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大祸人间全纪要》 第一章妖魔乱世 天昶末年,昏帝失道,外戚公乘挥师逐帝于幽,拥昏帝幼子辟称帝,年号为兴。 兴帝元年,妖魔四起,自北溟入境,滥杀无辜,所过之处寸土付炬,伏尸百万,血染山河。 时值上元,国师扶乩问天,诸天不应,人巫身献,群臣乱,携兴帝迁都南澈,兴帝叁年,南澈沦陷。 旧乾阳宫 雍朝太祖本于南澈城十二洞桥黄袍加身,此曾为六代古都,然而这座古韵深厚见证过江南学子执戈救国的城池,此刻也要在战火里目睹四百年大雍如何在妖魔鬼怪掌中轰然崩塌。 天子曾有十二卫,而今还能护住旧乾阳宫的,不足百人。 整座皇宫被烈火烧灼着,四处可见幽冥鬼火噬人骨肉,还有被羽箭钉在青砖上的妖魔尸体散发恶臭,惹来同类相食。 此时,已是退无可退。 昏帝失道被逐时,雍辟只有七岁,他不是皇后的孩子,也不占长子身份,本只是昏帝二十四子当中最年幼无奇的一个。 直到太子二哥的舅舅、已故皇后的母家公乘家将军公乘晖公乘明鉴于边关举兵入中原。听太公说,将军仁义之师,所行之处百姓跪迎,最终于十月六日抵京,当晚,太傅柳公亲开城门迎公乘军入京。 兴帝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位时荒淫无度,滥用奸臣,还放纵买官卖官,大雍四百年基业付之一空。 天下苦昏帝已久,公乘军入京后,太子二哥持皇后令震慑御林军,又有太公买通叁卫将军,其余几卫疏于兵事,很快被公乘军击破,公乘晖入宫,羁押昏帝。 当时雍辟和自己宫中的小太监躲在宫中一角,不敢出去,更不敢好奇,那夜喊杀声与求饶声刺破黑夜,直到黎明前才被整齐划一的军士步伐声镇压。 雍辟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二哥的首级也会挂在东宫前,不明白柳公为什么要“自杀谢罪”,但是很快他便被公乘晖的人找到。 几个小黄门不知从哪弄了一套黄袍强硬套在他身上,七岁的孩子,披着宽袖长袍并不合体的龙服迷茫着被推到了龙椅上。 群臣大喊“陛下万岁”,公乘晖也跪在他脚下,雍辟坐在硬木椅上只觉得屁股疼,他嗫喏了几声,可声音太小,连身边的公公也未能听清。 群臣安静地跪着,等他下令,雍辟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把肺腑里一口气全喊了出去,也只有身边的公公听清:“陛下有旨,众卿平身!” 从那以后,他便是兴帝了。 好像大家都在期待他能如年号一般扶着行将朽木的大雍王朝再度辉煌,所以太师太公倾囊授其治国之道;所以公乘晖留任京中重整王师十二卫;所以柳公自刎前泣血万字长篇书尽昏帝苦万民,求他亲贤臣远小人再兴大雍。 可谁也没告诉他,为什么要选他当皇帝。 后值新春,太公进言新帝登基应有初赦,雍辟还未曾想好要大赦什么,北溟的溟洧关便被妖魔攻破了,军驿跑死了五匹千里马才拼死将塘报送抵帝前,公乘晖随后请命增援溟洧,可一切都晚了。 妖魔所到之处无一生还,村镇沦陷,州郡短则叁四多则六七日,血水冲毁了尸体铸成的防线,大雍叁十六州,未足一月,沦丧大半。 不只是大雍,周围五国皆是如此,妖魔自北而来,迅雷之势侵占人间,人族的大地上,已尽是妖魔的腥煞。 雍辟被几个小黄门挡在身后,他们几个和他差不多大,却已经是这位大雍朝最后一位皇帝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乾阳宫内门和外门之间,还有两个执剑的将军在交流。 他们身上铠甲残破,喷溅在脸上的血污已经干涸,各自的兵刃也因为接连斩妖崩开了缺口。 左边的将军是金吾卫右将,名郭巨啸,他低头打量着手中的残剑,漫不经心开口:“仁璧,你说,小皇帝还能活下去吗?” 陆聘,字仁璧,时任御林军统帅。 陆聘正了正铠甲,双眸如鹰,紧紧盯着乾阳宫外门,他道:“若要弑君,人臣先亡。” 他的声音坚定儒雅,想必洗净了这层魔障,该是个温润忠义的儒将。 他听见了郭巨啸的笑声。 “怎么?良林怕了?”陆聘皱着眉问身边这个二十年好友。 “倒也不是怕了。”郭巨啸抬头,看外面已被魔火遮盖住的苍穹:“人间要没了吧。” “一个没有封地、没有子民,只有皇室血统的人,算是皇帝吗?” 陆聘还要反驳,然而外面又起了军士的喊杀声,新一轮的妖魔又攻来了。 乾阳宫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郭巨啸调整了一下甲胄,用胳膊肘戳了戳陆聘,说:“你走吧。” 陆聘不敢置信地看他:“生死关头,良林何陷我于…” “仁璧!”郭巨啸打断他,将军的眸子并没有因为妖魔之血而失去光泽,他拍了拍陆聘的肩膀:“小陛下曾经问过叁公,他是否得罪了上苍,是否兴帝应该改名叫弃帝,是否因为他万民才有此灾难。” “一日为雍臣,至死为雍臣。若我们还认为这样的小陛下是大雍的希望,就该有一个人带他逃出去。” “可是…” “仁璧,逃出去以后,别把他当做是皇帝,而把他当做是希望。”交代完正事,郭巨啸的声音轻松了不少,他耸耸肩:“快走吧,别打扰我去找我家娘子。” 陆聘回头看向屏风后躲藏的兴帝雍辟,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儿子比兴帝小上几岁,不知道逃出去了没有,也许今早儿子的睡颜是他见到的最后一面。 陆聘哽咽:“出去以后,我会修书给漾阳军。” “啊,我家那个臭小子啊。”郭巨啸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笑着说:“他会嫉妒我先去见他娘了吧。” 兴帝叁年九月初十,乾阳宫破,兴帝失踪,天子十二卫死战不退,自此,雍亡。 荆州南阳郡某处官道 一队衣衫褴褛的百姓互相搀扶着走在去往郡城的管道上,队中多是老人孩子,只有五六男丁,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这种情况在妖魔乱世中已是常态。 祝好也跟在队伍里,她手上还拿着把菜刀,这是她家里唯一能用来防身的了,刀上有血,不过不是妖魔的血,而是人的血。 天上突然下起了细雨,队伍中陆陆续续响起咒骂老天的声音,坐在货车上的老人用拐杖敲了敲扶手,让大家小声些,他说道:“快点走,郡城有宵禁,咱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 “村长,漾阳军真把郡城夺回来了吗?”队里有个年轻人问他:“咱们这些人过去,不会被赶出来吧?” 青年话音刚落,一大帮人期盼地转头看他,老村长无力地叹了口气:“走吧,就你话多。” 祝好回头看向来路,可是不往郡城去,又能如何呢? 天边第一缕朝阳亮起时,那帮赤眼鸟妖已经将他们的村子抢掠一空了。 头顶的乌云好像众人的心情,潮气渐起,水雾混进每一口空气里,黏在胸腔里半上不下,祝好摸着胸口上下舒气,突然间,余光瞥见一道灰影——“不好!有妖魔!” “是狼群!” “我们被围住了!” “我操他妈,马上就要到郡城了啊,我还想活着啊!” 妖魔乱世的年月,死人比大米还要常见,祝好握紧手中菜刀,她眼睛里满是痛苦和绝望,众人身前十几匹妖狼全都流下了口水,它们灰毛赤眼,头狼爪子刨了刨地,嘶吼一声率身后群狼扑了上来。 队伍中都是农民,很快狼妖尖锐带毒的利爪便穿透了胸腔,血腥味一瞬间盖住水汽,猛然拍在众人眼前,几个拿着锄头的村民大喊着冲上去,可是没什么用,他们这些人只是狼妖案板上的肉。 祝好举着菜刀乱砍一气,倒是因为没有章法吓退了一只狼,可当第二只狼盖住她的视野时,她绝望且害怕,仅能闭上眼举起刀冲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利箭破空而来直接盯穿妖狼的额心,绿色的妖血特地为祝好下了一场雨。 灰蒙雨色下,有道黑色身影强有力地贯穿了魔障,青年浑身上下全是武器,她背后是把长刀,右手是剑左手是劲弩,青年动作利落,劲弩接连救下几个人后反手贯穿身后扑来的一只妖狼,她抬脚踹开剑上尸体又旋身杀向远处。 这么一道行动如风,武艺高强的身影硬是给众人杀出一条生路。 祝好一时间看呆了,几瞬后她才反应过来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喊:“是绿的!它们都是低阶妖魔,我们能杀了它!” 经过人类叁年的抗争,已经给妖魔大致分出了等级,按照由低到高的鲜血颜色,分别是绿血、蓝血、紫血、黑血、赤血。 绿血妖魔和普通的野兽差不多,众人看清鲜血颜色后破釜沉舟的劲头上来,纷纷再度举起了手中工具,嘶吼着冲向正在被青年一个人包围的妖狼群。 青年耸了耸肩膀,她对祝好点点头,算是谢过了。 等金乌余光彻底落进大地,劫后余生的众人看向满地残尸,终于有人绷不住跪地大哭。 “我们活下来了!” 老村长扶着车把手跪到女子面前磕头:“谢谢您,谢谢大侠救了我们全村的性命!” “不用这样。”女子单手扶起老村长:“付给我点货物感谢就行。” 村长愣了一下,随即窘迫:“我们村子早晨刚被鸟妖劫掠过,没剩下什么了,只有点粮食…” 女子探头看了货车一眼,确实,他们只有几袋子粮食,甚至没装满一车,女子耸耸肩说“算了”,又问村长:“你们这是要去哪?” “郡城,听说漾阳军打回来了,那儿暂时还收难民。” 女子点头:“确实收,不过你们今晚是赶不到了,城门日落不开,今晚你们得睡在外面了。” 队里闻声又再起哭泣,谁都知道入夜以后就是妖魔的天下,老村长回头看自己带出来的这些人,原来垂涎在性命头上的那些爪牙一直没走。 “大侠…”老村长把女子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您能不能…您…” 女子飒爽地拍了拍老村长肩膀:“放心吧,我也是去郡城,今晚我也进不去了,只能跟你们凑合。” 这句话莫过于是众人的定心石,队伍里响起欢声,很快大家便按部就班的准备过夜。 有人展开铺盖准备睡觉,有人升起火堆驱寒,乐飏穿过人群,找到刚才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女人。 她正坐在火堆边安静地烤火,乐飏捡起她身边的菜刀掂了掂。 “恩人…”女人小声叫她。 “你这刀不能用了,”乐飏手指划过刀刃:“刃崩了,砍不伤那帮畜生的。” 女子有些局促:“我知道,可我就这么一把刀了。” 乐飏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怎么没带锄头之类?” “早晨鸟妖来的时候,砍断了。” “你们是一个村的吗,都要去郡城?” “是一个村的。”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但我和大家不是一道,我要北上。” “哈?妖魔都从北面来,你北上找死吗?” 火光下,女子的眸中越发坚定,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俱意:“不是找死,是去找我儿子,他被那群鸟妖抓走了,我看见它们飞向了北方!” 乐飏这才歪头借着火光打量身旁女子,她穿着寻常布衫,头上还裹着沾了血的发巾,她刚刚才洗净脸上被喷到的绿血,没有那些魔障,眉眼很温顺。 乐飏支着头看她,女子先有了些不好意思,害羞着向后缩了缩身子。 “那你丈夫呢?” “死了。” “也是鸟妖杀的?” “不是。”女子丝毫没有隐瞒:“鸟妖来抓我儿子,我去救儿子,他不让,拽着我往屋里拖,我气急回身砍了他,他是被我杀死的。” “哦。”乐飏倒是不惊讶,妖魔横行的年代,猪能吃人都不奇怪,何况是错手杀了枕边人。 乐飏又问女子道:“可以跟我讲讲鸟妖袭击你们村子的事情吗?” “当然可以。”祝好回忆着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它们就来了,这些鸟妖很大,它们的翅膀张开有叁四米长,通体黑色,但是翅尖上有鲜红的纹路,它们的鸟喙也是鲜红色的。” “很奇怪,这些鸟妖不似寻常的妖魔,它们看见男人就杀,看见孩子就抢。我当时去救我的儿子,可那只鸟妖竟然没杀我,抢走我儿子便飞走了!” 乐飏若有所思点点头:“谢谢,这些信息很重要。” “如果能帮上您,那便是最好的。” 乱世里,一个女人只凭着一把钝了刃的菜刀是没法活下去的,乐飏从怀里一侧抽出一柄匕首交给她:“你拿着这个。” “这是…” “沙焕军的军刀,我战友死前交给我的,我不爱用短兵器,你拿着,也许有用。” 原大雍境内,南有漾阳,北有溟浪,东有公乘,西有沙焕,沙焕军镇守沙漠边陲,北溟妖入侵后没多久雅朵沙漠的沙暴引来遮天妖魔,沙焕军以肉身筑最后一道防守,除乐飏外全军殉国。 祝好眼里有光亮起,恩人在她眼中的身影更高大了几分:“您曾经是沙焕军的军士吗?” 眼前女人的眼睛温良柔善,过于没有防备的眼神总让乐飏想起自己在沙焕军中时捡来的小狞猫,沙暴没灭城之前,小猫也喜欢用湿漉漉的干净眼神这么看她,还会蹭着她的掌心“喵喵”叫。 乐飏强忍住摸一摸女人头顶的冲动,她站起身来,右手紧握成拳扣在心口,行了一个标准的沙焕军军礼:“原沙焕军倏忽营营长向您报道!” “哇——!” 女人的崇拜彻底冲到巅峰,乐飏笑得不行,她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女人头顶,笑着说:“行了,快休息吧,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呢。” “还没来得及问恩人的名字呢!” “乐飏。鼓乐齐鸣的乐,风所飞扬的飏,你呢?” “祝好。” 乐飏回甘着这个名字,诚恳道:“很好的名字。” “我也这么觉得!” “有字吗?” 祝好摇头:“升斗小民,不必取字。” “没事,我也没有。” “可是恩人不是将军吗?” “啧 第二章桃之夭夭(微h) 荆州南阳郡,下辖管叁十七县,曾为南方第一大郡,妖魔自北入境后,南阳郡也是坚守最久的一座郡城,足足守了二十七日。 城破后漾阳军曾数次打回来,也曾丢了数次,不知今朝漾阳军入城,又能坚持多久。 这些年城中百姓为了活命,多挖地道,故而城中少有高层建筑,乐飏一路轻车熟路拐进郡城中的西南某方里,这方中其它不论,唯有一处四层建筑极为惹眼。 四层六角楼阁上挂了个牌子,上书:极乐世界。 然而极乐世界并不对外开放,大门紧闭,只有一个雕刻着貔貅的木牌挂在大门中间。乐飏敲了敲貔貅,这阴沉木雕得貔貅转了转头,确认过乐飏身份后,伸爪推开了大门。 四层楼阁内里别有洞天,外界能将人吓到魂飞魄散的幽冥鬼火在这里不过是做寻常照明用,幽幽鬼火可怜巴巴地飘在半空中,替来往客人引路。 “乐飏!”二楼雅间里有个白衣公子探出头来对她招手:“你回来啦,这次又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乐飏笑着拍拍自己腰包,刚要说话,叁楼传下来一道颇有威仪的女声打断了他们:“月照公子是打算抢我极乐世界的小本买卖吗?!” 月照闻听雅音颇胆寒地瑟缩了一下,而后陪着笑拱手道:“小生不敢小生不敢。” 着赤蜀绣云锦留仙裙的贵雅女子停留在叁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处,霎时,整栋楼里的鬼火具是一滞,各自低眉顺眼躲开,为这步步生莲的女子让路。 不过乐飏歪着身子略过了女子,先同她后面那具僵硬的木傀儡招招手:“好久不见,梧桐。” 木傀儡不能说话,只能点点头用动作回应了她。 贵雅女子走到乐飏面前,桃花眼撩了一下她的腰带,问乐飏:“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乐飏乖巧点头。 叁年前妖魔出现后,拥有无穷智慧的广大人民群众很快在混乱中找到了新的商机—倒卖妖魔尸体。 各类妖魔各有长处:有些妖魔皮肤坚硬水火不清,有些妖魔爪牙锋利可劈山石,有些妖魔法力强大能入药画符等等。 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黑白猫半妖看见老板招呼,抱着托盘走出来,乐飏解下挂在腰带上的芥子袋交给她——这是伟大劳动人民的另外一样智慧,茅山出品芥子袋,按照价钱内含不同可储物的大型空间。 极乐世界的老板桃夭,无人知其来历,南阳郡城第一次失守妖魔屠城时,桃夭用密宝护下了小半城池,而后极乐世界所在成为乱世之中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桃夭神通广大,降妖除魔捉鬼皆擅长,可法门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流派,其人来历成谜,但因遮天手段,于乱世之中迅速崛起,成为中原地区一座重要信息枢纽。 有人在她这里下订单,有人在她这里接活,而乐飏便是靠她生活的其中一个。 乐飏陪着桃夭也走进后台,看见黑白猫妖把所有货物取出来,乐飏跳到桌子上没什么正形地坐着,晃着双腿问桃夭:“怎么这次让我取得都是画符用的东西,是各大道门又有什么大动作吗?” 桃夭丝毫不在意后面还跟着木傀儡,身前还有沉迷工作的黑白半猫妖,她直接解开乐飏腰间的封带,纤纤细手撩开衣服抚摸某人的腹.肌。 “不是各大道门,是湘西尸庭。一月前湘军赴蜀地增援,于酆都城前遇鬼类暴动,为救酆都城前百姓,悉皆战死,尸庭念其大义,出动半数赶尸人送其归家。然尸体受鬼类侵扰,不少引发尸变,兼有感染鬼毒,寻常赶尸符镇压无效,故而求到我这里。” 在桃夭给的消息里,乐飏嗅到了更加危急的信息:“感染了鬼毒,不会要起瘟疫吧?” 桃夭叹声:“很难说,大司医和药谷医众已经赶往酆都城了。” “痒…”乐飏的腰侧长满了痒痒肉,她捞回桃夭作怪的手掌,问道:“大司医,是神农簋吗,他还活着?” 桃夭肯定她的震惊:“老爷子今年一百一了,听说骑马赶路时能把药谷年青一代的弟子甩出五里远。” 乐飏握着桃夭的手指来回把玩,但是眼神有些涣散:“老爷子出身草原,骑术和医术一样高超,小时候他最喜欢在马上把我当球抛着玩。” 桃夭一言难尽问她:“那你呢?” 乐飏:“挺爽的,我也喜欢。” 桃夭沉默了一下,大约只有她爹受伤的世界出现了。 黑白猫妖点好了货物,桃夭对木傀儡招招手,道:“这些贵重,你务必亲自交到尸庭手里。” 木傀儡僵硬站在她身后,并不听令。 乐飏笑着道:“放心吧梧桐,近几日我会留下。” 梧桐这才硬邦邦点头,提着芥子走了。 梧桐走了,黑白猫妖也不敢留在这,她血脉里不知混了哪几种妖类,除却身上明显的猫妖特征,腰间还生有一对薄若蝉翼的翅膀,小家伙生怕走慢了会倒霉,扇着这对可怜翅膀赶紧离开。 旁人都走了,桃夭微微一笑,把乐飏推在桌子上,笑中带魅问她:“你留下来陪我?乐飏大侠上次的房费还没结清吧。” 乐飏苦哈哈赔笑:“我这不都替你跑腿了。” “什么时候我极乐世界的乾字一号房只值几根蓝血断爪了?” 极乐世界乾字一号房据说能通荧惑,曾有人为求一面豪掷万金,可惜财大气粗的桃夭老板看都没看,直接给人砸了回去,差点砸出人命。 乐飏生就一双鹰眼,不笑时狠厉,眼角微弯后却像是拘了一捧月下荧光,专为眼前人。她抬起桃夭手掌,吻在她指尖,语调轻柔:“这不是,来跟您赔罪了吗。” 乐飏在寻常女子中身量颇高,有一米七四,而桃夭更胜一筹,足高出十公分。 桃夭压着乐飏抵在桌子上,轻敲了乐飏脑壳一下,而后回手解开乐飏衣衫。 谁都知道大侠乐飏和极乐世界的老板有点关系,可是这关系到底有多近呢,乐飏吻在桃夭侧脸,大概就是这么近吧。 桃夭撩起一侧头发,方便她埋首在乐飏乳间吸吮,乐飏这双乳并不大,小山包微微起伏,而某人的手已经在解她的衣服了。 乐飏跳下桌子,两人一阵衣衫撕扯,百金难得的留仙裙被无情扯成碎片,两人的高低差正好能让乐飏埋在桃夭胸前。 桃夭不开心地“啧”了一声:“偏就你能动。” 乐飏恃宠撒娇:“好姐姐,月圆时候看姱谷满山开遍桃花,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想我?你贴身匕首都送人…哈…” 乐飏没让她说完,她跪在桃夭腿间,抬了她一条腿放在自己肩头。 “瞧瞧,姐姐还是底下这张嘴软一些。” 乐飏可想了有一阵了,她急不可耐吻上去,舌尖填满了桃花香,寻开一软径,两侧丰满的蚌肉争相挤着她舌头,桃夭一向兴致来得快,按着乐飏的脑袋让她再深一点。乐飏空出一只手拨找已经在她跨间探出头的小豆豆,手口并用,不一会儿桃夭便娇吟着泄了一地桃花芬芳。 乐飏直起身,把桃夭横抱在怀里,眼中灼热渐盛:“好姐姐,你这里暗门在哪?这幅样子可不能叫外面那帮狼子野心的瞧了去吧。” 桃夭刚舒爽了一次,溪水地正叫嚣着再来一场,她指尖亮起淡粉光泽,转眼覆盖住了两人身影。 等乐飏再睁眼时,已经是那大名鼎鼎乾字一号房,外人只道此处能通荧惑,却不知这里还有藏春宝地。 桃夭好粉嫩,荧惑不通时这里是浮粉花海,而在这海洋里,唯独乐飏左侧颈间亮起刺目并且极为碍眼的橙光。 桃夭不爽,挥掌贴了一朵淡粉桃花在那处,乐飏青筋皱起,但不妨碍她眼里更炙热了。 自雍东边境碎星海而出,扬帆千里,有国名煜。 煜国与大雍先后受妖魔侵扰,然雍已亡,煜国却有大半疆土幸存,这当然不是煜国有多兵强马壮,而是因为煜国当朝皇帝平顺帝司徒长平。 《妖魔大祸人间全纪要·煜本纪》中记载了这位煜国最后一任皇帝的一生:平顺帝司徒长平,字无咎,又字承天,生母为宫中侍女,因得宠于帝前而封颖嫔,又叁年,生子,行六,取名元嘉。及至束发,开府建衙,封安平王。弱冠,弑父杀兄,逼宫夺位。 帝初登,称武孝帝,改年号养灵。 养灵初年,武孝帝大赦天下,开恩科,减赋税以休养生息。 中兴十年,妖魔犯北凛死海,直指天顾。 中兴十一年,天顾城破。 妖魔以血统划分等级,赤血妖魔为已知的妖魔中最强者,大雍叁年便灭国,正是因为有大批赤魔入侵雍朝,而煜国还算幸运,初时只有紫血及以下妖魔。 可煜国也是不幸的,武孝帝亲眼目睹了天顾城的紫极宫是怎么被一群从天而降的赤血妖魔杀无赦。 为首的那个妖魔,司徒长平至死不敢忘——他是人! 最起码他的外表是人。 那日夜,紫极宫遍地大火,宫人争相逃命,天子卫率死伤大半,武孝帝却好脾气地对站在他宫墙上指挥下属肆意纵火杀戮的人形妖魔行了一礼。 “想必你就是首领了吧?”武孝帝的语调甚至还很平和。 清瘦高俊的黑袍人形妖魔对他微微点头:“吾名英招。” “失敬,敢问诸位夤夜闯宫是为了什么呢?” 英招身后的赤血妖魔怀疑眼前男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正准备动手,却被英招拦下。 武孝帝见此,笑呵呵说:“想必您是为了朕这紫极宫吧,煜国不比大雍,却也有两百年,帝蕴绵延。” “英招首领,一味的抢掠杀戮是成不了事的,若想从万民处有所得,必先使万民休养,否则物极必反。” “不如这样,朕给你出个主意,朕把这皇宫让给你,你让你的手下停止杀戮纵火。从此以后朕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而你,不得再在煜国境内迫害万民。” 英招沉声问他:“吾为何应你?” “英招,我人族子民万万千千,今朝你能覆朕的大煜,他日我大煜残民便能使尔等妖魔魂飞魄散。仇恨与苦难可以刻进人族的血脉之中,尔等只会是在朕的江山上一时做主,可如果你制住手下的杀戮,与人族共存,便能世代分得江山。” 英招迟疑了,片刻后,他道:“吾等不信人族所言。” 若是真不信,这会儿便挥手开杀了,武孝帝拱手道:“当然,朕之所言,皆另有所求。” 英招并未作答,但他的沉默让武孝帝继续开口。 武孝帝挥退周围卫率,持剑上前,于妖魔众目睽睽之下,将剑插进了身前青砖中。 他道:“煜高.祖遗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惜命,不欲战死,若英招同意,朕退位后,当居高位,享荣华富贵。” 英招问他:“人皇让位妖魔,不怕遗臭万年吗?” 武孝帝大笑:“朕之皇位,弑父杀兄而来。” 为登帝座,“名声”之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早就让他扔了。 于是英招曰:“善。” 次年,武孝帝改号平顺,改年号顺天,意告于子民,妖魔入关,乃顺天而为。 如今是顺天二年,英招并没有夺了平顺帝的帝位,他不懂人族的那一套,有这么一个傀儡在上面还能让他省了不少事。 而在天顾城的紫极宫里,众妖跪拜、英招俯首,迎来了一位人形猫耳的少女。 第三章妖帝狰霆(spankh) 在普遍的认知里,妖魔是没有灵智的,但那只是低等妖魔,紫血妖魔及以上,已然生出了自主意识。 拥有自主意识,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有七情六欲,而妖魔是高等级的禽兽,也就是说在人族的大陆上,无力反抗高等妖魔的普通人类只能被迫成为禽兽的玩物。 惨不忍睹之事正在每一寸土地上发生,就连半妖这种混杂人与妖血脉的生灵出生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后世学者在整理这段历史的时候,于《妖魔大祸人间全纪要》中写下了这样的一条:半妖,灾罪之子,一载十岁,生年多不满十。 若是笼统的将所有半妖看做是罪孽的化身当然是不对的,可时人恨妖入骨,自然是不能容忍半妖这种生来便有缺陷的生灵,他们常常发现即被打死。 在这样一群出生即被诅咒的生灵中,总会有几位因时势脱颖而出。 《妖魔大祸人间全纪要·妖帝本纪》中载:妖帝狰霆,神魔之女,亦为半妖,生而天谴,苟活十载,于妖祸叁年(又为煜顺天二年),入主天顾城。 兴平元年的上元佳节时,万贺城中烟花耀目,这是人族自妖祸之年后过的第一个平安年,街上人们奔走相庆,欢声笑语余音不绝,只有破军宫中寂静一片,甚至连烛火都未曾点燃。 乐飏刚刚下朝回来,朝上众臣对于狰霆妖帝的处决议论纷纷,始皇犹疑不决,只是在下朝后单独留乐飏在紫微宫中问询。 昏暗的破军宫中,与外界万家灯火格格不入,尘世的喧嚣与欢喜丝毫未曾施舍于这个孑然一身的女子,女子抱膝坐在塌上,身上银青锦绣山河长裙如流水倾泻在青砖上。 女帝的生母不知是哪位神尊,但生父是曾名震八荒的上古魔兽——狰。 女帝神魔之体,血脉冲撞之下,父母双方留下的恩泽所剩无几,唯有一双血竖瞳与一双类似荻猫的猫耳。 听见脚步声,狰霆微微侧头,看来有人轻声进来。 狰霆歪着头,问乐飏:“他决定什么时候让我死了吗?” 女帝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她已经期盼那个结局很久了。 乐飏坐在她身边,抬手拂过女帝的发丝,向很多年前的那样,她道:“还未,礼部侍郎提议由国子监差人整理妖祸年历史,大忌酒想将妖魔的事也记录下来。” 狰霆点点头,那她最近大概是不会死了,毕竟她是妖魔的活历史。 狰霆躺进乐飏的怀里,她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外面万家灯火招摇,问乐飏:“你怎么没去和他们同庆?我记得,你最喜欢这样的景色了。” “是啊。”乐飏柔声:“以前在阳焕关的时候,你也喜欢趴在我的旁边,看我和大家拼酒。” 曾经与君同消万古愁的情景再度浮现于眼前,那座屹立在雅朵沙漠边境的重城似乎从未被掩埋过。百目人、蛮人、羽兜人,沙漠上的各族齐聚在阳焕关里,时值新春,军中除执勤将士外并不禁酒,乐飏总是会在赌桌上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大帅公孙境平捡回去,第二天再歪七扭八到大帅府请罪。 “乐飏。”狰霆窝在她怀里,哑声:“我求你件事。” “你说。” “不要写我们的那十年。” “乐飏,始皇会将你写进开篇里,你是新朝的重臣,是一等爵仁武公,史书必定会对你浓墨重彩。” “乐飏,我不想你因为我而留下污名。” 颈侧的印记早就没了,可不知为什么还是会感觉到炙热,乐飏喉头滚动,她吻在狰霆的额顶。 “你怎么会是我的污点呢。” “狰霆,若没有你,天下谁知我乐飏。” 乐飏揽着怀里的狰霆,她枕在她膝上,把玩着乐飏的手指,乐飏常年征战,手指并不细嫩,掌心和指腹上有常年握兵刃留下的茧,她左手食指上还有一圈咬痕,这还是她留下的。 当年雅朵沙漠里,还是新兵的乐飏在执勤上遇到了一只不同寻常的小猫咪,她心思动起,伸手想去摸一摸,刚躲过天谴的小猫咪浑身是刺,炸着毛狠狠地来上了一口。 狰霆一寸一寸吻过她的指节,而乐飏的另一只手早已伸进锦衣中兴风作浪,这位杀伐果决的神魔女帝剥去外界那层刚硬的盔甲,内里的柔软嫩滑炙热,尤其是对着心上人,她的爱意隐藏在每一寸肌肤里。 狰霆似乎在专注于她的指尖,乐飏坏脾气地抚上她双乳,动作不轻不重,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乳尖,不像狰霆喜欢的那样,乐飏总是轻慢,总是在等。 终于,狰霆受不了了,一手按住那份不乖巧,又挺身去吻乐飏,乐飏歪头避开时,女帝的双眼里溢了一汪泪,乐飏算是被她打败了,笑着低头俯身与她深吻。 狰霆是不允许乐飏不吻她的,不然她会哭给乐飏看,也不是简单地哭,哄是哄不好的,得要乐飏按着她的脑袋撬开她唇畔,舌尖追逐进来,在她口中留下来过的余韵,当然这并不算真正的赔礼。 真正的赔礼还要乐飏解开腰封,狰霆紧紧抱着她,等乐飏的手掌落在臀上。 一下两下,数下后狰霆才会哼哼唧唧软了脾气,等臀上上了新鲜颜色,狰霆又不耐烦起来,绞者乐飏的手,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碰,非得等乐飏不耐烦了,粗暴扯开她的双腿,拍打落在腿心处,狰霆才会老实。 而那又是另外一种极致了,硬要让狰霆娇喘她是不肯的,所有事得顺着她的心意来,女帝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身下床单,吟声锁在牙关里,绝不让乐飏轻易听去。 直到身上的女子坏心眼含着她的耳垂说:“乖,叫主人。” 乐飏还没进去,狰霆已然破碎不成句: “主…哈…你没力气了吗?” 便就是破碎着,狰霆也能轻易激怒乐飏,乐飏在外侧挑逗,怎么也不肯进去,她抬起狰霆的下颌,让她看自己。情动时,狰霆的眼睛会呈现出本色,那是一双赤红的竖瞳,在动物中,竖瞳常常代表着警觉,可是狰霆没有,她的身心、她的全部,在乐飏面前,毫无遮拦。 乐飏抽回手,让狰霆趴在她的腿上。 小猫咪的后颈是留给命运的,狰霆的后颈只能有一个人触摸。 乐飏按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顺着脊背滑下:“二十下,自己数着,数不好加罚五下。” 女帝拽过来脖颈处的那只胳膊,埋了进去。 “啪” 伴随着手掌落下的还有强自镇定地:“一。” “二。” “叁。” 乐飏没借用外物,可毕竟是常年习武,手劲远超常人,几下过后狰霆的臀上眼见红肿,她还死死抓着乐飏的另外一只胳膊,埋下去的脸上似乎隐有泪意。 “十叁…嘶…” 狰霆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乐飏亲亲她的耳垂:“加罚五下。” “嗯…”小猫咪似乎在委屈。 乐飏摸过那些红痕,丢下诱惑:“或者,你叫一些我想听的。” 如果肯让乐飏这么轻易如意,狰霆便不是狰霆了,她不做声,乐飏只好继续。 “十八。” “十九…啊!” 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乐飏眼底笑意更盛,她揉了揉臀瓣: “要加罚十下了。” 狰霆还是嘴硬,甚至要咬着牙喊了最后一个数字: “二十!” “真乖。”乐飏揉了揉要被挟持麻得手臂,狰霆直起身来,又讨了个深吻,可之后便不会这么客气了。 乐飏把她按回去,打开了狰霆的双腿,这一次乐飏打开榻下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玉笏。 晶莹剔透的玉笏触手微凉,正适合某处温热的地方。 腿间穴肉更是软嫩,乐飏按住她的腰,道:“计数。” “一!” 随着清晰击打水声传来的还有疼痛,这处的痛更加分明,可心头热意涌上来得更快,狰霆想直起身,想抱着乐飏的头让她埋首在怀里,想让她的牙齿咬过乳尖,想她的双手狠狠揉捏乳肉,她的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可现实是她不得动弹。 “二!” 狰霆有些哭腔,她挣扎着问乐飏:“我喘给你听好不好,乐飏…” 这时候的乐飏永远是恶劣的,她按住狰霆:“不行哦,已经过去了。” “叁。” 狰霆委屈地趴好。 整整十下,乐飏没有碰她其他地方,也没有亲吻,狰霆受不了,十下过后她哭着扑进乐飏怀里。 这时候的狰霆,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让她喘,便在耳侧婉转呻吟;让她趴好,便乖乖塌下腰肢翘起屁股;让她含着手指,她会捧着乐飏的手指细细吻过。 湿滑的液体已经能够顺着腿根滴落下来,乐飏用食指抹起一滴,问她这是什么,狰霆把她的手指含进口中,含糊地说: “进来,求你。” 乐飏还没有动,她的手指在和狰霆的舌尖玩追逐战,等到狰霆抓着她的衣服,眼中哀求更甚,才问:“叫什么?” “求你进来,主人!” 乐飏这才会收回手,然后双指并拢插进该插进的地方,在狰霆动人的吟哦声里轻拢慢捻,当然也有疾风骤雨的时候,把女帝抛到云端上,又牢牢接住她,不等她平稳又送她上去。 乐飏是不会放过彻底丢盔弃甲的狰霆的,狰霆是罂粟,罂粟花盛开时的诱惑力可以走过黑夜与白日。 最后,狰霆在体力不支睡过去前,问乐飏:“始皇想给我一个什么结局?” 乐飏还在抱着她亲吻:“他想送你回归墟。” 归墟是所有妖魔的源起,狰霆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她抱着乐飏说:“答应我,到时候一定要亲手杀了我好吗?” 归墟是所有妖魔的归处,但不是她狰霆的。她睁开眼时只看见漫天的黄沙和云层里涌动的雷霆;她长于乐飏的怀里,还有阳焕关热情四溢的各族人民的胸膛与掌心,她学于天顾城繁华的万朝来贺和妖魔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她是载入史册的神魔帝姬狰霆,不是归墟里孤守永夜的可怜虫。 更不是离开乐飏的开源。 大约是真困了,狰霆迷迷糊糊入睡,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那个大老粗公孙境平的声音。 即便是皇亲贵胄,被雅朵沙漠的风沙打磨久了,也会染上黄沙得粗犷。 “乐飏,你抱着啥呢?” “小猫啊,老大,你见过这种猫吗?它长得好奇怪,你看,耳朵尖尖的。” “这是狞猫,咱沙漠上独有的。” “狞猫啊,那叫它小狞好了。” “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你就起这么一个名是不是敷衍了些?” “那叫什么啊,来福?” “咱阳焕关缺水,不如叫来水。” “…老大,咱俩到底谁敷衍?” “叫来水多吉利,还带着祝福。” “那不如…叫开源吧!”少女的声音疏朗清澈,好似沙漠上空无垠的星河。 “行啊,就叫开源!来,开源,喵一声…”连带着那粗犷的男人都被披上了柔和的月纱。 可是这一切啊,早已被遮天沙暴埋葬进无边的雅朵沙漠。 然而此时的神魔帝姬狰霆,不仅没有长开,甚至她才刚刚度过死生之劫。 顺天二年,英招迎帝姬入主天顾城紫极宫。 某夜。 “嘶…”左侧颈间突然起了灼痛,脾气暴躁的帝姬狰霆怒摔朱笔:“妈的,乐飏又跟别的女人睡了!” 在侧监察的英招面无表情直身道:“公主殿下,非礼勿言。” “哦。”谁也别想惹这个时候的狰霆,她阴阳怪气道:“我的主人此时又和别的女人探讨人体深处的秘密了。” 英招深吸一口气握紧拳,不知道是被那个词气到了。 初入天顾城时,狰霆曾经问过英招:“我们是妖魔,干嘛要住人类的地方,学人类的文明啊!” “殿下,人类比妖魔要更加弱小、短命,可他们却能在这片大陆上存续叁千年之久,靠得正是殿下口中的文明。” “文明让他们的血脉可以世代延续下去,文明可以消除战争迎接和平,文明可以让他们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探讨成仙的法则。文明,是我们妖魔想要脱离低俗野蛮跨进进化乃至长生的不二法门。” 于是被英招蛊惑着,狰霆垮着一张猫脸以《战国策》启蒙了。 狰霆:早知道就在乐飏看书的时候多瞅几眼了。 乐飏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狰霆现在整个一暴躁猫咪,书是看不下去了,不如练会儿字,几个大字下去成功让英招在侧青筋暴起。 狰霆严重怀疑她要不是英招亲自抱回来的,这会儿应该血溅叁尺了。 “那个…”狰霆决定放过他们双方:“你去把乐官叫来,让乐官陪我看书。” “是。”英招咬牙切齿叩头。 乐官相柳,哦,现在叫乐柳。 乐官并不通音律,改这个名字和在这个位置,纯粹是因为狰霆的意思。 狰霆刚被英招找到时,群妖不服,当时英招示意相柳,于是胆敢忤逆狰霆的妖魔,无论其血统如何,或是否有功,皆命丧当场。 英招、相柳,同为上古魔兽之后。 入主天顾城后,煜国官员并未大幅度血洗,但是宰辅,避字后现称首辅为英招,大元帅为蛊雕,刑部侍郎为獬豸,兵部侍郎为白虎,户部侍郎为横公鱼,礼部侍郎为当康,以及乐官相柳。 煜国的王朝里,算是人族与妖魔共治了。 关于被改名一事,相柳并没有怨言,不过就是小殿下想聊以慰藉,将她改为和那个女人同一字罢了。 罢了… 若当真能罢了可便算太好了。 相柳是魔兽,最善杀伐,永远都是清冷寡淡无情的,在她的脸上找不到情感过度留下的印记,哪怕是情动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个冰山美人。 妖魔化身往往相貌极品,在美色上,相柳自认不输给乐飏。 但奈何,某人的心里只有乐飏。 乐柳进宫,陪狰霆练字,练着练着狰霆示意她可以过来看看。 乐柳被那字丑到了,放下黄纸冷冰冰开口:“殿下仍需努力。” “哦。”狰霆鼓励地看她,示意她再说些什么。 相柳嗫喏了两下,道:“当罚。” 狰霆一下来精神了:“罚什么?” 相柳拿过被胡乱扔着的黄纸,逐一看过:“共十一张,当罚鞭笞叁十。” 又顿了顿,补道:“加罚掌掴十下。” 狰霆急不可耐,挥手对其他宫侍道:“都退下都退下!” 其他人早就想跑了,齐齐施礼后跑得飞快。 待宫中再无其他人,狰霆从高位上下来,走到低眉顺目跪在下首的相柳身前,扯扯她的腰带,声音柔软妩媚:“好姐姐~” 好姐姐不吃这套,冰山美人抬起头:“还请殿下宽衣。” “人家练字手疼,不想自己动手嘛。” 相柳大概是触动了那么一瞬,她的手停滞了几呼吸,而后再无耽搁,解开了狰霆的腰封。 人族尊黄,殿下的衣着也是明黄的,殿下肤白,明黄宽袍正衬她的肤色,在衣衫褪落的过程中,相柳是痴迷的,她亲手打开了美玉。 狰霆纤瘦,她转过身跪下,背部蝴蝶骨似要翩翩起飞,相柳跪在她身后,揽抱住了狰霆。 相柳绝对不会亏待自己,她伸进宽袍里,揉捏着一双还不是很丰满的乳肉,在狰霆身边耳语:“殿下,臣要开始了。” 狰霆直起脖颈,优雅如天鹅,婉转呻吟轻松吟出,连带语调都更加魅惑:“乐姐姐,快一些。” 相柳向后一抓,手中凭空出现一条长鞭。 这是为狰霆特制的,这种长有倒刺的长鞭会在挥落后带走血肉,而妖魔恢复力极强,第二天便能恢复如初。 所以相柳用起来从来不担心。 “鞭笞叁十,还请殿下自己计数。” 此时,狰霆还算听话:“嗯。” “一。” 可当每一鞭都带走血肉之后,狰霆就不老实了,细品嫩肉的帝姬殿下可也是被人宠着长大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娇荣尊贵”,打到最后狰霆可算是甜言蜜语用尽了,说尽了“好姐姐”也没能让相柳轻点。 当然,相柳要是真轻了,明天这幅美景可就没她的份儿了。 叁十下鞭笞过后,相柳掀开堆迭在狰霆腰间的锦衣,道:“殿下,还剩十下掌掴。” 殿下趴在地上,只有翘起屁股的力气。 这叁十下是真下狠手啊。 “十下,殿下就不必计数了。” 不必计数了,但可未必只打十下,相柳毫不手软挥下,她是妖魔,妖魔没有不喜欢血腥的。 直到尊贵的殿下再度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两侧臀瓣也全红肿起来,相柳才意犹未尽道:“殿下,还有五下。” 狗屁的还有五下,狰霆骂都没力气骂了,可打开腿的动作比谁都熟练,这次是真正的五下,毕竟腿间嫩肉娇嫩,可不敢多打。 相柳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殿下水真多,每一掌都击打在蚌肉上,早被刺激到而勃起的阴蒂被相柳找出来,和它愉悦击掌,每一掌都换来了狰霆的娇吟喘息。 最后,打完了,相柳揽起狰霆,并入两指进她的腿心,狰霆翘着屁股,任由相柳在她身后为非作歹,她想,反正这会儿乐飏也在别的女人身上做这些事。 草,那个该死的桃花精! —— 晋江,我是伺候不了你了 是谁从第二章就开始被锁,是我啊,那没事了 第四章郭门故人 乐飏睁眼时已经是中午了,秋日的暖阳懒洋洋地照进来,温柔唤醒久睡得人。 昨夜两人兴致都颇不错,倒霉得只有这间可怜乾字一号房,遍地狼藉,床榻上的两个人身上更是用各种印记红痕彰显昨晚有多激烈。 乐飏披了一件宽袍下榻,她隐隐听见外面有哭声。 等乐飏打开窗户,才看见与暖阳格格不入的南阳郡城——满城皆缟素,白幡迎天光。 桃夭也醒了,她走到乐飏身后,把她抱进怀里,声音深沉:“昨天下午,妖魔攻破了南澈城。” 即便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当亲耳听见这句话时,乐飏还是有一瞬间不敢相信。 她靠进桃夭的柔软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兴帝辟呢?” 桃夭说着昨天下午加急送回来的情报:“南澈城破,金吾卫统帅郭巨啸死战不退,御林军统帅陆聘及兴帝失踪,未见遗骸。” “良林公死了?!”乐飏声音发颤:“陆统领和小陛下未见尸骨,是不是…” 乐飏没有说完,“失踪”这个词留下的悬念太大了,完全是将垂死一线的希望吊在悬崖边上,谁都不敢信,可又抱着极大的可能——万一呢?! 桃夭问怀里人:“郭巨啸战死,你要去吊唁吗?” 兴帝未见尸骨,为臣子者此时是不敢这般全城缟素的,这白幡应是另有所祭。 漾阳军统帅陆遏陆铮磨是陆聘的同族弟弟,而陆铮磨最喜欢的大将是郭巨啸的独子:郭瑾郭孝杰。 这般想来,这白幡应该是祭奠死战不退的天子十二卫。 乐飏长吁:“说来,我和郭瑾,还差点成就一段姻缘。” 桃夭抱紧怀中人:“哦?” 乐飏道:“郭瑾,字孝杰,是良林公唯一的儿子。前朝昏帝在时,宦官严狗误国,良林公因秉公直言而下狱,我父不忍忠臣蒙冤而多方游走。” “良林公的妻子郭方氏出身南淮世家,然河洛多商贾,时为人所鄙。良林公入狱后,严狗欲犯郭方氏,借假传圣旨而…”乐飏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孝杰那年八岁,看见严狗和小黄门按住自己母亲的手脚,他扛起家中烛台便对那个小黄门的脑袋重重砸下,杀死了小黄门,吓跑了严狗。” “我当时正好陪老头子去郭府,老头子知道后第二天便上书弹劾严狗,严狗自知理亏而起杀心,欲杀郭府灭口。还是叁公齐上书昏帝,望他不可彻底礼崩乐坏,昏帝才放了良林公。良林公出狱后带着妻儿来我家府上道谢,那时候老头子摸着小郭瑾的脑袋问他有字了吗,良林公说还未曾取。” “我家那个老头子便道:此子孝而有道,可用孝字。良林公补道:万望我儿生当作人杰,便取字为孝杰吧!” “这样,郭瑾便在我家中取了字。” “我家老头子…”乐飏头疼地挠了挠脸颊:“他相中了郭瑾小小年纪为了救母敢单杀奸邪,想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这可是吓坏了良林公。亏得良林公不同意,我才不至于六岁就离家出走。” 桃夭一直没问过当年乐飏到底为何离家出走,于是道:“那你十叁岁时是…?” 说起这事乐飏便委屈:“可真不怪我,那时候严狗权势滔天,连皇族都要巴结他。你知道的,昏帝子嗣众多,而这其中的九皇子最是无耻。九皇子有个表弟认了严狗当干爹,当时他才十二岁吧,有一天他们叁个蛇鼠一窝凑在一块,严狗一合计,想让我嫁给九皇子。” “老头子当时可是气坏了,冲到昏帝面前大骂严狗,结果严狗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想把我送给昏帝!” 于是不堪受此折辱的少女怒而策马离盛都,带着小伙伴郭瑾连夜送过来的银钱粮食,一个人奔到西北边陲沙焕关去了。 而此事之后不到四年,由叁公谋划,盛都有志之士参与的“清风行动”于暗地里徐徐展开,逐渐拔除严狗在盛都的爪牙。 天昶二十六年七月十五地官赦罪日,郭巨啸假借“赔礼”之名请严狗于郭府赴宴,严狗收下郭巨啸送来的叁千两黄金和二十名美女后欣然前往。当时众士埋于郭府毓秀阁中,见严狗而群起杀之,成事。 而后盛都中大举清查严狗残党,一年间杀官百余人,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下元政变”了。 一转眼,乐飏也二十六岁了,自十叁岁离家出走后,这十叁年里大雍翻天覆地,尤其是公乘晖逐帝后。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那些一提起便能忆起音容的人大多都随着这叁年时光永远停在了过去。 人没了,家没了,都城没了,现在连国都没了。 不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灭国的乐飏倒是没有太多悲伤,因为昏帝试探她父亲能不能把她送进宫时,她便对腐朽昏聩的大雍朝绝望了。 现在,她更在意郭瑾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要知道,小时侯她想习武,老头子怎么也不肯同意,可都是郭瑾私底下偷偷教她的。就因为这,乐飏出走盛都后,郭瑾让良林公打了个半死后又扔过去负荆请罪了一场。 桃夭让人替乐飏备了礼,妖祸叁年以来,故人还在世者所剩无几,她当然该正襟而拜。 陆遏最近不在南阳郡城中,是其侄陆观远陆沐熹代为守城,陆沐熹和郭瑾是很好的朋友。 仪式在大帅府中举行,郭瑾一直在后堂跪丧,陆沐熹听说有郭瑾故人来访,亲自将人带进了后堂。 “乐飏!”早已长成七尺男儿、千军将领的青年看见故人,顿时伤泪满面,扑进了乐飏怀中痛哭。 陆沐熹见此,长叹了一声将后堂留给了两人。 乐飏滞了一瞬,而后抬手搂住郭瑾。 郭巨啸出狱后没到两年,郭方氏便被严狗毒杀了,严狗小人心性,更对年幼的郭瑾下过手。有一次正巧郭瑾在盛都外山林中偷偷教乐飏射箭,乐飏天生武才,二人里应外合,射杀了严狗的死侍。事后,郭瑾请乐飏不要将此事告诉郭巨啸,怕良林公徒增烦忧。二人约定好后,又挖土埋尸,经过那件事后,两人的友谊飞速增长,早已是生死之交。 郭瑾在乐飏面前没有防备,抱着乐飏痛哭流涕—他在这世上真的没有亲人了。 可还没等乐飏安慰郭瑾,刚离开的陆沐熹满脸铁青地返了回来。 乐飏看他脸色不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沐熹手中攥着一张纸,面上愤怒与羞愧并显。 郭瑾也注意到了,他抹了把泪水同问,陆沐熹把手中已经攥皱的纸递给他,忿忿开口:“我陆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郭瑾打开纸,并未背着乐飏,他道:“是大帅来信…大帅下令谁先找到兴帝遗体者称帝?!” 看到这信内容,郭瑾连悲伤也顾不得了,他眼眶还红着,指着信问陆沐熙:“仁璧公和小陛下只是失踪,极有可能还活着,就算没这个可能……仁璧公忠义而死,此时尚且尸骨未寒,大帅就想要踩着他的尸体登基称帝了?陆家可是开朝之公,那块太祖朱笔亲赐的【镇国柱石】牌子可还……” 郭瑾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陆观远的脸色,狰狞着痛苦,最后统统化为失望。 妖祸叁年,最一开始,天下人还会期盼帝王能救他们,后来慢慢,他们也明白了,妖祸不是帝王能够解决的,他们的皇帝早就无力承担大雍千万里民生了。 帝王失道,便有不臣之心暗地里滋长,陆观远当然想过这件事,他甚至想过真有那一天他该如何“尽忠”才不负陆家门前的:镇国柱石。 可是陆观远万万没想到,伯父陆聘尸骨未寒,叔父陆遏称帝的野心便已经跃然纸上。 后堂中一时寂静,只有“噼啪”火舌声,乐飏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他们俩:“你们想怎么做?” 陆观远不知道,陆观远颓然茫然站在原地。 郭瑾扶着庭院中石桌缓缓坐下,良久,他才嘶哑开口:“其实,沐熹…我已经想离开很久了。” “不瞒你说…”郭瑾紧张地抓了抓头发:“大帅为了苟命,数次放弃了南阳郡城,我早就对他寒心了。 咱们是军人,军人保家卫国死不足惜,我宁可去沙焕关战死,也不想这么窝囊得活着。 沙焕军没了,溟浪军也没了,就剩下漾阳军和明鉴公的公承军。沐熹,我想去投奔公承。” 陆观远是郭瑾入伍后的第一个朋友,两人一道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情同手足,他们之间的情意让郭瑾能够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乐飏不能,她握着拳紧紧盯着陆观远,时刻准备因他的态度而决定动不动手——不能让陆遏知道郭瑾今天的这番话! 陆观远在听到后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那张纸,只觉得脸颊火热,羞愧烧灼着内心,良久,他咬牙道:“你走,你赶紧走!就说你去南澈城给良林公收尸了。此事不出两日变会传到明鉴公的耳朵里,你不必受此屈辱。” 郭瑾倾着身子问他:“那你呢?!” “我不能走!”陆观远深吸一口气,眸光渐凝:“陆家满门忠良,伯父尸骨未寒,我不能任由叔父折我陆家忠名!” 乐飏突然出声道:“如果小陛下真死了呢?” 这是所有人都在猜测的事——如果小陛下真死了,这天下给谁? 陆观远挺直胸膛,掷地有声:“当除妖魔大祸者为帝!” 乐飏和郭瑾均正色而拜:“君所言甚是!” 郭瑾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是军人,这些年总是在奔波中,早习惯了轻装上路。临行前,他再一次邀请乐飏同行,乐飏摇摇头:“我在这还有放不下的人,暂时不想离开。” “那好吧。”郭瑾拱手拜别:“山高水长,诸君再会。” 乐飏颔首:“一路顺风。” 第五章湿鬼婆(微h) 良林公战死,乐飏自觉守孝叁日,桃夭明面上没说什么,如果不是第四天两人连房门都没怎么踏出去… 一大早,乐飏还没醒,只是觉得手边有人在动她的手臂,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桃夭捉着她的一只手在她身下抚摸,乐飏立马清醒了。 “姐姐…”女子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嘶哑,可这不妨碍眼睛里已全是痴迷。 乐飏搂过桃夭的软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桃夭正在兴头上,桃花眼媚眼如丝,眼角潮红,好似一场漫天的桃花雨,要将乐飏溺毙在这里。 而某人也心甘情愿花下死,她迫不及待吻上双峰,齿间含着软肉一寸寸舔过去,另外一只手也耐不住,仔细抚摸揉捏着臀肉,虽未及那溪谷地,乐飏却已经尝到了桃花香。 可某人也是调皮的,乐飏一直流连在外,抚摸着桃夭大腿内侧肌肤却怎么也不肯进去,舌尖舔着乳肉可怎么也不肯磨一磨那一双早已挺立的乳尖。 桃夭耐不住,抬腿踹了乐飏一脚。 乐飏反笑着把桃夭的玉足握进怀里,顺势把她腿打开放到肩头,饥渴着舔了满腔花香。 直到日薄西山,乐飏才揉着自己肩膀下楼。最近漾阳军重归,郡城里热闹不少,这个点还有几桌客人在一楼玩骰子,其中一个声音最大的看见乐飏下来,赶紧招呼她:“乐飏,来一把啊!” 乐飏最近把全部身家都抵给了桃夭,正穷得慌,看见有骰子,马上跳下去融入其中了。 “大!大!大!开!” “小小小!哎,老子不信了,这一天了押小就没赢过,老子还是压小!” “宫裘你要是再输,可就得把家伙事儿给压上来了啊!” “你管老子,快摇你的!” “乐飏你押大还是小啊?” “宫老哥,别怪我不地道,我也押大。” “草,乐飏你不够兄弟啊!” “别墨迹,庄家开庄!” 随着一阵骰子摇晃落听声,众人推搡着凑到庄家面前:“哎,四四五,开大!” “哈哈哈宫裘,输惨了吧!” 乐飏跟着一块玩到了晚饭时候,直到有半妖来给众人端膳食才停下。 乐飏看着一众菜肴如水端上,欠儿欠儿地用胳膊肘推了推宫裘:“宫老哥,极乐世界的饭菜可不便宜,这回得把命赔给桃老板了吧。” “滚!”宫裘输得一滴不剩,脾气正差到爆,他从腰间扯下一张牌九的牌丢给乐飏:“这玩意儿给你了,自从老子收了这玩意儿,就没赢过!娘的,晦气!” 乐飏接过这张牌,翻过来看,这是一张上等的玉牌,红八点,人牌。 玉牌入手温凉,八角圆润,应该是被主人家经常放在手里摩挲过。她倒不嫌所谓的“晦气”,左右这玩意儿是玉做的,能换钱就不算晦气,乐飏贴身收好了。 黑白双翼猫妖看见乐飏站在一楼,忙把托盘端过来,示意这份儿是要送上去的,乐飏接过后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便上了楼。 房间内,桃夭正在沐浴。极乐世界第四层别有洞天,自楼梯入便算开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不仅能通荧惑,还通向具有疗养作用的温泉。 温泉身处竹林之中,湿雾缭绕,能遮人耳目、沁人五脏,若非主人家允许,恐怕还未走近便已经中毒而死。 桃夭挥挥手,湿雾散去,替乐飏留出一条长径。 乐飏走到温泉旁,倒了一杯酒。 桃夭仰头接过她递来地吻一并饮下。 酒入桃枝,换千花同绽。 美人在侧,自然是不能放过,桃夭伸进她的衣怀里,她才没有乐飏那么坏,兀自折磨却不肯同销魂。 “哈…” 乐飏抱着桃夭,挥手散了青丝下来。 盛都里非精米不食,非锦绣不穿的小丫头在十叁岁那年一夜成人。所有的锦衣玉食在那一夜都好像化成讨债的厉鬼,伸出苍白嶙峋骨爪来冲她讨个代价——嫁给昏帝。 小丫头天生一副傲骨,自小从没低过头,她是老来得子的父亲的掌上明珠,她是盛都名门贵胄间的小霸王——奸宦岂敢! 于是小丫头换下锦衣华服,紧胸束腰,策马扬鞭。 十叁岁流浪,十五岁入伍,至二十叁岁于阳焕关九死一生。 冰肌玉骨蜕变成小麦肤色和半身伤痕,桃夭顺着她的腹肌摸过去,还能摸出刀剑留下的痕迹,她半扯开美人乌衫,吻在了她的刀疤上。 后来乐飏再也不喜欢那些锦衣华服,她只喜欢着银青或是玄乌,因为能遮掩住血流出来的痕迹。 “嗯…嗯…” 粗重地呼吸在喉咙间来回摩挲,乐飏仰起头,一手支着自己坐在湿雾里,一手抚摸埋在她腰腹里的桃夭,她能感觉到舌尖舔过伤痕的边际。 分明都是旧伤,分明都已治愈,这会儿却好像一处处皆活了过来,在她身上生机勃勃,盖化成一句:吻我。 乐飏本极少索吻,她愿意化成一朵云,化作一缕风,吻过世上万千,从不留恋。 现在却好像急于被安慰得落魄人,要从桃夭那讨来一些温润地安慰。 桃夭一路吻过,用高超的吻技留住了浪子心神,她褪下眼前人最后一层防备,走进女子的欢乐谷,吻在谷心上,用舌尖挑逗,宴请。 “哈…哈…”乐飏试图盖住眼里的丢盔弃甲,语调催促,还有一些惹人怜得委屈:“快一点,姐姐,嗯…嗯…姐姐进来嘛…” 乐飏在沙漠中当兵,某处却好像也被感染了,桃夭唇齿间更多的是自己的桃花香,除非她兴致极好。 桃夭捧了一掌温泉水,滴滴落在那颤抖在蚌肉间的小珍珠上,马上换来身下人急促地娇吟,随着几声快乐一块落在了心头。 “唔,姐姐…”只是乐飏得委屈更重了:“姐姐,进来。” 她拉过桃夭手指便往自己身体里去,桃夭顺势吻下,为自己弹奏一首欢乐曲。 晚间,乐飏一脸餍足地躺在桃夭怀里,由着桃夭替自己清洗,可惜好景不长,有木头人打破了这片刻安宁。 由于对方是木头人,所以乐飏根本不设防,赤着身子继续躺在桃夭怀里对来人打招呼:“梧桐回来了。” 梧桐僵硬着点头。 桃夭最不喜欢这会儿被人打扰,语气不善:“有事吗?” 梧桐顿了一下,点头更频繁了。 若没有要紧事,放眼整个极乐世界也没人敢在现在来打扰桃夭,桃夭只能耐着脾气上岸。 狗腿乐飏立马跟在后面替她擦去身上水珠,又拿来衣衫替桃夭穿好,之后她才整理自己。 门外梧桐要桃夭见的人,乐飏倒是眼熟,主要是眼熟那人身上的衣服——玄衫赤血线,上绣八卦阵,正是湘西尸庭制服。 梧桐把人放在了叁楼,这人已经重伤昏过去了,血透过衣服染了半榻。 一个长着狐狸耳朵叁条尾巴的半妖正在为他施针救治。 桃夭问梧桐发生了什么,梧桐不会说话,直接把腰间映封石给她,这玩意儿是龙虎山出品,妖魔尚未大祸人间前主要由龙虎山用来和阴曹地府沟通。 乐飏享受着桃夭的身高差,靠在她怀里看: 湘西尸庭收到极乐世界的货物,连夜炼制成符箓后由众赶尸人带着赶往蜀地。 最近酆都城被妖魔攻击,阴司大门被攻破一半,不少凶煞之鬼出逃,十殿阎王出动一半来人间拘魂,饶是如此,蜀地一半还是几近沦为鬼域。 众人本以为在蜀地边儿上不会碰到鬼域,可好巧不巧这座村庄刚死过人。死者为女子,于大喜之日着喜服丧命,死后化做厉鬼。 若不是十叁个赶尸人不敢滥用符箓,也不会差点被一个女鬼全杀。 而梧桐天生辟邪,这才逃出鬼爪。 梧桐是把人带回来救命,赶尸符箓都在这一人身上,他不能死,他还要带着数万同乡回家呢。 看毕,乐飏指着画像里带着面具、左面为鬼右面为人的厉鬼,问桃夭:“你见过这种面具吗?” 那一半面具似乎是活的,还能看见狰狞面孔在不断挣扎。 桃夭道:“湿鬼婆,她应该是刚才黄泉里逃出来,一半献祭给了黄泉,以此留一半在人间。” 桃夭对她兴趣还蛮大,她抱着乐飏道:“我的博古架里正缺一个湿鬼婆,你去把她给我带回来。” 乐飏笑盈盈:“报酬呢?” 桃夭低头,并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乐飏垮了,哭丧着脸在她怀里撒娇:“姐姐,你倒是给点啊!” 桃夭不解:“你还倒欠我叁千两月金呢?” “呜呜…”乐飏可怜巴巴埋在她胸上委屈:“谁知道嫦娥什么时候再路过人间啊!” 月金,极乐世界规定的最高货币,它不是人间俗物,而是嫦娥路过人间时留下的月之力。 上次嫦娥路过人间是在两年前,那时候快饿死过去的乐飏大侠倒在八月也开满桃花的姱谷里,她见漫天桃花纷飞,以为自己去了西天。 没想到死没死成,不仅被人救了,还欠下了还不清的债。 现在债主就站在后面,乐飏不敢不答应,苦哈哈应下了这桩差事。 乐飏白嫖了一只能载人的半妖当顺风车,按照梧桐所画地点,飞了叁天后才到达地方。 半妖把她送到便走了,这极乐世界,不仅大家都要给桃夭白打工,还没有半妖敢有怨言。 这是一处建立在悬崖边上的村庄,村庄方圆叁里都被幽冥鬼火烧过,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类。 而这村庄也是怪异,四周皆种植着聚阴槐树,巨量阴气被引进村子里,还未至深夜,阴气便已经在上空形成遮天蔽日的一道阴墙。 夜半,原本已经没有活人的村庄突然间热闹了起来,被焚毁的各家各户打开门,幽绿的鬼魂似乎以为自己还活着,各自做着寻常事。 乐飏隐匿在槐树林间观察下方,寻常人死后化成孤魂野鬼,若没有大戾气,一般会在鬼差前来拘魂前滞留原处,或等家人招魂祭拜,或是不断重复生前最后一天。 这一村子的人都被幽冥鬼火烧死了,无人招魂,他们只会停留在这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天。 那天有人成亲,祸乱年代很少见喜事,这场亲事也就弥足珍贵起来。新郎家里准备了足量的红纸,为每家每户贴在了外面的窗户上。 村里的小孩子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成群结伴跟在新郎家里人要喜糖吃,一个阿婆挎着篮子,看见小孩便笑着弯下腰摸摸他们头,然后从篮子里取出喜糖给他们吃。 婚事在晚上举行,而大家从一大早便开始忙活起来了,贴喜纸、发喜糖、宰牛杀猪备婚宴… 这看起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场婚事。 然而,正是这份寻常,处处透露着诡异——妖魔大祸年间,良田尚且颗粒无收,更何况是这样一处伫立在悬崖边上的小村庄——他们哪里来的这般丰盛物资? 乐飏贴了遮阳符,盖住自身阳气混了进去,到目前为止,她看到的这些在外面张罗婚事的人都是从一家里走出来的,古来婚事皆由男方主外,那家应当是新郎家。 可乐飏并未看见新娘家,便就算再怎么于今日避嫌,新娘家里也该派出一两个人来才对。 乐飏一直走到村子的最北端,才看见这处前后隐在参天槐树中的新娘家。 新娘家门前站着两个手拿锄头守卫的大汉,他们面色很紧张,与这村子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两个人偶尔也会交谈,但因为鬼与人语言不通,乐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幸好,这一切已经被幽冥鬼火烧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大汉和门墙拦不住乐飏,她绕开两个野鬼走了进去。 乐飏一踏进院中,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悲伤袭进了心房,好像有人狠狠砸了她一锤,又将她踹进数九寒天的凌冽冰水中,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迸出鲜血又转瞬冻住。 乐飏捂着心肺咳嗽了几声,好像真有冻成冰渣的血块被嗑出来。 这院中一派萧条,院中偏右的井上还被盖住了白布,而在院中左侧,有着一棵已经被烧毁的槐树,乐飏只看见地面上还残留着已经被烧焦的巨大槐树根。 这根许有叁四米长,想来未被烧毁时,伸展出来的枝桠能够替这户人家盖住半边天。 再看向身前的主屋里,这户人家中大概是刚祭拜过白事,废墟间还能看见纸钱的残尸,以及插在废墟里迎风招展的白幡。 行过主屋留下的残余,后面还有一间小房子,大抵是用来存放杂物的,与外界的惨烈想比,这里简直是完好无损,只有纸窗被烧坏了。 乐飏推开门,终于看见了这村子里的唯一一具全尸——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她完整的衣衫上处处印着脚印,胳膊和腿都呈现出极扭曲的姿势,顺着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足以为她做一副血棺。 乐飏实在找不到这少女的致命伤口,大概处处皆是。 乐飏回头望向来路,外面的喜庆和热闹掩盖住一个少女被殴打致死的惨叫声,而新娘宁可选择在这一天把一半灵魂卖给黄泉,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毁了这一村子的人… 在妖魔大祸里,乐飏嗅到了一丝人身上散发的恶臭。 此时,这村子终于发现了乐飏这个不速之客,数具尸体从残砖断瓦间破土而出,乐飏看见他们僵硬跳动着,从四方合拢而来。 乐飏倒是不慌不忙,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点燃,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不应该牵连无辜人。” 那僵硬着身体向她跳动而来的尸体身上,具着阴阳八卦血丝阵服,这是湘西尸庭的制服。 ———————— 我应该时刻牢记我是在po而不是晋江 今天也是在为自己写肉不行而向角色道歉的一天orz 第六章送一程 几个行尸低吼一声朝乐飏奔来,乐飏未修道法,本不善诛邪,她手中的符咒是向兵刃赋灵,长剑上闪过红光。 乐飏在阳焕关从军八年,曾杀敌千人,是二品镇疆大元帅亲封的亲卫倏忽营营长,她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 乐飏身法灵动,十二具行尸连她衣角都未曾碰到,霎时间废墟里起了浓稠的阴雾盖住她视线,十二具行尸隐藏进了雾气里。 阴雾间有鬼魅影影绰绰,魑魅魍魉地低吟四面响起,整座废村好似被突然间拉进地狱,乐飏挥剑,手中长剑突然分出八道护到她左右,长剑青光在鬼雾里斩出数寸立足地。 十二具行尸本蛰伏在鬼雾里准备偷袭,可其中一具不知怎么了,脑袋转动,死气沉沉的眼里突然有了些人气儿,他嘴巴微张了张,而后迈动僵硬的肢体挣脱了幕后控制。 他跌跌撞撞奔向乐飏,乐飏听见响动,瞬间收了剑斩向来处,可当鬼雾破开,她看清了这具尸体真面目… “乐飏,你是习武之人,长剑能杀人,却不能斩其魂魄。如今妖魔横行,人死之后为鬼亦会归附于妖魔。杀人,需还得能灭其魂。” “这道符给你,能为你的剑赋灵,明日大战,请你斩下我父头颅。” “我尸庭虽是下九流出身,但以护送亡故者归乡为己任。我父生年五十六,收徒二十六人,送亡者无数。上不曾愧于天,下不曾愧于地,今日惨死,实不该再遭妖魔折辱!” “乐飏,杀了他!” 上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年前,尸庭麾下五门,第叁门长老守崮亲率第叁门于阴山送百年不死鬼将,替公乘大军开路。 那一战,除守崮独子长灵外全员战死,死后诸具尸体落入妖魔之手引发尸变,反攻公乘军。 当时乐飏正好也在阴山,与数名半妖一同出手捉下长灵同门的尸体,长灵试过超度他们,可妖魔之毒已入魂,无咒可解。 长灵悲痛送葬同门师兄,并于叁日后以身为诱饵,诱守崮入彀。 当时乐飏的剑是迟疑的,为千军开路者本不该惨死于此,长灵在她身后撕声求她:“乐飏,杀了他!” “求求你,杀了我爹!” 毒已入魂,无咒可解。 自此尸庭第叁门,唯剩长灵一人。 《妖魔大祸人间全纪要·尸庭本纪》中记载:妖魔大祸叁年八月十五,有湘军叁千人入蜀援酆都,叁千人死。 时尸庭第二十六代弟子长灵请命入蜀送湘军归乡,同代十二名师弟共同请命,尸庭庭主允。 九月二十二,长灵等十叁人入蜀,于蜀地无名小村遇湿鬼婆鬼嫁娶,仅一人存活,十二人枉死,长者仅二十有八,幼者年方十七。 时仁武公亲至,亲斩友人长灵,送十二义士归天。 自此,尸庭第叁门失传。 挥出的剑光是奔流入海的长河,从来不会回头,等乐飏回过神来时,长灵的尸体已经一分为二了。 乐飏瞳孔皱缩,她站在原地急促呼吸,胸中愧悔一溃千里… 她刚刚赋灵于剑的符咒还是长灵给的,长灵怕她以后再遇到行尸,临分别前特地又赠予了她一些,后来她曾将符咒拿给桃夭研究,桃夭说尸庭第叁门有自己的秘术,这是外人无法复制的。 刚才那张符,是最后一张了,本来她还打算事后送那个独苗苗回尸庭时再找长灵要一些。 就在半个月前,长灵还曾同她通过书信关心过此事。 魂飞魄散前,长灵似乎清明了一瞬,乐飏看见他的嘴巴在动,他在说:“乐飏,杀了我。” 一年前,长灵在她身后求她杀了他父亲。 一年后,他在乐飏眼前,求她杀了他。 十五岁入伍,又逢妖魔大祸,乐飏以为自己见惯了生离死别,可当真的亲手杀了友人时,她还是会眼含热泪,她还是会大喊,要把胸腔里的痛苦全都喊出去。 长剑指月,浩然剑光尽驱阴邪,一身正气凛然天地间,虽万般邪祟,终难辟也。 而当所有鬼雾尽散,十二位义士归天之时,乐飏听见了这个被烧毁的村庄的大喊,那一声震荡人心,整片大地都在哀鸣。 所有被幽冥鬼火烧死的人都被控制住列成两队,他们分列道路两侧,或是拿着唢呐或是拿着锣鼓,随着数声大擦声响,乐飏看见新娘家的大门打开了。 有一长发红衣女鬼出现在了大门前,她负手而立,一半面目是人,一半面目是黄泉恶鬼。 随着喜乐声的进行,在长队的另一端,缓缓出现了小鬼抬轿,那轿子被血尽染,压得八只小鬼只能在地上爬着前行。 而随着这轿子的逼近,站在两旁的亡魂全部出现了恐惧,那是直接在灵魂上的碾压,压得他们卑躬屈膝,只能跪在地上叩头。 乐飏望向那红衣女鬼,正要说话,却被红衣女鬼伸手止住。 她竖了一根手指在唇边,她静静等待小鬼驮着她的新娘走向她——这是她把灵魂卖给黄泉的唯一所求。 待到喜轿近了,落在她的门前,她掀起轿帘,伸出手,去迎接她的新娘。 女子娇笑着从轿中出来,她搭住心上人的手——这轿子里的新娘乐飏也认得,刚才她的尸体还躺在那间残存的小屋里。 从两边的野鬼里,有个老者连滚带爬到她们俩之间。 鬼语不与人言通,乐飏却在这一刻奇迹般听懂了那个老鬼在说什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送入洞房!” “礼成!” 那老鬼喊完便被湿鬼婆抬脚踹倒了一边,她向前一步拦在妻子面前,问乐飏:“你要为他们报仇吗?” 乐飏反问她:“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抱歉。”湿鬼婆还是人的半面流露出歉意:“我那时刚从黄泉回来,魂魄不稳,不能控制自己,他们一行又欲抓我回酆都…” 乐飏深吸一口气,道:“现在,该我抓你们去赎罪了!” 女鬼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她将妻子推到一旁,飞身迎了上去。 周围恶鬼全都奔向乐飏,乐飏这会儿正在愤怒与悲伤的巅峰上,出招更加狠厉,剑罡能破空,招招直逼湿鬼婆,那女鬼只会驭鬼,从没见过乐飏这般军武高手,不多时便落了下乘。 而一直被湿鬼婆护在身后的那个女鬼,眼见妻子要败,她从腰间拿出一把长笛,横在嘴边吹了起来。 一瞬间,周围的槐树全活了过来,纷纷挥舞自身长枝抽向乐飏。 乐飏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手,眼见数道粗大树枝横抽过来,乐飏赶紧旋身避开,若非她身形本就轻灵,恐怕刚才那一瞬间就要被槐树抽死了。 乐飏深知擒贼要先擒王,而湿鬼婆直接命令众鬼拦在自己妻子前,此时此刻,乐飏突然感激起桃夭来——幸亏她是桃树。 天下林木千千万,见尔桃夭尽低头。 当乐飏手中桃夭亲撰的符咒烧灼起时,所有槐树都必须向永恒伟大的桃夭低头,不论正处于什么样的控制里。 那新娘手中长笛当场崩毁,而湿鬼婆的众鬼墙也随着一场粉色大火的蔓延而毁于一旦。 乐飏站在槐木的残躯上,问湿鬼婆:“还打吗?” 湿鬼婆扬颈受戮,只道:“所有事都是我一人做的,与我妻子无关。” “这不归我管。”乐飏拿出捉鬼网:“我对你们的故事没兴趣。” 把两个新婚的女鬼一块抓了以后,乐飏才说:“有人会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 乐飏从怀里拿出个哨子,吹响后不多时天边便飞来一只半妖,半妖颇为无语看着乐飏捉一赠一,但都是给桃夭办事,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下身子让乐飏上来。 在网里的新娘女鬼还颇为惊奇问乐飏:“你能驭使半妖?等一下,你刚才是怎么让我的槐树听话的?我跟你说,那些可都是我和家姐亲手…” “家姐?”乐飏不敢置信回头:“等一下,你俩是什么关系?” 湿鬼婆看了自己新娘一眼,新娘不敢说话了,乐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你俩应该不会是亲姐妹吧?” “……” “……” “???” 乐飏:“我突然对你们的故事感兴趣了。” 再感兴趣乐飏也不敢独享,数天后,半妖把她们送回了极乐世界。 经过数天的治疗,那个幸运的尸庭弟子已经醒了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请桃夭修书给尸庭,请尸庭再派弟子入蜀。 而随着乐飏回到极乐世界,尸庭的回信也来了:祖庭突遭妖魔袭击,内门弟子非死即伤,幸存者已被外门弟子分散带走,实无余力再入蜀。 幸存者长嘉捧着信久久不能回神,乐飏怕他伤心过度,正要开口安慰他,他却抬头看着乐飏,清俊消瘦的脸庞上目光澄澈,他诚恳道:“请您为我准备一些行李,我要继续赶路了。” “你要回尸庭吗?” “不。”长嘉摇头:“我尸庭下九流起家,祖师遗训:收徒当首收穷苦之人。尸庭内外门都是穷苦人家,互相团结、相互信任,师父说内门师兄弟们尽被外门师弟们带走,便一定是已安全了。” “长嘉才疏学浅,唯运气好些,当想以微薄之力尽长灵等诸位师兄弟遗愿。” “好。”乐飏颔首道:“我与尸庭有旧,同你一块入蜀。” 第七章地宫 长嘉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仍需再静养几日,两人商量两日后启程。 乐飏从长嘉房间离开后,守在外面的黑白双翼猫妖请乐飏去地狱见桃夭。 极乐世界明面上是有四层,其实还有两层藏在地下。地下一层被外界称为地狱,在中原地区广为流传的“宁死妖魔不死地狱”,也就指的是这极乐世界的地狱。 而在地狱之下的那一层,别称地宫,据传里面拥有的财物富可敌国,还有可移山填海的神仙法器。 因这,不少心怀叵测之人欲动地宫,极乐世界建立之初曾遭遇过几次贼匪偷袭,然而很可惜,他们连极乐世界真正的大门都未曾找到便都成了护院貔貅的口粮。 桃夭成立极乐世界后广收半妖,现在几乎原大雍境内所有半妖都为桃夭效命。这些半妖生来便被欺辱和虐杀,只有极乐世界肯给他们一席之地,故而他们对桃夭极为衷心,为她建立了一张覆盖多国的情报网。 地狱 桃夭倒还真对这两个女鬼的故事感兴趣,因为当世之中驭术师多为驭兽,很少有能驱动植物之人。 根据情报网传回来的消息,这对姐妹的祖上,最早能追至大周先祖周后稷。 周后稷原名曰弃,好耕农,帝尧曾举其为农师,天下得其利。后帝舜封弃于邰,别姓姬氏。 桃夭垂眸看跪着的两个人,道:“说出你们自己的姓名。” 湿鬼婆先道:“我叫姬修槐,她是我妹妹姬涂川。” “驱使槐树可是你们姐妹二人祖上传下的手艺?” 姬修槐乖巧点头。 “除了槐树呢?”桃夭问道:“其他植物可不可以?” 姬涂川道:“只要是我和家姐亲手种下并照料长大的,都可驱使。” 姬修槐面目被黄泉恶鬼占据了一半,桃夭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通过姬涂川的外貌看,这姐妹俩的皮相应该都不错。姬涂川漂亮且伶俐聪慧,这会儿已经猜测桃夭话里的意思,她磕头对桃夭道:“我姐妹二人是被村子迫害为鬼,家姐非故意害人,若尊家能饶家姐一命,我愿意将姬家秘术交给尊家,为尊家所驱!” 姬修槐牢牢把姬涂川护在身后,倔强道:“我姬家秘术需得两人同时施展!” 姬涂川嗑得头破血流,喃喃在姬修槐身后喊“姐姐”。 乐飏倚靠着门,一同等着桃夭要怎么处决这对姐妹。 可是桃夭久久未说话,她只是俯视这二人,神情肃穆而沉思,似乎在追忆什么极为久远的事情。 乐飏见过她这副表情,那是当年姱谷两人初见时,当时她身上有多处致命伤,血一直在流,可桃夭只是这般静静审视她,似乎在透过她追忆着谁。 当时乐飏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血过多而死,直到天边有流光划过,远处响起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才唤醒桃夭。她抬起手,施法救治乐飏的同时说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从那以后桃夭便将乐飏留在了身边。 那时桃夭已经建立起极乐世界,乐飏跟她回到南阳郡城,她曾好奇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在如此乱世建立起一方安稳之地。传闻地宫之中揽进天下奇珍异宝,乐飏初时抓心挠肺的想去看一眼,叁忍四忍才忍住。 桃夭将得到的情报丢尽火盆里烧掉,待那些信息全部付炬,她才道:“看在你们祖上与我有旧的情分上,这次放过你们。两天后,你们与尸庭同行,去酆都。” 姬涂川直身质问她:“你还是要将我们姐妹交给阴司!” 一直站在门口的乐飏问她们俩:“你们知道你们到底杀得是什么人吗?” 姐妹俩一起摇头,乐飏长叹:“月前叁千军湘军入酆都救蜀,叁千人战死,尸体仍留蜀地,他们十叁人乃湘西尸庭弟子,本是要去带亡者回家的。” 姐妹俩瞳孔逐渐放大,愧悔和震惊一时争先恐后出现,尤其是始作俑者,姬修槐向前爬了几步,伸手去拽乐飏的衣角想问她是不是在骗人。 可她早就应该猜到,那十叁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有着厚重尸气,她固执以为他们是酆都来人… 乐飏继续道:“让你们入酆都赎罪,不是把你们交给阴司,是完成那十二义士遗愿。” 如今尸庭崩解,凭借乐飏和长嘉,两人不可能将叁千人全送回湘西,她们还需要帮手。 姐妹俩诚心实意叩头:“但凭差遣。” 桃夭示意手下将她们姐妹俩带下去,她一个人坐在那,表情肃穆,但是乐飏知道,她在发呆。 或者是从瀚海般回忆里找寻那一丝想要的过去。 乐飏就这般看着她,直到她回神,才问:“你与她们的祖先有旧?” 她只知道桃夭活得久,但一直对于“活得久”没有多大概念。 叁百年也是久,一千年也是久。 桃夭并未回答,她走到乐飏面前,直接低头要吻下去。 乐飏好情色,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好,她偏头躲开了。 桃夭不高兴,捏着乐飏的下颌还要吻她,却看见乐飏眼底的冰冷。 自初遇后,她从未用过这般眼神,当时她收留她,乐飏还顶着满身伤半开玩笑说:“桃老板,我身上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你要是救我,这债我只能以身相许来抵了。” 两年了,乐飏对她予取予求,从未这般疏离过。 乐飏偏头从她手中挣脱,转身便走。 从初遇时她便知道桃夭在通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她无意去探究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二人只是风与云,想要时经遇,不想时晴空万里,风平浪静。 只是她不喜欢桃夭在想着那个人时来吻她——她不是,也不愿意当任何人的替身。 众人约定两日后启程,这两日里桃夭一直待在地下未曾出来,极乐世界里的半妖大多战战兢兢,生怕桃夭出了什么事,黑白双翼猫妖求乐飏去看一看。 乐飏只能叹一声“冤家”,认命下去。 地狱最近颇空,只有残留的血腥和刑具上的血迹告诉来者这里曾经有多残忍。乐飏鼻子对桃夭的气味尤其敏感,那丝缕桃花香告诉她桃夭在地宫里,她随之行到楼梯处,却未曾下去。 桃夭没有给她进入那里的权限。 正当乐飏在楼梯口守着时,她背后本来空无一人的审讯室的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双幽绿双眼,这双眼睛直直盯着乐飏,乐飏却毫无察觉。 乐飏还在等,等到这双眼睛都有了脾气,它没好气露出一只爪子来,直接把乐飏推了下去。 “啊——!谁…?!” 等到乐飏猝不及防滚下楼梯,地狱里才露出真容。 桃夭高于常人,地狱建造自然也较高,足有四米。可对这双眼睛的主人来说还是有些矮小狭窄了——它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通体漆黑,身形巨大,只能盘卧在地狱里。 把乐飏踹下去后,这巨兽心满意足趴下,就这般守在了楼梯处。 巨兽这一脚相当带力气,乐飏根本控制不住,一路跌跌撞撞,直到摔进地宫。 她还在摔下来前设想过自己会不会砸到什么赔不起的宝物,可当她下来才发现,这世间所有关于地宫的传言都是虚假的。 整座地宫根本没有什么宝物。 地宫高十数米,长宽均有数十米,两层地下加起来远超过四层地上,恐怕只有荧惑才能与这里相比。 地下未铺置青砖,而是一种很怪异的泥土地,乐飏走在上面,能感觉它们在动,它们好像有生命力。 可这并不是最惊奇的,最惊奇莫过于地宫正中央:那里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桃树。 桃树近乎占据了整座地宫,乐飏在她面前弱小如蝼蚁,树身上散发着莹莹粉嫩光泽。 乐飏心里有一种驱动,让她忍不住靠近桃树,贴在她的树干上。 花枝纷动,桃花如雨落下,花枝翕动着抱住了乐飏。 乐飏抬起头,穿过满天花雨,看见有一惊艳女子坐在高处。 女子虽有桃花眼,却未含多少情,眉眼间严厉更甚,面目庄严,端坐在桃花的芬芳里。 桃夭低下头来,她等着乐飏开口,等她或是问询旧事,或是问询她的本体,可是乐飏只是抱着她的本体问:“桃夭,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桃夭抿紧薄唇,双眼微压——她也想踹上一脚了。 乐飏还摸着她的本体赞叹:“桃夭,你好大啊,你到底活了多久了?” 桃夭跳下来,目不斜视路过她,冷冰冰开口:“走吧。” 乐飏伸手拉住她,问:“你当初救我,和那个人有关系吗?” 桃夭兀然转身,她狠狠打量着乐飏,乐飏贵秀出身,大雍钟鼎之家,父亲中直儒雅,母亲温婉端方,是盛都中为人所称赞的比翼夫妻。 乐飏出生时,前昏帝亲自祝贺,她也算是在万众期待中长大。 长出一身反骨。 有人天生便是鹰视狼顾之相,年幼时家中嬷嬷常用妆法将她眉眼下压,试图盖住那天生不该的傲骨——女子不都是低眉顺目,叁从四德吗?! 凭什么她能读史书读兵法,凭什么她能习武,凭什么她不去学女德?! 十叁岁有女初成,才貌惊人,帝闻之侧目,奸宦误国,欲献之于帝,谁能想到她的性子那般烈… 好像一族五代禀直才情都偏爱了她一人。 往后十年,终于被边关烈日、战场生死、家族大义磨平了一些,不过也就大抵磨出了一些混不吝。 混进人间风雨里,化作一身潇洒外衣,遮盖住骨子里的傲性。 直到这一刻桃夭才感觉到她像。 桃夭抚摸着她的面孔,似乎被迷惑了,她摸过她的眉眼,透过这一身皮囊看向一个自欺欺人的事实… 桃夭狠狠咬了舌尖一下,撕扯开糖衣伪装,把那个破碎淋漓的真相捧出来,捧给自己灵魂看,要她记住:“你不是她!” “说对了。”乐飏笑得残忍可也痛快:“你记好了,我不是她!” 她扯着桃夭的衣襟,要她低下头——她比桃夭足矮了一尺,可真太不好强吻了。 第八章听话(h) 有些时候解决不听话的方法很简单。 走到叁楼时已经没有旁人了,桃夭还同她十指紧扣不肯放开,乐飏微抿着唇抑制笑意,她其实很喜欢桃夭这种与她身高不符合的黏人。 乐飏扯出自己的手,桃夭还有些不情愿,目光委屈地询问过去,可是很快她便舒服了,因为乐飏把她抱在了怀里。 桃夭蹭着乐飏耳侧,要将她得气息沾一沾到自己身上。 进了房间,乐飏把她放到床榻上,桃夭以为她这是要走了,不舍地去抓乐飏的手,可是下一瞬她便觉得不对劲,这个人亲她就亲她,怎么还乱摸呢。 “唔…” 桃夭被她的气息吻得晕晕乎乎,手脚也发软,她本意是推开乐飏,可是这人太令她痴迷了,转而变成她抓着乐飏的衣襟不放了。 等乐飏结束这绵长的一吻,桃夭小姐已经有些此间乐不思蜀,她抬腿去蹭乐飏,双手不安分的摸着乐飏的脸颊和脖颈,邀请意味十足。 乐飏捉过她不安分的手,一寸寸细腻地吻着,舌尖挑逗着她的指尖,看着桃夭整个人也被染上了粉嫩的色彩。 “你…”桃夭难耐,想让乐飏吻别处,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挺起上半身凑近乐飏,意思是你亲亲这里嘛。 乐飏眼里闪过一丝狡猾,她翻转桃夭手臂,吻在她的手腕上,桃夭受了刺激,眼尾瞬时染了一层绯色,她顺着乐飏动作想去吻她,乐飏抓着她的手夺回了主动权。 两个情深得人互相慰藉着,半晌,乐飏喘着粗气离开了她的唇,她顺着那些湿滑抹过桃夭的唇肉,低声耳语:“姐姐刚才是想让我亲你的哪里?” 桃夭暗骂这个人坏极了,用膝盖轻微怼了她一下以泄愤,乐飏顺势打开她的腿,推着她的膝盖向旁边分。 桃夭不得已跪坐在床上,乐飏抚摸着她手腕又问她:“姐姐真不打算告诉我吗?” 桃夭偏过头,硬气的咬着唇不说话。 乐飏吻在她耳侧,声音蛊惑:“那就别怪我了。” “刚才同你说过了,你别后悔。” 乐飏此人,瑕疵必报,她记着刚才在地宫里被捆了手脚的仇,这会儿用腿压着桃夭不让她动,扯了自己腰带捆住她双手。 桃夭疑惑着转过头来,还没等开口,又沉溺进了乐飏的长吻里。 “唔…你要干嘛?”桃夭细声询问。 乐飏不回答她,只是解开了她的衣衫,其实两人刚才耳鬓厮磨间衣衫已经尽乱,锦绣长裙堆迭不成样子,乐飏脱得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扯碎。 实话说,裙子响起撕裂声时,桃夭还是有一瞬间心疼的,毕竟蜀地逢遭大难,技艺绝佳的蜀绣女工已经不好找了。 但是漂亮衣衫于她穿来本就是给眼前人看的,乐飏喜欢便随她。 乐飏吻在她肩头,白嫩的皮肤上立马染了羞意,唇齿含着嫩肉一点点研磨,直到她的锁骨上,桃夭微喘着靠近乐飏想要得到更多怜爱,却被她制住在了原处。 桃夭委屈着哼唧了几声,可乐飏已然抱着她的腰肢吻在了她的乳肉上。 “嗯…重一点…” 桃夭心满意足,安心挺着双乳去喂乐飏。 乐飏抱着桃夭,唇齿在含着她乳肉流连忘返,一只手捏着桃夭春意翻涌的腰肢,一只手还钳着她双手在她掌心里摩梭。 这时候的桃夭软极了,她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声音,在乐飏头顶轻柔喘给她听,一声连绵一声,语调是春雨霏霏下的江南池水,波点涟漪翩翩起舞,偶有某一点滴重了,唤起了一声急促地喘息。 “啊…你轻一点,别咬,呜呜,乐飏,你别摸那了…” 桃夭被引诱极了,撤身想要乐飏别再含着那了,乐飏不依,把她牢牢困在怀里,拍了她臀肉一巴掌,问:“不让我摸哪?” 桃夭不肯说出口,只是扭着身子不让乐飏能再安心吻她。 乐飏没办法,哄着她问:“那我放开姐姐,姐姐转过去,让我看看你想让我亲亲的那处好不好?” 桃夭立马就明白那是种什么姿势了,可还没等她拒绝,乐飏已经解开她的手松开她双腿让她跪趴了下去。 “…不要!” 桃夭丝毫没有魄力的拒绝,不过她确实不喜欢这个姿势,这样她不仅要害羞,还看不见乐飏了。 可是乐飏喜欢,“乖乖,”她叹于眼前美景,安慰桃夭道:“一会儿你想怎么样我都顺着你来。” 桃夭低低叫了一声,双臂撑着跪好了。 杨柳纤腰下塌,形成一道完美的曲线,双腿打开,把那春水潺潺之地袒露在乐飏面前。 桃夭这处粉嫩,大约和她是桃树精有关,饱满的蚌肉已经水泽盈盈,小穴翕动着邀请乐飏。 大抵人间也没有再能与之相比的春色了,这一刻乐飏是理解了为何春宵一刻值千金,她伸出手指划过蚌肉,听见桃夭急急催促她进去。 乐飏谓叹,低头吻了下去。 她喜欢这样,唇舌含着粘腻在桃夭小穴里大肆进出,手也不安分,捏着蚌肉前的那已经勃起的蒂珠变着花样刺激。 “哼…啊…不要,乐飏你慢一点,不要了乐飏,深一点…” 桃夭语句不成样,一身心魂全给在了她的唇舌,很快便在舔弄下丢盔弃甲,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乐飏吞下她的桃花香,又抱着桃夭吻在她的蝴蝶骨上,另外一只手更不可能安分,屈起手指伸了进去。 “嗯…嗯…啊。快一点,你再快一点…” 桃夭贴着她身子,这才身心舒爽了。 离开之前,为了实现自己刚才说的话,乐飏又解开衣衫让她含着自己乳肉,抱了好一会儿。 倒也不是什么恋母情结,只是桃夭喜欢这般和这个人毫无嫌隙得贴合着。 若不是乐飏实在不好湿,她怎么也要压着乐飏再来一次。 乐飏算了一下时间,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 被喂了茶点的桃夭这才放开她,不过看样子,等她回来必是又少不了一场酣畅淋漓。 楼下几个人等得无趣,姬家姐妹已经混进赌桌里,旁边一个光头大哥听见她们在等乐飏,奉劝她们:“我说你们先上路算了,谁不知道极乐世界主人倾心她乐飏,真不知道那臭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在这乱世之中还能有这种好命。” 姬涂川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好奇心上来,围着那大哥问乐飏和桃夭的事,可惜大哥没胆子说,再就是乐飏下来了。 姬修槐赶紧把妹妹拽回来。 穿好衣服的乐飏又成了人模狗样的,黑白双翼猫妖扇着翅膀为她们引路,这次入蜀,没有半妖肯送她们,桃夭只好备了几匹良驹。 托乐飏的福,桃夭自是不肯饿着渴着委屈了她们,钱财银两用具都备了上乘,长嘉自习艺起便在山野林间讨生活,此时也不得不感慨有钱真好。 乱世未起时,赶尸人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谁见了都觉得晦气,赶尸人也不必上赶着找不痛快,一般能避则避。 而姬家姐妹很少出门,还没等看见外界繁华便双双殒命了。 两人两鬼即刻动身,一路日夜兼程,五天后终于抵达了酆都。 酆都鬼患爆发,浓重鬼气阴雾之下,蜀地如冰窟,老少皆不耐,但倒是成全了那些战死的将士们。 人死之后魂归阴司,但因执念,终究会留下丝缕残存人世。 将士们的心愿很简单,他们想回家。 蜀地收敛了将士们的尸骸,现在遭逢大乱,已经备不起薄棺,只临时搭起棚子为他们遮阳,尸体也只能平放在地上。 她们到时,看见被妖魔祸害后已经不能种植的庄稼里躺满了尸体。 观之令人怵目。 长嘉虽是赶尸人,可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一时间五味陈杂,闭目不敢再看。 这些将士尸体大多残破,哪怕是在这如凛冬的气温里,伤口也生了蛆虫,密密麻麻盘踞着,姬修槐和姬涂川何时见过这样的情节,当下两个鬼便跑到一边吐去了。 有时候恶心呕吐是心理反应,和是人是鬼无关。 而乐飏只觉得唇亡齿寒,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原因——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成了那叁千人里的一具。 乐飏问守尸人尸体都在这里了吗,守尸人是药谷子弟,他拱手请她们四位移步。 乐飏看着天上涌动未散的阴邪鬼气,隐隐不安。 不管怎么样,阴司让这些鬼类涉足人间太久了。 很快,乐飏便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了——大司医神农簋。 老头子今年一百一了,年轻时候是草原悍匪,偶尔兼职一下萨满大祭司的职务,一身巫医之术可生死人肉白骨,名冠关内外。 后来因为太狂妄被追杀,逃至关内时重伤,幸遇好心人收留才得以活命,那时候神农簋跪在救命恩人面前,把头磕得梆梆响:“只要恩人您开口,天上的星星月亮我神农簋都给您摘下来!” 可惜恩人不爱星星月亮,凡尘俗物对他没有诱惑力,神农簋只好憋屈的遵循恩人的意思入朝为官,当了太医院院正。 哦,那个恩人就是乐飏的祖父。 按年龄算,神农簋能当乐飏的太爷爷;按心智算,他俩旗鼓相当。 当年神农簋被追杀入关时已经年过五十,人到五十按理来说应该成熟稳重,可他贪图寡妇美色,还打算干了坏事不负责任,这才被那寡妇娘家一路追杀。 小乐飏听完这个理由表示十分鄙夷,神农簋摆摆手:“大人的事你情我愿,小兔崽子你不懂。” 小乐飏痛击他伤口:“要是真你情我愿,人家干嘛追杀你呢?” 某人死猪不怕开水烫:“还不是因为我又帅又有钱还身份尊贵。” 小乐飏:呕… 后来小乐飏才从她父亲那里知道,某人说得还真都是实话。 身为草原黄金家族的后裔,神农簋自出生起便有希望当大可汗,蒙古部落信奉萨满,当时萨满大祭司一眼便选中了他,钦定他继任下任大祭司之位,他的生母才打消让他争大可汗之位的想法。 年少时的神农簋身形健硕魁梧,面向丰神俊朗,性格热情且有义气,再加上他是钦定的下任大祭司,在草原上有不少追求者。 他的哥哥嫉妒他,抢了他的青梅竹马,本来那女子已经和神农簋私定终身了,没想到天降一个他哥哥,尤其是大可汗还同意了。 两人被迫分离,神农簋自此游学在外,宁可以天为盖地为床也不肯回去。 后来上任大祭司仙逝,神农簋继位,此时他的哥哥也成了新的大可汗。 神农簋和他哥哥互相不对付,不愿意留在部落里,偶尔会回去几次,某一次他看见大可汗在打他的心上人。 之后神农簋在他心上人的母家那里得知,大可汗嫉妒神农簋,迁怒于这女子,经常对她动手。 当时草原上不少神农簋的旧友都跟他抱怨,说新的大可汗暴躁易怒,性猜忌且不仁,目光短浅又刚愎自用,实非明主。 后终因大可汗压榨其他部落而引起战争,大可汗被杀,可汗之位空出。 神农簋在外云游多年,受够了这种你死我亡的生活,他不想做什么大可汗,只想和心爱人一起远走高飞,奈何心爱人只是贪图他血脉。 心上人被家暴多年,又因为母族势力薄弱而无反抗之力,久而久之,比起爱情她更想要权力,她诱奸了神农簋。 怀孕以后,女子本强行扣押神农簋在部落里,只等孩子降生好让神农簋宣布这个孩子是新的大可汗,神农簋对她失望至极,于那一年九月九祭祀日,偷逃了出去。 这才引得追兵追捕,他重伤逃进关内。 也是那个时候乐飏才知道他是现任天可汗的父亲,当时乐飏还对敬畏了几天,可惜这老小子总抢她糖葫芦吃,那点敬畏抵不过天天抢。 十五年前昏帝在位时,听信严狗谗言错怪神农簋,欲抓他问罪。当时神农簋夜闯乐飏家府邸,向恩人之子告别后,神农簋连夜遁出盛都,此后云游四方,直到五年前隐居于药谷。 神农簋隐居后鲜少离开药谷,只叁年前曾赴盛都吊唁故人,妖魔大祸以来,这也是乐飏第一次见到他。 ———————— 此时的桃夭:将近两米 此时的乐飏:依旧一米七四 乐飏:被迫当矮子攻 555,俺知道俺肉写得烂,但是俺还是想要评论QAQ 第九章仵官王 幼年时因家中家教甚严,乐飏是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也就神农簋和郭瑾能带给她片刻喘息。 神农簋习惯了不按规矩办事,在太医院时且常常不去,非帝王大病不看,倒是对乐飏极为上心,大抵是因为这孩子是他接生出来的。 阔别叁年,神农簋上来便是大巴掌拍乐飏肩膀:“行啊小丫头,我就说你家属你命硬,活得不错啊!” 乐飏被拍得呲牙咧嘴:“轻点,轻点!” “你背后这一人两鬼是谁?” 乐飏一一介绍后,神农簋也不废话,直言:“你们先跟我过来看看吧。” 路上,神农簋说:“你们看见那田里的尸体只有一千八百七十二具,有八百余人被妖魔鬼魅生吃了,蜀地事后想了办法,可惜实在无能为力,他们的魂魄只能事后找白马寺的人超度了。” “剩下的叁百六十六人,尸体感染了大量的妖鬼之毒,毒深入魂,目前我们正在找医治的办法,不能让你们带走。” 长嘉听得心惊,急急问他:“老先生,如果他们的毒解不了…” 神农簋打断他:“那就只好魂飞魄散了。” 这是最坏的结果,谁也不想看到这样,蜀地为了不让他们逃出去致使鬼毒扩散,特地暂停了一处窑洞来安置他们。 窑洞在深山里,众人随着神农簋步行上山,路上,乐飏看见沿途有不少兵丁守卫。 神农簋解释道:“药谷不善武,我们人手不够,只好请蜀王派兵来帮我们。” 孝文帝在位时,蜀地分封给了蜀王雍罡,雍罡是孝文帝的弟弟、昏帝的叔叔。 昏帝失道,蜀王便拒绝供奉,初时严狗阴说昏帝出兵攻蜀,后因蜀兵强悍,昏帝事败。 公承明鉴起事时,最担忧不过蜀王背袭,因而由太傅柳公出面,他和蜀王相约,新帝登基后不准褫夺蜀王的封号和属地。 那时候蜀王还有一丝朝臣之心,要知道,那时大雍境内多股势力暗地涌动,分封在外的雍姓亲王都想和蜀王一样,一旦蜀王背击公承明鉴,各路亲王必将随之起兵。 若蜀王背义,则大雍分崩离析。 后公承军借道巴蜀,蜀王亲自率兵护送,才有盛都事变。 妖魔大祸伊始,蜀王亲率巴蜀军人护卫黎庶,其行深入民心,上下一气,竟真将巴蜀护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王侯与他的军队,乐飏一向敬重。 执掌此处兵将事宜的校尉方阔方穿山听闻有尸庭来人,亲自相迎,乐飏见其,右手握拳锤于心脏处,行了标准的沙焕军军礼。 各军军礼不同,蜀地肃拜,两相对揖,互通军籍。 方阔感慨:“没想到沙焕军还有幸存者。” 神农簋拍着乐飏肩膀道:“我这个老朋友的女儿,别的不行,就是命好!” 命好乐飏表示快放手,而后众人在方阔指引下见到了已经中毒的众尸体。 他们虽然死了,但因为尸鬼之毒而可活身躯,更因为尸鬼之毒,他们比妖魔更可怕,妖魔最起码不会以人形滥杀无辜。 神农簋道:“活人血肉对他们有极大的吸引力,他们体内魂魄还在,可不能控制身体,状如妖魔。药谷和我用了许多方法和药材,可惜啊,始终不能解毒。” 乐飏问他:“事关鬼类,可问过阴司?” 神农簋示意她看向前方,那里负手站着一个头戴玉冠、着银青广袖长袍的男人。 乐飏还未看清他是谁,姬家姐妹已经齐齐变了脸色。 那男人似乎嗅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那男人面相方正威严,眉宇间刑煞之气厚重,乐飏只听周围蜀兵齐齐肃拜道:“见过仵官王!” 仵官王,阴司十殿阎罗中掌第四殿,司掌合大地狱,堕此地狱折生前乐行杀、盗、邪行叁业,此中地狱中有腰斩、拔舌、沸汤… 好巧不巧,姬家姐妹正在第四殿通缉令上。 但是今天仵官王对她们姐妹俩不感兴趣,他越过姬家姐妹两人,锐利的目光直指乐飏。乐飏只觉一道刚烈刑煞之气兜头盖过来,霸道地剥夺她呼吸的空间,她猛然长吸气挺直腰身,按剑严阵以待。 这道气息一直加深加重,不仅让她窒息,还碾压她的骨与血肉,刑煞宛如实剑,剜开她寸肤扎进骨头里,再破开骨头屏障要戳一戳那五脏六腑。 乐飏切实体会被凌迟的滋味,汗珠打湿了衣袍,连动一动喉头都是在刮骨,每一寸肌肤脆弱不堪,毫无抵挡地被剥开,血水顺着伤口流出来,再被汗液冲洗一遍。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笔直站着,死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血红双目直逼仵官王。 不知过了多久,乐飏已经站到失去了知觉,人在刀山上来来回回滚,滚到最后她也麻木了,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仵官王这才点点头。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周围刚煞之气瞬间烟消云散,乐飏被一脚从地狱踹回了人间。 神农簋赶紧接住乐飏,乐飏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刚才一切都是错觉,倒是真的衣袍已经被汗湿透了。她甫一活命,第一件事便是拔剑对上仵官王,哪怕这握剑的手还在抖。 乐飏张了张嘴,勉力分开牙关,她踉跄着离开神农簋,拔剑对曰:“还请殿下赐教!” 仵官王问她:“可还有力气再前一步?” 乐飏双腿打颤,四肢刚刚得救,现在还不是很听使唤,但不妨碍她上前几步挥剑砍下,仵官王微微错身躲开。 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屠杀,人怎能胜神,螳臂当车或许可叹,但现在乐飏只是可笑,她的剑法丝毫不成章,胡乱砍菜不过如此。 可是现场没有一个人能笑出来,刚才仵官王的为难大家有目共睹,乐飏不仅挺下来了,还有胆气拔剑为自己讨个说法。 人活在世,不过就是为这一口气。 不肯失公允,不肯受胁迫,渺渺之身配叁尺青锋,敢问天下。 这山洞能容百人,自然是不小,众将士纷纷后退,为乐飏留出余地,而大家也亲眼目睹乐飏从招招可笑到渐成章法,她挺直了腰,目光更犀利,能看准仵官王命门,能招式连贯,进退有度。 便连乐飏自己也察觉到双臂如风,长剑轻盈,一股温热有力的抚慰感流过处处经脉,抚平刚才烈煞带来的痛感,重新给她以生机。 而在众人眼中,乐飏身后突兀出现一道白色身影,那就是放大版的她自己,鹰视狼顾之像,面庞峻瘦但有神,双目炯炯有光。 白色身影披甲执锐,她手中长枪与乐飏手中剑合二为一,一往无前刺出。 仵官王再不敢轻松站立,他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刚烈刑煞之气,其刚煞过强,周围将士被无辜冲击,四周清扫一空,只余仵官王抬臂硬抗乐飏。 周围凡人、鬼类及那些中了鬼毒的将士全都被迫趴在地上不敢动,人族还好一些,同为鬼族,姬家姐妹和那些死去的将士以为要再死一次,阴司第四殿余威震慑众生。 当下攻守逆行,换成仵官王挡不住乐飏了,不到半刻,白影长枪险些贯穿仵官王。 还好最后乐飏留有清醒收剑。 白影长枪随之消散。 “噗!”仵官王吐出一口鲜血,而后朗声道:“好哇,后生可畏!” “得罪了。” 乐飏只是想替自己讨回个公道,而不是杀人。 “不,是我无状了。”仵官王活动着筋骨,目光中有喜乐,他道:“到底是身居高位久了,连礼数都忘了。” 乐飏扶起倒在一边的神农簋,问仵官王:“敢问殿下刚才何故如此?” “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什么?” 仵官王打量她:“你身体里有股强大的能量,需要逼出来。” “实话说,在今天之前,乐飏从来不知。” 仵官王挥手撤去压迫众人的威亚,道:“如今乱世,正需要你激发自己。” 乐飏沉默,她突然想到了桃夭所谓地“前世”,不知道和刚才有没有关系。 白影虽然没了,留下的余威还在她身体里,这余威过于美好,乐飏还有些飘然感。 仵官王也没想能在这遇到乐飏,他本来是来找神农簋,日前神农簋拜托他查阅阴司典籍,看古书中书否有对此中妖鬼之毒的记载。 “阴司遍翻群书,只查到上古初时共工怒撞不周山,彼时天地倒灌,妖魔横行。时有此种毒疫危害众生,但是很可惜,古籍中没有留下解决的方法,或者说,当时的方法现在已不可用。” 神农簋问道:“那古籍里是怎么解决的?” 仵官王一时喉头发涩:“感染此种毒者无药可救,故而无论生或者死,皆挫骨扬灰、灭其魂魄。” 如今乱世妖魔横行,连带鬼类都肆无忌惮在人间肆虐,每一个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有可能青天白日无辜被咬,然后沦为只知道寻找血肉的畜生。 人杀妖魔不可怕,可怕的是还要人杀人。 这叁年里死于此种毒的凡人不在少数,久而久之大家摸索出规律来,紫血以下妖魔咬而无毒,紫血及以上妖魔之毒无法可解。 而这次围攻蜀地酆都城的妖魔有十数只紫血。 阴司也是尽了全力护住酆都大门,奈何酆都内恶鬼盈盈,两相夹击之下,酆都失守。 那些被紫血妖魔杀害的将士本就异化,又遭了从酆都内逃出来的恶鬼啃咬,可谓是毒上加毒。 神农簋又急又愁,直道:“这才是个开始,酆都里的恶鬼逃出去那么多,要是他们和妖魔联手,大雍境内哪里还能会有活人啊!” 仵官王胸中也憋了一口闷气,他朝众人道:“此战阴司也损失过重,大批无常战死,四方鬼帝中两位重伤,一位已去九重天搬救兵,只余西方鬼帝独守,我们十殿阎王更是战死叁位,众位,非阴司未尽全力…”、 实在是大祸至此,实力有所不逮。 乐飏问仵官王:“阴司乃地界神灵之所,可知此次大祸到底因何而起?” 仵官王叹:“妖魔祸起归墟,归墟乃天地尽头,不在叁界管辖之内,这祸因,恐怕只有妖魔自己知道了。” 最后,仵官王同神农簋说道:“勿因小失大,诸君还需早做取舍。” 叁百余人命,或许至此尽矣。 酆都失守,大批厉鬼在逃,而今无常多战死,追捕厉鬼的责任也就落在了各殿阎王身上,仵官王不敢再耽搁,遂辞。 第十章逃命 大雍太祖原姓秦,后因被封雍城而改姓雍,细算起来,雍辟得叫秦辟。 叁年前,十月六日,公乘晖和太傅柳衡里应外合打开盛都大门;十月二十六,盛都诸事定,柳太傅因而自杀以谢昏帝;十一月初五,兴帝诞日。 小孩子总是会期待自己的生日,那天会有礼物,会有新衣服,会有祝福,秦辟也不例外。 马背上颠簸,众人还要急行,秦辟被陆聘束在怀里,他随着快马晃动身躯,着力点全在陆聘的胳膊上,丝毫撑不住自己。 他想,大概是熬不到今年的生日了。 秦辟觉得渴,他舔了舔嘴角,浑身烫极了,好似身体里的每一滴水份都被烧没了,俄而又冷,扑面而来的冷风拍进了骨子里。 冷热交替之下,秦辟不是很清醒,他抱着陆聘的胳膊,不敢说。 众人正在逃命,秦辟不敢让他们因为自己丢了性命。 众人快马奔袭在山林里,两侧林木绰绰,在阴森的月色下被无限拉扯,秦辟好像看见了鬼。 也不全是鬼,它们更像人,像被绑着小拇指吊起来的人,像被扔进鼎里活生生煮死的人,像被扔到空中被鸟妖生生扯断四肢的人。 从前,秦辟只是在宫殿中坐着听大臣们汇报妖魔大祸下民众有多凄苦悲惨,他知道大家不敢出门、不能种田、良田被毁坏殆尽、桥道被毁,妇女被掳等等等等。 可是秦辟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坐在柔软舒适的榻上,抱着一碗甜美可口的羹汤听着大臣们议论。 太公和太师说他还小,需要多听多看。 秦辟的上下眼皮打架,一会儿他听见太公督促他看书,一会儿听见太师让他看奏折,一会儿… “啊——!!杀了我吧!我求求你们了,杀了我吧!!” “我还不想死!饶了我,不不不不…啊——!!” “我诅咒你们,你们这些妖魔都不得好死!你们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们人族的皇帝会带领大军把你们全杀了,全杀了!!!” 柳太傅自刎那日,秦辟在宫中,并没有亲眼目睹,现在,他突然有点羡慕起太傅柳衡了。 公乘将军说,太傅柳衡,四代权臣之后,其祖起于微末,得习于南澈,后金榜题名,以寒门之身得封天子门生。 柳氏一门,代代忠良,孝文帝崩,托孤柳衡。 柳衡,字虑远,其父柳顾柳权善常言:为人谋臣者,当虑国深远。 初时,太公与太师常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恨柳太傅, 公乘将军也同他解释,说太傅柳衡逐帝是为大雍深虑,是为了大雍能有喘息之时,是为了大雍能有一线天光。 那时候秦辟不太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道柳衡没做错,但他不明白柳衡为什么要自杀,可现在,他竟隐隐有些羡慕——他那般痛快地死了,真是被这个残破不堪的世道放了一马。 太师和太公以为只要耳提命面授道幼帝,就能为大雍驳一个未来。可这一切都在妖魔大祸前不堪一击,两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甚至挨不过一掌,秦辟只来得及听小黄门连滚带爬进来禀报:“二公薨!!” 一日之间,盛都也分崩离析。 天子十二卫死战不退,只余数人同陆聘带幼帝出逃,众人一路疲于奔命,不日前,沦落山林中。 众人其实有些迷路,他们这几日一直被妖魔咬着追,逃起命来像一群无头苍蝇,只知道跑,却不知道往哪跑。 好在这深山颇大,林子又茂密,勉勉强强能替他们遮上一遮,众人准备喘口气。 可很快他们便知道,哪里是妖魔追不上他们了,分明是他们自己羊入虎口! 这是一处妖魔据点,天上、地下、水里,都是妖魔,一行十六人很快被发现,那为首妖魔似乎开了神智,不打算直接杀他们,而是把他们捆起来折磨。 他们命硬一点,暂时没轮到他们,秦辟跪在地上,看见他们把自己的子民抓过来,生吃、活剥。 这些还算是好的,有个大概是十叁岁的少女被抓了扔到妖魔营帐正中央的那张桌子上,先是被一群妖魔轮流强奸,最后一个强奸她的妖魔干着干着觉得不爽,一刀扎进了她的胸腔里,伴着她的惨叫直接开膛破肚。 鲜血溅了那妖魔一身,妖魔哈哈大笑,四周都在大笑。 遍地鲜血,吊死在四周的人死不瞑目,他们暴突在外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秦辟: “陛下!” “陛下救我!!” “陛下啊!!!” 又有一个带翅膀的妖魔拖着一个男人过来,他们绑着他的小拇指把他吊到树上,他们用他的惨叫当做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乐曲,几个妖魔抱着酒坛子互相又笑又叫,觥筹交错。 醉至兴头,抓过一个人便扔上天,他还没等因为这事叫完,天上几只鸟妖精准盯上他四肢,一妖一条,来了一场天降血雨。 陆聘侧着身子为小殿下遮挡,他歪着头看天,那几只鸟妖把那人的四肢当成了晚餐,吃得不亦乐乎。 似乎是惨叫声不够,又有妖魔拎了几个活人扔进大鼎里活煮… 秦辟有些麻木了。 直到那鼎里有个人被烧熟了皮肉还要扒着铜鼎向外爬,他身上黏连成一片,可秦辟还是能听见他张嘴指着那些妖魔喊:“我们人族的皇帝,一定会杀了你们!” “杀了你们!!!” 秦辟猛然打颤。 冷汗顺着额角下流,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陆聘小声问旁边人:“你们怎么样了?” “都好了,将军。” “将军,我们能动了。” “好,一会儿曹参你和马元旗、陆嘉泽断后,王过你抱着陛下跑,孙海成你和…” 秦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自主,他撞进陆聘的怀里,打断他:“不…” 十岁的孩子恳求他道:“你们,跑。别再为我,为我死了!” 秦辟一直不喜欢称“朕”,什么至高无上皇帝,什么至尊不过天子,他统统不喜欢! 他喜欢在咸赭宫里时和大家玩捉迷藏,他喜欢听身边的小黄门给他讲宫里的逸闻趣事,他喜欢那段没有人管、也从不必被谁在意的时光。 秦辟近乎磕给陆聘:“求求你们了,自己逃吧!” 秦辟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这么磕头求人,那是叁年前的夏天,他和身边的几个小黄门玩捉迷藏,小黄门们跑得开心,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太子哥哥宫里的人,俄顷皆被杖杀。 那时候太子哥哥半躺在麒麟辇上,说他没有皇子的气度,配不上皇子的尊贵… 这些他都无所谓,秦辟给太子哥哥磕头,求他放过自己身边的那些小黄门,太子似乎很喜欢看他磕头,直道他磕几个便给他们减少几板子,秦辟便一直磕。 直到太傅柳衡到来。 柳衡斥责太子不尊法度,失了皇家体统,说他滥杀无辜,不配东宫之位,太子气急,却又拿柳衡无可奈何。 太子走后,柳衡扶起秦辟,那个时候太傅似乎长久地注视他,但是他额头皆是血,血水混了视线,秦辟还未来得及看清便昏了过去。 秦辟跪在陆聘的怀里,他想到了那些因为自己而被杖杀的小黄门——这世上因他而死的已经够多了! 他从不配天子之位,也从未肖想过,他只想当个普通人,快乐且平淡过一生,不必当天下人的指望,更不必当什么“万世明君”。 可惜他的话,陆聘没听。 十六个人折了一半,才勉强带他逃离虎口,混战起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带着陛下先走!” 当时那些还没逃出去的人全听见了,他们都从牢笼里伸出手想要抓秦辟,他们大喊:“陛下救救我们!” “陛下,救我们啊!” 陆聘把他的头转回来,不让他去看那一双双在最后的绝望里爆发出希翼的双眼——那是他承担不起的众生。 秦辟紧紧抓着陆聘的胳膊,他倔强地扭过头去看,他牢牢盯着那些眼睛,要把他们刻进骨子、刻进灵魂里——那是他承担不起的众生! 秦辟在陆聘的马上晕了过去,不知又急行了多久,身边只剩叁四个人了,陆聘双目灼灼,他的眼里只有前方。 “摆脱了吗?” “好像没有畜生追上来。” “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陛下好像发烧了!” “我们快入蜀了吧?” “快了,你看天上那些鬼气,听说最近酆都失守,厉鬼出逃人间,大半蜀地沦为鬼域,我们大概是要入蜀了。” “将军,我们确定要进去吗?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怕是无法护住陛下…” 陆聘驻马崖间,他眺望向远方死气沉沉的天空,还有力气鼓励众人道:“我曾传书给蜀王,他们会来接我们。” “真的吗?”周知海不信:“蜀王难道不想杀了陛下吗?” 陆聘道:“我也传信给了公乘军,想必明鉴大帅也会派人来。” 余下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皆有了喜色:“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听说原大司医也在蜀地,想必陛下的病也不足为虑!” “大司医,神农簋吗?他都一百一了吧!”放松以后,几个人闲聊起来。 “大司医,咱们大雍还有大司医吗?” “嗐,你当兵晚,不知道,以前啊,咱们大雍有个可牛逼的老头了,死了都能治活!” 神农簋让药谷众安顿长嘉和姬家姐妹俩,他自己神神秘秘拉着乐飏走向别处。 “你这是带我去哪?” “你别问,跟我来就是了。” 乐飏嫌弃,然而还没等她再说上几句,神农簋已经带她走进堂内。 堂内正襟危坐几个人,乐飏皆不眼熟,却能从他们气度上看出几人皆是军人出身。 最上首的中年男人看见乐飏,眸中闪过不善,问神农簋道:“大司医这是何故?” 神农簋说道:“我觉得吧,你们今天要说的事,她得在场。” 右下壮汉问:“她是谁?” “别急。”神农簋同乐飏道:“来,我来介绍,上首这位,便是蜀王雍罡。” “左边这位,是蜀相顾谌顾明祀,右边这位,是原溟浪军大将盘汤盘搏黎。” 乐飏还是有些茫然,但依旧抱拳见礼,而后道:“所以…” “别急啊,”神农簋说:“我还没介绍完呢。盘汤是公乘晖派来的,几日前陆聘传信给公乘晖,说他即将护幼帝南下,请他派人来接。正好…” 雍罡打断神农簋:“此事机密,大司医何故外泄!” 神农簋侧身让开乐飏,让众人好好瞧瞧她,此时的乐飏面色不善,眉宇间隐隐有暗气。 神农簋道:“幼帝的事,你们瞒着全天下谁都行,可唯独有一人,你们不能瞒着。” 雍罡不信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人,问:“谁?!” 神农簋指着乐飏:“她!” “她是何人?!” 此时,乐飏才好似咬着深仇大恨开口:“在下柳氏乐飏,家父官拜太傅,名衡,字虑远!” 满座皆惊,盘汤更是失色大声道:“你就是那个柳氏遗孤?!” 乐飏挺直胸膛:“正是。” 于是雍罡抱拳,众皆拜曰:“为雍虑之远,令尊高义!” 第十一章虑远 天昶末年九月二十五 阳焕关 “公孙大帅,这一切可属实?!” “我骗你干什么,快,我给你帅谕,你现在就赶回盛都。记住,一路从驿站换马,驿站有千里马,能保你在公承大军前到盛都!” “可一旦事败…” “你别一旦了!”公孙咸把盖过章的手谕塞到乐飏怀里,推着她往外走:“快走快走,你现在只能祈祷柳公能成功!” 临别,公孙咸拍着她胯下的千里马说:“高景帝失道,天下逐之,令尊桃李满天下,你要相信他,最终还是能保全自己的。” 昏帝,原号高景,乃孝文帝中子,双十登基,昏聩无度,耽于声色,享二十叁年。 天昶二十叁年,公承晖挥军直指盛都。 天子属邑叁郡,皆拥盛都。 属邑,不岁贡,专享天子。 属邑精兵八万,高景帝命八皇子、九皇子率叁郡兵马截杀公承晖,时,公承晖军叁万。 柳乐飏一路策马扬鞭,持公孙咸手谕于转运塘报的驿站换军马,终于在十月初一抵京。 于此同时,八、九皇子率兵与公承晖交战于麓原。 盛都早已关闭,柳乐飏趁夜色潜过叁郡,眼见盛都城门在望,月色下羽箭破空而来,直接将她射落下马。 同时有人从她后面捂住她嘴把她拖走了。 直到把她拖到林深无人处,众人才放开她,柳乐飏这才看清偷袭的都是谁——皆是柳衡弟子。 五陵年少,皆为旧友。 “你们干嘛!”柳乐飏把那支折断了箭头的羽箭扔到地上,去推众人:“让我进去!” “不可能!”周简横剑拦在她面前:“老师说了,绝不能放你入京,让你从哪来回哪去!” “周长青你疯了是不是?!那可是我爹!” “那你就应该知道老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周简哀求她:“小师妹,我求求你,你走好不好。老师年过四十才有你,柳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走,你回你的阳焕关!” “正因我是柳家独女!”柳乐飏用剑柄戳着他胸腔告诉他:“我柳家是抄家灭门还是一步登天,我柳乐飏都得陪着!” “不行。”周简一根筋上来,指挥两个同门拽她离开:“老师说了,你已经离家出走,柳家不要你了,你赶紧走!” “周长青!周简!”柳乐飏在几个人手中挣扎,她压着嗓子吼:“你别让我恨你!” 周简暴躁挥手:“你爱恨不恨,反正你就是不能进去!” “十六哥!”柳乐飏差点跪在他面前:“哥!你别让我恨我自己!” 柳衡桃李满天下,有弟子一百五十七人,下元政变死一百叁十二人。 周简,字长青,十二拜师,于柳门行十六,下元政变后,他已经是柳门首徒。 柳衡数监科举,门徒无数,柳家大门从早到晚皆有人叩之拜访。那会儿柳乐飏还年幼,柳衡老来得子,视她为掌上明珠,子弟门徒同爱之,久之,乐飏多兄长。 周简一时恍惚,他有很多年没听见柳乐飏这么叫他了。 所以,周简咬牙挥手:“带她走,绝不能让她进京!” 柳乐飏被几个同门羁押多日,直到十月初六,叁郡兵马因八皇子和九皇子内斗而败,公承晖斩二人,太子闯幽禁,持后谕整盛都兵马,太傅柳公亲开城门。 天子十二卫有叁万人,而时公承军只余一万二千人,十二卫数与之战。 十二卫,多淫享,无勇,数不敌,终降。 柳衡与太子联,迎公承军入京,逐帝于幽,后又阴杀太子。 盛都里又打了十余天才算平静,这十余天里,柳乐飏打晕同门出逃,混在公承的军队里,终于看见了自家府门。 十月十二,逃走的四皇子欲杀柳衡报仇,阴潜柳府欲行刺杀,被柳乐飏截杀,死于柳衡面前。 半年未见,柳衡更加苍老了,他不动声色抬起头,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儿和刺客他并不惊讶。 “回来了。”他平静地问。 “...”柳乐飏刚拦下刺客,心中紧张还未抚平,不过比起刚才的惊险,父亲平静的声音令她更生气。 “周长青呢?”柳乐飏硬邦邦问:“你得找他算账。” “阿简已经牺牲了。”柳衡伏下身继续整理名单,“下去洗洗吧,对了,让朗伯带人进来把这里收拾收拾。” 柳乐飏怔怔站在原地,好久才听懂柳衡说了什么。 长乐阁前的逸漪池里还有沉眠的莲荷,池前柳树垂枝随风,旧秋千还等在原地,下一个盛夏却不会有人再抚琴为她合歌了。 柳乐飏记得在最后的几天里,柳衡时时忙至深夜,太师和太公经常出入柳府,连公乘晖也一连数日待至深夜。 柳乐飏本来是回来找父亲的,却因为家国大义,一直被柳衡放在了最后。 直到那天晚上,柳衡让厨房弄了一桌好酒菜,今夜他还没有客人。 “来,”柳衡指着座位说:“咱们爷俩好久没喝上一顿了,丫头,陪爹好好喝一杯。” “您贵人事多,终于有空陪女儿了?” 柳衡哈哈大笑:“总要把事情全解决了,爹才能放下心来。” 柳衡碰了柳乐飏一杯:“来,干!” 柳乐飏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柳衡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念叨柳乐飏这些年总是回家很少,除了她母亲六月初六的忌日外只能在年节看到她。 又念叨她黑了、瘦了,说她皮肤也糙了,盛都里精心养了这么多年,终究没敌过阳焕关日复一日的风沙。 一坛酒后又握着她手说:吾儿可期! “境平麾下共十营,其中九营以九江之名命名,唯独他的亲卫营不一样。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境平其心堪称豪气凌云。儿啊,你掌倏忽营,是为大雍镇边疆护河山,是给我们柳家光宗耀祖啊!” 柳乐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态的父亲,她这些年在军营里历练,没少喝酒,酒量远超柳衡,她低眸看着自己醉醺醺的父亲,忍不住低声长笑。 即便到现在,那一夜也刻在柳乐飏的脑海里。 柳衡醉趴在桌子上说胡话,一只手牵着柳乐飏怎么也不肯放开,大概那时候,他是想把余生的牵手都在这一夜里补偿到。 “老头,”柳乐飏也差不多醉了,她伏下身戳柳衡脸颊:“你别在这睡啊,你醒醒,你都六十多了,你要在这睡明天准得生病…” “老头…” 乐飏记得那是她最后一次叫柳衡,那一声后她也醉倒了过去。 十月二十六日,凌晨。 柳衡睁开眼,他没有醉,酒里下了蒙汗药,他已提前吃过解药。 柳衡让管家朗伯带人把小姐抬下去休息,他走到祠堂,点燃了祠堂里的灯烛。 未至半刻,有四人走进。 太师汪勃汪松元,太公谢光谢千秋,大元帅公乘晖公乘明鉴,前大司医神农簋。 柳衡将这些天整理的名单交给汪勃:“这些是朝中还可堪用的大臣名单,陛下尚年幼,这些人可辅佐。” 柳衡将一封血书交给谢光:“这是虑远肺腑之言,还请代呈陛下,愿陛下万世圣明。” 柳衡又看向公乘晖:“大元帅,我有一女,名乐飏,还未取字。我这女儿生性不拘一格,好闯荡,若有一日她不慎犯了事,还请大元帅看在虑远的面子上,饶过她。” 最后,柳衡看向神农簋:“神农前辈,虑远有一封信,还请您转交给乐飏。” 柳衡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他最后细细摸过信封,喟叹:“这丫头十叁岁就离家出走了,我一直没来得及给她取字,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取了几个字,都写在信里了,也不知她会用哪一个。这丫头啊,总不让人省心,神农前辈,以后还要请您多多照看了。” 神农簋接过信,一口气梗在心口,他几次要开口都被柳衡挡了回去。 柳衡站起身,他走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一看过,又道:“我柳家起于微末,祖上皆为黔首,幸得元光帝赏识,赐天子门生出身,及至虑远,皆享富贵。” 柳衡抬起头,那“克明俊德”四个大字还挂在祠堂顶上,是柳家传家之言。 “衡渺渺之身,不敢愧对列祖!” 天昶二十叁年十月二十六日丑时二刻,太傅柳衡服毒自尽。 毒为神农簋亲手炼制之毒,无色无味亦无痛,凡人服之,虽死犹生。 凌晨突然起了惊雷,本已被蒙汗药药倒的柳乐飏似有所感,突然惊醒。 她胸腔里一颗心极不安分,似乎在害怕什么,她连衣衫也顾不得整理,急急打开门,却看见神农簋站在她的门前。 那夜惊雷连动,一道接一道,好似全劈在她身上。 “神农爷爷,你怎么在这?” 神农簋送怀里拿出一封信:“你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爹呢?”柳乐飏有些不明白,她接过信,问道:“爹不是喝醉了吗?” 陆陆续续,她看见了二公和公乘晖,柳乐飏喃喃重复了一遍:“爹…喝醉了吧?” 蜀地的堂前,柳乐飏拜别了众人。 神农簋追出来拦住她:“兴帝可是你爹…” 柳乐飏打断他:“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听见任何和兴帝有关的消息。” “你知道吗,”柳乐飏到现在还不敢再回忆那一天:“我听不得‘柳公高义’这四个字。” “初时公乘军起事,我写信问过我爹为什么要联合公乘晖,我爹回信告诉我:为人臣子者,不得不以死争。” “他昏帝有什么值得我爹如此?他大雍有什么值得我爹如此!”柳乐飏越来越激动,她指着自己,双眼赤红:“我那年才十叁岁!” “下元政变,我爹大半数的学生都折了进去,严狗一人乱政,却要半壁志士陪葬他。那时候昏帝在做什么?昏帝在搂着他的美人睡觉。” 柳乐飏说道:“对于我而言,我不杀兴帝,已尽柳家忠义。” 柳乐飏偏头看向那大堂里,眸光深远:“我爹自杀是不想功高震主而置柳家于绝地,他自杀是为了保全我这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女能好好活下去。谁能想到之后会起妖魔大祸,世间道德礼仪如同狗屎。我想蜀王他们也不愿意让我知道兴帝的下落,万一我知道以后杀了他呢。” 说着,柳乐飏冷笑:“这年头杀个皇帝也不算什么大事。” “哎…”神农簋也跟着叹了一声:“我就说嘛,你爹也是太死心眼了,他要是还活着,我怎么也得劝他别立什么小屁孩了,让你当皇帝不得了?!” 第十一章白骨森森 乐飏哽住,乐飏:“我倒也没这个心思,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妖魔肆虐,鬼类横行,我要当皇帝做什么?没有宫殿没有子民,还要肩挑匡扶社稷的大任,我才不当皇帝,我又不是缺心眼。” 说起缺心眼的,她柳乐飏不傻,可有人真缺。 漾阳军帅府。 日前陆遏收到密报,说兴帝正在南下的路上,公承晖在南海边有仗要打,走不开,只派了亲兵入蜀去接。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陆遏在一众手下面前喜形于色:“真是天助我也,务必快马入蜀,在他们离开前把兴帝杀死在雍罡的蜀地里,到时候,不仅天下是咱们的,这弑帝的罪名还能扣在他雍罡头上!” 在一片“大帅说得对”里,有一人一直未发一言,他便是陆遏的侄子陆观远。 陆观远按着剑,微低垂头,那些失望和哀伤戴上了头盔,只在他一个人里泛滥成灾。 待吩咐完诸事,陆遏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陆观远这才开口,他问道:“大帅,那仁璧公呢?” 他的好叔父,那伯父呢? 同胞兄弟,也要一并杀了吗? 陆遏冷淡“哦”了一声,随后道:“生擒。” 陆遏不想再听,他挥挥手:“好了,没有别的问题就都下去吧。” “是!” 众将抱拳而出,陆观远走在最后。 陆铮磨看他迟迟未动,又叫他:“沐熹啊,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没怎么说话,是有什么意见吗?” 陆观远走进,为他倒了一杯酒,尊敬地端过去,问道:“叔父登基称帝后,陆家会光大吗?” “当然。”陆遏觉得自己侄子有点傻,他拍拍他肩膀道:“叔父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陆家啊!你爹走得早,等叔父登基以后,会加封你爹为王,到时候,你也能做个亲王了!” “多谢叔父。”陆观远的脸上有了些笑意,他又为陆遏倒了一碗酒,陆遏丝毫不疑,一饮而尽。 “对了叔父。”陆观远看陆遏喝完,又凑近他,说道:“我有件事,想跟您私下说。” “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陆遏打趣着低头伸过去:“你说。” “侄儿想说…”陆观远突然拔出袖剑捅进陆遏的脖子里,血顺着挣扎地陆遏脖颈泊泊下流,他抱住陆遏,可是隔着两层铠甲,他只能碰触到钢铁的冷硬。 “侄儿想说,陆家不出反臣!” 于此同时,漾阳军本军大营里突起喊杀声,与会者皆被斩,夜半,事毕,陆观远重掌漾阳军,此事后,漾阳只余二万五千人。 后陆观远多收难民,日夜以操,数保东南。后增兵至十五万,斩妖魔无数,收六郡失地,及至蜀地鬼祸前,兴帝嘉封其为忠勇侯。 而这些都是后话了,且看现在。 漾阳军内乱时,军营外的林间树枝上,有数只鸟儿被惊走,这本是寻常事,自然不会有人起疑,也不会发现其中一只飞进了极乐世界。 第四层有桃枝生长外延,鸟儿落在了桃枝上,吱吱喳喳着汇报。 桃夭听完,说道:“他陆观远倒是好手段,养了他十二年的亲叔父说杀便杀,当真有胆魄。” “不过,兴帝要入蜀了。”桃夭生出了些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和乐飏碰上呢。” 这夜无论对谁来说,都太漫长了。 神农簋请柳乐飏到他院中,他还有几坛好酒,今晚一一拍开封泥。 柳乐飏借酒消愁,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倒在他庭前的院子里。 忽而起了风,蜀地被鬼类笼罩,这风里夹杂了鬼哭声。 乐飏突然问神农簋:“神农爷爷,你说死了的人,都能被招到魂魄吗?” 神农簋放下酒坛,试探着问:“你想见你爹了?” “我才不想。”乐飏死鸭子嘴硬:“他走得那么狠心,估计早就投胎了。” 神农簋不敢搭话,沉寂了一会儿,乐飏又问:“神农爷爷,人死以后是什么样子的?是维持死时的样貌吗?” 神农簋点头:“除非修炼,能以力自控,否则皆为死状。” “那也太惨了。”乐飏喃喃:“这样的话,到了下面,我是不是就认不出她来了呀。” “你说谁啊?” 乐飏又灌了一口酒:“爹还活着的时候,我总说要让他见一个人。” 神农簋酒也顾不得喝了,侧头过去问:“你私定终身了,谁家小伙子这么有福气?” “不是小伙子。”乐飏嘟囔:“是个姑娘家,她叫明瑞。” “姑…姑娘家啊,”神农簋赶紧喝口酒压压惊,“那她人呢?不对啊,你爹还活着的时候…那会儿你不在阳焕关吗?” “那她…” 神农簋突然猜到了结局。 “有妖魔入侵阳焕关,掀起雅朵沙漠沙暴,公孙大帅让城中百姓先逃,沙焕军断后。我把我的猫交给她,我让她先跑,可是我们没拦住妖魔,她被妖魔生吃了。” 柳乐飏猛灌烈酒,语调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午夜梦回时钻心剜骨的自虐:“她死得时候只剩下一副无头骨架,也不知这么多年投胎了没有,也不知她在下面有没有碰到我爹,老头子可千万别怕她啊。明瑞挺好的,柔惠识大体,小时候也是大家闺秀,可惜她命不好,家里得罪了严狗,被流放到沙漠筑城…” 柳乐飏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她醉了,醉到不知道是在怀念谁,还是谁都怀念: “我离家出走以后,只在每年娘亲忌日和年节回去,老头子总念叨我回去少,可是军中规矩重,他不知道,那几天假期可是我用军功换的。” 明瑞命不好,她家被流放到阳焕关,她爹一入关就死了,她娘又因为适应不了沙漠生了重病,她没钱买药,只能低价把自己贱卖给一个虢楠人。虢楠人是吐槲昏话,意思是奸诈软弱并且没有胆气的男人。” “那男人说要把她买回去传宗接代,我看他就是把她当作奴隶,动辄打骂,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差点被她男人打死。” 乐飏声音渐歇,最后神农簋只听见她小声说:“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救出来,我答应她要带她回家的,可是两个人脚程慢,我假期短…可是我为什么没带她回去…” “等我死了,我会不会认不出她来了啊…” 乐飏醉了,这酒来自草原,也许是酒太烈了。 神农簋叹息一声,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 乐飏趁着醉意沉沦,她又梦去了阳焕关。 刚进阳焕关那一年,她才十四岁。柳家是钟鼎之家,父亲柳衡才为世出,母亲方规外柔内刚,其母虽早逝,可有些东西是顺着血脉传下来的,比如皮囊和傲骨。 方规,字华琥,将门遗孤,傲骨风韵动盛都。 方家落寞时,曾有人欲令其下嫁,方规豪言:非状元不可近。 这才有新科状元十里红妆求娶的美谈。 方规和柳衡老来得子,因过了年岁,方规难产时大出血而死,只留下柳衡一个人拉扯柳乐飏。 柳衡时时害怕自己会照顾不周,会培养不出方规所期望的孩子。 还是好在,柳衡死后是无愧面对方规的。 柳乐飏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美貌,将门傲骨铮铮,她不肯妥协,不仅是在骨子里,更在一副皮囊上。 美人不仅美,还有一股凌厉迫人的美。 柳乐飏八岁那年,宫中有公主开蒙,昏帝爱其母,连带爱其,欲令柳乐飏入宫伴读,八岁大的小乐飏跪在地上,铿锵有力抗旨:“天下书治天下,天下人当学于天下!” 后昏帝酒后放言:“柳家若非独女,朕必杀之!” 八岁就敢反抗昏帝的乐飏长大了也半分没改,不仅不改,她还得寸进尺。 七月流火,少年打马长街,甚至还有空拐外往昏帝避暑的夏宫放一把火,看一场乱哄哄的天子近卫闹剧才离开。 后来少年一路辗转,黑了肌肤,糙了礼教,终于在一个寒风刺骨的白日里踏进了阳焕关。 说起沙焕军大帅公孙咸,他也是公卿之后,本该在盛都里锦衣玉食,奈何昏帝失道,他也懒得脏了自己眼睛,索性早早跑到边陲重地,还能为百姓尽一尽职责,没想到熬到了大帅的位置上。 公孙咸很赏识柳乐飏,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酒楼里,柳乐飏甚至懒得女扮男装——她就是个女的,何必要因为这世道遮遮掩掩。 少年叁拳两脚打趴了几个猥琐的虢楠人,公孙咸看着热闹,转头就叫她一块吃饭。 沙漠边陲各族混杂,没有中原被礼教束缚下的压抑,在这里柳乐飏终于施展了自己的天性和天赋。 没多久,乐飏转正了,是个合格的沙焕军将士了,那天她得了假和几个同袍出来喝酒,一转弯遇上了被自己丈夫踹出家门的明瑞。 那男人近乎下了死手,把她踹出门后又抓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磕,边磕边问:“钱呢,你是不是偷了老子的钱?!” 明瑞跪在地上挣扎着大喊“没有”,这厮不信,还要再打,很快他就打不下去了,因为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乐飏直接掰折了他的左臂,那厮还要再骂,乐飏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让他跪在面前痛得说不出话。 几个同袍去扶明瑞,明瑞趴在地上不敢让他们碰,乐飏把那厮交给同袍,自己去扶。 明瑞叫了一声还要再躲,乐飏忙柔声安慰:“你别怕,我也是女的。” 明瑞透过胡乱的头发,看见的是一张稚气未脱,却已带坚韧的女子脸庞,少年温柔将她搂进怀里,细声却坚定的安慰她:“不怕了,不怕了。” 后来,明瑞家的院墙上不知道怎么就长了个少年,那时候明瑞是罪臣之后,那个虢楠人还花钱买了她,官府不好出面,乐飏只好迂回婉转,多方给予好处,避免他再对明瑞下手。 及至叁年后下元政变,严狗被杀,明家旧案沉冤得雪,明瑞洗脱流民之身。 乐飏花了叁千两从虢楠人那连哄带骗要出了明瑞的卖身契,替明瑞赎身以后,她直接把那个虢楠人拴在马后,纵马长街,拖着那厮一路驰过阳焕关,直到他被拖死在沙漠里。 因为这事,公孙咸赏了她一百军鞭,还差点除了她军籍。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