 不过赵新对她很好,也没有嫌弃沈璇的天足;可两人时常见不到面,而且一分开就是几天乃至十几天。沈璇也知道男人要建功立业,赵新要为手下几万人的生计而奔波。可问题是她需要有个依靠,才不会觉得自己孤苦伶仃。 荻之户曾经就劝过她:“赵新已经很好了。你看看那些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绝色?尤其是那个唐小和二汤,有事没事就往他身边凑,可我听说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叫什么,对,保持距离。男人嘛,就是得忙。你看看你义父,以前一走就是半年,我还不是苦苦等着?别想太多了。” 就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再加上沈敬丹的推波助澜,她和赵新定亲了。可之前玉佩发生的变故,让沈璇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赵新出了事,自己以后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沈璇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道:“哎?有条船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只听桅杆顶部的那个水手突然大叫道:“娘哎!那是什么?!” 沈璇好奇的走到船舷另一侧,顺着一个水手所指向北看去,只见一条高大的木船从岛屿北侧现出身影,可紧接着,一条白蓝两色的巨舟船头也跟着冒了出来,船头外侧,“雷神”二字格外醒目。 “爹!鲁大哥!你们快来!”沈璇激动的冲着甲板下面大喊着,她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出现了。此时甲板上的几个水手听到沈璇突然换了一副年轻女子的声调,心说娘哎!这后生居然是个女人扮的! 同安船上,施副将和黎大刚他们也看到了远处的那艘福船。施副将眼珠转了转,对黎大刚问道:“黎守备,就你以往所见,那些妖人对百姓如何?” 黎大刚略一思索,已经明白施副将要干什么,于是道:“秋毫无犯。” “大妙!”施副将一拳砸在手心里,对船上的水手命令道:“快!靠过去!快快快!” 驾驶舱里的刘胜也看到了远处停着的福船,他见到同安船朝着那福船驶去,心说要糟,于是在高音喇叭里大喊道:“远处那船!快点让开!” 福船上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众水手根本不怕驶过来的同安船,而是被越来越近的白色大船给吓坏了。随着钟声急促的响起,甲板上的水手正在升起船锚,放开车员(辘轳)落帆。 胡船头口中急切的喊道:“快点快点!” “慢!”沈敬丹走了过来,一拍胡船头的肩膀道:“老胡,你再信我一次,咱们不动!” “啥?”胡船头一呆,指着愈来愈近的白色大船对沈敬丹道:“沈老爷,妖怪来了!咱们不跑等什么呢?!” 沈敬丹面带得色道:“那不是妖怪,那是我们的人!” “前面那船!不许升帆!我们是香山协水师营的,要登船检查!”一个清军操着大嗓门喊着。甲板上,施副将对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命令道:“一会儿上了那福船,把所有人都给我拿下!不得杀害!” 来自两广总督府的那名赞画书办道:“施大人,你这是?” 施副将面露狞笑道:“本官要让逆贼们投鼠忌器,让福船上的人替我们挡炮子!有了这些人质,我们大不了给点银子换自由。等回营之后,尔等每人赏银三十两!”他解释完又对手下道:“都听明白了吗?!” 百十号清军连忙道:“谨遵军门令!” 书办面色惨白道:“这,这能行吗?” 施副将咬牙道:“孙先生,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放手一搏吧!” 当同安船靠近福船后,船上的清军水勇马上落下船帆,又抛出几只飞钩,钩住了福船的船舷。可谁知道对面福船居然也抛过来几条绳子,这让清军水勇大为意外,不过他们也顾不上再想,急忙将绳子牢牢拴住。 同安船上,几个水手转动车员,沉重的楮木锚椗随即从船头滑落水中。两个清兵来到水仙门处,一块块的拿掉封闭的木板。(水仙门,古代帆船甲板上用于运货和下人的出口。) 而福船上的水仙门早已打开,一块厚厚的杉木板从福船上伸了过来。对于福船的配合,清军显得极为满意。当他们抽掉最后一块木板时,那块跳板猛的往前一窜,稳稳的架在了两船之间。 几个持刀的清兵正要走上跳板,对面福船的船舷后面突然就冒出几个身影,双手各拿一支“短铳”。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同安船上清军都愣住了。念头转的快的还以为这是遇上了打家劫舍的海盗。施副将就是其中一位,他指着对面大骂道:“尔等想死吗?!” 电光石火间,黎大刚看到在对面站起来的人里,有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当初他几次试图从北海镇的劳改营越狱,之后每次被抓回来的时候,都是这个人负责审问用刑。 “鲁,鲁......” 黎大刚话还没说出来,只听对面船上一人大喊道:“开火!” “嗵!嗵!......”十几颗.36口径的圆锥形铅弹射向了对面甲板上的清军,硝烟弥漫中,同安船上的清军猝不及防,七八人纷纷中弹身亡,原本还充满希望的清军顿时如坠地狱! 84式左轮每次射击时需要手动拨动击锤,而几个久经训练的北海镇情报队员们如同后世的西部游侠,他们将枪抵在身侧,左手快速的拨动击锤,右手不停的扣动扳机,弹仓中的六发子弹如同泼水一般,转眼就打光了。 同安船上的清军正想解开绑定的绳索,只听对面传来大喊:“杀过去!别让他们逃了!” 十几个手持短刀、木棒的汉子呼喊着站起,他们快速冲上跳板,几步就上了同安船的甲板,对着四周躲避射击的清军就是一通乱打,甲板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嚎。 雷神号上,赵新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场面,当他听到84式左轮的枪声时,急忙举起望远镜查看。终于,他看到了正在福船上指挥冲锋的鲁寿山。 赵新顾不得用步话机通知刘胜,拢手在嘴边冲着福船大喊道:“鲁寿山,抓活的!” 黎大刚此时心都凉透了!为了不做俘虏,他举刀就加入了混战。 话说黎高手好歹是个武探花出身,一身武艺那也是自幼苦练而成。刚一交手,鲁寿山手下的两个好手顿时中刀。黎大刚心说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姓鲁的家伙垫背! 正在此时,一个手持长棍的身影从跳板上蹿起,那人在空中身子一侧,一人多高的棍子对着黎大刚的肩膀就捅了过去。 黎大刚见势不妙,身子一矮,一个前滚,躲在了船舷板的后面。对面那人双脚刚一落地,棍影曲旋,朝着一名千总的脖子“呼”的就抽了过去。 来人正是陈继山,他自幼师承“神拳”郭永福,练得一手好功夫,尤擅“洪洞通背拳”。在后世的有人考证,乾隆时期的“神拳”郭永福就是陈氏太极的传人陈有孚。此人因为年轻时失手打死人,这才改了母姓逃去了山西;而陈家沟曾经失传的“太极长拳”就是“洪洞通背拳”。 估计郭永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被乾隆赐号“神拳”,而自己的弟子却去了“反贼”的麾下。 对面那千总看到棍影袭来,口中大叫一声:“来的好!”随即举刀格挡,谁知那棍子看着慢,实则速度极快,擦着千总的刀锋“啪”的一声,那千总的脖子一下就被打断了!黎大刚一看,心说坏了!遇到高手了。他刚想起身,一柄短刀照着他脑袋就刺了过来。黎大刚挥刀挡住,右脚照着对方的踝骨狠狠的一踹,“咔嚓”一声,持刀那汉子一声闷哼就倒在了地上。 陈继山收拾完那个千总,手中杉木棒不停的刺出,三五个清兵被击中腹部,疼的浑身冒汗,喊都喊不出来。黎大刚趁人不注意,已经来到跳板处,他一个箭步窜上跳板,正要往对面冲去时,陈继山那根如影随形的棍子又追来了,这次黎大刚根本来不及转身,被一棍捅在后背,闷哼一声向前摔了过去。他强撑着想要再次爬起,突然身上一沉,几个人接二连三的扑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持刀站在船尾席棚下的施副将此时心神俱裂,而躲在他的身后的赞画书办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同安船上的几个清军站在人群后面,他们举起手中的三眼铳,拿着火绳就要往药捻上点时,对面福船上的鲁寿山眼尖,急忙和几个手下对那几个清军进行射击。可那几个清兵躲在人堆里,听到枪声连忙蹲下,竟是没有被打中。可他们外侧的十几个清军就惨了,一通乱枪打过去,惨嚎声一片。而那几个幸运的清军被吓得连忙丢下手中的三眼铳,跪在甲板上不敢乱动。 突然,“砰砰砰”的枪声如爆豆般响起,主桅的杉木被打的木屑乱飞,这让一众清军顿时吓破了胆,雷神号贴上来了! 鲁寿山等人双手持枪,对着同安船上的清军大叫道:“投降!缴械不杀!” 此时只听船上的高音喇叭里喊道:“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全部打死!” 赵新站在雷神号的船头,居高临下的哈哈大笑着,口中道:“黎大高手,咱们又见面了!” /109/109046/28303880.html 第二百六十六章 光怪陆离 当战斗结束,北海镇的士兵和船员带着郑一等人打扫战场时,躲在福船船舱里许久的沈璇终于跟着沈敬丹走了出来,父女二人在陈继山兄妹的陪同下,坐了一条柴水船登上了雷神号。刚走上甲板时,就看到了等待他们的赵新,沈璇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看到赵新走了过来,沈敬丹知趣的拉着陈继山兄妹闪开。他知道此时最好不说话,自己一路风尘仆仆,南下几千里,足以证明忠心了。 陈继山兄妹是见过赵新的,不过雷神号还是第一次见,两人匆忙向赵新行了一礼,之后陈继山就让妹妹在这里等着,自己则坐船回了同安船那里。 此时的沈璇已经洗去了男人的妆容,那身男式的绸衫和马褂却没有换,脸上蒙了块纱巾,只露出一双泛着血丝的美眸凝视着赵新。她急步走到赵新身前,抬起头看着这个将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语带哭腔的问道:“你......你前些日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新微微点头,对沈璇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沈璇“嗯”了一声,便跟在了赵新身后。不远处的陈二丫刚想跟过去,就被沈敬丹拦下了。等赵新他们进去之后,过了一会儿,阿妙从船楼里快步走了出来,对沈敬丹二人道:“沈先生,大人让我带你们去二楼休息。” 赵新带着沈璇去了自己休息的舱室,原本凌乱的床铺已经被阿妙收拾的整整齐齐,不过屋中充斥的男人气味还是让沈璇有些心慌意乱。 “难道他要......”沈璇连忙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因为已经定亲的缘故,她的义母--沈敬丹的夫人也把男女之事跟她提了一些。 赵新让沈璇坐在床上,自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有些心疼的看着对方,伸手便握住了沈璇的左手。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璇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万一他要......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沈璇觉得脸上越发滚烫,羞的脖子根都红了。只听赵新缓缓道:“我十几天前是病了......” 沈璇闻言猛的抬起头来,斜飞的柳叶眉淡淡的蹙着,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显出忧虑和关切,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 赵新呆住了,他心脏咚咚狂跳,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生理上顿时就有了反应。他咽了下口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房顶,继续道:“不过第二天就好了。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生病,你那里会有感应,让你不顾一切的南下来找我?” 沈璇看到赵新不敢看自己,心中有些好笑,低声道:“你把身子转过去。” “啊?” “转过去。” “哦。” “松手啊,你攥的这么紧,我都没法解扣子了。”沈璇有些羞涩的道。 好么,这话一出口,赵新顿时鼻腔一热,两道鼻血冒了出来。 “我去洗一下。”赵新急忙松开沈璇的手,仰着脑袋快步溜进了卫生间。他一边用冷水洗脸,心说自己这是怎么了?美女又不是没见过,胡天胡地的也经历过不少...... 当他觉得稍微冷静下来后,便拿着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等出来时,只见沈璇的衣服并没有解开,她站在桌旁,指着桌上的一个物件道:“就是因为它。” 当赵新上前两步看到那个东西时,脑子里“轰”的一下如同大爆炸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不是自己的玉佩吗?!”此时的赵新浑身冒汗,两耳嗡嗡作响,心脏狂跳不止,完全懵了。 他难以置信的把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到手被搁了一下后,动作僵硬的从领口把玉佩给掏了出来,而后摆在了桌子上。 看到两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赵新的那块玉佩上面有一道裂痕后,沈璇也愣住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正在二楼餐厅里休息的沈敬丹、在一楼客舱里安抚佩雷拉等葡萄牙人的赵新、在驾驶舱里的丁国峰、以及在福船和同安船上的众人,突然感觉身下的船开始抖动,从轻微变得愈发剧烈。 “龙王爷发威啦!”几个福船上的水手被晃的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惊恐的叫了起来。 “地震!是地震!”船只晃动中,丁国峰打开通话器,扶着驾驶台,在高音喇叭里大叫着。 “怎么会有地震?”刘胜刚想对佩雷拉说别害怕,自己就被船身剧烈的抖动晃的站立不稳。 “哈哈!报应!赵贼,你的末日到了!”同安船的船舱里,被五花大绑的黎大刚狂笑着,可随着船身猛的一晃,黎大刚侧身倒下,紧接着一个肥大的身躯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脸上。 “马,马道长,这是怎么了?”施副将只觉得屁股底下像是坐到了什么东西,这时也顾不上了。 “天罚!贫道刚才默念咒语,终于把海龙王请到了!”马本初马道长心说得赶紧把功劳往自己身上算。 正在众人被晃的七荤八素的时候,船身的抖动突然就停了。而此时福船上的一个水手扶着船舷站起来的时候,马上就被外面的景象给惊呆了。 五颜六色的光影在空中和海面上交织更替,在外伶仃岛附近海面上突然出现了几十条小船,这些船上的人有的拿着鱼竿在钓鱼,还有的船上站着正在嬉笑的男女,那一身穿着根本不是清人的穿戴。 原本只有几户人家的外伶仃岛也变了模样,十几条形状各异的小船停泊在港湾里,船身都是绿色;码头上到处都是人;几座从未见过的白色方形高楼也出现在视野里,上面满是窗户。 光影不断的变换,三条船的四周像是蒙上了一层飘动的薄纱,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形扭曲,这让三条船甲板上的人都傻了。福船上的胡船头常年跑海,也见过海市蜃楼,突然大叫道:“蜃景!这是蜃景!” 雷神号的驾驶舱里,丁国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说这是要穿回去了?可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难道赵新那里出状况了?怎么连船带人都给运过来了? 刘胜不顾一切的跑到甲板上,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极度震惊。从那虚幻不定的景象里,他看到了一座矗立在海边岩石上的建筑。那是两座连在一起,有着红褐色的顶瓦的亭子,白色的梁柱和围栏;几个穿着现代服饰的人正在里面翘首张望。 “这,这亭子!这是!” 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场面,刘胜突然想起来了,他来过这里!这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外伶仃岛! “赵新!赵新!”刘胜急忙跑到甲板上开始大喊着,他猜测会不会是赵新那里出状况了。 突然,船外的景象开始迅速变幻,就如同快速旋转的万花筒一般,光影流动的速度让人头晕目眩,三条船上的很多人都被晃的恶心干呕起来,纷纷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而刘胜和驾驶舱里的丁国峰也被晃的头晕眼花,急忙闭上眼不敢再看。 雷神号上的那间客舱里,沈璇此时正把头埋在赵新的胸前,根本不敢睁眼;而赵新也是紧闭着双眼,压制着胸口的一阵阵翻涌。 桌子上,赵新自己的那块玉佩和沈璇的那块正在变得虚幻,像是快要一起消失泯灭。 “龙王爷这是生气了!”随着胡船头的一声大叫,福船上的水手和几个跟着鲁寿山来的手下连忙跪在甲板上,闭着眼睛连连作揖磕头。 船外的光影越转越快,高楼、码头、游艇、双子亭以及岛上的人都随着转了起来。十几秒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道道流光,轰的一下,朝着雷神号船尾楼的某处就涌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几声海鸥的鸣叫,正在闭着眼磕头的胡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只眼。 蓝天白云,几只海鸥掠过水面,叼起鱼虾。似乎刚才的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赵新!赵新!出了什么事?” 十几分钟后,刘胜终于来到赵新的舱室外,挥着他那沙包大的拳头不住的砸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赵新道:“没事。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脸色煞白的赵新出现在刘胜面前。 “你这边出什么事了?”刘胜急切的问道。 “刚才被晃晕了,难受的不得了。”赵新嗓音沙哑,声调听上去极为疲惫。 “是不是你这......”刘胜没有再说下去,他这时已经看到了屋里坐着的沈璇。 “不是。”赵新的语气异常坚定,他对刘胜道:“你赶紧去看看俘虏那边,我洗把脸这就过去。真他妈见鬼了!” 等刘胜走后,赵新关上门走到沈璇跟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才道:“你躺会儿吧,我得出去看看了。” 沈璇“嗯”了一声,她刚才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的惊魂不定,这会儿头晕不已,胸中烦躁欲呕;于是便侧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赵新抬眼看向桌子,只见桌子上空空如也,原本摆在一起的两块玉佩已经消失不见。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胸口,突然觉得皮肤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他急忙来到洗手间,打开灯,解开衣服领,再看向镜子,只见一个跟玉佩样式一样的印记凸现在胸口的皮肤上。 “这是!”赵新呆住了,过了一会,他心中一动,抬起左手摸了摸胸口的印记,一枚金光闪闪的北海镇金币凭空就出现在他右手里。 赵新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金币良久,心中想着“收回去”,那枚金币在手中瞬间又消失不见。 “哈!”赵新差点笑出声来,他急忙捂住了嘴。自从玉佩出问题后,他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里面的东西根本拿不出来。而今天,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 这厮一个人在卫生间里试来试去,取了收,收了取,折腾了好半天。最后拉开门出来,一把抱住床上的沈璇,狠狠的亲了对方两口,笑着道:“阿全,你可真是我命中的贵人!”说完便哈哈笑着出门了。 沈璇一脸娇羞,心里虽是美滋滋的,却还是啐了一口道:“呸!说什么疯话。”随即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头上。 赵新刚转到楼梯口,看见阿妙晃晃悠悠的扶着扶手正要上来。 “主人,你没事吧?”阿妙正要继续往上走,却见赵新咧嘴笑着几步下来,一下就把自己给抱了起来。 “啊~~”阿妙顿时不知所措,小脸唰的就红了。赵新还从来没这样对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思绪迷乱间,只觉自己的脸颊被亲了两下,随即就被赵新放回了地上。 “穿林海,跨雪原~~~”那厮跟阵风似的,哼着调子,很快就消失在楼梯上。 阿妙难以置信的摸着脸颊,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烫。她急忙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过了片刻,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福船上,胡船头正在船尾的妈祖龛那里,带着一众水手给妈祖上香。而鲁寿山等人也心有余悸的跟着一起上香磕头,感谢妈祖保佑。 而在同安船上,随着几个北海镇士兵过来检查,施副将终于将肥硕的屁股从黎大刚脑袋上挪开,他差点把黎大高手给憋死。施副将一脸遗憾的对马道长问道:“道长,你这法术不管用啊!” “贫道修为不够,还得回山修炼。”马道长一脸惭愧状态,心说要是能被放回去,一定躲到深山去,再也不给朝廷卖命了。 两个小时后,在拿到了赵新给的五百两奖赏后,胡船头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的驾着福船离开了。这时刘胜和丁国峰提议去炮轰香山协的关前寨军营,可赵新却坚持要在外伶仃岛旁停一夜休整。 考虑到大伙从后半夜就开始迎战,白天又经历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刘、丁二人也没有异议。在安排了执勤人员后,天刚擦黑,众人吃过饭就各自休息了。而赵新在应付完沈敬丹等人,又哄着沈璇入睡后,悄悄带着鲁寿山下船,乘着小艇上了外伶仃岛。 晚饭时,当他从刘胜的口中了解到另一个时空中外伶仃岛的模样后,便有了决定。当小艇靠岸后,赵新让鲁寿山等在海滩上,自己则按照刘胜所说的,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黑夜中,鲁寿山一直盯着赵新那手电筒晃动的光柱。过了一会,他突然发现赵新的手电筒灭了,过了一会又亮了。 如是几次后,赵新才又打着手电走了回来。他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对鲁寿山道:“回去吧。” /109/109046/28303881.html 第二百六十七章 北海镇的警告 两天后,当郑连昌在潭仔岛看到赵新等人时,一脸急切的问道:“赵船主,我家郑一没事吧?” 他是来给赵新送人的;五十个造船匠,一百个水手,以及他们的家眷。 一天前,负责查探雷神号情况的疍家渔船向鲤鱼门的郑家报告了雷神号大败清军水营的消息。郑连昌听说后,再也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带着赵新要的人来到了潭仔岛。 看到郑连昌送来的人里有虾球仔时,赵新十分高兴;而郑连昌看到完好无损的郑一、郑七等人时,也终于放下心来。 经过这两天跟郑一的交谈,赵新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郭婆带。于是他在跟郑连昌寒暄之后,提出了再要一个人。 当郑连昌蒙着脸,看到同安船里被绑的跟大闸蟹一样的施副将和黎大刚等人时,他再也没有跟赵新掰手腕的心思,连忙命手下回去将郭婆带一家带过来。 造船匠中都是小部分都是造过福船和赶缯船的,其他人只跟着修过船。而水手们看着貌似精壮,可一个个脸庞发黑,身体矮小,敞开的衣襟里清晰露出清晰可辨的肋骨叉;一看就是体力过度透支,营养不良。 至于那些家眷则更是不堪入目,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一个个全都光着脚,面带饥色,身上的衣服破的就跟墩布一样。他们携着一个破包袱,里面装的是他们能带上的全部家当。 赵新让阿妙带着一众船员和士兵,先给这些人洗澡、消毒、换衣服;至于那些家当,暂时都扔在甲板上,喷洒消毒剂。戴着口罩的士兵们在这些破烂里挑挑拣拣,看着有用的留下,破布头之类的全部扔海里。 看着如此场面,赵新沉着脸,对穿着一身绸缎衣衫的郑连昌道:“郑帮主,难道你连让手下人吃饱穿暖都做不到吗?” “赵船主,红帮上下三千多人,我,我根本照顾不过来啊......”郑连昌的理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每天大鱼大肉吃着,广州花艇上的女人搂着,哪还顾得上手底下人的死活。 此时站在一旁的郑一沉吟片刻,看了郑七一眼,郑七会意。两人走到郑连昌跟前,噗通就跪在了甲板上,冲着郑连昌磕了三个响头。 “阿一,你要干什么?!”郑连昌心里一哆嗦,似乎明白了儿子要干什么。 “阿爸,恕儿子不孝,儿子决定跟赵大人北上,学几年本事。”郑一的头仍然抵在甲板上,口中继续道:“这些天,赵大人、刘大人还有丁大人给我讲了好多道理。我要和阿七一起,给我们疍家人,找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郑连昌痛心疾首,瞪着眼怒道:“阿一,你是嫡长子啊!你要走了,我这位子以后传给谁?!” “阿爸,这些天我终于想明白了,称霸珠江口算不得真豪杰;上岸绑票洗劫,更不是什么侠义!我要跟着赵船主他们一起反清!替阿公,还有国姓爷完成他们的心愿!”郑一抬起了头,一脸的坚毅。 “唉!”郑连昌此时悔死了,早知道头些日子说什么也不让郑一出门。可眼下看来,一切都晚了。他在甲板上来回转了好几圈,重重一跺脚道:“好!你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嫡子!可你给我记着,混不出个人样,你不许回来!” 他接着又对郑七道:“小七,你给我看好了你文显哥。你们俩自幼就长在一起,你......” “伯爷,你放心吧。拼着这条命,我也要护住一哥!”郑七说完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郑连昌这时转身走到赵新身前,突然单膝跪了下来。赵新连忙上前扶住,只听郑连昌道:“赵船主,文显铁了心要跟你走,我是劝不住了。他俩年轻不懂事,以前闯了祸都是我兜着。这以后万一他二人有什么得罪之处,我只求你高抬贵手!我郑家不能绝了后啊!” 赵新温言道:“郑帮主,你这话就见外了。既然郑一和郑七跟我走学本事,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以后大家有事互相帮衬,我这里还有事要求你呢。” 说完,他便拉着郑连昌到空旷无人处耳语了几句,郑连昌听了先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点头答应。 驾驶舱里,丁国峰看着甲板上的这番跪来跪去的场面,转头对刘胜道:“大刘,你有没有觉得,赵新跟前些日子有点不一样啊?” 刘胜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点点头道:“唔,有点儿。不过我也说不好,可能是前一阵病了吧。” 丁国峰道:“我总觉得怪怪的,似乎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刘胜眯着眼道:“哦?说具体点。”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一些,有股说一不二的架势了。” 刘胜一下乐了,道:“合着他以前不是说话不管用?” “那倒没有,反正......算了,我也是瞎琢磨。” 趁着郑连昌父子告别,以及等待郭婆带被带回来的空档,赵新找到鲁寿山,问道:“那个施副将都说什么了?” 鲁寿山道:“出兵的命令是两广总督孙士毅下的。不过孙士毅也说了,一旦失手,就让姓施的自己扛,他会在后面帮着周旋。” 赵新皱眉道:“那个马本初和那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鲁寿山道:“这也是孙士毅下的命令,是那个姓孙的书办帮着安排的。孙士毅找了好几个高人问的法子,说是借鉴当初清水教王伦对付官军时的招数。女人是从香山县城里各家妓馆找来的老鸨婆子;而那个马本初是广州城外三元宫的道士,号称会什么五雷正法之类的,孙士毅让他来是想用五雷法破咱们的雷神号。老爷,这些俘虏咱们怎么处理?” “哼,我看孙士毅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带回去劳动改造。蒐楞吉岛那里还缺人呢!” “是。”鲁寿山听完点点头。 赵新这时低声道:“寿山,这次你就跟我回北海镇,射阳湖那边就先让徐大用盯着。现在咱们的通讯站都建起来了,即便离的远,有什么情况也能很快就知道。” 鲁寿山赞叹道:“老爷拿来的真是神仙法宝,千里之外说话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什么法宝,那是科学!这次回去后,你先去训导队回回炉,没事去学校多听两堂课。满清装神弄鬼,咱们可不行!” “属下明白。”正事说完了,鲁寿山这才面带笑容道:“老爷您和沈家小姐定亲,属下还没给您道喜呢。” 赵新拍了拍鲁寿山的肩膀道:“咱们的关系不同旁人,心意到了就够了。等你从教导队培训结束,给你一个团。以后公开场合别再称呼‘老爷’,要叫首长。其他的事我先想想,想到了再跟你说。” 鲁寿山马上立正敬礼道:“是。” 一天后,雷神号起锚离开了潭仔岛。赵新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大横琴西侧的燕子湾,而大祸临头的英国商人们做梦也想不到,赛里斯人居然会知道走私基地的位置。 燕子湾内,雷神号上的两门d30的炮口被放平,二话不说,对着燕子湾内的鸦片基地就展开了狂轰乱炸。这让岛上的英国商人和暂时逗留的英国船员大吃一惊,他们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这些赛里斯人了。 随着一箱箱的鸦片在炮火中化为齑粉,英国人辛辛苦苦修建多年的走私基地不到一个小时就灰飞烟灭。停泊在燕子湾内的信任号和伊丽莎号试图进行反击,可随后的几发炮弹就将两艘三桅商船炸沉在海湾里。 浑身湿透希金斯医生抱着快木板游上海滩,在他眼前是一团团腾起的爆焰和惨叫哀嚎的同胞,身后不远处是断成两截正在沉没的信任号和伊丽莎号;海面上满是落水呼救的船员。而更远处,蓝白两色的雷神号仍然在喷吐着怒火。 “上帝啊,就算是要独霸广州的鸦片生意,可你们为什么要漠视无辜的生命!” 赵新听不到希金斯的控诉,在他的眼里,来到这片海域的英国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正当英国人一头雾水的发出悲鸣后不久,位于澳门西湾西侧的娘妈阁炮台也遭到了雷神号的炮击。这里是除了澳门城中心的三巴炮台外最大的一座炮台,共有25门火炮。 当落下第一发炮弹的时候,城中的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哪里的火药库爆炸了。可紧接着两发炮弹相继落下后,娘妈阁炮台上的守军这才反应过来是遭到了攻击。 等到三巴炮台上的火炮装填好准备发射时,娘妈阁炮台上已经死伤一片,各式铜炮、铁炮被炸的横七竖八,有几门甚至从高高的炮台上掉进了海里,原本那牢不可破的石头堡垒被炸的面目全非。 就在澳葡当局一头雾水,发起全城总动员的时候,一条从潭仔岛驶来的疍家渔船给澳门市政厅送来了一封信。 信是刘胜写的,他给了潭仔岛上一个渔民两枚北海镇银元,嘱咐对方一定要送到马托斯手上。当马托斯惊疑不定的打开信后,一行汉字出现在他的眼里,而署名则是“victoru”。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马托斯很快就想起了那个穿着一身白色海军服、身材高大的赛里斯人。他虽然会说广东话,可汉字却是不熟,于是他马上派人找来一名华人翻译。可当那华人看到信上的内容后,脸色一下变的煞白。 “信上说的是什么?!”马托斯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上面说,说......”华人翻译被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马托斯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怒道:“我向圣母发誓,你要是再吞吞吐吐的,马上绞死你!” “上面说,要是再敢向广州走私鸦片,他们就,就要炸平澳门。”华人翻译翻着白眼说完,已经被马托斯勒的喘不上气了。马托斯这才松开了衣领,任由对方瘫在地上拼命倒着气。 “疯了!这些赛里斯人都是疯子!”马托斯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着。他叫骂的一会儿,这才对华人翻译道:“快起来!跟我去见总督!” 与此同时,在广州城外的沙面码头上,一个满脸油汗、浑身散发着汗臭的人,从一条刚靠岸的西瓜艇里飞快的跳到了栈桥上。他快步冲上码头,看到正在等候拉送客人的马车,几个箭步就蹿了过去,一边往车上爬一边对车夫道:“快!去总督衙门!快走!” 那车夫看到对方一身汗臭,身上穿的是件脏兮兮的绸缎长衫,一伸手道:“这位老爷,承惠二十文!” 那人急道:“我现在一文钱也没带,到了总督府给你!快走!” 谁知那车夫也是个拧脾气,斜着眼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到了总督府,你要还是没钱,我找谁说理?” 那人忍着怒火,在身上摩挲了半天,最后索性解开扣子,把长衫脱下来往车夫手中一丢。 “用这衣服抵总可以了吧?” 车夫捏着鼻子打量了衣服两眼,虽然有些脏却没破,卖到当铺也能值个几十文。这才松开车闸,牵着马朝城门走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两广总督府门口。车夫还没说话,车中坐着的那人已经跳下车,一个脚底拌蒜,狠狠的摔了个马趴;那人连滚带爬的起来,灰头土脸的朝着总督衙门的侧门就跑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督标营千总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家伙跑了过来,正要上前驱赶,只听那人道:“我是孙书办,孙制台在吗?我有十万火急之事!” 千总看清那人面孔时,这才惊讶道:“真是孙先生啊,您这是?” 孙书办从里衣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递给那千总道:“快!马上交给孙制台,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身子一歪就趴在了地上。 一刻钟后,总督府的签押房里传出“当啷”一声,随即只听一老者拍案怒喝道:“贼子竟敢尔!” 屋内的孙士毅被气的浑身发抖,两个幕僚正在劝慰。地上的茶碗被摔的四分五裂,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封赵新的亲笔信: “两广总督孙大人,想偷鸡就别怕蚀了米,今天炮轰关前寨是给你个教训!你们要是敢骚扰我们在广州的人,我就炮轰广州城,封锁珠江水道,我看你拿什么跟乾隆交代!另外,你手下人实在太怂包,我带去北边替你好好操练一下。赵新。” “来人!”孙士毅对门外大声道。 话音刚落,一个亲兵戈什哈就走了请来,跪在地上道:“请制台吩咐。” “马上传我的令!南山、横档、三门各处炮台准备迎敌,装药上弹,如敌船来犯,开炮歼灭!”孙士毅说完,便从签筒里取了枚令牌,交给了戈什哈。 虎门古称虎头门,泛指位于广州南沙区和东莞虎门镇之间的珠江水道,以大虎、小虎二山突起于珠江而得名,是广州出海的交通咽喉。有清一代,历任两广总督都向清廷奏议加强当地的防御管理设施。 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在虎门着手筹建防御工事,后来陆续增建城垛、炮洞、兵房、火药局等设施,形成了虎门炮台群最初的状态。所以目前虎门的防御体系,只有南山、横档、三门三处炮台,并由南海、番禺两县共同承担“一体稽查防范”。 而眼下虎门口的主要任务是收税。粤海关派员在虎门口登船丈量来广州的西洋商船长度,而后在黄埔口征收船钞。同时督查入口商船卸下炮位和违禁商品,并在此地征收挂号杂费。 事关天子南库,孙士毅能不气,能不急吗?这要是虎门口遭到炮击,粤海关的收入必然会大减,到时不管是乾隆还是满朝的王公大臣,吃了他的心都有! 乾隆五十一年闰七月二十三日,位于澳门岛西北侧的前山寨军营遭到北海镇的炮击。是日,整个前山寨爆炸声不断,香山协水师营设在此地的码头、战船、军营均遭到炮击。身在香山县城中的百姓也听到了隆隆的炮声,四周乡邻扶老携幼跑到香山县避难。 许多人被吓得躲在家中床下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门。而香山县丞和海防衙门一干人等也被吓的不敢露面,七十岁的海防同知陈新槐差点上吊自杀。 至于澳葡当局,他们当然也听见了炮声。刘胜的警告言犹在耳,面对能在一公里外开炮的大铁船,澳葡当局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自此之后数年,广州城内外只要提起白色大船,无不人人色变,乃至小儿闻之不敢夜啼。 /109/109046/283038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