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颗糖》 楔子 指考的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科后,我和朋友谢昕昀一起走出教室,也许是一直以来的压力终于消散,我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刻,只觉得室外的空气格外清新。 考完的感觉真好,心下涌起的愉悦使我弯了弯脣角,我听见不远处一群学生正在讨论回家要一起玩游戏,我倒是想回家将满身疲倦都在睡梦中释放。 谢昕昀的话却让我脸上的笑容稍减了些。 「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能跟裴栩上同一间学校吗?」 我恍然记起,我似乎的确说过想跟裴栩上同一间大学,可是…… 「不知道,我连他上了哪里都没问。」 其实不是没想过要问,只是对着那个名字,我就问不出口。 谢昕昀偏过头看我,「为什么?」 我摸了摸沾上了一滴微凉的脸颊,「因为……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谢昕昀满眼不解,我笑了笑,「你忘了吗?那时候……」 她沉默下来,我从背包拿出伞。 细细的水滴连绵滑落天际,头顶佈满阴云,我将手伸出伞外,有凉意在掌心漫开。 下雨了。 一、十八岁 指考放榜后一个星期,我迎来了我的十八岁生日,谢昕昀和我说生日快乐之后问我:「你也满十八了,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看向房间的落地窗,浅蓝色的纱帘掩着窗外橙黄的阳光,从耀眼的光线,我能猜测出室外的炎热。 都快九月了,天气还是这么热。 电风扇与冷气运转的声音中,我好奇地问:「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买酒算吗?」 我沉默片刻,「不愧是你。」 「所以你有想做什么吗?」 「考驾照。」我看着有些杂乱却十分亲切的房间,「录取的学校在附近,我不想住校。」 「咦?你是上t大?」谢昕昀嚷嚷,「那你不就跟裴栩同校了?」 「是喔。」我没理会她满是兴奋的语气,「你考过驾照吗?」 「考过了啊。」她似乎觉得遗憾,「我七月就去考了,不然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驾训班呢。」 「是吗?」我随口回她,「真是万幸。」 「……」 我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墙上沾了些灰黄,算起来,我住在这个房间也有六年了,从当初刚整修过的焕然一新,到现在的乱七八糟……嗯,或者说是多了点亲切和活力,桌上包了书套的小说、檯灯上掛着的木雕掛饰,被弃置在角落的高中课本……都是我生活过的痕跡。 我看着电脑萤幕上的照片,那是我未来的学校,t大。 t大一直是我的目标,离家近、学校景色漂亮、不错的评价,可以说是我梦寐以求的学校。 当初知道录取的时候,我开心地抓着妈妈碎念了一整个早上,期间不断地傻笑,老妈翻着白眼说我根本是脑子短路了。 现在的一切全都是我曾经想像过的,除了……裴栩。 我趴在桌上,看着水杯旁的闹鐘。 「我觉得这很适合你,毕竟你那么常迟到。」低沉的声线,毫无情感的语气,欠揍的话语。 可我并没有生气,当时我才因为迟到太多次被老师骂了,隔几天的生日,他就送给我这台闹鐘。 在羽球场的时候,我一颗杀球砸到他身上,他气得笑了,抬手也一颗杀球砸到我手上,可是当球落在地上的时候,他总是弯下腰替我捡起。 还有一次,我忘了写数学作业,被老师罚站着上课,当时他也跟我一样站了整节课,可是下课我经过他座位的时候,他的数学讲义上写满了字跡。 然后……没有然后了。 以前寒假的时候不过几个礼拜没见,我睡前躺在床上,脑中全都是和他相处的画面,偶尔会看着手机上的日历,算着还有多久要开学,我就能见到他了。 但是现在,从毕业后算起,我已经大约两个月没见到他了,想起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我很欣慰。 刚毕业那阵子,想起之前的事还会难过一下,但是现在想起这些,原本会闷闷地痛着的左胸,好像没什么感觉了。 我看着手机上许多朋友传来的生日快乐,浅浅地弯起嘴角。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我十八岁了。 除了告别十七岁,我似乎也慢慢在和从前那个眼里只有裴栩的自己告别了。 十八岁,是新的开始。 二、脚踏车 在网路上查了离家近的驾训班,我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询问,电话那头,轻柔的女声告诉我下下星期三就有课程,前提是要会骑脚踏车。 谈起脚踏车,我开始觉得前途灰暗。 我会骑脚踏车,但我学会脚踏车整整花了两个暑假。 因为一开始学的时候爸爸推了车一段就放手,那时候还不会骑的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那是粗糙的石砖地,我的膝盖在地上磨出了伤口,痛得我眼冒泪花,当时好像是小学四年级,我坐在倒地的脚踏车旁哭,哭得路人纷纷侧目,我却顾不得,这是吸着鼻子,朝匆匆过来扶起我的爸爸嚎啕着说不想学脚踏车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挺丢脸的。 但下个暑假,我还是被爸妈押着去学,这次却没了之前的勇气,只要一感觉到爸爸放手,我便想起之前摔倒的惨痛经验,于是我赶在车歪倒之前,很惜命地立刻按煞车,一脚踩向地面。 然后回头朝爸爸投出哀求的眼神。 可我老爸完全无动于衷,仍是叫我继续骑。 我一边被他推着车尾,一边在心里嘀咕,明明慕小胖用同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都会妥协,怎么我用他就这么镇定,可真是无情,根本慕小胖才是他亲生的吧。 「对,就是这样,继续踩!」老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腹诽,我眨了眨眼,发现他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放开手,我竟自己骑出一小段路了。 试着有踩了几下,我紧紧握着把手,努力稳住车身,竟然就这么学会了脚踏车。 于是那天吃晚餐,我很慷慨地分了一块煎蛋给坐在一旁双眼亮晶晶的小狗狗,「慕小胖,给你。」 我老爸老妈奇怪地看我,「你今天对她这么好?」 什么啊,说得好像我平常对她很坏一样。 脚边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靠了过来,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本来睡得打呼的慕小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跑来我脚边不停地蹭蹭蹭。 我俯身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柔软的白色短毛,叹了口气,「小胖啊,我要去学机车了。」 「如果这次骑的时候再偷骂你,不知道会不会过?」 慕小胖摇了摇短短的小尾巴,不知道是在赞同还是反对。 其实虽然学会脚踏车,但我一直骑得不熟练。 直到后来发现裴栩假日偶尔会去公园骑车,我才下定决心学好脚踏车,这样就可以跟他一起骑了。 于是我假日兴冲冲地去了趟公园,可惜的是那个星期都没遇到裴栩,但我还是练得起劲,想着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等我骑得姿态从容自若一些再碰到他,他就不会看见我抖着车头骑得歪七扭八的样子。 可是后来一连几个星期我都没碰见裴栩,我几乎要放弃了,却又不甘心地觉得努力这么久,如果现在就放弃好像很可惜。 于是那个星期我还是牵着车去公园,那时候我已经骑得稳了些,就是碰到有人太靠近的时候会因为紧张而歪掉。 我沿着公园外围骑了几圈,正想着如果今天再没碰见裴栩,就休息几个星期,一辆脚踏车却突然从后面窜过,可能是嫌我骑得慢吧,可他的车离我很近,我一时紧张,车头一歪险些撞上他,幸好即时煞车,才没有发生意外。 我扶着车,惊魂未定,连忙向旁边那人道歉,「对不起、我、我还不太会骑,真的很抱歉。」 那人却狠狠瞪了我一眼,骂了声白痴,便骑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紧紧地握着脚踏车的把手,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我接连几个星期跑出来顶着大太阳骑车,每次回家都满头是汗,现在还得被骂白痴…… 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公园,唯独没有我最想见到的身影。 我低下头,把车牵回家,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去骑过车。 这么说起来……这样的事跡好像不算少。 我还在追忆往昔,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把我跟我怀里的慕小胖吓了一跳,我转过头,看见我妹慕予橙捏着一条长长的粉色纸条衝了进来。 「姐!」 「……干嘛?」我把慕小胖放下,没好气地问。 「来帮我摺纸星星!」 「……什么?」 -- 我朋友看过这章,问我为什么狗狗要叫慕小胖,我说慕小胖没什么不好,我家狗狗被我爸取的暱称叫小屁,所以我本来想叫她慕小屁,但念起来不太顺,才改成慕小胖的。 皮一下很开心(?????????) 三、纸星星 我蹲在慕予橙的床边,麻木地摺着手中的长纸条,懒得去听她喋喋不休地说她的爱慕对象。 「然后我就每天跑去打排球,结果真的就碰到他了!」 我听她兴奋中带着些羞赧地说起喜欢的男生,她摺纸星星的时候,眼里盛满温柔与亮光,脣角牵起的弧度甜甜的、淡淡的,她一定很喜欢那个人。 看着手里的纸条,我想着,很多人可能都有过相信纸星星或是网路上恋爱指南的经歷,我也曾经相信过。 那时候刚刚喜欢上裴栩,他朝我笑、和我一起打球,我都能开心一整天,我也曾经像慕予橙现在一样,坐在书桌前,不厌其烦地摺纸星星,觉得这么做,也许裴栩就会更喜欢我一点。 可是现在啊…… 我看着慕予橙做着和我以前一模一样的事,竟有些同情从前天真的自己。 「喂,姐你快点啦,你摺好慢。」看我停了手上的动作,慕予橙立刻催促我。 「那是你喜欢的男生,为什么还要我帮你啊?」我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要许愿!」 「……姐,你不会以为我相信什么摺纸星星许愿就会成真的传说吧?」 我又是一个白眼,「不然?」 「谁会那么笨啊?」她反驳,「我是要跟他告白好吗?」 我手一顿,「告白?」 「对啊,怎么了?」似乎察觉我的异样,她困惑地偏着头。 「告白啊……」我有些出神,「你想好了?」 慕予橙点点头,「对啊。」 我笑了笑,「那就去吧,把握好时机,要是错过了,也许就没了能告诉他的机会。」 「我知道啦。」 我看着慕予橙脸上的笑,在心底叹了口气。 有点羡慕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以跟喜欢的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我想起那罐被我扔在柜子深处的纸星星,扯了扯脣角,那本该被我丢进垃圾桶的,可是那时候看着那罐纸星星,我彷彿看见那个每晚就着檯灯,认认真真、虔诚地摺着纸星星的自己,于是我便不忍心将它丢进垃圾桶,而是重新收回了抽屉。 虽然我和慕予橙做了同样的事,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因为……以后,我大概都不会再碰见他了。 想起裴栩,我有些鬱鬱。 「姐你不要再发呆了!」 慕予橙的怒吼把我拉回现实,忽略了心下那抹酸涩,我气势汹汹地吼回去,「我生日还得帮你摺纸星星,再吵自己摺!」 慕予橙缩了缩脖子,乖巧地低下头,继续进行浩大工程。 她却没安分太久,就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双眸亮晶晶的,跟慕小胖很有几分相像,「姐,问你个问题喔。」 「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吗?」 ……臭小孩,问什么不好,偏偏要问这个。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吗?」慕予橙看起来不是很相信,「可是我看你刚刚问我的时候,跟我朋友失恋的时候一模一样欸。」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往门口走去,「我不想管你了,你自己加油。」 「姐,不要这样嘛……」我轻轻闔上门,把她撒娇的声音掩在门后,我叹了口气。 四、生日快乐 晚上爸妈下班后带了蛋糕回来,看着眼前插着蜡烛的蛋糕,爸爸关了灯和电风扇,一室漆黑中唯有烛光温柔地摇曳,我想起用烛光填满整个屋子的故事。 妈妈催促着我快些许愿,我看着烛光,在心中默念,希望家人朋友都平安快乐、希望能顺利考过驾照,最后一个愿望…… 我停了一瞬,才将最后一个愿望许下,然后吹熄了蜡烛。 切蛋糕的时候,妈妈问我:「许了什么愿?」 我顿了顿,浅浅一笑,「秘密。」 「你现在长大了,秘密越来越多了啊。」妈妈斜睨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嗯,不告诉你。」我笑着说。 「那我猜看看,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一愣,才挤出笑,「没有啊。」 低下头去切提拉米苏,我瞇了瞇眼。 为什么我生日这天,大家都要跟我提起裴栩? 这好像是我今天第三次想到他了。 但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跟我联络了,我今天生日,他连生日快乐都没说。 分完蛋糕,我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咖啡酒的味道在嘴里瀰漫,携着香气的苦味伴着甜味滚过舌尖,我嚥下蛋糕的那一刻,再一次想起了裴栩。 喜欢裴栩的那段时光,虽然苦味多过于甜味,却也是这般带着香气的苦味。 至少那时候是的。 解决掉蛋糕,我掏出手机,点开未读讯息,是一排的生日快乐,国小、国中、高中的朋友都有,甚至还有一些老师,看了一眼在线上的用户,裴栩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和他最后一次传讯息,却是五月初。 我不由自主地点开和他的聊天室,却在看见最底下的讯息时,心下涌起一阵失望,我垂下手,笑了笑。 我在期望什么呢? 关掉了手机,我整理好一片狼藉的餐桌,回了房间。 没讨到蛋糕吃的慕小胖垂着耳朵跟在我身后走了进来,我看着小傢伙可怜兮兮的模样,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小胖……他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 算了算,他好像真的从来没忘记跟我说生日快乐,有一年甚至刚过十二点就跟我说了,据说他那时候正在写数学,写到觉得烦躁就想起来跟我说生日快乐。 我当时想得多,还偷偷开心了很久,想着,原来跟我聊天会让他心情变好吗? 现在想想,他大概就是字面意思,简单朴素,没有暗藏任何其他心思。 我无聊地揉着慕小胖的短耳和毛茸茸的头,思考了下要不要乾脆今天早点睡,却听手机响了一声,心底莫名一跳,拿起手机时我竟然有点紧张。 我望着手机,有些怔怔。 「慕予棠,生日快乐。」 是裴栩……原来他没忘记? 可是他都两个月没跟我说话了,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想和好吗? 还是他又觉得烦躁,然后恰好想到? 我想了很多,却没注意到,他短短的一句话,却和刚才蛋糕上的蜡烛发挥了一模一样的作用,心底似乎瞬间充盈了什么,让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心底泛起一丝甜,却又夹杂着一丝苦。 就跟刚才的提拉米苏一样。 想了很久,我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回了一句谢谢。 低下头,我看着慕小胖圆滚滚的黑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小胖,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慕小胖没听懂,只是睁着亮亮的圆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我挠挠她的头,弯了弯脣角,「小胖,我好像有点开心,如果我再开心完这一天,明天再继续原本的计画,你说好不好?」 也许因为今天是生日,也或许是因为此刻心情飞扬,我想放纵自己一次,今天就好。 慕小胖趴在我的腿上,瞇起眼睛,我看着她一脸愜意的样子,脣角弧度更深。 「你也觉得可以,对不对?」 那一晚我睡得很熟,好像还做了一个好梦,但究竟梦见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得了。 五、巧遇 想着两个星期后就要去驾训班了,我拋开懒惰,趁着午后阳光不那么炎热,骑着脚踏车去了附近的公园。 骑过一片绿树后,我看见河边的桥,就是在那里,我被骂了声白痴,从此没再来过这个公园。 熟练地转过弯,我觉得有些遗憾,可惜没再碰见那个人,不然我就可以证明,白痴也是会进步的。 又绕了一圈,我瞥见不远处的一抹頎长身影,手差点一抖。 许是感受到我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我看见他俊朗的眉目,银框眼睛替他增添几分斯文清雋,他立在树下,枝叶筛了斑驳光影映在他身上,笑容一派月朗风清,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划过的念头不是离开,而是…… 许久未见,他似乎又更好看了一点。 看他朝我走来,我忽然有些紧张。 裴栩停在我面前,我捏紧脚踏车把手,听见他和我打招呼,「慕予棠?」 我望着他浅褐色的眼睛,心里万分紧张,只得深吸了口气,挤出微笑,「裴栩,你也来骑脚踏车啊?」 「嗯。」裴栩低头看着我,清亮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是啊,整整七十二天。 「我昨天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竟然还会跟我说谢谢。」 「……」混蛋,你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我不是很想跟他说话,低着头说:「大概是……两个月前吧。」 「嗯?」裴栩眨了眨眼,「为什么是两个月前?」 听他随意又轻松的语气,我想起两个多月前失落的自己,心底的烦躁翻滚着,如雪球越滚越大,「没什么。」 我摸了摸额边被汗浸湿的碎发,「我先回去了,掰掰。」 抬头瞥了他一眼,我不再说话,转身带着脚踏车离开,我与他擦肩而过,他却什么也没说。 一路思绪紊乱,回到家后,我懒散地瘫在床上,想着刚才和裴栩相遇时,骤然放大了音量、节奏加快的心跳声。 那一刻,彷彿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很不想承认,可是…… 「小胖,」我看着蹲在床边的白色小毛球,「我好像……有点想他,看到他的时候,我竟然不是先想到逃跑,而是因为看到他而感到开心。」 就跟从前寒暑假过后,开学那天我总会特别早起,只为了能早一点走进教室,看见许久不见的他,看看他过了暑假是不是晒黑了一点、头发是不是长了、寒假过后是不是变胖了,他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我好像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可是唯一不变的是……无论他有了什么变化,总是能让我怦然心动。 刚才我看见他的时候,心下骤然攀升的喜悦,和从前开学的早晨一模一样,都是像朵烟花猛然炸开,窜向心中每一处。 慕小胖抬起头,朝我摇了摇尾巴,我趴在床沿,有些烦恼,「怎么办呢?明明说好不要喜欢他的,这两个月我也一直做得很好啊,怎么现在一碰到他,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思忖着,似乎是从昨天有人频频和我提起裴栩,我就已经有些没收敛好心神,再加上今天遇见他,那些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淡忘的回忆,其实从来没有消失,只是被藏进记忆深处,拢着薄薄的云雾,显得模糊不清,却在碰见裴栩的那一刻,云雾被吹散,回忆一帧帧浮出脑海,致使被我刻意忽略的情感,在一瞬间鲜明了起来。 「裴栩……」我喃喃自语,「当初指考前压力大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鬱闷过……你根本就是我的人生难题吧。」 指考可以用努力兑换回报,但裴栩这傢伙根本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六、沉思 我枯坐了很久,仍然没能理清乱成一团的思绪,直至电话铃响,我才回过神来,接起电话,我抬头看向窗外温柔的晚霞,「昕昀?」 「予棠啊,」谢昕昀乾脆俐落地直奔主题,「你今天是不是遇见裴栩了?」 「对……你怎么知道?」 「裴栩跟我说的啊。」 我顿了一下,「什么?」 「他下午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常常去你家附近那个公园?都几点去?」 我抿着脣,「……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我们又没什么好聊的。」 「那你跟他说什么?」我咬着脣,心情好像还是有点紧张,「你不会出卖我吧……」 「当然没有啊,我只是跟他说你之前有一段时间常去,后来不怎么去了。」我听见谢昕昀在笑,「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我微微侧头,想像着裴栩失望的样子,脑海中却模糊一片。 裴栩好像从来都是从容又冷静的模样,即便偶尔会因为把我气得说不出话而露出幼稚的笑容,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失望的模样。 所以……谢昕昀说裴栩很失望,他失望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会蹙眉?会垂下脣角?还是会无精打采? 我还是想像不出来,从来肆意飞扬的裴栩会失望,在我的印象里,裴栩好像就是微笑着发光的模样,耀眼得像是永远浴在阳光下,我想像不出他的世界出现乌云和落雨。 「你怎么知道他很失望?」既然想不出来就提问,嗯,老师教我的。 「从语气到声音都听得出来啊。」谢昕昀笑了两声,「那你要不要再去公园啊?我可以帮你跟裴栩报时间哦。」 「……」我挣扎了几秒,才吐出两个字,「不要。」 「为什么啊?」 「因为……」我垂下眼睛,「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想起下午裴栩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抿着脣角,「我还没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等我准备好再说。」 「你这是在找藉口吧哈哈哈,」谢昕昀笑得猖狂,「你还是不敢问他对不对?」 「……」我默了默,「对。」 「我怕再被骗啊。」我被她笑得有点不爽,「不行吗?」 「可以可以。」谢昕昀叹了口气,「那我有什么可以跟他透露的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想出卖我?」 「好歹同学一场,看他有困难出手襄助啊。」 我被她气得笑了,「于是你就出卖我?」 她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谢昕昀,」我温柔地说:「我们切八段吧。」 「唉,不要这样嘛,」谢昕昀收起笑,「开玩笑的,我才不会为了裴栩出卖你呢,虽然卖了说不定是好事……」 「谢昕昀。」 「啊但我还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发誓你要相信我!」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被谢昕昀嘮嘮叨叨了几十分鐘,我才终于脱身,放下手机,我将头靠在曲起的膝上,思考着刚才的对话。 谢昕昀在最后才说了点有用的话,「你这么排斥裴栩是因为毕业那时候的事吧?但是你好像并不讨厌他。」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我还是忍不住翻了白眼,「我不讨厌他?我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好吗?」 「看起来不像啊。」她说:「不然你自己想看看,你跟裴栩相处的时候,是开心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然后再想想,要是抹去跟裴栩相处的回忆,你肯吗?」 我闭上眼睛,陷入沉思。 七、园游会 最喜欢裴栩的时候,是在将要毕业之前,那时候我和裴栩的关係是很好的,我和他说话不再小心翼翼、传讯息给他前不必思忖许久才按出传送,偶尔他也会拍拍我的肩膀,会看着我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彷彿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隔阂。 我还记得高三的园游会那天,他给我买了一杯冰淇淋,我们一起坐在学校的草地上看社团表演,那时候吉他伴着歌声响彻整个操场,我趁着裴栩专注看表演的时候,偷偷看着他,微风拂过他的发梢,他俊朗的面容上是淡淡的笑意。 我喜欢的人,拥有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即便他吐槽我的时候,我气得想打他,但看着他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捨不得下手。 我看他看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台上一曲已毕,正在调换表演者,裴栩在此时转过脸,笑着看向我,「慕予棠……」 「怎、怎么了?」我慌乱地移开视线,正想着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却听见他嗓音里笑意更甚。 「你……」他微微俯身,我能感受到他的吐息与身上浅淡的木质香,他的气息笼罩在我周围,我抬头望向他,他浅褐色的眼睛离我很近、前所未有的近,我能看见他眼里倒映出我望着他的样子。 「你刚才都在做什么?」裴栩却只是抽过我手里的杯子,里面的冰淇淋全融化了,「你不是最喜欢甜食吗?」 「……」曖昧的气氛消散于裴栩的碎碎念里,我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甜食啊,有你甜吗?」 「你说什么?」 「咳,没有。」我訕笑,「我说刚才的学妹很漂亮,你觉得呢?」 话音落地,我暗自唾弃我低劣的找话题水准,跟喜欢的人讨论漂亮学妹,我是不是傻了? 但其实也不能怪我,我的脑海全是他刚才俯身靠近我的模样,以致于没有多馀的空间用来思考。 「是吗?」裴栩的目光扫过前面的司令台,轻轻问我:「你说的是哪一个?我刚才没怎么注意。」 我一愣,「你刚才不是看得很认真吗?」 「嗯?没怎么看。」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在注意……更吸引我的人。」 我还来不及追问,他就似笑非笑地看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看得很认真?你偷窥我?」 「……才没有。」我面不改色,「看别人弹吉他跟唱歌不好吗?你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的?」裴栩冷笑,「我也会唱歌好吗?」 我眨眨眼,故意逗他,「我不信。」 「慕予棠,」裴栩磨牙,「你想被揍吗?」 「那你唱来听听啊。」我笑着说:「我很期待哦。」 那天耀眼的阳光下,那个比阳光更耀眼的少年坐在我身旁,轻轻唱了一首好好。 我看着他,听他清润的嗓音柔柔地响起,凉风徐徐拂来,四周的嘈杂喧闹在一瞬间静了下来,我没有再去看台上的表演,眼里只有他的模样。 裴栩没有说谎,他唱歌真的唱得很好听,就是最后一句歌词有些破坏气氛。 --好好假装,我已经把你忘掉。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刚才泡的热茶已经凉了,我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舌尖,茶的香气过后,我嚐到苦涩的味道。 皱了皱眉,我放下杯子,往杯子里添了些水。 一定是茶包放太久了。 -- 第六章整章修过,可以重看一下,但不看其实也没有影响(? 八、长假 我和裴栩的良好关係一直维持到了毕业前夕,最后一次段考前两周,我趁着裴栩收拾书包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问他:「你会请长假吗?」 由于最后一次段考后,学校的课业已经上完了,学校允许学生请长假,让学生能选择要来学校自习还是在家读书。 裴栩低头将书包拉上拉链,他瞥了我一眼,侧身让我先过,然后从容地跟上我的脚步,「你要请?」 我的眼睛转了转,想说我当然不请啊,因为来学校才能看到你。 「不啊,来学校还可以跟同学玩,我跟蒋言约好要一起打羽球。」 蒋言是坐在我隔壁的男生,他性格开朗随和,我跟他很谈得来,早上他问我请不请长假,我就想着要来问裴栩。 我偷偷瞄了裴栩一眼,只见他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我,「蒋言?我不记得他喜欢打羽球。」 这是重点吗? 「因为他不喜欢其他球类吧?之前学测那时候体育老师还借了排球跟篮球,他都不喜欢,就只能打羽球了啊。」我尽量精简地解释完蒋言的喜好,就看见裴栩已经迈着步子,走出一段距离了。 「裴栩,等我一下!」我追上他,「干嘛突然走那么快?」 裴栩瞥了我一眼,「你对蒋言倒是很了解。」 懒得再跟他讨论蒋言,我自动跳过这句话,迫切地想知道他的答案,「所以你要请长假吗?」 「本来还在考虑,」他顿了顿,语气平淡,「现在决定不请了。」 「真的吗?」我笑了,「那我又可以用杀球打你了耶。」 「慕予棠,」裴栩轻柔地念着我的名字,「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不能。」我哼了声,「我打球就那样,没办法控制的。」 他沉吟了下,「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 面瘫一路的裴栩终于笑了,他笑得特别灿烂,「你跟我同一边,我们打蒋言。」 「……」我扶额,「蒋言得罪你了吗?」 「本来没有,」裴栩凉凉地说:「但是现在得罪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栩扯过手腕,拉进了内侧,我抬起头想道谢,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说:「你再吵就跟蒋言一边,我打你。」 想起裴栩的杀球,我缩了缩脖子,屈服于裴栩的暴力威胁下。 裴栩和我打球时有控制力道,我一直是知道的,但是现在看着他神色淡淡的模样,我直觉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要是我再惹他,他恐怕会对我痛下杀手。 我们并肩走了一小段路,我看他一脸不爽,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摆,「裴栩……」 他看向我,我小声问他:「你心情不好啊?」 「嗯。」他没否认,「之前观望很久的东西,好像有人也想要了。」 「网购?」我想起之前的惨痛经验,「网购的时候如果看见馀量不多就要赶快下单啊,要不然卖完就没了。」 我听见裴栩叹了口气,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却还是点了头,「你说得有道理。」 他弯起脣角,眸光柔了些许,「我会考虑的。」 我望着他,有些茫然地想,你要考虑什么呢? 九、空荡的教室 而我最终还是没能知道他当时在考虑什么,段考将近,考试和读书佔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我无暇顾及这个问题,本想着段考后再问他,但是…… 那天我踏着早晨的曦光,走进了因为长假而显得空荡寂静的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裴栩空着的座位,下意识看向手錶,时间已是接近八点。 但裴栩是从不迟到的。 心下有个猜测浮出,我安静地坐下,拿出复习讲义,翻过一页、又一页。 那天上午我写了一回数学考古题、一回英文,翻了几页歷史,三角函数、英文单字、希腊神话,我读得专心,只为压下心里满溢的失望。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靠着座位旁的窗台,偏头看着窗外的景象。 夏日的阳光盛大烂漫,将路过的学生和一旁青翠的林荫描上灿灿金光,亮得有些刺眼。 我懒懒地趴在桌上,将头埋进臂弯。 压抑一整个早上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涌了出来,在心底肆意漫流,我闭上眼睛,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裴栩,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叹得很轻,轻得像早晨拂过得凉风,稍纵即逝,可是闭上眼睛,袭来的不是睡意,全是同样的问题。 我想起来,裴栩跟我说不请长假是因为我问他,也许他后来又改变主意了,但他觉得没必要主动告诉我,而我也没问,于是就造成了如今的情况?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也不算骗我。 但我好像……并没有因此觉得释然,而是觉得有点委屈。 可是我委屈什么呢?裴栩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人,所以他忘了告诉我,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但还是好不爽。 沉入梦乡前一刻,我想了一百种报復方式,想着要怎么报復裴栩,但是一觉醒来,我全然不记得了。 段考结束到毕业典礼之间隔着大约两个星期,我的情绪从一开始的失望,到后来心无杂念地读书,其实也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我想除了裴栩跟我说好却又变卦,让我觉得有点不爽以外,他不来学校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可以更专心地读书。 但是偶尔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我还是会想起他们,想起平时和我聊天,中午一起吃饭的他们,谢昕昀、蒋言、裴栩……少了他们,学校好像有点枯燥,明明两个星期并不算长,可是有股难言的情绪侵扰了我对时间的感知,我觉得在学校的每一天都格外漫长。 我想了想,那股难言的情绪,大概叫做寂寞。 偌大教室里,和我熟悉的人没有几个,我看着一旁谢昕昀的桌子堆满了我的讲义和考卷,那个会拉着我讲八卦、会和我笑的谢昕昀却没来。 我突然很想念她。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压着眼皮的睡意,打起精神继续看刚才还没看完的阅读测验,在题号前写下答案,我叹了口气。 毕业典礼怎么还没到啊,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看见这间教室充满欢笑,才能重新见到我的朋友们呢? 趴在桌上,我喃喃道:「好想他们……」 十、毕业前夕 时光缓慢地走着,终于走到了毕业前一天晚上,我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听着冷气运转的声音,意识异常的清晰。 我睡不着。 明天是毕业典礼,可以见到好久不见的谢昕昀,还有裴栩,我想问他为什么后来又请长假了,虽然问了似乎没有意义,可是好像还是很想问。 这两个星期以来,我白天在学校的时候越是心无旁鶩地读书,被逐出脑海的思绪却又会在睡前归来,我时常想着裴栩的事入梦,有时候会梦见我在学校见到他,我问他为什么请长假,他总是笑着,从未回答过。 翻来覆去许久,意识未曾受到睡意侵袭,依旧很清晰,我索性坐起身,打开桌上的檯灯。 我翻开桌边一叠薄薄的纸,那是我们高二分组做报告时的讲稿,上面有我和裴栩的字跡。 那时候我和他被分配到上台讲解的工作,我拿着讲稿去找他,怯怯地问:「那个……裴栩。」 那时候他对我还很冷漠,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干嘛?」 我抓着手中的资料夹,「就是报告……我可不可以跟你讨论一下?」 他蹙起眉,看了我很久,「好吧。」 我跟他说了很多,他一开始听得仔细,后来却有些不耐烦,眉心越皱越紧,薄薄的脣抿成一直线。 那时候我还没喜欢他,只觉得他这个人很没耐心,性子又很冷,很难相处。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其实人很好,跟熟悉的人也会开玩笑、会把人气得想打他,会……对我很好,虽然他总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他偶尔还是很关心我的。 就像夏天的时候,教室冷气开得强,我被冷得抱着手臂一整节课,坐在我后座的他便拎着外套盖在我背上,淡淡表示,「你在前面一直发抖,我看得很累。」 那时候,我裹着还残存着他的体温的外套,心里十分温暖。 我伸手抚过他的字跡,「裴栩,你不要再总是死要面子了好不好?跟我说你在想什么嘛,我很想知道。」 昏黄的灯光在纸张晕开,纸上我如今看来有几分稚嫩的字跡,和翻页时纸张的轻响,将时光鏤刻下的痕跡显得清晰,我看了很久,终于感到几许睏意。 隔天早晨,亮白的曦光将我叫醒,我眨了眨眼,有点想赖床,可是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意识清醒了不少,连忙起身去换衣服。 今天是毕业的日子,大家都会去学校。 我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寻思着要找裴栩问他请长假的事,我只是不想存着疑问,想得个交代,就这样而已。 我将衣裙整理好,看时间还早,顺手给自己化了淡妆,我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有了脣釉的妆点,原本有些苍白的脣色添了嫣红,气色顿时好了许多,我对自己的模样很是满意,踏着轻快的步伐出了家门。 我在公车上遇见了谢昕昀,她一看见我就靠了过来,「哇,予棠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耶。」 「……」我伸手捏她,「平常不漂亮吗?」 「不啊。」谢昕昀弯起脣,那抹弧度嘲讽意味甚浓,「我称讚你就不错了,要求不要太多。」 我差点忘了,谢昕昀堪称损友界楷模,友爱这东西她根本就没有。 我决定换个话题,「你在家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在家读书没效率,我后来都去图书馆或咖啡厅了。」 「那你为什么不乾脆来学校?」我瘪着嘴,「你们都请长假,我在学校很无聊誒。」 「怎么会?」谢昕昀眨眼,「不是还有裴栩吗?」 听见他的名字,我抿直了脣,垂着眼睛,轻声说:「他没来。」 「啊?」 她的尾音上扬,透着几分错愕,我又重复一次,「裴栩没来学校,他请了长假。」 谢昕昀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抬头看她,只见她的视线投向我背后,我跟着转过头,看见公车敞开的门边,裴栩正披着透白明亮的晨光走来,他姿态间适,神色散漫,俊朗的面容仍是那样吸引人。 一声轻响,公车门关上,他缓步走近,最后在我和谢昕昀前方立定,随意倚着栏杆,修长的手抓着我面前的柱子,我和谢昕昀一样安静下来。 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低下头。 沉默在我们之间漫开,透着几分诡异,我看了看裴栩的侧顏,手指抓紧裙摆,默默收回了目光。 十一、冷气 下了公车,我看着谢昕昀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裴栩翩然离去的背影,阳光撒下大把热意,熨上了我的手臂,从肌肤渗进身体里,直至心底匯聚,我隐隐觉得有些烦躁,将落在黏着颊边的碎发拨开,手指缠绕着马尾,我鬱闷得不想说话。 看了谢昕昀一眼,我叹了口气,「走吧,好热。」 谢昕昀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闷热的湿气在我们的掌心漫开,夏天被人握着手是有些难受的事,可是我没有挣脱。 有些女孩子感情好便喜欢勾勾手,互相拥抱,我和谢昕昀其实都不喜欢,这也是认识她以来我们第一次握着手,热气在手心晕开,明明感觉并不舒服,可是我却觉得有些触动。 谢昕昀平时大剌剌的,并不擅长温言哄人,可是她仍是尽自己所能地想安慰我,我眨了眨眼,任由她一路拉着走向教室,她的动作很粗鲁,可是我却有些想笑。 毕竟这是女汉子谢昕昀最柔软的表达方式了,看她一脸不习惯却仍是坚持的样子,我心情好了些。 「谢昕昀--」我终究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表情很扭曲欸。」 谢昕昀停下脚步,瞪了我一眼,松开了我的手,「心情好了?」 「嗯,」我朝她笑了笑,「谢了。」 「那就走吧,我快热死了。」她看了我一眼,满眼嫌弃,「你手汗好多,我要去洗手。」 我白了她一眼,「滚啦。」 见她的表情扭曲得厉害,我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打开教室的门,冷气在周身散了开来,我被冻得颤了颤,抱着手臂在座位上坐下,我趴在桌上,开始后悔出门前嫌麻烦没带外套,只得向谢昕昀求救,「你有没有……」 话还未说完,我看见谢昕昀讶异的眼神,背上突如其来的温度使我一愣,我看着肩膀上披着宽大的外套,里面还縈绕着馀温,转头看向后方,只见裴栩面色淡淡地低头看着手机萤幕,彷彿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可是这明明是他的外套。 我盯着他看,阳光从透明的窗子进来,将他的黑发散落细碎光点,他垂眸看着手机,姿态间散,那双浅棕带着些微绿色的瞳孔却未看向我一眼,我张了张脣,声音很轻,「裴栩。」 他手一顿,旋即抬起眼睛,「怎么?」 「……」他的嗓音沉着,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我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裴栩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人,纵使有着同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嗓音,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裴栩,他的心思跟原本的裴栩没有半分相似。 就像是面目依旧,心里却换了个灵魂,我感到十分陌生。 我望着那双眼睛,浅棕色、映着细碎的光,温润却不带温度的瞳孔,淡淡注视着我,我沉默下来。 眨了眨有些乾涩的眼睛,我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声,「没事。」 将肩上已经冷了下来的外套拉下,我放在了后面那张桌子上,同时起身,「昕昀。」 谢昕昀看向我,我低声说:「我们出去吧。」 「这里太冷了。」 十二、目标 我拉着谢昕昀去了人文大楼的长椅,那里有个棚子,木质的棚子上缠满绿色藤蔓,阳光透下来时,将绿色的叶子打亮,映出碧莹莹的光,我很喜欢这里。 我瞇着眼睛,望着绿色的小叶子,将自己摊开在阳光下,汲取着太阳的温暖,用以驱散刚才在教室灌进身体里的寒意。 阳光晒得久了,我觉得有点睏,可是又不想回教室,便将头靠在谢昕昀的肩膀,轻轻闔上眼睛。 良久,我听见谢昕昀说:「予棠,你跟裴栩吵架了?」 「不知道。」我没有张开眼睛,只是低低道:「他跟我说要来学校,后来请了长假,然后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谢昕昀叹息,「抱歉,那时候没有陪着你。」 我想起那十几天,我自己孤伶伶待在教室,读着彷彿读不完的讲义考卷,一边想着他们,虽然裴栩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幸好……谢昕昀还在啊。 「没事,」我哼了声,「正好让我可以专心读书啊。」 谢昕昀笑了,「这么认真?」 「当然啊,我的目标是t大欸……」话自然而然地滚落出口,我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想起…… 我想考t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如今在与我冷战的他。 「可是裴栩现在在跟你吵架啊。」谢昕昀说:「这样,你还想跟他同校吗?」 仰头看着天空,我沉默着,不发一语。 以前我其实没什么目标,只是认真读着书,想着等成绩出来再依分数决定要填什么学校,日子过得不算散漫,却也不算非常努力。 直到后来,我偶然听见裴栩说想上t大,我才给自己找了一个目标,就是和裴栩上同一间学校,为此我将睡觉时间往后延了一个小时,也很少再迟到,每天都准时来早自习。 我开始积极地抱着讲义去问老师,还找了时间去和班导谈过未来规划,我犹记得当时班导看着我的模拟考成绩单沉默不语时,明明是冬天,我的手心却满是汗水。 那时候,班导和我说,只要我足够努力,我想考上t大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后来学测的时候,我的成绩不到标准,虽然能上其他不错的学校,可是我竟升起一个念头,我想我都努力了这么久,便不想放弃目标,毅然决定指考。 「为什么不?」笑了笑,我轻轻答道:「t大是顶大啊。」 谢昕昀没有再说话,我看了眼手錶,「该回去了。」 我和谢昕昀回到教室,撞见了蒋言背着书包匆匆而来,我朝他笑了,「你迟到了喔。」 「睡过头啦,」蒋言笑笑,「好久没见,你怎么越来越瘦了,想当披着皮的白骨精啊?」 我摸了摸脸颊,「你观察得很仔细嘛,我昨天量体重,的确瘦了一点。」 「谁让你老是挑食。」蒋言说:「再瘦下去小心以后羽球连我都打不过。」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懒懒地答:「打你多简单,你就只会放小球。」 「没办法,谁让你跑太慢接不到?」蒋言哼了声,「还怪我?」 我和他间聊着,一路走回座位,正想坐下,却忽然感觉有点奇怪。 我抬头看了蒋言一眼,只见他盯着我身后,神色有些莫名,于是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后方。 只见裴栩抬起眼睛,若无其事地开口,「蒋言?早安。」 蒋言尷尬地笑了笑,「……早安。」 ……裴栩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我不知道裴栩今天发什么神经,从早上遇见就奇奇怪怪的,也就不去理他,逕自跟蒋言谢昕昀聊了起来。 -- 让我们快进,才能早点过了这段(*′?`*)? 十三、毕业典礼 随着大家一起去了礼堂,我坐椅子里,琢磨着裴栩大概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性情大变,那就不要去理他好了。 我坐在走道旁第二个位置,身旁还有一个空位,蒋言本来想过来,一道頎长的身影却抢先一步,裴栩在我身边安然坐下,我看着被抢了位子的蒋言,递给他一个怜悯眼神。 可怜啊,他大概得自己跟手机度过这几个小时了。 蒋言可怜兮兮地想问裴栩能不能跟他换位置,结果还不等他开口,裴栩就闭上眼睛,直接阻断蒋言后面的话。 于是蒋言垂着头去找其他空位了。 我偏头看了裴栩一眼,他依然闭着眼睛,礼堂暖黄的灯光将他的侧脸衬得柔和,从早上就覆在他眉眼间的冷淡也散去些许,依稀有些园游会那天温柔的模样。 我正想收回视线,裴栩却忽然睁开眼,目光撞上我的眼睛,我愣住了。 我怔怔望着他,只见他轻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微微俯身,低声说:「怎么了?会冷?」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散开,我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什、什么?」 裴栩不再说话,而是逕自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我看着身上的外套,不明所以,「裴栩。」 「嗯?」他偏头望来,眼角捎了些笑意,「怎么了?」 「你……」我艰难地想着该如何婉转问他是不是有病,情绪行为全都阴晴不定。 于是,我斟酌地问:「你吃错药了吗?」 裴栩沉下嗓音,「慕、予、棠。」 「你才有病。」 哇,竟然还能读出我的心声,那我希望你正常一点,你能不能恢復平常的样子? 可惜裴栩今天大概连智商也发挥不稳,他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闭目养神。 我觉得有些遗憾,却也没再理他。 毕业典礼其实一点也不有趣,要经过冗长的致词及颁奖,我斜靠着椅背,看着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眼皮越来越沉重。 期间裴栩上台了几次,他一向是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虽然性格有点差,但人缘不错,得的奖项也不少,我看着他站在台上光芒万丈的模样,垂下眼睛。 其实从刚才颁奖开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坐在我身旁的用意,因为他要领的奖多,坐在走道旁比较方便一些。 心下刚窜起的小火苗转瞬化为灰烬,我垂眸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收拢成拳的手,恍然发现,我其实还是很在意裴栩的。 虽然他今天对我的态度变幻莫测,我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别去理他,他有病,可是心情却始终被他牵引着,我果然还是很在乎。 我其实很想念园游会那天他温柔的模样,不然平时毒舌又欠揍的样子也可以,我不想面对现在这个情绪莫测的裴栩,因为我看不懂,无论是情绪还是举动,我全都看不懂,我只觉得陌生。 我想起园游会时,裴栩和我并肩坐在草地上,我们靠得很近很近,他抽走我手里融化的冰淇淋时,我们之间没有多少距离,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已经很亲近了,在他轻声唱歌给我听的时候,我甚至產生了一丝他也可能喜欢我的错觉。 我以为很平静的情绪在一瞬间掀起浪潮,潮汐涌了上来,我感到一阵阵烦闷。 -- 窝是没有高中毕业典礼ㄉ孩纸(?_?) 十四、抢树荫 回到班上后,领了毕业证书,随着鐘声敲响,我们一一和班导道别,班导笑着和我们说再见,顺带提醒晚上有谢师宴,让大家不要迟到。 我望着班导脸上温暖的笑容,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我吸了吸鼻子,小声跟班导说了再见,却还是被她发现了异样。 「哭什么呀?」班导笑着说:「以后想我了还是可以回来啊,有什么好哭的。」 其实我也不是想哭,就是觉得当下心底涨上了一股情绪,让我抑制不住地有些难过。 伸手抹去眼角掛着的水珠,我轻声说:「老师,我之后会再回来找你的。」 「好。」班导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考那天会再见的啊,你好好准备,我相信你可以考上好学校的。」 「嗯。」我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去吧,」班导露出一抹笑,「别让人等太久。」 我眨了眨眼,往门外看去,只见裴栩倚着一旁的柱子,低头看着手机,看模样像是在等人。 和班导道别,我放轻步伐,悄悄朝裴栩走近,「裴栩。」 他肩膀抖了抖,才转头看向我,「慕予棠?」 我迟疑了下,看着他问:「你……是在等我吗?」 裴栩微微侧过头,表情有些彆扭,「嗯。」 他没有看我,兀自说:「我想说你大概会哭,但谢昕昀都走了,总不能让你自己回家吧?」 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刚刚冒出芽来,我听见裴栩续道:「你哭了很丑,走在路上吓到人怎么办?」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气得踩了他一脚,「你才丑!」 裴栩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我的攻击,他叹了口气,「明明就很丑啊。」 我抬起头瞪他,却看见他抓着面纸,轻轻抹过我的眼角,我愣在原地,看着他弯下腰,耐心替我擦拭,「真的很丑,所以啊,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哭了,会吓到人的。」 我安静下来,直直望着他,听他轻轻地说:「以后想哭了就来找我,我会帮你擦眼泪。」 「……你不是嫌丑?」我白了他一眼。 「谁说的?」裴栩慢条斯理地收起面纸,看向我,「虽然别人会觉得丑,可是我不会。」 我感觉我会被他气死,「你可以滚了,慢走不送。」 「那就一起走吧。」裴栩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我陪你回去。」 我抬起头,安静地凝视着他,看着他面色柔和,衬着午后的艳阳,眼里透出温暖的光。 我看了他很久,看得他面露疑惑,显得有些不自在,才迈开步伐,「走吧。」 走在学校的红砖路上,我躲在树荫遮蔽的阴影里,悄悄放慢了速度。 我慢吞吞地走着,裴栩竟也一直跟在我身旁,陪我走得缓慢。 偷偷瞥了他一眼,我看见他鬓间滑落一滴汗,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烦躁,只是从容自若地陪着我徐徐缓行。 「裴栩,」我眨了眨眼,「你不热吗?」 他看向我,微微挑眉,「热啊。」 不待我说话,他看了看我,忽然朝我靠过来,「所以,分我一点树荫吧。」 「……」我看着骤然缩短的距离,下意识想往一旁靠去,却发现我再过去就会撞到墙壁,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有点后悔关心他了,裴栩这傢伙吧,就是个欠教训的混蛋,让他多晒点太阳好像比较好,至少我的生存空间不会受到挤压,至少……我的脸颊不会这么烫。 凝视着毕业纪念册上裴栩的照片,照片上,他眉心微蹙,一脸高冷,但是直到现在,我仍清楚记得那天裴栩替我拭去泪珠,笑着跟我说他不会嫌我丑,也记得,他跟我抢树荫,把我挤到墙边的模样。 那时候啊,他都笑得很灿烂,不像照片上那么冷冰冰。 那些美好回忆像是动画片,一帧帧鲜明得歷歷在目,不好的回忆则化作一缕烦闷,在脑海里縈绕,时不时困扰着我。 快乐与难过哪个比较多?其实我也分不清楚,但我跟裴栩,终究已经断了联系。 -- 预告一下,裴栩下章出场(?????????) 十五、驾训班 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玫瑰粉与暖橙织成绚丽烟霞,晕染在近晚的天空,我踏着路灯的光,进了驾训班柜檯签到,柜檯的人告诉我要去一旁的机车棚,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望去,愣了一瞬。 只见已经暗下的夜色中,有人笼着路灯昏黄的光漫步而来,他一身白色上衣,即便手里拎着一顶安全帽,依然是姿态翩翩,我连忙转过头,避开他朝我扬起的微笑。 「谢谢。」我向柜檯的人道谢,拿着自己的东西匆匆走了出去。 我却没能像上次在公园一样顺利逃脱。 当我将要走过裴栩身边时,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慕予棠。」 「……」我转过头,「干嘛?」 「陪我过去?」裴栩挑眉,「我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我默默扭头,「你过去签名就可以了啊。」 「慕予棠,」我似乎听见裴栩叹了口气,可是那声叹息太轻,我听得不太真切,「我们有这么不熟吗?陪我过去签名都不肯?」 我被他黯下的眸色唬得一愣,他便趁机将我拖了回去,他握着我手腕的力道虽然不重,我却不知为何地挣脱不开。 被他拉着回到签到处,我站在柜台边看着他低头签字,他微微垂着眼睛,面色竟显得有几分温柔。 我撇开目光,回想刚才裴栩可怜地说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模样,觉得…… 时间这东西果然很神奇,不过两个月没见,裴栩竟然学会装可怜卖萌了。 更神奇的是,他竟然能像失忆了一样,若无其事地问我,「我们有这么不熟吗?」 我蹙起眉心,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看见他转过头来,笑得跟以前一模一样的时候。 「走吧,」放下笔,裴栩笑着,「我们去练习了。」 「哦。」我闷闷应了一声,安静地跟在他背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低头看着路灯将地上的影子扯得很长,看着影子拖着脚步走得很慢,走了很久,才走到练习的场地。 练习场旁站着一个人,他顶着稀疏的头发,小小的眼睛瞪着,瞪人的样子挺可怕。 教练看起来是个有点兇的老头。 除了我和裴栩,其馀几个学生都是男生,我站在一群高个子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竟然没有女生…… 教练讲解了一下场地,像是看见哪个灯号要停下、哪里要打方向灯、哪里要察看左右后方,还有机车的装置,就让我们自己上车练习。 我满怀忐忑地走向其中一个空着的机车,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拍,裴栩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不要紧张。」 你才紧张,我戴着全罩式安全帽你都能知道我在紧张? 裴栩伸手捏了捏我紧握成拳的手,「你太紧张了,有教练在,你又不会摔车。」 ……我谢谢你哦! 我坐上车的时候,满脑子都在吐槽裴栩那句摔车,紧张感竟意外地散了些。 裴栩果然是个比机车还机车的存在。 轻轻转了下油门,机车以很缓慢的速度往前,我小心翼翼地抓着把手,停在了闪烁的灯号前。 我紧盯着地上画着的线,生怕压线出错,可怕什么来什么,一路上不知道压线多少次,骑完一圈后我停在一旁,摸了摸大汗淋漓的额头。 回顾了一下我刚才的表现,压线不说,最后的直角转弯卡了很久,害得后面的人停在原地等我,最后甚至在调整角度的时候不小心转到油门,虽然即时按了煞车,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护栏,被教练狠狠瞪了一眼。 简直是惨不忍睹…… 我抬头看向正在练习的裴栩,只见他神色镇定的坐在车上,但看得出来他的表情紧绷,显然也有些力不从心。 看他转弯时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忍不住弯了弯脣角。 -- 驾训班会用一种黄色路障隔开场地,他的全名叫充水式纽泽西护栏 然后啊,那个教练形象是我写的,我没有偷骂我教练,我发誓(?????????) 十六、睡着 一个多小时后,我拖着步伐出了驾训班,满心沮丧。 今天练习得极为不顺,状况百出,不是压线就是转弯转不过,为此我被教练瞪了好几眼,他甚至在放人之前特别点名我有许多问题需要改进,捏着安全帽的带子,我沉重地点了头。 驾训班只安排了四次练习,下星期就要路考,今天过后,我只剩三次练习。 以我的程度,我真的能在下星期路考前练熟吗…… 低下头,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慕予棠,」晚风拂过耳畔,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循声望去,我看见裴栩站在身后,眉梢轻扬,「叹什么气?」 我垂着头,闷闷地说:「没事。」 「你这个样子跟我说没事?」裴栩走了过来,俯下身看着我,浅棕色的眼睛光芒柔和,「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说啊。」 我想起毕业那天他捏着面纸,笑着和我说要是难过可以找他,可是后来,他整整两个月没跟我说过话。 我抿着脣,绕开眼前的人,「就说没事啦,我要回去了。」 我没有说再见,因为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个彷彿患了失忆症的裴栩。 我往前走了几步,期间我听见车声、风声、行道树枝叶摇晃的沙沙声,却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样很好,我想。 可是下一刻,脚步声响起,逐渐向我靠近,我转过头,看见裴栩追了上来,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慕予棠……」 我顿了一下,「干嘛?」 在一瞬间,我想过很多种裴栩可能会说的话,却一个都没猜对,「我没带零钱。」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你可不可以借我?」 「……」 坐在公车上,我偏头看向身旁闭着眼睛的人,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窗外景色逐渐变换得缓慢,公车停了下来,人潮涌进,我看见裴栩被路过的人撞了好几下肩膀,他仍闭着眼睛,似乎毫无所觉,我想起刚才上车前他执意让我坐在内侧,不由得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裴栩。」 他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要不要坐进来一点?」我说:「你这样会被撞到。」 他瞥了一眼肩膀,浅浅地笑了,「好啊。」 等我意识到他在笑什么,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管他。 现在他不会被路过的人撞,可是随着公车摇晃,他的手臂时不时擦过我的肩膀,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就越来越后悔刚才一时心软。 「慕予棠,」心烦意乱间,我听见裴栩轻轻说:「我刚才是认真的,你要是不开心,都可以找我,我会听你说的。」 我挑眉,「那要是我是因为你而不开心呢?」 他愣了愣,垂下眼睛,「如果可以,我会希望你告诉我,可是我又觉得,这样好像委屈了你。」 我只是笑笑,不再接口。 沉默持续许久,当我有些睏地瞇起眼睛时,裴栩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如果跟你说对不起的话,有用吗?」 「不知道。」我靠着椅子,睡意覆上眼皮,我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有隻手轻轻将我的头移至枕着一方宽阔的肩膀,我想睁开眼睛,却又睏得很。 直到公车到站,我才醒了过来,我揉着眼睛,被裴栩拉着下了车,晚风沁上脸颊,我清醒了些,才意识到裴栩正牵着我的手,他很安静,不像刚才拋出一连串疑问,却将我的手握得很紧,我试着挣脱,他却没有松开。 -- 大家还是别像予棠一样在公车上睡觉,要注意安全(*′?`*)? 十七、拥抱 回到家后,我趴在枕头上,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手上彷彿还残留着裴栩手心的温度,他的手掌很宽,手指的骨节修长,轻轻一拢就能把我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有因为弹吉他而留下的薄茧,牵着我的时候,掌心乾燥又温暖,莫名让人安心。 我轻轻摊开手,长长叹了口气。 裴栩以前是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即使我们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过马路他偶尔会拉我一把,却也只是扯我的衣袖,或是书包背带,从不拉我的手。 有一次体育课我们一起打羽球,他站在我的正对面,中间有次球落地,我们同时弯下腰去捡,我的手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他立即缩回了手,把球递给我的时候,我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很轻地说:「以后我捡球就可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浮在别处,没有看我。 后来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有裴栩在的时候,我就不会去捡球。 还有一次,我们一起打排球,我为了接球而连着后退几步,温热的气息掺着淡淡的木质香缠绕上来,熨上原先附着寒冷的肌肤,我的后背碰到了一方温暖宽阔的胸膛,球落在我脚边的那一刻,像是按下静音键,周遭安静下来,耳畔响着的只有骤然加快的心跳,身后的人僵了僵,过了片刻才伸手搭上我的手,将我扶着站好。 听力在离开他怀抱的那一刻回归,我听见同学起鬨的声音,垂着头,我低声说:「抱歉……」 「小心一点,」低沉的嗓音轻轻一叹,我仰头看向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瞳有着点点无奈,见我望来,匆匆撇开,裴栩摸了摸额发,「幸好我在你后面,不然你就得撞柱子了。」 那天体育课,裴栩一直避着我的视线,我想他可能有点不开心,于是从此越发小心翼翼,我从不会像对谢昕昀和蒋言那样对裴栩拍肩拉袖,一直保持着一小段距离,确保自己不会不小心触碰到他。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可是裴栩刚刚、他刚刚…… 裴栩是不是真的被外星人附身了? 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脣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弯起,我竟然是在笑。 纵然满头紊乱思绪梳理不清,但我面上的神情,却仍是在笑。 反应过来那一刻,我敛起脣角的弧度,手心在枕头上蹭了蹭。 第二次练习在隔一日后,因为教练说了可以早十分鐘去提前练习,我很早就到了驾训班,签到后,远远就见老头正坐在护栏上,神情严肃,看得我头皮发麻。 这老头兇起来是真的可怕。 我抓着安全帽和满手心的汗走近,教练瞄了我一眼,「去练习吧,你转弯不行,可以去后面那里多绕几圈八字。」 他说的是练习场后面一个小角落,那里的地上画了个数字八的形状,据说骑车去绕可以练习转弯跟油门掌控,的确很适合我练习,但是…… 我想起上次教练让我们五个去绕八字练习时,因为我迟迟转不过弯,速度很慢,又时常停顿,导致大家都在等我,我看见后面排了好几台车,心底的压力越重,反而出了更多错。 叹了口气,我依照教练的指示去了那处角落练习,我握着油门,轻轻地按了下,机车以缓慢的速度向前,我紧盯着地上的线,努力地想绕出圆弧。 奈何这个八实在太小,我怎么也无法按照轨道来骑,只能骑出圈后停下,调整好角度,再向前、再停下、调整、向前,不断循环,我很努力地练习,可是成果依旧不佳。 我专注于跟笨重的车和地上的圈缠斗,眼里只能看见地上那两条线,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当我抬起头时,天色已由暖橙转为沉黑,我察觉这里没有灯光,周遭只有树木,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森凉。 我直起背,正想催下油门,回到有灯光的练习场,却瞄见有东西在夜幕里缓缓挪动,一抹绿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亮,两丸幽幽的绿在一片漆黑里晃动,看得我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它还在缓缓朝我靠近。 我吓得连忙调转车头,想赶快出去,慌乱之际,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我犹如在汪洋捉住了浮木,「慕予棠,你怎么了?」 我看见裴栩从机车上下来,快步朝我走近,稍稍安下心,「那里……那里有东西在动……」 裴栩站在我身旁,轻柔地抚了抚我因紧张而绷直的背,他安静片刻,叹了口气,我听见他话里藏了些许笑意,「慕予棠,那只是一隻黑猫。」 「……」我抿着脣,还是不敢去看那个方向,「是、是吗……」 「哇,牠靠过来了……」 我听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我没有看他,只是埋头在他怀里,紧抓着他的手臂,全然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 静默持续许久,我从害怕中逐渐冷静下来,晚风拂过,我听着树叶摆动的沙沙声,才察觉我抓着的人似乎有些僵硬,「牠、牠走了吗?」 顿了几秒,裴栩才答,「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才发现我刚刚惊慌之下做了什么,我放开他的手臂,訕訕道:「那个、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却没能出口,我睁大眼睛,仰头去看裴栩,却被他按了回去。 有些快的心跳声,淡淡的木质香,还有……将我圈住的手臂。 裴栩将我按在他怀里,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说:「没事了,我在。」 我能听出他语气有些不自在,但他抚着我背脊的力度却很温柔,我有些纳闷地想,他竟然没有不开心吗? 「裴栩,」好像过了很久,我才回过神来,「你可以把我放开了。」 感觉他没有要松手的跡象,我闷声说:「你再不放开,我要闷死了……」 -- 即兴小剧场: 当裴栩终于鼓起勇气,送出了他的初吻,吻着吻着,慕予棠闷闷地说:「裴栩,我要闷死了……」 裴栩:「……」 他僵了一瞬,轻咳着,连忙退开,耳根一片红晕。 如果是诗悦跟亦风: 虞诗悦:「时亦风,我要闷死了……」 时亦风略略退开,额头抵着额头,手轻轻抚着小姑娘的颊畔,低笑,「没关係,我可以帮你渡气。」 我感觉裴栩可能得上另类驾训班了(耶 十八、安慰 骑着车出了那处可怕的角落,灯光迎面铺散开来,惊魂未定的心绪总算归于平静,随着恐惧的馀波自心底抽离,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的情景,脸颊一热。 和上次在排球场上的意外不同,裴栩轻轻地、温柔地揽着我的肩膀,晚风捎起他身上清淡的香,拂开我心底瀰漫的慌乱,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没那么害怕,可是有短短几秒,我眷恋着他怀里的温度,于是便也没有挣扎。 直到后来,感觉到他的手紧了紧,我才惊醒,连忙退开,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能落荒而逃。 我看着眼前亮起的红灯,定了定心神,专注于练习。 重新练过一圈,我能感受到我对油门的掌握好了一些,至少能确保每一次压下都是差不多的速度,不会忽然暴衝,可是直线七秒仍然无法顺利驶过。 我在扣分的铃声中鬱闷地骑出场地,就看见老头正站在一旁等我,不由得竖直背脊,在他面前停下。 我满心惴惴,他却只是轻轻瞥过我,「你练习的时候,是不是习惯去看地上的线?」 我点点头,因为担心压线,所以我会一直盯着线。 「你要看前面的路,不是眼前的线。」老头语气平淡地说:「你一直盯着线,没有预判,就会不断出错。」 彷彿有束光照亮雾气瀰漫的脑海,我想起以前学脚踏车时爸爸也曾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点了点头,「谢谢教练。」 重新驶向起点,我一扫刚才的沮丧,颇有些跃跃欲试地按下油门,车缓缓向前,我记着教练的话,不断提醒自己要抬头看前方,却总习惯性垂下视线,于是仍出错许多,我想着要再去练习几次,却看见其他人纷纷在车棚停下车,我看了一眼手錶,发现原来已是下课时间。 从机车上下来后,我随着其他人来到教练面前,他交代了几句练习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又夸了裴栩进步很多,然后便将视线转向我,「刚刚跟你说了练习的时候不能看地上,但你还是不停地看。」 我垂下头,他接着一句话直击我此刻脆弱得一击就碎的心头,「你这样是不会进步的。」 直到出了驾训班,我还有些恍惚,心里一直回盪着教练那句不会进步。 我想起这两天练习时的场景,我身后总是排了好几辆车,他们停滞在原地,只因为我卡住太久,他们在等我。 他们每一个都能顺利通过直线七秒,几乎都不会在练习时压线,只剩我不断触使扣分的铃声响起,铃声很响亮,每一次都使我低下头,满心挫败。 教练对其他人说有进步,却跟我说,你这样是不会进步的。 我愧疚着总是延误其他人练习,沮丧于他们都进步了,只剩我在原地踏步,可是真正让我骤失信心的是那句「不会进步」。 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烦躁,又很难过。 我能接受教练对我说骑得很糟、很不好,但他说我不会进步,那瞬间,我觉得有些难过,难过得想逃离这里。 教练说过的话、对其他人的愧疚形成压力,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我有些不堪负荷,只想逃跑。 「慕予棠,」就在我满心颓丧的时候,裴栩的声音轻轻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他站在我身旁,低头望着我,浅褐色的眸子里关切满盈,「你还好吗?」 我眨了眨眼,垂着头,「不好。」 他静默了下,復又开口,「因为教练说的话?」 我捏着衣摆,闷闷地说:「嗯,因为他说的话是真的。」 裴栩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是真的?我觉得不是啊。」 「为什么?」我轻轻地问:「可是我的确没有进步,他说的是真的啊。」 「是不是真的,取决于你吧?」我听见裴栩说:「如果你更努力练习,注意他提出的那些问题点,一一修正,你不会进步吗?不可能吧。」 我抬头看向他,他眉梢轻扬,「你要相信自己可以,懂?」 抿了抿脣,我问他:「那你相信吗?」 我问得突兀,裴栩却听懂了,他微微一笑,「信,毕竟……」 「做好准备的人,一定会得到一颗糖,对吧?」 我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挤出笑,「嗯,是啊。」 -- 「做好准备的人,一定会得到一颗糖。」青春有你2里蔡徐坤跟练习生说的话。 十九、巧合 后来裴栩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我拒绝了,称自己要去帮妈妈买东西,跟他不顺路。 看着他黯下些许的眸光,我只是抿着脣,和他道别。 其实妈妈没让我去买什么东西,纯粹是……我不太想面对裴栩。 我没想到,裴栩还记得我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那是高三下学期,成绩单发下那天,我抱着高一高二的课本,看见裴栩坐在座位上看小说。 于是我蹭到他座位旁,状似无意地问他:「裴栩,你要申请什么学校啊?」 他看着手上的书,没有抬头,「t大。」 自此,我的目标正式定下。 后来裴栩听说我想考t大,沉默了下,他问我:「为什么要考t大?」 我眨了眨眼,「因为那里有我努力的目标。」 裴栩微微偏过头,望着我的眼睛,「有信心考上吗?」 「有吧。」我摸了摸下巴,「听过一句话吗?做好准备的人,一定会得到一颗糖。反正我现在认真读书,就算考不上t大,至少成绩能进步一点吧。」 话音刚落,我看见他脣角浮起一缕浅笑,他温着嗓,轻轻说:「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距离这段对话,已经过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很长,足以抹去人对一段不经意对话的印象,那句话不是很特别,也不是流传广得能信手拈来,可是时隔半年,裴栩依然记得,甚至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明明他连自家哥们的生日都能隔日就忘,自己的生日也不一定记得,但我随口提起的一句话,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心底浮起一丝欣喜,而后却是无力感。 因为没有意义了,从他失约那一刻起,无论裴栩做什么,我好像都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满心纯粹的欢喜。 即使两个月后,我们重新有了交集、即使这次裴栩总是很温柔,总是很关心我,可是啊,失去联系的两个月,我想像的未来从来都没有他的身影。 而现在,也不想再把他添进去。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总是感到烦躁,但是……我也不敢去问他,当初究竟为什么失约。 回到家后,我和谢昕昀通了电话,和她叙述今天驾训班后发生的事,谢昕昀安静了许久,才开口:「裴栩有病吧。」 我心想不愧是闺蜜,连心底的吐槽都一模一样,「我也觉得他有病,可能是失忆症之类的。」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谢昕昀的问题让我沉默下来,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裴栩毕业当时的态度是有点讨厌我的,可是今天在那处阴森角落,他话里的担心和焦急是那么真切,他匆匆朝我奔来,任由我抓着他,拥抱被害怕淹没的我时,他轻柔地抚过我的背脊,我能感受到他举动里藏着的温柔与呵护。 他大概不讨厌我,可是……他对长假的事总是避而不谈,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我却无法完全释怀,所以我也没办法和他一样若无其事。 「……我不知道。」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将脸埋进掌心,闭上了眼睛。 「予棠,其实我一直觉得,裴栩对你很不一样。」谢昕昀忽然说:「他会陪你逛园游会,会借你外套,会陪你一起回家,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笑得很灿烂。」 「而且啊……」谢昕昀顿了顿,「他很了解你。」 「你怎么知道?」 谢昕昀嘿嘿一笑,「你以为你在驾训班遇到裴栩是巧合?」 我愣了片刻,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可是实在太过荒谬,我无法相信,「什么意思……」 「指考放榜那天,裴栩问了我你上哪间学校。」谢昕昀说:「知道是t大后,他问我你是不是要考驾照?会去哪间驾训班?」 「我告诉他后,他打了电话去询问,当时驾训班的人告诉他那天开课的有三个练习时段,早上六点、下午五点、晚上七点。」 谢昕昀笑着,「他一下就选中了和你同一个时段,很神奇吧?」 我捧着手机,脑中思绪纷乱,只有一个想法极为清晰,我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有三个时段,裴栩能精准选中和我同一个时段。 「我问他怎么猜到的,他跟我说……」 『以她的惰性,早上六点她是起不来的,晚上她喜欢窝在家,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下午五点。』 「他是这么说的哦。」 我眨了眨眼,心底一动,有什么破土而出,在心中生长蔓延,我想起了很多事。 裴栩是个哥们的生日都能隔日就忘,自己生日都未必记得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我的生日,还会送我生日礼物。 明明没有和他说过喜欢甜食,可是园游会那天,他抽走我手里的冰淇淋时,轻轻问我:「你不是最喜欢甜食吗?」 谢师宴那天,我们坐在同一桌,我前面摆了盘我不爱吃的胡萝卜,我不过去装个饮料,回来就看见那盘胡萝卜消失在我面前,移到了裴栩手边。 还有……很多很多,从前我没有注意的蛛丝马跡,此刻全都浮现出来,拼拼凑凑,最后成了裴栩温柔浅笑的模样。 他有着一双漂亮的浅褐色瞳孔,注视着我的时候,眼里倒映出的,只有我的模样。 那些纷乱思绪全都归于平静,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见他,很想、很想。 二十、最甜的糖 隔日练习,我很早就到了场地,签到以后,我站在机车棚前,时不时看向驾训班的门口,盼望能早些见到他的身影。 教练却比裴栩先一步到了练习场,我只得收敛起心思,专注于今天的练习。 有了前两次练习,我已经较能掌握油门,转弯也没有问题,只剩直线七秒不能通过了。 尝试了几次,我逼着自己直视前方计秒数的灯,竟也能顺利通过,不再会压线,只剩对秒数掌控还不太熟练,偶尔会未达七秒便出线。 但总算是少了很多错误。 随着扣分的铃声越来越少响起,我逐渐找回自信,更加投入到练习里。 我想裴栩说得对,只要针对教练说的错误一一修正,我也会有进步的。 思及此,我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见裴栩正在不远处,经过两天的练习,他已然十分熟练,转弯时行云流水,不见第一天的紧绷。 我望着他的身影,想着等练习结束,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昨天听了谢昕昀说的话后,我想起了很多事,思念像是落入海里的月光,裹着回忆的潮汐温柔涌上,盈满心底。 我终于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在意裴栩,在意得……明明说了要跟他绝交,却还是时常想起和他相处的时光,还是会期盼他记得我的生日,还是会想念他,还是为了他的笑容而心动。 为了将他逐出回忆,我费尽了心力,却因为喜欢得太深刻,才一直没有成功。 我想我还是可以再试一次的。 因为他是裴栩,是什么都不说,却无声关心我的裴栩。 又绕了几圈练习场,我今天练习得还算顺利,老头看我的眼神终于少了一点嫌弃,结束练习后,甚至还勉强夸了我几句,「你今天很少再看地上了,不错。」 「虽然进步空间还很大,但也是有进步。」 虽然他说的时候面无表情,我还是欣喜地点点头,「谢谢教练!」 老头看了我一眼,撇过头,「快点回家了,等下还有人要练习。」 我还未开口,他又补了一句,「别让他等太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裴栩倚着栏杆,低头看着手机,晚风盛着月色拂过他的发梢和衣摆,他垂着眼睛,面容温润俊朗,我眨眨眼,脣边勾起一抹浅弧,「不会的。」 缓步走向裴栩,我放轻了脚步,看着他被月光柔和的眉眼,脣角悄悄上扬。 我还没走到他身边,他就已经一眼望见我,快步朝我走来,「慕予棠。」 他罕见的认真,一字字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跟着裴栩出了驾训班,我站在路灯铺洒的光晕里,仰头看向一路静默的他,「裴栩?」 「慕予棠……」刚触碰我的目光,裴栩就偏过头,看向街边一闪一闪的招牌,声音有些紧绷,音量不高,却顺着晚风,越过车声嘈杂,落入我耳中,「你进步很多。」 「不会再骑到线上、不会再转弯转到差点摔车、直线七秒可以骑到九秒不压线了……」 他说了很多,却没有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彷彿钉在麦当劳招牌上的目光,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 他一愣,「嗯?」 我迟疑了下,「你怎么知道我的练习状况,你……」 「因为我都有看到。」裴栩打断了我未尽的话,「所以我知道。」 「你都有看到?」心底掀起一丝紧张,我直直望着他,想确认些什么。 他稍稍一顿,轻声叹息,「你忘了吗?你上次转弯转得太急,差点摔车的时候,教练喊了什么?」 不过几天前的事,我当然没忘,那时候教练说…… 「问你为什么要站起来。」 「你那时候真的吓到我了。」我听见裴栩说:「驾训班的机车那么重,要是摔车压到你的腿……」 他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小心一点?」 我眨眼,忽然很想逗他,看看能不能掏出些他的真心话,「你干嘛那么生气?」 「我气你不小心照顾自己。」 我看着他,看见他正望着我,眉心紧蹙,虽然在生气,可是他眼里没有怒火,只有无奈和担心。 我想起那日我被黑猫吓到,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朝我匆匆走来,揽着我的肩膀,轻柔地安抚我。 我沉默下来,听着车声呼啸而过、晚风拂过路边树的枝叶,还有裴栩的呼吸声。 有落叶被风捲起,我轻轻地问他,「为什么?」 他似是感到不解,「什么?」 「你为什么要担心我?」我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 他迟迟没有回答,我只是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记得吗?做好准备的人,都会得到一颗糖。」他答非所问地说。 我眨了眨眼,「记得,怎么了?」 裴栩朝我走近一步,距离骤然缩短的瞬间,我听见他说:「我已经准备那么久了,现在……可以领糖了吗?我要最甜的那颗。」 「……什么糖?」心底有一个念头几欲蹦出来,心脏跳得很快,紧张佔据了我的脑海,我几乎要忘了呼吸。 裴栩低头望着我,他抿着脣角,似乎有些紧张,目光却温柔又坚定。 低沉的嗓音染了几分暖、几分柔,在我耳畔晕开温热,他说:「你。」 二十一、答案 虽然刚才就已经隐隐有预感,可是听见他的话,我还是愣了很久。 从十七岁到十八岁,两年的时光里,我做过无数个与裴栩有关的美丽梦境,却从未想过,那些梦境有实现的一天。 我张了张脣,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裴栩,你……」 他却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一次,他没有掩饰,看着我的眼睛,直白地说:「慕予棠,我喜欢你。」 「从高二的时候,直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 我眨了眨眼睛,心底像是一团烟花炸开,绽出绚烂花火,心情是开心的,委屈的情绪却也一併涌出,喉咙有些乾涩,我啟脣,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说:「裴栩……」 「嗯?」 「你那时候……」我迟疑了一下,「那时候,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要请长假了?」事隔几个月,我终于问出揣在心里已久的疑问。 裴栩眼眸里的光微黯,他沉默了下来。 「那时候……蒋言跟你告白了。」我等了很久,才听见他的回答。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我听见了。」 「那天我想去找你,就听见蒋言跟你告白。」裴栩垂着眼睛,嗓音有些哑,「其实我一直想着毕业前要找机会跟你说我喜欢你,可是……」 「我没想到,我还没鼓起勇气,就先听见别人跟你告白。」 裴栩低声说:「因为当时我已经录取了,所以爸妈安排了旅行,在段考后。」 「我知道后,本来应该告诉你的,可是……我不敢找你。」 「我怕……你会告诉我你那天答应蒋言了。」 「于是我就一直没能告诉你。」裴栩低下头,我看着他,想着从前裴栩总是十分有自信,有时候甚至自信得让人觉得他欠揍,可是他现在情绪如此低迷,我发现我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握住他的手那一刻,我在心里感叹,每一次碰上裴栩,我都这么心软。 「你那时候,想怎么跟我说?」我轻轻问他。 他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你不是让我要尽早下单吗?」 我愣愣望着他,听他跟我说:「所以……我可以下单吗?下单你的未来?」 眨眨眼,我想起那段对话,脸颊一热。 裴栩还安静地望着我,正在等我回答,我红着脸,轻声回了声,「可以啊。」 下一刻,我靠进他的怀里,他似乎没反应过来,身体有点僵硬。 「裴栩,」我抱着他,闷闷地说:「好像每次碰见你,我就特别心软,怎么办?」 静默半晌,我听见裴栩笑了,他环着我的背,低声叹息,「那就对我温柔一点吧,别再总是想着打我了。」 「可是你那时候也说想打我。」我控诉他的恶行。 「那是开玩笑的,」他的语气掺杂无奈,却很温柔,「打谁都不会打你。」 我埋头在他的怀里,夏天的夜依然很热,可是我却不想松手。 「予棠……」过了半晌,我听见裴栩轻声说:「那时候真的对不起。」 「还有,我喜欢你。」他抚了抚我的发,「以后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可以原谅我吗?」 我想了想,「那你要陪我一起考过驾照。」 他笑着点头,「好。」 二十二、不可或缺 走在热闹的街上,裴栩牵着我的手,听我翻了一路的旧帐,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片刻之前,他同意了我的要求,然后确认似地问我:「所以你这是答应了吗?」 我扬眉,「答应什么?」 「答应……跟我在一起啊。」 我端详着他紧张的模样,嘿嘿笑了,「裴栩,看你现在这样,我忽然觉得我的努力好像没有白费。」 「什么努力?」裴栩问我。 我原本不想告诉他的,可是看到他眼里乍现的光芒,我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问题答道:「摺纸星星、寒暑假的时候想传讯息给你、发现你会去公园骑车后,也开始跑去公园,可是都没遇到你……」 「还有啊,自从遇见你以后,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与你有关。」 即使是今年也不例外。 那时候……我许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他能和我说生日快乐。 当时我以为他和我说过生日快乐后,我能好好放下他,将他留在过去的记忆里,却没想到,他真的和我说生日快乐后,我心下的情绪不是释然,而是久违的,雀跃的心动。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注定没办法将他淡忘。 「还有……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我笑了,「久到……我曾经很想放弃,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能真的放弃。」 「裴栩,」我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微微歪着头,「喜欢你,好像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裴栩看着我的眼睛里盛满光,亮得比星星还耀眼,和我对望许久,他才伸出手,轻轻牵起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说:「没有白费。」 「嗯?」 「你的努力从来没有白费,因为你喜欢我的那些日子,我也一直喜欢着你。」他的嗓音没了平时的冷淡欠揍,反而十分温柔,我挠了挠他的掌心,看见今晚的月色好像特别柔和。 「可是你骗我,你那时候跟我说不会请长假,结果我对着你的空位半个月。」 我知道翻旧帐很幼稚,但裴栩只是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发。 因为他的纵容,我又瘪着嘴继续说:「然后毕业那天早上都不理我,暑假两个月也都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话……」 「慕予棠。」他失笑,「你现在是在翻旧帐吗?」 「……是又怎么样。」 裴栩笑着捏了捏我的手心,「那你继续说吧,把我不知道的那些事,都告诉我。」 我怔怔地望着他,明明他说的话稀松平常,我却觉得浪漫。 因为……有一个人,愿意倾听我曾经的难过与委屈,愿意包容我的任性,他轻轻拥抱我,告诉我,那些我喜欢他的时光里,他也悄悄喜欢着我。 我喜欢的这个人,表面上总是装得若无其事,可是仔细观察他,就能发现他藏在心底的情感。 就像他嫌弃我时常迟到,却在我被老师骂后送我一台闹鐘、羽球场上,他表面上跟我用杀球互相伤害,可是他却不厌其烦地弯下腰替我捡球、他总是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可是我练习时的一点点细微改变,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为了和我重新牵起联系,花费心思策划了一场巧遇。 我想起很多曾经没有注意的事,才发现,其实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一个人,他将我放在了心里,仔细记下有关我的点点滴滴,将之织成一张毯,将我包裹起来,小心而细腻地呵护着,那是他无声无息的温柔。 我忽然想起了谢昕昀曾经问过我的问题,如果抹去了和裴栩相处的回忆,会怎么样? 我有些出神。 如果我的高中生活没有裴栩的话,似乎就没了那些酸和甜交织出的青涩与美好,那两年时光好像会变得索然无味。 「裴栩。」我看着裴栩身后的银白月光,轻轻跟他说:「昕昀之前问过我,如果抹去和你的回忆,我会不会愿意?」 那时候我不清楚答案,可是现在,我很确定。 「我想,我是捨不得忘记的,毕竟那些回忆……好像一直都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 「如果要忘记你,我好像真的捨不得。」 裴栩低头看着我,轻轻地笑了,「当然不能忘记。」 「你的高中生活,怎么能缺了我?」 是啊,怎么能缺了你呢?虽然你让我难过很多次、生气很多次,可你依然是我十七岁那年记忆里,最温柔的一抹色彩。 「慕予棠,」裴栩弯下腰,温润的眼眸映出我的模样,「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让我继续被写进你的生命里?」 「每一天、每一年,一直到……一辈子,好不好?」 -- 猛然发现三章下来,裴栩一天用了三种方式告白 二十三、约会 和裴栩在一起之后,生活似乎平淡依旧,却又好像多了一点乐趣。 偶尔逗逗裴栩,看他耳根泛红的样子,是我最近最喜欢做的事,虽然要付出点代价……但还是很有趣。 就像此刻。 面容俊朗的少年神色不善地捏着我的脸颊,语气却没多少威慑力,「你昨天又睡着了?」 我笑了,笑得天真烂漫,「对啊。」 裴栩抚额,气得咬牙切齿,「你……」 我微微歪头,「好嘛,下次会尽量撑到跟你说晚安再睡。」 「……」 看他一脸不想说话的模样,我踮起脚尖,凑了上去,「裴栩,不要生气嘛--」 我看着他耳根漫开一层薄薄的红,再接再厉,「裴栩--」 「……拿你没办法。」裴栩叹了口气,扣住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下次再睡着就揍你。」 「来啊,给你揍啊。」 裴栩:「……」 想起昨天那通电话,我低下头,垂落的长发掩了有些发烫的颊侧。 自从那天确定关係后,裴栩便养成了晚上和我通电话的习惯,驾训班的四次练习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笔试和路考,裴栩昨晚提起这件事时,便问我要不要出来一起读笔试内容。 我翻着手边驾训班发的交通安全手册,不解地说:「驾训班不是发了本册子嘛,网路上也有题库,干嘛特地约出去啊?」 「慕予棠,」裴栩语调轻柔地念过我的全名,我感觉大事不妙,他已经很久没连名带姓地叫我了,「可以不要让你的惰性剥夺我找你约会的权利吗?」 低沉的嗓音携着几分哑滚过耳畔,我的惰性就这么被迫离家出走了。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我喜欢窝在被子里和裴栩聊天,但因为他的嗓音太过令人安心,我总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对此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我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叹了口气,「裴栩,我发现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越来越嚣张了。」 想想上星期那个低眉顺目的裴栩,多么可爱,哪像现在,仗着自己武力值高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 「嗯,」他收拢手指,轻轻抚过我的手背,「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好奇地看向他,「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眸光亮得像是落了熠熠繁星,「你惯的。」 ……怪我囉? 我严肃地思考了下,「我感觉我的家庭地位日渐低下啊,怎么办?」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我抬起头,撞进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眸,裴栩笑着说:「家庭地位?」 「……」沉默片刻,我平静地说:「嗯,怎样?」 谢昕昀曾经教我,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都是别人。 裴栩扬眉,「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要我陪你一起考过驾照?」 我眨了眨眼,「对啊。」 裴栩靠了过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其实想说的是结婚证书?」 「裴栩,」我温柔一笑,「你还是滚吧。」 裴栩摸摸鼻子,「我错了。」 说要一起读笔试,但其实我们也只是试了几次监理所的模拟试题,裴栩就面无表情地闔上电脑,朝我招手,「过来。」 我蹭了过去,「干嘛?」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有没有想去哪里?」 我不解地眨眼,「什么?」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要找你出来约会。」裴栩浅笑着,「所以,你有没有想去哪里?」 -- 予棠:「来啊,给你揍啊。」 裴栩:「还说我,我看您比较嚣张。」 二十四、假日市集 我怔怔望着裴栩,久久没有回神。 裴栩的眼睛是浅浅的棕色,黑发垂在额前,微微掩住眼里的碎光,他专注地望着我,眼里是一片温柔的海,彷彿看不见尽头。 许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答案,他伸手将我的头发挽至耳后,轻声唤我,「予棠?」 我眨了眨眼,捉住他的指尖,浅浅而笑,「我想去学校旁边的市集。」 我们搭公车到了高中旁的假日市集,林荫蜿蜒几里,树下全是摊贩,有精緻的银饰、散发甜香的鸡蛋糕、手工缝製的小布偶,阳光被枝叶筛得细碎,洒落在热闹的小路上。 我看着身旁的人,脣角微微上扬,「你还记得这里吗?」 裴栩低头看向我,脣边溢出一声低笑,「当然记得。」 那是某次物理小考,因为那次考试内容很难,我跟裴栩打赌,考得好的人可以要求对方一件事,裴栩爽快地答应了。 却没想到那次我考得很好,比裴栩的分数高了一分,难得赢他一次,我笑得灿烂,「欸,裴栩,你输了。」 当时裴栩只是看了我一眼,乖乖承认,「嗯,我输了。」 「你想叫我做什么?」 我想了很久,直到放学回家的时候,才问他,「你星期六有空吗?」 裴栩挑眉,「有空啊,怎么了?」 「我想好要叫你做什么了,」我弯了弯脣,「星期六陪我去逛假日市集,可以吗?」 那个週末,我拉着裴栩在这里玩得很开心,我们一起买了鸡蛋糕、珍珠鲜奶,还一起试着做了椪糖,直到现在,我仍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裴栩少见地笑了整天。 想起当时裴栩答应打赌时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你那时候是不是以为自己一定会赢啊?」 裴栩扬眉,「想听实话吗?」 我一愣,「啊?」 「那时候其实是你输了。」裴栩淡淡说:「你考了八十八,我考了九十。」 我眨眼,「那你……」 「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你输了,可是……」裴栩揉了揉我的头发,「看你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就不忍心告诉你事实了。」 「……」我怀疑地看他,「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裴栩没好气地瞪我,「……我骗你干嘛?」 「可能你考输了不想承认啊……喂!」 我捂着额头,愤怒地控诉,「裴栩你干嘛敲我?」 裴栩瞟了我一眼,轻飘飘地说:「看会不会变聪明一点。」 「本来就很聪明好吗?」 「不,」裴栩神情诚恳,「我不这么觉得。」 「……」 「你要是聪明……怎么会这么久才发现我喜欢你?」 微风轻轻拂过,我安静下来,凝视着眼前那双眸光温润的浅棕色眼眸。 他眼里铺满光,眼曈清亮,光影错落间,眼底映出的只有我的身影,而他的眼神是清晰的、直白的、毫不掩饰的喜欢,我怔怔望着他,轻轻说:「裴栩……」 他微微偏头,「嗯?」 「虽然我知道得迟了,可是没关係,」我望着他,「因为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继续喜欢彼此。」 「对吧?」 我看着裴栩耳畔蔓开浅緋,不禁莞尔,「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裴栩眉梢轻扬,扯了扯脣角,「慕予棠。」 我感觉背脊一凉,裴栩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腕,牵起浅浅的痒,「等我们回去,我再让你看看不害羞的样子。」 -- 其实我觉得害羞的裴栩满可爱的誒 二十五、世界很美好 我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由得瞪向罪魁祸首,而裴栩此时像是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神色自若地看了看四周,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倾身过来,低头吻在我的脣角。 我睁大了眼睛,目光所及是裴栩浅含笑意的眼曈,他的睫毛很长,将眼里的光分割细碎,耀眼得像是倾进满天星河。 我坠入那片温柔的星河,忘了这里是热闹的街上,也忘了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细密而轻柔地吻过我的脣角,触感温热柔软。 良久,他稍稍退开,嗓音沉沉,「傻住了?」 「这里、这里是街上,」我摸了摸脸颊,连忙低下头,「你可不可以收敛一点啊……」 「刚刚看过了,」裴栩俯身在我耳边低笑,「没人的。」 我松了口气,旋即肃起面容,「就算没人也不能这样啊,要是有人突然来了怎么办?」 「予棠,」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你害羞起来……」 他微笑,「还挺可爱的。」 「……」我望了望天,「裴栩,你好记仇。」 而后,我们又去了製作椪糖的小摊,阳光自枝叶间落下,我们并肩坐在树下的小凳子,弯着腰搅着匙子里的糖。 我侧头看向身旁的人,浅金光点染着他的发梢,裴栩个子高,坐在矮矮的凳子上,缩着身子的模样格外好笑,他微微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搅着手上的东西,神情认真。 待椪糖完成后,裴栩捧着手上的糖,仔细端详着。 「裴栩,」我忍不住想逗他,「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想吃啊?」 裴栩抬起眼眸,淡淡瞥了我一眼,「我不爱吃甜的。」 「但我女朋友喜欢。」 他垂眸,仔细剥开裹着糖的纸,塞进我嘴里,「所以,多吃一点吧。」 糖在脣齿间融化,甜味在嘴里漫开,我看着裴栩满脸淡漠的模样,抿着脣笑,「你不吃一点吗?我的可以给你啊。」 裴栩瞥过我掌心的糖,嫌弃地摇头,「不了,我一般不吃糖。」 我眨了眨眼,他眉梢轻扬,神色多了几分肆意张扬,「你除外。」 「……」我默默解决掉手里的东西,一边严肃地思考着,究竟是什么致使从前闷骚的裴栩如今变得什么话都敢说。 「裴栩,」思考无果,我直接问他,「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我斟酌了下,「越来越不要脸了?」 裴栩扯了扯脣角,「女朋友都追到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无法反驳,只能小声嘀咕了句,「说得好像你追过一样。」 「我要是没在追你……」裴栩悠悠道:「你当初在羽球场早就被我爆头了。」 「……」我微笑,「裴栩,闭嘴,谢谢。」 他笑了声,轻轻握着我的手,「生气了?」 「没生气。」我认真地说:「就是觉得你很暴力。」 「那是对别人,」裴栩温着嗓,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对你不会的。」 我挑眉,「这么双标?」 「嗯,」裴栩沉吟了下,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世界很美好,我还想活着。」 「……」 -- 裴栩,一个在直男与闷骚与沙雕与纯情少年间切换自如的男人。 二十六、失眠 夜色沉沉,我躺在床上,看着透过纱帘投进来薄薄的微光,将满室漆黑点亮几寸。 想起前几天,白日里裴栩掌心轻抚过我的颊侧,吻轻柔地落在我的脣畔,他浅含笑意的模样我仍记得清楚,说实话……我有点想他。 明天就是路考了,我心底有些紧张,此刻怎么也睡不着。 失眠的感觉很糟,即便闭着眼睛,满脑子杂乱思绪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我睁开眼睛,摁亮手机萤幕,一条讯息恰巧传来,看了眼发讯人,我忍不住抿脣笑了。 「睡了吗?」是裴栩。 「没有,」我回他,「睡不着……」 「那要不要跟我聊天?」 「好啊。」 想了想,我拨了通电话给他,「你怎么也没睡啊?」 一声低笑捲着电流传来,显得几分哑,「想说你应该睡不着,所以就问看看。」 「……你好恐怖,」我嘟噥了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之前去毕旅前一天,你打电话给我,讲了快两个小时才睡觉,你说呢?」 「……」我扬了声调,「你现在是在诉苦吗?」 「不,」裴栩笑了,「是在回忆美好时光。」 我微微偏头,弯了弯脣,「裴栩,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了?」 「嗯,」他没否认,语调懒洋洋的,「可能比你想得还早。」 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吗……」他轻轻笑着,「不告诉你。」 「……」我翻白眼,「我白眼要翻到后脑勺了。」 「那挺好的。」他笑着,气息声浅浅传来,「开视讯吧,不然,我怎么看得到?」 「你做梦,」我气得想打他,「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开。」 「那算了,」他低叹一声,「我开吧。」 下一刻,我便看见他俊朗的面容出现在通话视窗里,眉眼被昏黄的光晕得柔和,脣角含笑,「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听摇篮曲?」 「好啊,」我还是打开镜头,一边说:「我要听好好。」 「嗯?」裴栩一愣,「怎么突然要听这首?」 「因为园游会那天你就是唱这首啊。」 也因为,唱着这首歌的你,是那么温柔,温柔得,那天刺眼的阳光都柔软了几分,嘈杂的周遭也安静下来,让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所以我至今仍未忘记。 裴栩浅浅笑了,应了我的要求,轻声唱起了已然刻进我心底的旋律与歌词,他的歌声依旧清润而温柔,和记忆中的嗓音重合,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天阳光下,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吹着微凉的风。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看向其他地方,而是牢牢地、用满含笑意的眼睛,直直望着我。 最后一个音飘散在空气里,安静了片刻,裴栩望着我,唤了声,「予棠。」 「嗯?」 他浅褐色的眼睛微弯成漂亮的月牙,轻声说,「七夕快乐。」 我眨了眨眼,听他含笑说:「明年,我们再一起过七夕吧?不用考试的那种。」 心底浮起几缕柔软的甜,我笑着点头,「好啊。」 二十七、路考 站在驾训班门外,我望着晴朗的天色,晃了晃被人握在掌心的手,「裴栩,今天天气好好喔。」 裴栩侧头看了我一眼,许是我一路上说了太多毫无意义的话,他有些无奈地笑,「很紧张?」 我眨了眨眼,「被你发现了。」 「别紧张,」他将我颊侧的碎发挽至耳后,又揉了揉我的头,「最后一次练习不是挺顺利的吗?你可以的。」 我嘟噥了句,「我就是有点担心考不过,还得再缴加训的钱。」 裴栩扬眉,「你连t大都考上了,还追到我了,考个驾照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闻言,我沉默了下,「我……有追你吗?」 「慕予棠,」裴栩微笑,「我跟你告白那天,练习前你一直在等我到吧?」 我不打算承认,「没有。」 「教练都跟我说了,」裴栩悠悠说:「谢昕昀也跟我说了,你前一晚跟她通电话的时候,跟她说,你很想……」 「闭嘴,」我很暴躁,「为什么我不知道的时候,全世界都出卖我?」 他似乎觉得好笑,脣角弯出一抹浅弧,「大概是因为……缘分?」 我懒得理他,便撇过头,不发一语。 「生气了?」裴栩捧过我的脸,低笑了声,「等下考完,送你一个礼物。」 我眨眨眼,「什么礼物?」 他笑了笑,「你猜?」 「……」 虽然觉得不满,但不得不说,裴栩的话让我接下来的时间都用在好奇,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更何况…… 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我忍不住弯了弯脣。 有裴栩在身边,焦躁不安的情绪好像舒缓了些许,我甚至还有间心和他拌嘴。 轮到我去考试时,裴栩已经考完回来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不会很难的,你就当作是平常练习,放轻松。」 「知道,」我弯了弯眼角,「你都考过了,我怎么可能考不过?」 我本意是想损他几句,但他只是笑,「嗯,有道理。」 「快去吧,我等你回来领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裴栩的话產生了效果,戴上安全帽那一刻,我的心情非但没有太多紧张,反倒觉得有些放松,只想着,只要全力以赴了,无论结果是什么,好像都能平静地接受。 反正紧张也没用,还会影响发挥,倒不如记着教练平时给的建议,认认真真地把每一关都通过。 我想起裴栩低沉含笑的嗓音,「做好准备的人,一定会得到一颗糖。」 「我等你回来领礼物。」 按下油门那一刻,我弯了脣角,我想好好考过,想带着笑,去收他准备好的礼物。 也许是心中的情绪安定下来,我发挥稳定,直线七秒顺利地一次通过,本来一直转不过的直角转弯也勉强过了,一趟下来,我完全没有触响扣分铃。 停了车,我摘下安全帽,额发被闷出的汗打湿,在摘下帽子那一刻,一缕凉风拂过,将热气全数吹散,犹如我此刻终于完全放松下来的心情。 向一旁核对的人员取回身份证,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场边倚着栏杆的裴栩。 他含笑望着我走近,不待他说话,我伸手拥抱他,弯起脣浅笑,「裴栩,我考过了!」 「嗯,恭喜你,」裴栩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你做到了。」 「嗯,我做到了,」我笑着摊开手心,「所以我的礼物呢?」 裴栩挠了挠头发,表情忽然多了几分不自然,「那个……你不能嫌弃喔。」 我眨了眨眼,越发好奇,「不会啦,所以是什么?」 裴栩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东西,放在我的掌心。 「这是……」我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有点歪、有点丑,但样式莫名熟悉。 那是一条吊饰,中间编着歪歪扭扭的绳结,底下坠着一枚以细小珠子串成的糖果。 我看了很久,看得眼睛有些乾涩,才轻声问:「这是你做的吗?」 裴栩轻轻嗯了声,「有点丑,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再试试看……」 我眨了眨眼,朝他扑了过去,他愣了愣,才抬手拥住我,「怎么了?」 「就是觉得……」我顿了下,「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我想起前些日子,我和裴栩一起出来时,在youtube看见一个短片,是绣线编织的示范,我看成品很漂亮,就想着要试着编一条给裴栩,但我从来不是有耐心又心灵手巧的人,试了几次总是编错,就打算当作没这回事。 他大概是那时候看见了我在看那短片,便回去试着编了一条给我。 可是啊,裴栩从来不喜欢做这些的,我还记得高中家政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缝抱枕当作业,他缝了没几针就蹙着眉心,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但他现在只是恰巧看见我看了短片,便默默记了下来,回去忍着不耐烦,抓着那些又细又容易乱掉的线,一点一点编成我手心里那枚吊饰。 虽然是有点丑,可是比起影片里精緻漂亮的成品,我还是更喜欢眼前这枚吊饰。 因为这不只是绣线编成的吊饰,更缠绕进了他最细腻绵长的温柔。 「裴栩,」吸了吸鼻子,我轻声说:「等我回去,也编一条给你,好不好?」 裴栩不解地挑起眉梢,我和他解释了来龙去脉,本来以为他会嘲笑我,可是他只是微微勾起脣角,揉了揉我的头发。 「好啊,回去编一条给我,」他浅浅地笑着,「我要跟这条一样的。」 他轻轻捏了我的脸颊,「这样才能凑情侣款。」 尾声、私奔 考过驾照后,暑假还剩半个月,我找了个时间带着裴栩回家,爸妈对我谈恋爱这件事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些欣慰,据他们的说法,有人肯接收我,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反对。 ……是亲爹亲妈没错了。 不只爸妈,慕小胖似乎也很喜欢裴栩,只要裴栩来家里的时候,她总喜欢窝在裴栩怀里睡觉。 就像此刻,裴栩坐在我房间的地毯上,腿上蜷了团白色毛球,慕小胖闭着眼睛,睡得十分安稳。 而我只能坐在书桌前,抱着手机,望着裴栩笑得满脸宠溺,手指轻柔地抚着慕小胖头上的短毛。 忍气吞声了好几次,我深觉不能这么让着慕小胖,便出声道:「裴栩。」 「嗯?」他放轻了音量,「小声点,别吵醒她了。」 我放下刚刚弯起的脣角,面无表情地说:「噢。」 然后便低下头给谢昕昀传讯息,「今天也是被男朋友忽略的一天。」 谢昕昀传来一个问号,而后说:「又被你家小胖抢了男朋友?」 「噢,我在想,」我敲着手机萤幕,忿忿不平,「应该是裴栩家小胖,跟小胖的男朋友吧。」 谢昕昀已读了一阵子没回,我看着不远处一人一狗模样温馨,不禁觉得有些凄凉。 一边理着手上编到一半的绳结,我一边想着,难道我们所谓的热恋期就要终结在慕小胖爪上了吗?这样好像有点悲哀…… 我认命地垂头编着绳结,中途似乎听见了裴栩的手机响了一声,短暂的寂静过后,空气中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笑,而后便是铃鐺声响起,脚步声渐渐朝我靠近,但我懒得回头。 「生气了?」 裴栩从背后环住我的肩膀,浅浅的气息落在耳畔,捎着星点笑意。 「没有,」我放淡语气,「你怕小胖被吵醒,所以不跟我说话嘛,我懂的。」 「每天来都跟小胖玩,因为她很可爱,我知道的。」 我回头,给他一个微笑,一字一字说:「我都懂。」 眼前的人浅褐眼曈浮起几缕亮光,他低低笑着,「真没生气?」 我仍旧是笑,「没有。」才怪。 「那我为什么接到告状,说……」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你每天都讯息轰炸,抱怨我都快跟小胖私奔了?」 「……」谢昕昀,你这个损友。 「私奔?」裴栩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跟小胖?」 「……」 他沉吟了下,「也行吧。」 我抬起头,用力瞪他,警告他给我好好说话。 「但是……」他悠悠说:「可不可以换个对象?」 我盯着他,看他俯下身,轻轻抚了抚我的脸颊,「私奔的话,我比较想跟你。」 「所以……一起私奔吗?」他轻笑,「女朋友。」 我望着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淡淡铺洒进来,他微微弯下腰,目光比阳光还亮几分,眉眼间全是笑意,似曾相识的模样,像园游会他抽走我手中冰淇淋的瞬间,像我们在驾训班遇见那一刻,像他递给我那枚有点丑的吊饰的时候。 也像,某个夏日里,少年站在我桌边,低沉的嗓音含着笑,轻声唤了我的名字,「慕予棠。」 「我们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我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还等着答案的裴栩,浅浅而笑,「好啊。」 无论做什么,只要是跟你,都好。 -正文完- 番外、裴栩的观察日记(一)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靠着窗台,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林荫,正考虑着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却听见一把清亮的嗓音叫了我的名字,「裴栩。」 我转过头,看见有个女生站在面前,她抱着资料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边缘,似乎很紧张。 「什么事?」我抬头望向她,愣了愣。 眼前的女生面容精緻明艳,一双眼眸很亮,脣色嫣红,漆黑的长发束起马尾,只馀几綹碎发落于颊畔,将她的脸庞添了几分柔美。 我想了想,依稀记得前几天朋友跟我说起班上的漂亮女生时,远远地指给我看过,她似乎叫作慕予棠。 我望着她紧张的模样,寻思着要不要开口,她却早了一步,「就是报告……我可不可以跟你讨论一下?」 我蹙眉,其实并不是很想用午休时间讨论,但瞥见她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我,还是点头同意了,「好吧。」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在我前面的座位坐下,笑着和我说起了报告内容。 她说了很久,我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伏在我的桌边,秋季微凉的风拂过她的发丝,捎来几缕淡淡的清香,我无法专心。 鐘声敲响后,女孩停了话声,抬头笑着问我,「这样你可以吗?」 我看了她约莫几秒,才说:「可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扯了扯脣角。 后来再注意到她,是体育课的时候,那天我拿着球拍走向场边,因为朋友没来,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人在打球,可以问问能不能加入。 我还未走近,便远远看见一个女生举起拍子,俐落地将对面打来的球回击,她扣下拍子的那一刻,羽球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斜线,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落在了脚边。 我看向打出杀球的女生,只见她漂亮的面容正扬起大大的笑容,看着莫名嚣张,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场走近,见她朝我看来,我停下步伐,「慕予棠?」 她眼底浮起几缕疑问,「嗯?」 「可以跟你们一起打球吗?」 得了他们的同意后,我站在慕予棠身旁,看着球朝我飞来,举起拍子,微微一扣,破空声响起,球在三脸懵然里落地,我看着慕予棠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傻住了?」 话音落地,我看见她眼睛里亮起光芒,「裴栩,你好厉害喔!」 她的眼里充满崇拜,我笑了,「喂,球来了。」 她连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想去接球,我看着她,有个念头悄然而至。 我有点……想和她当朋友。 段考后,班导让我们换位子,我的新座位正巧在慕予棠后面,我还记得那天早晨的教室格外亮敞,全然没有平时沉闷死寂,在座位落座,我瞥见前面女孩乌黑的马尾衬着白皙的后颈,她的背影挺直,看着她削瘦的肩膀,我忽然很想拍拍她,和她说些话,可又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毕竟初印象很重要,要是一开始就让她觉得难相处,她可能不会那么愿意和我变得熟悉。 虽然没有和她有什么交流,但我仍觉得坐在她后面的时光格外美好,我喜欢看着她笑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时候,漂亮的杏眸会微微弯起,带着几分纯真的色彩,眼里会淌过浅浅的流光,脣角轻扬,脣边梨涡若隐若现,让我被她感染了情绪,也跟着弯起脣角。 偶尔读书读得累了,我会抬头看看她在做什么,时间长了,我也大概摸清了她的习性,她早上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只要下课鐘声一响,头一歪,枕着手臂就能沉沉睡去。 有一次体育课,大家都出了教室,她的朋友谢昕昀那天没来,而她还趴在桌上睡着,我迟疑了下,放轻了脚步走近,微微俯下身,只见女孩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眼睫微捲,在眼下打了浅浅的阴影,嫣红的脣微微噘着,看起来很无辜。 轻轻拍了拍她的桌面,我唤她,「慕予棠?」 她眼睫轻颤了颤,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嗯?」 我望着她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要出去上体育课了。」 「哦……」她揉了揉眼睛,「要去哪里?」 「不知道,」有个想法在脑海成形,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顿了顿,我望向门外,「要不要一起找?」 番外、裴栩的观察日记(二) 因为是下课时间,整个校园充斥着喧闹声,可是和慕予棠走在往操场的路上,感官像是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耳边只听得见我们的脚步声。 我瞥了身边走得慢吞吞的人一眼,放慢了步伐,状似随意地问:「今天好像是自由活动,你有喜欢什么运动吗?」 慕予棠似乎已经清醒了些,声音却仍带着浓浓的睏倦,「羽球吧,排球也不错。」 「是吗?我也挺喜欢羽球。」我笑了,「要一起打吗?」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拒绝,「好啊。」 随意间谈几句后,我们在礼堂找到班上同学,康乐看了我们一眼,「你们去哪了?怎么那么慢?」 「不小心睡着了,没听见在哪里集合。」慕予棠眨了眨眼。 话音刚落,康乐便朝我看来,眼神充满疑问,「裴栩,你刚刚不是醒着吗?」 「你这是间歇性失忆?」 慕予棠也跟着看向我,我沉吟了下,朝康乐微笑,「应该是选择性失聪吧。」 「……」 我补充:「听不见你说的话。」 康乐:「滚。」 耸耸肩,我去装着器材的篮子里拿拍子,递了一支给慕予棠,「走吧,打球。」 慕予棠的羽球打得不错,虽然力道稍嫌不足,但整体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我挺喜欢和她打球,之后只要体育课有借羽球,我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起初她虽然惊讶,却也都没有拒绝,后来便成了习惯,只要是自由活动,我们都会一起打球。 因为时常一起打球,又坐得近,我跟慕予棠日渐熟悉,她的物理不太好,时常抱着讲义问我,我跟她讲解的时候,她就趴在我的桌边,安静望着我,模样乖巧又可爱。 偶尔她听不懂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歪头,眼里流露出几分迷茫,有时候看她这副模样,我总是想笑,却又不敢笑,生怕被她看见了,会满眼恼怒地瞪我。 「裴栩,」有一天,慕予棠忽然问我,「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我愣了愣,「一月七号,怎么了?」 「没有啦,就有点好奇你的星座。」 听她这么说,我也没在意,继续给她讲物理考卷的题目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那天天气很冷,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慕予棠难得有精神,她穿着厚厚的衣服,衬得一张脸格外的小巧,而她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我缓步走近,看着她手上捧着纸袋,心下有股奇异的情绪悄悄发酵,我听见她说:「裴栩,生日快乐。」 接过纸袋的时候,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她的手很凉,我有股衝动,想捉住她的手指,在掌心捂热一些。 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我有些怔怔,却又不太意外。 喜欢她这件事,似乎一直以来都隐晦地存在心底,虽然朦胧感觉到了些,却是直到今天,才变得清晰明瞭。 看着眼前的女孩笑得开心,我不禁弯了弯脣角,轻轻说:「谢谢,我很高兴。」 我忘不了那天,她脸上的笑容,也忘不了,那一刻心底的悸动,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番外、裴栩的观察日记(完) 那日的悸动像是埋下了颗种子,生长出的枝椏蔓延开来,我从原先安静地注视着她,逐渐变得贪心,不再满足于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开始试着主动参与进慕予棠和其他人的聊天话题,偶尔经过合作社,会顺路进去买盒她喜欢的糖,和她一起打球的时候,有时候看着她打得不太顺,会让她几次。 她朝我露出的笑容越来越多,某次下课,她看着桌上的巧克力,转过头来问我,「裴栩,这是你买的吗?」 「嗯。」 慕予棠微微歪着头,困惑的表情有点可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我顿了顿,「顺手买的。」 她哦了一声,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看着她的背影,我想着她刚才的问题。 其实不是顺手,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其实我早已悄悄收进了脑海里,随意一捞都能捞出几条。 但是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 再等等吧,我看着她的背影。 随着时光缓慢流淌,我和慕予棠的关係越来越密切,我们会一起回家,聊一整路的话,说今天哪个老师很机车,哪堂课很有趣,考试考得怎么样,她是不是早上又打瞌睡了,谈话内容平凡无奇,但我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无论是她说到一半笑出来,还是气鼓鼓地抱怨,又或是毫不留情地吐槽我,都是那段时光里,最温柔的一笔。 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很喜欢慕予棠了,喜欢得,我起了一个念头,想一直跟她在一起,想牵她的手,想不必在某个路口分别,不用挥手说再见,想每日都能听她清脆的声音絮絮叨叨,看着她的笑容。 高三下,是邻近离别的时节,气温自寒冷转为炎热,教室旁的枯枝长出繁茂绿叶,白日也逐渐变长了,所有细微的转变,无一不提醒着我,毕业将至,我们离别的时候就要来了。 学测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的情绪格外焦躁。 我的成绩在预料之中,可是慕予棠…… 我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烦闷的情绪更甚。 我思忖着该怎么问她成绩的事,却听谢昕昀无意间提起,慕予棠决定参加指考,而她的目标,是t大。 听见学校名称那一刻,我抬头望向谢昕昀,只见她的笑容带了意味深长,前几日慕予棠问我申请了什么学校的对话言犹在耳,我忽然察觉了什么,却又不太敢确定。 为了确定那个有些荒谬的猜想是否属实,园游会那天,我问慕予棠要不要一起去逛摊位,她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 一路上人声嘈杂,我看她频频回头望向某一摊的冰淇淋,便直直走了过去,将冰淇淋递给她的时候,她眼里闪着灿亮的光芒。 我们一起坐在操场的草皮上看社团表演,当时正是吉他社的表演时间,但我全然没听见他们究竟表演了什么曲目,只感觉到,身旁的人视线牢牢钉在了身上,我有点无措,有点不解,又好像捉到了些蛛丝马跡。 那个荒谬的猜想使得我的心底充满期盼,却又不安,我有些患得患失。 所以听见慕予棠和我提起请长假的事,还讲了半路的蒋言,我心底不是很高兴。 那天傍晚,和慕予棠告别后,我想了很久,那件犹豫很久的事,因为蒋言,因为毕业,也因为心底那股强烈的情绪,终于是确定了下来。 很早以前就想说的事,直到现在,才终于提起了勇气,我想我是真的很喜欢慕予棠,所以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这件事。 却没想到会听见那段对话。 「予棠,我、我很喜欢你。」一字不差的语句,本该是我想和慕予棠说的话,却在尚未出口之时,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想留下来听这场告白的结果,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地落荒而逃,明明走得不快,但我清晰地听见了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好像有什么随着声响砸在心上,将我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砸得粉碎,我从未那么胆小,甚至不敢去问一个结果。 我自己都没有发现,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避着慕予棠。 直到段考后的晚上,妈妈让我去准备行李,我才猛然想起来,上个星期,我去请了长假。 而我忘了告诉慕予棠。 毕业典礼当天,我和慕予棠相处得融洽,那天之后,我们却再也没有联络过。 看着停留在很久以前的聊天记录,我不断地往上滑,才发现,原来以前我们每天聊天,全是她主动来找我的。 原来我说喜欢她,却总是等着她来找我。 我怔怔望着手机萤幕,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如果从前,都是她来找我,那这次…… 换我来找你吧。 这次,等我去追你,好不好? 我不想打扰她准备指考,也想留些时间做准备,便等到了指考后,等到了她放榜,等到了她生日那天,我传送出一条讯息,「慕予棠,生日快乐。」 以后,我不会再总是让你找我了。 也不会再有事瞒着你了。 包括,我喜欢你这件事。 所以,慕予棠,等我。 等我去找你。 裴栩的观察日记-完 番外、多年以后 日落西沉,夕阳渲染了半边天际,慕予棠顺着河堤,穿过扶疏绿荫,到达了和裴栩约好的地方。 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她和裴栩都已经从大学毕业了,也都找了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 虽然工作后,他们都忙碌很多,少了许多相处的时间,但是他们的感情依然维持得很好,裴栩虽然工作忙,但总是能记住她的生日、各种纪念日,甚至连她生理期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上个月还押着她,让她大热天灌热的黑糖水。 慕予棠笑裴栩总是把这些记得比她还牢,裴栩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以前在研究怎么追你的时候,看了点网路上的贴文。」 慕予棠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只是看了很多男生忘了纪念日、女朋友生日、情人节、光棍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才有那些贴文,问该怎么办。」 裴栩很正经,「所以就想,我绝对不要当前车之鑑。」 慕予棠觉得好笑,「你这是模范生当习惯了,谈恋爱也要当模范生?」 「也不能这么说,」当时裴栩沉吟了下,「只是觉得能跟你多相处,机会不能浪费啊。」 慕予棠莫名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正准备考驾照笔试,裴栩死活要把她拖出来一起复习,被拒绝了还不高兴,说她让惰性剥夺了他找她约会的权利。 结果复习半小时,他们就跑出去玩了。 想起以前的事,慕予棠脣角扬了扬,正想传讯息给裴栩,黑影当头罩了下来,伴着低沉的嗓音,「想什么事这么开心?」 裴栩穿着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衬得他身形頎长,鼻樑上还架着银框眼睛,气质乾净又清雋。 慕予棠伸手拉着他的手,笑了笑,「在想,你以前还满可爱的。」 裴栩抽了抽嘴角,对那个形容词敬谢不敏,「谢谢,但我从来没有可爱过。」 「有啊,以前高中的时候不是满可爱的吗?还有一次把绳结编得乱七八糟,送给我的时候满脸害羞,唔……」 裴栩把刚剥开包装纸的巧克力塞进她嘴里,「好了,老人才爱回忆过去。」 慕予棠瞪了他一眼。 裴栩带着慕予棠回了他的住处,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他家吃饭。 刚踏入玄关,慕予棠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裴栩是自己一个人住的,他们约的时间恰巧是下班时间,所以刚才裴栩应该是刚下班就来找她了,可是此刻站在玄关,都能看见里面隐隐透出朦胧的光。 「裴栩,」慕予棠扯着裴栩的袖子,低声说:「有灯光欸,不会是有人闯进来了吧?」 闻言,裴栩脣角的笑意微僵,满心无奈。 「进来。」 绕过隔着客厅与玄关的墙,慕予棠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说不出话来。 客厅的灯依然关着,漆黑的室内,只有透过窗子洒落的月光,以及一盏月亮形状的灯,铺洒出柔软的光。 而裴栩坐在桌子旁,手里抱着吉他。 低而轻柔的曲调随着裴栩拨弦的动作缓慢流淌在慕予棠身旁,裴栩眼里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轻轻地、温柔地唱着歌。 他的眉目俊朗依旧,仍然像当年园游会上,轻声给她唱歌的少年,只是褪去了青涩,变得更沉稳了些。 但是啊,歌声里藏着的温柔,却一点也没有改变。 随着乐声逐渐行进到尾端,慕予棠忽然紧张了起来,强烈的预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屏息,看着裴栩放下吉他,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朝她走来。 他低头望着她,眼神很温暖,很柔和,「慕予棠。」 「……嗯?」 「还记得,我们在一起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 慕予棠没有回答,裴栩逕自说了下去,「我跟你说,我想要一颗糖,最甜的那颗。」 「你问我,什么糖?」裴栩笑了笑,「你还记得答案吗?我说,是你。」 看慕予棠怔怔的表情,裴栩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直在想,那时候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慕予棠眨眨眼,「不就是告白的意思吗?」 「是,但也不只是那个意思。」裴栩轻声说:「予棠,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去学校很无聊,直到遇见了你,枯燥的生活才多了一些值得期待的东西。」 「高中的时候,我给了你很多糖,可是,我一直觉得,那些糖再甜,都比不上你。」 予棠、予棠。 她是上天予他,最甜的糖。 足以将后半生,都添上淡淡的甜。 轻轻揭开盒盖,银白的戒指上镶着几颗灿亮的小鑽石,样式简洁优雅。 裴栩站在慕予棠面前,神色一如当年,温柔又坚定,「在一起那天,你让我陪你一起拿到驾照,那么,时隔多年的同一天,你愿不愿意答应我,跟我一起拿结婚证书?」 慕予棠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依然是浅浅的褐色,漂亮得像琉璃,里面藏着紧张,却仍是坚定地举着手里的盒子,定定望着她。 这个模样,很眼熟。 就跟多年以前,他问她是不是同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时光的洪流里,世界改变了很多,他们也改变了很多,可是有些东西,始终没有变过。 慕予棠笑着,眼角泛着泪光,「好啊。」 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头小心翼翼地给她套上戒指,慕予棠想起曾经悄悄注视着喜欢的少年,患得患失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并套上戒指,相约携手走完后半生。 「裴栩。」慕予棠没有去看手上的戒指,直直扑进了刚站直的裴栩怀里,手牢牢圈住他的脖颈,「七夕快乐。」 裴栩愣了愣,揽着她笑,「原来你知道啊?」 这也是他选在今天的原因,很恰好的,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日期,碰上了今年的七夕。 「七夕快乐。」裴栩笑着,「还有求婚成功,也很快乐。」 因为,我确定了,我的后半生,也会有你。 -番外完- 写完这段的时候我其实在想,如果让予棠求婚的话裴栩的反应一定很好笑,像是僵在原地满脸懵圈,脑袋里弹幕直飞:乾被捷足先登了所以我现在要答应吗要是答应了我还能再求婚一次吗求婚两次会不会很奇怪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