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回忆录》 第1章 《高中回忆录》 作者:海飞致尊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一 夕阳如火照耀着苍茫的群山和群山脚下那一片宁静的海湾,晚霞印衬得整个世界一片通红。正逢下班或者刚从海上田里归来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西方。这些常年生活在沿海的人都有着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这一种被喻为健康和性感的肤色加上夕阳的印衬,以及从他们口中发出来的阵阵爽朗笑声,让人不由地想起了容光焕发,激情勃勃这一类词语。几个老人聚在一个屋檐底下不知道聊着什么,他们的表情安详宁静犹如此刻离他们不足百米的那一片海湾。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子来不及把书包放回家里,就成群结队地在村前的操场上耍开了。群山和海湾之间这一个有着一百多户人家的村庄,经过一整天的寂寥又慢慢地开始活跃了起来。有几户还用大灶烧饭的人家,烟囱里飘出了缕缕炊烟。如此美不胜收的佳境是无数画家梦寐以求,欲筐之于画纸而不得的。对于萧镇的人们来说是幸运的,他们生活在这一块美丽的鱼米之乡,又逢上了改革开放—— 如果不是这一次中考的失利,或许我也能像他们一样无优无虑地沉浸在这种种美丽中忘情地享受! 我叫萧海,是家中的独生子,也是祖父、外祖父两大家族中唯一遗留下来的一个男孩。物以稀为贵,正因为这个唯一,使得我在家族中的身价格外尊贵。小时候我被大家当作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样,无论走到哪个亲戚家,总少不了特别的“香火供奉”。平常我要是哭几声,整个家族都将陷入一片恐慌,那情景仿佛每个人活生生地被割走了一块肉。等到我长大后,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当初不多哭几次,要是现在让我再回到童年的时代,我肯定一天哭到晚。每声哭泣都能换来一大堆的美食和玩具,这是何等划算的交易? 我的父母属于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那一类农民,他们的一生,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值得他们炫耀。父亲和母亲一辈子只知道低着头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生活平淡而简单。我的降世使得他们在村人和亲戚中把头抬高了不少。 对于我那一群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长辈来说,如今如愿以偿有了我这一个男孩本该说知足了才是,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一个男孩以后,他们就更希望我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孩,于是从小到大我的耳边就没有少过一句话——要争气,以后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做出一番大事来,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这一句话使我觉得他们给我的爱并非无私,从而在心理上有了一种排斥感。莫名其妙地压力使得我看到每一个人都厌烦,所以从懂事起我便对这种“爱”有了抵触情绪,常常以无动于衷的冷漠,给予拒之,不过倒也因此使我侥幸地避开了软弱这一恐怖的泥潭。在这样一个家族,这样一种情景之下,伟大的自主能出现在我身上,那是一种奇迹。 读小学的时候,我的成绩在邻里是数一数二的,这一点使得父母显得更加自信和骄傲了。上三年级时,父母紧衣节食把我送到了镇中心小学。在那里我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厚望,以全校第十名的成绩孝敬了他们。而我从此以后也与聪明、机智、活泼、可爱这一类赞美的词句结下了不结之缘,无论走到哪里,总不免有人对我夸奖一番,再加上亲人朋友们不遗余力地帮我推销,使得我在镇上俨然成了一个小名人。 小学毕业,进了初中,生活就变了,太多的作业、乏味地教学使我对学校、教师和那些单调的课本都厌恶透顶。我开始对现实感到不满,好几次产生了不想再读书的念头,经常逃课或者不做作业。我的这种行径面对众亲人寄予的厚望,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所以每次罢学逃课的最后总是以被老爸拎回学校而告终。也因为其中一次罢学,父亲由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毒打了我。父亲曾经恶狠狠地对我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就不要叫我爸。这一句话使得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变乖了不少,做事也收敛了很多,但也更加认定,父母生我出来是另有所图的。在剩下的初中生涯中,我没有再犯过大错,但是对于学习已经完全失去兴趣。更多的时间,我都附注在了一个玩字上。在初中的三年时间中,我学会了溜冰、跳舞、抽烟、赌博,也经常和学校里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称兄道弟。另类的思想使我成了一个另类的人,那时的我总是以一副玩世不恭地态度看待身边所有的一切。(尽管初中毕业以后,我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但是那时遗留的回忆至今还是记忆犹新。说实话,回想当初的生活,除了在面对父母的时候心里稍稍有些不安之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正是因为当初的玩事,使得我日后兴趣广泛,人缘极佳。在后来的人际交往中,无论朋友提出想玩点什么,我都能不失水准地奉陪到底,而不用像很多人一样只能尴尬地摊摊双手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今天所拥有的自信,一半是我的初中生活所赐。)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尽管那几年我玩世不恭,但是我的学习成绩并没有因此一落千丈,唯一不足的就是一门英语,我的英语成绩总是差的叫人心碎。每次放假前,同学们一起去老师那里查看成绩,打开英语老师的名册簿,考试红灯最多的那一栏的前面就一定是我的名字。学校里考试是常饭,所以红灯也就成了常菜,放寒假时如果能把那一排红灯带回家倒可以省下不少电费。英语成绩的差,并非我智商不足所致,主要原因在于我自始至终都对英语怀着一种抵触的情绪。我总是搞不懂,尽管小狗比较招人喜欢,那也没有必要逼着鸡鸭牛马全部得学会狗叫啊?当今社会,有多少千里马因为不会狗叫,而被伯乐无情遗弃? 我的英语是在初二时落下的。当时我们全班同学因为看不顺眼一个刚调到我们学校来的女英语老师,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师太“臭”。为了和她斗气,让她难堪,全班同学一致决定坚决不读英语,大家还联名上书,要求校长给我们换个老师。这倒把校长给害苦了。那个校长姓毛,面孔和身材极像毛主席,他讲话的语气也很喜欢模仿毛主席,让人唯一可以确定他不是真的毛主席的地方就是毛主席嘴角上有一颗痣,而毛校长没有。后来我总是在想,当时要是有个导演能够认识毛校长,那个唐国强肯定没有成名的余地了。毛校长五十出头,脱发严重。当时正热衷于《三毛充军记》的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五毛”。“五毛”在收到那封签了我们全班48个同学大名的书信后,每天自早修都要跑到我们教室来给我们做思想工作,每次他都是一副慈眉善目苦口婆心的样子,并且每次在做思想工作前都要先重复一句话:“同学们,听我讲三分钟。”可事实每次都超过了三十分钟。毛校长说的自然是些开导的话,调老师的事经过毛校长的不懈努力,终于不了了之。 二 调老师的事成了泡影后,学校里紧接着发生了一件趣事,这件趣事使得我整个初二学年突然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首打油诗,上书:读书为了新时代,恋爱为了下一代,学习先辈愁未来,读书也该先恋爱。这一首名不见经传地破诗,在学校里一出现,却马上就成了众口兼碑脍炙人口的名言绝句。在这首诗地召唤之下,全校同学积极响应,一对对情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学校的花园里,很多发育尚未开始的小男孩小女孩也像模像样地牵起了手。没几日,整个花园就饱和了。五毛先是容忍,而后个别教育,最后见事态严重,早恋之毒大有泛滥成灾,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五毛终于忍无可忍,召开了次学生大会。五毛站在主席台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近来,学校里出现了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本来我是不想管的,但现在已经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老毛讲话极具技巧,做什么事他总能找到一个理由,即使是他打了人一巴掌,他也能说出足够的理由来证明是别人逼他动手的。他接着说:“你们看到没有,爱情这玩样儿在我们学校已经泛滥成灾了。”这一句话让人不由地想起了抗洪救灾。接下来,他开始了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漫长教育。自从五毛“说服”我们放弃了换英语老师的念头之后,大家对他的唯物论证法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五毛从生物学分析到心理学,又从心理学谈到哲学,再从哲学说到现实,又一次做到了理论联系实际。一席话足足讲了三节课,他也足足喝了一热水壶茶。尽管如此,五毛却丝毫不见有罢休地迹象。后来终算是五毛下半身憋不住才扔下话筒冲向了厕所。全场用热烈的掌声欢送。情人们鼓掌别具风格,采用的是小学生玩“你拍一我拍一”的那一种合作式鼓掌,让观者耳目一新。 教导主任不甘寂寞,乘虚而入,拿起五毛的话筒,也想展示一下才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学们,咳!咳!咳!……”在教导主任一连串的咳嗽声过后,大家一致认定他是得了感冒,于是深为其带病上课的精神所感动,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教导主任继续说:“同学们啊!咳!咳!……啊!那个,我嘛也来说几句,这个,这个。” 第2章 大家对他的感冒是确信无疑了,可能还发了高烧,不然怎么连说什么都忘了呢?于是无形中又对这位据说曾经当过红卫兵接受过毛主席检阅的教导主任平添了几分敬意。主任依然:“啊!这个嘛!毛校长说的对啊!大家呢,该听点进去。”主任望望厕所继续说,“这个问题呢!怎么说呢!”望望厕所,“……” 大概过了十分钟,毛校长才出来,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重等主席台。主任解脱道:“下面再听毛校长讲话。”主任的这一句话音如洪钟,声震校内外。 一阵虫鸣般的掌声响过,五毛开口了:“咳!咳!”大家暗叹不好,主任得的一定是流感,连校长都感染了。前排的同学条件反射似的捂了捂鼻子。五毛以为自己身上臭气尚未散去,忙闻了闻袖子,觉得不臭,才懒洋洋地继续说道:“同学们,刚才我说到哪里了?”这一句话让人不由地佩服起五毛的排泄功能了,他居然把说过的话连同大便一齐排放掉了。 听了主任十分钟,同学们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何况五毛无边无际的醇醇教导。五毛见无人回答,又说道:“既然大家都忘了,那我们重新开始吧!”下面嘘声一篇,跌落座位者有之。“再说一篇不是夜自修也下了?”有人轻声抱怨。“秉烛夜谈,别有番滋味啊。”也有人如此自我安慰。同学们见五毛神情自若,面目冷俊,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振作精神,继续认真听讲。 所幸,五毛还算识相,这回只说了半个时辰便宣布了今天的大会到此结束,最后他做了一句简单的总结;“现在我规定。”那口气和当年毛主席在天安门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没什么两样。“以后不许在学校里出现那种事,如果再让我遇见,我一定严办。”的确有几分毛泽东的气质,同学们也差点误以为真了,景仰之情无以言表,深怕掌声不够响亮,就拿了砖头砸椅子。五毛见同学们如此热情,连忙举起双手示意安静,我当时还以为他要三呼人民万岁了,连忙停止鼓掌。怎知五毛记错了台词,只说了三声谢谢,然后右手一挥道:“解散”。众人大失所望,叹声不绝而散。那次大会后,操场边那堵未砌水泥的砖墙神秘失踪。 这一场会后花园里的确没了情人们的影儿,不过几日后又见有人陆陆续续地向校后的山上进发了,而且进山的人数与日俱增,之后的情景相比在花园时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晚饭后,钻进学校后面的那座山,树上树下岩上溪旁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我真的很佩服他们,居然把《孙子兵法》搬到了情场上来,以已之长,攻人之短,抓住五毛年岁已高,不便爬山的弱点,展开游击战争,真把《孙子兵法》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五毛在了解情况后气得差点断了气。连忙又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强令道:“若有不改者,立刻开除”。众人皆惊,还好不是“就地阵罚”,不然小命休矣!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是中国人特有的本色,何况我们都是共产党的接班人,多少也带了些共产党人的气质,面对危险大家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全体情侣不谋而合,一齐转入了地下。此种不畏强权,不怕牺牲的精神甚有赵子龙于长坂坡七进七出的气概。由此也足可见爱情之路的坎坷,这次居然还面临了白色恐怖。 这次大会过后,表面上看学校是安静了。五毛高兴非常,于是又开一会,对同学们的识事务精神大大表扬了一番。 这场大型恋爱总算是“平息”了,从开始到表扬会,历时一学年,几乎可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矣!所幸的是这场恋爱风波没有把我卷进去,我也可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了。(其实那时的我是不谙风情,不知道丘比特之箭怎么放而已。) 初三,是暗无天日的一年,情人们因境变迁全都自愿献身给了教育事业。那年学校意外的分了班,我因此结识了几个好友:林平、陈小川还有沈云芝。沈云芝是学校的一朵校花,她不光长相出众,成绩也很优秀。我是在初三下学期才真正了解她的,彼此之间很谈得来,所以很快便成了好朋友,临近毕业的时候若用知己来称呼彼此已绝无过分之处。不过和云芝的这一份快速增长的友情,也迎来不少非议,班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指定我们在恋爱,其肯定度比钢铁还硬三分,让人哭笑不得。很多中学时代的感情始于流言,也常常因为经不起流言而被迫告终。但是,我与云芝之间的那份友谊,却始终保持着纯洁和高尚,丝毫没有因为大家的猜忌和误解而有所顾虑。在漫天遍地的流言之中倒反而让我们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不愿为无聊的事情作太多的解释,与此同时也使得我们的交往多了很多谈资笑料。 初三,英语课本对我来说已成了天书,上英语课犹如听牛唱歌,一窍不通,开始时老师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的回答总是简单得惊人。每次老师的问题还没说完,我的sorry早已脱口而出,紧接着在老师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神不知所措的瞬间,我已安然入座。那个时候有很多同学把我视为偶像,说我很酷。我在心里苦笑,心想要是能够轻轻松松地回答问题,谁不希望自己能流利地回答出来。到后来英语老师也懒得叫我了,这样倒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大觉。上英语课对我来说甚是舒畅,反正天塌下来也是先砸到认真的同学。 尽管英语很差,可我的其它科目还算可以,自然科学在市级比赛中还得过一个二等奖。因此,我的总分算起来,也还算不差。 中考前几天,同学们都发疯似的翻着书本,而我却丝毫没有紧张感,每天沉迷于一个玩字。我宁可一个人无聊地发呆,也不想去翻一下那些乏味的课本。中考那天的早晨,我还在和几个朋友玩扑克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考试前十分钟,我才嚼着棒冰,檫着汗匆匆忙忙地跑回考场。 中考在众人眼里是何其重要,其价值似乎可以和自己的生命划上一条等号,但在我眼里却成了一打草纸。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为自己的轻视和自负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紧接而来的这一次打击差点就让我咽了气。 走出考场那一刻,我感决非常轻松,就差没有翅膀能够飞翔了。所有的试卷我都填得满满地,即使英语也不意外。之后不管什么人问我考得怎么样时,我都自信而干脆地回答说:“感觉挺好,肯定没问题的。” 等待分数的日子,是最折磨人的,仿佛痴心的汉子在等一个迟迟不来的情人,恨不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时间偏偏就是喜欢捉弄人,它大概是在哪里喝醉了酒,一觉醒来,才记起有人等着它,于是似有不甘地拖着双腿姗姗而来。 三 在班主任报成绩前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就躲在嗓门口,随时准备着冲出来欢呼一阵。 “萧海,460分。”听到这一声,我的身子凉了半截,这个成绩比自己早先预算的少了三十多分。对于能否顺利进入萧市二中原本肯定的语气如今得改成也许应该这一类虚词了。去年萧市二中招生分数线是452分,自己多了8分,但是近几年来几乎每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都在不断攀升。想到这一点,让人不寒而栗。 分数是知道了,但等待依然。人生就是如此,永远没有一个尽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永远有等不完的事情,小时候等长大,长大后等找工作,找了工作后等找女朋友,有了女朋友后就等结婚,结了婚以后又要等孩子满月,孩子上幼儿院,等孩子读完小学中学大学,然后又是成家立业,就这样一直等,等到自己断气的那一天。所以每一次等待的结束并非真正意义上结束了等待,而是在无数个等待中剥去了一层壳,就好比拍了一张照片,照完之后你的人还是活生生地存在,并没有被相机吸走,被照走的只是你一生中的一个光景。等通知的日子,时间仍然慢得让人着急,这回又像是去火车站时,等不到一辆汽车,让人心急如焚。 历经千呼万唤,那封期待已久的用特殊信封装着的信件终于来了。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就像得到了几百万的遗产,激动得我血液都沸腾了。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我的双手有些颤抖。摊平信笺,上书: 萧海同学: 你已经以计划外名额被我校入取……请在8月15日,随带5000元,来我校报名。 萧市二中政教处 几百万遗产在瞬间变成了几百万的债务,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五千元对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来说已不是个小数,更何况我家本就负债累累。如果说仅是落榜这一项,倒也没有什么,反正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而且早就有心弃学,要说失望无非就是自信心受到了一点打击,而真正让我感到痛不欲生的是父母的反应。他们丝毫没有责备我的意思。我以为他们会很生气,会大骂我一顿,打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家门。而事实上没有,他们连说我一句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却是无尽的安慰和鼓励。一系列的出乎意料弄得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起来,当我终于弄清楚是怎么会事后,失望和自责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之后,连续好几天,我都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大脑一片空白,想痛哭一场却又怎么也哭不出来。没过几日,我就病了,全身乏力,仿佛被人抽了骨头。母亲每天把饭端到我床前,又流着眼泪端了回去;父亲在床边不知安慰了多少次,却没有让我感到丝毫解脱。 第3章 我觉得我是天下最不孝的儿子了,父母用心良苦,自己却一直以为他们养自己是别有用心,还对他们怀恨在心……想到这些,我真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以弥补那不可饶恕的罪过。 回想初中三年经历的是是非非,我是百感交集,心如刀割。 数日后,我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存在。那晚待父母擦着眼泪回房以后,我睁开了久久没有开过的眼睛,当时的月亮很亮,柔柔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床上。也许是睡得实在太久,那晚我失眠了。想起父母那充满失望和爱怜的眼神,想起亲人朋友同情的叹息,想起自己的骄傲和不孝,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抱着枕头失声痛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待我回过神来,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口干舌燥之下头脑却变的异常清醒了。看着窗外的明月心里总算静了下来,后来还是孟子的那句老话激励了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过是一次过错,一次失败,我怎能因此丧失了生存的勇气?记得小时候,因爬山摔破了腿,面对医生那根弯针,在流血的肉中穿过,我没有喊一声痛,咸咸的泪水早在我七、八岁时就如恐龙一般灭绝,而如今我却被失败玩得差点丧了命。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何会如此脆弱,想着不由地自嘲地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我的反常使整日闷闷不乐的爸妈愣上了半天。因为自责而堕落,这岂是父母想看到的结果,又岂是自己认错的方法?一夜的反省自悟使我获得了重生。然而因为连续几天茶米未进,使我的身体变得甚是虚弱。从小到大,在众亲友的细心呵护之下我几乎没有生过一场大病,这次总算有机会知道大病初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我自嘲的想着。这一天早上父亲特地跑到镇上去买了很多我喜欢吃的小菜,午饭的时候母亲满满地摆了一桌。吃饭前他们帮我备好了碗筷,吃饭时又不时地为我夹菜,好像我是一个什么难得的贵客。可我一想起自己的成绩,喉咙就痒得利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塞住了食道,那些饭菜怎么也咽不下去。 下午,我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沿着小溪朝海边走去,每当我心情不好或者无聊的时候,我都喜欢一个人去海边吹吹风。经过一座小桥的时候,发现桥下有很多妇女在搓洗衣服。我无暇顾及,正欲经过,却听到下面有人叫了我一声我的名字。我用疲惫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阵,发现是陈世杰的母亲。她似乎是春风得意,一脸的黑斑也让人觉得面若桃花。她挥着衣棰,高声向我喊道:“萧海,你的通知来了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犹如掉进了一个石块,沉沉地压着,使得我深感呼吸困难。若是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检起一块石头向她扔去。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这次我没有,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异常平静地回答她的话:“来了。” “考进了吗?”陈世杰的母亲似乎很想知道,刚才的一脸红霞如今凝成了冰霜,那眼睛就像张飞在穿针,瞪得比大田螺还大。 “没有!”我用同一个表情说道。 陈世杰的母亲倒好像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叹道:“唉!怎么会这样呢?你平时考试不是每次都比我家的世杰好吗?这次怎么反而会没考上?”她那个“我家的”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也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我总觉得好刺耳。 我不愿接着回答。陈世杰的母亲也早已无心理我,继而和其它的几个妇女聊了起来。走过桥头后,我依然清晰地听见有人在提着我的名字。我不愿去细听,却又听的格外真切,我装作不在乎继续走自己的路。其实在我决心出来走走之前,就已做了充份的心理准备,我担心的只是我的父母,向来虚荣心强的他们如何面对这些评论?尤其是母亲——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到海边的时候正逢涨潮,我选了块最大地礁石静静地坐了下来。海风是令人陶醉的,海鸥也足以让人产生想飞的冲动,海浪不断地拍打着礁石,仿佛有一个人在吹奏一个千古不变的音符。看着那茫茫的大海,心中的沉闷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不少,呼吸也变的畅通多了。我惊奇大海怎会有如此的神力,能把悲伤怨恨消于无形!怪不得有人会说:“大海是生命的源地,又是悲伤的尽头。”今日一感,觉得甚有道理。 一只船在海面上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沫,犹如仙女身后飘飞着两条丝带,让人魂醉神迷。我久久地沉迷于美景之中,惊叹不已。 神思恍惚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父亲给我起名叫海?大概是希望我也能拥有大海一样的情怀和气概吧!在海边人心里,大海是神圣的,是威严的,是坚强和慈祥,博大和伟大的代名词!父亲寄予我这么高的厚望,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这样想着心中不觉又多了一份平静。 四 待潮水慢慢地退去,我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坐了整整半天,于是起身回家。晚饭时,发现桌上的菜更上了一层楼,一盆盆堆在一起,让人以为是在重建雷锋塔。自己也不敢轻易动筷,怕在下面夹几筷,上面的就会塌下来,但又怕辜负了父母了一片心意,还是勉强地吃了两碗。 三、五天过去,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而且还在过去的基础上添了不少肉。在时间的安抚下,中考失利后的愁云开始消散。 可是,就在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发现父亲喝起了烧酒。我知道没什么事,父亲是不会喝酒的,然而,一时之间我又想不出家里会有什么事。一餐饭在猜测中艰难度过。到我吃完,父亲果然开口了,“阿海,你现在没事了吧?”父亲放下酒杯,点了一根烟。 那就像一根引发战争的导火线,我知道父亲要和我说些什么了。我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后,便准备接受“圣旨”了。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继续上学。”他猛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出来继续说道,“我也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想上学,还是上班?” 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烟味,整个房子就像一个刚刚结束战争的战场,我便是一个士兵,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说实在的我对上学这种所谓的素质教育没有一丝好感,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想做一个逃兵。如今真正可以如愿以偿了,我却又犹豫了起来。父亲那双诚实的眼睛告诉我他的选择附和了多大的决心,历经这一次中考的落榜之后,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击碎他们割肉而做出的选择。五千元对于一个靠挖掘泥土,拨弄庄稼的农民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父母这次背起沉重的债务来为我开辟道路,我无法判断那是否正确,但我可以感知到他们的爱是那么地真实和厚重。就因为这一份爱的伟大,使得我不想上学的理由变得格外的渺小和不近人情。这么想着,我的整个人开始像牛一样被孝心牵着走了。嘴巴在我左右徘徊逸豫不定的时候早已背叛了大脑,居然擅自开口,说道:“爸,我愿意上高中。” 爸似乎微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只是流星划过的一瞬,转眼即逝。他接下来向我提了一大堆的要求,我只是不断“嗯、嗯”地应着,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我想的是是否该把嘴巴痛打一顿,只因痛觉依然和神经相连,结果不得不饶了它。 房间里的烟味越来越重,我的思绪不自觉地随着父亲嘴中吐出来的烟圈飞旋了起来。飞进高中,见到那个高考,飞回初中,又见到那个中考,最后又颤颤兢兢逃回了躯体。再一回味不禁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再过几天就要到学校去报名了,此刻坐在海坝上的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始终无法肯定自己再一次踏入校门是否正确。即使踏入我该怎么做?一门心思的沉浸于那些所谓的知识?我是多么不愿意和这些毕业以后一无用处,却又被称之为知识的东西打交道啊! 二, 8月15日很快就来临了,这次大概是时间来的最积极的一次了。,怀着依然忐忑的心情,父亲陪我一起走进了萧市二中的政教处。 “来报名的吗?先交钱!”矮矮胖胖长相甚似柴油桶的政教处主任,瞟了我们一言,冷冷说道。 父亲点头哈腰,递过去一根自己常抽的红梅香烟。政教处主任本想接下,抬头一看父亲手上的烟盒,接住烟的手马上松开变成了掌,说自己不抽烟。父亲看了看政教主任桌子上放着的一合中华烟尴尬地把自己的烟插回烟盒,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钱。父亲数过两遍后才交给柴油桶。柴油桶不耐烦地接过,也数了一遍。父亲的钱没有几张是大票,多数都是十元面值,三遍数下来,已近日落时分。柴油桶见钱不差,扔出一张纸来,叫我签了个名,然后说道:“先去找教室,明天来参加军训。”柴油桶语气中夹杂着不屑。 “去教室怎么走?”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看一下外面表注的箭头?”柴油桶不耐烦地回答。 “可能是他家中老妈刚刚病逝,所以心情不好。”我在心里恶毒地帮他寻找理由。 萧市二中并不大,可是我和父亲两人转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教室。会议室倒是找到了不少,而且个个大而堂皇,可见此校甚爱开会决不会比五毛逊色。左寻右问,煞费苦心才找到这个所谓的梦想的殿堂。不看则已,一看那教室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一排不知道几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的二层老屋,栏杆上粗糙的水泥早已斑斑驳驳,而且还留满了历代学长的大名和佳作,每个教室都是二门四窗,顶上挂着四盏日光灯,青砖垒就的墙壁证明了这所学校有着丰厚的办学经历。 第4章 欣赏之余让人很想挖一块砖下来看看是不是古董。这幢历经沧桑,日本鬼子手下留情侥幸遗留下来的古迹,据说充满了传奇色彩,也因此学校视其为镇校之宝,常常引以为豪!拿古迹当教室可以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一来可以锻炼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二来可以随时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说不定还可以锻炼大家随机应变的能力,万一有一天屋顶上掉下来大量的灰尘、或者一块瓦片、再或者一条大梁——可见学校也是用心良苦啊! 父亲看我进入教室后,就独自离开了学校。父亲离去的背影已不是我童年记忆中的那般高大魁梧,或许是我长大了,或许是父亲老了,心中突然有一种秋风萧飒的感觉,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我暗暗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出人投地。 下午,在班主任刘老师的指挥下来了一次大扫除,然后安排了座位。让人惊叹的是一个如此狭小的教室却坐了整整六十个学生,课桌与课桌之间,差不多仅能养一只老鼠。在这种环境中上课,若想开点小差,恐怕也很难有施展身手的余地。环视这密密麻麻地课桌阵容,我想无论哪个不支持计划生育工作的人都会低头认错,反省自悟的。还没开学,学校倒是先给我们上了一节政治课,真是受益非浅。 第一个晚自修,我既没书又没笔,有决心却没处使,很有打不出喷嚏似的难受。无聊中只好望着天花板一个人发呆,任凭思绪天南地北地游逛着。 “喂,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软得像块沙滩,又像是闷热的夏天突然刮过一阵清凉的风。说话的是前桌的那个女孩,她正睁着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看着我,弯弯的柳眉好似一弯明月,一张洁白的脸,似乎是用合氏璧打造的,找不出一个斑点,清秀的五观更是找不出一丝缺陷,再配上一头披肩的乌发……我真不敢相信,她是出自凡间的。 以前,我以为在我们这个小镇上,论长相云芝一定排得上最美,但今日一见,不免觉得自己是见识浅薄了。真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美人之外还有美人。想到天下的美女,都将成为我的朋友或者更进一步,不禁自赞艳福不浅。 “喂,人家问你话呢?”同桌把我正欲飘飞的灵魂粗鲁地拉回了地面。突然醒悟,发觉自己失态严重,连忙把视线从前桌这位美女身上移到桌面。我尴尬地笑了笑,身上热地像裹了三件棉袄。那个时候我都怀疑两只耳朵是不是在冒烟。一直以来,我总是恨自己的脸皮太薄,总是在重要时刻突然面红耳赤,使得整个脑袋酷似牛排。长久以来努力追寻,苦心经营的男子汉气概常常在这顷刻间概荡然无存。 思绪混乱,如同一团乱麻,顷刻间居然忘了应该回答别人的问话。在后来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我总觉得无地自容。最后。那个女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也应该回应点什么,于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叫萧——萧海。”那神情仿佛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在向老师承认错误。 前桌那个女孩被我盯得太久,脸上也泛起了层层红晕,但是她那不尴不尬的表情却别有一番风味,犹如雨后盛开的桃花,甚是迷人。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慌,听完我汇报似的回答,“噗哧”笑出来声。我不知若何,也傻乎乎地跟着笑,此刻好像是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背叛大脑转而去服从她的命令了。 她转过了身去,我便像丢了魂似的不知所措了,正奇怪自己白天为什么没有发现有这么个美女时,却看见同桌正死死地盯着我,眼中还带了不少怒气。同桌的长相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似乎刚从三年大饥荒过来的,颧骨高高地耸立着,像骆驼的驼峰;一双深陷的小眼睛架着一幅大眼镜,仿佛一个小女孩穿着她母亲的睡衣,很不相称。 五 我的这个同桌据说在这次中考中名列全市第三,学校为了招他入门还花费了一番苦心,而且还准备在不久后的开学典礼上奖励了他一笔可观的奖学金。尽管他的成绩很好,可是他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 吃惯了大鱼大肉,再来吃青菜淡饭总觉得无味,更何况如今只是一碗清粥。看着同桌那怪模样,我不由地为自己还算英姿飒爽而暗暗庆幸。或许有人会说我以貌取人,有表无实。这一点我不否认,我并不反感丑陋,但是喜欢美丽。如果有人一定要说自己看见牛屎也是一样的赏心悦目,那我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只希望大家求同存异,不要强求我也对牛屎一见钟情。 一会儿后,那仙女又转过身来,递给我一张纸条,她见我没笔,又连忙把笔奉上,可见为人之细心周到。我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地打开纸条,上书: 小小孩同学: 能否写一下你的名字? 沈莉莉 那字清新脱俗,和人一样令人陶醉。可是那称呼却让人汗颜,都怪自己普通话不标准。我拿起笔想把自己的名字漂亮地写下来,以弥补普通话不标准所留下的不良印象。一时间只恨不能把中国几千年来的书法特色合为一体来写,可是拿着笔的手,却总在微微地颤抖,写一横斜了,划掉,写一竖弯了,再划掉。“萧海”两字写了几十遍,还没写好,而那纸条早已被我涂得像蜂窝一般面目创痍。无奈之下,我只好红着脸向其他同学要了一张纸,这回不敢再求完美,随意写下,也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写得还算顺畅。我把纸条递上去后,又拿出沈莉莉那张已被我涂得像蜂窝似的纸条研究了起来,希望能从她的几个字里找出另外的一些玄机,可惜字实在太少,我左读右读也读不出有异味,轻轻地念了遍她的名字。不想她却突然回过头来问道:“你叫我吗?” 我急忙摇手道:“没、没有,只是念念。”心里为她的敏感暗暗称奇。想起这三年高中,又将有美女相伴,所有的忧虑刹那间便已烟消云散。 所谓军训,就是喊着一二一,顶着太阳走几圈,再么就是站几个小时的军姿,对我来说这些不过是些小儿科游戏。小时候,我们最喜欢烈日当空的午休时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趁家人熟睡,偷偷地溜出去捕蝉,或者上山摘野杨梅。而让许多同学闻风丧胆的军训不过是从上午六点到十点,下午三点到五点。这段时间拿来晒件湿衣服也未必能够晒干。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同学,难以适应。第一天早上站军姿,不到半个时辰,就光荣地倒下了四个。可见当代青年体质之差甚矣! 军训时的夜自修,似乎是特意为我安排了,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和沈莉莉交流。那几天,还是没有课本,夜自修的主要内容就是跟着教官扯嗓子唱军歌。与其说是那些军歌气势恢弘,倒不如说是教官声势憾人。歌曲是唱出了摄人心魂的效果,但是这种效果纯粹是被吓出来的。练歌之余,闲来无事,我们就传纸条聊天,那些纸条一张张累积起来,估计当废纸卖也能卖不少钱,也幸亏不用付邮资,要不然可就得倾家荡产了。从古到今,从中到洋,从文才到武将,天南地北没有什么能逃得出我和沈莉莉的话题。当然其间更少不了说说自己。几日过去,就好像过了几年,我和沈莉莉已经到了无话不聊的地步。在人多的场合,我们彼此都有心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闲言碎语。然而如果这个距离保持的过远,我心中又不免会有一些忐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不到她的日子总觉得特别的漫长和苦闷。 军训到了最后一天,只要再在阅兵式上走一圈就结束了这个为期一周的所谓的魔鬼训练。阅兵式还有半个小时,所有高一年级的同学都已经聚集在操场边上的树阴底下静心养神。大家似乎是在积聚能量,以便等会奋力一搏,得几声表扬。沈莉莉一个人坐在篮球架后边的水泥凳上。篮板的投影刚好遮住她的身体,若长的水泥凳子就她坐的那一块有些许的阴凉。周遍方圆几十米都笼罩在烈日的熏烤之下,人影全无。一星期下来,沈莉莉白皙的皮肤黑了不少,让人看了不由地心生爱怜,只怪老天爷不懂怜香惜玉!我不失时机地上前招呼道:“沈莉莉,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吗,张敏呢?” 张敏是她的同桌,也好像是她的影儿,两人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这次不知是何故,给了我一个可趁之机。沈莉莉看到我,用微笑回了礼,然后指指身旁尚有多余的些许阴凉空位让我坐下。我犹虑再三终于还是坐了下来,平生第一次和女孩坐得这么近,感觉很不自在,虽然这种场景在脑海中已经设想过千万次,但是身临其境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晕眩。在和她打招呼之前,我准备了好几个话题,而此刻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那些话题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在空旷的操场上,两个人静静地紧紧地坐着,偶尔彼此对视一眼却又无话可说,只好相对笑笑,那情景很是尴尬。我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头耍着杂技,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沈莉莉大概也和我差不多,低头玩弄着自己的一簇头发尖,一声不响。这种尴尬的场面足足维持了四五份钟。之后还是沈莉莉主动打破了这种僵局,她转过头来和我说道:“萧海,你每次叫我沈莉莉,我听得总觉得很别扭。”都怪自己普通话差,我羞愧地有些无地自容。她接着说:“不如以后你叫我莉儿吧?我爸妈都是这么叫我的。”说完她专注地看着我,那眼神清醇而柔和,让人很是陶醉。 “莉儿!”我可以这么亲昵地称呼她?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发现她依然盯着我。 第5章 紧接着又是一阵尴尬地无言相对,我的老毛病也在同时再一次复发,血液上涌,脸红得关云长都甘拜下风。“莉儿”我试着念了一遍。 不料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却是震耳欲聋,仿佛自己的声音跑进了主席台上的扬声器。仔细一听才发觉这东方狮哄似的声音是个女音。原来是张敏,她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边跑边叫,像是边关告急,又像是在担心全校人会不认识莉儿。张敏跑到莉儿身边,迫不及待地塞给了莉儿几张小纸条,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我们的电影票,今晚全校师生看电影!”原来是两张电影票,我还以为真有什么鸡毛信呢!张敏说着又拿出一大叠电影票在我们面前晃了晃。我差点忘了,她是文娱委员啊!也顺便补充一下,沈莉莉是副班长。 张敏对着莉儿放了一阵连珠炮后,才发现我的存在。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萧海,你在这儿干嘛?”那口气好像这儿是她家,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许来。被她当犯人似的一问,所有的幸福感都不翼而飞了。我没好气地答道:“我来干嘛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张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问莉儿道:“莉儿,他在干嘛?”这回又像在教训自己的女儿了。莉儿看了看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聊天啊!”莉儿说完把两张电影票分开,递了一张出来。我正欲伸手去接,却让张敏先接了过去,我那只已经伸到莉儿面前的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搞得我又好气又尴尬,恨不能把张敏揍一顿。但迫于古人有言在先:“好男不跟女斗。”只好忍了,自叹命薄。 教官的集合哨响了,阅兵式开始了。张敏提醒莉儿快去排队。莉儿似乎并不着急,想再说些什么,但身子早已被张敏拖了出去,那场景让人不由地想起了王母娘娘带走织女仙子的那个镜头。“真够狠的,连一声再见都不让留下。”我自言自语着,也搞不清自己是在抱怨王母还是张敏,只好无奈地跟她们去排队。 “一二一、一二一……”教官在队伍旁边喊得异常卖力,他粗矿的有点像恐吓的声音使得好几个女生腿脚发软。张敏走在我前边,两次因为动作迟缓被我踩到鞋子。她回过头瞪了我四五次,那眼神似乎要吃人。我得意地窃笑着,发现教官也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于是不得不收起笑容,摆出一副僵尸样的表情,以表示自己是在认真走路的。教官重复了n遍的:“一二一”,使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位子不是有两个边?这一发现使得我心花怒放,很快一个完美的计划在我的脑中诞生,同时为了报答教官的提醒之恩,连忙踏对了两步。教官瞪着我的眼珠差点掉在地上。 六 阅兵式结束后,我就直奔张敏。张敏见我满脸堆笑地出现在她面前,以为我是专程来向她道歉的。她仰着头问我:“你来干嘛?”那高傲的气势几乎捅破了天,继而又转头和莉儿唧咕道,“嘻皮笑脸地,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强作笑颜道:“我是来请罪的,刚才不好意思踩了你好几脚。”说完摆了满满一脸的歉意。 张敏信以为真,把头抬得像在流鼻血似的说道:“一声对不起就行了吗?”看着张敏信以为真的模样和莉儿疑惑的神情,我深为自己的演技而感到自豪。 “那——”我装作很认真地思索了一阵,说,“要不就让我帮你做点事情吧,今天看电影,这么多电影票要分掉肯定很麻烦,不如就让我来代劳吧!” 张敏被我抬得半天高,哪还想得到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掏出电影票得意地说道:“好吧!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我高兴地接过电影票。张敏向莉儿一挥手道:“我们走。”俨然一副大将军的气派。 张敏走了好几步,莉儿还是一脸纳闷地站在原地。我挨过身去,轻声问道:“你的座位几排几座?”莉儿如梦初醒似的伸出根食指诡秘地指了指我,嘴唇轻轻挪动着,那神情仿佛在说:你小子真够狡猾的。我得意地笑了笑,并不否认自己分电影票是另有所图。张敏突然又回过头来催道:“莉儿你还愣着干嘛!” 莉儿随口应声来了,便迈开轻盈的步子,朝张敏跑去了。我着急地朝她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座位号呢!”。莉儿转过头来,说了声7排7座。我奋力地向空中击了一拳,摆了一个非常酷的胜利姿势。继而连忙把电影票翻出来查了一遍,7排5座已经没了,便撕了7排9座。我的那帮室友远远地看到我一个人在操场上手舞足蹈,便凑过来问我什么事这么开心?。我拥上前,故作神秘地说道:“哥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晚全校师生看电影。”这几位因为无所事事而郁闷已久的室友一听有电影看,一齐学我摆了个胜利的姿势,然后喧哗一阵把电影票抢劫一空了。 做完了人情,我飞快地跑进寝室洗头、洗澡,把自己从头到尾彻底地清洗了一遍,又找出几件合身的衣服穿上,把自己装饰地焕然一新。接着,我又去学校小店里买了一大堆画梅、口香糖之类的东西,把从电视里小说里看来的追女孩子用的招式统统都搬了出来,直到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呢!于是只得再把脏衣服换上。 吃过午饭,天热心里更热,看了无数遍手表,感觉度日如年,不知道干什么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睡一觉实际点。一来睡觉不容易出汗,再则睡着了容易打发时间,最重要的是可以静下心来想想晚上该说些什么,正所谓:有备无患,安全第一。 躺在床上一时半回儿睡不着,拿出电影票反反复复看了几十遍,脑海中不时的浮现出和莉儿并肩坐在一起,边吃零食,边看电影的画面,不知不觉中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寝室里又安静又黑,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想起电影,身体像触了电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慌乱中,我随便套了几件衣服穿上,想找中午准备的零食,却翻遍了床铺也没找到。脑海中一片混乱,想不起把那些东西放哪里了,急于赶往电影院,只好放弃寻找那些零食了。我飞快的跑出寝室向电影场奔去,心里不断的骂着自己粗心,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也恨那一帮室友,走了也不叫醒我。如此想着脚下又加了速。 跑进电影场,电影早就开始了,里面一团漆黑,要想找位子谈何容易。我再次后悔自己不该睡那个午觉。我从后面往前走,走到最前排再回头一排排地数下来。还好只在第七排,不会数错。 “萧海,这里。”黑暗中听到有人叫,那感觉就像一个盲人找到了一根拐杖,又像迷失方向的船只看到了灯塔。听声音好像是李斌的,他是我的后桌,也是我的邻铺。在班级里就莉儿和他跟我关系最铁。听到李斌的声音,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随着声音找去,果然有人在向我招手。我找到李斌,正好他身边有个空位,我便先坐了下来。“李斌,七排九座在哪里?”我迫不及待地问道。李斌还来不及回答,又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叫我的是莉儿,她就坐在我前面。莉儿不无关心地问道:“你上哪去儿,怎么这么迟才来?” 我正欲回答,却发现莉儿两旁的位子都满了,一边自然是张敏,而另一边却是我的同桌——王亮。我顾不上回答莉儿的问题,拍了拍王亮的肩膀说:“喂!你怎么坐在这里?那位子是我的。” 王亮回过头不屑一顾地说:“对不起,这位子一直空着,我以为没人坐呢!” 李斌见我似要发作,连忙安慰道:“算了吧!不就一个位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还是心有不甘,摸了摸口袋,想让这小子乖乖地走开,可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却找不到电影票。没有证据,凭什么让王亮相信那个位子是自己的?我又急又恨地狠狠拍了一下椅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头没好气地问李斌:“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了,只是你没醒。”李斌顿了顿说:“后来王亮说你身体不舒服,大概不会去看电影了,所以我就没再叫你了。” “什么?”我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 无数异样地目光向我射来。莉儿回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萧海。” 张敏也借题发挥,不冷不热地问道:“萧海,你见鬼了啊?” 发觉自己严重失态,我不好意思地望了望四周,回答莉儿:“没,没什么。”话虽如此,胸中却早已翻江蹈海巨浪滔天,暗暗地把王亮骂了千万遍,恨不得把他痛打一顿,但迫于这种场合,更何况莉儿在场,只好再一次把怒火忍了。 没想到自己用心良苦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营造出来一个良机,却让王亮坐享其成了。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地想起赤壁之战后周瑜夺取南均的事情。周瑜不也是绞尽脑汁损兵折将,却让诸葛亮坐享其成得了城池?还好我没有金疮,不至于到吐血那么惨。 过了好久,心里的风浪才算平定下来。毕竟王亮不是诸葛亮,他的那一副长相要讨得女孩子的欢心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竭力劝说自己不要再去在意王亮,要不然别人倒会觉得自己很小气。我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电影屏幕上去,但是视线越过莉儿的肩膀却仿佛被扣留了一般,再也不能往前了,印入眼帘的始终不是电影屏幕,而只有莉儿凝视影屏的神情。不得不承认欣赏莉儿比欣赏电影里的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第6章 不知什么时候王亮手里多了一包画梅,他自己吃了一颗,还递给莉儿一颗。莉儿欣然地接受了,而且还吃的津津有味。莫名其妙地,那股酸味却都到了我的嘴里。我实在没有心思再看这个电影了,想还是去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痛快一点,于是便径自起身朝外面走去。莉儿和李斌在后面喊我,我没有回头,潇洒地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大街上的空气相比电影院里面的空气的确有着天壤之别,我不禁猛吸了一口冷气,清新的空气进入身体,使得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但是这突然的清醒却又使我感到十分的孤寂。刹那间,感伤的情绪仿佛这浓浓夜色侵占了我的躯体…… 从小到大,除了半月前的那次落榜,我好像还没有这么伤感过。是落榜的余音尚存?还是我喜欢上了莉儿—— 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我答应过父母要好好读书的,怎么能开学没几天就开始谈恋爱了?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前程和爱情这个几千年都解不开的解,今天却让我碰到了。我晃了晃脑袋,企图甩掉所有的思想,可是效果全无,那纠缠在一起的矛盾仿佛已经深入骨髓,无论我怎样逃避都无法争脱它的魔掌。我绝望地抬头仰望苍穹。今晚夜色迷人,月亮很亮,只可惜那月亮有着一道令人遗憾的残缺。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悠着,孤独的路灯照亮着前程,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蛙叫虫鸣荡漾在耳边。乡村的夜总是很早就睡了,大街上是那么的冷清,冷清得几乎接近死寂。矛盾一如继往地纠缠着灵魂,鞭策着身心,让人突然间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很想喝一壶酒,来一次举杯邀明月与清风同醉,来一次彻彻底底地一醉解千愁。 七 不知不觉中一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是茫茫的农田和连绵的高山了,我静静望了一会月光下只有轮廓的山野,也觉得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回到学校,正好电影院散场,于是混着人群向寝室走去。 三, 看完电影的第二天,就算是正式开课了,一大早老师就跑到寝室来逼着大家起床去教室参加早读。虽然说是开课了,可是课本还是没有发下来过。没有课本读什么啊?无数同学如是抱怨着。老师说,没办法,学校这么规定的。 一整个早自修我都是混混沌沌,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睡醒还是依然沉浸在昨夜的矛盾之中,以至今天面如土灰。莉儿转身递了张纸条给我,上书: 萧海: 昨晚你上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不见人影,心情不好干嘛一个人担着,可以让我们为你分忧啊!你今天的面色好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莉儿 以前,收到她的纸条,我总是像得了免死牌一样,可以高兴上半天,而这次却没有一丝喜悦。我的直觉告诉我,莉儿对我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好感。但这丝毫不能减轻我的心理负担,反而进一步升华了心里的矛盾。有的时候我倒真的希望莉儿对我冷漠一点,即使对我不理不睬也没有关系,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无所羁绊地去完成父母的使命,认认真真的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我没有接触过感情,无法肯定爱慕是否会影响学习,只是在舆论的压力下深深地感到有一种罪恶感,而这种罪恶感足以使人窒息。我傻傻地想:如果能把自己分成两半那该多好,一半去完成父母的使命,做一个人见人夸的孝子;另一半则可以痛痛快快地去爱自己的所爱,做一切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得不承认父母的爱是天地间最真挚最无私最伟大的爱,可也正是因为其真挚无私伟大,这种重如泰山的爱常常显示出一种不可抗拒压迫感,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些有悖父母意愿的事情,那么就格外显得大逆不道了。 我神思恍惚地沉浸在漫无边际地迷茫中,好比孤身漂流在汪洋大海,心理的恐惧和绝望不言而喻。此刻,好想有个人能伸出一只手把我拖出苦海,可偏偏又不能是父母和莉儿。此时云芝,小川还有林平他们又不知身在何处?从未有过的孤独使我的情绪再一次跌入谷底。我在纸上轻轻地写下:“没什么,只是身体不舒服。”然后递还给了莉儿。 上午,第一节语文课,进来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姓孙,一套灰色旧中山装加一头半白的头发,一副典型的人民教师风格。这个语文老师的一口普通话着实吓人,没被当场吓死那是命大。因为没有课本,他说要让我们开扩一下视眼,长点见识,于是给我们介绍了一些中外名著,不是《三国演义》、《红楼梦》就是《简爱》、《茶花女》都是一些老得掉牙的书,多数的同学听得昏昏欲睡。突然他把我叫起来问:“你有没有看过姊姊通奸?”我当时就感到呼吸困难,所幸我没有姊姊,也就没有造成什么冤假错案。几经琢磨,反复思索,我才猜到他说的可能是《资治通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把烦恼吓了个净光。快下课时,那个语文老师又说要摸摸我们的文学功底,要求我们每人写一篇关于昨晚电影的观后感。这下可把我害惨了,我连电影在放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节化学课更离谱,一个大胡子老师在讲台上反复强调:“氢氧化钠是强奸(强碱),大家千万不要直接去接触。”听起来有点像笑话,似乎有人喜欢被强奸?而这个老师似乎还不过瘾,一节课“强奸”了几十次,真可谓法制的一大悲哀!几个女生听得毛骨悚然,差点拨了“110”。 这种闷热的天气再加上这种郁闷的课,让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头顶上的电风扇也像是受了人的感染似的,有气无力地尽着自己的义务,发出来的声响要比扇出来的风大的多。从清早来到课堂后,头脑中唯一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放学。放学后就可以到学校后面的水库里去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然而一整天的心在曹营身在汉换来的却是学校的一张禁令:“所有学生不许去水库游泳,如有发现,劝退处分。”说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学校把话说到了这地步,学生纵有一百个理由反驳也只能是忍气吞声默默服从了。在学校的澡堂里一盆一盆地往身上泼水倒也痛快,只可惜洗澡的人太多,自来水小得像流口水似的,接一盆水的时间可以看完一分报纸了,于是澡堂里就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有些人把脸盆放在地上接水,人则坐在边上咬着桃子津津有味地看娱乐报,等脸盆里的水满了,就走过去往身上一倒,然后把脸盆放在地上继续接水,自己则又回到座位上看报纸。如此周而复始,反反复复,澡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自来水也抱着一种细水流长的原则,耐心而努力地工作着。我不无自嘲地自我安慰道:“多洗几次,也就和游泳没什么差别了。”心里却为中国的游泳健儿们抱不平,叹他们要后继无人了。 上夜自修时,终于盼来了课本。那一堆如山的课本中,一本红色袖珍型小册子格外显眼。起初,我还在纳闷,文革都过了二三十年了,怎么还流行发《毛选》?后来一看书名才知道是《萧市二中校纪校规》。信手一翻不由得目瞪口呆,其中的规定多如牛毛,条条章章零零统统无所不有,校规里大概除了没规定一餐饭该吃多少,其它的都有这样那样的规定。合起书后,我顿时对历届校领导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竟然连上厕所需用什么纸都想到了,真是细致入微啊。 莉儿回过头来问我:“萧海,这里面你能做到多少?” “你呢?”我反问,想了会建议道,“不如我们翻翻看,把能做到的打上勾,不能做到的打上岔,然后交换一下比比看,看谁才是好学生?” “好啊,我一定比你多。”莉儿说完,真的回过头去认真地翻了起来。一会儿后她又如有所悟似地回过头来说:“可不许撒谎喔!” 我装出一副被她轻视而深受委屈的表情,肯定地点了点头。心里想道莉儿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她那天真无暇的神情如果项羽见了,估计也会手下留情,饶了那数十万秦兵。面对她这样的人总是很难让人和勾心斗角,血雨腥风之类的词联想到一块。 说来也怪,这厚厚的一本《校规》里面,自己能真正做到的居然找不上三十条,我不由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是罪大恶极的坏学生了。如果就这样承认自己十恶不赦,还不让莉儿笑掉大牙?我如是思索着,干脆在每条校规后面都打了个勾,又在勾的末尾打了个岔,然后静等莉儿来和我交换校规了。 莉儿总算翻遍了那本《校规》,像递请贴似的双手捧着交给我,我也学着她的样,双手奉上。我知道她看过我的《校规》后,肯定会回过头来和我理论一番的,于是在等她看我的校规之前就未雨绸缪先准备好了一堆言词,以便反驳。 不出我所料,莉儿才翻了几页,就回过头来和我理论了:“你耍赖。”然而她的音量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她说的那三个字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听见了,大家齐唰唰地把目光盯向了她。莉儿顿时面红耳赤,仿佛喝醉了酒。她歉意地向四周点了点头,然后撅起嘴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表情似乎是在告诉我:“萧海,都是你害的。” 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拿出本书档住了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她一把推到我的书本,努力经营起一副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凶一点的表情。然而,她越是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越是想笑,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可爱的凶像。 第7章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然而为了不使她白装这一堆表情,我也努力装出一副被她怔住了的样子,愣愣地看着她。就这样四目相接,对视了好几分钟,突然意识到这种情景有点尴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眉目传情对上了瘾。“你是双眼皮的哎!”我像发现了大秘密似的惊叹道。 八 “咳咳!”王亮干咳了两声,把我的声音给打断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是夜自修,请你安静点,不要影响别人学习。”话还没说完,王亮自个儿已经看起了书。看他那一副目不转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神情,我暗暗地在心理骂了声虚伪。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此刻心里乐得很,不想让他坏了情绪。莉儿又瞪了我一眼,继而把头转了回去。我不无寂寥地打开莉儿的《校纪校规》随手翻了起来。她果然比我强多了,打了不少勾,但是这个多只是相对我来说比较多,相对书上所列的规章制度莉儿能做到的也没有超过三分之一。早就听人说过,莉儿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的三好生,而一个三好学生也做不到三分之一的校纪校规——我不由得对那本书存在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产生了怀疑。不知道在出这书之前,学校开过了多少次会,那些领导喝了多少茶水,上了多少次厕所?看来我们是枉费他们的良苦用心了。我不无挖苦地忏悔着自己的恶劣行经! 莉儿出过一次洋相,变乖了不少,这回没有再转过头来和我说什么,而是写了纸条给我。 萧海: 你言而无信,竟然耍赖,算什么大丈夫,是块大豆腐。 以后不理你了。 莉儿 这一张纸条虽然字语平平,却是威力无穷,尤其是这最后的一句,很有夺命掌的威力。我不敢懈怠,连忙把刚才准备辩解的言词用笔写了下来: 莉儿: 我可没耍赖,你刚刚也没说不能打半对半错哦!一条规则里一半能做到,一半不能做到,我如实做了记号,并没有撒一点谎!你应该知道实事求是向来是我的美德,我怎么会是言而无信的人呢? 海 写完我马上递了上去。不久后莉儿又把纸条扔了回来。我急忙打开,上书: 你厚颜无耻,油腔滑调,强词夺理,反正我以后不会相信你了!哼!大豆腐。 这回她大概真生气了,这张纸条上居然连称呼和属名都没有。我不得不求饶,男人和女人争,无论谁对谁错,最后败下来的一方肯定是我们男同胞。我不无感慨地同情着男同胞,(奇*书*网^.^整*理*提*供)又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巴结前面的这位女同胞。想起昨天失去了用武之地的那一堆零食,便有了主意,不由地在纸上写道: 莉儿小姐: 算我耍赖吧!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我一回!下课我请客向你赔罪? 罪友:萧海 她回过来一张纸条:什么叫算你错,不情不愿的认错,别人还以为是我蛮不讲理呢! 我只好再一次纠正自己的态度,写道:对不起,莉儿小姐,是我认错不够彻底,事情本来就完全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投机取巧,更不应该诡辩。我向伟大的共产党起誓,以后绝对不犯类似错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孩子,为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 莉儿看完这张纸条终于眉开眼笑了,她犹豫片刻,又写了照纸条给我:看在你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我就代表党中央原谅你一次,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答应你请我吃东西这一合理建议,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一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肯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我阴险地在心里暗暗说道。 向来认为自己正直,不是那种善于奉承之人,可是回想刚刚自己所用的求和言辞,不由地觉得自己也是厚颜。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所有男人都是如此。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条苦笑不已。厚颜也罢,聪明也行,反正莉儿是答应给我机会了,想到此不由地脑子里浮想联翩,只恨不能当场手舞足蹈一番。下课铃声一响,我便飞一般奔向了寝室,其实昨天那些零食就放在枕边,而我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莉儿如约等在了篮球架下,那个跟屁虫张敏也在。所幸,我昨天买的零食还挺多,并不在乎多一张嘴。只是让她平白浪费了一个能和莉儿花前月下单独相处的宝贵机会,心里甚觉别扭。 张敏并不知道莉儿来这里所为何事,一个劲好奇地问着莉儿为什么要在这里傻站着。张敏见我急匆匆跑来,不紧不慢地又重复了一遍昨天说过的话:“萧海,你来这儿干嘛!”她和我似乎有深仇大恨,每次见到我就一反常态变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 我正欲以牙还牙,和她唇枪舌战一番,可莉儿先开口了:“张敏,今天萧海请客呢!” “请客?”张敏惊讶地瞟了我一眼,那神情充满疑问,满腹狐疑,审讯奸细一般问我道:“干嘛请客?” “你怎么这么多干嘛?”我不耐烦地叱责道,“想不想吃?不想吃算了。” 我把袋子递到张敏面前。她犹豫再三,依然没拿。她那股小心劲,真让我汗颜。在她面前我俨然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好像我请她吃东西的背后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半晌后,张敏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迸出一句话:“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莉儿,我们还是快走吧!”这后面一句话吓得我直想跪地求饶。 莉儿似乎也不耐烦了,她接过我手中的塑料袋,塞了一包话梅给张敏,说:“你呀,吃吧!不会割你肉的。” 我建议去操场上转一圈,莉儿答应了,于是我不再管张敏反应如何,就径自迈开了步子。莉儿与我并肩而行,张敏也跟了来。我轻轻地问莉儿道:“这么好的勤务兵,你哪儿找来的!” 莉儿回头看了看独自走在后面的张敏,笑了笑,说道:“什么勤务兵?人家好朋友嘛!” 紧接着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寻话题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好亮哦!”在这种浪漫的氛围下,选择无声胜有声实在是愚蠢的要命,很想学学文人来个吟诗作对,于是急切地把头脑中仅有的唐诗宋词翻了一遍,正欲呤一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料张敏突然跑了上来。她使劲拉了莉儿一把,把莉儿从我身边拖出足足四五步之遥,继而又气又急地说:“萧海,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打莉儿的主意。” 我叫苦不已,暗暗和她说道:“既然你知道了,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回教室去啊。”原来她一个人走在后面,就在想这个明摆的问题,难怪刚才会这么老实地一个人走在后面。起初我还以为是那一袋画梅起了作用,正所谓吃人的嘴短。事实证明我是大错特错了,我那一包画梅纯粹是掉进了阴沟! 莉儿扭捏着挣开张敏的手,不无尴尬地又约带斥责地说道:“张敏,你说什么呀?” 这张敏真可谓一根经,莉儿都这么说了,她依然无所顾及地说道:“莉儿,萧海一定是看上你了,不然肯定不会这么好心请你吃东西的。”张敏那神情大有忠诚死荐,不纳言宁愿撞死的气势。 张敏这一闹搞得我有些哭笑不得。莉儿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好生尴尬,还好月光下看不到脸红,不然肯定更加难堪。这都得怪张敏这死丫头,这么大一只灯泡,把什么浪漫都给赶跑了,还说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现在干脆改成“日上柳梢头,相约在午后”得了。 对峙了好久,我伸手想从莉儿手里的塑料袋里取一片口香糖,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怎知张敏却用身子挡在了莉儿面前,她气势逼人地说道:“萧海,你干什么?”她似乎还要做个护花使者,来一次舍身救美。 我苦笑着把手缩回。当然,我不是被她吓着了,而是怕她进一步无中生有地扩大事态。如果一不小心碰了一下张敏的身体,她再来一次寻死觅活,那不是有的玩了?张敏虽然长得也不错,但站到莉儿身旁,就成了太阳中的黑子,我当然不会丢了西瓜,拣芝麻的。结果又是一阵尴尬的对峙。直到铃声响了,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九 后两节夜自修,我老老实实地坐着写作文。可是半节课过去了,我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这个该死的老孙,什么东西不好写,偏偏要写昨晚那部电影的观后感,真怀疑他是不是张敏、王亮的同党,有意让我难堪。如是想着,不禁把这几个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骂了个遍,老孙也难逃罚网,不管是不是同党,我也学习蒋委员长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骂是骂了,作文还是得写,谁让师命难违啊?尽管我没有看到电影的具体情节,但是几声炮响,和八路军冲锋时那独具魅力的号声还是听到了。这类电影放的不是打鬼子,就是打国民党,反正不会是爱情片,至于内容我想也肯定和武侠片差不多——开始因为种种原因被敌人战败了,最后经过种种努力取得了大捷。心里大抵有了个谱,于是我拿起笔瞎编乱造胡说八道地写一篇,把共产党恭维得犹如神灵一般,勉勉强强凑足了字数,便算完事了。 在初中的时候,总是向往高中的生活,以为进了高中就会多一点趣味,谁知真正进了高中以后,不但没有多一些趣味,反而连初中时的那一点童真都被剥夺了。从进入高中大门的那一刻起,每个人就已经背上了一个神圣的使命——为高考而战! 第8章 每天周而复始地上课、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真个生活枯燥得像一根筷子。开学将近一个月了,学校还没有放过一天假,整天被关在学校里,出入还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仿佛这三年时间被判了监禁。还好我身边有个莉儿,空闲的时候可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聊聊天,不至于神情麻木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僵尸。而我的那些同学就不一样了,譬如王亮,问他几个教材外边的问题,他肯定一问三不知。 国庆临近,学校笼罩在一股神秘的窃喜之中,虽然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埋头沉浸于书山学海,但是心里却已经开始搬着指头算起了日子。国庆节可以痛痛快快地休息几天了,这一点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地期待着!然而这一件众望所归的事情,直至9月28日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似乎提到休息是一件容易让人耻笑或者鄙视的事情。直到28日夜自修的时候,我不经意间问起几个同学十一打算去哪里玩,大家才像如梦初醒似的叹道:“对啊,国庆节到了哎!”于是整个教室像炸了窝似的沸腾了起来。很多时候人群就好比羊群,一个不动全都不动,有一个人带头,后面便层出不穷了。这种现象在有着“枪打出头鸟”这一古训的中国尤其明显。我问莉儿十一有什么安排。莉儿说暂时还没有什么安排。我建议组织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莉儿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非常神速地拉张敏也入了伙。可恶的是王亮,他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而且在几分钟前,面对教室炸开锅的沸腾场面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认真做着自己的几何题,而此刻我和莉儿之间的对话却偏偏钻进了他的耳孔。当我们正在探讨去哪里玩的时候,他突然探过脑袋,嬉皮笑脸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让我也参加一个。”他这个突如其来地询问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愣愣地盯着他打量了足足两分钟,不相信他这个人也是对玩感兴趣的。过了好几分钟我才从王亮的眼神中肯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我本是想举双手双脚反对王亮的加盟,莉儿未等我把这个艰难的动作完成,却发了个号召:想去的都可以去,人多点热闹。我看了看莉儿又看了看王亮,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想到王亮和张敏都是自己的死对头,我的心里就觉得不踏实,怕到时候寡不敌众,便死拉硬扯也叫了李斌。 去哪里玩,这是一个大问题,萧镇没有什么名胜古迹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大家想了好久,都没想出一个好地方。最后还是我想到了一个几个人都觉得值得一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岛,名曰小仙岛,离大陆不是很远,岛并不大,但是风景不错,小岛的南面边缘是一块沙滩,北面则是嶙峋怪石。岛上并无人烟,很是安静,非常适合游玩或者野营。大家在为有这个一个好去处而感到兴奋的时候,李斌提出了一个疑问——没有船,我们怎么上岛?这的确是个问题,我虽说离大陆不远,假若游泳过去,大概也得花上大半天。我思量着怎么才能弄到条船,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云芝家不是有一条小船?只要找到她,问题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想到此,我的心里不由地热了一下,自从中考落榜后自己再没有和任何一个初中的同学联系过,也不知道云芝他们现在如何?两个月不见,倒也确实很想见见她。 我主动提出由我来解决船只的事情,莉儿几个自然免不了欢呼雀跃一阵。 放假那天的放学铃声一响,我就飞似的冲出了校门,那速度估计可以和声波并驾齐驱了。我找了几个老同学打听云芝的下落,可是连找了好几个同学,他们都说不知道云芝的下落,我不由地感到沮丧了起来。说来也是,自己是云芝最好的朋友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云芝近况如何,又怎么能——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个云芝也是,我没有和她联系,她就不会主动给我打个电话,真是的!我在心里不无抱怨地想着我这个好朋友。可能是她知道我考的不如意,怕刺激我,所以才——我立马又找到一个理由平定了自己的怨气。无论如何,我相信云芝不是那种一味得只想着往上爬,一旦超过别人就忽视别人的人。话虽如此,可是怎么会连一个同学也不知道云芝的近况,难不成这家伙走进时间隧道,到明朝或者唐朝当王妃去了。想到一群人正万事俱备,等待着我的东风,心里不免着急了起来。看来只好到她家去跑一趟了。明天是国庆节,估计她会在家里。可是一想到去云芝家,我还是有点着急。她家我只去过一趟,而且是在晚上,当时由小川和几个女生领路,走了一大段路,转了三百六十个弯,只道是进了迷宫,到云芝家的时候我早已经是头晕目眩,满眼金星。这次去,也不知是否旋得进去。不过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她家附近有一株很大的樟树,大概四、五个人才勉强抱得过,虽然这里是农村,但这样的树也是不多见的,可以说那棵树是我至今为止见到过的最大的一棵树了。就凭着这一个稀特的标记,我的心里增加了不少信心和勇气。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去云芝家的中巴也已经没有了,只能是等明日再动身了。 晚上,天热心更热,想起自己又将回归大自然了,就再也睡不着。小时候,爬山下海,玩时的笑声从发霉的记忆中传来,想想自己已经三年没踏足野外了,心里更是激动,恨不得马上就上船出发。三年初中,什么春游,秋游一次都不曾进行过。这都得怪五毛胆小怕事,说什么这个不安全,这个比较危险,害得我们一身书臭味。 想着想着,还是不自觉地被蚊子给哄睡了。说到蚊子也顺便提一下我班寝室的位置,我们的寝室在整幢寝室楼的最下一层,最东边一间,也不能说是最东边,因为再东还有一间厕所,寝室和厕所中间又有一条走廊,此走廊乃每个住宿生的必经之路,由是垃圾成山。而我寝室就托了垃圾和厕所的福,每夜都能免费听取蚊子交响曲。在军训时大家都不习惯,但过了几个星期也就适应了。这一点为后来生物老师讲解生物居有适应性这一观点提供了实例。 一大早,乘着清晨的凉意,我便上车去找云芝了。云芝家不算很远,上车不过十五分钟就可以下车了。在村口转了一圈,依着那次的记忆找到一个路口,我便开始勇闯桃花阵了。这里的房屋很像孔明摆放的石头阵,杂乱无章,没有一点规律可寻!我走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能找到那棵大樟树,不由得心急了起来。烈日当空,加上心急如焚,使得我汗如雨上。一种进了鬼打墙似的恐怖感,漫布全身。进这个村子行劫,大概是小偷们最大的悲哀了。又走了半个时辰,我终于不再相信自己的辨别力了。遇到一个扶着墙壁缓慢行走着的老太太,我连忙上前问道:“奶奶,你知道一棵大樟树,在什么地方吗?” 怎知此老耳力已衰,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暗叹道:“真是活见鬼。”其实应该是半人半鬼,此女虽老,最多也只是一脚跨过生死线,进了阴间。我正不知道是该再大声问一遍还是一走了之,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那妇女大概是那老太太的儿媳。她边扶老人边问我有什么要帮忙。我心里顿时一片光明,真正体会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什么滋味,连忙把刚才的问题又说了一遍。那妇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年青人,是来见对像的吧!看你满头大汗的。”我差点没中暑,亏这妇女想得到,我可才是一个高一学生啊!但也难怪,谁叫我发育早?18岁的我早已经有了一个标准的男子汉体魄,若非熟悉,谁又能知道我有几岁?退一步想想那妇女的话,也觉得有一定道理,这么热的天,除了见对像的,谁愿意来这迷魂阵受罪,只有在热恋中的人,才不会怕这份热,即所谓爱情像太阳,从太阳出来的人,当然不会说三十几度是热的。然而这些对我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尽快找到那棵大樟树才是正经事。为了不让那妇女再有太多的废话,我干脆就点头说是了。然而,那妇女并没有因为我有牺牲精神就高抬贵手,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问:“小伙子,是哪家姑娘呀?” 十 我几乎快要溜了,只是我的脚因走得太酸,留恋上了那个阴凉的墙角,不肯移动,我只好安慰自己再坚强地等下去了,但誓死不再开口。那妇女见我不说,以为是害羞,使劲地鼓励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像……” 她一气呵成,说顺口溜似的说了半天,等说完的时候,见我没有半点表情,那妇女才大发慈悲,告诉我那棵樟树的位置:“那棵樟树离这儿不远,只要从那个弄进去,向左拐,再向右拐,然后再隔两个弄向右拐,再向左拐……” 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路,却又害脑神经打了好几个结。我苦着脸道了谢,按照她的话左拐右拐,右拐左拐,但还是没找到,心里毛得只想开一辆坦克把这里的房子都给推倒了。无奈只好再问人,这次有了点经验,不去问女人了,女人问得出路,母猪也会爬树了。我抓了个小男孩来问,果然就不一样,那小男孩还发扬少先队助人为乐的光荣传统,陪我到了那株大樟树旁。我连声道谢,用感激地目光送走孩子后,不禁对那株樟树摸了又摸,恨不能来一个情人相见时的拥抱。可惜它实在太大,大的像一个巨人。为了找它,我可真是历尽了千辛万苦啊!如果不是旁边的一堆垃圾派出苍蝇大军来赶我,我真想在它的庇荫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9章 找到了樟树,上次的记忆也就清晰多了,没几步就找到了云芝家。在她家门口喊了好几声,总算传来了一个回音,接着从一个窗口上探出来半个脑袋。那人就是云芝。云芝也看到了我,她和我打声招呼,便从楼上跑了下来。云芝穿着一身蓝色连衣裙,拖着一双绿色带红花的半胶拖鞋,马尾巴辫子在跑起来的时候,摆出很大的幅度。历经两个月的炎炎夏日,她倒一点都没有晒黑。 云芝高兴地请我进屋,让我先坐在吊扇下面凉快凉快。云芝把风速调到最高档,又跑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个落地型小风扇,也同样把风速调到最高。在这两个风扇的安抚下,我的汗才得以收住。云芝给我打了盆洗脸水,又给我泡了杯茶,然后搬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走了半天路,的确累得可以,那流的汗可能把整盆洗脸水喝了,也无法弥补,于是也不客气,接了茶杯我就大口喝了起来,只是茶杯里的几片茶叶碍事,害我不能喝个痛快,干脆连茶带叶一起吞了。杯水难解驴骡之渴,喝完一杯,不等云芝再倒我自己拿过茶壶又倒了一杯。三杯下肚浑身上下才觉一片舒畅。只管自己解渴,却忘了云芝还在一旁,转身看时,发现她笑得不亦乐,半晌才勉强从笑声中挤出一句话“萧海,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打量自身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衣裤都紧紧地贴在身上,活像一只落汤鸡,好不狼狈。看着自己的狼狈相我也不自觉笑了起来,打趣道:“都是太阳惹得祸。”接着对她家的地理位置大赞了一番。 “你还是先洗个澡吧?”云芝听我挖苦完他们村子后说。 我愣了愣说:“反正衣服都湿成这个样子了,洗了也是白洗”。 “我拿我爸的衣服,给你换上,不就行了。”云芝说着,就已经起身朝他父母的卧室走去。 那我过几日,不是还得来还,我宁可让自己臭得出虫,也不愿再来跑这鬼打墙了,何况虽然友情很深,不怕人说孤男寡女,但脱衣露体总是不太雅观。如是想着。我连忙喊住云芝说道:“不用麻烦了,这点汗再吹一会下风自然就干了。” 云芝见我真不愿洗,也就不再勉强了,又坐回到她那把椅子上,说:“萧海,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家?” 我也不想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了来由,原以来她又会像过去一样加一些古怪的条件,比如说要我给他买东西吃什么的。可是这次云芝没有这么做,她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借船给我了。这可大出了我的意料,高兴得我忘了说谢谢。其实这两个字在好友之间也确实没有多少存在的必要,说了到反而觉得疏远。 云芝转身从冰箱里拿出来一些水果,拿起一个梨,边削边说:“今天下午三点潮平,刚好可以开船。”渔民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海潮都了解的这么清楚,自己同样也读了十几年的书,同样也是海边人,却连一日几潮都未必能说对。不光如此,云芝的学习成绩也向来很好,在初中的三年,她几乎每次的考试都名列前茅。想到这些不由地感到羞愧难当,几欲撞死。 云芝和我讲了不少去海里玩时需要注意的细节。自己本来也是个海边,对于云芝讲的很多东西也可以说是本来就约有所知,所以记起来倒也方便。再说又不是出外洋,小仙岛离大陆不过四五千米,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确保此行万无一失。之后,我和云芝又聊起了彼此的境况。她说她在本县师范学校读书,那里氛围很轻松,平常没多少作业,又不用补课,但却很无聊,无聊地想玩上吊。 没想到轻松也会带来烦恼,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自信地认为若是换作自己肯定不会有这些烦恼的。这也是事实,我这个人很少会有寂寞的时候。要是只有一个人,可以随意涂涂画画或者看看书,再或者去山野间散散,听听鸟鸣,闻闻花香,那是何等的畅意?若是两个人,便可以摆一副棋,杀它个天昏地暗,至于什么棋就无所谓了,反正我样样精通。若是三个人就可以玩玩扑克,也同样什么花样都可以,来者不拒。四个人更容易,围成一桌造长城。五个、六个或者更多,那就更不用胆心了,说不定还可以来一场篮球或者足球赛。 我得意的想着,云芝递给了我一张纸条,是她学校的地址,她说:“我不太喜欢写信,过去的同学大概还没有一个人有我的联系方法,你是唯一一个意外的。” “怪不得呢!我到处打听都没能打听到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呢!”能成为一个漂亮女孩的唯一,当然是欣喜若狂了,我边说边把自己的地址写下,以示回敬。 彼此只顾说笑着,却忘了时间已近中午,我站起来告辞,云芝一再挽留我在她家吃午饭,说今天破例自己下一次厨让我偿偿她的手艺。我说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炒的菜,你的手艺我是不敢恭维的。云芝装出生气的样子,做了一个要踢我的动作,说道:“你就不会说的含蓄一点?这么打击别人的自尊心!”说完我们两个人都笑了。是啊,曾经的往事是多么的值得回味。事实上我并非真的是因为云芝不会炒菜才不愿意留下来吃饭的,只是自己急着想把好消息带回去,故而拒绝了她的好意。 云芝其实也知道我的心思,正经道:“我先带你去认认船吧。” 我随她出了门。一到门口,我就有些后悔了,此时的太阳已经发了疯,直可把人晒成肉干,我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云芝,一身保养的如此完好的雪白肌肤若是晒黑了,岂不是我的罪过。但我是多担心了。云芝很有自我保护意识,出门带了把伞,这倒也让我便宜了许多。 到海边时,潮已退尽,云芝指着一只船说:“那就是我家的船了。” “我下去看看。”不等她回答,我便飞身上了船,船似乎很久没人动过了,里面积了很多水,边上硬化的泥巴已陷入了木块之中,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它新的本质。“船上有没有柴油了。”我边检查边问。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吧!” 上下检查了一遍,只缺柴油,其它一切都是具备的,于是我安心地上了岸。我让云芝先回家去好了,这么热的天不要晒坏了。云芝非要送我上车后再回家。我知道拿她没办法,只好和她一齐向马路走去。路上云芝说笑不停,她的笑声是太阳下唯一具有生气的,我听在耳朵里,舒服在心里,只觉得像在喝一杯冷饮,越喝越凉快,真有点舍不得走了。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我问她。 “我倒是很想见见你的那位白雪公主。”她诡异地笑了笑,说:“只是,我晚上有点事情。” 十一 “有约会?”我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同样诡异的问道。 “约你个大头鬼,我才没兴趣理你们这些臭男生?”云芝摆出一幅看破红尘,目空一切的幽然样子。“晚上要和我爸妈去姥姥家吃饭,说好了的事情不能失信啊!” “男生真的都很臭吗?”受到无辜牵连,我述冤似的问道。 “当然,就像你一身汗臭,刚才叫你洗个澡还不洗,你知不知道我的鼻子都被你熏麻痹了”。 “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在自己手臂上闻了闻,发觉确实有那么点汗味。原来“臭男人”这个词,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路上我们这么半开玩笑地斗着嘴,直到汽车停在了我们身边。我上了车,向她轻轻地挥了挥手。云芝依然不忘挖苦我,捂着鼻子做了一个臭死了的表情。 四, 从云芝家回来,我几乎是一路狂奔,反正已是一身汗了,也不在乎再多一点。一进寝室发现莉儿几个都在,他们也是个个汗流浃背。寝室墙壁上悬挂着的两个壁扇摇头晃脑地工作着,尽管风力已经开到了最大,但是由于整个寝室的空气都是热的,所以并没有真正起到什么用。莉儿首先发现了我,她条件反射似的说了声萧海回来了,随即从床上站起来,径直朝门口走来。跑得昏昏沉沉的我还以为她是来扶我的,心想这真是一次亲近的好机会,于是也不管人多人少,一头向她怀里倒了过去。岂知莉儿突然改变方向,朝旁边闪了闪。而我就活生生地撞在了门上,一时间只觉得两眼昏黑,满脑金星。 张敏跑出来惊讶地看着我关心地说:“萧海,没借到船吗?那也不用寻死啊!我们又不会怪你。” 张敏那近似挖苦的安慰听得我气聚丹田,差点炸破了肚子。莉儿也真是,既然不是来扶我,跑出来干嘛?不过话说回来,也只能怪自己自做多情。莉儿这么乖巧的女孩子,即使她真对我有意思,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的人出来扶我啊!我摸了摸依然疼痛的额头,认真地想着。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大家肯定会为我的不辱使命而欢呼雀跃的,设想着张敏和王亮即将对我另眼相看,我坐在车上忍不住得意地笑出了声。可是如今出了这么大一个洋相,不光英雄气概流失殆尽了,连脸面都扫了地。我居丧地看了一眼莉儿。莉儿的眼神有点复杂,可能还在为刚才我的唐突行为而纳闷。我心虚而羞怯地避开她的眼神,闪进了寝室。 本来我急着想把好消息告诉他们,恨不能把汽车变成火箭,但现在却又不急着想说了。想想自己身上都快闹旱灾了,不好好补偿补偿怎么对得起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故意颠簸到床前装死地呻吟,“水,水,快帮我倒杯水。我快没命了。” 这一招果然灵,张敏和李斌慌慌张张地一涌而上,两个人各拿了一铅盆凉水,一边一个一齐侍候我喝水。 第10章 只是水太多了,两只铅盆轮番上阵往我嘴里灌。那阵势不像是喂水,倒像是来救火的。一口水呛得我像得了肺癌,还说什么享受,总还是性命要紧。我猛地从床上挣起来,吓得张敏和李斌呆若木鸡钉在了那里。他俩大概是怀疑我被什么鬼上了身。 站定后,我发现莉儿还呆呆地站在门口,脸红得像一朵桃花。想起自己刚才那“自杀”的镜头,真是羞愧难当,想必她此刻已经识破了我自杀后的阴谋。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有一些紧张,万一莉儿以后不再理我了怎么办?疲劳和炎热在刹那间被驱赶得没了踪影。我不敢去看莉儿的眼睛,逃避似的转过头却发现王亮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不斜视地看着书。这个家伙仿佛与世隔绝了。我们热闹着,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真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遗憾的是我对他并不感兴趣,他就是钻在里面死了,我也懒得过去收尸。张敏和李斌还沉浸在疑惑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十一假期,寝室里的其他同学多数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回家去了,即使路远一点的也乘早上凉快离开了学校。此刻寝室里就我们几个人,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一时间整个寝室变得鸦雀无声了,耳朵里唯一能听到就是壁扇转动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装着若无其事地宣布:“船借到了,下午我们就出发。” 先是张敏的欢呼声划破了刚才的宁静。张敏像中了百万巨奖似的跑到莉儿跟前雀跃不止,一不小心还和莉儿一起摔到在了旁边的床上。此时的她倒是挺可爱的,像一个活泼的小女孩。莉儿不知是被她搞笑了,还是真笑了,脸上的羞涩已变成了甜蜜的笑容。莉儿的笑容让我也舒畅地松了口气。李斌轻轻地在我胸口击了一拳说:“我们没白等啊!”寝室里一片欢呼,再一次充满了生机。此刻我没去注意王亮是否还在专心致志地读书。 欢呼声过去,大家分派工作,分头行动去了。临走时,我偷偷地看了一眼莉儿,却发现她也正把头转向我,不由地又是一阵紧张,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我慌慌张张地转身准备东西去了。 经过一上午太阳的照射,路上的柏油已经开始熔化,一脚踏上去,说不定再拔起来,鞋底就已经没了。我们各自提着包,站在马路边的沙堆上等车。第一次外出游玩,大家心里都特别高兴,所以带的东西也格外多,别人看了可能还会以为我们在搬家呢。好久后,终于等到了一辆车。因为天热,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一个人都没有。上车的一瞬那,我仿佛又看到了孙悟空被扔进炼丹炉的镜头。莉儿就坐在我身旁,她似乎已忘了上午的事,和我谈笑自若,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如此,我当然也没有必要紧张兮兮了,放开音量和她大谈人生趣事。 车上热的利害,像是车下有火在燃烧。我的衬衫很快又湿透了。此时隐隐地闻到一股体香。我敢肯定,那体香肯定不是我自己的,正如云芝所说,男人是臭的。我看了看后坐,坐在我后面的是李斌和王亮,张敏又远了点。无可否认这淡淡的香味一定是从莉儿身上发出来的。为了证实一下是否正确,我真想伸过头到她身上去闻闻。 还好,汽车开起来的时候风大,倒也暂时感觉不到闷热了。 当我们来到云芝家的那条小船旁,大海已是一片汪洋了。船在水中平稳地停着,像是被人点了穴。看着茫茫的大海,我真想大喊一声,发泄一下这三年来憋在胸中的闷气。但不知为何,isuu書网尽管有着这样的冲动,我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打破这份烈日下的死寂。 我第一个跳上船起了锚,又扶莉儿他们上了船。在海上不比在岸上,据我了解,他们四人只有王亮是半个海边人,其余的都生活在离海有点距离的地方,但王亮是不是海边人根本不重要,因为即使他家在海中央,他也只知道海字怎么写。我问他们谁会游泳。结果只有李斌一个人举起手。我的心里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在出发之前,我丝毫没有想到这么多,可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认真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况了。万一出了事,我们五个人中只有两个会游泳,也就是说,即使我和李斌每人能救一个,也至少还得有一个完蛋。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得不摆下面孔把话摊开来说了。我建议取消这次出海游玩的计划,另外寻找游玩的地方。我的话还没说完,张敏就骂了我一声神经,她说人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打退堂鼓,除非有病。王亮也应和说这么风平浪静的天气能出什么事。莉儿和李斌犹豫片刻也觉得回去太可惜,说大家小心点就是。既然大家都是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我要求每个人约法三章,不许胡乱行动。这一点大家倒是一口应允,没有一个人反对。五个人中就算我最老练,他们一齐选举我当船长。我也就问心无愧地接受了这个重任。 放好东西加满油,我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发动机。船刚刚离岸,莉儿便从船舱里钻出来说:“萧海,有你的信。” “我的信?”这世上居然还有属于我的信?我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平生第一次收到信啊,我兴奋地接过看了看,是云芝的笔迹,但一手撑着舵无法拆开来看,只好先放进了口袋。 十二 虽然海上没有风,但因船开得很快,所有人的衣发还是飘飞了起来,有种似要脱俗飞入仙境的感觉。莉儿的那一头长发,飘拂起来真的很像一个腾云的仙子。我驾着船,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发呆,怕一刻不留神,她就会飞走。还好海上没有礁石、旋涡,要不然这一船人的性命恐怕早被我这个船长给送了。 李斌一个人坐在船头,专注地望着前面的小岛。王亮坐在舱口脸色白地像抹了石灰,想必是晕船了。张敏调皮地扒在船栏上伸手玩着水,看着打起的水花,欢笑不绝。不知为何,现在我不觉得她有先前那般讨厌了,大概是被她的童真感化了吧!的确她身上有很多自己时刻回忆着的童年的痕迹。 船后那两条白沫,仿佛两条苦闷的愁绪,慢慢地离我们远去,一直飘到我们看不见的那处,才轻轻地散去。 小仙岛已经不远了,大家都兴奋异常,只恨自己不是八仙,无法各显神通使船加速。莉儿坐在我前边,望着大海叹道:“海可真美,要是一辈子能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海边,那该多好。”莉儿的那一份神情似乎已经把自己溶入了大海,那眼中蓝色的风采使我有些陶醉。我随口接上莉儿了的话,也说了一声:“的确很美。”我何尝不是想莉儿这样想着,若是能够一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海边那该多好?可是生活在海边容易,要想一辈子无忧无虑谈何容易?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也总是在不断地增生,18岁的我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成长的无奈和生活的艰辛,更何况以后还要踏足社会去体会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个世界上自认为自己一直是无忧无虑的人能有几个?正所谓人道谁无烦恼,风来浪也白头啊!我看着身后泛起的泡沫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把莉儿秀丽的长发横撩了起来,发丝轻拂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得有一把刷子在轻刷着心房,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我有些不能自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抚摸那醉人的青丝,眼见就快碰到了,耳边突然传来了张敏响辙天宇的喊声:“喂!快看。”我慌忙收手,而且差点被她吓得掉进了海里。我胆怯地扭过头把目光转向张敏,却发现她是在指着天空喊。我抬头看了看,天上除了几只海鸥什么都没有。 “海鸥!海鸥啊!”张敏兴奋地喊道。她真是的在为几只海鸥惊叫!我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少见多怪,几只海鸥用得着这样吗?别人听了还以为是发现ufo了呢! 回过头,再看莉儿,她也正抬头沉醉于那几只自由自在飞翔着的海鸥,并没有发现我刚才的举动。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继续集中精神把好方向把。离岸已经有一段距离,我也不敢太大意,以免开错了方向。 小仙岛更近了,岛上的岩石已依稀可见,整个岛没有几点绿色,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像一个看破红尘,六根清静的高僧的脑袋。怪不得世人称它为仙岛呢,原来此名的来由在此! 船快靠岸时,我关了发动机抛了锚。船借着惯性向岸上飘去。李斌站在船头,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一步跃上了岛。这个家伙踏上岩石后,因为兴奋和激动,不由地大喊连连,好像那一脚与人类第一次踏上月球的那一脚有着相同的份量。张敏也很快跑到了船头,只是她没李斌那个水平,飞不过去。张敏苦着脸求我把船再靠近点。这回我没有和她过不去,顺从地拿过竹竿把船完全靠了岸。张敏一个箭步跳上了岩石,欢笑着转眼工夫就跑得没了踪影。我正想请莉儿也上岸,发现舱里还躺着个王亮,纵然自己对他没什么好感,总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船上吧?好歹也是同桌。想着我还是朝舱里走了过去。 “喂!到岸了,下船了。”我推了推他说。 “到家了吗?”王亮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问。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俱僵尸,找一到一丝血气。看来他晕得挺厉害。 看到他这副神情,我的心理一软,说话声音轻了不少,“不是到家,是到小仙岛了。” “哦!那你们去玩吧!我不去了。”王亮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却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了?” 第11章 莉儿担心地问我。 “晕船了。”我顿了顿说,“让他睡一会儿吧!”一个大男人没风没浪都会晕船,真连一个小女子都不如,我如是想着又不由得摇了摇头。 岛上的岩石堆有点像西双版纳的石林,只是没那么高大。我和莉儿朝着刚才张敏和李斌消失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出了石堆。眼前有一块挺大的沙滩,李斌和张敏正飞奔的跑着,全然不把太阳放在眼里。看着他们玩得高兴,我和莉儿也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我在沙滩上连翻了几个跟斗,心里痛快无比。平坦的沙滩上很快就印满了我们乱七八糟的足迹。 直到跑累了,玩累了,四个人才满足地坐下来,看着彼此身上的大汗大笑不已。我们四人的笑声连成一片,在小岛上久久地飞旋,惊起了不少鸟雀。我挖去一层热得发烫的沙子,在底下有点潮湿的沙坑上躺了下来,看头上一群又一群的海鸟飞过,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待心跳平和了以后,我才想起口袋里还放着云芝的信,马上拿出来撕了封口,里面折着一只美丽的纸鹤,我小心地拆开来。上书: 萧海: 没想到这么热的天,你会来我家做客,我挺高兴的。其实我也早就想到你家去走走的,只是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来因为天热下不了决心,二来还是因为听说你中考考得不是很好,所以——你知道的,我的嘴巴只适合吃东西,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 人们常言:“人生得一知已足矣!”我想我们也算得上为知已了。三年无趣的初中能认识你,我感到很知足。只是光阴似箭,相识不足一年我们又天各一方了。如今只能借纸传音,以解相思,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在船舱里我放了一只相机,希望你们玩得开心。回来后,把船系在老地方就行了,东西我自会来取回。 别忘了回校后给我写信。 祝:更潇洒,更出众,学业有成! 友:云芝 9月30日 “喂!写了什么?让我看看。”张敏伸着手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要让你看。”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另有新欢了。”张敏俯近我的耳朵轻声说:“要是你敢对不起莉儿,我不会放过你的。” “莉儿?”我转过身看了看莉儿。她低头玩着沙子。虽说这信和她扯不上任何关系,但为了不引起误会,我还是把信给了张敏。张敏一接过信就跑到莉儿身边看了起来,自己看完,还硬塞给莉儿。没想到这丫头现在不但不阻碍我们,还当起了催化剂。这又一个意外,让我觉得更是舒畅了。云芝不是说有相机在船里?我站起来飞快地朝小船跑去。 王亮依然半死不活地躺着,我悄悄地爬进船舱找了起来,果然有一只相机。我如获至宝地飞回沙滩,见张敏和莉儿的坐姿挺美,便不等她们抬头,就拍了一张。李斌正向我跑来,那步子很潇洒,也是一张。等李斌跑近,我便把相机塞给了他,说:“帮我也照一张。”我指了指莉儿。李斌明白我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喂,我的信呢,你们看完没有?” “你这么着急干嘛,又不会不还你。” “张敏,信里不是说船上有只相机?麻烦你去拿一下吧,我脚扭了。”我说着在她们身边坐下使劲地揉起了脚腕。 “鬼才信呢!刚才还好好的。”张敏半信半疑地打量我的脚。我捂着脚腕不让她看清楚。张敏看看我痛苦的表情,终于信以为真了,不情愿地站起来朝小船跑了过去。她可真容易上当,《三十六计》里随便捡一计都不会有浪费的时候,我得意得有些内疚。 “你的脚没事吧?”莉儿关切地问我。 “还好,还好。”我扒不得能真扭了。如今好好的脚即不肿又不见血,想说严重点也难啊。要是真肿了,能让她帮找揉揉,那就是痛死也值了, 李斌在前边使劲地打着手势,叫我坐近点。 “莉儿你——你热吗?”我挨近了点。 “当然热,只是早就忘了,”莉儿并没有发现我在找话题,依然朝我灿烂地笑了笑,她把云芝的信给我。 十三 我再一次找话题道:“看完了?”在接信的时候我又趁机把屁股挪了几公分。尽管如此,我和莉儿中间还是坐得下一个人。李斌的手势打的更起劲了,那动作像在学厨师炒菜。我急得满头大汗,没想到这不到一臂的距离居然比走完蜀道还艰难。看来李太白那句“难于上青天”是用错地方了。 我无心地看着云芝的信,以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看着看着倒来了灵感,“喂,莉儿,你觉得这字写怎么样?” “很好啊!”莉儿接过信纸又端详了起来。这次我来了个黄河大飞跃,把距离缩小了一大截。车上那股体香,如今闻得格外清晰,但这一个大突破也使我心跳加快了不少,我觉得呼吸的周期也随之缩小了。我的手臂已经碰到了她的手臂。但不知她能否感觉到我的心跳。我示意李斌赶快瞄准了。 “萧海!” “哇!张敏回来了。”我暗暗叫苦道。她总是人未到声先行,而且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刻出现,真怀疑她是不是特意埋伏的。 “张敏回来了。”莉儿抬头朝岩石堆望去,正好李斌咔的一声拍了下来,一点也没浪费。我总算松了口气,却发现莉儿愣愣地看着李斌,似有要杀人灭口之势。李斌向张敏举了举相机说:“我先拿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了一趟。”李斌说完又转过身子,对着莉儿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刚刚试了下镜头,感觉不错。” 莉儿羞涩地把信纸塞给我,站起来跑到张敏身边去了。我高兴不已,心照不宣地和李斌对换了一个眼神。这家伙还真是机灵,而且也够义气,不但没把我供出来,还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让我免受了两双白眼。 “萧海,你怎么搞的,说话也不先打好草稿,害我跑了这么长的一段冤枉路。”张敏向我抱怨着,乘李斌不注意,一把把相机抢了过去。张敏拉着莉儿拔腿就跑,有点像抢银行的歹徒。我和李斌对看一眼,又一次会心地笑了起来。 其实这岛上的绿色并不像刚才在船上望到的那么稀稀落落,只因岛周围的大岩石挡住了视线,所以远远看来有些荒凉。我们沿着海岸一路说着笑着,那只相机就留下了每一个美丽的瞬那,我真佩服云芝能想得这么周到。 五, 绕着海岛转了一圈,回到刚刚上岸的那块沙滩上时,几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我招呼大家赶快准备晚饭。大家分头行动,从船上搬下一大堆炊具,又找了个岩洞。那洞不怎么深,整个空间足够躺下十来个人,又没有杂草,非常干净,倒是个天然的好房子。我在洞口搭了灶,便和李斌出去捡柴了。莉儿和张敏自然而然地当起了厨师。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拾点柴就和捡几块石头一样容易,没多时我们就捡了一大堆。张敏和莉儿烧火炒菜的技术看来不怎么样,两人弄得满脸的灰,像是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我拿过相机给她们照了一张。我想就凭她俩脸上的那些灰,在教室里也是可以引起一场轰动了,因为他们都是那么的少见多怪。 找了块大而平的岩石,我们席地而坐。张敏分着碗筷倒着可乐,莉儿把菜一道道地端上来,摆了满满一地。我和李斌看着那一桌菜,眼睛都快流口水了。张敏刚递过筷子,我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葱烤肉往嘴里塞。那样子估计和已经饿了三五天的乞丐差不多。可是嚼了一会儿后我明显地感觉到味道有点不对劲。我连忙吐出来急问:“你们放了什么?” “糖啊!还有一点辣椒粉。”张敏神气地说。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葱烤肉还要加糖和辣椒粉的,顿时目瞪口呆,不知是她错了还是我错了。莉儿见我的样子挺潇洒,(嘴里还挂着半口葱丝,甚像黄果树瀑布)连忙拿过相机拍了一张。 再看李斌,他也和我一样狼狈。他夹的是一筷大白菜,吐得比我更快,连话都没说,就跑到洞里去漱口了。莉儿看了奇怪也尝了一口,照样吐了出来,她苦着脸说:“我放得盐不多啊!” “我也放过一次。”张敏补上说。 又尝了其它的菜,多是各有滋味在其间。我和李斌尝得瞠目结舌,看看满满一地的菜,五颜六色,七彩缤纷,八面玲胧。却都是油画师的作品——只准看不准吃的,不禁遗憾的直叹气。 把每一个菜的缺点都说了一遍,张敏和莉儿不服气,到亲自尝了,才吐吐舌头表示抱歉。不过从美学上来说这些菜的确称得上为一流,于是也取过相机对着那满满地一桌菜拍了一张,以作日后欣赏之用。之后我们把所有的菜都倒入一个锅重新煮了一遍,如此倒也百味俱全,别有一番滋味。四人敞开肚子,大饱了一餐后便席地而睡了。真有一种快活似神仙的意境。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风声,我触电式地跃起,感到慕名的恐惧。小时候我就听说过风在大海里的威力,而且也在电视里见过几次。东南方的天空已经一片乌黑了,像有妖怪在吞云吐雾,兴风作浪。海面已不再是刚才那温柔的面孔,转而变成了狰狞的鬼脸。一个个浪花,拍得岩石悲声不绝,那溅起的一排排白沫,让人惊惶失措。 “怎么了?萧海。”莉儿问我,张敏和李斌也站了起来。我确定他们已从我的脸上意识到了什么。 “起风了,我们今天回不去了。”我望着远处的大陆轻声地说, “那怎么办? 第12章 张敏急了。” 我回过头发现他们都惊恐地盯着我,不由地更是心慌意乱,勉强劝服自己镇静,说实在的,我根本就没什么搏风击浪的经验,不过是听人说过而已。 那条船在海浪中挣扎着,像一匹被拴住的野马。“船不能紧靠在岸边!”我自语道。 “那我们到船上去吧!”莉儿急切在说。 “不行,在船上很危险的,万一——”我不敢说下去了。看了看莉儿他们,我又急忙把视线移开。那乌云更近了,风也更大了,岛上的树木像发了疯似的跳着“迪斯科”,那发出的声音好像魔鬼的低吟。“李斌,你和她俩留在岛上吧!那个山洞背风,比较安全,生一堆火,千万不要让它灭了,”我的语气有点像命令。 “嗯!”李斌严肃地点了点头。此刻,我真觉得我们有点像是狼牙山壮士了。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颤抖。我几乎已经开始后悔出来游玩了。 “那你呢?”莉儿的眼睛尽是柔情。她的这一句问话使得我精神倍增,多了不少勇气。 我装得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放心吧,这么个小海是淹不死我的。”话虽如此,其实我的心里怕得要命。我偷看了莉儿一眼,怕她看出我的心虚,急忙把视线转向李斌道:“雷雨马上就来了,你们多准备些柴火吧!万一有什么事就大声地叫我。” 李斌依然“嗯”了一声。我飞也似的朝小船跑去。王亮正在船上无助地望着。 我把船停在了离岛二十来米的地方。船靠岸太近,容易撞到岩石。此时浪已经很大了,船身晃得利害,几乎再差一点海水就可以从船的侧边上注进来了。王亮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一动也不敢动。 雷声由远而近,舱外已经一片漆黑,风似乎小了点,雨却倾盆而下了。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小仙岛只有在闪电的那一瞬才能看到个轮廓。不过有一点火星能看得很清楚,闪闪烁烁,时明时暗,却总是亮着,安安静静地亮着,像一颗星星。 十四 “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我轻声地问自己。 “萧海。”巨大的雨声中,好像夹杂着一个极小的声音,难道他们出什么事了?大脑急速地判断着耳朵带来的讯息,恐怖感顿时漫布了全身。我问王亮是否听见。他摇了摇头,于是只好怀疑耳朵的能力了。 “萧海!”然而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真的有事了。 “喂——”我大叫了一声。希望能让他们听见,但良久却没有回音。我好想马上飞到岸上去看看,但我知道船是不能靠岸的。又有几次声音传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跳出船舱又大叫了几声,可声音依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此刻我真是恨透了自己,是自己把他们带到海上来的,又是自己把他们留在荒岛上的。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炸响的闪电,任凭雨水从头上划到脚底,我不知是该祈祷还是诅咒,又试着喊了几声,但依然没有反应。 “会不会是催命鬼在叫你?”王亮胆怯地说。 “催你个大头鬼。”我回头向他吼道。他顿时缩成了一团,缩在船舱里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我又失魂落魄地回头向火星处望去,觉得它在慢慢地变暗,不由的更是心急如焚。担心在刹那间吞没了恐惧,|奇+_+书*_*网|我一纵步便跳入了水中,冰冷的海水立刻包围了我的身体。这水比我想象的要冰冷的多。我也顾不得后悔了,极力地向火光处游去。一个又一个浪迎面打来,我只觉得身子在上浮,又在下沉,上浮时见得到火光,下沉时却漆黑地仿佛坠入了地狱。海水好几次冲入我的口中,那咸味真比莉儿的白菜汤还利害。可我已经无路可退——身后早看不见了小船。 游了好久总算隐隐地看到了岩石,我摸索着上岸,沿着岩石爬上去,却不小心让石头绊了一跤,膝盖和手掌顿时像炸开了爆米花。我攀着岩壁又爬起来,竭力地止住泪水,不让它溶入冰冷的雨水。又摸索着走了几步,终于又看见了火光,不由地催促脚步加快。快到洞边时我已经跑了起来,一头冲进去把他们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怪物从天而降了。 过了几分钟,李斌才认出了我,喉咙底发出“萧海”两个字。 “萧海!”张敏边说边向里缩着,又用颤抖的声音说:“萧海,你是人还是鬼啊?你淹死了也不用来找我们啊!是你自己要到船上去的。”那声音已和哭没什么差别了。 我看了看自己也吓了一跳,浑身湿透,还血渍斑斑,一头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半遮了眼睛,的确不像一个人的样子,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是否已经死了。还好身旁的岩壁还映着我的影子。再看看莉儿,她也胆怯地往里靠着,只有李斌依然站在原地发呆。我无奈地笑了笑向火堆走去。 “不要过来啊!”张敏抱着莉儿哭了起来。 “我还没死呢,干嘛这么怕我,亏我还受这么大的罪来看你们。”我拿了根带火的树枝移近自己的面孔,让她们看个清楚。李斌已经打消了疑虑,正欲和我说话,张敏又拉了拉他的衣角说:“说不定是妖怪变的。” “张敏,你再乱说!我吃了你。” “你真的是萧海?那你怎么过来的?”莉儿望了望外面的大雨说。 “我是不是萧海,你都认不出来?”我失望地只顾揉起了受伤的膝盖。裤子已经破了个大洞,血依然在流出来。 “你们两个放心吧!我用脑袋保证,他是萧海。”李斌过来拍着我肩膀笑着说。莉儿大概也不再怀疑了。只有张敏依然贴在洞底不肯过来,这都得怪薄松龄这小子,吃饱了没事干,写那么多“人鬼情未了”,害世人到如今这年代了,还神经兮兮地,真是造孽啊! “船呢?王亮呢?”李斌急切地问我。 “萧海,你怎么过来的?怎么又湿又伤的?”莉儿也问我。 还是先回答李斌的,“船没事,王亮被我吃了。” “你别开玩笑了,”莉儿白了一眼道:“快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游过来的,难道我还会飞啊!”我瞪了她一眼,又转身对李斌说,“你刚才有没有叫我?” “叫了”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为什么?” 李斌看了看莉儿和张敏说:“雷声一响,她们就吓得哭了起来,我一时不知所措,所以只好叫你了。” “开什么玩笑!”我几乎吼了起来,原来就这芝麻大的事,害我担惊受怕不算还差点送了命。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地呆在船里,偏偏要跳进那冰凉的海水中去受罪,要是真有事倒也罢了,而事实却只是自己在找死。我真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若是在平时,我并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但是想到刚刚在海水中挣扎时,脑海中涌现出来的恐惧我就不寒而栗。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上案了,是的在海水中挣扎的时候,我根本分不清方向,如果我游错了方向——洞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而洞外却像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一道道闪电像一个个导弹炸出的火花,雷声风声雨声夹杂着快撕裂了心扉。 六, “你的脚没事吧!”莉儿满脸愧疚地问我。看到我这一副神情,莉儿的眼中居然已经闪起了泪花。面对那可人的目光,我的心就像鱼骨扔进了盐酸,软得可以打结了。总不能为了要让她们良心不安再游回去吧!再说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想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没什么,只是伤了点皮肉。”如果我再苦着脸,跳到水里去的恐怕就会是他们三个了。“李斌,我们带的年糕还没用过呢!这么好的火别浪费了。”我冲他笑着说,其实是不想让他太内疚。 李斌依然站着不动,低着头不敢看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在接受老师的批评。洞里的空气也像结了冰,任凭火烧得那么旺,都没有一丝熔化的迹象。张敏依然贴着洞底,苦丧着脸纹丝不动,仿佛已和岩石合为一体。显然她已不再怀疑我是妖还是鬼了,我也猜得出,她正在为刚才的话诅咒着自己。 “喂,你们想不想吃年糕了?”我问道。 莉儿不知从哪里找了块白布,要给我包扎,激动得我忘了所有的委曲。她轻轻地擦着伤口周围的血渍,还不断地往伤口上吹着气,那感觉就像皮肤上擦了酒精,凉快无比。“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她心疼地喃喃道。的确摔得不轻,看看裤上的洞,心里也有数了,足可以同时穿过两条年糕。我静静在看着她的长发、眼睛、鼻子、嘴巴,像一个美术家在作画前的那种端详,但我只会审美,不会画美,如果真要我画,只会破坏了这美丽的形象。我宁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现在即使老天爷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跳水的,因为与眼前的这一切相比,疼痛根本就是沧海一粟,完全可以被忽略为零。莉儿拿着白布在我的伤口上包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那包扎的腿看起来倒像是骨折了似的,“肿”成了一大块。莉儿把我裤脚拉整齐。我看着她的杰作,偷笑了一声。 李斌已经烤好了年糕,一条条白白胖胖地像一个个人参果,火热地送进嘴里,所有的凉意都化为了乌有,一切似乎是随着年糕上的白气蒸发了。张敏不知何时也溜出来偷条年糕也照样啃了起来。不多时,山洞里就又充满了笑声,一阵一阵笑声冲撞着岩壁又和着火堆中冒出的火星向洞外飞去。 过了一会儿,觉得外面的声响小了许多,吃了太多的年糕也早想走动走动了。 第13章 我走到洞口往海面望去,似乎已经退潮了。 “萧海,你想不想喝水?”张敏端着一碗水问我。 “张敏,你刚才还说他是妖怪,现在怎么表现得比人家兄妹还亲了?”李斌开玩笑地说。 “兄妹又怎么样,管你屁事?”张敏瞪了李斌一眼。她把之前与我的不和嫁接到了李斌身上。 “什么时候成兄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莉儿也不客气地接上来取消张敏。 “莉儿,你也帮他?还跟我称姐道妹呢!居然吃里爬外。”她知是玩笑也不愿服输,又朝我道,“对吗?大哥!” 我不知道该帮谁,只好笑着保持沉默。 十五 “人家可没认你这个妹妹哎!”李斌乘胜追击。 “什么没认?我们现在就结拜,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张敏说着端起一碗水朝我说:“来,我们结拜,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喝了起来,这多少有点霸王硬上弓的味道,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服从。 不过话说回来,做久了独生子女的我倒也很想有个妹妹,张敏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我同样拿过碗道:“好,我就收你这个妹妹了。”然后一饮而尽。这一言一行使李斌和莉儿目瞪口呆了半天还回不过神来。张敏有了我这个大哥做后盾,神气得只没把洞给炸破。李斌和莉儿只好举手投降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尽管西北方还有雷声在传来,但头上已经闪烁起几颗星星。我们站到吃饭的那块岩石上心情无比舒畅。雷雨终于过去了。此刻的空气像是经过了多层过滤,清的能和桂林山水一比高低了。 短短几十分钟,上天不但给了我一个妹妹,还帮我们把碗筷洗得一干二净了,我真想对着天空谢它几声。 又过了一会儿,雷雨完全过去了,月亮在东方爬起,洁白的月亮洒在刚刚清洗过的岛上,使小仙岛变成了一座散发着白光的银山,给人的错觉是上了马良画的宝岛。一群群的萤火虫在草丛中起起落落,像一点点跳动的烛火。我们久久地沉醉于海岛之夜,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李斌拿过相机,连拍了几张。 早上被一阵汽笛惊醒,我揉着蒙蒙地睡眼,悄悄地走到洞外。海水又已经光临了,几只早起的海鸥沿着海面,无忧无虑地飞翔着,像在恭临我们的凯旋。空气依然是那么新鲜,我不由地长叹了一声,想想昨夜——似乎就像一场梦! 我们收拾了东西准备上船,可是船还是停在二十米远的地方。这次他们坚决不让我下水了,说要保护残疾人。李斌脱了外衣向小船游去。不多时我们也上了船。船上的情景不由地吓了我们一跳,只见船舱内外到处都有王亮吐的东西整个场面像是刚被泡沫灭火器扫过了一般,一片狼籍。王亮像已经死了似的,躺着船舱里一动不动。我连忙上前查看,还好他还会说:“到岸了吗?” 我起了锚,开了发动机,他们三个便打扫起了小船。柔和的风带着大海的气息,吹拂着面额,让人心旷神怡。我回头向远去的小仙岛望去,回头的一刻幸运地发现在那天水交接处有一块火红的海水。“日出!”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激动地不知道了方向,犹如昨天张敏看到海鸥似的,激动地喊道:“快看,日出。”其实我看日出以非一次两次,我是怕他们错过了这种难得的享受机会。 “真的哎!海上日出!”张敏雀跃道。 “海上日出!哇!太棒了。” “……” 四个人都呆呆地注视着那天的一方,忘记了一切。此刻大家只恨不能把所有的叹词用绝。 那红红的一块不断的蔓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包围了整个宇宙。天变得红了。水变得红了。人也红了。我急问李斌那一同胶卷还有没有剩着的。李斌急忙找出相机看了看,说:“还有几张?”说着,李斌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海天之际拍了一张。又一会儿那海的心头终于探出了太阳的一个脑袋,接着有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天地间像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把一切都烧成了血色。李斌很快就拍完了所有的照片。到太阳真个跳出海面,我们才一齐回过头来,彼此看了看,赞道:“真美!” 一向高高在上的太阳,此刻和我们平起平坐了,自豪感和着晨辉漫布了全身。 七, 晚上,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警觉地发现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我,那异样的眼神让人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乎我去过一趟海岛,就脱胎换骨,面目全非了。大家像打量外星人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使我心里一阵阵发虚。 从小仙岛回来后,先送王亮去了医院,我自己也顺便包扎了一下伤口。王亮挂起了盐水,李斌叫我们三个先回寝室。十一的假期还有两天,在学校没什么事情,我便回了一趟家,赶在今天上夜自修前才匆忙地回到学校。刚刚踏进教室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是我头发没有梳平?我猜测着用手在头上乱摸索一阵,但并不觉得有异状。是纽扣扣错了?我浑身上下检查了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突然间发现我身旁的位子空着,我转身问李斌:“王亮呢?” “王亮那天挂完盐水后也回家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哦!”我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同学们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依然紧紧地盯着我不放,那情景就像一群色狼盯着一个裸体美少女。我局促不安地拿起一支笔,找本书无心地看起来。 “大哥,我已经把你的英雄事迹,向大家宣传了。”张敏神采飞扬地说。自从那晚结拜后,她老是有事没事地叫“大哥”,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什么英雄事迹?” “就是你冒死跳海来救我们的事啊!” “那——”我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海!你可真勇敢!”“真伟大!”“有男子汉气概。”“兄弟我以你为榜样”……几个平日里的几个哥们围上来把我大赞特赞了一番。我只得左右点头招架,心里不断地责怪张敏“多嘴”。 夜自修的铃声响了,几个哥们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死寂,除了翻书声、写字声再也找不到第三种声音。窗外偶尔传了一两声蛐蛐的叫声,显示出一种“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十一假期老师布置了一大堆的作业,而我却只字未动。此刻,所有的同学都低头记着算着,唯有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云芝不是叫我回校就写一封回信?想到这个,我立刻向莉儿借了张信纸,认真地写了起来。密密麻麻地写了正反两面,我才勉强收住笔。后两节课,我还是无法静下心来,脑子里总还是回荡着在海上航行或者在沙滩上奔跑时的情景,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只是下一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或许以后再也没有这种可以无忧无虑自由放飞心情的机会了。想到这一点,我就感觉气堵胸闷。后两节夜自修我写了长长的一篇周记。 从岛上回来后,我总觉得像失落了什么,整日精神萎靡,神思恍惚,一提到上课更是心烦意乱,特别是语文课,说是在上课,其实是在学解剖,不是把文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就是五马分尸,大卸八块。见了一片好文章,就把好的几段切下来,然后一句一句割开,最后再嚼成一个词一个字,似乎和它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师说那是在研究文学,我却怎么也想不通,觉得和那些见眼睛美就挖下来欣赏的举止没什么两样。其实,我个人认为一篇好的文章,并不定非得字字有意,句句精华,写文章就好比做人,只有随心所欲自由发挥才能活出真情实意,才能过得愉快无比。每写一个字都要考虑一下用意,这种人,大抵都是阴谋家。我觉得他比较适合去搞政治而不适合来搞文字。世界上的任何一部名作都不可能每一句话都是经典。 十六 上课铃一响,老孙还是挡不住地来了。他捧着一堆作文本,脸上一片春光灿烂,浑身上下洋溢着百年难得一见的喜气。那喜气和那件洗得已经泛白的古板中山装形成了显明的对比。老孙在讲台前站定,动作迟缓地整了整作文本,说:“上次叫大家写的一篇电影观后感,我已经全部看过了。”也够快的,足足一个月了,我都已经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老孙说着把刚刚摆整齐的一堆作文本翻乱,从中抽了一本出来说:“看了大家的作文,很失望啊!都是千篇一律,和你们的课本一样全是一个马(模)子印出来了。”这个弄拙成巧的幽默害同学们笑得拍桌子、捂肚子,一个个兴奋地直想拍同桌的耳光。老孙得意地看着同学们剧烈的反应,为自己刚刚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句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老孙并不制止教室里的喧闹,直到这一阵笑声完全消失了,才扬了扬手中的一本作文说:“这一堆作文中只有这一篇没有写电影的内容,而发表了感想!”他顿了顿说:“观后感就应该这样嘛!又不是叫你们写剧本,写这么多电影情节有什么用?这篇作文是小孩写的,哪一位是小孩呀?请站起来让老师认识认识。” 教室里又是一阵经久不衰的笑声,既而大家又拿异样的眼神瞄准了我。 第14章 当我意识到老孙是在说我的时候,不由地觉得脸红脖子粗。我们南方人的普通话都是这么的高深莫测——因为没看电影,不知道电影的具体情节,所以我没有写情节。被老孙表扬了一番,那可以算是因祸得福。可是同时被老孙叫成小孩,就算上是因福得祸了。在学校里老师讲课的内容同学们能记住多少姑且不去说,但是老师们闹的笑话,每个人都是铭记在心的,有了这次老孙的恩赐的名号,以后要让大家再叫我萧海估计很难了!我居丧地沉浸在这祸福之中,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老孙! “大哥,快站起来啊!”张敏兴奋得像要去引取奥林匹克运动会金牌。莉儿也回过头来,微笑地向我祝贺。 我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读了近十年书,说我作文好的老孙还是第一个。同学们像看见唐僧似的注视着我,恨不能过来吃我几块肉。我低头不语,任他们的视线吞噬着我的躯体。 老孙见我并没有什么喜色,以为我对这种表扬司空见惯了,就更认为我是个文学天才,把我那篇胡扯乱侃的作文大加赞赏了一番。对于我本人一切可以用来表扬的词语老孙从头到脚翻了一遍。什么“前途远大,可造之才,将来可能成为一代作家,说不定还能和鲁迅先生齐名……”害我差点都信以为真地认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同学们在下面一阵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说:“想不到萧海是真人不露像。” 下课后几个哥们再次围上来,唧唧喳喳地围在我身边吵个不停,有的干脆就开始用大作家、大文学家来称呼我了。直到又一个上课铃响了,这一群麻雀才一个个作鸟兽散而去。最后一个同学走时还不忘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鼓励,也像是在说:“事已至此想开点吧!” 这个老孙也真会折磨人,这次把我抬得半天高,下次若摔下来,那肯定是粉骨碎身魂不全了。我哭丧着脸想着。 “萧海,你怎么了?受了表扬还闷闷不乐。”莉儿冲我笑着说。 “这叫表扬吗?我觉得比讽刺还刺耳。”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接着拿到了课代表发下来的作文本。那课代表叫曾诗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还以为她叫陈世美。曾诗美长一张瓜子脸,剪一个七十年代最时尚的女学生头。她最爱穿裙子,一年四季很少能看到她穿长裤的时候。曾诗美的长相相比莉儿,尽管差了一截,但也总能引起不少男生的注意。我打开作文本看了看,里面只有老孙用红圆珠笔写着的一个“80”,作文后面一句评语也没有。而其他人的作文大多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评语。大概我的作文真的是完美无暇,无懈可击了,所以老孙自惭形愧,高抬贵手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话在说回来,我作文里每一话都是在赞扬中国共产党,经历过十年动乱的老孙又怎敢对我的作文有意见。他说我的作文不好,不就是否定中国共产党的优点?我为自己有非凡的马匹神功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大哥!你有没有注意到曾诗美刚才看你的眼神?” “怎么了?”我惊奇地问。 “好像不太正常。”张敏看着正在分作文本的曾诗美,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不大正常?”我也回过头看了看,并不觉得有什么异状。 “她说不定在打你的主意。”张敏依然盯着她不放,眼神像是要透过她的衣服和皮肤,洞穿她的心。 “发什么神经。”我迅速地否定张敏的话,眼睛不由地看了看莉儿。她也正顺着张敏的视线看着曾诗美,发现我在看她,连忙把头转了过去。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虽然并不能肯定所谓的情感是否真实,但是心里却是那么敏感,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地惶惶不安起来。 下课后老孙出了教室又半途折回来,说:“同学们,我忘了补置作业,每个人再写一片作文,题目不定,让你们自由发挥。” “啊!”教室不约而同地爆出一个声音,仿佛小鬼子在冲锋时挨了手榴弹。老孙笑了笑并不搭理同学们地惊讶和不满,径自转身走了。教室里隐隐传出几声愤骂声。 这两天太阳收敛了许多,大地因此平添了不少生气,美中不足的就是时间还是一如既往地和我唱反调。等下课像是在等老母鸡下蛋,叫了半天才下一个,常常倒是把我急得要下蛋了。 英语课,对我来说依然像是听天书,听着听着就想起身边的空位。无聊之余,我恶毒地猜测王亮是不是让车给撞死了,若真是,那不知该举杯相庆,还是该勉强地挤几滴眼泪;若不是,又不由地暗骂这小子会找机会享清福。 物理课和化学课,我还能提起一点兴致,不过这兴致也只能维持半节课。开始半节课还好,到了下半节就觉得老师挥着教鞭像在指挥音乐演奏或是在指挥冲锋陷阵,再么又有点像在练独孤九剑。 十七 最让人兴奋地,要算体育课了,能在足球场上纵横一下是人生一大快事。班里的男同学组织了一支足球队,经常和同年级的另一个班级展开对抗赛。这一天正踢在兴头上,可惜足球太不争气,我还没碰到几次,它就开始细胞分裂了——脱了皮的一块六边形上探出一个圆滑的脑袋,越看越觉得像漏了馅的汤圆。一场精彩的足球赛就让这么一发炮弹给葬送了。我们去找体育老师,希望他能才给我们换一个足球。体育老师说学校里就只有这么一个球,我们把它踢爆了,得赔,一个球一百元钱。体育老师说了半天,大致的意思就是叫我们几个人去筹钱,然后赔钱给学校。两队的球员从体育室出来后,沮丧得像吃了败仗的北洋水师。李斌走出体育室后就忍不住骂起学校小气来了:“十元钱一个买来的足球也拿来充数,踢两脚就坏了,还要赔一百元——”李斌牢骚发了一半,发现体育老师就跟在后面,连忙打住话题,一溜烟地跑到篮球场上去了。 没有了足球,大家都跑到篮球场上去大显身手了,我也不例外。一星期难得就这么一次可以活动的机会,谁也不愿意白白地错过。一旦运动起来,汗也随即而来,不到十分种一件上衣就可以拧出水来了,似乎那摘下来的不是篮板,而是一个个太阳。在抢篮板的时候不小心和另一位同学碰撞了一下,我膝盖上的伤口隐隐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到操场边去乘凉了。班上的女生倒识趣,一大群都坐在观众席上避暑,谁也没有动一动的欲望。 体育课后,就是放学了。我无精打采地拿着铅盒排着队。食堂只有三个菜窗和三个饭窗,队排得有火车那么长,还好我来的挺早,很快就轮到了,但买饭就麻烦了,大热天的,从尾等到头,恐怕等买到饭的时候手中的菜已经馊了。幸亏在队的较前端发现了张敏和莉儿,我连忙上去招呼,把饭碗塞给张敏说:“帮我买一元。” “大哥,还是你帮我买吧!”张敏把饭碗塞还给我,还把她自己那一只也给了我,“我去买菜”。张敏说着把我拉进了队伍里,自己则跑去买菜了。 莉儿就在我身前,用微笑和我打了招呼。 身后的队伍拼命地挤上来,使我和莉儿贴得很近。我一张开嘴巴,就可以轻松地咬到她的头发。从莉儿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香味,钻进鼻子又一直冲到大脑,把我醉得有点昏昏沉沉。此刻,我真希望前面的队伍能越排越长,让我永远不要轮到。但只因大家都太乖,插队的人一个也没有,没几分钟我和莉儿就都买到饭了。悲哉! 进餐厅坐下后,我也不便一个人先吃起来,所以只好舍命陪君子和她一起对着饭碗发呆。 “萧海,你收了妹妹还没请过客呢!可别忘了噢!”还是莉儿先开口了。 “当然,当然。”有个话题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氛围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张敏,现在可是每天都把你挂在嘴边的,每晚不把你这大哥夸上三四遍,她就不睡觉。我们寝室里有很多女孩都被她动员了,说要拜你做大哥,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噢!” “没关系,别说你们一个寝室,就是全校的女生都要拜我做大哥,我也照单全收。到时候我组织一支红色娘子军,若是进出校门每天都有这么一大群美女保镖跟着,那不是很威风?”我得意地笑着说。 “那你干脆建一个女儿国不是更好?” “在女儿国男人只能当王后的,又不能号令群雄,有什么意思?” “再立一个傀儡不就行了?” “立你呀?”我不将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莉儿大概是想接着说“想得美”!可是才说了一个字却突然停住了。我本想问她我怎么了,可是看见她羞涩的表情,我才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傀儡不也是个皇帝?不也是王后的另一半?如此一想,我的脸刹那间又从鼻尖红到了耳根。惶恐之余,我连声暗骂自己糊涂,把这么好的一个话题给捣了。我偷偷地看了看莉儿。她正低着头拨弄着桌上的两根筷子。一时间,再没有什么话好说,气氛无比尴尬。 “张敏怎么还不来?”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地的样子,朝大门处张望着说。我找借口没话找话,希望能打破这份尴尬。可是莉儿并没有任何响应,仿佛没听到我的话。那感觉就好比一个将军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嘴里喊着冲啊!冲啊!可是没有一个士兵响应他的号召,反而一个个悠闲地撤退了。莉儿的毫无反应使得气氛显得更加的沉闷和尴尬了。所幸,这个时候张敏来了,她拿着两只铅盒颠簸着朝这边跑来。 第15章 她一边跑,一边像是捡了金子似的笑不绝口。 “大哥!我给你买了葱烤肉。”张敏说完把铅盆望桌上一放,在莉儿身边坐了下来,她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发牢骚道:“这该死的队站得我腿都麻了。” “没事吧?”我似安慰地问她把碗筷递给了她。 “没事!”张敏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急急地叫我尝尝肉的味道。这个妹妹还真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在最近的几天,我们相处得真如亲兄妹一般的融洽和亲密。看来那天我爽快地答应做她大哥并没有错,我也乐意有这么一个妹妹。我美滋滋地看了一眼张敏,听话地夹起一筷肉塞进了嘴里。 十八 “怎么样,好不好吃?”张敏瞪着眼睛问我。 “不错!既不甜也不辣,正宗的葱烤肉。”张敏见我揭她的短,失望地像泄了气的皮球。而莉儿却“噗嗤”地笑了出来,跟着张敏也笑了。 到我们吃完,食堂里的人已所剩无几。每次都是这样,也不知大家练了什么神功,吃饭比喝水还快,似乎是肚子上装了拉链,只要拉开,把饭往里面一倒就完事了。去洗碗时,张敏一把夺过我的铅盆,说:“以后我帮你洗吧!” 看着她俩向水龙头走去的背影,我真比吃了蜜糖还快活。 回到寝室,洗了个澡,等洗完衣服后,也快上夜自修了。到教室刚坐下,张敏就神秘兮兮地转过头来说:“大哥,我们的相片洗出来了。”我迫不急待地接过来打开。最上面两张是云芝的单人照,原来云芝把相机放在船上之前,已经先给自己拍了两张。大概是她特意送我的!初中毕业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互赠了相片,可是莉儿并不支持这种礼尚往来。很多同学问云芝要照片,云芝总是说,过几天给。结果到放假了,她还是没有给别人她的照片。我问她为什么不分几张自己的照片。她说:“平常关系差一点的,过几年名字都忘记了,长相也变了,那个时候谁知道别人会把你的相片放在哪里?如果是好朋友,以后还是会经常见面,有机会拍一些合影或许会更有意义。”听云芝这么说,我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有再向她要过照片。云芝就是有这么一个古怪性子,她交朋友的态度和我刚好相反。她交朋友把着一个宁缺毋滥的原则,而我则像是窑姐儿的门帘——来者不拒。虽然我也会在脑子里把这一堆朋友划分成三六九等,可是终究不敢像云芝这般爱怔分明。有时候我觉得云芝对待生活太过死板,可是有时候也羡慕她的自在舒畅,在她的生活中似乎从来都没有任何虚伪的应酬。可是以后的社会谁能离开这些虚伪的应酬?我盯着云芝的照片,为这个古怪而漂亮的女孩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彻的心忧。社会的残酷是不管你漂亮不漂亮的! 看到李斌偷拍的那张照片,我自己也吃了一惊。从照片上丝毫看不出这张照片是偷拍的——我和莉儿紧密地坐在一起,双双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前方,完全是一副情人约会的模样。再后面是我们在岛上游玩时拍的,看到张敏和莉儿炒菜时拍的那一张,我不禁笑出声。没想到她俩脸上的灰还挺有意思,几乎左右对称,像是长着满脸的胡子。紧接着就是我的“黄果树瀑布”了,这回轮到她们大笑了。看着照片上自己脸上那复杂的表情,我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再下面一张,是那一桌“油画”菜。从照片上看起来那一桌菜可真是太动人了,让人一看就会直流口水,可是一想到那味道,又不由地让人长叹不已。 李斌也发现了照片,忙不迭地把我看过的那一部分接过去欣赏了起来。我依然往下看,有海岛月夜,海上日出。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当时我们是身临其境。过去虽然也在电视里,画里见到过这些美得让人不知所措的景象,但总以为那是艺术设计的,没想到我居然亲自拍到了这些。我兴奋地想道,过几天自己也可以开一个摄影展让天下人一饱眼福了。到心里平静下来以后,却发现整个教室像炸了锅似的乱得不可开交。原来李斌把照片传开了。我吓了一跳——要是我和莉儿的那张“合影”让大家见了,岂不是要闹翻了天?我急忙问李斌传到哪里去了。还好这张照片还在李斌同桌小胖手上。小胖正眯着一双近视得几乎看不见手指的眼睛研究着。我连忙一把夺回来。把这罪证拿在了手里,我才敢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没等我把一口气松完,那照片又被张敏抽了过去。张敏的出其不意,吓得我差点整口气都上来。 “什么照片,这么神秘?嗳!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张敏说完把这张照片递到了莉儿面前。我吓得呼吸都没了,结结巴巴地说:“李——李斌,试——试镜头时拍的。”莉儿早已脸红了,但没说什么,只把照片还给了我。 “哇!哇•••••”教室里四面开花,爆发出一阵阵大惊小怪的叫声。同学们会有这种反应倒也在我预料之中。我并没去理睬他们,只是得意地听取这“哇”声一片。直到上课只有二、三分钟了,我们几个才开始有些着急,因为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上课。我连忙站起来去逐一收回,一张张的收着,有人问我是在什么地方拍的,有人问我是什么时候拍的,也有人问我下次能不能带他一起去••••••照片才收了一半,铃声突然响了。班主任老刘走进来,发现教室里一团混乱,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他在门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差点没把门打出个窟窿。同学们看到老刘凶神恶煞般的脸,连忙安静了下来。教室里立刻变得死一般寂静了,似乎所有的杂音都被那一声干雷给吞没了。我呆呆地钉在原地不知道是该继续收自己的相片还是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几秒钟后才醒过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老刘拿过最前桌那位同学的照片——正是我在日出时的单人照,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厉声道:“萧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带着那张照片转身走了。为了不让老刘放到马后炮,我先把自己和莉儿的那张照片藏好,因为那一张可是至关重要的,万一让他拿到,那可真的完蛋了。我无奈地站起来正欲出去,张敏轻轻地叫了声“大哥”,眼里满是担心。我笑了笑说:“没事的,又不是上刑场。”眼角余光扫过莉儿,我发觉她也和张敏一样用一副惊恐的眼神注视着我。我为能得到莉儿的关注而暗暗高兴。正在得意之时,却发现其实班上所有同学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于是不免有些慌张了起来。老刘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我心里开始发虚,但是表面上仍然潇洒地摆出一幅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镇定自若地朝办公室走去。老刘走在前面,一件花衬衫在夕阳的映射下,像染着一块块血渍,让人胆战心惊. 十九 办公室里除了他和我鬼也没有,空气硬得三昧真火都化不开。老刘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翘起一只二郎腿,用一根干枯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照片说:“怎么回事,你说吧。”声音很轻,像一个男人在和女人说:“我爱你。” “什么怎么回事?”我反问道,气得老刘的两只眼珠差点撞碎在近视眼镜上。 “我说这个呀!”他拍着那张照片猪叫似的吼道,那眼光像是要吃人。 “拍照片还要有原因吗?”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萧海,我教了十几年书,倒还没碰到过像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学生。”他使劲地推了把眼镜,说:“拍照片还要有原因吗?你要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拍照?海呀!万一出了点事怎么办?” “万一?万一能有个完吗?吃饭要噎死那干脆饭也别吃了,乘车要撞死,那所有的车不是都可以炸了?”一时来气,我也顾不得班主任不班主任了,毅然地说道:“就是因为那些万一,把我们每天关在教室里读书,读书再读书,读得头昏脑胀了还得读书!这叫什么素质教育?”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怎么说话的?萧海,你要知道,我是你的老师。”老刘拍着桌子说。桌上的茶水被他震得像得了十二级风浪,在杯子里面晃荡个不停。“萧海呀!我也知道你对学校的教育方法有些看法,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他的音调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变的和豆腐一样软了,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苦苦地寻找着答案,身后传来了一个更软的声音:“刘老师,你又在教育孩子了,真是有心。”一个穿着时髦的女青年边说边走到老刘对面的办公桌上坐了下来。老刘笑了笑说:“孩子调皮,做老师的应该尽责的嘛!”老刘说着拿起桌上的那个杯子准备喝水。可是那杯里的风浪依然未平息,老刘刚刚把杯子移近嘴唇,半杯水已经钻到他的鼻孔里去了。老刘捂住嘴,呛得好不狼狈。那女青年见状忙问道:“刘老师,你没事吧!”亲热地像母亲在关心孩子。 “没事,没事。”老刘潇洒地用手抹了抹嘴巴,像孩子感冒时抹鼻涕那样。一次不够,他又抹了几遍直到自信已经干净了,才回过头来对我说:“萧海呀!老师今天也不想批评你,但要注意以后可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你们到海里去玩的事已经有家长来反应过了,说我们学校放任学生胡作非为。我们当老师也很难啊?” 第16章 老刘甚至是诉苦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张照片,就留在这儿吧!”他拿起那张尚未被拍破的照片看了起来,那投入的目光像是在欣赏某性感明星的裸体照。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从一堆本子里乱找了一番,抽出来一本周记。他翻了翻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周记,写里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玩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提到学习。像你这样,成绩本身就不怎么好的学生,应该加倍努力才是!玩是当不了饭吃的,学习才是正途,明白吗?” “好了,你回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让我走了。记得上星期小胖子忘了扫地,害班级卫生分被扣了两分,老孙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我纳闷地老孙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出门的时候,我不由地多看了一眼那个微笑如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青年。在此不仿介绍一下老刘。老刘其实并不老,最多不过三十几岁,但依然是光棍一条。同学们称其为老刘,只因为他常把“老师”两字挂在嘴边。很多同学们因为挨过他的巴掌,心里气愤,觉得他没有资格当老师,于是在背后大家都不愿意叫他老师,而改叫老刘。 走出办公室后,我一溜烟地跑回了教室。一路上总琢磨着老刘那句“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指的是什么。是叫我以后别再游山玩水了,还是叫我以后什么都别玩了?叫我乖乖地呆在教室里,那不是也要把我变成一俱僵尸,如果是这个意思倒还不如把我给打一顿。还有老刘说我们去玩的事,已经有家长向学校告过状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去玩,关别人的家长什么事?我的脑袋里突然闪出王亮的影子。如果我没有才错的话,这个老刘说的家长应该就是王亮的父母了。 当我跑进教室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放下手中的笔,愣愣地在我身上一阵乱打量,大概是在检查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确被老刘叫去能平安而归的,我还是第一个。 “大哥!你没事呀?”张敏不敢相信地望了望外面,又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希望大哥出事吗?”我故作生气地说,看了看王亮的空位。这小子十一过去都三天了,还是没有回来。 “不是,当然不是。”张敏嬉笑着说。 教室里又乱作了一团,所有人都唧唧喳喳地议论开了,仿佛教室养了一群麻雀。我坐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那张和莉儿的合影,可是刚才走的太过匆忙,随便抓起一本书就夹了进去,此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夹在哪本书里了。无奈之下我只好一本本地翻,但是把整个客桌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我不由地有些急了,干脆把所有的书,都搬出来又进行了一次大扫荡。然而越找越失望,翻了两边客桌还是没有找到。我急得满头大汗,问李斌有没有人到我的位子上来坐过。李斌说没有。我呆呆地坐着,希望能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但一切都是徒劳,脑子里只有老刘训导我时的嘴脸。 莉儿回过头来说:“怎么了,萧海?卖书呀?摆得这么多!” “没什么,整课桌。”我苦笑了一下,同时发现老刘又影过来了,只好打消了继续寻找的念头,把书本依次放回课桌。话说回来,本来找那张照片也没什么用,我是顾虑老刘等会担心我这些照片会分散同学们的注意力,然后逼着我上缴。所以我想把和莉儿的这张照片先藏起来。既然如今找不到了,也就算了。 不出我所料,老刘这趟来教室就是来收我的照片的。老刘拿着我的照片离开教室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很随意地向教室里说了一声要注意纪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怒在心头,可是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暗暗地把“刘老师”倒过来念道:“死老刘。” 拿着英语课本看了三节课,我也没能回忆起把那张合影夹在哪本书里了。真后悔自己不该太细心,不藏倒万无一失,老刘终究也没有来搜我的课桌。可是一藏却没有了踪影。也怪那该死的书本,平时没动它,它经常闹分家,不是封面离家出走,就是中间几页挺身而出,而此刻一张外加的东西,他偏偏咬住不放了。浪费了三节夜自修,老孙布置的那篇作文是完不成了,只好把周记的内容再抄一遍来充数了。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想想自己折腾了半天,才拍来的照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老刘拿走了,心里很不甘心。那没拿走的一张又被自己弄巧成拙搞得没了踪影……本想找张敏要回底片再去洗一遍,可是这个张敏居然把底片扔了。我在垃圾筒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这些底片,可是拿到照相馆,照相馆的人说磨损的太厉害已经洗不出来了。这一夜我就这么长吁短叹地度过了。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二十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寝室里空荡荡的,唯独我一个人还睡着。其它同学都去参加早锻炼了。反正迟到了,我干脆装病多睡会。体育老师来检查时,我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答了他几句,就把他打发了。李斌早锻炼回来,我托他向死老刘请了半天假,后来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是被一阵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发现寝室的门开着,王亮正在下铺摆弄着东西。看我醒来,他笑了笑说:“你怎么没去上课。”我礼尚往来地抿了下嘴道:“有点不舒服。”听同学说王亮没来上课是因为生了病,可是看他的脸色并不像生病的样子,说不定比起来还是此刻的我来的憔悴。他不再问什么,收拾完东西便随手带上门离开了寝室。王亮关门时产生的振荡使得两扇窗玻璃颤抖得格外厉害。当窗玻璃恢复平静以后,寝室里又静成了死海。再睡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到教室去解解闷,我想着穿上衣服,洗了个脸,便向教室走去。 已经是第三节课了,老孙正在讲台上唱着“黄梅戏,”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独角戏。从窗外望进去,很多同学,都把头贴在课桌上,像是在和桌面接吻。我知道大家的伎俩,这些趴着的人肯定不是在看课外书,就是在睡觉。因客桌里面放不下而不得不堆积在桌上的书本便成了一个天然的堡垒。任凭老孙怎么老练,只要不走到下面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下面人在做什么的。 老孙并没有问我为什么迟到,反而叫我快点回到座位上去。下课后,张敏和莉儿自然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我始终还是放不下那张照片,又整理了几次课桌,但每次都是徒劳无获,失望终于变成了绝望。 又过了四五天,相片被缴的事才被慢慢淡忘,加上腿上的伤口已近痊愈,我的心情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下午有节体育课,本想痛快地在球场上疯一下,但为了不使伤口复裂,只好忍住性子没有去做有剧烈运动。和几个弱小的男女同学聚在一起较量一下乒乓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也许是因为乒乓球属于我国国球的原故,不管过去有没有碰过球拍,拿到了手里,就每个人都能来两手。至于球技好坏,自然另当别论了。我在小学时是乒乓球王,但进入中学以后因时间少了,很少能有玩的时候,即使有时间也多是玩三大球。所以现在玩起乒乓球来虽然不至于丢人,但终究有些力不从心。出手重一点就出界,轻一点着撞网,怎么也比不上射门投篮那般得心应手。正打得垂头丧气时,张敏像兔子一样一奔一跳地跑了过来,莉儿追在后面气喘吁吁。 我怕他们看到我这臭水平,慌忙放下球拍溜出了人群。张敏未等走近嘴上已经嚷了起来:“大哥!你这么大的人怎么在打乒乓球?” 这话把我说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难道打球也要分人大人小!按她的意思,打球还得分三六九等。小的打乒乓球,稍大的打棒球,再后面是排球、足球,这样算来球类里面最大恐怕要算篮球了!也的确如此,篮球场上的个个都是巨人,乒乓台旁的又都小巧玲珑。没想到张敏还挺细心的,把体育运动研究得这么透彻。 “萧海。”莉儿终算赶了上来,她边喘气边说:“原来你在打乒乓球呀!害我们去足球场、篮球场、排球场找了半天。”莉儿这话说得还真累,本身足球场、篮球场和排球场就是在同一个操场上的,她偏偏要分开来说。我心里暗想莉儿这算不算向我邀功,嘴上还是不由地问了一声:“你们找我有事?” “当然有。”张敏拿出两封信来说:“有你的信。” 我接过一看,一封是云芝的,而另一封是陈小川的。小川会来信真是大出了我的意料,我迫不及待地撕开来看起来。 其实小川的信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他还是向往常一样,随处不忘开几个玩笑。小川是在碰到云芝后才知道我的下落的。初中毕业以后,我们都失去了联系。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们是失败的,其他一起毕业的同学中|qi|shu|wang|,失去联系的毕竟是少数。其实也怪自己家里没有电话,如果有个电话,联系起来或许就没有那么费力了。小川在信里指责我去看了云芝却不去看她,说我重色轻友。我知道他是玩笑。小川最后的一句祝福语别具一格:“潇洒甲天下,风流全世界!”这句话真可谓标新立异,惊世撼俗。有时候我总是会纳闷,像小川这种玩世不恭的人,成绩为什么总是能这么优秀。这次中考,他居然还进了省重点一中。这真是为这个好朋友感到惊讶和高兴。 “写了什么,大哥让我看看。” 第17章 张敏话没说完,又把我的信给抢过去看来。这家伙怎么对信这么感兴趣?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起了云芝那封。 云芝的字真可谓秀丽,她这不知道什么体的钢笔字体在初中的时候就拿过好几次大奖。我曾经开玩笑的说要把她写过字的纸张都保留起来,万一以后她成了著名书法家,这些东西可就能买大钱了。没想到现在真有机会可以好好收藏一下她的墨宝了。云芝提起那次我们去海里玩,结果晚上下起了雷雨,使得她担心了一个晚上,还好有惊无险,当第二天早上,她跑到还边去看的时候,船已经安然的系在老地方了。接下来,云芝又抱怨了一大堆他们学校的无聊,说自己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填报师范。云芝的信不像小川写的那般全是胡扯乱说,完全是由感而发,她的信当仿佛是一片心情日记。 这封信自然也难逃张敏之手。张敏自己看看倒也罢了,她看完以后还要硬塞给莉儿看,那股劲儿比大喜的人家分喜糖还起劲。看来我以后得通知一下小川和莉儿,可千万别在信里写什么隐私,要不然就什么都暴光了。不知道小川的玩笑,会不会使莉儿误会了我?若会,那可真见鬼了。我看了看莉儿,她正对着张敏钻研着信里的内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大哥,这个叫‘川’的是什么人呀,他的祝福语怎么这么不正经?” “我的好朋友,他就是这个性格,喜欢胡说八道!不过他的成绩很好,人也长的很帅。要不要帮你介绍一下?”我刁钻地问道。 “我可没兴趣去理这种人。”张敏摆出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她那明显是口是心非的神情让人啼笑皆非。 “对了,萧海你脚上的伤好了没有?”莉儿很正经地问。 “基本上没事了。”我爽快得回答,心里美滋滋的。 “大哥,我可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多人关心你。我要是有你这个福气就好了。像我这种一文不值的人,说不定哪天被车撞死了,都不会有人来给我收尸。”张敏嘟着嘴装可怜道。 “怎么会呢!至少也有大哥关心你嘛!” “还有我呢!”莉儿也接上说。 张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莉儿,开心地笑了。她这个单细胞的生物还真容易哄。 “好了,别说了,咱们快去搬凳子吧!”莉儿拉了拉张敏的手准备离去。 我连忙止住问道:“搬凳子干什么?” “你没有看到通知吗?下午二节课后开会。”张敏惊奇地问。 “上星期不是已经开过两次了,怎么又开?” “你问我,我问谁呀?” “莉儿,你知道开什么会吗?” “我也不知道,大概又有什么新的规章条例出来了吧!”莉儿抿嘴笑了笑。 会快开始的时候,一个个班级陆陆续续向会场进发。我们高一的位置最靠近出口,是交通要塞,而我们又来的最早,所以高年级的要进去,就免不了得挤上一阵,于是怨骂也就无法避免了。 二十一 会议开始的时间到了,可是主持会议的老师还没有来。会场里乱哄哄的像大清早的市场,而整个会议室的气温又像是中午时的撒哈拉——热得人不省人世。我们班还有些特殊,因为体育课刚刚结束,所以每个人的身体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异味,或香或臭,交织在一起就和我们在小仙岛上尝到的杂合菜差不多了,百味俱全。这种不同寻常的气味引来了不少苍蝇。更值得一提的是坐在后边的那一帮足篮排高手,因体育课玩得太火,此刻已炼到了人衫合一的地步,身上的臭味熏得到方圆数米。可怜他们周围的那些学生,不方便直说,只好以驱热为由,把手挥得使劲,恨不能把手变成扇子来驱赶“毒气”。而坐在前排的就不一样了,因为大多是女生,即使稍有气味,那也是香味,那些男生巴不得自己只会吸气,不会呼气,更别说去驱赶了。这一前一后形成的强烈反差使中间的同学不断地往上挤。没多久,最前排的同学已经顶到墙了。前面的同学不满地望望后边,似要发作,但是想到这里不是平常场合,全校同学都在场,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推向校园名人的位子。虽然出风头是很多同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真正给他(她)机会的时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把握的。当这几个坐在最前边的女同学经过再三思虑,终于还是忍气吞声地选择了“面壁思过”。 上课铃响过十分钟后,那些校领导才姗姗而来。也幸亏他们及时赶到,要不然会议室就可能要爆乱了。几个不安分的同学早已经不耐烦地骂起了这些校领导,说他们比国家主席的架子还大。一个高年级的同学站在椅子上,大叫政教主任的名字。然后下面一大群同学异口同声喊了一声“加油!”那种默契似乎经过专门的训练。后来才知道,这种阵势是在两年前的一次校运动会上形成的。那次运动会上有教师之间的比赛,正是在那场行政部和体育部之间的比赛,行政部因为人员紧缺,所以“柴油筒”被迫上场。他那圆滚滚地身材一站到跑道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比赛开始后,拉拉队形成了一边倒的局面。体育部几个老师因为胜券在握,反而没有一个同学为他们加油,而把加油声统统献给了行政部的老师,其中柴油筒占据了所有加油声的百分之九十,因为他跑的最慢,最辛苦。那加油声也分不清是同情还是取笑,反正所有人都喊得异常响亮。而且这一喊,大家就喊上了瘾。之后,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柴油筒行动缓慢了一点,那些调皮点的高年级同学就要为他如此这般地加一下油。 这一些校领导正是经过这千呼万唤的“加油”,才出现在会场。柴油筒其实很反感这种不分长幼,没有尊卑的行径,可又因为众怒难犯,不得不忍气吞声。再加上校长曾经也因为有趣,在他艰难地爬楼梯的时候和同学们一起喊过加油,所以他不好直接制止同学们的这种行径。说同学们无理取闹,不就也在说校长无理取闹。正因为有这一层顾虑在,柴油筒对这加油声忍耐了整整两年,而且似乎还要继续忍耐下去。被同学们喊着名字的这个人走上讲台的时候,加油声愕然而止,那个站在椅子上引唱的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会场里刹那间安静了许多。很多低年级的同学都惊恐地看着柴油筒,看他怎么处理这些针对他,羞辱他的人。柴油筒走上讲台并没有看高年级同学一眼,而是一如以往地展示希特勒的风采,他平视着会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说够了没有?”这一声中似乎夹带的不耐烦委屈和愤怒,显然是出于“公愤”,而没有一点为自己抱不平的私心。大有把人撕成碎片的气势。不过这一声也的确利害,一千多人的嘴就在几秒钟内让他封得滴水不漏,整个会场在柴油筒的这一声斥责后,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地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这个时候,连主席台上的另外一些校领导也有意识地放下来放在唇边的茶杯。柴油筒一招得成,更是嚣张,大拍特拍着桌子说:“作为高中生连集会纪律都不知道了吗?吵!吵!吵!吵得我坐在办公室都能听到。” “既然听到了,还这么迟来。”“我们早上迟到十秒钟得挨打受骂,他迟到了十分钟居然还能作威作福。”“他是老师嘛!”……会场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柴油筒的骂功的确了得,一听就知道是长年累月的苦练所得。他一张开嘴准备训人的那阵势,完全可以和《九品芝麻官》里的周星驰一较高低。过了好几分钟,柴油筒的气势才稍稍减退。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以后得注意了,若下次再这样就把他拖到上面来让他讲个痛快。”柴油筒扫视了一遍会议室,非常满意自己恐吓的效果,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咳!咳!这次把大家聚集起来,主要有三件事,第一是关于你们的学习风气。这是你们能否学好知识,能否提高学习效率的重点,分三方面来说:一,课堂纪律;二,课间时间;三,课外安排。我先说课堂纪律,纪律的好坏直接影响着一个班级的班风和同学的成绩,对其的评估主要有这么七点••••••”。 真后悔没带个笔记本,不能列一张表格,这么多的条条列列听了后面,忘了前面,柴油筒没说上一会,我早混淆了哪条属于哪条。后面越听越糊涂,越听越没劲,只希望他能快点讲完。但一节课过去了,柴油筒却只是说:“上面我说得是第一件事。下面我来讲第二件事,关于我们学校的一些生活情况。我们每一个学生都是学校的主人嘛——”。 “放屁!”“哇!好臭!”在会场中间突然爆发出来的一阵喧哗打断了柴油筒的讲话。柴油筒分明地听到了这句话,气得脸色发青。他把话稿往桌上一摔,说:“谁说的,给我站起来。” 会议室里又一次风平浪静,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会场中间的那一块。 在众人面面相嘘之际,一个高二年级的男生腼腆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脚尖说:“陈老师,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儿有人放屁。”“陈老师,他真的不是说你,这儿的确有人放屁。”他身旁的一位站起来为他作证。紧接着会议室里又是一阵骚乱。矮胖子青色的脸变成了红色,又从红色转为黑色,很像是夕阳西下时彩霞的变化。 第18章 “不是说我也不行,大会上随便说话就是大错,更何况是这些有损文明的话。你们两个给我到上面来站一会儿。” 那两个倒并不觉得到上面去站会有什么丢人,上去的时候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估计是正在庆幸脱离苦海,可以到上面去呼吸新鲜空气了。而他们周围的几个人就只好自认倒霉了,只狠刚才自己没有站起来解释,也没有站起来作证,如今后悔末及只能忍气吞声地享受“毒瓦斯”的侵袭。矮胖子又扫视了一遍会场,继续那悠悠“岁月酒。” 放学的铃声已响过好几分钟,可是柴油筒的第三件事刚刚开始。我开始有点担心食堂的饭菜会馊掉。可怜的肚子把空城计唱了千万遍还是无法安宁。第三件事,大概是说有几个同学破坏了学校浴室的几个水龙头,所以决定暂时关闭学校的所有浴室,以免所有的水龙头坏点。同学们议论纷纷,有几个忍不住骂道:“他妈的。”听那言下之意,很担心他会造几个原子弹把学校给轰了。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突然会场内掌声大起。我知道一定是大会结束了,于是也积极起来响应号召,跟着大伙把手拍得通红。会议结束,紧接着就开始上演一场冲锋大战。一千多人一窝蜂地朝大门冲去,几乎快把门给挤掉了。矮胖子走到门边维持秩序,大声喊道:“一班班来,一班班来。”由矮胖子维持秩序,自然没人敢再挤,所有的高年级学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谁知等秩序刚刚好转,矮胖子瞅住空子就一侧身,钻出大门消失不见了。刚刚退回去的高年级同学后悔不已,马上卷土重来。所幸在刚才那太平的一刻,我和莉儿、张敏也已经出来。没顾得上回教室放椅子,我们便直接向食堂奔去了。饿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数人还在会议室的门坎上较劲,此刻食堂的队伍倒并不长,没一会工夫我就买到了饭菜。慰劳了肚中的诸葛亮,我的心里也才稍稍平稳了下来。 关了浴室的日子,可真不好过,每天只能打盆水,用毛巾擦身体,弄得不痛不痒,让人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在露天的水龙头前站着一排光着膀子的汉子,着实有伤大雅,乍一看像是回到了七十年代。女生洗澡就更麻烦了,小心翼翼的洗完,还得附加一次寝室大扫除——把水从寝室里扫出来,又因女生的寝室在男寝上面,所以男寝门口难免每天要下几场倾盆“大雨”。如此一来,倒使我们男生安分了许多——如今既不敢在寝室楼里追逐打闹(怕淋了洗澡水),又不敢到女寝室去窜门(怕不小心碰到洗澡,闹出人命)。这一额外的成效,使柴油筒兴奋地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只见他每天都拿着一只茶杯,在寝室大门外不停地微笑着点头,似乎在考虑下一步该关闭什么。 二十二 自从十月一日国庆节的三天假期结束后,所有同学几乎已经不再奢望还有休息。出乎意料的是,在十一假期过后半个月的时间,学校里却引来了一个双休日。 起初很多同学都不相信这个消息会是真的,以为是哪个同学想休息想疯了,故意编造谎言,给自己打镇定剂。然而,学校行政大楼门口贴着的这张“通知”证明了这个传言非虚。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整个校园沸腾了起来,所有看到过通知的同学都像得了什么喜讯似的到处奔走相告。那些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同学,先是一阵怀疑,看到很多同学都在向行政楼跑去,于是也条件反射似的,扔下手中的笔,朝行政楼跑去。当后来的这些同学看到通知后,也很快加入了这支义务宣传队,去告诉另外一些不知情的同学。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小时,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可以休息两天的事。整个校园此起彼伏,暴发出阵阵“万岁”声,校外不明真相的人听来倒还以为这个学校刚刚解放。 对我来说休息不休息并不重要,在学校我并不觉得读书有多少辛苦,回家也不一定会轻松快乐。相比之下,我倒还是喜欢呆在学校。学校虽然有很多烦人的作业和乏味的课程,但毕竟有莉儿和张敏相伴。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在他们面前无须任何虚伪的应酬,可以放开胸怀大声地说,可以无所顾及地放肆地笑。一个楚楚动人,另一个天真可爱。和这么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即使送你一个世界,你也会觉的是多余。即使每天彼此在一起只是吃吃饭、聊聊天、开开玩笑,生活尽管平淡,却也其乐无穷。偶尔,云芝和小川的书信还会捎来些许欢乐或者忧愁,我就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够得上称为多姿多彩。星期五中午吃过午饭,很多同学就开始收拾行装了。这些人,一个个像赶着去投胎似的,深怕让人捷足先登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恨不得来个笨鸟先飞,先走一步。后两节课,名存实亡。老师问十个问题,九个没人回答。连王亮这种老师的忠实听众,此刻也有些心不在焉了。确切的说这个时候,同学都只是把一个躯壳放在教室里,三魂六魄早已踏上了回家的汽车。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全校同学从各个教室里一涌而出,其气势甚像军队的紧急集合。不到五分钟时间,教学楼已成一幢空楼。空荡荡的教室里仅剩下我一个人还在漫无目的地收拾着作业本。两天休息,老师布置的这一堆作业估计可以做上四天。上午各课老师像商量好了似的,大发了一阵卷子,说难得有个双休日,让我们好好休养休养。我翻来覆去地拨弄着这一大堆节目贺礼,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说实在的一旦回家,我根本不会去动他们一根毫毛。既使动了,也只是装个样子给父母看看。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稀疏了,我拿了支笔放进口袋,悠然地走出了教室。那一堆卷子还是被我留在了课桌里。 前一拨放学高峰已经过去,汽车上显得很冷清,虽然有很多位子空着,可是我还是选择了站着,在学校一天坐到晚,此刻,我喜欢站一会。再说我家离学校并不远,不过六七公里的路,不用多久就可以到家了。 又有半个月不曾见面,父母显得格外亲热,直当我是外出多年的游子,吃饭时连我最熟悉的菜,他们都要点名报上一遍,然后夹到我的碗里。我在哪道菜上多夹了两筷,父母就把那盆菜端到我面前,结果一顿晚餐便成了走象棋,一只只盆子穿梭于桌面,把我看的头晕目眩。饭后,爸随口向我问道:“在学校还可以吗?” 这一句话像一只石榴,外面看看只是一只简简单单的果子,里面却含意丰富。父亲这个问题一是问学习,二是问生活,三是学校的环境••••••我不敢去剖析,只简单含糊地回道:“还可以。”也可谓是以不变应百变。如果老实地告诉父亲,我并不是对学习很感兴趣。父亲必然气得把吹胡子瞪眼,如此一顿家教自然无法避免。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我尽快地离开饭桌,到外面去寻找避难所了。 过去村里的小店是我们村子几个孩子的大本营,有事没事我们总喜欢往里面钻。店里的一副台球似乎是专门为我们而摆设的,无聊时就拿了球棒瞎子触点似的乱捅一番,常常都把店主心疼地直喊:“小心点,小心点,别弄坏了”。小学的时候村里的几个玩伴犹如心有灵犀,每每吃过晚饭,就不约而同地跑到这里来汇集了。可是今天我捅了半天也不见有一个伙伴到这儿来会师。恐怕太久的分离早已经淡泊了这个不是约会的约会。好久后,我也走出了店门。 漫无目的地散步在村子外缘靠近海坝的那一块水泥操场上,失落感像海浪一般,前赴后继地向我的心头袭来。曾经这里撒满了我和村里一些玩伴们爽朗的笑声和各种各样的怪叫声,我们在这里追逐打闹,无忧无虑。从穿着开裆裤开始,我们就喜欢在这个操场上嬉戏。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跳皮精、打弹珠……无奇不有的游戏我们都玩过。有些闲来无聊的大人也喜欢来这个操场,他们兴致勃勃地给孩子们当裁判,为孩子们化解纷扰。很小的时候我被这些大人的年龄所折服,对大人们的评判,言听计从。稍大点,我发觉这些大人也不是十分的公道,他们往往都偏袒自己家族或者邻居的孩子,于是就渐渐对这些大人不以为然了起来,到后来甚至有些讨厌这些人打扰了我们的嬉戏。可是弄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块操场就变的冷清了。昔日的玩伴,如今天各一方。虽然各人的家都还是在村里,可是大家却一年难得见上一面。有些玩伴去远一点的地方读书了,也有一些完成义务教育后就参加了工作。当童年悄无声息的逝去之后,我们不得不认真而严肃考虑起了生活。尽管对于童年有着无限的依恋,可是为了生活,或者说只是为了生存,每个人都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那些学习成绩差一点的玩伴,没有等他们的父母说什么,就主动找起了工作。如果不是父亲花了五千元钱执意要让我继续读书,或许我也已经在哪家工厂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我抬头望了望宁静的夜空。今晚没有月亮,繁星点点,点缀着幽深的夜。农村的夜晚是那么的宁静安详。那些星星闪闪烁烁,犹如一双双满含温情的明眸,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充满了天真无暇想的快乐。恍惚中,我似乎又听到了那一阵阵久别的笑声。操场边的公路上驶过一辆汽车,刺眼的远光灯照强硬地把我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第19章 回味学习生活的单调和乏味,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我真不敢想象没有莉儿和张敏的学习生活会是怎样? “阿海”。母亲找到了我,“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可以早点起来看书”。 “又是看书!”我在心里不耐烦地想,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是还是起身跟着母亲回家了。对于辛劳而淳朴的父母,我没有资格去衡量他们的思想和行为是否正确。在他们面前,作为儿子,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为命是从。成群的萤火虫在路边的草丛中起起落落,合着天上的星星和路上的孤灯,无力地点缀着农村寂寥的秋夜。 二十三 早上不到六点钟,母亲就来到我床前催着叫我起床。对于我们这个贪睡的年龄来说,睡眠不足是痛苦的。在学校每天五点多就得起床到教室去参加效果全无的早读。学校的领导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自己睡不着觉,就一相情愿地以为我们也是如此,于是擅自调整了作息时间表。在原先一天七节课的基础上增加了一节课不算,还把早自修时间连长了将近半个小时。每天正睡的香甜的时候,起床铃就催命似的响了,于是所有同学像军队接到紧急任务似的,迷迷糊糊而又急急忙忙地从床上挣扎起来。一天两天同学们还能坚持,毕竟年轻,有的是精力。可是一月两月下来,很多同学就明显变得精神萎靡,神情憔悴了。我也是个比较爱睡的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躺到床上不用五分钟我就能安然地进入了梦乡,一觉往往都能睡到大天亮。学校调整了作息时间表后,我很少再有机会睡个好觉。本以为这次回家可以好好的睡一觉,把不足的睡眠统统补回来。可是,怎知道母亲也是和学校的老师一样!“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漱洗罢,简单吃了口饭,不等父母说话,我就乖乖地上楼坐在了写字台前。我知道即使自己不愿意看书,也毫无办法。和父母理论一张一弛之道,父母只会说你就知道偷懒,说到伤心处,说不定还会动情地抹几把眼泪,说他们花了这么多钱让我读书,我还不知道珍惜!坐在写字台前,我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这次回家,我根本没带一本课本,老师发的那一堆厚厚的试卷,我一张也没有带回家。为了装个样子,我随便拿本杂志看了起来。母亲没有读过书,不识字,所以也不知道我看的是什么书,反正是见我捧着书她就高兴。 用十三份的耐性,坐足三小时,我就可以自由了。这是父母给我定的规定,在家里,每天早上必须看三个小时的书。三个小时一满,我就飞一般地走出家门跑向了操场。尽管我也知道,在那块操场上已经很难再见到童年时的那些玩伴,可终究还是来到了那里。双腿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不用大脑指挥,就已经知道自己该往那里走。操场上还是空荡荡的人影全无。如今村里的这些小孩子,已经不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喜欢在操场上玩这些老掉牙的游戏了。隐约中,我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孤寂无聊,可是我又不愿意回家,只好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 思绪漂浮不定,漫无边际地流走着,突然想起我应该去看看奶奶。奶奶今年已经是八十岁的高龄,在所有儿孙之中,她那把爱的天平向来都是严重倾向于我这一边。作为她唯一的孙子,我向来都是她关注的焦点。在上学之前,我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他对我的宠爱是村里出了名的。他平日嗜酒如命,但有时为了给我买吃的,他宁愿自己不买酒。姑妈、姑丈都是大孝子,时不时会拿些补品、水果、罐头之类的的东西来看望他。爷爷每次都不客气,拿了就给我吃。有一回姑妈看不过去,心疼自己的父亲,说了句:“爸,孩子以后有的吃,这些是给您补身子用的,您自己吃吧!”爷爷一听这话就这变了脸色,把一大包东西都砸在地上,说:“你们给我拿走,谁要你的东西。”把年近半百的姑妈忍不住在自己的老父亲面前抹起了眼泪。直到张大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爷爷已经患了重病。爷爷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暴躁而又宽心仁厚的人,在家族里面所有的后辈都对他敬而远之,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敢不听他的训导。我是他唯一的孙子,用爷爷的话说就是他的心肝,条件自然是得天独厚,平日里受到百般呵护自不必说。亲戚们要想讨好爷爷就得先过我这一关,我从中获利非浅。可惜在我五岁时爷爷就去世了。如今我已经十七岁了,相隔十二年,回想爷爷,他那面孔还是依稀可见——他总是微笑地逗我开心,随意我在他床来翻来滚去。在爷爷去世后奶奶对我也是爱护有加。奶奶家里有一个一立方米大小的落地柜子,那是奶奶专门用来给我放零食用的。小的时候,我经常躲进哪个柜子里,让她满村子地找我吃饭。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人,总喜欢为别人做点好事,可就是太迷信,每天念经吃素,谁劝都不听。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她总是说:“阿海,别站在门槛上,菩萨要打雷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造了现在的新房,我便从奶奶家里搬了出来。进入初中以后,住宿在校,很少回家,也就很少去奶奶那里了。奶奶家和我家其实相距并不远,不用一会儿功夫我已经来到了她家门口。奶奶的房子据说是爷爷的爷爷手上传下来的。爷爷的爷爷成分不好,以前是闻名乡里的地主。也正因为如此,在文革那几年,爷爷奶奶没有少吃过苦。听父亲说,爷爷以前是个很强壮很能干的人,也就是那几年一下子被折腾得不成人形了。后来爷爷的身体也就一直没有好过,浑身上下都是病。四人帮粉碎以后,以前地主的帽子相继被摘,原本属于地主的东西,也有一部分得到了归还。奶奶的房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要回来了。从房子的结构来看,依稀还是能够看到我们家族昔日的辉煌。两层木砖混合造成的环楼,八间房子组成一个三合院,四个房间排成一排,两边各有两个房间相对而立,园子的另外一面用青砖垒起一堵四五米高的围墙,使得这个环楼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爷爷和他的另外三个兄弟每人占了其中的两间。这几间房子的栋梁、柱子、门、窗,以及房子里面的桌椅柜子都有着非常精细的雕刻。只是年久失修,很多木头已经被蛀得千仓百孔。 奶奶家的门开着,从门外望进去,屋里面即潮湿又昏暗,散发着阵阵霉味,像是一个漏水的地窑。“奶奶、奶奶。”我连叫了两声。 听到声音,奶奶从里房间出来,用苍白的声音答道:“谁呀?”奶奶的听力在早几年就已经不行了,每次和她说话,我不得不提高嗓门。奶奶细眯着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直到离我一、二米远了,才露出喜色试探性地问道:“是阿海吗?” “嗯!是我。”我走近一步,让她能够看的更加仔细一点。“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我在弄面饼呢!这几天吃饭觉得没味道,所以想换换胃口。”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那个落地柜子上翻出了一大堆吃的。这似乎已经成一种习惯了,我每次来,她都是这样。“阿海,你今天放假了?这些是奶奶特意为你留的,过来吃!”奶奶说着就把一大把果冻塞了过来。说实在的,那一堆零食里面没有几样是我喜欢吃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年龄的增长,口味也发生了变化。可是奶奶不懂这些,她只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咸饼干和果冻。为了不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点。 近二个月不见,奶奶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记忆中奶奶的那双手应该是饱满而有力的,而如今见到的却只是皮包骨头,那宽松的皮附在细小的骨头上形成了无数条的鸿沟,一根根青筋高高地凸起像那地图上的火车路。奶奶额上、脸上的皱纹也像东非大裂谷,条条深不可测。一头暗淡无华的白发,宣写着她那数不尽的沧桑。她走路也不像过去那般轻快自如了……这所有的改变使我不得不为岁月的飞逝感到震惊、战栗。岁月不饶人啊,记忆中那位体健的老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生的短暂真让人胆颤心惊,可我们在学校却又总是单板地飞度着,真怕突然回首发现自己已是百年身的时候,会找不到一丝回忆。有了奶奶这样年龄的人多数的时间都是沉浸在往事之中,对于未来他们已经不在指望什么。奶奶这一代人是不幸了,一生中经历了天翻地覆的世事变迁,可是最终也没有过上过几天好日子。在旧社会的时候国家动乱,内忧外患不断,奶奶也可谓是历经磨难,好不容易熬到了解放,结果又因为曾经的地主身份被拉去做了半辈子的牛马。改革开放以后,生活好转了,可是爷爷却过世了。一个观念传统而又年过花甲女人,就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了儿孙,可是至今为止,家族里也没有出现过一个能让她骄傲的人。每次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茫然地想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年轻是我们最大的资本,可是这个资本能换了什么样的人生?对于这一点,我毫无把握。人人都歌唱青春少年是样样红,而我除了有几份友情能让我感到欣慰外,实在再也找不出有第二件称心的事,一味地只有胆怯和痛苦。有时候我害怕青春逝去太快,可时候,又想要是青春岁月里可以跳过这六年中学生涯那该多好,哪怕一下子突然长大了,我也不会为丢失的年华而哭泣。人生最不幸的事情,大概就上违心地活着。 在奶奶家除了倾听她对生活的抱怨外,我无事可做。 第20章 坐了近两个小时,我找了一个脱身的理由,便从奶奶家出来了。奶奶自然也一再留我吃饭,见实在留不住才把那一堆零食包了,叫我带回去。我知道奶奶的脾气,不敢拒绝,只好收下。 出门不远,见有一群小孩正在游戏,于是招呼他们过来,把吃的全给分了。如此倒也赚了不少“哥哥”,“叔叔”的美称。 二十四 午饭时菜很丰盛,可我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点。爸妈见我整日闷闷不乐,以为我病了,非要拉我去医疗站检查检查。我当然拒绝了这份好意。父母依然不肯罢休,一招不成又出一招,硬要我回床睡一觉。我还是同样地反对,但这次反对无效,见父亲阴沉了脸,我只好遵命。 坐在床边,整个人呆滞地像一块木头,两天休息才过了半天,若整个假期都这么无聊,我可真要生病了。进入高中以后,父母已经不允许我画画或者玩些其他的东西,他们说我玩物丧志。我没有争辩,也不想争辩,只能顺从他们,安心地看书、做作业,企图把自己活活闷死。我无聊地坐在床沿上无所事事,脑子里突然迸出了云芝的那句话来——无聊地想玩上吊。是啊,真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做,哪怕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正在郁闷之时,电话铃然响了起来,那急促的铃声使得我格外的兴奋。我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那一个迅猛差点把神经拉断。这个电话可真像是干漠中的一场暴雨,我飞快地跑去接电话,猜想着会是云芝还是张敏或莉儿。我家的电话是最近几个月才通的,因为知道我家号码的人很少,所以这个电话也不常响。 “喂!萧海在家吗?”果然是个女的声音,我激动不已。可仔细一听,这声音又不像她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我不由地又有些沮丧。 “我就是,你是——” “我是曾诗美。”她抢在我问话前先回答了。 曾诗美?我好像和她没有多少来往呀?她怎么会知道我这家电话号码的?我暗暗思索着。 “萧海,你有空吗?我有些问题要请教你。”曾诗美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说。 “向我请教问题?”我满脑子疑惑,她的成绩可是班里一流的,而我顶多不过一个三流人物。她向我请教问题,那不等于上山捕鱼?我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 “你什么问题向我请教?” “关于作文的,我知道你作文写得很好,所以想请你帮我指点指点。” 又是老孙惹得麻烦,我听了作文两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时间倒流,能让我回到那节语文课上去揭露他的骗局。不过借此机会出去走走倒也不错,总比一个人寂寞地睡午觉舒服。如此想着我也就收起不耐烦的情绪,回答曾诗美道:“有空,在什么地方见面?” “去海边吧!”她不假思索道。 “海边?”我总觉得有些怪,但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好答应了。挂了电话,我便推了自行车往外冲,妈在后面追着问:“怎么不睡觉了?”可我早飞出了几十米。 一走上海坝,心情便舒畅了许多。十月中旬的阳光已经少了夏日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此刻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倒很有一种温馨感。温柔的海风不紧不慢,不大不小,刚好吹散愁绪。茫茫的海面上波浪一个接着一个朝着海坝涌来,浪涛轻轻地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轻柔地声响。看着大海,我的心情又郁闷变地平静,又又平静变得波澜起伏,渐渐地,有了一种急欲表达些什么东西的冲动。 岁月飞逝,朝夕轮回 春去秋来,古今循环 光阴荏苒,英雄不在 碧海苍天,谁人舞台 静心弦,辽望波澜起伏 仰天啸,叹人世愁苦 试问苍穹,生来为何? 我也说不清楚这首乱七八糟的几句话算不算一首诗,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表达些什么,或者说,我只是想对着苍天和大海大喊几声。至于为什么想喊,为什么要喊,我自己也不知道。喊完以后只觉得心里稍稍畅快了一些。再一次回味自己喊出口的几个句子,倒不由得轻飘飘了起来,那感觉几乎一阵风就可以把我吹上天去。我从来没有写过什么诗,平常对什么狗屁诗集也是不感一点兴趣,可是今天我却出口成章,作了一首诗。我想那大概是多情而伟大的大海感染了我,是的,大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了。一时间,我激动得只想跪下来拜大海为师。我天真狂妄而又无聊地想,如果在大海门下修炼几年,恐怕尼采见我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萧海,萧海。”一阵声音把我从自我陶醉中拖回了现实。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曾诗美来了。她穿着一件蓝白色连衣裙,裙脚刚好盖到脚面,在海风中那裙子飘得不亦乐乎,像一只被拴住的雄鹰,挣扎着似要脱离她的束缚远走高飞。她曾诗美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凉鞋和一双白色薄袜,胸前还抱着几本书,那装扮淑女味十足。可惜她没有莉儿的那一头乌发,若换成是莉儿,我倒真有可能被当场迷倒。 “hi,你来了。”我轻描淡写,有气无力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嗯!”她小跑几步到了我跟前,一股香水味逆风而上直冲脑门,使得我喷嚏接连不断。我向来头痛那种怪味,以前每闻到便称之为硫化氢,然后迅速逃出那怪味的势力范围,可今天——有的受了。 “你怎么了,萧海,感冒了吗?” “感冒?嗯!是有一点点。”我捂着鼻子说,心里觉得好笑,爸妈问我是否病了,她又问是否感冒了,难道我真的是一副病人相? 对作文这东西,我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再说作文的精髓之处,若要心领神会往往需要自己仔细琢磨反复对比研究才能有所感悟,并非不是谁通过一朝一夕的指点就能说清道彻的。写作文靠的是长期的文学积累,和平常对于生活的仔细观察,这一些别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当曾诗美一本正经地拿起她的作文本向我请教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自找难堪。我出来的时候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出来散散心。和同学探讨学习,这一个理由在父母面前充足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悬着地心倒慢慢放了下来。曾诗美在开始一段时间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之后,就合上了书,转而谈起了她的境况。从说转入听,自然轻松了几百倍,我也就乐意地洗耳恭听了。 原来曾诗美的家就在邻村,她也是独生女,有个当老板的老爸和在镇政府工作的老妈。她家的生活在整个萧镇可谓首屈一指。 在她说到自己父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不光喷了香水,还涂了口红,抹了胭脂,画了眉毛,更让人头大的是,她说话总喜欢盯着人看,那目光像是要把我捂在鼻子上的手撬开。从始至终我都是“噢、呀、嗯!”的应付,心里一直盘算着怎样脱身,过了好久总算想到了一个金蝉脱壳的妙计。 “萧海,你希望大海吗?”她深情地望着大海说。 “咳!咳!咳!美!咳咳……” “你怎么了?萧海,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说。 “咳!咳!咳!咳!我——咳咳!我——风——咳!咳!风一吹,就忍不住——咳咳咳咳!忍不要咳嗽。”我弯下腰,一手捂着嘴一手捶着胸口,边咳边说,时不时还擦一把“眼泪”,恨不能把心肝肠肺也暂时拉出来装饰装饰。 “那怎么办?”曾诗美急得直踱脚。 “没——咳!咳!没事,回家吃点药就没事了。咳咳咳!咳咳!” “那,那你快点回去吧!” 听了这句话,我自然心花怒放,本当一转身就销声匿迹,但若就这么走,难免会让她怀疑,我作假人情道:“咳!那你的问题怎么办?咳!咳!”我的脸上摆出一副极痛苦又极内疚的样子。我相信此刻的表情,哪怕上石头见了也会心软的。 “没关系,下次可以再找你,你快回去吧!”曾诗美不知所措地催我赶快回家。 “好吧!咳!咳!咳!”我转身欲走,但也不忘再弯下腰猛咳几声,擦几把“眼泪。”骑上自行车后,还是得咳两下,因为我知道她依然望着我。没想到刚才还问仰天长啸的我,现在居然狼狈成了这个样子。回想刚刚自己演的戏,不禁苦笑不已。苦笑之余,心里也泛起一层内疚感,内疚自己不该把曾诗美当猴子耍。这个人除了多喷了点香水外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好的。我突然又想起了张敏的一句话:“她说不定在打你的主意,”难道会是真的?我轻轻地问自己,心里开始发毛,我当然不希望那是真的,可根据发生的一切来看,我又实在找不出能否定的理由。我飞快地蹬着车,茫然地想着。回头向海坝望去,有个人影在飘渺地移动。 又得回家!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不回家又能上哪去呢?街上路上全是生疏的面孔,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谈心的人。回家的日子,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我是从外星来的一名世外人。要不然,我怎么会和身边的这么多人格格不入呢? 我的骑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下车推了起来。时间还早的很,我真不知道,回家能干些什么。看电视早从初二开始就已经被父亲禁止了,无论看什么内容都得不到允许;听音乐也不能幸免,按妈妈的话说:“听了流行歌曲,就不会读书了。” 快到家门口时,我停下来犹豫片刻,又转身上了车。回去面壁,还不如到街上瞎逛,即使漫无目的地骑骑自行车也不错,就当是锻炼身体吧! 第21章 我风似的驰进马路,正巧有一辆拖拉机龙吟般的叫着随后而来,那拖拉机发出来的声音听了让人不由得担心它是不是会马上爆炸。一路上它一刻不停地冒着黑烟,把整条马路染成了墨色。在那黑烟的庇护之下,路人在白天也伸手不见五指。这车主也真够狂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横冲直撞地在马路上通行,一点也不把环保局和交警队放在眼里。为了不和那黑烟同流合污,我只能再加快速度,不让它赶上。 二十五 萧镇虽然不大,但萧镇街头却热闹非凡。大街两旁的发厅、舞厅、音像厅,大小店面都把音箱开得山响。一家家谁也不甘落后,把大地震地直发抖。高节奏的音乐传来,连路边的狗都开始了有节奏的缩腿伸胫。我漫无目的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大街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感觉脚下的大地会在某个瞬间开裂。 我昏沉沉地走在并不拥挤的街上,突然眼前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很像是林平。然而未等我看清,那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没了踪影。我加快脚步向刚才那身影出没的地方奔去。那里有一个游戏厅。我停了车,看了看那半透明的玻璃门,欲步又止。游戏厅是学生的禁地,就像是少林寺的藏金阁,擅闯不得,一旦被学校老师捉住,那压下来的处罚可是排山倒海的。可是几个月的思念和好奇心也不甘服输。那身影什么不能明确确定是不是林平,可是我感觉应该是他。这小子最喜欢来这种地方。我在游戏机房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最后看看四周没有熟人才忐忑不安了闪了进去。我想我当时的动作肯定像做贼一样。 游戏厅里的学生多的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在违反校规方面自已算得上是独领风骚了,可是没想到此地藏龙卧虎,竟有这么多敢冒大不韪的无名英雄。看着游戏机旁这一排排的好汉,我不禁萧然起敬,自叹不如。在学校如此森严的约束之下,还会有这么多人光顾禁地,着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在人群中穿梭而行,一个个的找下去,总算找到了那个身影。那人的确是林平。我欣喜若狂地上前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萧海!”林平扭头看见了我。他条件反射似的丢开游戏机方向控制杆,高举双手和我响亮地对击了一下掌心。这个动作是我和他在篮球场上并肩作战打出完美配合时常用的。林平的成绩并不好,可是他的体育很不错。林平在学校算不上是个好学生,初中的时候就喜欢光顾这类禁地,可是因为他为人豪爽,而且乐于帮助弱小的同学,所以人缘一直都很好。我正是看中他的这一副侠义心肠,所以和他的交往非常密切。说句实在话,现在的人越来越现实,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一下对自己有没有益处,像林平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能见到了。我与他相别虽然不过几个月时间,可是很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故人相见,我和他都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两个人抓着彼此的手都显得有些激动,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平捂着我的背让我坐下,他好奇地问:“萧海,你怎么也会来这种地方?” 我苦笑一下把看到他又找他的事说了一遍,他才恍然醒悟道:“怪不得呢!像你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我在他眼中居然还算得上是一个好学生?我有点受宠若惊地笑了笑,又忙着接上问了他的一些情况。林平的回答却让我大吃一惊。原来他也在萧市二中读书,而我们却从未见过面!不过也难怪,在学校里除了吃饭上厕睡觉,我基本上是呆在教室的,林平又是通学生,饭不在食堂吃,所以没见过面也不足为怪了。我们坐在游戏机前,一直叙说着彼此的境况。林平还是老样子,不把学校的条条律律,框框架架放在眼里,他总是说那些不过是束缚人思想的,足以麻木一个人的自主力。因为这种怪异的思想,他经常和他班主任闹矛盾。其实他肆无忌惮的个性,只要看到他经常在游戏厅里出入就可以感悟二三了。 光顾着叙旧,忘了时间和地点。游戏机房的老板过来不耐烦地敲了敲游戏机说:“你们玩不玩?不要空占着位子。” 被他一提醒,我们才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朝老板笑了笑。“我还有几个铜板,一起玩会吧?”林平对我说着,同时拿着铜板朝老板亮了亮又塞进了游戏机。老板看到铜板,脸色马上缓和了下来。 我羞涩地看着老板转身离去,半晌才接上道:“我不会玩啊!” “没关系,很简单的,试试看!”不等我反应,林平就又塞进了一个铜板,自作主张地把我拖回了战火弥漫的三国时代。 游戏机里的关羽、张飞一点也没有书里写得那般威武,勇猛,倒颇像个小丑。林平的技术果然高超,凭一个铜板就差点把历史给改了。和林平一起玩游戏,我不但帮不了他的忙,反而成了累赘。我选的张飞,总觉得难以使唤,有时候竟然还莫名其妙地朝林平选的关羽砍上几刀。幸好这种伤害只是在游戏里面而不是在现实,不然我就要落个无情无义惨杀兄弟的阴险小人了。因为我拖着后腿,林平最终只落得和孔明一般,半途而废徒劳无获,没有完成统一大业。铜板用完后,我和林平起身离开了座位。我刚刚站起,马上又有一帮人抢着坐了下来。这些人大概也怀着一腔豪情壮志,报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概,想帮刘备寻回些许历史的遗憾。对于他们,我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责备,不想发表太多无谓的评论。 在推自行车前,我先做贼似的望了望四周,确定周遍没有熟悉的面孔,才暗自庆幸一番去开锁取了自行车。林平不像我这边战战兢兢,若无其事地在门口伸了个懒腰,便悠然自得地在游戏厅门口踱起了方步。时间大概已经不早了,肚子已夸大其词地叫了两声。林平提醒我说是不是去吃点东西。我并不急着回家,便欣然地点了点头跟他上了街。 林平对这条街似乎很熟悉,一路上不停地向我介绍哪个店卖什么,哪个店正打折。最后他在一家半新的餐厅前停了下来。我跟他进了这家小餐馆。林平叫了两盆炒年糕。那老板反应神速,没过几分钟就端了上来。那年糕不但味道好,价格也公道,真正可称物美价廉,在这年头要找这样的店真是不容易。我不得不佩服林平的眼光,学习以外的事情他总是做地很出色。 三下五除二,一阵狼吞虎咽,两盆年糕已被我俩吃了个底朝天。我正欲付钱,林平已经把钱塞到了老板手上。老板收了钱但是还是没有忘记送上几张餐巾纸和两杯开水。有这么周全的服务,不享受白不享受,我和林平喝着开水,又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聊天。这两杯开水原先一口气就可以喝完,因为还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所以我和林平也并不急着离开这里,两个人像和烧酒似的慢慢品味着这两杯白开水。餐厅里的人越聚越多,小小餐厅早已座无虚席,可是进来的人还是源源不断。老板忙得不亦乐乎,也没记得来提醒我们空占着位置很久了。我和林平发觉自己耽误了别人做生意,正欲起身离座的时候,却发现死老刘也夹在进来的人群中。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死老刘身边还有上次在办公室救过我的时髦女青年。我拉了拉林平的衣襟,指了指他们。林平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说:“不就是老师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那个是我班主任,教育学生喜欢用手,动不动就会让你的皮肉受点苦。”我指着死老刘对林平说道。 “他旁边的那个女的还是我班主任呢,不也是常在班里作威作福?可我不怕她。”林平拿着一根筷子指着那时髦女青年说,“这些老师都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你若怕他呀,他就会更嚣张,但你若和他斗上一斗,他下次就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了”。 我回过头上下打量那时髦女青年。她红光满面,温柔可人,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的脑海里怎么也想象不来她发威时是个什么模样。出于好奇,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没想到我这一看却让老刘也看见了我。老刘离开林平的班主任,一本正经地朝我们走来。我作贼一样,慌忙的回过头,不去看他,心里暗暗祈祷上帝保佑。 “萧海。”老刘还是叫了我。 我无奈地摆出一幅笑容,抬头叫了他一声刘老师。怎知老刘不但没有回敬个笑容,还格外严肃了起来。那严肃的表情几乎接近于警察同志审问犯人时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我出力不讨好,拿着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可是又不敢当场发作,一时间,尴尬地像是错把火油当水喝了。 “休息天,你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老刘厉声问道。 “吃饭啊!不可以吗?”林平毫不客气地替我回敬老刘。 “他是什么人,萧海!”死老刘指着林平气冲冲地问我。 “我是他朋友。”林平还是替我作了回答。 “林平,你是什么态度?”那时髦女郎突然从老刘身后闪出来,整个面孔冷若冰霜,与刚才判若两人。“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特级教师,应该受到尊重。” “特级教师!”林平不屑地瞟了老刘一眼,但没有再说话。 “刘老师,林平也是我们二中的学生,同学一起吃点东西,应该没有违反校纪吧!”我站起来一脸委屈地分辨道。 本来老刘正得意着,被我这突然的一问,问得不些不知所措了。老刘对于我个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敢肯定他也不是有意来针对我。 第22章 也许老刘刚刚在问我话之前,他也没有想过要把氛围搞得这么尴尬。或许,他过来只是想和我打声招呼,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为什么好好一句打招呼的话一到嘴边就成了训斥。面对我委屈的神情,老刘显得有些不自在。老刘显然也知道,这次斗嘴理亏的是他自己,萧市二中虽然有一本厚厚地学生守则,但是确实没有哪一条说和同学一起吃饭有违校规。老刘的喉结上下翻滚了好几次,可是没有说出一个字,那嘴巴像是塞死了的阴沟,吐不出一滴水来,过了半晌,老刘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谁说你们错了。” “那你的脸色是摆给谁看的?”林平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 “你——”老刘的脸晴转多云,多云转阴,又阴转小雨,小雨转雪,四时天气聚于脸上,脸色像霓虹灯似的变幻不定。“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不相让你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如果说刚刚老刘是因为羞愧而无言以对,那么此刻明显已经是惊慌失措后的胡言乱语。 “你是说我不三不四?”林平的眼光犹如一把长剑,似要刺透老刘的躯体,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柔和,仿佛绵绵情话。 老刘知道自己已经陷入被动,此刻只会多说多错,于是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便想离开人群。 二十六 “刘老师,你的东西掉了。”林平背靠着椅子坐着,用刚刚那种情话似的语气继续说道。 “什么?”老刘在原地转着圈寻找林平所谓的掉了的东西。 “礼貌。”周围的人像捡了屁似的哄堂大笑。“作为老师应该知道什么叫道歉!”林平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老师就打算善罢甘休的意思。 “你——”老刘气得青筋凸起,两只眼睛瞪得比他鼻梁上的那副眼镜还大。老刘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后原形毕露,习惯性地抡起右手就想给林平一个巴掌。林平伸手去挡,却迟迟不见那手下来。再看老刘,只见他脸上的肌肉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在不停地翻涌跳动。大家回过神来以后,才明白,原来是餐厅老板在后面抓住了老刘的手。 “请尊重我的顾客,先生。”老板和气地说完这句话就放开了老刘的手。 老刘转过身苦笑着对餐厅老板说:“我是老师,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才——。”老刘说着手却背到身后使劲地揉了起来。我和林平看着偷笑不绝。 “我的餐厅里没有汽车来往,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会安然无事。”老板依然微笑着说。 “我是说在校外用餐不安全。”老刘急得满头大汗,平时说惯的话现在乱说,我倒替他担心起来了。 老板听后突然收敛了笑容,举起一只手来,把老刘吓退了半步,可老板只是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证书,他缓和地说:“请你也尊重我们小餐厅,老师。” 老刘又羞又急又气,恨不能像土行僧一样钻地而逃。他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我和林平一眼,甩袖而去。只是餐厅里看的人实在太多,挤在一起埋没了道路,使老刘无法摆出凯旋而归的潇洒状。林平的班主任像老刘的贴身丫头,一路小跑着跟在老刘后面,一只长带手提包在身后左右摇晃,好像一条尾巴。 我和林平早已笑出了声。老板也朝我们笑了笑。天已经黑了七、八成,我们不好意思再空占着餐厅的位子。没等老刘走远,我和林平也相继出了餐厅。 出了这一通闷气,心情格外舒畅,那感受仿佛艳阳天站在长城望春妆素裹的茫茫大地。我捂着肚子对林平说:“你刚才那句‘刘老师,你的东西掉了。’可真损。” “你记不记得他刚才那样子,可真是笑死人了。哈……”林平笑弯了腰。 “那老板,手劲可真大,把老刘的手都捏出青痕了。” “是啊——”林平爽朗地笑着,可是嘴巴开了一半,却突然停住了,两张嘴唇像撤了电的念电器的铂片,慢慢地合了起来。他的目光停在前方,一动也不动。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老刘和林平的班主任正在那个角落里。 死老刘死死地抓着林平班主任的手提包,像在解释又像在哀求,但毫无疑问是在挽留。林平想上前去,我拉住了他说:“老刘正在出丑,别再正面刺激他了,我们去那边吧!”我指了指离老刘他们不远的一家小夜市,林平明白我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天又黑了几分,我们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老刘没有丝毫察觉。在那里我们能看清这两个老师的一举一动,只是听不到声音。 林平的班主任一再地拖着手提包,一幅极不耐烦的样子。老刘则表现得相当痛苦,一再地指着自己的心窝,大概是在发誓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他们是不是在闹分手啊?”我轻声地问林平。 “十有八九吧!”林平依然认真地观察着,像便衣警察在跟踪监视犯罪嫌疑人。 这两个老师指手画脚一阵,又拉拉扯扯一阵,僵持了好久,最后林平的班主任愤怒地对着老刘吼了起来,把老刘骂成了一根木桩,站在原地一动也不会动。紧接着,林平班主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迈开大步,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你那班主任好利害哦!发起威来真像只母老虎,”我打趣道。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林平说着转过身坐在了地上。“女人长大了就是四分之一个孙悟空”。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地问。 “你没听说过吗?孙悟空是72变,所以就是四分之一个孙悟空。”我会意地笑了笑,继续听他说:“平时温柔的像小猫,一旦发起威来,那就能在三秒钟内变成一只老虎,你想逃都来不及,真正是神鬼莫测,我们班的同学可没少受她的折磨。” “林平,你看老刘还站在那里呢!像是被点穴了。” “没想到他不但丢了威严,连女朋友都没了。今天他可真是太倒霉了。”林平说着又偷偷地笑了起来,一会儿后又说:“萧海,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反问。 “他被我们搞得这么惨,到学校后会不报复你吗?你可有得受了。” “管他呢!要头有一颗,要命有一条,他还真能吃了我不成。” 说完,我和林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笑着走出了夜市。林平想带我到别处去玩玩。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这么晚没有回家,父母恐怕已经在家里着急了。林平见我实在不想去,也就不再勉强,送了我一程后他也回自己的家去了。 骑车飞驰在路上,我的心里格外舒坦,想起老刘今日的窘样,自豪感就漫布了全身,没想到这只不可一世的大灰狼也会栽在我和林平的手里。然而冷静下来后我又觉得他挺可怜。我还上认定他刚开始朝我走来的时候时候,并没有什么恶意,而最终却平白无故沾了一身瘙,不过再说回来,还是老刘咎由自取,谁叫他动不动就摆出一幅不可一世,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钱似的嘴脸。 在学生面前扮凶相,这大概也是教师的一种职业病。他们始终认为给学生留一份笑容,就会少一份威严。孰不知我们学生都期盼着老师能对我们笑颜相待,那种能冻死人的冷冰冰面孔和热情澎湃的年轻的我们是那么地格格不入。年青人都不喜欢古板和呆滞,这是谁都知道的,可是偏偏就有老师理解不了这些年青人的心思。我不知道是现在的年青人变得古怪了,还是这些老师忘记了自己年青时的心境。所幸在现在的教育制度之下,愿意和学生抵足长谈甚至愿意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师越来越多了。对于这一点,作为学生我们是那么迫不及待而又一厢情愿地希冀着。然而也不的不承认,当今多数的老师还是视一笑为千金,少有白送的时候。 到家,父母已经吃过饭,收拾了碗筷。父亲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去了同学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你也这么大了,多长点心眼,学习忙,可不要分心啊!下午有个女孩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爸说着点起了烟,我发现他现在抽的烟比过去多了很多。至于那个女孩我不猜也知道,一定是曾诗美。“你还是个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不轻不重地应合了父亲一句,实际上是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又要搬出他的陈年古史来教导我了。“爸小时候成绩很好,但因出身不好,受尽其他同学的欺负,有学没办法安心上,最后被迫退学,跟着你爷爷干起了农活。”这一段话他不知已讲过几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爸见我没有要听他讲话的意思,也就知趣地收起了他的话匣子,这是一个劲地抽起了烟。浓浓的烟雾中,他的脸显得格外庄严凝重,仿佛历经沧桑的山岩巨石。 星期天,总算没有再接到曾诗美的电话。可是回味昨日发生的事情,我倒不再像昨天那般轻松了。尽管我先前在林平面前把胸口拍得像打雷,可老刘毕竟是我的班主任,抓着我的七寸,他要我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只要他在高三那张档案上轻描淡写地注上一笔,我就有可能变成一条蛇——一辈子就得靠爬行生存了。 二十七 星期天,吃过午饭,我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早上张敏来了一个电话,她让我早点返校,说有事情要和我商量。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神神秘秘地不肯说。 学校里静静地,一个人也找不到,整个校园寂静地死气沉沉,走在林荫道上犹如进了阿修罗界。 第23章 寝室的门锁着,我在门外站了半天束手无策。学校规定每个寝室只许有两把钥匙,寝室长一把,死老刘一把,其他人不允许配备。寝室长还没有来,死老刘那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拿的。我在寝室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想把门踢开,可是抬起腿最后还是无奈地放了下来。在学校总还是收敛一点好。不如先去看看张敏回来了没有。我很少涉足女生寝室,尤其是在关闭了学校浴室以后。此刻,女生寝室里基本不会有人,即使有女生在,也不至于一到学校就在洗澡。我这么想着,就朝张敏寝室走去了。 张敏寝室的门半开着。我想进去,可走到门边却犹豫了起来。进入这一个男生禁地,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自然,虽说身正不怕影歪,可是——学校里有的是有理说不清的事。我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敢进去。“张敏!”我想还是把张敏叫出来聊比较安全。 张敏果然在寝室里,她听出了我的声音,在里面叫了一声大哥便奔了出来。张敏脚上拖着一双拖鞋,两只鞋子显然是穿反了,她别扭地走到我身边,说道:“大哥,你总算来了。来,快进来坐。”她热情地招呼我进屋,而没有依然站在门口没有移动一步。张敏见我有点拘束,先是纳闷,而后明白了究竟为何。她突然夸张地大笑了起来,“大哥,你向来以豪放大胆自称,今天怎么连女寝室的门都不敢进了。里面没人。进来吧。”张敏大开了门让我看个清楚, 我有些无地自容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胆小了。大概是平时男女有别之类的话听得太多了,才有今日的谈女色变。一个七尺男子汉会让这么一条无形的雷池难住,也真是丢人到家了。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装作无所谓地转移话题,说:“我们寝室门还没开,这东西先放你这里。” “没问题。”张敏利索地接过我的背包,把她放在一个空着的床铺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唉!别提了,我以为早点到校可以多玩一会儿,所以上午就来了,谁知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幸好我有寝室钥匙,不至于无家可归。”张敏得意地笑了笑又说,“上午出去瞎转了一圈,什么意思也没有,一个人无聊至极,所以给你和莉儿打了电话,叫你们早点来。” “哦!原来你是叫我来陪你解闷啊?”我故作生气地说。 “是啊!”张敏骄傲地晃了晃脑袋,一会儿后又看手表道,“莉儿大概也快到了。” “莉儿?” “是啊!”张敏狡黠地看着我说,“大哥,这两天莉儿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没有啊!”我从她床上拿过一本杂志乱翻了起来。 “怎么会呢?”张敏纳闷地皱了皱眉,“莉儿她——哎!大哥,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把目光随同张敏一同向门口移去,发现真的是莉儿回来了。莉儿大包小包提了好几只,像是出国刚回来。她洁白的脸上泛着红晕,汗珠把她的几缕长发粘在了额头。两天不见,她倒是精神了很多。 “张敏,快来帮帮我。”她在门边连拖带拉地扯着她的那几个包,向里边求助。 “我来吧!”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帮她提了两只大的。 “萧海,你也在?”莉儿空了双手,脚也顿时活跃了起来,一飘忽就从我面前擦了过去。 呆在寝室里无聊透顶,我们走出校门,来到了野外。田间的小道很窄,窄得无法并肩容下三人,张敏和莉儿并肩走着。我只好一个人走在前面。田野上的空气是令人陶醉的,遥望绿幽幽地大地和蔚蓝的天空,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了起来,很想放开嗓门高歌几声,可是,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们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似乎谁都不愿做打破宁静的罪魁祸首。我尽量放慢自己的走路速度,一路上几乎是学着日本女人在走碎步,可是张敏和莉儿还是说我像是赶集。 在这个处处讲究效率的时代,对于某些人来说,要做到效率低下倒反而成了难事。我一个人走在前面,无所事事,脑子里不由地浮想联翩,从走路的习惯又联想到了自己其他众多好好坏坏的生活习惯。在良莠不齐的现代文明中我不知道哪些是真文明,哪些是假文明。对于这一些,我本也不想去理会,我只想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来生活。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算得上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可是在很多事实面前,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在世俗的熏陶之下,我还是没能逃脱生活的枷锁。社会和时代所具有的特色,早已经把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潜移默化。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幸福的,可是幸福的人也有幸福人的烦恼,而这些烦恼又往往很难被人理解。有时候我到是羡慕曾经在青纱帐里和敌人周旋过的那一辈人,那个时候的人虽然吃不饱穿不暖,可是精神是饱满的,而我们虽然不愁吃穿,可是精神是残缺的,我们每天关在火柴盒一般的水泥房子里,连青纱帐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这么想着,不由地长叹了一声。或许我这心理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轻狂。 “怎么了,萧海?你怎么老是叹气,不开心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莉儿关切地问我。 “是啊,大哥,你怎么了?一天不见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愁眉苦脸,闷闷不乐,有心事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因为我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对于天天唉声叹气的人,我向来是反感的,可是今天自己却也成了这么个人。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今天一整天只觉得提不起精神来。或许是因为这两天没有休息好,但是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老刘!我认真地理了理头绪,苦笑着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昨天发生在餐厅的事详详细细、一五一十的和他们俩个讲述了一遍。 莉儿和张敏听得入神,也时不时地回应我一声痛快、活该。 “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我们班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小妹对你真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应该是全体投地。”张敏先是神采飞扬地恭维了我一番。可是我并没有因为张敏的吹捧就转忧为安,我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阴云蜜布。张敏显然也已经感觉到了我抑郁,她小心翼翼地问我道,“出了这么一口恶气,大哥你应该感到痛快才是,为什么又闷闷不乐呢?” 我说了一大堆并不是希望听他们的恭维,我是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可是张敏听了半天,她的菩萨还在庙里。我居丧地看了一眼这个一条筋的小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十八 “你是担心老刘会报复?”还是莉儿了解我。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被人理解,如今这个悲哀终于烟消云散。看着莉儿,很有一种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的激动,我真恨不能把她拥进怀里亲一口。“是啊!老刘这人鸡肠小肚,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你想好应付的对策了吗?”莉儿焦急的眼神久久地注视着我。她眼中流露的关切,让我很是受宠若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我情不自禁地向莉儿走近了一步,很想拉起她的手,跟她说声谢谢。 “噢!我明白了”张敏若有所思地走到我面前,说道,“原来你是怕这个。哼!那死老刘真是太可恶了,如果他敢报复,我把他告到法庭去…….”张敏夹在我和莉儿中间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半晌后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很不恰当。张敏察觉到自己的不是后,连忙向我做了个鬼脸,识相得闪到了一边。可是她这一闪,却把我和莉儿推向了无比尴尬的境地。在不足一臂的距离内,我和莉儿相对而立,一时之间我们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莉儿红着脸把头转向了一边。我则转向另一边。这样一个场景在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是我的胸口却像钻进了一只兔子似的,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算了,别想这个了。”我顾作镇定地长叹了一声。看起来这一声长叹是在安慰自己忘了老刘,实际上我是希望能让心跳尽快恢复平静。“大不了被老刘批一顿。他真要报复,我即使躲也没什么用。正所谓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还是认命吧!”我安慰张敏和莉儿,也安慰自己。 她俩保持沉默。 继续望前走,宁静变成了死寂。一路上,耳朵里除了脚步声和偶尔踢动石子发出的一些小声响,其他便什么也听不到了。走过郁郁葱葱的一片稻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石桥。我借题发挥,夸大其词地说道:“你们看,那不是石拱桥?真气派!”这无原由的一声大呼小叫,连我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其实那桥一点生气都没有,灰头土脸,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倒像是一个正在被批斗的驼背老头。尽管如此,莉儿和张敏还是被我的兴奋给感染了,她俩幸喜若狂地迈开优美的步子,连奔带跑,几步就已经跃上了桥头。 “喂!下面水好清哦!快来看。”张敏使劲地向我挥手。我小跑几步,也随他们到了桥上。凭栏远眺,看远处绿悠悠的稻田泛着浪花,一群燕子纵横交错,时而俯冲时而仰跃,自由自在地在稻海上盘旋。我的脑海里不由地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在狂风暴雨中搏风击浪那需要一种胆略,在电闪雷鸣中悠然翱翔那需要一种胸襟。相比海燕的大无谓精神,我刚刚担心的事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不就是几句批评,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想着,我的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第24章 桥下清澈的流水潺潺作响。水草软如丝带,随着流水扭动着细腰。光滑的圆石铺满了水底。清清的绿苔诱人的可爱。 “这水好美噢!”莉儿叹道。 “我们去玩一会儿吧!”张敏言出必行,话刚说完,已经拉着莉儿奔下了桥头。 小河挺宽,却不深,最深处也漫不过膝盖。张敏和莉儿在水边洗了把脸,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脱掉鞋子,淌进了小河。“大哥,快来,很有趣的!”“是啊!萧海快下来啊!很凉快的。” 好久没有和溪水相戏,我经不起诱惑也下了桥。正脱鞋,她俩却出其不意地向我泼起了水。一个促不及防,我的衬衫已经湿了个透。没想到她们乘人之威袭击我。我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又看了看她们笑得前俯后仰的得意状,哭笑不得。未等她俩的笑声落下来,我也下水向她们泼起了水。顷刻间天地间犹如下起了暴雨,密密麻麻的水滴挡住了视线,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笑声和尖叫声在耳边回荡。那声音像是滚滚长江的涛声,也像是激扬铿锵的乐声,恍惚中,我们又回到了小仙岛上那个的雷雨夜。 虽说双拳难敌四手,可是我是报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张敏莉儿对抗的,她俩自然敌不过我。先是莉儿举手投降,退出了水战,张敏起初还在口口声声地抱怨莉儿临阵退缩,不过没过几分钟自己也求饶了。莉儿说张敏五十步笑百步。张敏争辩说是唇忘齿寒,迫于无奈才投降的,如果莉儿不是中间打了退堂鼓,她肯定能把我打败。我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着,全然不顾彼此都已经湿成了落汤鸡。等大家回过神来,看到自己在对方身上创造的不朽战果,不禁又一次笑弯了腰。 良久后,我重新站起来,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打了个水漂。张敏和莉儿看了连连拍手叫好。喝完彩,张敏非要我教她不可。我被迫无奈只好从命,做了无数个示范动作让她模仿。可不管我怎么教,怎么示范,张敏就是打不起一个。教了近一个时辰,我的嘴皮都快磨破了,手臂也甩得快抽筋了,可是张敏甩石块的动作,还是近似于扔手榴弹。 “看,这块石头多漂亮?”莉儿捡了块五彩石兴致勃勃地说。张敏看到莉儿手上的那块五彩石果然漂亮,连忙就低下头找起了五彩石。她那专注的神情,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把什么宝贝掉在了水里。一分钟之前,她还在一本正经地向我求教打水漂的秘诀,有着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气概,而此刻,刚刚的那份执著早已荡然无存。看着她摆出一副地质学家似的神情,认真搜寻研究石头的样子,我不得不折服于女人的善变。她真可谓是三心二意的典范。 张敏和莉儿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很难再把目光从五彩石上离开了,为了不脱离群众,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跟着他们找了。 “鱼!鱼!”张敏突然兴高采烈地喊道。 “真的!我来捉。”我一马当先,蹑手蹑脚地向张敏指着的一群鱼儿走去。捉鱼可比检石头有意思多了。这群鱼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一大群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朝莉儿游去了。我不无嫉妒地想原来鱼也好色。 “我来,我来。”莉儿也不甘寂寞,卷了卷衣袖,准备大展身手。然而未等她的手伸入水中,鱼群已经作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莉儿站起来无奈地摊了摊手,却依然不肯罢休,继续朝着几尾游兵散将追踪而去。在一块大石头边,莉儿突然停住了脚步,作贼似的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个让我们不要出声的手势,她悄悄地在大石头边蹲了下来。我好奇地紧跟其后。只见她把手伸进石缝里摸了起来。半晌后,莉儿眉头上洋溢出欣慰的笑容。她兴奋地站起来,喊道:“抓住了,抓——啊——”她大声疾呼。 是一条水蛇。莉儿使劲地一甩手把它扔出了老远,而她的身体却借着反作用力倒在了我的怀里。那两个动作一气呵成犹如闪电,真正是神鬼莫测,不容我做出任何反应就已水到渠成。 “蛇!蛇!”莉儿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不停地啜泣,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我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的情景,确切地说我受的惊不比莉儿小。拥抱莉儿那是梦里才敢有的假想,而此刻梦想突然成真,而且来得这么突如其来,我倒真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了。那条蛇早已没了踪影,但莉儿还是紧闭着双眼不停地啜泣着,她的双手丝毫没有要放松的迹象。我僵直着身子,回头向张敏求助,却发现她也是石雕木刻一般,呆在原地,一动都不会动。。 我的心“扑扑”乱跳,像是胸口里关了一只兔子,血压直线飚升,脸红得像关公。我的手一次次悄悄地举起,又一次次无声地放下。说实话,我很想把莉儿拥得更紧些,但就是鼓不起勇气把手搭到她的肩上。一番心理苦战后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手放在了莉儿的肩膀上。“没事了。蛇已经跑了。”我试着安慰她,其实也是为了安慰自己。莉儿睁开眼睛,胆怯地朝刚才丢落蛇的地方望去。等莉儿确定蛇已经不在的时候,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从我的臂膀中挣脱了出去,踉跄地退了两步,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此刻,我又开始后悔,刚刚不该提醒她,安慰她,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的怀抱。莉儿的脸红的有些发紫。我自己亦是感觉浑身发烫,热得几乎能让脚下的河水沸腾。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张敏跑到莉儿身边用责怪的口吻说。像是捉奸被她当场俱获。这不像玩笑的玩笑使得我和莉儿的尴尬雪上加霜。我们两个都像做了错事似的低着头,谁也不说话,任由张敏在旁边作威作福。看到我俩狼狈不堪的样子,张敏笑得前伏后仰,一副坐山观虎斗,得了渔翁之利的样子。 二十九 上了岸,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依然感到不自在,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尴尬得想自杀。我跟在张敏和莉儿后头,一路上只是低头玩弄着手中的两块五彩石。回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说不清是自责还是庆幸,只感觉心里忐忑不安。快到学校时还是张敏先开了口:“大哥,我们回教室吗?我的衣服还没干哎!” 是啊!这么进去,非弄出笑话不可。若让老刘看到我们这副样子非暴跳如雷不可。那不就等于自投罗网?“不如先去吃晚饭吧!”我建议。 “好啊!上哪儿去吃?”张敏欣然同意。莉儿也不表示反对。 我带着她俩朝昨天与林平一起去过的那家小餐厅走去。 老板显然还认得我,一进门就热情地和我打了声招呼。此时时间尚早,餐厅里没有几个人。老板乐得清闲,给我们弄了吃的后就坐下来和我们聊了起来。张敏对昨天斗老刘的事很感兴趣,便问老板道:“大叔,你还记得他吗?”她指着我说。 “记得。”老板自豪地说,“在这里吃饭的人虽多,但这个小伙子我记得。昨晚你到我这儿来吃过炒年糕,对吗?”他笑着问我。我点了点头。 “大叔,你怎么会对我大哥记得这么牢?”张敏更来精神了。 “在我这小餐厅里很少会有摩擦,偶然出一件,我当然记得清楚了。”老板说着又转过来问我,“上次那人说上你的老师,是真的吗?” 我又点了点头,补充说:“是班主任。” “噢!”老板恍然大悟地叹道:“你们怎么会和老师闹矛盾的?”他的眼中约带责备。 “我们也不想的,只是他欺人太甚,我们实在忍无可忍,才——” “是啊!他虽然是老师,但一点也没有为人师表的仁义。从来都是把我们学生当反动派来看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几乎都快被他逼疯了。”张敏毫不犹虑地接上说,“就像上上个星期天,因为是补课,所以很多同学去得迟了点,结果一大帮人全吃了他三木板,连女生都不能幸免。” “你们星期天也上课呀?”老板若有所思,双眼转向了店外。他的目光显得凝滞而深沉,口里反复叹着气。 “大叔,你怎么了?”张敏惊奇地问。 “没——没什么。”老板回过头又笑了笑,但很牵强。 “大叔,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昨天的事。”张敏用双手托着下巴斜着头说。那神情犹如一个小孩子在哄老祖母讲故事。 “那天,客人很多。我发现有一群客人围在这里,便猜到是起冲突了。于是就…….”老板讲得很生动,说书似的把原本简单的情节说地绘声绘色,比我讲的不知道精彩了几千倍。他那华丽的词句简直可以把我自卑死,尤其是他抓住老刘手的那一段,他把老刘的表情描绘得龙飞凤舞。张敏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把饭喷了一桌子。一直保持沉默的莉儿此刻也笑出了声。我又一次身临其境,喜怒各半。 老板一番生动的描述把我们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张敏和这个老板早已不像是一面之交,倒像是多年老友。如果我们的老师上课也能像他那样生动,那上课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即使再无味的书本,我也乐意听。 “大叔,你的文采这么好,怎么会干这一行的?”这次发话的是莉儿。可莉儿的话刚说完,老板就收敛了笑容。他又一次茫然地转过头,望向大街。莉儿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地说:“大叔,我说错话了吗?”我和张敏也吃惊地把目光向这个餐厅老板投去。 “不,你没有说错,我只是想到了一段往事,所以——”老板拿出一支烟点上了,“其实我本来也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 第25章 我92年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他吐了口烟,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几个无不目瞪口呆。“刚毕业那年有很多学校都抢着要我。当时的我真可谓风光无限啊!”老板脸上露出一个黯淡的笑容,稍稍作了个停顿,他又继续说,“后来我选择了在邻县一所重点高中任教。教了一学期后,我也觉得学生的负担太沉重。从早上五点多出门,到晚上九点中夜自修结束,中间虽然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是这些休息时间除过吃饭,基本还是在教室里做作业,也就是说学生一天要学习十五六个小时。最辛苦的行业也没有工作这么长时间的,即使有也总是偶尔几天,而学生是除了几个法定假日外,天天如此。自从我新任教的激情退去以后,我就在思考这些问题。暗无天日的沉浸于书山题海之中是否正确值得探讨啊?我没有资格去否定这种纯粹只是为了应付高考的教育制度,也不忍心去批驳同学们这种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但是我觉得做为一个老师,我们有义务让学生学得尽可能轻松一点,愉快一点。这一点,我好几次向校长提议,要求调整学校的教育方式,可没次都毫无反应,不了了之。不怕你们笑话,我还给省教育厅写了份信,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和意见,可是那信也是石牛沉海。在我任教的第二年,学校为了提高学习效率,提出了双休日补课的计划,把原先一星期休息一天该成一个月休息两天。当时,我的心里怎么也无法平衡,就冲进校长室去理论。他们不接受我的意见也就罢了,反而变本加利地盘剥学生的休息时间。如果同学们没有了休息时间,那还怎么去了解社会?怎么去深入生活?怎么去强健体魄?怎么去娱乐生活?如果一个学生只知道读书,即使他的成绩再好,在心理上也是残缺的。这和我刚刚毕业时在毕业典礼上的宣誓词是违背的。我希望我的学生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我把学生已有的负担和补课会造成的恶果都阐述了一遍,我甚至提到了国家的利益,可是校长最后却说:“我们应该适应时代的潮流,面对现实,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点高中的荣誉,应该重视学生的前途和命运。”他还教训我说应该分清鱼和熊掌,不能仅凭自己年青,有点水平就脱离实际。我无话可说,但我还是坚持己见,请求他让我带的两个班不要补课,其实我是想证明给他看不补课照样能出好成绩,而且会更好。可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那个周末,我就被炒了。”餐厅老板滔滔不觉地说到这里才停下来,猛抽了口烟。 “那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我也到其他学校去教过几年书,但都因相似的矛盾,迫使我不得不一次次地换学校。反反复复地失败和失望,使得我不再感到教师这一行业有多么的神圣,我甚至开始对老师这个称谓感到恐惧。古书上赞美老师的话是何其华丽何其堂皇?可是我们的人民教师却是如此当之无愧地接受着。”餐厅老板把如此两字念得特响,口气中火药味十足,使闻者不由得毛骨悚然。我惊讶地打量眼前的这一个人。他的眼睛是绝望的空洞。 “所以你放弃了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开了餐厅?”莉儿面无表情地说。 “对!我知道自己很懦弱,在失败之后选择了逃避,可是除此之外我实在别无选择,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老板的喉结骨猛地翻腾了一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继续说道:“如果叫我违心地去干这种摧残身心的教育,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灵魂在我手里麻木,我实在做不到。”老板的话荡气回肠。 “没想到,还有真正为我们着想的老师。我真是太感动了。”张敏的眼圈红了。莉儿晶莹的泪珠早已在眼眶里徘徊了,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老板的香烟已燃到了头,他把它拧灭在烟灰缸里,也没有再点一支。我们三个静静地沉浸在那一片缭绕烟雾中,谁也没有说话。老板抬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即而转身对我们说:“谢谢你们肯听我的故事,这些话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压抑了我好几年,今天都吐了出来,真是大快人心啊!你们吃饱了吗?我再给你们弄点,今天算我请客。” 被他一提醒,我们才重新回到现实中。手中的饭碗已被我们冷落地快结冰了。我正欲谢绝。张敏却大声喊道:“没饱,大叔你多弄点。” 餐厅里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三十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受伤的总是好人呢?”从小餐馆出来以后,张敏反反复复唠叨着这个问题。若是以往,我必然会取笑她是不是提早到了更年期,这么小的年纪就变得这么唠叨了,以后还了得?但是这一次我没有这么做,其实一路上我的心情也很是沉闷。我只知道上学很无聊,很乏味,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无聊乏味,我丝毫没有仔细去想过。我以为学习本身就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所以一直都讨厌学习,而从来没有想过是教学的方式方法出了问题。对于国家为什么要采取这种高考制度,学校为什么一直主张高压式的教学方式,我百思不解。 “生活总是这么不公平,如果我们有一个这样的老师就好了。”莉儿抬头看了看路边刚刚亮起来的一排路灯自言自语。此时,日虽偏西,可是天还大亮,那些路灯发出的光芒,相比夕阳的余辉,就好比萤火虫之于火炬。路灯是死的,电工设定它五点钟亮,它就会在五点钟准时亮起来。它并不知道日长日短,天亮天黑,冬天如此,夏天也是如此,它不在乎自己散发的光芒是否多余。浪费能源,路灯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人。路灯不知道四季更替,时事变迁,可是人也不知道这些吗? “独木难成大厦!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有时候拥有这种大智慧也是一种悲哀啊!”我感慨着,突然想起抱石投江的屈原。以前我一直对这个大诗人不以为然。我觉得轻生就是逃避,就是懦弱。一个懦弱的人,何以能够流芳百世?今天我稍稍有点理解这位大诗人的伟大和悲哀了。 晚自修的时间就快到了,我们不得不急匆匆地赶回学校。顾名思义,晚自修本是晚上自愿进修的意思,可事实上,它和白天其他的课程没有什么区别。每个同学都得准时参加,认真学习。有的时候,几个“责任心”极强的老师还会跑过来,上一堂正式的课。 学校的门卫是一位老古董。按照张敏的话讲:这个家伙老得快成精了,要是有人愿收购的话,肯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只是法律规定不得贩卖人口,要不然他早就可以进文物馆享清福去了。对这个门卫,我们可不敢小视。听说校长是他的学生,有些年青点的老师还得在叫他老师前加上个“太太”,萧市二中算起来倒也是正宗的五代同堂。正因为他的辈分老得咬不动,所以没有一个人敢给他只字片语的批评,他也正好倚老卖老,无所畏惧。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学校里的同学普遍都对他没有好感。因为他的威信,没有一个同学敢在迟到时不乖乖地签上大名;没有一个学生敢不带学生卡出入校门••••••万一那一天被他逮到违反校规,告到哪个学校领导那里,必然要受一番大折腾。学校的几个校领导,为了显示对这个老家伙的尊重,对他提的意见向来都是言听计从,他指名道姓说哪个学生不好,学校必然也会“认真”对待,严肃处理。学校里的很多同学都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致使现在一些调皮的学生路径校门时总有些提心吊胆,仿佛胆小的女生经过太平间。这些倒也罢了,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这位祖师爷的敏感神经。他一看到男女同学在一起谈笑风生就叱责曰:“成何体统?”大概是受了文革的影响,他还特别喜欢打小报告,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跑到政教处去了。有一回他说某男和某女形迹可疑。政教处的矮胖子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把那个男同学叫来教训了一顿。那个男同学极口否认,问祖师爷有什么证据。祖师爷气急败坏地说我还会乱说话来冤枉你们这些小孩子?矮胖子马上附和说他老人家说的肯定假不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个男同学骂了个狗血淋头。其实那个男生只是经常和他邻班的堂妹一起上下学而以。像这种莫名其妙被让去吃禁闭的同学不在少数。这些学生冤枉至极,受罪极深,悲愤之余,就在背后称这个祖师爷为恐龙。时间一久,恐龙这个雅号也就称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恐龙此刻已经关了大门,一个人拿着只老爷壶,靠在竹藤椅上,守着小门。那把老爷壶是他的命根子,从不离手。这也正应了一些洋鬼子的话:“中国人离开了茶杯,就会无法生存。”恐龙老远就看见了我们。他像看见仇人似的瞪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们。若不是看在他一把老骨头的份上,我肯定会怀疑他是否是对莉儿起了邪念。 我们没有理他,也没叫他一声“几太老师”,径直从小门走了进去。恐龙气得差点喝不下水,一命呜呼。毕竟我们没有迟到,他也无可奈何,所谓形正不怕影歪嘛! 夜自修,教室里还是老样子,寂静地像死海。李斌忙着抄别人的作业。这家伙学习向来都还上比较认真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也混到了抄作业的地步。我尽管一个字也没做过,但我向来对这种欺骗的手段反感,所以宁可一个人发呆。 第26章 王亮也和我保持一致的姿态,不过他是因为作业都做完了,没事干。 夕阳西下,阴森的夜色紧接而来,死老刘也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教室。张敏和莉儿大概是怕我会坚持不住滑到桌底下去,时不时地回头来给我鼓气。我先暗暗运功炼起了铁布衫,免得等会儿被打成内伤。但奇怪的是老刘好像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三次经过我身边都没有叫我,很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般让人感动。三节课过去了,老刘还是没有叫我。驱散了集在丹田的一口气,我不禁心花怒放,只恨校规有约,不能举杯欢庆,实乃憾事。夜自修下课后,我在操场狂奔了好几圈。发泄着憋了好几天的激情,实在是痛快至极。 老刘一反常态的仁慈真让我感激涕零,激动之情无以言表,真想给他来个三跪九叩,然后烧株香好好孝敬孝敬。我把他的仁道散布于寝室,几个哥们都惊呼不已,大喊着要报答老刘的知遇之恩,决定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大家一齐为拥有个好老师开怀畅饮了大半夜——喝的都是白开水。 夜深人静,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老刘一反常态的宽宏大量,实在让人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老刘脱胎换骨了?还上因为感情的创伤太深,使得他麻木了?几个同寝室的哥们因为水喝的太多,起来上厕所的声音不绝于耳。整整一夜我都在聆听起床、开灯、开门、关门、关灯、上床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糊过去的,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经过一个难得的双休日,好象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地巨变。这两天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间我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尽管如此,可是生活还是得一如既往的持续。生活仿佛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早晨还上得赶在在太阳起床前先起床,然后按照校规用五分钟洗刷,五分钟整理,再然后参加早锻炼。所谓的早锻炼,正如某几个同学唱的:“左三拳,右三拳,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不减寿命算你幸运。” “萧海!”早锻炼结束后,在解散的人群中,这一个响彻天宇的声音牵住了我的脚步。我四处张望,原来是林平。他那一米八零的身躯正在排除万难向我靠拢。一路上一些弱小的同学被他撞得东倒西弯。 “喂!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横穿马路!”待林平走近后,我向他打趣道。 林平看了看身后的人潮,吐了吐舌头,说:“你没事吧?那个死老刘有没有找你麻烦?” “目前还不曾领教。” “也就是说没有啦!看来那家伙也不过如此!”林平得意地说。 “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他没有理由不找我的。老刘受了这么大的气,还能善罢甘休,这可以列入世界十一大奇迹了。”我抓着后脑勺说。 “我早跟你说了,这帮老师全是纸老虎,现在你相信了吧?”林平得意地气焰嚣张,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他把从校长到管门的恐龙这一批为人师者都数落了一番,仍觉得不解气,硬是把作古的老师也拖出来享受了番鞭尸的痛快。 -------------------- 本书已经全部完本,大家无需担心太监。请大家支持我的新书《顽世小太岁》架空历史,搞笑修真。绝对好看 三十一 “大哥!”张敏又是千里传音,人在几十米之外,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是你女朋友吗?”林平好奇地问。 我摇了摇头答道:“是我妹妹。” “妹妹?你不是独生子吗?怎么会——噢!表妹对吗?” “不是,是结拜的妹妹。” “结拜的?”林平愕然。 “大哥。”张敏一路喊着过来,像是一辆冲驰在马路上,打着高音喇叭的警车。 “莉儿呢?”我好奇地问她。她们两个从来都是形儿之于影子,即所谓的形影不离,而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却只有张敏一人,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惊讶。 “她——她病了。”张敏喘着气告诉我,很有点病危告急的样子。我的心猛地一个下沉,脸色也熬白了许多。“她怎么会病了?是不是昨天着凉了,去医院了吗?严不严重?”我发了一连串的炮弹。张敏只是晕头转向地答道:“她还睡着呢!”不等她再说,我已迈开步子,向寝室楼跑去了。 我这一次闯女寝室丝毫没有昨天的那种拘束感,门还是虚掩着,我一脚蹿去,把单薄的门板踢得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这种架式颇像电视剧里仇人上门报仇的样子。旁边几个寝室的女生听到声响后像捅了窝的蜜蜂,一涌而出,看猴戏似的把我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着这一群面面相嘘,如临大敌似的女生,我不禁想起了十面埋伏。无奈踢已经踢了,现在溜走也无济于事,这一堆围观的人里也有不少我们班的女生。这个时候我倒是后悔自己没有在头上套一只长筒袜。在男生寝室几乎所有男生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开门方式,包括王亮这类道貌岸然的家伙也经常是如此。平常开门早已经不习惯用手轻轻地推,而习惯使一招蝴蝶鸳鸯腿。我在门口权衡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莉儿的床铺在最里面的那个角落,她正半躺着坐在床上看着我发愣。寝室里其他一些女生都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排整齐的岗哨战士在迎接首长的检阅。我走进去时她们还一路目送,幸亏她们没喊“首长辛苦”或“为人民服务”这一类吓人的口号,不然我肯定会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怎么了?”我走到莉儿床前轻轻地问她。 莉儿明白过来我如此大张旗鼓地进来只是为了问她这么一句话,顿时脸红脖子粗,浑身上下成了一块烧红的碳。热汗加着虚汗,洪水泛滥似的从我额头上流下来,我不断地檫着汗,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寝室里那帮刚刚被我的架势惊住了的哨卫此刻才异口同声地“嘘”了一声,像是放下了千斤重的石头。 “你怎么这么粗鲁啊?”莉儿责怪我说,又用抱歉地目光看了看围在寝室门口的女生。 “怎么了,怎么了?”此时张敏来了。 “不会出人命了吧!怎么这么多人?”林平也跟来了。他两挤进寝室,径直朝我走来。 “没事,没事。”我连忙解释。 林平诡秘地把嘴俯近我的耳朵问道:“你是不是擅闯女寝室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了?” “什么呀!”我打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说道:“擅是擅闯了,不过什么也没看见哦!” “那门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不就是进来时弄出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这么吸引人?”林平吃惊地看了看聚集在门口的那些女生,其实她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大哥,你怎么跑得这么快,我叫你都不回头。”张敏白了我一眼。 “你不是说——”我指着莉儿惊讶地反问张敏。 “我是说她病了,但是,是——啊呀!不是需要吃药的那种病啦!”张敏急红了脸。我疑惑地看了看莉儿,莉儿的脸更红。我还在莫名其妙。林平则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看他那神情,似乎还想在地上打几个滚。 被林平拖出女寝室后,我还是糊里糊涂。林平则一路笑个不停,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又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神经短路了。很想为他叫辆救护车。又过了好久,林平终于挤出了两个字。我恍然大悟,羞愧地无地自容。 这个洋相实在出的不小,以至上课时我都感到不安。几天后我闯女寝室的英雄伟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其热闹程度可用克林顿的丑闻事件来比拟。所幸的是,老刘依然没有找我,时间一久,我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 星期五下午有节班会课,往常都是改成自修的,但今天老刘下了通知说要来讲几件事。 老刘真是个琢磨不透的家伙,按常理说,失恋了的人,不是整天吞云吐雾沉迷于失败之中而不能自拔,就是借酒浇愁看什么都不顺眼。而老刘自始至终都表现地若无其事,丝毫看不出有失恋的迹象。班会课的上一节正是老刘的物理课,物理课上完后老刘没有离开教室,静静地坐在讲台前沉思,等待班会课的铃声响起。因为他的存在,教室里出奇地宁静,尽管是下课,却没有一个人敢交头接耳。六十多人一声不响地傻坐着,那情景倒像是在参加追悼会。 这几天这个电铃倒像是失恋了似的,无精打采,打铃的声音还不如翻书的声音重,下课基本是靠几个调皮的学生提醒,上课则需要几个认真的学生提醒,老师一般很少自己听到。这一回教室里安静,难得所有人一起听到了一次铃声。老刘站起来扫视了一遍教室,调了调嗓子,像交代遗言似的说:“上个星期,学校收到省团委的通知,为了提高学生的动手能力,每个学校都必须开展一个文化周活动。”教室里顿时变得乱哄哄了。老刘这次没有拍桌子以示阻止,他依然娓娓说道,“学校也开了个教职工会议确定了活动内容。大致是这么三方面:一.演讲大赛,二.校运动会,三.文艺汇演。”老刘斯条慢理地说,“关于演讲比赛,我和你们语文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班上文才比较好一点的萧海和曾诗美参加。大家有没有意见?” 沉默。大家都知道这种带着征求意见似的询问根本只是一句客套话。老刘既然已经指名道姓地说了人选就表示已经成了定局,这个时候即使谁真有意见,讲出来也没有一个屁的作用大,弄不好还会被老刘难看。 第27章 出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干?于是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默认。听到老刘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我们的名字,我先是一阵纳闷,随后很快又想到了那位对我另眼相看的语文老师。让我上台演说,这馊主义肯定就是他出的。这家伙就喜欢善作主张。 “至于运动会,我也问过你们体育老师了,他说我们班的体育总体还是不错的,体育成绩突出的同学也有几个,像萧海——”老刘的话里又有我的名字。看来这个“文化周”我是再劫难逃了!我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担心。 “还有一项是文艺汇演。这一块我比较担心,因为学校也没有这方面的课程,所以——”老刘像是感受到了教育制度的不足,脸上阴云密布。“三个项目,每个班级都得参加,而且还要评分排名。成绩好的班级可以在期末年级评估中加分,我希望大家能全力以赴。这个文艺汇演,我不知道哪几个同学有这方面的特长,不好乱点兵。思虑再三,我决定还是让同学们自己来着手来安排这个节目。人选和节目就由副班长和文娱委员来决定,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又是一句废话。 “关于文化周的具体安排学校会另行通知,我先和大家通通气,只想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说实话,我很反对搞这种对学习没有意义的活动。学生嘛,毕竟该以学业为重,学习才是正道嘛!但学校既然这么安排了,我们也只好照做。”老刘不紧不慢,像播新闻似的说着。 三十二 下课去食堂的时候。张敏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大哥,我终于明白老刘为什么不报复你了!”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是因为文化周。”她说得截钉斩铁。 “是啊!萧海,我也这么认为。”莉儿苦着脸说。 说心理话,我也这样怀疑过,如今自己的怀疑再一次从他们两个口中得到认证,使得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多么希望老刘没有批评我是因为他确实原谅了我,而不是因为他有求于我而暂时搁放了起来。如果老刘觉得他批评了我以后,我有可能会拒绝为班级争取荣誉,那他就是明显不了解我的心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丝毫感觉不出老刘不批评我是一种宽容,而恰恰相反,我觉得他那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的心里想着这一些,但是我的嘴上并没有说出来。我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微笑着,回应张敏和莉儿的话:“管它呢!只要他不批我就行了。” “对,也是。”张敏点了点头,然后又诡异地说,“大哥,这个文化周的生死权可全落在我们手上了。” 我一阵暗笑,“又不是什么国家大权,有什么好希奇的?” “对,这种管不了蚂蚁的权力有和没有还不是一样。”莉儿全力支持我。这前半句听了让人高兴,可是莉儿突然话峰一转,后面立马又加了一句:“演讲赛不是还有个曾诗美吗?”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先喂你蜜浆,然后再灌黄连,叫你尝尽苦滋味。 “曾诗美?”张敏连看了我几眼,意味深长地说,“大哥,这次你可出风头了,一定要大展身手,好好地表现啊!” “表现什么?”我问道,“你觉得我的文才和口才可以在演讲比赛中取胜吗?” 张敏没有再说话。显然,她的沉默就等于已经否定了我的口才和文才。 “那运动会,你总可以稳夺冠军了吧?”莉儿说。 “那要看什么项目,如果说游泳、跳水之类我肯定夺冠,但可能吗?学校除了有一口两平方米大的水井,哪还有水池?其他项目有个林平在,我就是再长条腿也没用。” “就是和你一起气老刘的那个林平吗?他这么厉害?”张敏惊讶地问。 “你不是也见过他?” “什么时候?” “就是你说莉儿病了的那天,他不是也去了你们寝室?”我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安了。 “他就是林平啊!”张敏恍然大悟,继而又自言自语地说道,“挺帅的嘛!”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我打趣道。 “给我介绍?还差了点。帮我扫地还差不多。”张敏的头又像流鼻血似的,仰地半天高。 “他这么潇洒,你也看不上?那什么样的人物才符合你的要求呢?”莉儿和我配合。 “要求嘛!不算太高,只要有刘德华的脸蛋、郭富城的身材、另加黎明的声音和张学友的品行,有这四点就差不多了。”张敏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说道。我和莉儿笑得差点把饭桌推翻。张敏这样的要求居然还不算太高?这样的人可能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啊。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一定是妖怪变的。”莉儿打趣道。张敏想想刚刚自己罗列的条件,自己也笑了。 “文化周”的消息一经传开,学校就沸腾了起来。很多同学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尽管能真正上场的只有部分同学,但是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之中。更多的同学是为了可以赶一场热闹而兴奋。喜欢热闹的年龄,因为学业繁忙,平常不得不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如今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放松一下,虽然大家嘴上没有说,但是显而易见,多数同学都还是比较支持举办文化周的。当然也有几个同学对此表示反感,譬如王亮就不消一顾地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无聊。 几天后的中午,我和莉儿几个在教室讨论文艺表演的人选,老孙突然走进来把我和曾诗美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自从上次和曾诗美在海边分手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倒不是因为彼此心虚,而是因为座位相隔太远。在这个对什么都敏感的年龄,男女同学即使是同桌也总是刻意地保持距离,更何况我和曾诗美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虽然,我觉得这种为了逃避谣言而封闭自己的行径非常可笑,但是,让我主动去找曾诗美那也是不可能的。说实话,自从在海边见过一面以后,我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回避曾诗美。对于她我说不上反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 老孙是一个非常清高的人,平常不喜欢和任何人交往,所以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他也不会在课余时间来和学生打交道。这次突然叫了我们两个,我想和演讲比赛的事情不无关系。对于班级的荣誉,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有着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刚刚吃过午饭不久,老孙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老孙开了办公室的门,把钥匙扔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随继搬来两把椅子让我们坐。老孙在亲和力这一块做的确实是无可非议,在任何场合他都没有死老刘那样的架子。也正因为此,对老孙反感的同学倒也不多。如果非要说老孙有什么不足,在我看来就是普通话太不标准。当然这不能怪他,在他读书的那个年代,国家可没有倡导过要讲普通话。那个年代,国务院里面不也是什么口音都有?另外一点,就是老孙的教学方式实在过于死板。他教书教了大半辈子,每节课都是一个模式。老孙搬完椅子又要给我们倒水。我和曾诗美马上站起来阻止了他继续为我们服务。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受到如此礼遇,反而让人觉得很不自在。老孙见我们确实不想喝水,也就不在勉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和我们扯开了话题。老孙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说演讲比赛的事,而是拐弯抹角地把我和曾诗美表扬了一番。老孙拿出我的作文本不无感慨地说:“能写出这种文章真的不容易啊!我看了一遍后才明白什么叫作文,上次我让刘老师也看了一下,他也是赞不绝口啊!”老孙盯着作文本封面上印着的那个女孩微微点头,神情专注,面有喜色,那目光像是在说:“这妞长得不错。”上次交上去的那篇作文也就是从周记里抄来的《海岛游记》。老刘上次看过这片周记,说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全都是玩的内容,一个字都没提到学习。这次居然会赞不绝口,真有点不可思议。至于老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表扬的言辞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我不过写得真实了点,也用不着说成这样。根据他的言下之意,好像全世界仅剩下我一个会写作文了。 兜了好大一圈,老孙才言归正传,提到了演讲的事。一说到这个演讲比赛,曾诗美不由地容光焕发,脸上写满了自豪和激动。能在几十个同学中被老师相中,那无疑是对于能力的一种肯定。对于这一点,我也曾经偷偷地乐过,但是乐过后,更多的还是担心。在平常场合,我胡言乱语地可以把自己的观点说地精彩绝伦,哪怕是强词夺理,我也能把它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在演讲赛场,面对着这么多师生,而且还得限定主题,一本正经,这让我觉得很难。老孙拿出一张纸让我们看。上面印着演讲的时间,地点、题目、过程以及评委。时间是11月10日早上8:00——还有一个星期;地点:校会议室;题目:《校园生活•实话实说》;过程零零碎碎写了一大堆;评委密密麻麻一大窝——学校各室、处、组都有代表。 老孙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然后叫我们回去先写演讲稿,完成后拿来给他过目。曾诗美答得爽快。我极不情愿,在他表扬我的时候,我甚至想打断他的话,告诉他我并不愿意参加这个演讲比赛,希望他另选高明。可是话到嘴边,看他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老孙说让我写完演讲稿后先让他看一下,我虽然口头上应承的很好,可是心里并不愿意。 三十三 从老孙办公室回来后,曾诗美就开始着手写演讲稿了。 第28章 不过两天时间,她的演讲稿就已经大功告成。而我到了演讲前一天的夜自修才开始动笔。对于校园生活,我一直没有什么好感。本来想通过这一个星期时间好好收集一些美好的回忆。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一无所获。对于校园生活,我除了牢骚还是牢骚。最后,我还是决定随着自己的感觉走,就来一个真正的实事求是。随心所遇,自然下比如有神,思绪一展开就似钱塘江的大潮,源源不断,淘淘不绝。夜自修快下课的时候,我才拿去给老孙过目。所幸老孙不在办公室里,于是我就又高高兴兴地把那篇演讲稿带了回来。所谓的“实话实说”,自然全是一些发自肺腑的话,这种东西当然不希望让人翻来覆去的指指点点。 11月10日的整个上午除过早自修,其他时间都不再上课。早自修结束后,全校师生自带椅子,陆陆续续地向学校会议大厅进发。在会议室门口又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规模空前的浩劫。老孙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我的演讲稿,颇为着急,今天大清早的时候他就急匆匆地跑来找我,但没说要看演讲稿,只问我有没有写好。我说写好了,昨天晚上拿到你办公室去,可是你不在。老孙听我写好了,就松了口气,我后面说的一句话他似乎没有听到。“写好了就好,写好了就好。”老孙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放心地走了。他没有问我写了什么内容,也没有要求先让他看一下。 “大哥,你有没有把握得奖呀?”张敏吃力地搬着椅子,紧跟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第一次上台参加演讲比赛,对于自己以及其他参加比赛人员的实力都是一无所知,不能知己知彼,又如何能够运筹帷幄?除非我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比赛结束以后不就知道了?”我轻描淡写地说着又随手把她的椅子拿过来背在了自己肩上。张敏显然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小嘴噘得半天高,看在我帮她背了椅子的分上,她没有再说什么,无趣地伸出一只手,帮莉儿抬了一个椅子脚。莉儿始终微笑着,没有说一句话。 参赛人员登场的顺序是从高年级依次排下来的。我们班排在整个学校最末尾一位。我和曾诗美商量谁先上场,最后决定由来我担当这个压寨夫人的角色。一般情况下,最后一个上场的基本都不会有好的表现。那个时候比赛接近尾声,同学们的好奇心和热情都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势。人心思归,谁还会有心情听这一类千篇一律地命题演讲?明知道情势对自己非常不利,但是我还是自我安慰着说好戏总是放在最后压轴的,正像戏台上所演的,最后出场的总是皇帝。在阿q精神的促使下,我倒颇为排在最后而自豪。 七点左右会场里已经人山人海,可是到了八点多比赛还没有开始。第一个选手历经千呼万唤才摆着一个poss隆重等场。这个高三1班的选手先不去理会他的演讲是否精彩,那一身装扮就已经先声夺人,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他脚上穿着一双乌暗的尖头皮鞋,鞋子擦得光洁发亮,难保苍蝇停上去不会滑个六脚朝天,假若脱下来可能还可以当镜子用。他的身上穿一套笔挺的黑西装,西服袖子上的名牌商标闪闪发光。他的发型更是楚楚动人,那一条笔直的头路像是拖拉机耕过似的,既直又深,一头不很茂盛的黑发,非常柔顺地垂下两边。他那一个发型若是在抗日战争年代,说不定一出门就已经被人当作汉奸打的半死。再回头看他浑身上下的黑色,和脖子上系着的一条红色领带,远远看去犹如黑无常现身。这位选手随着掌声,踏着方步,走上了主席台。上台后,先向评委们深深一鞠躬,再转身向全场一鞠躬。那阵势倒有点像一拜高堂二拜天地。 “大哥,你怎么没有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你看人家穿的多漂亮。” “我参加的是演讲比赛,又不是时装表演赛!”我不肖一顾地回答张敏。 “同学们,老师们,你们好!在这秋风习习,旦桂飘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相聚在二中的会堂。我感谢各位同学,各位老师能给我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也感谢各位同学,各位老师肯聆听我发自心底的呼唤……” “他是来搞外交的还是参加比赛的。左一个同学,右一个老师,没完没了的。”张敏不耐烦地抱怨着。我没有理她,只是好奇的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我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明明下着小雨的,怎么会突然阳光明媚了。 “我们的校园环境优美,景色迷人,能生活在这样温暖的大家庭中,我感到无比自豪、无比荣幸……”这个选手把赞美的形容词改尽杀绝,又把所有的叹词烧光抢净,从而把校园描绘的天花乱坠,青蛙乌龟满天飞。 “再说下去这里也要发生唐山大地震了。”我不无挖苦的自言自语道。 “这里怎么会发生唐山大地震?”张敏的耳朵还真灵。 “打个比喻而已嘛!” 张敏还要再问什么。我连忙把目光回到那个有口无心地大发着感慨学长身上,并且装出一副听地很认真的样子。最害怕张敏这个丫头问我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有的时候,我自言自语地胡言乱语几句,她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让你说出刚刚说的话有什么意思。 后面陆续上台的学生虽然穿着打扮各有不同,但是内容却都大同小异,不是歌颂快乐,就是赞美自由。听得越来越没味,多数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掌声也是越来越稀疏,到后来几乎就没了。有些人干脆掉转身子,面对面地坐着聊起了天。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有个问题,我非常想不通:在清朝时有人被阉了会骑上高头大马到处宣传以示荣耀,那是在为他们可以告别挨饿,转吃奉禄而由衷地高兴。大街上,即将饿死的乞丐高唱“幸福的锣鼓敲起来”是为了能得到一口饭吃。而我们学生的言不由衷是为了什么呢?平常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人都是和我一样,说起学校的生活,个个怨声载道,而如今他们在台上却一味地只有歌功颂德,而没有半句怨言。我不明白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是?难道真是为了得到老师的一点好感,一句表扬?如果真是为此而宁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同学,那是多么虚伪的表现?而这虚伪起来,却又是一大群人。我突然想,这些人天天喊着的“为建设社会主义贡献力量”是不是也是言不由衷。如果是,那么这声音不是比乌鸦叫得更难听? 演讲赛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终于轮到曾诗美上场了。可惜她也没有脱俗,演讲的内容也是和前面的选手如出一辙。更倒霉的是她中间因为紧张忘了词,窘迫地在台上傻站了一分钟,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从口袋里拿出演讲稿来看了几句。如此演讲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演讲结束后,曾诗美红着脸,哭丧地走下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下一个就该是我上场了。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站起来朝主席台走去。 因为有勇闯女寝室的丰功伟绩,所以很多同学都已久仰我的大名,对我本人更是倾慕已久,只差没有追着要我签名而已。当我出现在主席台上的时候,会场里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站在主席台俯视群雄的感觉真的让人有些忘乎所以,我几乎认为自己就是可以主宰下面这一群人命运的救世主了。说不清是出于紧张还是兴奋,我忘了应该向评委们鞠一个躬。刚刚在上台前,张敏和莉儿给我打了好一阵气。莉儿说如果紧张,你就把下面的人群想象成一片瓜田,那样就可以放得开一点。我作了一个深呼吸,尝试着把下面的这些人头,想象成西瓜。事实证明,这个效果确实不错,我脚下虚空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我又作了个深呼吸,然后放开声音开始了我的演讲:“听了前面这么多同学的演讲,我真的有些不敢演讲了。我从来不知道校园生活这么温馨,这么美好。我感到的只有三个词‘苦累、压抑、无聊’”。那只麦克风和我很配合,没让我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稍稍作了个停顿。或许是我出人意料的开场白吸引了大家,下面的同学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想可能是我分析事物的能力出了差错,不知在座的同学对我刚刚说的三个词是否也有同感?”下面没人回答,短暂的宁静过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如此热烈的掌声,从比赛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现。一些评委已经忙不迭地拿起笔打起了评分。我知道我已经进入了角色,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于是便更加放心地开始了我真正的演讲: “旧社会有三座大山已经被愚公移走了,但是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落在了我们学生的头上。虽然这三座山已经更名改姓,把称呼改成了考试、作业、校规,但它的份量丝毫没有减轻……它扑灭了我们青春的火焰,折断了我们自由的翅膀,它把我们变成了没有个性的枯木,还压得我们无法喘息……”掌声四起。 “……我们的校园处处都是铜墙铁壁,像一座监牢。生活枯燥乏味,像一根筷子。校园生活总的来说就是囚犯的饭食——平淡”。掌声连连。 “……学校的条条律律把我们当战俘一样紧紧束缚着,使我们丧失了自己的自由和爱好,迷失了追求的理想和目标。大家是不是都很想逃离眼前的这一个环境?但是我们的家长,我们的社会不允许我们那样做。他们义无返顾,接连不断地把孩子塞进笼子以示关爱。在这个地方我真正明白了围城的概念。”掌声不绝。评委们奋笔疾书。 第29章 “校园生活那是青春的车祸,人生的波折也是历史的伤斑,更是学生的灾难!好了这就是我们《校园生活•实话实说》,谢谢大家的聆听”。 不等我讲完,林平就站起身使劲地鼓起了掌,紧接着又是经久不衰雷鸣般的掌声。我轻轻地走下主席台,不带走一片喝彩。身心都像经过了洗礼一般轻松。 张敏和莉儿鼓掌鼓得更起劲,两个人把手都拍红了。我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后,看到如此热烈的场面是因为我而存在,不由地有些心潮起伏。 “大哥,你太棒了。”张敏在掌声的掩护下,大声疾呼。 掌声过后是揭露评分的时刻了。不出我所料,我的分数惊天地,泣鬼神,草木为之含悲,日月为之变色,鸡立鹤群——全校最低,倒数第一。会场内为我报不平的人众多,“嘘嘘”声不绝于耳。张敏愤愤不平地喊道:“什么实话实说?纯属放屁。”另一边林平积极响应道:“实话实说,叫你娘来说吧!”这两句没有素质的一唱一和,大有懂存瑞最后一声“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的震撼力。会场内乱得愈发不可收拾,无法排除有武装暴动的可能。 “安静,安静,给我安静。”这种情景只有矮胖子才能搞定。矮胖子长久以来形成的威慑力还是有作用的。同学们因为怕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同学们不用激动,要搞庆祝,等散会后再说。现在,请我们的获奖者上台领奖。”矮胖子使劲地鼓掌,但下面响应者寥寥无几。 三十四 所谓领奖,就是上去拿一张印有“奖状”两字的废纸。刚刚被报到名字的一排获奖选手在台上一字站齐,由评委们充当礼仪小姐给他们颁发奖状。那些获奖者都把奖状垂手放在腹部,大概是因为他们也觉得份量太轻,所以不屑一举。获奖者的头不约而同地低垂着,看他们的神情,丝毫不像是上来领奖的,倒像是在等待枪决。 莉儿此刻非常平静,什么话也没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张敏依然不能平衡,斜着眼不看上面一眼,满脸的不服气。 “算了吧,不就一张废纸,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指着台上的一排死囚笑着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们虽然输了,但输地痛快,所谓‘生的伟大,死得光荣’,我也是虽败犹荣嘛!” 莉儿和张敏见我如此洒脱,愣愣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也就立刻转悲为喜,笑逐言开了。 演讲比赛我班一个奖都没拿到,老孙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刘的脸更是难看地有些发青。张敏说难得这么痛快一回,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于是我们三个放学后混在通学生的人流中从校门口溜了出去。李斌和林平选择翻墙而出。大家说好了,在那个经常光顾的小餐厅会合。 我们三个赶到餐厅的时候,林平已经点好菜在那里等我们了。动筷前林平说既然要搞庆功会,就应该搞得像样一点,他介意我先来个什么饭前词,谈谈在演讲时的感受。张敏全力支持。李斌基本赞同。莉儿不表示反对。我骂林平为什么好好的菜放着不吃,一定要出一些馊注意。结果迎来了一阵声讨和反驳。他们四人,男女两边,常是互唱反调,一直以来都是靠我在中间维护关系,没想到今天抗日统一了战线,开始一致对外了。众怒难犯,我也就只好顺着他们的心思,天马行空地胡扯了一通。听完我这所谓的“饭前词”,张敏倒是毫无吝啬地封了我一个“演讲大王”的称号,她还鼓励我去参加美国总统竞选。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一高兴起来就胡说八道。 老板端上最后一道菜后,也坐下来听张敏胡侃乱吹了一气。他知道我们开这次庆功会的原因后,也为我敢于公然批判现实的这一股勇气喝彩,说在我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老板高兴,另外赏了我们好几道菜,说是他给我的奖励。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对这个老板我们已经不再陌生,也就不在见外。他当我们是朋友,我们也愿意和他坦诚相见。能结识这样一个忘年交,我们也很高兴。长久以来,每次外出用餐,我们都到他这里来吃饭。不光是因为老板的手艺好,也是因为大家聊得来。每次来到他的餐厅,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在他的餐厅里,我们从不客套。张敏来这里的时候经常和老板养的一条狮子狗抢火腿吃。有时候老板临时有事,林平就拿起锅铲自己炒菜吃。有时我们过去正逢用餐高峰,餐厅里的座位紧张,老板就让我们进他的卧室先看会电视,让他招呼完其他客人再招待我们。也有些时候,我们并不打算吃饭,从他店门口经过,我们也会刻意上前去和他打声招呼。而老板也总是盛情地拉我们在他那里吃饭。当然这类饭,老板是不收钱的,即使平常,老板也只是象征性地拿一点。对于这一点,我们常常感恩于心,但是从来也没有说过一个谢字。 庆功完毕,天下起了雨。其实今天雨是一直在下的,只是现在变大了而矣。老板翻箱倒柜找出来两把雨伞,让我们先拿过去。林平开玩笑说:“两把雨伞五个人,这太难分配了。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得先进去计算计算怎么分,免得等会儿吵架。” “好吧!拿笔墨来,让我来算。”李斌和我们相处日久了,也变得幽默了起来。或许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吧! “拿量角器来,我来划界线。”莉儿说 “一人一块,我来剪。”我也不落后 张敏捡便宜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拿老板的伞分家产哪?” 一阵轰堂大笑。“你们呀,饶了我的伞吧,我再给你们去借几把来吧。”老板说着,正欲出去。 李斌连忙阻止说:“不用了,老板,这雨不算太大,我一个人跑几步就行了”。 “李斌,你是不是想和我争功啊?要知道淋雨可是我的老本行,应该我来。”林平拍着胸口说。 “好兄弟当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你们要淋雨,我也舍命陪君子,这伞就让给两位女士吧!”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兄弟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对,既然祸福干共,又怎能没有我们的份呢?”莉儿也不服气地抗议道。 又一阵爽朗的笑声迷漫了餐厅,紧接着我们一头扎进了雨中。老板拿着伞在后面喊,我们一齐回头像他挥了挥手,继续冒雨前进。 秋天的雨,的确非同凡响,每一点凉意都会往骨头里钻,还好我们的心是火热地,任雨怎么浇灌也扑不灭我们热情的火焰。 “感冒不要紧,只要情义真,病了我李斌,还有慰问人。”李斌在大雨中潇洒地呤道。 “好,男子汉,有气概,不像大豆腐,像大丈夫,有夏明翰的骨气。”张敏连连夸道。 “五个神精,二把破伞,宁要风度不要温度,这叫骨贱如柴。”莉儿欢快地说。 “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偶尔犯一次贱也是一种享受啊!”林平说完,大家又都笑了起来。雨水灌进我们的嘴巴,却淹不掉我们的笑声。我们就这么不躲不逃,一路嬉笑着淋雨直到学校。 因为下雨,恐龙不知跑到哪里避难去了,门卫处鬼也没有一个。这倒让我们逃过了一劫。要知道擅自出校,外出用膳可是罪大恶极。 文化周活动并没有因为我们班的不如意而宣告终止。演讲比赛结束后,紧接着就要举行为期两天的校运会。尽管校运会的项目只有田赛和径赛,不像亚运会或者奥运会这么花样繁多,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同年级中林平班是我班的主要对手,我相信林平的能力是很难找出第二个对手的,但是他们班体育成绩突出的同学远远不如我班来的多,林平一人孤掌难鸣,我们很有把握取胜。学校规定每个同学最多只能参加三项比赛,由此我有足够的余地避实击虚,在战略上采用田忌赛马的办法。凡林平参加的项目,我班基本都放弃,但有一项三千米因比分特高,放弃不得,所以只能是石板上摔乌龟,硬碰硬殊死一搏了。同学们一致推荐我加入了这个敢死队。 开校运会的这两天不用读书,可谓是逍遥至极。没有自己参加的比赛项目时我们就可以任意走动。只要不出校门,除了异性厕所和教师宿舍,其他任何地方我们都可以去。先前的零食禁区如今也特意为我们开放。和自由久别重逢,心里舒畅无比,所以让人觉得这两天特别的秋高气爽。 三十五 前几项比赛,我班过关斩将,劈波斩浪,一路所向披靡,总分比林平班多出了几分。如果没有一项三千米长跑,我班已经稳操胜卷。这一项三千米长跑,比分特高,如果林平班得第一,我班没有得到任何名次,那么我们班总冠军的头衔就要拱手相让了。虽然对于这无足轻重的名次,我并不感冒,可是身为班级的一员,我也不能违背多数人的意愿。三千米,就是要在二百五十米一圈的操场上跑十二圈。想到这个数字,不由得不让人战栗。 比赛快开始的时候,三千米的起跑线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林平就在我身边,已经摆好了起跑的姿势。体育老师拿着面近似肚兜的红旗,交代遗言似的和选手们说了一大堆废话。听到最后,我不由地羡慕起《大话西游》里面那两个被唐僧说得自杀的小牛精。体育老师似乎把我们当成了去炸碉堡的敢死队,先是和我们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之后又讲了半天规则。搞不清他是担心我们会当逃兵,还是担心我们会在跑道上迷路了。 第30章 “林平,等会儿让我点,可别叫我太丢脸了,莉儿可看着呢!”我轻轻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赢你?” “你的飞毛腿我还不知道吗?我们可是铁哥们啊!”我厚颜无耻地说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我们现在是各为其主。如果我们两个班级目前的总分对换一下,我肯定愿意让你,可是现在你们班的分数可比我们班高的多。我如果在这个项目上再相让,那就等于把总冠军的头衔送给了你们班。我们全班同学刚刚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务必要拿下第一。我怎能有负众望?” “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道不同,不相为盟。”林平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 体育老师总算念完了他的“大悲咒”,既而威严地扫视了一遍选手,高高地举起手枪,拖长声音喊道:“预备。” 所有选手各就各位,蓄势待发。 “……”手枪冒了一股白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闷响!这支手枪倒也幽默,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没有忘记开大家一个玩笑。众人虚惊一场,重新聚气。体育老师再一次喊道:“预备。” “叭”,这次总算是打响了,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声。 我一直紧跟着林平,起初他跑得并不快,我跟得也轻松,跑在前面的同学有很多,但大多是应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话。跑着跑着前面的这几个同学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不到五圈,参加比赛的人就已经少了一半。到第七圈时,我的腿开始有些麻木了,呼吸明显地跟不上脚步,喉咙里更是热的发烫。再看林平,他依然精神抖擞,跑得轻轻松松,步子像是蜻蜓点水。我知道要想赢他希望渺茫,可退出又觉得不甘心,鲁迅不也说要“不耻最后”,何况我又不是最后,而是第二。又跟了三圈,张敏他们的加油声变得模糊了起来。此时双腿已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确切地说是根本已经没有感觉了,眼睛疲惫地只想合上去。我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用体力跑,还是在用毅力跑,或则根本就是靠惯性在跑。身体想向前冲,脚却拖不动,那步频似乎是让密码锁定了,想变都变不了。后面还有三个同学在不断赶上来,前面林平又总像一条地平线,怎么也追不上,真是前有劲敌,后有追兵,苦不堪言啊!但我知道我不能减速,一旦减速那么我就再也跑不起来了。如此不等于把第二名也拱手相让了。 “加油,萧海,加油……” “是莉儿吗?”我用仅有的一点点意识,辨别着声音。“只剩下一圈了,冲吧!”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气,一个使劲冲破了密码锁跨出了一大步,紧接着飞快的摆臂。冲,冲,冲……我感觉到我超过了林平,我感觉到所有的人都被我镇惊了,整个校园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我也感觉到天黑了,然后没了知觉。 “萧海,萧海……”我恢复意识后,发觉有人使劲地摇着我的身体,叫着我的名字。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林平。“怎么了”我挣扎着想站起来。 “快跑,追上来了。”他扶起我马上跑了起来。我不知道刚才休息了多久,现在倒觉得轻松了不少,望望后面的几个人确实快追上来了。“加油啊,大哥。”“加油,萧海。”“加油……”加油声也清晰了。后面跑着的几位同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林平继续艰难地挟着我往前跑。我让他先走,他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只是叫我“坚持,坚持。”我尽可能的配合林平的脚步,挣扎着和他齐头并进。林平用他坚实的臂膀扶着我沉重的躯体。此时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脆弱的女孩,很想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好好享受一份安全的呵护。 我们的胸口终于触到了终点线,但其实第一名对我们已经没了什么意义。我们的高兴也绝不仅仅为了那条线,那张废纸,那声表扬。我和林平不约而同地举起双手,重重地击响在空中,那情景就如我们在初中时的篮球场上又打出了一个完美配合。 “是朋友,别说谢谢。”林平微笑着说。 “是朋友,不说报歉。”我真诚地说。 三十六 三千米长跑,我和林平并列第一。我们班如愿以偿地得了这次运动会的最高分。明眼人都知道,我们班的这个第一是林平让的。可喜的是林平的班主任没有因为林平让掉了垂手可得的第一名而生气,毕竟林平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按照她的要求在三千米长跑中得了第一。再则,校长在颁奖时还专门表扬了林平舍己助人的精神。校长表扬林平,同样也是在表扬他的班主任。这足以弥补丢掉最高总分留下的遗憾。 老刘对我们班在运动会上的表现非常满意,虽然口上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很开心。在没有学生的场合,他总是笑得很灿烂,可是站在我们面前的依然是一座冷酷的冰雕。 文化周过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一个文艺汇演还没有开始。当运动会的颁奖典礼结束后,所有人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聚到了这个活动上。为了能在文艺汇演中取得好成绩,张敏和莉儿可没少操心,她们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即使到了饭桌上,她们两个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说得全是表演的事情。要让一群狼孩学会讲话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看到她俩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让人看了很是于心不忍。眼看比赛一天天挨近,她俩愈发心急如焚,只恨学校的课余时间实在少的可怜。 星期四下午有一节班队课,张敏决定让刚成形的舞蹈,当场演练一下。一来可以看看舞蹈的整体效果,二来也可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上课前所有的课桌都被搬到了一边,不大的教室里人声鼎沸。曾诗美今天还特意从家里带来了录音机。这次演出,她也是舞蹈队的成员之一。莉儿和张敏既是导演也是演员。另外参加演出的还有两个女生,就这么五个女孩搞了一支属于我们班级的“青春美少女”组合。 张敏开了录音机。欢快的音乐袅袅而来,播放的歌曲是小虎队的《星星约会》。她们几个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姿盘旋、跳跃,那动作犹如太极拳,刚柔并济,忽急忽慢,而又快慢有序。五人之间配合紧密,动作连贯,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找不出半点瑕疵。在她们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着青春的气息,生命的活力。 “……honegyouknowiloveyou/我和你的星座,一起改变古老的天空/honegtellmeyouloveme/不要泄露秘密,我的心是你的约期/今夜带着你的爱情,带着永恒的幸运/慢慢靠近我的心/明天夜空会有传奇,那是我们的星座/永远亮着我和你,永远不分离……”。 小虎队的这一首老歌早已脍炙人口,不想今天再一次听到这首歌却有了另一种不同的感受。这歌唱的不正是我们失落已久的激情?不正是我们早已忘记的青春旋律?这首歌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它的震撼力还是不减当年啊。听着这熟悉的音乐,看着那轻快的舞步,有一瞬间,我的灵魂好象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发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教室里有不少同学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欢快的音乐动了起来。这首老歌不光拨动了我的心弦,也唤醒了同学们沉睡的心灵。大家围着我们班的这一个美少女组合,尽情地跳唱。教室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压抑不住内心沸腾地激情,沉寂太久的火山在刹那间苏醒,我也尽情而放肆地跟着大家高唱了起来: “honegyouknowiloveyou/如果你也喜欢,不要把爱情藏在心底/honegtellmeyouloveme/给我你的约期,不管明天下不下雨。”原来我们还没有完全麻木,原来我们还懂得欣赏音乐,懂得品尝爱的滋味。此时我真想振臂高呼:“青春万岁!自由万岁!” 随着音乐的结束,莉儿他们的舞步也随之而止了,五人定格于最后一个舞姿。只见莉儿昂首挺胸立定在中,如嫦娥奔月;张敏等四人则团团围住莉儿,单膝跪于四周,各伸出一只手,那场景犹如百鸟朝凤,众星拱月。这五人表演的投入和配合的紧密,着实让人叹服。很难相信他们这是第一次表演。 张敏他们,礼貌地向大家鞠了一躬,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经久不衰的掌声。 “大哥,怎么样,怎么样?”张敏急匆匆跑到我跟前问道。 “很好啊!”音乐和舞蹈虽然停止了,可是我的精神还是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一时间我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赞扬他们的表演,所以暂时只能随便找个词填充一下。 “什么很好啊?”接话的却是林平,他对我说的话似乎存有反对意见。 “hi,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兴奋打断了他的话。 “早来了,你们班这么热闹,我哪还坐得住,所以就逃出来了。” “喂!你刚才说什么了?”张敏指着林平的鼻子气愤地说。 林平怔然,莫名其妙地反问:“干嘛这么凶,我刚才说什么了?” 张敏见林平耍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噘着嘴,向我求援:“大哥,你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欺负你小妹?”言下之意是叫我把林平揍一顿。 “当然不会。”我毫不犹虑地答道:“我会闭上眼睛的。” 莉儿“卟哧”一声笑出了声。张敏直向我翻白眼。 “嗳! 第31章 张敏小姐,你一定误会了,刚才我是说你们的表演不能叫很好,而应该说太好了。这话可并没有否定的意思哦!”林平一本正经地解释。 “这还差不多。”听林平这么一解释,张敏立马眉开眼笑了。她的表情就像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 看到她那神气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敏看大家都笑她,脸红地像猴子屁股一般。 “好了,下课还早,我们来搞个活动吧!”李斌建议道。 “好!好!”赞同声层出不穷,“什么活动?” “唱歌接龙,接不上的罚唱歌。”“好。”“按学号轮下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风在舞雨在飘,风和雨我已经习惯了,”“……”“唱!唱!唱歌!”群起而攻之,声音震响天宇,教室里好不活跃。 “嘭!嘭!”两声干雷劈得单薄的教室差点坍塌。发出这声音的是死老刘。此刻,他正瞪着一双灯炮眼,站在门框上怒发上指,甚有公猪发威的英姿。起初听到那两声干雷,我还以为他在教室扔了两颗炸弹,后来看见他身旁哆嗦不止的门,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不得不再次佩服学校的先见之明——给门包了层铅皮。 “你们干什么?拆房子啊!”老刘猪叫道。同学们面面相虚,谁也不敢做声。看大家的表情像是刚刚从战场上败下阵来似的,一个个沮丧地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们像什么样子?这是教室啊!还有没有组织观念?有没有纪律性了?”老刘继续狂烘滥炸,甚有二战时德军要移平伦敦的气势。 “刘老师,我们在为文艺汇演编排节目。”张敏把声音压在喉咙底,胆怯地说。 “编排节目?有这样编排节目的?你们看看,弄的乌烟瘴气的,还像个教室?”看来死老刘不赶尽杀绝是不肯罢休了,“统统的都把课桌给我摆好。”老刘下达了最高指示。 王亮反应神速,写上动手把自己的课桌搬回原位,然后两手平放正襟危坐。接着又有几个人挪动步子,然后就是一大帮了。林平趁着内乱逃了出去,未让老刘发现,真是菩萨保佑。“啊门!”我双手合十,轻声念道,并且真诚地感谢真神阿拉。 “张敏,沈莉儿,你们两个以后不用再编排这个节目了。”死老刘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莉儿和张敏异口同声惊讶地说。 “我已经向校长谈过了,校长也答应了让我班退出比赛。” “可我们已经排练好几个星期了。”张敏声音沙哑地哀求老刘不要这么残忍。 “是啊,我们有把握在比赛中取胜的。”莉儿补充说。 老刘依然坚如磐石:“取胜也没用了,学校也决定取消对文艺汇演的打分。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它已经浪费了同学们太多的时间,所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莉儿和张敏木然。我拉了拉她们的衣服,叫她们坐下。但张敏硬是不动,她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可发出的只有“可是”两字,接下来已经没有什么话语,只有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流泪,心里莫名的难受,她叫我大哥,我却什么也帮不了。 “自修。”老刘余怒未消,扔下两个字就走了。老刘刚跨出教室,张敏就扒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死老刘显然听见,却依然昂首挺胸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教室。透过玻璃窗,看到老刘在经过花坛的时候还停下来,抚弄了一会儿花朵。从开学以来,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过他。老刘走远后,窗外只剩下萧瑟的秋景。 “娘的,冷血。”这一声骂把我的目光从窗外又拉回了教室。张敏的呜咽声并未消退。而刚刚这一声骂,却是出自文质彬彬的李斌之口。看来他也是气愤之极,不然凭他的性格是断不会请出蒋委员长那口头裨的。 “算了吧!”莉儿安慰张敏,“马上要期中考了,让我们安静安静也好。” “恩!”张敏抬起头应了一声,却依然抽泣不止,泪痕还来不及抹去,刚刚哭过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她的目光空洞,神情黯然,整个人犹如一朵被暴风雨侵袭过小花,急切间找不出一点生机,让人看了不由地心生爱怜。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只好茫然地又一次把目光转向窗外。这些老师平常一再地要求学生尊重他们以及他们的劳动成果,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又尊重过别人的劳动成果?一场演出对学生的学业来说的确无足轻重,可是那里面倾注张敏等几个人无数的心血。为什么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就擅自取消了比赛?为什么有心要取消比赛,却不早一点通知大家?此刻,我只为这些为人师表的三天两头挂在嘴边的“尊重”两字感到羞耻。 三十七 文艺汇演一件原本让人兴奋的喜事,就这么还没出生就被打掉了。表演那天我们坐在昏暗的电影场里莫不做声,为我们的《星星约会》哀悼,也为学生的未来祈祷。舞台上高歌的《米兰》让人恶心。 自从那个文艺节目被老刘删掉后,张敏总是魂不守舍,一件不起眼的东西她常常能看上好几分钟。有几次,在课上,老师叫张敏起来回答问题,她却反应全无。年轻的心就是这么脆弱,一件小小的事情,便能改变一个人。想想之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张敏,再看看眼前这个整日垂头丧气的张敏,我们几个无不是心如刀割。我们也曾想方设法地去安慰她,希望她能变回原来的那个样子。可是,每次和她谈心的时候,张敏总是说没事,强作欢颜地敷衍我们,让我们不用为她担心。这使得我们几个心里更加难受,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她长吁短叹不绝。莉儿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让张敏笑一下,却都无济于事。 眼看再几天就是期中考试了,怎不让人着急。林平在张敏背后无数次地抱怨道:“要这丫头笑怎么就这么难?”李斌苦着脸说:“如果她现在笑了,我也能画出一张《蒙娜丽莎》来。”是啊,若能让张敏一笑,即使烽火戏诸侯也再所不惜。只可惜,我们费尽心计,想尽办法,张敏还是整天哭丧着脸。有时候,张敏为了敷衍我们几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不如我们再逃出去,让她到外面去散散心吧!”或许还是莉儿了解她,毕竟总是朝夕相处的。我们没有理由反对。 主意已定,我们五个人选定一个时间,又一次逃出了学校。还是和上次一样,我和张敏莉儿从校门口混出去。李斌和林平翻墙而出。最后,在老地方汇合。老板几星期未见我们,格外热情,但见我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他也莫名其妙地收敛了笑容。看来这忧伤症的传染途径还挺特别,只要看一眼就会染上。前一段日子经过我们的大力宣传,小餐厅的生意又兴旺了不少,这其中有不少是和我们一样从学校里逃出来的学生。林平说他们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必要时可以一涌而上把来检查的老师打个稀把烂。 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始终都抽不出时间来和我们聊聊,简单地给我们先上了几个菜,便又去忙着招呼客人了。 “喂!吃啊!”我指着桌上的菜提醒大家。林平几个倒很听话,动作一致地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可却没有谁张开嘴巴。 “张嘴。”我居然当了饭桌司令,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又很乖地张嘴。我把一块肉塞进林平嘴里说:“别让它跑了。”然后把一只鸡翅塞进李斌嘴里,说:“别让它飞了。”接着是张敏,我盛了一勺汤给她,说:“别喝醉了。”没想到她居然“卟”的一声喷了出来,连本带利都还给了我,而且一点都没有浪费。张敏终于是笑了,尽管她捂着嘴巴报歉地看我,眼里分明已经充满了笑意。林平和李斌看着我的狼狈样子,笑得拍桌了,捂肚子,嘴张得合不拢,肉和鸡翅早已脱口而出,不知所踪。莉儿的表情虽然没有他们两个夸张,却也手捂着嘴巴,发出近似车胎漏气的“兹兹”声。 “这么有趣?”我很严肃地问。他们几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笑得更凶了。那样子大有不笑到干肠寸断誓不罢休的气势。 张敏捂着嘴也控制不住笑出了声。笑归笑,她还别具一格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大哥,你到那边去照照镜子吧!” 我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原来是眉毛上沾满了蛋花,成了白眉大侠。 “喂,萧海你怎么了,在汤里洗脸了?”老板在旁边摆着一副天真的模样问我。林平几个笑得更加不可收拾。我急忙拿毛巾擦了脸上,头上,衣上的蛋花,哭笑不得地回到座位上,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他们几个苦苦挣扎。听说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就是在犯人脚底沾上奶酪,然后让狗舔犯人的脚底,把犯人活活笑死。看来眼前这几个人也受罪不小啊!我带着同情心欣赏他们的笑容。 过了好久,总算勉强镇住了笑,于是开始吃饭。林平用饭把嘴塞得坚坚实实的,却又不动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点穴了,仔细一看,发现他的双肩在不停地颤抖,嘴里的饭有组织有纪律的掉在桌子上,眼角里还泪花闪闪,乍看有点像得了羊角疯,其实是又笑上了。李斌深受启发,也跟着学了起来。张敏和莉儿抱成一团,姿势近似摔跤。我也实在经不住他们的诱惑,喷了口饭。五个人笑得差点断气。旁边的人被搞得莫名其妙,看看我们的表情,又彼此对看一会儿,也笑了起来。一桌传一桌,转眼整个餐厅的人都笑上了,知道原因的笑,不知道原因的也笑,餐厅外的人见了拔腿就跑,大概是怀疑我们都是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第32章 “喂,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吸进笑气了?”老板一脸疑惑地看了看他的餐厅,有些不知所措。我们笑的谁也发不出声音,想解释是心有余力不足,老板急得快抓破了头皮。 反正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吃饭了,不如出去吹吹风,嘴巴大张了太久,脸额已隐隐有些酸痛,可嘴巴就是闭不上。我真担心我们也会像欧阳峰和洪七公那样活活笑死,虽说我们没炼过什么内功,可按眼前的景象来看,笑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一边依然笑,一边拿出钱,指了指外面。林平几个也明白我的意思,于是五个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餐厅。 外面的冷风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笑着的嘴巴很快就能合上了。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才明白张学友为什么会吵着要“想和你再去吹吹风”,想必他也是受够了笑口常开的痛苦。 笑就像一场大地震,主震过后,余震依然时有发生,不过这种余震毕竟少了杀伤力。不知不觉已走了很久,天也黑了。 “喂!现在怎么办?夜自修已经迟到了。”李斌望着街上那一排散发着寒光的路灯提醒大家 “管它呢,我们去买点吃的吧!刚才什么都没吃,我好饿哦?”张敏哭丧着脸说。 莉儿装出生气的样子责备道:“还不是你害的!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那能怪我吗?都是大哥不好!他老是胡说八道,喝汤怎么会喝醉呢?看到他刚刚一副天真的模样,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笑啊!”张敏神气十足地为自己辩护着,“还有,大哥知道我会笑的,也不事先躲开,不然哪会那么惨?”她居然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我,我摇头苦笑。“还有你,林平,笑就笑呗,弄得像羊角疯似的。李斌也是,什么不好学,偏偏学他们羊角疯。”张敏趾高气扬的一一批评。所有的人都成了罪犯,而她这罪魁祸首却摇身一变成了大法官。她这掌乾坤大挪移确实够绝,可称世界一流。 “本想带你出来,让你散散心的,你到喧宾夺主,压起我们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莉儿像打抱不平地说。我们三个大男人笑着坐山观虎斗。 “莉儿,你怎么老帮他们?”张敏皱着眉,一脸疑惑,忽然又眉头一展诡笑着说:“噢!我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林平甚有兴趣插上一脚。 “是因为——是因为大哥刚才没喂你吃东西,对吗?”张敏说完拔腿就跑。 “你瞎说。”莉儿急得红了脸,尽管路灯昏暗,但莉儿的表情还是能看得很清楚。她那白净的脸,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表露无怡。莉儿低着头向张敏追去,两人在街上“s”形地追来逐去|奇+_+书*_*网|。尖叫声,欢笑声源源不绝。我们三个则肩并着肩缓缓地走在路中,法国梧桐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张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听到她的笑声,我们心里都感到无比的舒畅。今夜月明星稀,洁白的月光,洒在宁静的道上,这样的月夜足以让人魂醉神迷。 三十八 光阴逝去如飞,不知不觉中,期中考试已经临近。考试当天的早上,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起床后,大家还是例行公事似的持续一成不变的军营生活——洗刷、整理、做短命操。但这津津有条之中又明显地弥漫着一股逼人的杀气。这一天,每个学生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我昏昏沉沉地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萧瑟的秋影发呆。从小考到大,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早就麻木了,期中考试对我来说根本已算不上有什么威胁。我担心的只是考试后的处罚。那天外出用膻,没来上夜自修的事让老刘知道了,他大发雷霆,把我们从头骂到脚,又从脚骂到头,可谓是骂了个透。要是仅仅被骂几句倒也罢了,他还说考试结束再来和我们算总账。从他骂人时的眼神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希特勒。不过希特勒先生要比他温柔点。“什么叫总账?”我茫然地问自己,“包括文化节前的那件事吗?难道他还没有忘记?那事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啊!”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笔欠他的“帐”了。 张敏自从那晚去老板餐厅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不错,并没把批评当一回事。李斌和莉儿也与我一样,时喜时忧。喜是为张敏的复原,也为平日大家嬉笑打闹;忧则是为考试后的那一次“算帐”。林平比较幸运,他班主任不知道他那晚没来。不过遗憾的是他逃过了初一,却栽在了十五。昨夜,遇到林平的时候,他愁眉苦脸地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真他妈的倒霉,早上上厕所,我用报纸替代草纸,被‘眼镜蛇’抓到生辅组站了整整半天。”我笑他活该倒霉。校规里明文规定上厕所,不得用报纸檫屁股,这家伙却视若无睹,这不是自寻死路嘛!话虽如此,其实我自己也有好几次拿报纸充当手纸。人有三急,一旦急起来,谁还管它什么纸?再说学校的厕所里面又没有预备的手纸,事出紧急,到哪里去找?这手纸可不像草稿纸这么容易找,在学校里草稿纸随处可寻,手纸却高价难买。张敏这家伙就不止一次地借此敲过我的竹杠——一张纸换一餐饭,这样的代价实在惨重。我至今已记不清欠了她多少餐饭,反正已经还不起了,也就随便她报数好了。 “眼镜蛇”是生辅组组长的外号。这个外号代代相传,真正起于哪朝哪代无从知晓,还有待考究。不过为什么叫他眼镜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表示理解。在这一个认识上,无论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还是表现极差的劣等生都达成了一致。绰号的来由主要是因为这个生辅组组长的眼睛很特别,不光长相奇特,而且功能也特别。学生寝室有什么小差小错,往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可恶的是他喜欢半夜三更的抓贼,脚法像练过轻功似的,走起路来神不知鬼不觉。一些倒霉的“夜话猫”经常被他揪出去罚站。身上仅穿一条内裤,与睡意和寒意相抗争的滋味,可想而知。我们高一年级虽然进校时间不久,但是眼镜蛇的高招已经领教了不少。刚开始的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睡眼朦胧间,突然看到走廊里幽灵似的站着一个人,不由地会吓出一身冷汗来。但是几个月下来,对于这种事情,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不知道冬天是否也这样。如果冬天也要罚站,那肯定不会有人敢脱衣睡觉了。至于女寝室是否一视同仁,就更不为所知了。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早自修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本打算在早上,把化学公式好好背一下,现在倒好,一个早自修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过去了。我不无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这个不听话的脑袋。 考试分了试场。我被分在化学实验室,那个地方的香味是众所周知的,比厕所里的香味还要浓重。张敏在我临走时还为我祝贺说你运气太好了,如果去买一张六合彩保中。 考场里,我的座位在二排末尾一个,刚好和监考老师平起平坐。如果监考的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倒也不错,可以促膝长谈解解闷。只可惜进来的偏偏是个长满老人斑的天山老母,让人失望的不知道作文怎么写。唉!人倒霉了事事不顺心。 偌大的教室只坐了二十五人,“天山老母”一直留恋着我身边的一方圣土,一刻也不起身。前面的同学大概是欺她老无眼力,海陆空三管齐下,立体形施招绝技,大显身手,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天山老母”似乎看到了,却又无动于衷。从考试开始到结束,这个天山老母就像坐禅似的,始终都是坐如一口钟。皇帝不急,我这太监就是扯破了喉咙也没用,省得等会儿去买“金嗓子喉宝。我心照不宣地看着其他同学发挥助人为乐或者自力更生的光荣传统,只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恶的是,我稍微扭动一下脖子,老母却干咳了好几声。真不知道,这个老母和我有什么过节。 考试期间,最热闹的要算办公室了,一大群同学围着老师,有要求先改一下的,有要求再加几分的,有气壮山河争论对错的,也有虚心请教老师错在哪里的……总之办公室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比股票市场还热闹。考得好的,兴高采烈,激动地想跳楼;考得差的,泪流满面,伤心的也想跳楼。学校就这么沉浸在生死难料的紧张气氛中。 在这些重大压力下,老师们马不停蹄的批改试卷。不出半日,所有的试卷就可以统统解决了,动作之快能于小李飞刀齐名。分数一旦水落石出,热闹马上从办公室转移到了教室。分试卷的时候,教室里吵得人仰马翻。 我们班总分最高的是王亮,这也是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枉费他的一番苦学。他的文科成绩在班中遥遥领先,把其它同学甩出十万八千里,可谓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理科也算不错,只是数学的最后一道应用题不小心算错了,把一个正号看成了负号,结果把银行支出总额变成了虚数,扣了十分。尽管如此,数学老师还是大大表扬了他一番,因为我们高一第一学期根本学都没有学过虚数,而王亮居然已经知道怎么演算了,这不能不归功于他的好学。也幸亏他才自学了这么点,若以后学得精了,再把答案拿到银行去取款,难保接待他的那个银行职员不会吊死在银行大门上。 莉儿的成绩也不错,只是物理那门惨不忍睹,就这一拖,被拖出了十名之外,以致她把物理当成老刘恨之入骨。张敏各课挺平,成绩属于中偏上。论成绩她属平平,但是看过她的试卷以后,不得不叫人佩服她的聪敏才智——她居然在政治试卷的“北约秘书长”后填了个“萧海”。 第33章 我想政治老师在改这份试卷的时候,肯定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张敏对此却不以为然,她说反正也不知道,不如做一个人情让我尝尝鲜。李斌和我属于同命鸟,理科一马当先,文科躲在树底下乘凉,一门英语更是在水下游泳。文理两极分化致使我俩的总名次也与国籍相符,都带上了一个“中”字。我们几人中数林平最惨了,他的总分只有王亮的对折,让人汗颜。他的语文考的一塌糊涂,作文不及格,他的语文老师说是错别字太多,内容空洞,条理不清。林平争辩说那是通假字。但是强此夺理并没有使他的成绩起死回生。最后他向我们几个摊牌说,其实他的作文是从《钱钟书文集》里背下来的。那位老师能判钱钟书的文章不及格,其文学水平不得不让让人佩服矣!毫无疑问,这个老师不是李白再世,就是苏轼重生,再么就是鲁迅还魂,不然中国大地上恐怕再找不出这种文学功底炉火纯青的文学精了! 三十九 期中考试结束,接下来又是属于我们的舞台了。老刘早上通知我们,夜自修到他办公室去。他的这一句话,害我们几个一整天没办法认真听讲。娘的,要来就来个痛快的,打什么心理战?既然夜自修批斗,何必一大早就告诉我们。“我愤愤不平地暗骂着他爷爷的爷爷。 吃了晚饭,我们什么也不想干,就坐在教室里等夜自修的铃声响。外面的风挺大,还夹着毛毛细雨,给荒凉的世界平添了几份悲壮的色彩。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这一千古名句,于是心境不由地变得更加凄冷了。 嘶哑的铃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同学们操起笔,开始为四化建设而奋斗了。莉儿站起来对我说:“走吧!” “是啊!大哥,该动身了。”张敏像去参加宴会一样笑着说。 “好,咱们出发。”我和李斌彼此笑了笑站了起来。 办公室里老师挺多,一片谈笑风生,那时髦女郎也在。 “刘老师,”莉儿叫了声正和其它老师聊得热火朝天的老刘。 老刘回过头不屑地看了我们一眼,飞快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像是怕我们会把它偷走似的。“你们来了。”老刘揣着一只茶杯侧着脸说:“都站到这边来。” “妈的,为什么叫我们四个人站到那边去,而不是你自己转个身?”我暗暗骂着,使劲地白了他一眼。但骂归骂,我们还是得遵命而行。身在学校,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 “沈莉莉,我听说你在初中时常常被评为三好生,是吗?”死老刘挺柔和的问莉儿。 “嗯。” “那这次怎么学起逃课来了?” “……”莉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莉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你也懂吧?人应该自己有思想,不能让别人左右自己,知道吗?” “……” “好了,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我不打算责怪你,你回去吧!”老刘喝了一口“龙井”,挺慈祥地说。看来怜香惜玉他还是懂的。 莉儿并没有离开,只是走了两步从队伍左边绕到了队伍右边。老刘愣愣地看着她瞪了两眼。 “张敏,你这次考得还好吗?”老刘说话胜似闲庭信步,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我带着军事家的思想分析老刘这么做的用意,最后得出结论:他肯定是想离间我们四人,然后再各个击破,一网打尽。如此想着,我不禁为莉儿没走感到担忧。 “不太好。”张敏很老实地回答。 “不好嘛也用不着灰心,考试失败是常有的事,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只要虚心寻找失败的原因,还是能进步的,懂吗?” “……” “老师也并不想说你什么,你应该自己保持清醒啊!”老刘纠正了一下坐姿摆摆手说:“你也下去吧。” 张敏也走几步绕到了莉儿右边。 “李斌,看你文质彬彬的一身书生气,怎么也这么糊涂。”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有点像娘娘腔,这种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听了让人不由地全身毫毛直竖。 “你也是高中生了,应该明白世理,要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说你逃课,老师该不该批评你?” “……”李斌低着头,始终保持沉默。的确沉默善于雄辩嘛!这也不失为一种应付的好方法。 “看你有悔改之意,而且认错态度较好,我也不多加指责了。老师毕竟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好了,你也回去吧!”老刘喝了一口茶,又把茶叶吐进茶杯里,神情阴森地叫了我的名字,“萧海。” 我把自己控制到了最软弱的状态,希望能因此博得他的同情,以求他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很清楚,他真正要找的人是我,只要我有一点差错,就会连累了他们。 “萧海,你现在倒是厉害啊!自己犯错误不算还要拉上一大帮。”死老刘面带讽刺地说,“别以为你每次都会那么幸运,我告诉你,只要我把这次的事向学校一汇报,你马上就会受到处分。到时候不要指望我去保你。”老刘得意地翘起二郎腿,双手捧着茶杯,脸上露出了第一丝笑容。看到他这一丝奸诈的笑容,我胸中无明怒火四起。难道我受处分了,他就这么高兴? “你看看,你伤害了多少人?你身边的同学都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老刘的声音胖了起来,一只手开始不停地拍桌子,把他对面的时髦女郎震地无法书写。其它所有老师也都停止了聊天,齐唰唰地向我“抛媚眼”,不过这些目光里面没有一个是带着同情的,只有鄙视。他们还在感叹:“唉!现在的学生是越来越难教了。”“这种学生呀……”。 我听得有些颤抖,暗暗问自己:“我真的有这么坏吗?” “像你这样的借读生,其实学校早就该把你开除出去了,你父母也真是钱多,让你去考大学,哼——”死老刘的话越来越绝了,似乎非逼我开口不可! 我实在忍无可忍,说我一人便罢了,何需把我父母也扯进去,但我还是极力控制情绪,轻轻地说:“刘老师,干嘛一竹竿扫倒一船人,我再有错,你也不应该挖苦我父母。” “你说什么?”有众多老师为他撑腰,老刘变得更不可一世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股迫人的寒气。 “我说你用不着把我父母也扯进来。”这次我的声音重了不少。 “啪!”是一个耳光,是老刘顺雷不及掩耳的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这是我出生以来挨的第一个耳光,在家里,父亲有时虽然对我挺凶,却从没打过我。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像秋日草原上的火,从脸上不断地扩散,很快就漫布了我的全身,|qi|shu|wang|耻辱和愤怒使我的神经有些过敏。我觉得自己已经呆滞了,耳朵听到的只有手指关节“叭叭”作响的声音,眼中看到的只是老刘在为他不凡的身手鸣鸣自得的嘴脸。我恨不得狠狠地给他几拳,可是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班主任,我只有哑巴吃黄连,苦往肚里咽,在心里千万遍地写一个“忍”字。他会来这一掌,我不是没听说过,而且还听得多了,班上吃过他耳光的同学也不在少数,不过如今自己亲自领教了一番,感觉却是那么的惊天动地。这一次挨打,对我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遭,是不是也应该像初吻一样深深地埋在心底,铭记于心呢? “你厉害是吧!敢在老师面前吼起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师长了?”老刘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气得嘴都歪了,说着又是一巴掌向我扇来。这一次我有了防备,举起手使劲地向他的手挡去。 我用拳头的背面砸向老刘的手腕,由于紧张,我用的力气比平常还大。从老刘的表情看,刚刚那一下,他吃的苦头也不小,脸上的青筋全凸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惊恐。冷静下来后,老刘失去理智地吼道:“好啊!小杂种,你敢还手是不是?你——”老刘穿着皮鞋的脚紧跟着他的话向我袭来。幸亏有老师在后面拖住了他,不然那一脚的威力,我可就——。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心里“噗噗”直跳,额上虚汗淋淋。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居然叫老师,还是一级教师。莉儿他们也惊得不知所措了。另几个老师过来抓住了老刘,把他按在了椅子上。老刘不断地挣扎,把一杯茶给撞翻了,办公桌上犹如黄河绝堤。时髦女郎连忙抓起一本作业本擦她的裙子。“还不快走。”有个老师对我吼道。 我突然回过神来,奔出了办公室。莉儿,张敏,李斌也紧随而出。 四十 出了办公室,过了好久我的心情还是无法恢复平静,我的思绪很模糊,我甚至想不起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觉得脸上余温尚存。我不愿回教室,在操场边坐了下来。我把十指深深地插进发间,任凭细雨沾湿了我的衣发。呼啸的夜风吹得我好冷,好冷。 “大哥,你没事吧?”张敏的声音在风中显得苍白而无力。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投向远方,望不尽的暮色中,苍茫更显苍茫。 “萧海,不要难过了,你又没错,他这次找我们根本是借口,找你报复才是真的。”莉儿平静地说。 我觉得我好天真,居然认为他会大人不计小人过,即往不咎。几星期前我们居然还在为他的大慈大悲举杯共庆…… “他本来就是个软弱的人,失恋了难免会丧失理智,更何况他又憋了那么久。 第34章 这种小肚鸡肠——”李斌说着顿了顿,“如果那些老师不抓住他,以他的心理素质真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 “老师,这就是我们的老师?就是为提高国民素质而实行的教育制度?”我突然感到好害怕,一种压抑得我无法喘息的害怕使我战栗不止。 这一夜我又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林平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咬牙切齿,卷着袖子要攻打老刘办公室,嘴里嚷着此仇不报非君子。幸亏被我和李斌及时拖住,不然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迫在眉睫了。我们几个好说歹说,才扑灭了他复仇的火焰。本以为他会就此罢休,怎知他又大叫一声天理何在,转身朝学校政教处跑去了。我想再劝,但已来不及,无奈只能漠然随之。李斌,莉儿、张敏亦是舍身陪君子,一同向虎牢关进发。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倒像是去打群架。 政教处在学校被称为拘留所,凡被请进去的,大抵都是恶贯满龄又履教不改的反动派头目。一进去,二话不说就是认错,检讨,保证,办手续比住院还麻烦,至于出来就是半天后的事了。往日这里总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但最近因学校疏于防范,以致这几天变得门庭冷落鞍马稀了。这也是萧市二中的一大特征,管得紧了,密不透风,有时检查的老师一天会上几十趟厕所,因为常有几个傻瓜会躲在厕所里吸烟;管得不紧了,疏可走马,只要你不光明正大的拆学校,犯一些小错误,学校一般是不会计较的。这一天矮胖子似乎很无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中缝。据我了解,报纸中缝这个地方多是一些登征婚广告或者认尸启示,至于矮胖子看的是哪一种我就不得而知了。 矮胖子见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他的办公室,先是一愣,然后对我们如此没有礼貌地进入他的办公室表示出了厌恶的神情。他迅速地收起报纸,如临大敌似的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刚刚还对着报纸嬉笑于色的他,此刻已是满脸狰狞。 林平毫不气馁地答道:“陈老师,我们是来告状的。” “哦?”矮胖子显得很惊讶,像探听外星人似的兴趣大增。 “萧海,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林平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 “我来说吧!”张敏上前一步,抢在我前头开始了一番滔滔不绝的回忆,也不管矮胖子反应如何,她就一泄千里说了下来。词里句间虽无多少文采,但语气激昂顿挫,感人肺俯。我不得不叹服于她的表达能力。 “你们是说刘老师打了萧海?”矮胖子似懂非懂地说。 “对!”我们异口同声。 矮胖子一脸疑虑地站起来低着头,背起双手,来回跺起了方步。忽然,矮胖子似有所悟地停下脚步问道:“除了萧海,你们还有谁看见了?” “我们三个都在。”李斌指了指张敏和莉儿说。 矮胖子见这几个人证个个当先,很失望地垂下了头,继续跺他的方步。一会儿后矮胖子脸上的阴云又风消雨散了,他皮开肉笑地说:“那你们是想叫刘老师向萧海同学道歉呢?还是——” “不但要道歉,还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道歉。”林平打断他的话,气冲霄汉地说。他可真绝,我给他使了两个眼色,希望他从轻发落。要求太高,只会偷鸡不成反蚀米。但林平并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他好像对道歉的事胸有成竹。 “其实嘛!”矮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师打学生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我们读书时,那——” “可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公民,有权利维护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林平说得义正词严。 矮胖子被他再一次的打断气青了脸,抿了抿肥大的嘴唇,翻尽了白眼,但又说不出什么,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好吧,如果你们讲的话属实,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我们居然胜利了!走出政教处,我像死而复生般地激动难忍。莉儿对林平竖起大姆指说:“你好厉害哦!” “哪里!哪里!”林平不好意思地谦虚道:“为了朋友嘛!” “喂!林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法律知识?”张敏像是忌妒了。 林平严肃地叹了口气说:“在初中时,我曾经看过一本叫《中学生犯罪实记》的书,那里面记载的都是关于学生犯罪的事迹,其中有一大部分罪犯是因为不懂法律而犯的法。”林平顿了顿,眼中充满了感伤,“我真不明白,学校为什么宁可学些没用的东西,也不愿开一门法律课,如果让每一个人都了解法律,那能挽救多少人的前途和命运?” 他的话牵动了我们的心,大家陷入了良久的沉思,最后,还是李斌打破了这份沉默。他疑惑地问林平:“老师打学生,算犯法吗?” “当然,《教师法》是明确规定了的。”林平说得很干脆。 “噢,我明白了,怪不得矮胖子会这么老实。”张敏像破了无头案似的兴奋了起来,“哼,叫我们不许违反校纪校规自己连法律都触犯。”张敏愤愤不平地说。 我一直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长谈,始终没有插话。有了这么一帮朋友,我还需说什么呢! 在教室门口,我们分道扬镳了。 晚自修,老刘来教室巡逻。他走过我身边时连瞪了我几眼,瞪得我心惊胆颤,七魂八魄十去八九。 “死期将至,尚不知悔改,亡无日矣!”老刘走过后,张敏轻轻地说。 四十一 人说秋意缠绵、秋高气爽,秋天是一年中让人觉得最为舒畅的季节了。江南的秋天本应该像少女的柔情,温柔而可人,美丽而迷人。试想在风和日丽之时登高远眺,或者在夜深人静,风清月明时遥闻桂花芳菲,再或者在清晨时踏着晶莹晨露摘品水果……每一种有关于秋的回忆都是美丽的。可是今年的这一个秋天却变成了当代少女的裙子,短地让人顿生犯罪感。炎炎夏日的暑气刚刚散去,寒冬就捎来了讯息,秋天跟我们的课外时间一样,被瓜分得寥寥无几。一年中没了秋季,就好像人生没了青春期,怎么不让人遗憾万千?我们几个触景生情,终日忧郁寡欢。 自上一次去政教处告状以来,已有一星期了。这一个星期里面不但没有见到老刘来道歉,自己还受了一个处分。我、莉儿、张敏和李斌都被警告处分,名字写在黄榜上张贴在学校布告栏旁,至今已有好几天了。这几天风急雨密,可是那黄榜和字迹却纹丝不动,真可谓风雨不动安如山啊!也不知道那胶水和钢笔水是什么牌子的,质量这么好!按理说我用过的胶水和墨水也不少了,可从来没有见过质量有如此之好的。此外,还有一件恼心的事情。学校要建新大楼了,学校资金周转遇到困难,学校要求每个人借五百元钱给学校。还有一件更为恼火的事情,学校说为了避免学生在穿着打扮上比较高低,要给每个学生发放校服。这校服每个人都得买,价格80元一套,一季度发一套。这借给学校的钱和校服的钱无疑又得向家里要了。开学收的一千多元学费至今不见发票,家里正在怀疑是不是孩子私吞了。今天又去要钱,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很多同学为此差点抓破了头皮,学校里怨声连天。那五百元钱老刘一再声明学校是借大家的钱,会给每个同学打一张借条,等大家毕业的时候肯定会如数还给大家的。既然老刘说的如此诚恳,这笔钱也就姑且不去说了,而那校服却让人越想越不爽。如果校服质量好倒也罢了,可事实上却是厂家卖不出去的陈余东西。布料差,式样落后,老农民穿着上山都会觉得丢人。说地难听一点,这种衣服扔了都没人检。学校对此的解释是中学生就应该学习先人,发扬朴素作风。这样的解释把我们气得差点喷血。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做的生意,怪不得人人都夸老师好。当老师的确好! 我在盛怒之下偷偷地给市教委写了一封举报信。不过那一写距今也有五天了,不知是邮局出了差错,还是教委出了意外,再或者是根本还没寄出就被学校扣压了,总之那信寄出去后就如石牛沉海反应全无,连一朵浪花,甚至一片涟漪都没有。失望之余,让人叹尽世态炎凉。 今天是星期三,星期三是一星期中最烦人的。一天八节课全是正课,一节自修都没有。这一天就像是农民的秋季,不过农民是粮食大丰收,欢天喜地,我们是作业大丰收,哭爹喊娘。这一天的作业集起来isuu書网,可一直享用至下个星期三。 下午的第一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正在开怀畅谈木耳(摩尔),我的脑子里装满了红枣炖白木耳。突然矮胖子闯了进来,他像宣圣旨似的疾呼:“所有同学听着,马上搬凳子去会议室。”说完又急冲冲的撤了出来。他这个人真比李闯王还要仓皇,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把我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同学们不由得云里雾里一阵瞎猜。 王亮说:“是不是要和台湾打仗了,叫我们转移啊?”这小子前两天兽性大发,看了几张报纸,目光也远大了。 “你当**是吃糠的,神经!”张敏狠狠地数落王亮说:“他要炸也炸军队或派出所,炸我们学校干什么?” 李斌笑了笑说:“如果他真把学校炸了,我倒还要谢谢他。” “对,还应该为他雕个塑像供起来。”莉儿也不甘落后。 “你们想叛国啊?”我说。 “哪里!只是知恩图报而矣!”张敏把矛头转向我说:“你不恨学校吗?” 第35章 “恨!当然恨,不过也用不了炸掉整个学校,那会连累附近村民的,我看嘛!炸了那两幢也就差不多了。”我指了指行政楼和教师办公楼,装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说道。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而至。这一阵笑声给萧飒了几天的我们又添上了往日的喜气。这次学校召开紧急,我们的心里暖烘烘的,喜不胜言。 学校领导一改往日的习惯,早早地就肃穆以待,站在了主席台上。不等学生全部坐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走到麦克风前扯开了嗓子:“同学们,请安静!请安静!” 有人说那就是校长。我进萧市二中快一学期了,还是第一次见校长的庐山真面目。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奔波在外,宁可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也不回这个家,真比燕南天还神秘。今日大降光临自校,想必事情真的不小。 校长一脸忧愁,像是家里死了老母,紧锁的眉头间形成了一条深深地鸿沟,半白的头发虽然被摩丝抹的油光发亮,但还是掩饰不住它干涸的本质,他的顶上有一块明显的脱发,在日光灯的映射下,很像日本的富士山。 “同学们,请安静!安静!”他的声音颇似于哀求。过了好久,会议室里总算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校长早已声嘶力竭。他喝了一大口茶,润润喉继续嘶哑地说:“同学们,今天召开学生大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和大家商量,后天教委将到我校视查,来给我们指导工作,传送真经。这一次视查意义重大,将直接影响我校的声誉和前程。如果视察通过,那么就等于为学校的a级高中评估铺平了道路,将给萧市二中以后的进一步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作用。如果视察通不过,那么一切都会适得其反。面对这一现实,我希望我们的同学能发扬主人翁精神,为我校的发展添砖加瓦。”校长顿了顿,扫视了遍会场,威严道:“为了打赢这一场仗,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应战准备,我希望全校师生能积极配合,为我校和各位共同的利益全力以赴……” 他的讲话比长江还长,足足三节课,听得我们心力交痒。他说要我们把所有的试卷参考资料统统拿到家里去,当作没发下来过;他说我们要认认真真把学校打扫打扫;他说要给我们丰富校园生活;他最后还说学校对学生的重视是无可否认的,如果在视查时听到有人敢抵毁学校,肯定严办,绝不手软。 是诱惑,还是恐吓,我已分不清,我只觉得心里冰凉冰凉。 散会后林平来找我们。看到他时,只见他一副气冲霄汉怒火衷烧的样子。林平一看到我们就迫不及待地骂开了。的确见到这种摆明了叫学生撒谎的老师谁能不气愤。本以为有领导来视查了,可以出一通气,怎知反而多受了一份罪,连人性的诚实都得赔了进去。我们没胃口,谁也不想吃饭,各买了只面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五个人都默默地啃着面包,呆滞地看着地面,谁也不做声。 林平突然把吃了一半的面包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他的眼睛里几乎会喷火:“娘的,这也叫学校?” “林平,你和这面包有仇啊?”张敏企图缓和一下林平的情绪。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我们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林平冰冷的面孔,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死寂的氛围吞没了林平颤抖的声音,阴云笼罩四野,周围一片沉闷。此时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压抑着所有人,使得我们几乎窒息。 “陶行知说过一句话: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会做人。现在教的是什么真?做的是什么人啊!”李斌激动地说。 “这个校长看上去挺慈祥的,原来也是人面兽心,我真不明白难道学校的前程比国家的未来还重要?”莉儿一脸忧虑。 “喂!你们算了吧,光苦个脸有什么用?你们不会忘了老板吧,他一个老师都无能为力,我们几个学生又怎么斗得过他们。”还是张敏看得最开,她边说边把面包吃得津津有味,一幅清闲自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的这一副神情倒是逗得莉儿也笑了。听到笑声,林平充满杀气的眼睛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是啊!听天由命吧!何必让它破坏了我们的兴致。天之所趋,非人力所能移也。我们啊,还是今朝有酒,今潮醉吧!”我企图解脱他们苦闷的枷锁。 李斌和莉儿无奈地笑了笑。林平依然有些愤愤不平,他冷笑了一下,说:“不出出气,我实在平衡不了。” “这好办!”张敏从身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精神抖擞地说:“你把这本书撕了就可以出气了。” 我们愣了愣把目光转向张敏手上的那本书——是《萧市二中校纪校规》。看到这个书名,大家不禁会心地笑了。林平把书接过,撕了个粉碎,然后使劲地扬下空中,天地间顿时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林平发泄了心中的怨气,潇洒地朝我们挥了下手,说:“走,吃饭去。”似乎刚才这一撕,已撕毁了所有的烦恼。的确,看到他如此肆无忌惮地摧残学校的至尊法宝,我也觉得很舒畅,很痛快。 四十二 晚上,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发现有很多同学都围在班级的布告栏前。除过开学第一天有过这样的盛景以外,这块地方已经冷落很久了。今天既然枯木逢春又再发了!我怀着好奇也挤进人群,去探个究竟。布告栏里的课程表和作息表被换过了,期中考的成绩排行榜和补课安排已不翼而飞。课程表上的课丰富地让人怀疑,例如音乐和计算机,这两门课连课本都没有,不知道这巧妇如何烹制这无米之炊?我们的作息时间也大有变动:早自修、夜自修和下午第四节课取消。最让人激动的是双休日不用补课了。有这么好的事情,难怪布告栏前人山人海,同学们深恐是自己眼花造成的错觉,于是,站在这两张白纸前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看见其他同学也是和自己一样充满喜悦,他们才相信所见非虚。 看到这两张布告,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兴奋,但是高兴之余,我也感到不安,学校把一切都调整了,那上面的人下来还能检查到什么?我不明白既然是视察为什么不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弄得浩浩荡荡,像高祖还乡似的。是教委的这些人都傻得冒泡了?还是根本就—— “大哥!”张敏打断了我的思路,“大哥,里面贴了什么呀?”张敏被挤在人群外焦急地问。 夜自修,死老刘命令我们必须把所有的试卷带回家去,并附了一句不要弄丢了。也就是说视察过后,还得拿回来。一课桌的试卷、参考资料,堆在一起有几十公分厚,好几本资料根本连动都没动过,从发下来起,就一直被塞在桌子底下。林平想得长远,说这些东西不用也不应该扔掉,以后还可以给儿子用。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当我们是百万富翁似的,毫不吝啬地替我们订了一大堆用不着的资料。这些资料拿来当柴倒是可以烧好几顿饭,不过再说回来,现在家家有了煤气灶,谁还用它?或许是国家木材太多了的缘故!我不想去追究原因,也不想听死老刘的命令,这些资料和试卷,我依然选择让它们留在这个安乐窝里安居乐业。我扒不得教委来检查时,查的第一项就是我的课桌。 星期四,学校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扫除,凡是肉眼看得见的东西都进行了彻底的清洗。学校内人群川流不息、水流成河。从高处看学校的全景,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又回到兴建水库的年代了。这一天,所有的同学拼死拼活,弄得既疲惫又狼狈。矮胖子为首的教师却只是坐镇指挥,一副安然自若的悠闲状。看来学校真的是我们的学校,我们也不亏为学校的主人。 夜自修时,老刘又交待了很多话,把校长的要求也重复了一遍,并再三叮嘱:万一被叫去问话了,要实话实说,千万不能乱七八糟,说些不该说的话。如果学校发现有这种同学的,马上劝退。老刘的话说得斩钉截铁。说完后,老刘给大家发了学费发票。这发票不看则已,一看上面的数据却叫人黯然失色。发票上的数字比现实的收费少了五百元多。有同学提醒老刘,学费不是这个数。老刘说,另外一部分收的款属于学杂费,学杂费不开发票。 劳累了一天,夜里睡得格外香,想到明天的视察,我还是有些激动。那感觉,借农夫山泉的广告词一用,就是“有点甜”。一躺下我便开始了做梦。在梦里我看见有不计其数的同学在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激情拥抱,他们是在庆祝教育制度的改革;我也看到我们和老师在教室里欢声笑语,畅谈人生,在球场上拼命较量,各不相让;我还看到了我们在野外郊游、放风筝、划船、采花,无忧无虑的飞奔;在梦里我一直在尽情的叫,畅快地喊,舒心地笑,没有压力,没有烦恼,我觉得我会飞…… “萧海,萧海。”好像有人在叫我,那声音很熟悉,我收敛笑容四处寻找声源,可是转了一圈却不见人影。那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惊奇万分。 “萧海,萧海。”我睁开了眼睛。是李斌。我很快明白了过来,原来刚才是个梦。从一个美梦中醒来觉得有些遗憾,我定了定神,又着意去回味了一下刚刚梦里的情景,那感觉真的很甜。 “萧海,你醒了?你是不是做梦了!”李斌好奇地问我。 我愕然地点了点头,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讲了很多梦话?”李斌笑了笑说:“你一会儿叫莉儿、张敏,一会儿又叫我和林平,还有,你连刘老师都叫了,另外还有一些听都没听过的老师,有时又不停地笑,说一些听都听不懂的话。” 第36章 我羞涩地苦笑了一阵,我以前好像没有说梦话这习惯的,怎么会——?想着我又打趣道:“另一个世界里的话你当然听不懂。不过那个梦真的很美,我还真希望自己能永远不醒呢!” “什么梦,值得你这么留恋?”李斌很有兴趣地问。 “很长的,以后再说吧!现在几点了?”天已经挺亮了。 “六点。” “什么?”我刷地直坐了起来,“那不是要迟到了?”我急着找衣服。 “不用上早自修!”李斌斯条慢理地提醒我,一边拿掉了我手中的衣服说:“还有半个小时可睡呢!”此时我才发现他也没穿衣服。 平日都养成习惯了,如今作息时间改了,反而有点不适应了。继续睡已经睡不着,我索性一门心思地躺在床上回味起刚才那个梦来。 多睡了会反而有些不适应,起床后,整个人无精打采昏昏沉沉,仿佛劳累过度,这大概和高原地区人到低地势区来会流鼻血是同一个原因吧! 今天的早餐即丰盛又便宜,可我吃的不多。今天的老师很热情也很精神,穿着更是时髦,连老孙都一反常态穿起了罗蒙西服。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经这么一包装这几个老师还真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可是这一天我也没有多少兴趣去注意这些老师的穿着。起床后,我就一直神思恍惚,一个劲地望窗外。到第三节课时总算隐隐听到了汽车进校的声音,但紧接着就消失了,我怀疑只是幻觉,于是继续聆听,可是至此后,整个上午就再没有听到任何响动了。 去吃午饭时,经过老师餐厅,发现里面人声鼎沸,是老师们在划拳,“哥俩好啊,六六六啊!”这一类声音尽出不穷,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教师餐厅里有一桌人的面孔很生疏。校长也在那边的席位上。想必这一桌就是教委的同志了。再看那饭桌,一道道菜层层叠叠的堆积如山,有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桌上摆着好几瓶茅台,地上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酒瓶,那阵势大有醉卧沙场君莫笑的豪情。这种场面一般的喜宴是望尘莫及了。 “吃人嘴短,看他们这个阵势,恐怕不会再想到来解决什么问题了。”林平郁悒地说。我和莉儿、张敏、李斌四人保持沉默。 今天食堂的饭菜格外丰盛,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张敏说机会难得,不吃白不吃,干脆多买点。的确机会难得,于是我们比平常多买了好几道菜。 当我们吃到一半时,教师餐厅的“宴会”散席了。一大堆人前扶后拥而出,几个教委同志和学校领导勾肩搭背,谈笑风生。林平坐在我对面,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耳畔,凝视着那一群老师。从他的眼中,我看到的是腾腾怒火,那气势很有一触即发的危险。我给坐在林平边上的李斌打了个眼神,希望李斌能够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李斌看到我的眼神后,立刻注意到了林平的异常,他夹起一只鸡腿,往林平的碗里送去。然而不等李斌把鸡腿放进林平的碗里,林平已经把手中的饭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全是一丘之貉。”林平愤愤不平地闷嗥了一声,额头青筋突起,满脸通红。林平的半碗饭像引爆了的炸弹,四处溅开,洒了满满一地。那个食堂里借来的饭碗已经粉碎的不成样子。乱哄哄的餐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朝这边聚集,更可怕的是矮胖子也看见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这个学校的忠实守卫者和头号执行者,今天没有去教室餐厅陪教委领导,而是一直坐在学生餐厅里与民同乐。矮胖子站起来目光冷俊地看了看我们,然后踏着铿锵的步子向我们走了过来。餐厅里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目送矮胖子朝这边走来。矮胖子殿了铁片的皮鞋后跟踏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撞击着我的心扉,使我心惊肉跳。林平也已经发现矮胖子在一步步地朝他逼近,可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如果这个时候林平装出一副失手的样子,向大家做一个抱歉的手势或者表情,矮胖子或许不会追究什么。可是林平没有这么做,他依然倔强地低着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林平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苍白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可是,我感觉到他的眼里的熊熊怒火。这一刻,我突然莫名地害怕了起来。我惊恐地看了看李斌他们。他们同样因为矮胖子的出现,显得心神不宁。我知道林平的个性,在这个时候,要想劝他妥协,是根本不可能的。尽管心急如焚,我还是尽量劝自己冷静下来。应该想一个办法,帮林平掩饰过去,至少不能让矮胖子太难堪。今天矮胖子放弃了教师餐厅里的山珍海味,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良心发现,明眼人都知道,矮胖子破天荒地坐在这里,纯粹是为了监视大家。“智谋出于急难,巧计生于临危。”我站起来蹲在地上捡起了碎瓷片。莉儿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也跟着我蹲下来,检起了碎片。紧接着李斌和张敏也蹲了下来。 “你们怎么回事?”矮胖子单刀直入,气吞山河。 我站起来,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林平,以免矮胖子看到林平愤怒的眼神,也防止林平突然发作。我极力摆出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说道:“陈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才——才打碎的。” 矮胖子对着我们几个翻了一阵白眼,回头看了看外面那群教委同志,厉声说道:“给我小心点。”然后转身挤出了人群。显然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们陪着笑,用摇尾乞怜的目光送他远出。矮胖子走远后,我转过身,发现张敏和李斌一人一边抓着林平的手臂,可是林平还在奋力地挣扎。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餐厅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我厉声责问林平:“你干什么?不想读书了?” “对,我早就不想读了,这读的是什么书呀?”林平挣脱李斌的手大声地说。 “那也用不着害我们呀!”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林平愣住了,他用陌生的眼光注视着我,眼中尽管已不再有怒气,但痛苦的眼神使我更加心神不宁,不知所措。 饭桌上像默哀似的死气沉沉,五个人静悄悄地看着桌面,开始了一场冷战。我的大脑里一片茫然,不知是该道歉,还是依然坚持战斗到底? “吃啊,你们吃啊!”张敏把筷尖含在嘴里,轻轻地说。她的眼睛从这边转到那边,又从那边转到这边。大家还是没有反应。 我想我还是道歉吧,我可不能失去这么好的朋友。是的,我应该开口了,我下定决心准备说对不起,可林平突然站了起来。他转身朝餐厅大门走去,一路上头也不回。我想喊住他,可声音一到喉咙底却失踪了。我的思绪变成了一片空白,脑子里嗡嗡作响。 “林平!林平!”张敏和莉儿喊了好几声,可林平没有停住,更没有回头。他就这么走了。 四十三 我不知道以后的半餐饭是怎么吃完的,也许我根本就没吃。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心思听课,只是傻傻地望着窗外发呆。对于那帮教委的同志,我已经不再奢望什么,我的脑海里一再重复着中午吃饭时发生的那一幕。 张敏苦着脸说:“大哥,中午你确实不应该说那句话,当时我正想夸他有骨气有胆识呢!” “别说了,张敏。”莉儿轻声地制止张敏,“萧海也不是故意的。林平走了,他又何尝不伤心呢!” 张敏很内疚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选择了沉默。我用双手揉了揉凝固太久的面孔,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试图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可是一切都是徒然,几秒种后我的眼睛又呆滞了。 那帮教委猫最终还是没有露面,听人说是和学校领导一起去开包厢了。这个我已无暇顾及,也不愿知道他们何去何从,因为我早已不再奢望我昨天晚上的那个梦会成真。“梦终究是梦。”我自言自语的说。 这星期,托教委领导的福,可以休息两天。星期五下午第三节课后,全校同学经过一场争先恐后地大逃亡,然后消失殆尽。喧闹声散去,教室里只剩下莉儿、张敏和我三人。这两天,因为我和林平之间的矛盾,也使得他们几个很不开心。尽管她俩和李斌也都在努力地想办法撮合我和林平,可是效果甚微。两个倔强的人犯起冲来,可不是这么容易解开的。我虽然有心去向林平道歉,可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来。我想林平肯定也是如此。他如果真是为了我那一句话而生气,就不配做我的好兄弟了。 莉儿收拾完她的课桌后,转过身来问我:“萧海,这次去玩吗?”她的问话显得很随意,仿佛平常无聊时的没话找话。莉儿的笑容总是那么醉人,既软又刚,可谓刚柔并济,用一笑倾城来形容,毫不为过。她那一笑,能让蒙娜丽莎自卑死。 “去嘛!大哥,反正我们不回家,你就不能陪陪我们。”张敏像撒娇似的说。 我苦笑了一下,分明是为了来哄我开心,她还把我说得这么伟大,也真是用心良苦啊。面对这两个可爱的人这样一唱一合地怂恿,我即使真不想去也没有勇气去拒绝了,更何况我本来就很想出去散散心了。尽管是期盼已久,我还是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说:“既然你们想去玩,那我就陪你们吧!”说完这一句话,我暗暗为自己的厚颜无耻而自豪。 第37章 莉儿和张敏见我答应了和她们一起出去玩,高兴地拍起了手。 今天放假,晚上可以堂而皇之地到老板那里去吃饭,再不用像先前一样偷偷摸摸地从校门混出去。出了校门,心情不觉就放松了很多,胸口少了一股闷气,步伐也不觉变得轻松多了。可是当我们来到老板餐厅时,却不由地惊呆了——老板的餐厅居然已经关门了。所有的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一张贴在门上的显目红纸上写着《房屋转让》。我有些莫明其妙,这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生意红火得能让日月失色,怎么会突然关门呢?我摸了摸沾满油烟和灰尘的铂片门,像是警察在寻找罪犯留下的痕迹,可是我始终想不通老板为什么会关门休业。莉儿和张敏对此也倍感纳闷。我徘徊在餐厅门口,苦思冥想地找着原因。在不经意地一转眼,我突然看到了林平。他木然地站在街头面对着我们。我的眼睛为之一亮,情不自禁的叫了声“林平”。声音很轻,但莉儿和张敏都听见了。她们先是一愣,以为我相思过度,继而也看到了他。林平朝这边走来,他的脸上很冷。 我迎上前去焦急地问道:“这里怎么——” “已经好几天了。”林平打断了我的话,依然一脸冷酷。 “怎么会这样?” “因为老板抢了学校的生意。”林平的声音有点重了,然而这浑圆的声音却也带着颤音。 “这和学校有关系?”莉儿愕然地问。 “嗯!”林平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说吧!张敏提了个不错的建议。大家觉得有理,就在不远处找了一家快餐厅坐了下来。林平打开话题慢慢和我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因为老板卖的饭菜,即好吃又便宜,致使越来越多的学生频频光顾。对于学生外出用餐,这一现象过于严重,学校不是强调了好几次?”林平说着望了望我们。我们都微微点头,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尽管学校三省五令不许学生外出用餐,可是同学们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理会学校的警告,外出用餐的同学依然是与日俱增。这一两个月以来,学校食堂的生意明显下降了。学校为了控制事态进一步扩大,加上有几个老师出面证明学生外出用餐多数都是在同一家餐馆。几个校领导经过商量以后把食堂生意外流的责任都归咎于老板的这家餐厅,最后通过工商局把老板的营业执照吊销了。” “怎么能说吊销就吊销呢?”张敏迫不急待地催促道。 “开始,学校的几个领导是光明正大地到餐厅抓那些学生,可被老板和其它一些顾客当场哄了出来。后来他们没有就只好通过工商所了。” “工商所怎么会听学校摆布呢?”莉儿百思不解。 “你不知道,工商所的正副所长都是我们校长的老同学,还有那位正所长的儿子,如今也正在我们二中读高三。”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张敏问林平。 “那所长的儿子,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告诉我的。”林平的话依然淡若清水,没有重轻之分,更没有一点一滴的感情色彩。 “可是国家是有法律的,也不可能说关门就关门啊!”我也很愕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那老板现在上哪去了?”我轻声地问。 林平抬起头看了看我,眼光挺平和,“我上午遇到他了。他说房子昨天已经转让出去了,今天下午就回山东老家。”林平顿了顿说:“老板临走时神情很沮丧,他要我传一句话给大家。” “什么话?”我们异口同声。 林平又看了看我们说:“他叫我们凡事要量力而行,不能固执。他还叫我向你们转达声‘谢谢’。”林平语噎了。 “他现在大概还在北上的列车里吧!一定很冷。”莉儿望着外面阴风飒飒的大街自言自语。满街的枯叶被风吹得四处躲闪,却无处安身。 和老板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但我们的友谊却很真、很深,特别是那次他给我们讲叙自己的过去,真的很让我们感动。那一次也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大人的心声,所以觉得格外亲切,格外珍惜。我想我会永远记住他的。 天空阴翳,秋风萧瑟,这样的天气总是特别的容易伤感。无论是电视里还是书上,凡是英雄出征的时候,似乎都是这种天气。胡思乱想着,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风萧萧会一水寒”的诗句,突然觉得这世界有太多的凄凉。在市场经济中,做生意本应该像生物进化,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可有些人就喜欢死撑一个旧摊子,宁可千方百计地去挖倒别人,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真是鬼戴面具——死要面子。想想中国无处不在的垄断,我就感到无比的愤慨和悲哀。学校的这一群老师估计是《孙子兵法》看得太多的缘故,不拿出来卖弄一下,他们就会觉得难受。老板这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实在戴得太冤了。 “老板为什么不去告他们?”张敏愤愤不平地说。 “哼,恐怕法院和他们也是一丘之貉。老板是外地人,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想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才会选择无声地离开这里。”林平的眼中又一次溶入了哀愁和愤怒。 但愿是林平说错了,这一次我宁可相信是老板软弱,如果整个中国都是一丘之貉,整个社会都找不到一方净土,那是何等的悲哀?听到林平又一次吐出“一丘之貉”这一个成语,昨天中午在餐厅发生的事情又清晰的跃然于我的眼前了。 四十四 “对不起,林平,我昨天中午不该说那句话。”在肚子里徘徊了半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说完这一句话,我的心里顿时觉得开阔了许多。 林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这个‘对不起’应该是我说的,我不应该一走了之。当时我的确是生气,气得有些失去了理智。当然,我不是生你的气——”他很潇洒地闪了闪头发,“算了吧,我们俩个还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股暖流在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心溢出,犹如一口温泉。 “你应该改改你的脾气,不能不分场合,不计后果地义气用事。老板的话说得很对,我们应该量力而行,不能固执。”我严肃地对林平说。 “没问题,有你在嘛!”林平笑得更豪爽了,他把右手举到我面前。我也举起右手重重地击在他的手掌上。林平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好长时间没有松开。 “喂!你们两个和好了就把我们扔一边了?”张敏不甘寂寞地插话道。 我和林平回过神来,看到张敏脸上摆着一副不满的神情,本想调侃几句,不料没等我们开口,她和莉儿已经转变神色,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风铃声还清脆悦耳。我和林平疑惑地盯着她俩莫名奇妙地开怀大笑。良久后才明白她俩为何发笑。这两天,大家都心情不好,不正是因为我和林平之间的矛盾?如今矛盾烟消云散了,当然值得高兴。 “你是江小鱼,他是花无缺。”高兴之余,张敏又开始说胡话了。 我们一阵大笑。 吃完晚饭,林平邀我们一起去他家坐坐。我们没有拒绝。林平的家就在街的尽头,今天他父母都不在家。 一路上,我和莉儿并肩而行,两个人东拉西扯地侃着大山。自从认识她以后,我的口才变地好了很多。以前我并不怎么喜欢说话,自从认识莉儿以后,经常无话找话,渐渐地也把自己培养常语言专家了。今天晚上,莉儿一路“呵呵”地笑个不停。她的声音仿佛带了磁性,大街上的树叶跟着我们一路狂奔。今晚月亮很圆,风却也很大。那调皮的风总是把莉儿的长发吹乱,而莉儿又总是不厌其烦地整理。在她整理头发时,我觉得她特像一个天仙,那姿势犹如即将奔月的嫦娥。这一路上,我有好几次因为打量莉儿过于专注而走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莉儿这么痴迷,她就像一副永远欣赏不够的风景,让人百看不厌。 林平和张敏走在后面,他俩平常都是唇枪舌战,没想到今天也是一路谈笑风生。在我的记忆中林平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唯怕女孩的男孩。他和女孩独处就会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甚至口吃。这个时候,林平身上就再也看不到往日雄风了。而这一点陈小川正好相反。陈小川不爱吃,地不爱穿,唯爱和女孩相处。陈小川这个人平常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善言辞,而和女孩独处就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雄姿英发,举止优雅,平时的恶习不扫自尽。正因为林平和陈小川两个人性格的迥然不同,使得他俩在“感情”上的成败得失也相差甚远。在初三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曾经坐在一起讨论爱情。听林平和小川谈过一段他俩的爱情故事。那是在我们学校爱情泛滥的那一学期,林平和小川也随波逐流地谈过一次恋爱。林平和小川俩人的爱情初时极其相似,都是女孩主动献媚然后才开始拍托。而这一段感情林平只维持了一个星期,准确的说,这个时间段其实还有些勉强。相比之下小川的那段恋情就比林平长的多,他和那个女孩的爱情直到转入地下才慢慢淡化。其实这种结局也是意料中的事。 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句话其实一点也不错。小川在初中的时候可谓是极尽风光,女朋友换了无数个,即使在初中学业最为繁忙的日子里,他也是敢于视中考为无物的人员之一。这也正是我和他臭味相投的原因所在。 第38章 唯一不同的是,我当时是专著于玩,而小川是专著于和女朋友约会。那个时候,林平在感情方面已是惊弓之鸟。可是,如今林平和小川之间的位置巅倒了。你看林平,这会儿和张敏不是有说有笑的,而陈小川上次来信却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他被一个女孩甩了,无脸再见江东父老,吵着要学项习一死以谢天下。看他给我的信里所用的那些沮丧的词句,我真怕他会自寻短见,为此我特意花了三节课给他写了封慰问信。慰问信里面的内容奇杂无比,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分手是那女孩没有福气……总之全是安慰的话儿,最后只差没说该好好庆祝一下,摆一摆宴席。所幸,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星期后我又收到他的信。他说听我一席话,省了十年书,以后再也不轻生了,要视感情如粪土,立志泡启遍天下美女。我看后大骂自己罪该万死,如果有女孩被他玩的自杀,肯定是我的罪过。为了赎罪我又不得不花三节课,写了五百遍阿弥陀佛,以求心里平衡。 走进林平家,林平像接待贵宾似的开始招待我们。先是泡茶,然后拿出一堆水果,继而又帮我我们开了电视……他把我们当三岁小孩似的,递苹果前还帮我们削了皮。在他忙碌的时候,我顺便打量一下他的家,三室一厅,收拾得很干净,大厅中的一只电视更是雄赳赳气昂昂,格外引人瞩目。此时电视正在播放《还珠格格》。张敏和莉儿边吃边看电视,时不时还笑两声,以示情投意合。 林平把能吃能喝的全翻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我在扫视了那堆食物一眼,却发现里面还有一脸盆西红柿,更绝的是,西红柿上还放着一棵大白菜。“林平,你怎么不把你家里的大米也搬出来?”我轻轻地拍了拍那棵白菜取消林平。张敏一把躲过白菜,也添油加醋道:“林平,你是不是把当我们当成兔子了!”她说着还真抱起大白菜,作了个往嘴里送的样子。莉儿被她逗得笑倒在了沙发上。 林平一把夺过大白菜,把一个削了皮的苹果塞给张敏,腼腆地说:“它怎么滚出来了,看我不宰了它。”说着就把它抱回厨房去了。莉儿“哧哧”的笑成了一只小白兔。 我从张敏手里抢过那个苹果,大咬了一口,感觉很是纳闷:林平平时一副大将风度,从不拘小节,办事干净利落,今天居然这么婆妈,就像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我沉思良久,发现张敏正因为苹果被我抢走,而愤恨地盯着我看。我把剩下的半个递还给她。她说:“真不要脸,抢自己小妹的东西!”张敏说完,紧接着一个出其不意,把莉儿的苹果抢过来咬了一口。 一会儿后,电视放起了《新闻联播》。我们几个人随着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新闻内容,天南地北地跟着瞎聊。尽管后来新闻结束了,我们四人还在大放侃歌,我们的话题绕着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不过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新闻,我们平常没有看电视,也少有机会看报纸,知道的东西毕竟有限,当大家把听说的确切的和不确切的新闻都说过了以后,也就没有什么新闻话题可聊了。 “我们唱歌吧!”林平介意,大家赞同。 林平接通了vcd,开了音箱。安静的大厅顿时波涛汹涌,洋溢起了动人心弦的玄律。林平把麦克风递给我,我连忙拒绝,要知道我可是五音不全出了名的,何况我能整首唱下的歌根本寥寥无几。“还是让莉儿先唱吧!女士优先,女士优先。”我急急忙忙地找借口。没想到过去恨之入骨的句子,现在也变废为宝,派上用场了。我麦克风塞给莉而后,我不禁为自己的狡猾暗暗庆幸了一番。 “让张敏唱吧,她是二十世纪的遗落歌星。”莉儿坦荡无私地推辞。我冒了一身冷汗,如果张敏再推给林平。林平肯定会说:“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我唱不合情礼。”这么说着,他肯定又会经过一番苦思冥想,然后大公无私地把话筒推给我。对于林平的这一手绝活,我实在太了解了。可是我已经言穷词尽,再也找不到借口来推脱了!那岂不是在劫难逃,坐以待毙?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敏一脸为难的推辞道:“我们哪能反客为主,还是林平你来吧!” 不等林平开口,我连忙问:“林平,厕所在哪里。”然后在林平条件反射的一指之际,我已经溜之大吉。三十六计走为上,果然名不虚传。 林平看见我经过他身旁时在诡异地笑,立刻明白了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狼狈地叫道:“萧海,我家厕所坏了。”我管你厕所有没有坏,带着奸计得逞的喜悦,我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以百米冲刺之速飞进厕所。把门关严了,我才稍稍感到安全。猜想林平现在的表情,不禁为自己有不凡的预测力而庆幸。不久外面传来了林平鬼哭狼呤般的歌声。我笑的几乎断气。 不过躲在厕所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里除了一些洗澡上厕的用具外,再没有什么东西了。我对着大镜子和自己打招呼,但打多了也没意思,于是拿了把梳子梳头,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再梳直,然而没梳几次,头皮就发麻了,怕以后落下脱发症,不得不停手。接下来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了,环视林平家这个宽敞的卫生间,发现镜子边上有一些化妆品。“总不至于拿林平妈的化妆品往脸上抹吧?”我自我解嘲着说。那些玩意儿,我看了就不舒服。小时候,老妈要我擦面油,每檫一次都得追我几公里的路。我能在运动会上跑出和林平并列第一的成绩,这多半是面油所赐。 四十五 再听外面,好像没声音了。会不会他们也唱厌了,玩起其它节目了?我这样想着不由的心花怒放。我打开一条门缝,看电视机前果然已经没人了,于是蹑手蹑脚地出了厕所。 “萧海,你上完厕所了!现在可以来唱歌了。”林平躲在门外,热情地招呼我往电视机走去。 我哭丧着脸,欲哭无泪。自认饱读兵书,这次居然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显示出一副一败涂地的样子,希望能以此博得林平的一丝同情,然后趁他大意,再一次转身躲进厕所。可惜,林平铁石心肠,自始至终都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没有一丝放松的迹象。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座位上。林平把麦克风塞给我。我苦着脸坦白地求饶:“算了吧?我真的不会唱歌。” “不行,一定得唱。”张敏说得气壮山河,大有闻一多拍案而起的气势。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没有!”张敏又一次断然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莉儿,莉儿专著地削着苹果,半天没有看我。被迫无奈,我只好哭丧着脸跟着电视里的歌词唱:“如果你真的爱我放我走吧!”走调就别说了,更难堪的是我唱到“走”字时,就已经快气绝身亡了,一个“吧”字怎么也跟不上去,只好重新透一口气后再硬梆梆的喊一声补上。结果听起来就格外别扭,他们三个几乎笑破了肚皮,窘得我再也不敢哼一句。 “萧海,你唱得太棒了。”林平趁火打劫,一边笑得前俯后仰,一边还不忘讽刺。他笑着的嘴张得像个脸盆。我轻而易举的把一只不太大的西红柿塞了进去。林平条件反射地闭嘴,咬破了我奖励给他的这一个红包。西红柿的汁液从林平嘴里喷溅而出,溅得张敏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张敏惨叫一声,然后开始追杀林平。 林平被张敏追到厨房里,走投无路,背上狠狠地挨了三掌。从厨房里出来后,林平又叫我唱。张敏赚了三掌,气愤已平,也把矛头指向我,在边上一个劲的给林平助威(奇*书*网^.^整*理*提*供)。此刻,这个家伙早已忘记了兄妹之情。我暗暗骂她吃里爬外。 这回任凭林平和张敏怎样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我只一副青山千古绣,对他们的威逼利诱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张敏和林平见我软硬不吃,百毒难侵,实在无可奈何,可是他俩又不甘心劳而无获,于是一齐把矛头转向了莉儿。莉儿也宁死不屈,誓死不唱。其实莉儿唱的歌挺好听的,大概是因为怕羞的缘故,所以才不肯唱。张敏和林平并不气馁,再接再厉向莉儿展开攻势。他俩似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为了保护自己,我和莉儿也联合起来,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非叫他俩唱不可。两派针锋相对,吵得难解难发。最后大家各退一步,谈判解决。先由林平和张敏合唱一首,然后我和莉儿也合唱一首。尽管我还是不太愿意,但一想能和莉儿并肩作战,患难与共,也就豁出去了。 林平和张敏唱的是《东方之珠》。这一唱且不去说歌声如何,气势却是非凡,能和刘德华、那英一较高低。 “你会唱什么歌?”莉儿轻声地问我。我有些紧张,因为我会唱的歌实在太少了。在若大的记忆库里畅游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张敏唱完了,她迫不急待地来催我们。我急得满头大汗。莉儿也急了,她瞪着大眼睛看我。我无言以对,看着这三双注视着我的眼睛,我身感自己责任重大,只觉得自己就是在站桥底下准备炸碉堡的董存瑞。 “《知心爱人》吧!萧海?我知道你会唱这首歌的。”经林平一点拨,我才茅塞顿开。这一首我的确会唱。我用征求的目光看了看莉儿。莉儿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 荧屏上一阵风吹醒了沉沉铁笛下沉睡的纸张,它们争脱铁笛的束缚,化成一片叶子,在阵阵笛声中袅袅飞舞。“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莉儿放开迷人的歌喉唱了起来,歌声缠绵柔和,犹如在叙说万缕柔情,让我陶醉得有些飘飘然。 第39章 “漫漫长路拥有,不变的心,在风起的时候你才发现什么是暖,一生之中最难得有一个知心爱人。”我的心似乎也在随着音乐波涛起伏。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彼此都保存着那份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我和莉儿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真怀疑我们有心灵感应。 一曲结束,张敏拍手道:“太棒了,大哥,太棒了,原来你说不会唱歌全是装的。”张敏几句话夸得我欲羞还羞。我看了看莉儿,她的脸好红。 此时,已经九点多了,我们准备告辞,如果再迟一点恐怕就进不了寝室大门了。可是一打开门才知道外面已经大雨倾盆,那雨就像是楼顶上有人在不停的用脸盆泼水。 “怎么办,大哥?是不是再淋雨啊?”张敏一副天真地问我。 “这么大雨哎。”莉儿提醒道。 “是啊!再说现在是几月份了,上次是几月份?你是不是淋上瘾了?”我责备张敏尽出瞎主意。 张敏噘了噘小嘴,依然是一副天真的模样:“那怎么办?” “我看你们就别回去了,就在我家里睡吧。如果不想睡,那我们就玩个通宵。”林平的见意倒是不错,我完全接受。莉儿和张敏彼此对看一眼也同意了。 “喂,我肚子好饿哦!”张敏回到客厅,还不等坐下,就又说开了,“那家餐厅的饭那么难吃,菜也那么少……” 她的话叫我又想起了老板,心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凉意。 “不如我给大家弄点夜宵吧!”林平倒是勤快,张敏一说饿,他就弄夜宵。 “好啊,我来弄吧。”张敏雀跃了起来。她的表情真是神鬼莫测,犹如夏天的天空,说下雨就下雨,说放晴就放晴,叫人防不胜防。这不,刚才还在一脸阴云的埋怨,转眼就春光满面了。 “喂,人家是主人,你是客人,怎么轮到你做夜宵了?”我不失时机的为刚才她逼我唱歌的事报仇。 “对,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莉儿也开始借题发挥了。 张敏听出了味,红着脸愣在了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林平出来解围道:“我不会弄夜宵,是得有个人来帮忙。” “大哥!我弄夜宵管你什么事?我又不会再让你吃辣椒粉。”张敏突然神气了起来,她把头抬得老高,诡着脸说:“我到厨房去,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嘿嘿!嘿嘿!” 她笑得好阴森。我再也不敢还嘴,只沮丧地看了看莉儿,却正和她四目相触,顿时全身火起,热汗淋淋,六神无主,成了木鸡。张敏又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气得我几乎炸了肺。本以为抓到个好机会可以报一箭之仇了,结果反而让她偷袭了大本营。我顿时对兵败官渡的袁绍起了怜悯之心。张敏和林平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我和莉儿分外尴尬,彼此对看了两眼,更觉得闷热难熬了。 四十六 “你怎么不吃苹果!”我开始乱找话题。 “我已经吃过三个了。” “噢!”我大骂自己粗心,为什么不先看看桌面。“你在看电视吗?”这问题不是纯属废话,对着电视机还能不看电视?没想到我居然糊涂到了这份上,大概真的无可救药了。 “嗯!这个频道太乏味了,能不能换一个?” “当然可以。”我终于找到救命草了,看来上天对我还真的不薄,改日一定上三株香,以报解围之恩。“你喜欢看什么样的节目。” “矣”莉儿很认真的思索了起来。“最好是滑稽一点的生活片。” “生活片?那不是太平淡了,一点也不刺激,如果在滑稽中加上些武打或者枪战不是更精彩?就像《大话西游》或者《天外飞仙》。”我像在做广告宣传。 “那是周星驰主演的片子吧?我听过,但没看过。” “我可以跟你说几段,真的很有趣的,我看的时候笑得肚子都痛了。”说着想起周星弛这些无喱头的电影,我又莫明其妙地笑上了。 莉儿莫明其妙地看着我自得其乐,她呆呆地动了动嘴角,以作礼节上的谅解:“可是这种片子不够真实,更缺乏真情实感。”她泼了我一桶冷水,害我笑得差点咬断舌头。 “那就错了,其实这两片都是极具感情色彩的,就像《大话西游》。你有没有听说过‘至尊宝言’?” 莉儿摇了摇头。 “我给你背几句你就会明白了。”趁着她还在继续发愣,我趁热打铁背了起来,“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到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这句话我不知已背过几十遍了,所以感情色彩极其浓烈。 莉儿似乎想入非非了,陶醉似的沉默良久,好久后才回过神来说:“这一段话,真的很浪漫,以后我一定要去看一看这一部电影。” “其实周星驰的每一部影片都很富感情的。”实际上我也是刚刚发现。 莉儿很认真地听着我对周星驰电影的评说,看她一副神情专著的样子,我还真担心她会变成傻乎乎地周星驰迷。 “喂!你们在聊什么?”张敏从我身旁突然探出脑袋来问,把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谋杀呀?” “是啊!我就是要毒死你,嘿嘿!”她奸笑着把一盆炒年糕递到我面前说,“想不想吃啊,大哥?” 看着热气腾腾的年糕,我还真有些馋了,肠子也像闻到了香味似的,突然起了反应,害我想逞强都力不从心。“算你厉害吧,我投降。”说完我去接那盆子,怎知张敏却说:“这盆是给莉儿的,你想抢吗?”她前世似乎和我结了仇,现在什么事都和我作对。可她现在又是春风得意,说起话来锐不可当。我是茶壶煮饺子——憋了一肚子气,却又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苦往肚里咽。 “这盆是给你的萧海。”林平随后递了一盆给我,倒还特别满,让我甚感欣慰。 年糕炒的不错,色香味俱全。我差点忘了交代,炒年糕我们是得了老板真传的。一阵狼吞虎咽,四盆年糕就全军覆没了。填饱了肚子,精神变得更加饱满了,尽管已十点多,我们却睡意全无,继而又玩起了扑克。 到早上六点左右,我们才伸了伸懒腰,收起扑克去吃早餐。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今晨街上到处都是水坛,早起的餐厅闪出昏暗的灯光,街道两旁的路灯映在水上别有一番情趣。我们像练灵波微步似的一路跳来跃去,说笑不止。几个早起的店主惊讶地打量了我们好一会。 天刚刚泛起一层鱼肚白,街上空空荡荡,也许我们还是今天大街上的第一批行人。 “我们居然真的玩了个通宵,真是太伟大了。我可还是第一次哎!” “你不会又上瘾了吧?傻丫头。” “张敏,早上可得你请客哦!”莉儿拍着张敏的肩说。 “为什么?” “你别忘了,昨晚你欠了我五百万哎!” “还你不就得了。” “你怎么还,去抢银行吗?”林平打趣道。 “抢银行?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只要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还上。” “你要多少时间?” “我希望——”张敏思索了会说,“那是一万年。” “哈……”一阵大笑。 “喂!小心点别淹死了。”我提醒莉儿说。 “你当我是蚂蚁呀!这么个水坛也会淹死。” “啊呀!小心点好,不怕万一,就怕意外!”张敏学着老太婆,语重心长地说。 又是一阵大笑。张敏真没白跟我们混,幽默起来我还自叹不如。 一夜不宿,十夜不足,这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矣的,吃早餐时大家都困得哈欠连连,所以到吃完后,我们就散伙了。莉儿和张敏回寝室睡觉。我去车站。林平也独自回家。 四十七 从校长宣布视察到周日晚自修,似乎就像是场梦,一觉醒来,眼前还是山一样的试卷,还是千人指万人骂的课程表和作息表。一切真的和我的那个梦一样,只存在于一个虚幻的世界中,当我们醒来的时候,该怎样还得怎样,哪怕你在梦里已经成了仙佛,你也不得不张开嘴,吃那烦人的饭,因为你还是你,并没有变成梦中的你。尽管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回味那梦中的生活,但我们几个已经很冷静了,即使是对学校所作所为最反感的林平,现在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事实了。在校长高兴地宣布我校已被评为a级高中时,林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愤愤不平,而只是淡淡地一笑了之。生活中不平的东西太多,当我们经历过许多事情以后,情感线就显得平稳了许多,不再有波峰波谷般地波折起伏。我们都知道没有平等的生活才是现实。现实中我们只有保持一份沉默才能生存,哪怕有人在用刀慢慢地割你的肉,你也不能喊痛,更不能反抗,否则你就将被现实所淘汰。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皇帝调戏宫女,宫女不能反抗一样,一旦反抗那么下场就会很惨,正因为下场惨,所以我们不得不学乖,每天老老实实地做作业、上课、背书、接受美其名曰练习的考试,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迷茫,单调,却可以活得安宁。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叫苟且偷生。 时间不像流水,而且正和流水相反,流水是越平稳流得慢,而时间却是越平稳流逝的越快。 不知不觉期末考试已兵临城下了。 第40章 对于这突然起来的特大威胁,我免不了也荒乱了一番。虽说考试已经是家常便饭,自己在考场上也已身经百战,可是期终考试终不像其他考试,其他考试即使考的不好,黯自伤心一下也就罢了,期终考试的成绩是要拿回家里去的,父母对你一年的考核也就在这一次的考试成绩上了。正因为其意义重大,所以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对于这一场考试虽不至于怕到屁滚尿流,不知所措的地步,却也着实让大家绷紧了神经。 所幸,凭着丰富的经验,在这一次考试中,我还是沉着冷静地打了场漂亮战——考试结束后,班级内按照成绩好坏列出名次,我的名次相比期中上升了十多名。这一回连老刘都不得不信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孺子,可教也。” 更可喜的是,和我混在一起的这几个人都大有进步:莉儿名列全班第三;张敏列第九;李斌虽然没有挤进前十名,但也位居中上,进步明显;林平不必再以鲁迅的“不耻最后”为座右铭了,摇身一变挤进了中庸者中。不过这次王亮却退步了,他以第一名跌到了第二名,痛不欲生,差点真从办公室那里飞了下来。 为了好好庆祝我们的胜利,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为了发泄憋了太久的闷气,我们决定在寒假里痛痛快快地去玩上几天,以弥补自己青春的伤害。至于怎么玩大家动了一番脑筋后,一致通过了骑自行车远游的方案。骑着自行车,长途跋涉,虽然很累,却可以尽情地放纵,尽情地享受沿途的风景。这次远游除了我们常在一起玩的这几个人外,还要加上王亮和曾诗美,让人头痛万分。 这个曾诗美,也不知是施了什么神通,我们假期游玩的计划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我们在研究路线时,她突然冒昧地问:“能不能一起去。”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害我被张敏诡异地瞄了两眼。我本想找个借口婉言拒绝,可是莉儿又在关键时刻又说了句:“人多好玩!”莉儿发了言,我们不好再反驳,只好选择默认。王亮就更想不明白了,上次去海里居然没把他吓怕,倒是有几份男儿本色。我想这也许是他做得唯一像男人的一个决定了,所以不忍心再拒绝,也便答应了。但事后却知道他不会骑自行车,也就是说我们得一路带着他了。我后悔得叫苦连连,早知道还不如拒绝了他来得省心。 我们确定的路线是从萧镇出发,沿公路前进。路上经李斌家到莉儿家,一路顺便游山玩水。这个流程想一想都让人陶醉。 休学式一结束,我们就飞野似地奔出了学校,犹如被释放出狱般的洒脱和兴奋,结束了漫漫的苦海生涯,面对美丽的大自然,我们怀着自由轻松的心情,带着潇洒的欲望,开始了青春的旅行。虽然是冬天,阳光却格外明朗,汩汩河水泛着粼粼微波,群群鸟雀从我们身旁越过,蓝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在忧闲地飘拂。找不到尽头的公路任我们嬉笑着追逐,一望无际的大地任我们尽情地狂吼。不必担心自己声音有多难听,因为我们根本听不到回音;不必担心自己的放纵会引来非议,因为身边没有板着面孔的老师。 回归大自然,我有着无法抑制的喜悦。我情不自禁地一声声仰天长啸,拼命地蹬着自行车飞速前进。车后座上坐着的王亮吓得噤若寒蝉,连连提醒我骑慢一点。 “喂,大哥,等等我们。”张敏在身后大声地喊。 我笑着回头喊了声:“加油!”,看自己实在跑得太快了,于是不得不放慢速度骑车,脱离群众可不是仁者作风。我不再猛踩脚踏板,任凭自行车借着惯性自由地滑行着。迎面吹来一阵微风,带着泥土的芳香。我如醉如痴地享受着这美妙的大自然气息,情不自禁地做了个深呼吸。 “喂,大哥,慢点,慢点”张敏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莉儿几个也随后加速而来。 “萧海,你投胎去呀?带着人还这么狂。”林平向我埋怨道。 “还不得怪你,给我借了辆这么好的车。英雄配宝驹,不展示一下风采,岂不浪费?” 莉儿突然插上来,兴奋地说:“萧海,我跟你换一下吧,我的车好重噢。” “好啊,不过王亮也得交给你。” 莉儿嘟起小嘴,美丽的丹凤眼在我身上一阵乱瞪,生气道:“哼,耍我!” “萧海,你怎么可以把我当东西随便送人?”王亮在我身后愤愤地说。 “怎么会呢!”我友好地回答:“我怎么会把你当成东西呢?” 莉儿噗嗤地笑了起来。王亮也挺满意,脖子伸长了三寸有余。 “王亮,你的成绩那么好,能不能算出我现在的加速度。”林平也拿王亮开心。 李斌超上来笑着对林平说:“他可是我们班的物理王子,让他玩这种小儿科游戏,岂不有失大将风度。不如算个刺激的,让他算算以我们现在的速度,用多大的加速度减速才能让前面的大卡车不撞上我们。”李斌指着远处临面而来的大卡车很认真地说。 林平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四十八 “喂,你们不要灶君跳舞——胡闹过头了。”王亮气极败坏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你算不出吗?我算得出。”林平得意中显示出几份诡异。 “哦!怎么算的?”曾诗美好奇地追上来插了一句。她的香水味也随既而至。我条件反射似地又猛蹬了几下。 “很简单啊!正确答案是——加速度取任意值。因为我们骑在非机动车道上,卡车根本撞不到我们。” 我们同时大笑了起来。王亮不以为然地自语道:“无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都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来休息。张敏给每个人分了面包和雪碧当作午餐。昨天大家买了一大堆吃的,每个人的包里都塞得满满地。这些东西足以维持我们两天的生计。我在离河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边吃面包一边对着清清地河水发呆。说是河,其实是一条不足一米宽的沟,尽管如此,我还是联想到了“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歌词。一想起这句歌词就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三国演义》。看三国感触最深的莫过于桃园结义情。“人生若能得关张这样的知己,即使死也无遗憾了。”我暗暗思索道。 “大哥,给你一朵玫瑰。”张敏折了一根枯干了的长毛草给我。 “谢谢,这颗钻石送给你。”我还了她一块石头。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侧着脑袋天真地问我,眼神单纯地像一碧清泉。 “我在想——你怎么是个女孩。”我半开玩笑地说。 张敏愣了愣,即而又笑着说:“女孩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说过吗,男孩是叶,女孩是花,有了花,世界才有了色彩。”她说地神气十足,似乎世界的美,全属她一人之功。 “没有绿叶,哪来花?”我企图驳倒她的女孩至尊论。 “未必啊!”张敏毫不气馁,指着河的另一侧,神采飞扬地说:“你看那不就是一个证明。”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株梅树。那梅树侧卧在溪面上;雪白的梅花开的风风火火,颇似一个美女在临溪自赏,为自己不凡的身姿而鸣鸣自得。这种地方居然也会有梅树,真是天绝我们男人。我怀着人定胜天的决心,想找一棵只有绿叶没有花的树,来和她抗争,在江南的冬天要找一棵只有绿叶没有花的树,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知这一次我失算了,我把头转了三百六十度,也没能找到一棵。我汗颜得无地自容,只好支开话题以逃避张敏骄矜的眼神。照理说江南的常绿树应该是多如牛毛的,而现在若大的视野中却只有一片枯黄,我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得了色盲。 “喂!你们聊什么呢?”莉儿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她在我的另一侧坐下来,顺手把我手中的长毛草给抽了过去,拿在手上把玩。 “这朵玫瑰漂亮吗?”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莉儿被我问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玫瑰?” “就是你手上的这朵啊。这是刚刚张敏送我的,现在被你抢走了。”我一本正经地说,“其实你不用抢的,如果你要,我送给你就是了。” 张敏在旁边帮腔道:“莉儿,我送给大哥的玫瑰,你怎么也敢抢?” 莉儿一脸无辜又一脸迷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敏,半天才弄懂是怎么回事。她把“玫瑰”扔还给我,顺带着赏了我和张敏一人一个白眼。 张敏继续开莉儿的玩笑道:“哪有女孩子主动去抢男孩手中玫瑰的,这也实在太伤风化了。如果换成是我,我早就——” “早就怎么样了?”莉儿打断张敏的话,不等张敏再说什么,莉儿已经做了过准备抓她痒痒的动作。张敏是最怕痒的,没等莉儿动手,她已先缩成了一团。然而莉儿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依然把手伸下了她的胳肢窝。一时间,张敏的嬉笑声和惨叫声响彻天宇。 王亮和曾诗美闻声也围了过来。他俩一靠近,莉儿和张敏立刻就偃旗息鼓了。王亮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莉儿拉话。曾诗美拉着张敏评价我们几个人的穿着打扮。之后我基本上保持沉默,主要原因是他们的话实在太废,每一句都像个烂桔子,根本勾不起我说话的食欲。我想世界上大概只有三类人会对他们的话产生兴趣,一类是神经病人,一类是天真幼稚的孩子,另一类就是耐心的警察同志。此外,还有一个其他的原因使得我不愿意开口,那是因为曾诗美身上的硫化氢气味。 第41章 我认为用臭鸡蛋这个词来形容这种气味实在是太客气了,具体该用什么来比喻这气味,我一时也想不起,总之它能把人熏得窒息。至于张敏和莉儿,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耐性,我想多半只是出于礼貌。我的这一个假设在之后张敏向我投来的一个求助的眼神中得到了证实。我借拿水之际远离他们几步,然后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张敏和莉儿继续“恩恩,啊啊”地应付他俩。张敏看我不但见死不救,还悠然自得地旁边啃着面包喝着水,她在背后握起拳头,狠狠地向我挥了一挥。我笑地得意。谁让你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想和人聊天,就直接找个借口走开,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别人帮忙,岂不是多余?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一些事情,往往比较有趣。譬如她们四人的闲扯。莉儿明显对王亮讲的话题不感兴趣,王亮却以为自己讲得有多么生动可笑,还免费为自己的言语配上了一系列类似耍猴戏的动作。曾诗美也是如此,说挑选衣服怎样难的时候,她一个劲地皱眉,摇头晃脑,她的这一系列表情,让人不想都想起了东施效颦的典故。最可恶的还是王亮,他说话老是要对着莉儿,唾沫溅了她一身。看着莉儿苦笑着左躲右闪而不得脱的悲惨样子,我真想把这小子揪起来,扔到沟里去。 四十九 当我正觉得于心不忍,准备上前帮莉儿和张敏解围的时候,李斌和林平兴冲冲地奔了过来,他们边跑还边叽咕着偷笑。 “张敏,送你件礼物。”李斌刚停下脚步急不可耐地说了起来。 张敏见来了救星,一脸兴奋地撇下曾诗美,跑到林平跟前问道:“是什么好东西?” “你把手伸出来。”林平春风满面,又有些迫不及待。 天真的张敏真的把手伸了出去,眼里还充满了好奇。 我暗暗为她担心,凭我对林平的了解,那礼物应该不会是好东西。记得在初三时有这样一个片段,林平把一截蛇皮,送给一个男生,结果那男生学着狮子的声音大叫了几声“蛇,”有几个热情的同学还以为他被蛇咬了,马上跑去报告班主任,最后林平被班主任狠狠的k了一顿。 “啊!”张敏果然大叫了起来,只见她闭着眼睛死劲地闪手。 林平惊惶失措地问道:“怎么了,这可是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的。” “什么东西呀?莉儿问道。” “一只很可爱的蟹子。”李斌说着俯身在地上找了起来,林平也紧跟着翻起了石块。 我隐隐看到张敏的裤脚上有一个黑点在挪动,于是漫不经心地问:“是不是那个啊?” 张敏又是一声尖叫,她跳起来使劲地拍了拍裤脚,躲到了我身后,两眼惊恐地直视前方,似乎那蟹有一人高。 林平从地上把它抓起来,放在手心,惋惜地摇了摇头说:“这么有趣的东西都不要,真是太可惜了。” “要你个头啊!”张敏哭丧地喊着,举起手中的“钻石”要砸出去。幸亏她还理智,及时控制了情绪,她看了看手中的大“钻石”,又缓缓地放下了举过头顶的手。qi书+奇书-齐书她刚刚的这一动作把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她平时说话做事都挺像男孩,胆子居然那么小,真是泰森的架式,唐僧的胆识。女孩就是女孩,也正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这是蟹子吗?”我小心地把它从林平手中移了过来,“这么大,叫虱子还差不多。一定是昨晚刚出生的。你们也太惨忍了,它才这么小,就把它弄得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真是罪过,罪过。” 张敏突然破涕为笑了,她捂着泪水弥漫的眼眶提醒我说:“刚出生哪来妻子呀!”她的脸上依然泪痕斑斑,嘴角却分明在笑了。看来我这个漏洞也没白留。 李斌和林平,佩服地看了看我,笑了起来。张敏此时的样子真的很可人!她偷看了大家一眼也笑出了声,继而又马上把头低下了。莉儿过去给她当起了挡箭牌。 “救蟹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胡乱念着佛经,把那只蟹子,扔进了水里。它能在人类之中创下这么一段大喜大悲,也算是它的造化吧。 早上刚出门时,握着自行车的手被冻得没了知觉,而现在太阳高照,霜雾早已化为乌有,我们脱了所有的毛衣,还觉得热,如果没有这三个女孩在的话,我或许会把自己的内衣也给剥了。谢掉了厚厚地盔甲,动作灵活了许多,我们骑车的速度也就更快了。风和日丽之下,放松了身心,不由得更添了几许洒脱和欢乐。我觉得我们像是一群刚刚脱掉冬衣,准备迎接春天第一缕朝阳的孩童。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抵达李斌家。李斌的家在市区里面,这里的房屋一幢幢都高耸入云。爬到上面最能体会手可摘星辰是什么滋味;马路上的车辆首尾相接,宛若长龙,用川流不息来形容似乎还显得词不达意;道两旁的商店比我们村马路边的茅坑还多,商场里面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足以让人留连忘返,把金碧辉煌这个词搬到这里来,实在是稍逊风骚。假如这些建筑能通过时间隧道迁移,我想历代的帝皇将相,必定会丢掉皇宫大宅,而选择在商场里安家。 李斌家也非比等闲,宽大地商品房内铺着漂亮的花岗石,走在上面犹如溜冰,每走一步都得付注千份的谨慎,万份的小心,深怕一不留神摔断了肋骨。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时时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遇霉运当头,即使谨慎再三,也难免不被摔个四脚朝天。若是一个杠上开花,估计这辈子就好看了。我带着嫉妒的心理,恶毒地审视着这套房子。这房子各个房间里一应设施齐全。空调把屋内的时间提前了六个月,我们仿佛又到了炎炎夏日之下。这样的家的确可以称之为富丽堂皇,可是我不喜欢。这不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是我不喜欢这种近乎于洁癖的整洁。不去说每天需要提心吊胆的生活,即使不怕折寿,也得时时担心着脚印或者灰尘会不会留在地板上。相对之下,我更喜欢那种粗犷形的生活。管它干净不干净,只要不是太脏就可以,心情好的时候适当爱护一点,心情不好了可以尽性地猛踢几脚,以泄心头之恨。至于摆设,只要有张床,有张桌子,几把椅子,其它的统统可以拿到收购站卖掉。我不明白世人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难道轻松自在一点不好? 昨天李斌给家里打了电话,他妈妈知道我们今天下午会来他家做客,今天特意买了很多菜等着我们。我们一进门,她就热情地招呼上了。吃的喝的一拥而出,堆成了一座山。李母的热情招待弄的我们浑身不自在,感激之余只好一个劲地求情:“阿姨不用了,不用了。”最后还是李斌带着我们逃离了客厅,躲进了他的卧室。 李斌的卧室挺宽畅,进了我们一群人,也并不觉得怎么拥挤,只是里面的东西太过零乱。不说其他,就说那条被子,犹如一座浓缩的大别山。 没有了长辈的唠叨和监督,我们才感到舒适一点。这种氛围最适合我们,不用再小小心心,谨谨慎慎,大可以我行我素,为所欲为。张敏最是热闹,翻箱倒柜地乱找玩的东西。那阵势就像是红卫兵在抄家。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满满一地。话说回来,李斌的玩具也的确是够多的,开一个玩具店肯定不成问题。这正合了张敏的味口,这丫头只要有东西让她玩,就是不给她吃饭,她也不会有怨言的。李斌并没有阻止张敏对玩具的摧残,还耐心地帮她找。张敏乐得忘乎所以,像回到了孩提时代似的,索性坐在地上拿着一堆玩具摆开了阵势。 莉儿看中的是那只录音机,她把磁带换了一片又一片,声音放得像打炮。王亮和曾诗美扎进一堆旧书之中,看得津津有味。他俩时而沉默时而傻笑,真怕他们一个激动把书撕掉吃了。我和林平肩并肩坐在席梦思上,看他们大闹天宫。不久莉儿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闪动着长发,两只脚前后晃着像在河边洗脚。 “好听吗?”莉儿情意绵绵地问我。或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刚刚的那一句问话,再我听来,确实是情义绵绵。录音机里放的正是曾被林平称为“太太你可好”的主题曲。一听到英语,我就头大了。 “太凄凉了。”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真话。 “那叫浪漫,这个都不懂?”莉儿毫不留情地教训我,“你呀,唱来唱去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莉儿学着男人的腔调唱起了《好汉歌》,未等她再唱第二句,我就在林平身上狠狠地拍了两掌,希望能化笑声为力量,尽快排出体外去,以免自己被活活笑死。莉儿的嗓子唱张信哲的歌自然动听无比,可是唱刘欢的歌,就像鸡学狗叫格外生动。莉儿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窘红了脸。最惨的还是林平,他倒在床上痛得发不出声来。 “大哥,给你只桔子。”张敏把一只桔子递给我,她自己手上也留了一只。 我弯下腰去接,但是一拿到手上我便知道上当了。是个塑料桔子,轻如鸿毛。再看张敏,她早已笑翻在地。 五十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李斌的妈妈进来招呼大家可以出去吃晚饭了。李母看到房间里如此凌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虽然这不悦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大家还是察觉到了。环视卧室,整个房间的确已经乱得不堪入目然。王亮连忙矫正了看书的姿势,把刚刚搁在箱子上的双腿重新放回到了地上。林平刚刚斜靠在李斌的被子上,如今也坐得笔直了。 第42章 莉儿关了录音机,蹲下来帮张敏收拾满地的玩具。曾诗美把一堆凌乱的书籍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张敏歉意地从地上站起来,羞愧地看着满地的玩具,不知如何是好。此刻的她像犯了错误,正在接受老师批评时的小孩一样老实。李母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家慌乱地收拾残局,也意识到自己打扰了我们的雅兴。李斌出来为大家解围道:“妈,你先出去吧。我们就来。”李母闻言知趣地退出房间,临出门的时候再一次热情地招呼我们赶快过来,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们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行动。本来打算把房子收拾干净了再出来,可是李斌死活不让我们动手,而且硬把我们退出了房间,让我们先去餐厅等他。出门时,我又扫视了一遍房间。整个卧室真的是满目疮痍,和1945年的广岛相比,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餐厅里李母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碗筷桌椅排得整整齐齐,森然如哨兵,桌上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看着这阵势,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鸿门宴。 “坐啊!我知道你们学校没什么好东西吃,今天去市场专门给你们买了点好的,让你们解解谗。”李母诙谐地邀请我们入座。 面对这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李母盛情的招待,我们都显得有些局促,但也无可奈何,李母盛意拳拳,却之不恭,只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入席就坐。李母开了雪碧,亲自给我们满上,让我们更是受宠若惊。 “阿姨,你坐吧,我们自己来就好了。”还是我第一个开口了。李母越是热情,我们越是如坐针毡。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吃,吃啊!”李母笑容可鞠,继续热情地招待我们。 “妈,你就不用招待了。这几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李斌从卧室出来,又一次替我们解了围。 “好,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你们随便吃。尝尝阿姨的手艺怎么样!我们李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他这个闷葫芦,不喜欢说话,也没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倒是上了高中以后,变了很多。每次回家,没完没了地就是在说你们几个——” “妈,你该去烧菜了。”李斌不高兴地站起来,把李母推进了厨房。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看这小子,有朋友就不要娘了。以后要是娶了媳妇还不知道怎么赶我呢!”李母被李斌推着,身不由己地朝厨房走去,嘴上还是诙谐地和我们说着。 等李斌完成了他光荣的使命,把他妈妈赶回厨房,重新坐下后。我们又觉得轻松了许多。“李斌,你妈真是热情,我都有些飘飘然了。”第一个恢复活力的是张敏。刚刚李母在的时候,她斯斯文文,俨然是一个淑女,而此刻则是左手拿着一只鸡腿,右手拿着一只螃蟹的大钳子,俨然是一个女土匪头子。 “我妈就是这样,爱唠叨。”李斌谦虚地笑了笑,又夹了一只大螃蟹给张敏,权作感谢。张敏欣然接了李斌的螃蟹,又反过来招呼我们:“吃啊,你们随便吃。” “张敏你见了小蟹要怕,这么大的蟹怎么不怕了。”林平笑着打趣道。 “你送我的那只是活的,这只是煮熟的,怎么能相提并论?”张敏没好气地回答林平的话。 林平对张敏的回答显然不甚满意,他沮丧地举起杯子,把一杯橙汁一饮而尽。林平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神态,在他重新放下杯子后,已经看不出他的神情有什么不对。林平转移话题,夸奖这橙汁真是不错。 李斌并没有发现他的神情有异,爽快地把整个瓶子递给了他。林平添满了一杯后又是一饮而尽。我知道林平此刻心情不好,自从进入李斌家以后,他都没怎么说过话。他那伪装的笑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我猜这个家伙可能是喜欢上张敏了,而这一路上张敏明显地和李斌走的近—— 莉儿见我一直在暗暗观察林平,心里也有了点数。她轻轻地拉了拉张敏的衣角,暗示张敏不要太多地刺激林平。其实像林平这样习惯了直来直去的人,也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心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脸上即刻就会显露出来。像莉儿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林平现在的心境? 张敏领会了莉儿拉她衣角的用意是要她注意林平,可是她却没有明白莉儿为什么要她注意林平。这个一根筋的家伙,不但没有适可而止,还幸灾乐祸地继续挖苦林平:“你可别喝醉了哦!”林平牵强地附和张敏的幽默,条件反应似的笑了两声,但那笑明显已经是苦笑。我知道张敏是无心的,但这一句话还是刺痛了我的心。林平又想借橙汁浇愁。入席没有多久,这个家伙已经喝了五杯橙汁了。我伸手从林平手里抢过了那一大瓶橙汁,装作给自己增添,添满后我把它放到了地上。林平见我扣留了他的橙汁,很不理解地看了看我,眼神中透入出一丝焦急和愤怒。我用柔和的眼神中和他的目光,两人对峙了近一分多钟,最后林平苦笑一下服输了。林平的神情自然了许多,我也松了一口气。如果他像刚才那样无休止地喝下去,一定会露馅的。那样只会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我能感觉到,李斌对张敏也是有几份意思的。虽然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对于爱情还是似懂非懂,但是一旦认真起来却是要命的。林平如此较真,万一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那么势必会有一个人要离开我们的群体。那不是任何人想要看到的结局。这一点林平自然也懂。 张敏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竟然这么吃香。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李母揣上最后一碗菜后,又和我们坐在了一起。我和莉儿挪动了一下椅子,让她在我们中间坐下。李母似乎比我们还不好意思,她用白褂不停地擦着手。林平、李斌把碗筷递到她面前。张敏给她倒了橙汁。王亮和曾诗美也想做点什么,但已无事可做,只好傻傻地看着。 李母亲热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带着母亲特有的慈祥,说道:“看你两眼炯炯有神的,成绩一定不错吧!” 动不动就谈成绩。我最讨厌别人拿成绩和我聊天了,于是含含糊糊地答道:“和李斌差不多吧!半斤八俩。” 李母冲我笑了笑,她的每个动作都让人觉得慈祥亲切。 “要说成绩,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就他们两个最好了。”张敏指着王亮和曾诗美说。李母很开心地笑了笑。 王亮一边忙着剥螃蟹,一边腼腆地伸出一只手来摇了摇说:“瞎子进宫。” 大学问家言语深奥。我们几个只是腾云驾雾,不知所云。 “什么意思。”李斌好奇地问。 “是歇后语,哪里,哪里的意思了。”王亮自豪地回答。我们如释重负。我还以为他要上厕所呢? “你看看人家,说话都不一样,以后得多向他们学习学习。”李母羡慕地看着王亮教训李斌。王亮显得更得意了。我想李母大概也没念过几年书。 饭后,李斌带我们出去逛街。城市的夜景,确实有几份迷人之处,五彩宾纷的霓虹灯加明亮的路灯,把大街装饰得犹如白昼,让人睡意顿失。路上的行人依然很多,不过比起白天又有所不同,白天道上的行人大多如金庸小说中的武林高手,独来独往,来去匆匆;而现在大多如琼瑶小说中的情场中人,出双入对,缠绵悱恻。我们一群人夹在这中间实在有碍市容。 “这里好不好!”李斌自豪地问我们。 “好个屁!”张敏不假思索地答道,“李白都知道百尺高楼危,你们还要住在高楼里面生活。那不是——” “打着灯笼拾粪——找死。”王亮结果张敏的话,兴奋地说。 张敏白了王亮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学着老太太的口吻和李斌开玩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认她扮老太太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张敏,李白说过百尺高楼危吗?”林平愣愣地问道。 “是危楼高百尺。”莉儿给林平翻译。 “招亲招来猪八戒。”王亮像是自言自语,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取笑林平。林平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这个王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喜欢卖弄。今天林平本身就不开心,他还火上加油,张口歇后语,闭口还是歇后语,好像不用歇后语他就不会说话了似的。 “李斌,我们回去吧。我的脚好酸酸!”莉儿大概也闻到火药味了。 “好吧。”李斌思索了一阵说。 回到李斌卧室,发现房间里已经打扫地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已物归原位,摆放得整整齐齐。 “张敏,这次不许再乱扔东西了。”我开玩笑地提醒她。 “怎么仅说我乱扔,刚才莉儿、王亮还有曾诗美不是也扔了。”张敏不服气地反驳我。想起饭前自己的杰作,大家都笑了。骑了一天的自行车,只觉得筋疲力尽,明天还得继续,所以今晚必须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李斌把她们三个女的安排在隔壁一间。我们四个就睡在林平的卧室。四个人睡一张床,其舒服程度可想而知。还好李母给我们添了一条被子,不至于使我们把原先的那条被子撕裂。但倒霉的是李斌安排我和王亮共用一条被子。分好了床铺我们就准备睡觉,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王亮的体积很小,但睡相却差得可以,他把半条被子垫在身下,另半条盖在身上,我只分到了一个边缘。更受罪的是他的脚,上半夜冷的像冰,还三番五次的朝我身上贴,每次当他把脚贴在我肉上时,国民党把火红的铁往共产党员身上刺的镜头便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下半夜,他的脚热是热了,但一热它就忍不住要动,一动就频频爬到我身上来,把我当成了垫脚板,此时我想到的是千斤坠。 第43章 这一夜可真是苦不堪言,我几乎整夜未眠。到早上五点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干脆起床。我穿了衣服后把他们也叫醒,林平搂着睡眼,迷迷糊糊地骂我是周扒皮,我索性把他的被子掀掉藏了起来。他们三个算是被我摆平了,但隔壁的门我们谁也不敢去敲。 正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找破门方法的时候,那门却自动开了。莉儿无精打采地从里面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你们这么早啊?”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和我们打招呼。 “起床了?”我说着想进去催张敏一声。 莉儿连忙拦住了我,见我还在朝里张望,连忙把门给关上了。“她们还在穿衣服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大骂自己糊涂。平常习惯了把张敏当男孩子看,今天差点犯了大错。我慌忙缩回自己的脑袋,溜回李斌和林平身边。他俩早已笑弯了腰 五十一 吃过早餐,我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旅程。昨夜着了凉,再加上清晨寒冷,一路上我都流着鼻涕。张敏取笑我说是在为李母的盛情感激涕零。我没睡好,有些无精打采,奇怪地是莉儿也和我一样,一路上哈欠连连。 “莉儿,你们家还有多远?”我打着哈欠问她,却发现她也正打着哈欠看我,不禁相视而笑了。 “不远了,大概只有十几公里了,不过等会儿路很差,自行车就骑不快了。” “怎么?你们那里没修路吗?”林平插上来问道。 “我们那山里地方,差不多与世隔绝,再加上经济落后,根本没有什么正式的马路,不过现在在修了。”莉儿说着脸上增添了几份喜色,“前几年,有领导来我们村里视察,说在那里发展旅游业很有前途,于是就投资了一千万。现在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那风景一定不错吧?”张敏兴奋地接上说。 “嗯!”莉儿自豪地点了点头。 到中午时分,我们进入了莉儿所谓的不太好的那一段路。那路既非水泥,也不是柏油,而是纯粹的泥路。在进入这段路之前,我们又做了一次休息,吃了些东西,以便等会儿能有更多的精力去迎接坎坷的挑战。泥路的印象在我的记忆中已相当模糊,我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村门口的那条马路也是泥路。那个时候,那条路不是尘土飞扬就是毫不放吝啬的给路人提供免费的淋浴。这次重新蹋上了泥路,犹如海外游子踏上了归途,有着几份鸟还故巢的喜悦。凹凹洼洼的小坑满地都是,用来埋地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肯定能把来客炸的稀巴烂。自行车骑在上面,时高时低,仿佛船只飘在海上,我真胆心等会儿王亮又要口吐白沫了。泥路在山间盘旋,真正是山路十八弯,弯得我早已迷失了方向,只道是林深不知处,身在此山中。 “莉儿,你家还有多远。”张敏苦着脸一再问道。 “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吧。”莉儿也一再安慰张敏。 道边的树密密麻麻,挡住了阳光,走在山道上仿佛进了原始森林,阴森森地有些怕人。山道上视野小的可怜,而耳朵却能听得很远,鸟鸣声,水流声,时起时落,不见其形,但闻其音,很有神秘色彩。这使得我们的旅程有了更多的刺激。 有几段路实在太陡,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又过了半个时辰,转过一个大弯道,视线豁然变得开朗了,一幅美丽的图案随着阳光一齐刺入了我们的眼帘。眼前是块不大的盆地,其大致布局与淘渊明的《桃花源记》相类似。 “喂!莉儿,哪间是你家。”张敏望着山下的小村庄激动地问。 “你看到那香樟树了吗?那下面就我家。” 的确有棵香樟树,但是远远望去更像一株夏季的杨梅树,树上无数的红叶,点缀在其中,像一只只成熟的杨梅。想起那可口的杨梅,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大哥,快走啊!胜利就在眼前,不要徘徊了。”张敏的糊话病又来了。不过这一回没有一个人说张敏发疯,大家都对她的兴奋表示理解。在一个人看到了自己要追求的目标时激动、非奋也是难免的,就像长跑运动员看到了终点会情不自禁地加速一样。 “小心点。”我朝她喊了声。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骑了大半天的自行车,而且还带着一个人,如今早起双腿酸麻,浑身乏力,恨不得一个纵身从山上直接跳下去算了。 走在阳光下和走在阴森中的心情完全不同,一种爽朗开心,另一种忧虑愁闷,这两种路倒有点像是光明正道和旁门左道的有形体现。只是我不懂有些人为什么明明能看到结果,却还要选择后者,莫非只是为了追求刺激? 人家常言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由于大家都是归心似箭,倒也没有体会到下山有多么困难。大概这也是好心情带来的又一功效吧! “莉儿,我先去叫门。”张敏像敢死队队长,不等我们跟上,就一个人骑着车先冲了进去。我本想叫住她,但已经来不及,只好笑着摇了摇头。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像她这样调皮的女孩了。年龄已经十八,言行却全然是个小孩子。 进了村庄,我们都下车改为步行,没走几步却看到张敏又神色慌张地从村里跑了出来。“狼,狼,有狼啊。”张敏边逃边惊惶失措地频频向后观望。在她身后十几米处果然有东西在追她。 大白天村庄里会有狼?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狼。“该怎么办?”我神情慌张地问自己。林平和李斌各自俯身拾了块石头在手中,准备自卫。王亮喊了声快跑,可是看大家都没有后退,也不好一个人先走,只好猥琐在人群后面。曾诗美早已吓得颜色苍白。唯有莉儿神情自若,不但不紧张,还显得有些兴奋。 莉儿的反常搞得我们几个都有些莫明其妙。 那狼离张敏越来越近了,转眼反而超过了她。但它丝毫没有停下下来的意思,还是不停地朝我们跑来。 “小黑!”莉儿张开双臂像迎接情人似的朝那狼跑去。我们几个想制止莉儿,却已来不及,只好惊恐地跟着莉儿走。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手上也多了一块石头。那狼奔到莉儿身边,没有攻击莉儿,而是亲热地围着她转起了圈子,还很可人的用长舌头舔舔莉儿细嫩的手。我们几个本打算和这条狼决一死战,不想它居然丝毫没有要伤害莉儿的意思。“这是我家的狼狗。”莉儿这个时候才回过头来和我们解释。听到莉儿的这一句话,我们几个才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石头扔了。这条狗还真是厉害,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居然大气也不喘一口,我对它佩服得五体投地。过去我知道男孩在女孩面前摔了一跤,会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说没事,即使是骨折了,也决不去揉一下,没想到狗也会在美女面前撑强,真是让我大长了见识。 “哇!这么大的狗啊,长得像牛一样。”王亮大方地说着,伸手要去摸它。怎知那狗立刻警觉了起来,对着王亮“汪汪”大叫,把王亮吓得差点跌倒。这小子忘了他手里还抓着石头。 “莉儿,这是你养的啊?”我说着在莉儿身边站了站。 “它叫小黑。”莉儿把那狗介绍给我,又蹲下来摸了摸小黑的脑袋,贴着它的耳朵说,“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你要好好招待,不可以没有礼貌哦!” 那狗似懂非懂地歪着脑袋看了看我们这一群人,眼光很平和。我乘机去摸它的头,它还真的没躲,反而很有意思的用头顶了顶我的手。能得到小黑的认可,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没想到我不光人缘好,狗缘也不错。 再看张敏。她脸色苍白,虚汗淋淋,提心吊胆地慢慢朝我们走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狼,不敢靠定。看来这次真把她给吓着了。 “莉儿,你家养了狗,怎么不跟我先说一声?”张敏哭丧的声音有些颤抖。 莉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忘了,吓着你了吧。其实它挺可爱的。不信,你摸摸看。它不会咬你的。”莉儿说着又揉了揉小黑的头。小黑温驯地靠在莉儿身边,朝着张敏吐出了长长舌头,想是在做鬼脸。 张敏哪里敢接近小黑,不但没过来,反而躲到林平和李斌身后去了。 “张敏,你的自行车呢?”林平问道。 “自行车?不知道。”张敏有些魂不守舍,愣了半晌后才又心不在焉地答道:“好像丢在莉儿家门口了。”她的眼睛老转向小黑,似乎还在怀疑它是狼还是狗。 莉儿的妈看到狗跑了,便随后追出来,正碰到我们,于是热情地把我们请进了屋。小黑难得见到这么多的客人,显得很兴奋。它在我们中间穿来穿去,好不热闹,时不时还会在地上表演几个杂技动作,把我们看得乐不可支。小黑的活跃,使得我们初次作客的局促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张敏已经从惊恐中解脱了出来,她总是很容易就能适应环境的。王亮就不一样了,依然对小黑惧之若虎,避而远之,而小黑又好像对他情有独钟,老是去嗅他干瘪瘪地屁股,结果他和它就打起了一场让人笑破肚皮的拉距战。 五十二 “喂!小伙子们,你们谁会下棋。”莉儿的爸一手拿着棋板,一手拿着盛棋子的小篮子,很慈祥地问我们。我以前听莉儿说起过她爸。她爸爸并非常年都住在山里,她家在山外的镇上还有一家不小的杂铺店,只有到年末的时候,一家人才回到这里来住两个月。 “大哥,你象棋不是走的很好?”张敏毫不客气地替我收了挑战书。 第44章 我的棋技好,确实不假,不过我是怕太好了。我爸是象棋高手,我大概也是受了基因遗传,在我还不识字时,就已对象棋略懂一、二了。如今即使说不上炉火纯青,至少也是炉火混青,就是我爸和我过招也绝对占不到半点上风,每每交战,家里总是天昏地暗,鸡犬不宁,而每次输得最惨的却总是我妈,她为了等我们吃饭常常饿得晕头转向。在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组织过一次象棋比赛,我轻轻松松就拿了冠军。可是今天这个象棋,我有点不想下。初次出来做客,把人家主人杀得遍体鳞伤,那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更何况我还不想自绝后路呢。万一给莉儿爸爸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那不就惨了? “小伙子,来吧,没关系,又不赌钱,相棋木头做,输了重来过。如果真的不行,我让你几个棋。”莉儿的爸爸说得可真爽快。我暗暗叫苦不已。下吗?不下?还是下吧,别扫人家兴嘛! 棋局落定,两军对峙,莉儿爸说不欺小压宾,叫我先走。我虚汗淋淋,胆怯地看了看他,冲了只中心卒。莉儿爸哈哈大笑,因为只有刚学下棋的人才会第一着冲中心兵。他兵来炮挡,坐了中心炮。 想当年,在棋局上,我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纵横驰聘,所向披靡,而如今即不能赢,又不能输的很惨,真的是好难。唯有守住自己的一方圣土,不求攻无不克,只求不被攻克,尽量拖延时间,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拖延时间,难道还等救兵不成。莉儿爸的棋技真的不怎么样,三番五次地给我以可乘之机,好几次,只要我一只沉底炮,他就会被活活闷死,可我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和他兜圈子,尽量不去动他一兵一卒。头痛的是张敏,我好不容易骗过自己的眼睛,她又把我的棋子拿回原处说怎么不吃呢,结果没办法只好朝莉儿爸苦笑一下,把他的子吞掉。这棋吃着,我真怕会消化不良。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警告张敏。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张敏的话气得我差点喷血。为什么古人给男子立了这么多警句,而女子却一句也没有,这不是太不公平了?难道重男轻女真的这么普及。唉!女人真幸运啊!我真恨不能像《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那样借着月光宝盒,穿越时空,去给那帮自作聪明的老腐朽狠狠地扇几个耳光,或则干脆捅他们几刀,再逃回来。 几局象棋,我都是借用了李鸿章的战略,只守不攻,宁可让人炸的体无完肤,也绝不还上一枪一炮。可怜我的那些车马炮,犹如武松看鸭子——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怀一腔热血,却被人勒死在被窝里。虽说是在为长远的利益而忍痛割爱,但看着自己的部将被人千刀万刮,还是会情不自禁悲从中来。这几局棋我可真是下得心力交瘁,世界上居然有像我这样宁可自己卡死自己,也不伸手打人一下的傻瓜,真是一大奇迹。此时我也明白了什么叫舍命陪君子。 “爸!吃饭了。”莉儿从房里跑出来催道。我如释重负,像吃了蜜糖般,甜味绕嘴,仿佛那一声“爸”是在叫我。掩饰不住的喜悦,让我再次陶醉于莉儿迷人的声音。 “好了,收场吧!”莉儿爸爸很爽快地站起来,用放我一马的口气说道:“小伙子,小小年纪能有这种水平,真不错啊!” 如果他不是莉儿爸,我肯定会接上说:“你这么大年纪有这种水平更不错啊!”可是现在我只有任他得了便宜,再卖乖。那句挖苦的话就只好和着口水往肚里咽了! 所幸,这几局棋还没有白下。在饭桌上,莉儿爸对我特别地热情。他拉我在他身边坐下,吃饭时还不断地给我夹菜。没想到的是曾诗美今天也特别精明,她用最块的动作,占据了我身边的座位。一股夹着汗臭的香水味,熏得我胃口全无。刚刚逃过个张翼德,又遇到了关云长,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我居丧地感叹人间多磨难! 深山野林之中,饭菜自然比不上李斌家的那桌,但是纯朴的大自然色彩配上一代厨师的祖传绝技,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如果没有曾诗美的那股硫化氢,我相信自己定会吃它个四脚朝天,两眼翻白,但是现在我只想吐。 莉儿帮她母亲干完活,在曾诗美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在莉儿入座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皱。之后,则是越皱越紧,越皱越紧,到最后,两条眉毛几乎可以打结了。 我喝完一杯雪碧,汽从鼻孔直冲出来,一阵难受,胃也开始响应了,恶心一阵紧接着一阵,害我像孕妇一样直想呕吐。终于忍不住了,我急急忙忙地逃出房子。“哗”的一声,肚里的东西像绝堤的洪水,一涌而出,一泻千里,除了雪碧和菜还赔了不少唾液和泪滴。幸亏我跑得快,躲进了隐蔽的地方才吐,如果再迟钝一点,要是当着饭桌就上了,那可就大刹风景了。唉!虽然赔了夫人又折兵,搞得肚子空空然如溶洞,但必竟保住了面子,脱离了苦海。此时,我倒还真觉得有神仙般的洒脱。 那个娘舅位子我是不会回去了,我再傻也不会傻到主动跳火坑的地步。还是去河边濑濑口吧,恐怕现在是嚼十件口香糖也盖不住我的口臭了。作客做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够倒霉的。人家说有鸟粪掉在头上的人会特别倒霉,难道中午在路上时有鸟粪落在我头上了?想着我情不自禁摸了摸头顶,还好没有。 濑完口,我在小河边徘徊着踱着方步,顺便打量起了这个古朴的村庄。这个村上除了电灯外大概再无其它用电器了,几根寥落的电线连着几根孤独的电线杆,伸向山外。村上并没有几户人家,但这里的人却特别祥和,每一张面孔都带着纯洁无忧的笑容。尽管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有板着面孔防范我。 “萧海!”是莉儿在叫我,我停住脚步向她挥了挥手,原来我已经沿着河边的田梗走了挺长一段路。 “你怎么不吃了?”她跑过来问我。 “你怎么不吃了?”我反问道。 “我吃不下。”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苦思一番,还是红着脸低下了头。 “是因为曾诗美吧?”我狡黠地一笑。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两眼。我们会心地笑了,“原来是同命相连。”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吐了一大堆!”我向她诉苦道。 “你的忍耐能力这么差?才坐了这么一会就——”莉儿神气十足地向我炫耀说,“昨天晚上我和她同盖一条被了,熏了一夜都没吐呢!对了,昨晚你好像也没睡好,为什么?”莉儿说完后,专注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但是她那关切的眼神这我看来却是含情默默。四目相接之际,我的心乱跳不止。我做贼心虚,避开她的眼睛故作镇定的说:“还不是那王亮,他睡觉像参加散打比赛一样,你看我的脚。”我举起裤脚让她看了看一块青痕。其实那是打篮球时摔的。 “哪有这么形容的。”莉儿说着格格地笑了起来,嘴里像藏了一只母鸡。我好奇地探近头,朝她的嘴里望了望。我这唐突地行经把莉儿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她腼腆地问我。 我也吃惊不小,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么傻的动作?“没什么,你,你的牙齿很白。”大概是被张敏传染了,一失常就胡扯。 五十三 莉儿羞赧地看了看我,没有多大反应。她的容忍让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很难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突然间的沉默,让彼此都觉得很尴尬。我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谁也不说话。我局促地朝四周望了望,天地间是一片桔黄色,漫漫的大山显得宁静而又庄重,俨然一副边关战士的神情,给人平添了几份安全感;清清地河水,泛着阵阵清凉,叮叮咚咚地流水声音,伴着我们零乱的步伐。视线所能及之处找不到一个人。我和她就这么无声地走着。 这样的景致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曾相识,却又感觉缺了点什么。正在我苦思冥想之际,突然被电击了一下,浑身不由得猛打了一个颤。当然请读者朋友放心,我不是被雷击了,而是我的手指碰到了莉儿的手指。就因为这一小小地动作,让我找到了答案:刚刚那一个熟悉景致不正是我经常梦见的那一个画面?梦里我和莉儿手牵着手,飞奔于荒芜人烟的野外…… 难道那梦是一种预兆?我忽然感到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很有一种犯罪感。我偷偷地看了看莉儿,幸亏她一直低着头看地面,并没有发现我的神情。柔和的夕阳洒在莉儿光滑的脸上,就像是水滴落在荷叶上,凝聚成了一朵芙蓉,真美!一方水土,陪育一方人。我想,也只有这么美丽的山村才能陪育出这么艳姿动人的美人。 走着走着,我们走进了一个山坳。莉儿兴奋地说:“前面就是正在开发的风景区,我们去看看吧!” 我好像没有理由反对,于是点了点头。此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爬上了一段长长地石梯后在一块平台上停了下来。站在栏杆前,我们极目远眺,尽管夜色很浓,根本望不到什么,我们还是执着地用看破人世沧桑的眼神静静地宁望。 “莉儿你在想什么?”我轻轻地问她。 “你呢?” “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身边的夜色这么浓重,包裹地人密不透风?” “萧海,我理解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心情。你是在说学校的规章制度是吗?” “不指学校,也包括社会。” “对于很多东西,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我没有像你这样愤世嫉俗。 第45章 中国作为礼仪之帮,很多繁文缛节一直以来都受到很大一部分人的推崇。而我们这一代人,恰恰向往自由,不喜欢有那么多的规矩。这是历史和现实的矛盾,不是我们哪一个人所能调和的。” “莉儿,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很多想法很不现实,但是就是不愿意屈服。尤其是在学校里,看不惯那些老师作威作福。说什么为人师表——” “是啊,有很多老师都是屠有虚名,这些人根本就不配做老师!好老师是不需要刻意要求别人尊重的。只有那些得不到别人尊重的人才会要求别人去尊重他。而这恰恰说明了他不是一个应该受到尊重的人。真真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我相信周恩来他肯定不会要求别人应该尊重他!”莉儿说完诙谐地笑了笑。 “听你说的这几句话,我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说了自己想的东西,现在也该轮到你说说自己在想什么了!” “我?嘿嘿,我不告诉你。”莉儿学着张敏奸笑,但她笑得一点也不阴险,倒是很可爱。 “噢!你耍我。” “你不是也耍过我,现在扯平了,不是很公平吗?呵……” 我装着生气,不再做声,其实我很开心,只是想不出该用什么方式惩罚她而矣!“那牛郎星漂亮吗?”我觉得还是转换一下话题好,不然我真怕自己会做出过于大胆的举动,还好今夜繁星满天,而且有一颗我认识的星星。 “什么牛郎星?那是北极星,这个都不认识。” 我真想找棵树吊死,唯一认识的星星也让她给扼杀了。很小的时候,我在妈妈嘴里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处于向往,我非常羡慕牛郎,也很佩服牛郎。那个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就固执地认定牛郎天下第一,直到现在也是初衷不改,十几年来,我一望情深地坚信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牛郎星。长久以来,没有一个人反对过我的论点,无数的伙伴都深信我的这一真理。今天权威受到了威胁,就如当年哥白尼突然提出了太阳中心学说,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你怎么知道那叫北极星?” 莉儿思索再三,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这个刁钻的问题。不过这也难怪,谁又能说出天为什么叫天?要怪只能怪老师不好,该教不教,就教我们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似乎名人讲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是含沙射影,意义非凡的,又似乎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用公式推算出来的。莉儿回过神来后,气愤地责问我到底懂不懂星座?“那颗才是牛郎星呢!”她指着一颗星星给我看。 其实她帮我摘下来,我也不认识,这星星上面又没刻“我叫牛郎星”的字样。我根本是个星盲,当然也无法判断她的话是对还是错。如果说歌星,影星,球星倒是认识几个,而天上的这一群明星对我来说就像文盲看报纸,看看有物,摸摸没有起伏。地理课本里是有很多星座,什么大熊小熊,情人之类的数不胜数,但都是纸上谈兵,面对了真正的星空我还是睁眼瞎。 “你很了解星座吗?”我摆出一副求教的神情,谦虚地询问莉儿。我这一句服输的话说得一举两得,既保住了面子,又能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莉儿心灵善良,秉性刚强,你若和她强词夺理,她必然会和你唇枪舌战一番,你若俯首称丞,她倒反而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不是很了解,就是比你多知道了这么两个,呵……”莉儿得意地傻笑。我跟着苦笑,早知如此,我不如唬唬她,真恨自己没耐心。 “那七个是北斗七星吧?” “像勺子,大概就是了。” “那个叫什么星座?”我胡乱点了一下天空问她。 “我知道,不过不告诉你。嘿嘿,气死你。” “谁要你说,我也知道那叫星星星座。不是吗!” “呵呵呵,真聪明。” 一阵冷风吹过,莉儿裹了裹外衣。我连忙脱下自己的夹克衫给她披上,但她说我正感冒着,怎么也不要,害我像爬楼梯,一脚踏空般痛苦。全是王亮这小子造恶,把我的鼻涕,咳嗽一同动员起来,闹游行示威,现在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就白白给浪费了。“高处不胜寒,我们下去吧!”能及时找句诗顶替一下,也算挽回了半个面子。 四十四, 下山的石梯已看不清楚,我们不得不扶着拦杆在黑暗中摸索。我伸手扶了莉儿的手臂。莉儿没有回避。不过她的手真的好冷,像一块寒冰。我紧紧地抓着她,以免她脚下踩空。 “萧海,如果从这里滚下去会成什么样子?”莉儿的提问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真是神经短路了。 “怎么,你活腻了,想试试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打岔,快回答。”她命令道。看她文文静静地,居然问出这么残忍的问题来,让我大为不解。我悸栗地回答:“非死即残吧。” “形象点。”她似有打破沙锅回到底的气势。 “大概和越南战争时的伤员差不多吧!” “呵……那个样子一定很潇洒吧?”我被她捉弄得更加不安了,浑身的毫毛像雨后的得心花,竖得昂首挺胸。“你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我惊恐地问道。 “你害怕了?嘿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对吗?” 我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我虽然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毕竟光明磊落,要说做过什么亏心事,唯一让我感到心虚的就是此刻捏着她的手。这个行为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亲人朋友,但是,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虽然我是怀有一点私心,做梦都希望能和她手牵着手,但是此刻主要是为了保护她——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怕摔就是心里有鬼?我看你是被学校给熏傻了,只有学校才有这种神通,看一下成绩就能判断此人是好是坏,是乖乖儿还是浪荡子。你说成绩好坏和一个人的人品好坏有什么关系?唉!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挖苦莉儿。没等莉儿反映过来,我又装神弄鬼地问她。“喂!你身边那个是谁啊?怎么老瞪着你看。” “你不要瞎说啊!”莉儿果然害怕了。她声音颤抖,想确定我是不是在骗她,却又不敢回头。她那胆怯的神情可谓楚楚动人。 “哈!原来你也做了亏心事啊!” “什么?我才没有呢?” “那你干嘛怕成这样。” “我……”莉儿语塞了,她又气又急,轮起粉拳打了我几下,把我乐地心里甜滋滋地。只可惜我只能让莉儿语塞,而不能根治其源泉,悲哉! “莉儿,你看那是什么?” “你还骗我。”她骄滴滴地叱咤道。 “不是啊,是真的,你看。”我指着一个正飞速向我们跑来的黑影说。莉儿也看见了,她吓得大气都没了,很可怜地向我靠了靠。 “是小黑吧?”那影儿越来越近。“真的是小黑哎!一定是你妈在找我们了。” 莉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待小黑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她轻轻地在它头上拍了两下,以泄气愤:“你这死东西,真把我给吓死了。”小黑调皮的咽呜了两声,又耍闹了起来,它总是那么不安分,幸亏它不用上学,不像我们必须被锁起来。生长在山里的狗真幸运。这个嫉妒让我感到害怕。我们加快脚步回家。 “莉儿,你上哪去了,这么多客人在,你也不招待。”莉儿母亲嘴里责备着,脸上流露的却是担心的神色。 张敏俯近我的耳朵,神秘地说:“大哥,你们上哪儿幽会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我觉得大家都在奇怪地看我,把我看得几乎想逃,“什么幽会?”我轻轻地叱责张敏。她嬉皮笑脸地向我伸了伸舌头,转身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原来她在和莉儿父亲下棋。莉儿的父亲苦笑的脸像块凹凸不平的石板。想必输得很惨。看来张敏明天又有的唱了,我这个师傅肯定被她羞辱的不死亦残,或许会比越南战争的伤员还惨。莉儿的话可真灵验。 晚上还得受一次罪。明明知道痛苦却无法逃避,人世间最凄惨的事莫过于此了。唉!就让王亮冰冷的脚刺进我的肌肤吧,如果我能说三个字,我一定大声的向他吼道:“我恨你。” 第二天,莉儿带我们去那尚未开放的风景区。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确与众不同,很有个性。这些原滋原味的大自然景物足以让人忘却熙熙攘攘的俗世生活。开得正艳的梅花,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使人冲动的想留下来定居。这里的万物生灵是那么和谐,气势磅礴的长瀑,飞流直下三千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高达万仞的山谷悬崖上产生响辙天宇的回音,轰鸣的水流声中夹杂几声清脆的鸟鸣,叫人不得不叹服于这无形的鸟语花香,和有形的高山流水。然而再说回来,这里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庙宇泛滥成灾。天上地下各路神仙在这里都占有一席之地。那个开发者,大概也是个佛学研究者,能把三界内的户口查得这么清楚,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们在山脚下见了一座大雄宝殿,走到山腰时又看到了一座。张敏惊奇地问是不是进了鬼打墙。李斌说她乌鸦嘴。王亮另外翻译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庙多神仙自然也多,三步一观音,五步一财神,再转个弯又见一个龙王。他们似乎很喜欢卖弄魔法,一路老能和我们碰面,很像泰山的挑山工。这不,前面又有一个老寿星了。 第46章 “你看他多潇洒,鹤骨童颜真有精神。”张敏夸着摸了摸他的仙桃,恨不得一把夺过来吃掉,也求个万寿无疆。 林平打趣道:“老寿星是得道高人,不近女色的,你用美人计是骗不到他的仙桃的。” “是啊!弄不好他还会告你性搔扰,一时想不开跳崖自杀也很可能的。”李斌补充道,“你快走远点吧!不要妨碍人家修道,再说你也应该懂得尊重老人。” 张敏见大家取笑她,气不打一处来,将计就计道:“那你们有什么办法得到他的仙桃?” “这还不简单,对症下药,用我们的长处对付他的弱点。”林平诡异地笑着说。 “我们的长处?”王亮纳闷。 “是啊,我们年轻力壮,而他这把老骨头至少也有几千年了吧,哪斗得过我们。”林平说着用轻蔑地眼神把它周身打量了一番。鲁智琛拔树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动作。 “你想把它砸碎啊?破坏公物可是不道德的行为!。”莉儿学着死老刘的严肃样子说道。每次老刘看见有人踢门时总是这句话。 我们听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游完了山,也就宣告我们的旅行到了尽头。接下来该打道回府,摆驾回宫了。因为有自行车在,莉儿也不得不和我们一起返回。小黑神情沮丧地送了我们好长一段路,最后我们骑上了自行车,它实在追不上,才停住脚步,无奈地凝神目送我们远去。如果狗会讲人话,我想它也一定会吟上一首《于易水送人绝》之类的诗来一诉愁情。我们到李斌家已经九点多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觉。晚上再一次享受王亮的拳打脚踢,痛不欲生,恨不能借梦游之名,掐死他。天未亮,又起床赶路,下午便到了萧镇,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路上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兴致。到萧镇先打发了王亮,又借感谢之由,送走了曾诗美,我想这次吃了三天的冷落饭,她也应该迷途知返了。我们几个虽有意庆祝一下,但也不得不分手,张敏和李斌同路,而且汽车来得早便先走了。剩下我和林平陪着莉儿等车,其实只有我一人陪着她,林平说去买些吃的,走了半天也没回来。 “这次玩得开心吗?”找话题已成了我的老本行,就像进大餐厅服务小姐总是得问一声:“先生、小姐要点什么。”不是没了这声问候,估计这顿饭就很难吃痛快。这也是男女不公平的又一体现,女人总可以坐享其成,而男人必须抓破头皮,想方设法寻找话题。 “开心!只是好累,我三夜没睡好了,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以作补偿。”她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愁眉苦脸地说。 “睡完三天三夜,早可以进火葬场了。”我取笑她说。鼻涕听了,愤愤不平,冲出鼻孔来抱不平,它越过我的上唇,落进了我正笑着得意的嘴中。一股又咸又凉的味道,使我顿时察觉到大事不妙,连忙伸手去拭,但还是迟了一步,莉儿早看见了,她“咯咯”的笑声笑得我无地自容。莉儿为了照顾我的面子,用手掩着嘴,没敢放开身心大笑。但是那笑来势凶猛,一只手怎么也抵挡不住,她干脆背过身去笑了。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就像接见外宾时突然掉了裤子,窘得我欲哭无泪,几乎想学日本人,切腹自杀。 莉儿笑了几分钟都没笑够,好不容易转过身来了,还是不停地“哧哧”叫,那声音仿佛一条响尾蛇在示威。一个话题泡了汤,尴尬得我心急如焚。此时汽车来了,我莫明的一颤,像是一个虚度年华的浪子,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白了头发,沮丧加忏悔,恨自己浪费了青春,浪费了机遇。莉儿缓缓地站起来,朝我笑了笑,但这一笑不像刚才的笑,看上去带了几多的无奈。我也勉强还了一笑,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话题。 “萧海,你的感冒不轻,得看医生去了。”她严肃地像我妈,掏出一包餐巾纸塞在我的手中。汽车停了下来,莉儿又轻轻地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很迟钝地移动了步伐。 我觉得我们像在生离死别,不过二十天的寒假嘛,用得着这样吗?想着车却开了,她伸出头来向我招手。我跑上几步想跟她说声再见,但喉咙里卡着一口未咳出的痰,那两个字因为交通堵塞,没能上来。我只能用小黑送我们的眼光送她远去。汽车不见了,我失望地转身往回走。林平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一边吃草霉一边笑着看我。我摊了摊两手抿嘴一笑,表示无奈。怎知他却用祝贺的神情向我说道:“你真幸福。”我不禁想起了张敏,想起了在李斌家的那顿晚饭,的确我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没有人跟我争莉儿。虽然我知道莉儿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危险。我不知道该跟林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推着三辆自行车,一路默默无闻。也许此时就是无声胜有声吧! 五十四 下山的石梯已看不清楚,我们不得不扶着拦杆在黑暗中摸索。我伸手扶了莉儿的手臂。莉儿没有回避。不过她的手真的好冷,像一块寒冰。我紧紧地抓着她,以免她脚下踩空。 “萧海,如果从这里滚下去会成什么样子?”莉儿的提问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真是神经短路了。 “怎么,你活腻了,想试试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打岔,快回答。”她命令道。看她文文静静地,居然问出这么残忍的问题来,让我大为不解。我悸栗地回答:“非死即残吧。” “形象点。”她似有打破沙锅回到底的气势。 “大概和越南战争时的伤员差不多吧!” “呵……那个样子一定很潇洒吧?”我被她捉弄得更加不安了,浑身的毫毛像雨后的得心花,竖得昂首挺胸。“你不会想把我推下去吧?”我惊恐地问道。 “你害怕了?嘿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对吗?” 我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我虽然算不上是正人君子,但毕竟光明磊落,要说做过什么亏心事,唯一让我感到心虚的就是此刻捏着她的手。这个行为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亲人朋友,但是,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虽然我是怀有一点私心,做梦都希望能和她手牵着手,但是此刻主要是为了保护她—— “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怕摔就是心里有鬼?我看你是被学校给熏傻了,只有学校才有这种神通,看一下成绩就能判断此人是好是坏,是乖乖儿还是浪荡子。你说成绩好坏和一个人的人品好坏有什么关系?唉!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挖苦莉儿。没等莉儿反映过来,我又装神弄鬼地问她。“喂!你身边那个是谁啊?怎么老瞪着你看。” “你不要瞎说啊!”莉儿果然害怕了。她声音颤抖,想确定我是不是在骗她,却又不敢回头。她那胆怯的神情可谓楚楚动人。 “哈!原来你也做了亏心事啊!” “什么?我才没有呢?” “那你干嘛怕成这样。” “我……”莉儿语塞了,她又气又急,轮起粉拳打了我几下,把我乐地心里甜滋滋地。只可惜我只能让莉儿语塞,而不能根治其源泉,悲哉! “莉儿,你看那是什么?” “你还骗我。”她骄滴滴地叱咤道。 “不是啊,是真的,你看。”我指着一个正飞速向我们跑来的黑影说。莉儿也看见了,她吓得大气都没了,很可怜地向我靠了靠。 “是小黑吧?”那影儿越来越近。“真的是小黑哎!一定是你妈在找我们了。” 莉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待小黑跑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她轻轻地在它头上拍了两下,以泄气愤:“你这死东西,真把我给吓死了。”小黑调皮的咽呜了两声,又耍闹了起来,它总是那么不安分,幸亏它不用上学,不像我们必须被锁起来。生长在山里的狗真幸运。这个嫉妒让我感到害怕。我们加快脚步回家。 “莉儿,你上哪去了,这么多客人在,你也不招待。”莉儿母亲嘴里责备着,脸上流露的却是担心的神色。 张敏俯近我的耳朵,神秘地说:“大哥,你们上哪儿幽会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我觉得大家都在奇怪地看我,把我看得几乎想逃,“什么幽会?”我轻轻地叱责张敏。她嬉皮笑脸地向我伸了伸舌头,转身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原来她在和莉儿父亲下棋。莉儿的父亲苦笑的脸像块凹凸不平的石板。想必输得很惨。看来张敏明天又有的唱了,我这个师傅肯定被她羞辱的不死亦残,或许会比越南战争的伤员还惨。莉儿的话可真灵验。 晚上还得受一次罪。明明知道痛苦却无法逃避,人世间最凄惨的事莫过于此了。唉!就让王亮冰冷的脚刺进我的肌肤吧,如果我能说三个字,我一定大声的向他吼道:“我恨你。” 第二天,莉儿带我们去那尚未开放的风景区。这里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确与众不同,很有个性。这些原滋原味的大自然景物足以让人忘却熙熙攘攘的俗世生活。开得正艳的梅花,散发着迷人的芳香,使人冲动的想留下来定居。这里的万物生灵是那么和谐,气势磅礴的长瀑,飞流直下三千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高达万仞的山谷悬崖上产生响辙天宇的回音,轰鸣的水流声中夹杂几声清脆的鸟鸣,叫人不得不叹服于这无形的鸟语花香,和有形的高山流水。然而再说回来,这里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庙宇泛滥成灾。 第47章 天上地下各路神仙在这里都占有一席之地。那个开发者,大概也是个佛学研究者,能把三界内的户口查得这么清楚,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们在山脚下见了一座大雄宝殿,走到山腰时又看到了一座。张敏惊奇地问是不是进了鬼打墙。李斌说她乌鸦嘴。王亮另外翻译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庙多神仙自然也多,三步一观音,五步一财神,再转个弯又见一个龙王。他们似乎很喜欢卖弄魔法,一路老能和我们碰面,很像泰山的挑山工。这不,前面又有一个老寿星了。 “你看他多潇洒,鹤骨童颜真有精神。”张敏夸着摸了摸他的仙桃,恨不得一把夺过来吃掉,也求个万寿无疆。 林平打趣道:“老寿星是得道高人,不近女色的,你用美人计是骗不到他的仙桃的。” “是啊!弄不好他还会告你性搔扰,一时想不开跳崖自杀也很可能的。”李斌补充道,“你快走远点吧!不要妨碍人家修道,再说你也应该懂得尊重老人。” 张敏见大家取笑她,气不打一处来,将计就计道:“那你们有什么办法得到他的仙桃?” “这还不简单,对症下药,用我们的长处对付他的弱点。”林平诡异地笑着说。 “我们的长处?”王亮纳闷。 “是啊,我们年轻力壮,而他这把老骨头至少也有几千年了吧,哪斗得过我们。”林平说着用轻蔑地眼神把它周身打量了一番。鲁智琛拔树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动作。 “你想把它砸碎啊?破坏公物可是不道德的行为!。”莉儿学着死老刘的严肃样子说道。每次老刘看见有人踢门时总是这句话。 我们听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游完了山,也就宣告我们的旅行到了尽头。接下来该打道回府,摆驾回宫了。因为有自行车在,莉儿也不得不和我们一起返回。小黑神情沮丧地送了我们好长一段路,最后我们骑上了自行车,它实在追不上,才停住脚步,无奈地凝神目送我们远去。如果狗会讲人话,我想它也一定会吟上一首《于易水送人绝》之类的诗来一诉愁情。我们到李斌家已经九点多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觉。晚上再一次享受王亮的拳打脚踢,痛不欲生,恨不能借梦游之名,掐死他。天未亮,又起床赶路,下午便到了萧镇,大概是因为太过劳累,路上完全没有了来时的那种兴致。到萧镇先打发了王亮,又借感谢之由,送走了曾诗美,我想这次吃了三天的冷落饭,她也应该迷途知返了。我们几个虽有意庆祝一下,但也不得不分手,张敏和李斌同路,而且汽车来得早便先走了。剩下我和林平陪着莉儿等车,其实只有我一人陪着她,林平说去买些吃的,走了半天也没回来。 “这次玩得开心吗?”找话题已成了我的老本行,就像进大餐厅服务小姐总是得问一声:“先生、小姐要点什么。”不是没了这声问候,估计这顿饭就很难吃痛快。这也是男女不公平的又一体现,女人总可以坐享其成,而男人必须抓破头皮,想方设法寻找话题。 “开心!只是好累,我三夜没睡好了,回家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三夜,以作补偿。”她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愁眉苦脸地说。 “睡完三天三夜,早可以进火葬场了。”我取笑她说。鼻涕听了,愤愤不平,冲出鼻孔来抱不平,它越过我的上唇,落进了我正笑着得意的嘴中。一股又咸又凉的味道,使我顿时察觉到大事不妙,连忙伸手去拭,但还是迟了一步,莉儿早看见了,她“咯咯”的笑声笑得我无地自容。莉儿为了照顾我的面子,用手掩着嘴,没敢放开身心大笑。但是那笑来势凶猛,一只手怎么也抵挡不住,她干脆背过身去笑了。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就像接见外宾时突然掉了裤子,窘得我欲哭无泪,几乎想学日本人,切腹自杀。 莉儿笑了几分钟都没笑够,好不容易转过身来了,还是不停地“哧哧”叫,那声音仿佛一条响尾蛇在示威。一个话题泡了汤,尴尬得我心急如焚。此时汽车来了,我莫明的一颤,像是一个虚度年华的浪子,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白了头发,沮丧加忏悔,恨自己浪费了青春,浪费了机遇。莉儿缓缓地站起来,朝我笑了笑,但这一笑不像刚才的笑,看上去带了几多的无奈。我也勉强还了一笑,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话题。 “萧海,你的感冒不轻,得看医生去了。”她严肃地像我妈,掏出一包餐巾纸塞在我的手中。汽车停了下来,莉儿又轻轻地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很迟钝地移动了步伐。 我觉得我们像在生离死别,不过二十天的寒假嘛,用得着这样吗?想着车却开了,她伸出头来向我招手。我跑上几步想跟她说声再见,但喉咙里卡着一口未咳出的痰,那两个字因为交通堵塞,没能上来。我只能用小黑送我们的眼光送她远去。汽车不见了,我失望地转身往回走。林平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一边吃草霉一边笑着看我。我摊了摊两手抿嘴一笑,表示无奈。怎知他却用祝贺的神情向我说道:“你真幸福。”我不禁想起了张敏,想起了在李斌家的那顿晚饭,的确我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没有人跟我争莉儿。虽然我知道莉儿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危险。我不知道该跟林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推着三辆自行车,一路默默无闻。也许此时就是无声胜有声吧! 五十五 告别了林平,我也该回家了。朋友在一霎间散了个净光,心里觉得很空虚,胡乱地想着寒假该怎么过,漫漫长日如何煎熬?难道真的要在母亲的监督下每天面壁两小时?休学式那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到同学家去走一趟,也不等他们说答不答应,我就把电话挂了,并不是我迫不及待,而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答应我去同学家玩的,而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再加上我口袋里有这一张还算拿得出手的成绩单,大概不会受到多大的训斥。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母亲只在我刚进门时说了我两句,紧接着就问我有没有吃过饭。吃饭是万事大吉,化干戈为玉帛的前奏。爸要看我的成绩报告单,我问心无愧地交了上去。他看后扬了扬眉头,但马上又紧绷了脸,拿我和陈世杰比较,说他考了多少多少,最后加一个总结,应该继续努力。这番话我早已听得不厌其烦。小时候我考第一名他也是那句话,那话像是铜打铁铸的,十年了,雷打不动。如果它能像桌椅之类的东西拿去卖,肯定被视为文物。一边吃饭,一边听他的话,就如一边上厕一边看报,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于是我一个劲地吃饭,尽量的用美味来麻痹耳朵的注意力,以求耳根清静。 吃了饭,便上楼睡觉。钻进阔别已久的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被窝,困意像夏日的乌云,黑压压地坍下来。刚刚合上眼,我就进入梦乡不省人世了。揍王亮一顿成了我梦的主题。 寒假为什么叫寒假?我总是这么无聊地问自己,以打发难挨的时间。是因为孤独寂寞感到寒冷,所以叫寒假。我想是吧,可惜这么快就让我猜到了答案。现在又得换一个问题了,就问老刘为什么会找不到老婆吧!这个问题好,答案多,够得我享受几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年末,家里忙着新桃换旧符。本以为能帮父母干点活了,不会再感到无聊,也可当是尽一片孝心。不料母亲说我在寻找借口开脱,把我赶了书房,硬要我看完两个小时的书。我是抱着木炭亲嘴碰了一鼻灰,只能殃殃地在纸上写一句“劳动最快乐”以示羡慕。透过积满灰尘的铁栏栅,望着窗外的蓝天,我觉得我像一只笼中之鸟,此时我又想起了小黑,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它换一换。现在它大概正在莉儿身边戏耍吧!也不知道莉儿过得好不好,还有张敏他们,云芝有一段日子没给我写信了,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真想去看看他们。唉!可怜我是一只笼中鸟,飞不出去。我转头望了望自己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真像一座监牢,为什么我们的房子都这么方方正正,多些菱角不好吗?人在失落的情绪中往往会显得弱智。我想我就是一个例子吧! 我翻出云芝、陈小川的信件,和在海岛拍的照片,想从中回味出一些喜悦,可是功效不大。云芝的信正如她所说,实在找不到能写的东西,除了废话,还是废话,基本上就是彼此来来回回说一声“学业有成,考上理想的大学。”陈小川的信虽有天马行空的胡扯,海阔天空的瞎说,但范围太广了,反而让人觉得空虚;那些照片莉儿她们分走了不少,我手中的全是筛子底下的碎米,大浪淘出来的细沙,好的全让他们几个掠夺干净了,拿着欣赏,就像在欣赏一大堆瓦窑堡出土的碎瓷片,看的人也会不约而同的跟着把心碎成一片片。 大年三十的夜晚,烟花爆竹满天飞,大有和天上星月争辉的气势,可惜它们还没飞上天就灰溜溜地败下阵来,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么响几声似乎能炸出一个太平盛世来,这声音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从未间断过,即使八国联军侵华那年也不意外。爸给我也买了根烟火,可我没有兴趣,一个人在丢失了钻石的时候,哪里还会有欣赏花好月圆的闲情雅性?那根烟火就被我安安静静地冷落在门背后面壁思过。五颜六色的烟花的确很美,放上天像是仙女散花,但是如果整晚整晚都是同一个景头,那就很乏味了。 第48章 我一直呆呆地坐在阳台前,思绪在爆竹的恭送下上了天,天南地北的开始乱逛。人无法自由,但灵魂是不受约束的,这大概是唯一能让我感到欣慰的事了。 大年初一,有客人来了,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客人们滑拳,打麻将,吵得不亦热乎。我关了门,拉了窗帘也挡不住那些粗鲁的声音,被迫无奈只好逃到外边去避难。闷闷不乐地走在田间,很像沦丧了国土的难民,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来的都是我的堂兄,堂姐,其实他们的年龄和我爸相仿,只因辈份差别,才不得不曲将来拜年,我看得出他们压根就看不起我爸。他们的子女本应该叫我一声舅舅或者叔叔,可他们也省了,谁也没叫。这我倒无所谓,叫起来反而让人毛骨悚然,好像我已一大把年纪了似的。转了一圈,我还是回到了家里,正巧碰到他们告别。堂兄、堂姐一个劲地赞我长高了,然后加一句一定要考进大学,为你爸争气。我勉强摆出一堆笑,敷衍几句便进了屋。屋里脏的可以,像是招了空袭似的。地上烟头、果皮、甘蔗渣、瓜子壳横尸遍野;桌上剩菜、剩饭、茶杯、剥了皮的桔子、咬了一口的苹果一片狼籍。我不愿去理会,只顾把自己关进“监牢”以求与世隔绝得到片刻安宁。其实妈也不要我帮忙,她看见我做家务,像看见杀人一样紧张,她最愿看到的是我看书。我不懂妈为什么这么看重大学,难道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真的这么可怕?难道农民的生活像罪犯一样不见天日?难道农民这么卑贱? 五十六 客人到我家来,我倒还可以离家出走,躲个一时三刻,最苦的是我到客人家去,那就没这个自由了,要不然会被称作没教养。你在客人家哪怕你是无所事事,坐冷板凳,你也必须耐着性子把它坐热。幸亏我是个学生,对这种刑罚习以为常了,不至于坐到一半,骨头像豆腐渣工程一样塌掉。尽管是受苦受难的事儿,但礼尚往来又不能违反。 初三那天早上,在父亲刚柔并济的劝说下,我还是无可奈何地提上堂兄们送来的礼品去了姑妈家。年初的中巴车,像是粮库里的老鼠,只只都塞得结结实实。也幸亏交警同志,深明大义,能够理解司机的苦衷,并不多加干涉,不然若是按每超载一人罚款50元计算,二、三天下来恐怕司机已经倾家当产,尸骨无存了。萧镇的马路时常能像市场那般欣荣,确实离不开交警同志的功劳,如果不是他们时时在家中举杯祝愿,哪有萧镇交通的繁荣昌盛啊。萧镇前年就已经被国家评为文明乡镇。在文明乡镇里生活的人民自然对文明有独到的见解,追求文明就好象追求成功,它的精妙之处在于追求的过程,一个人一旦成功以后,他就可以以成果人士自居,无论他以后说什么,做什么,在别人看来都是成功人的行经。文明也是如此,已经凭上了文明乡镇的地方,无论怎么样,总还是文明乡镇,既然如此,大家也就无须注重细节了。所以尊老爱幼,孕妇、残疾优先,以及排队之类的小事在萧镇向来是不被重视的。挤车的时候,挤哭了几个祖国的花朵,那纯属意外,多数人也对此表示可以理解。看到市民们在车门前热情似火的英勇劲,我的双腿有些颤抖,望着过饱和的中巴车,满怀孤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那售票的老小姐,不愧为汽车中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只说了“上车吧!”三个字就坚信的把我拖着塞进了车里。还好我要乘得也的确是这路车,不然南辕北辙的笑话就得历史重演了了,庆幸之余,我暗暗地为那老小姐惋惜,看一眼就知道我要坐这辆车,这么好的察觉力仅当个售票员实在是人才的一大浪费啊。 车外的都进了车里,仿佛一缸空气装进了一只小口袋,压强直线上升。男女授受不清之类的老生常谈在这里被挤得粉碎。汽车一开动,所有的人都向后倒,我真怕汽车也会像马一样跃起两只前足来显示健壮。路上又有几个不怕死的上了车。几次停停开开后车里的人开始埋怨了,有人骂哪个龟孙子踩他的脚,有人骂哪个王八蛋开的窗,总之车里的人都成了乌龟。其实汽车才是乌龟,说是四只轮子,连自行车都追不上。 我的目的地到了,好不容易把话传到司机耳朵里,汽车停了。这次大家骂得更为起劲,各种五花八门的文明语像放爆米花似的,在刹那间一涌而出。甚有想一口吞掉汽车的气势。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的高素质人才们就这么原形毕了,吓得我几乎脱掉层皮。冲破层层防线后,我终于双脚落地了,也就是说那辆中巴车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了,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可以放了下来。 到了姑妈家,我就是完成义务似的一个劲吃,因为除了吃我好像无事可做。姑妈是年过六旬的老太太了,我跟她根本无话可说。到午饭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饱了,可是人在做客,身不由己,不是你说饱了,就可以不吃饭的,至少象征性的也得吃点。而吃了就得有个程序,先喝雪碧,再吃饭,两者缺一不可。为了完成父亲神圣的使命,我只有舍命地吃了。为了既不失教养,又对得起肚子,我尽挑那些量大质小的东西吃,最好的就是蟹了,这东西看起来像装甲车,里面空空然如防空洞,不用吃几只桌上的残渣就很体面了。而且我专挑那些瘦骨如柴的螃蟹来吃,这一点若是没有对螃蟹有过特别的研究是很难做到的。喝了一杯雪碧算是功德圆满了。接下来的是吃饭,这个不管怎么少吃,一碗饭总是实实在在的。其它的菜我不敢去动,因为肚子已经像来时的中巴车那样塞满了。每口饭我只用一点点的汤来服送,吃起来像喝中药一样痛苦。可是热情的姑妈就是不肯放过我,拼命地叫我多吃点。她见我只点头,不行动,便亲自为我夹菜。姑妈给我夹了几筷猪排,羊肉还不够,又揣起我一直吃着的那碗汤说:“你喜欢这汤就多吃点。”然后往我的饭碗里倒。那到汤的速度说是迟,那是快。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碗里已水漫金山。本已快空了的碗,如今却成了汪洋大海。我瞪大眼睛看着饭碗里几粒沉浮流荡的饭粒,欲哭无泪。呆了好一会儿后还是无奈地暗暗安抚肚子道:“顶住,顶住!”一闭眼,一伸腰,把这一碗饭一饮而尽。那滋味像武大郎喝砒霜般苦不堪言。 饭算是吃完了,可肚子里早已翻江滔海,塞得太满的胃隐隐作痛。此时,我想要是把肠子割下来或许可当金箍棒玩耍。我只恨不能自己的肚子剖开,然后把吃进的东西都捞出来,撑着的感觉真不好受。吃了饭还必须坐一会,其实这一环节才是最折磨人的,所谓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就像失恋后的回味,失恋时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而回味凄凉的伤痛,却是似有尽期末有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吃这种饭确实是一种身心的摧残,古时的各种刑罚最多也不过是让皮肉受点苦,而它能把心也抽打得血淋淋。 “萧海,你奶奶还好吗?”姑妈开始了话题。 “还好。” “你爸妈呢?” “也好。”我的每一句话都很经济,能省则省,反正多一句也是浪费。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这句话像是鸦片一样,姑妈是上瘾了,每年不说一次就会觉得不舒服。她真可怜。 而我更可怜。胃联合了肠一起向嘴巴进攻,吃进的东西差点冲出嘴来示众。我咽了口气,勉强把它们压下去,可是这一口咽的不容易,我的眼睛都翻白了,如果平衡能力差一点说不定就当场摔倒在地了。“一般吧!”我差不多是拿着刺刀逼着大脑说。 五十七 “可不能一般啊!一定得努力,现在大学生多了,一般的大学不顶用,而且费用也高,要考就考重点大学。”被她说起来,考大学像买菜一样简单。我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姑妈继续说道:“考进了大学,就不用像你爸那样当农民了,不用再受日晒、蚂蝗咬了,来去有轿车,可以坐写字台,打空调,那多舒服。”姑妈说得津津有味,把脸笑得像块松树片,似乎她当年也享受过这种生活。她说的没完没了,我听得肝胆俱裂,脸上虽然摆着笑容,心中的泪水,早已泛滥成灾。 “姑妈,有没有开水?”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教导。 ‘噢!有有有,我给你去倒。‘老姑妈大概为我第一次说了句长话,感到高兴,急急忙忙地去给我倒水。我打算一喝完茶,就马上跑,反正我的任务也已完成。 姑妈揣了杯茶给我,里面除了茶叶还加了糖,那茶叶不知是哪朝传下来的,茶浑得像火锅里的汤。我不敢多喝,只用舌尖轻轻沾了一下就算喝过了。“姑妈,我得回去了。”我真怕她又和我讲读书的事。 “干嘛这么急,好歹也让姑妈吃完饭送送你。” “不,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办,你慢慢吃吧。”我一个中学生能有什么事可办,这种谎言不用别人猜就透了,我真是傻得可以,不过其它的理由实在难找。 “好吧,既然你真是急着要走,姑妈也不敢留你。这一点点钱是姑妈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姑妈边说边站起来掏口袋,摸出一只整齐叠放的塑料袋缓缓地抖开,她伸手从里面捞出一团钞票,然后剥了最外面的一张50元币塞到我手里。 第49章 “拿去买点吃的,啊!”姑妈脸上一副托孤似的神情。 我恨不能一把接过那钱塞进口袋里,可是按世俗的规矩,我好像应该先推辞一番再接受:“不用了,姑妈,花的钱我有。”我真怕她说:“那好,我就不给你了。” “拿着,跟姑妈还客气什么。”她命令道。我装出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为难地接在手中,然后轻巧地放进口袋。原来我也那么虚伪。唉!做人难,要做君子难上难啊! 姑妈送我出门,再次嘱咐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有空了来坐。她活了一辈子就只有大学一个梦,真是够可怜的。 中巴车还是拥挤不堪,我差点被压成块柿饼。一路颠簸劳顿,胃里实在受不了,头晕、恶心,折腾得我脸色苍白。那吃下去的东西,似乎一直就埋伏在喉咙里,随时等待着大反攻。我用十三分的精力,控制着自己,气逼得额头虚汗淋淋,胸中犹如有火在烧,我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在冒烟。好不容易到了车站,一下车我便吐上了,这次吐得比莉儿家的那次还惨,连年夜饭都吐了出来。什么叫旅途劳累,我今天算是引教了。肚子吐空后,感觉舒服了点,提了提神准备回家。 “萧海!”有人叫我,我无力地回头一看,原来是王亮。他大概也是拜年去的,手中提着几箱美国洋参。身上的黑西装像被压路机压过,黑皮鞋反射着太阳光,照得人瞳孔缩小,头发上似乎泼了石油,乌黑发亮。他的这一声装扮,看上去像是抗日战争时的汉奸。“萧海,你怎么了,晕车啊?”王亮穿着名牌,说话也重了许多,让人觉得有些不可一世,圆圆的镜片后闪烁着的是拿破仑的高傲。 海岛回来时,我无意把他晕船的事说了出去,害他被同学们嘲笑了一番。今天又偏偏让他看见我呕吐,真是倒霉,回校后大概可以让他报一箭之仇了。刚才我差点连肠子都吐了来了,现在是浑身乏力,根本没有力气去跟他解释。我也并不想解释,君子坦荡荡,何需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上哪儿去呀?”我笑着对他说。他似乎正在想怎么羞辱我,被我这一说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两国开战,最怕的就是妥协了。硬碰硬可以打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而一旦妥协,就没有再打的理由,所谓有拳不打笑脸人,强大的一方也只能乖乖地收起准备已久的武器,卷铺回家,得一半死不活的下场。王亮正是如此,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报仇的机会,却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他苦笑着搭讪了几句,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抽筋。 王亮没趣地走后,我也回家。没被他当面羞辱,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到家后我喝了些水,便倒在床上睡觉了。在汽车上较了半天劲,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暑假中参加双抢后的劳累,大概也仅如此而已!唉,不知哪个祖先定的臭规矩,正月里非要用吃饭来折磨身心,这不是活得太舒服了,找根棍子打自己?要煅炼吃苦耐劳也用不着这样嘛?我看还是每个人打自己一百个耳光来的干脆,既不会浪费粮食,又可以减轻痛苦,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二十天的寒假,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呆在家里每天学老和尚打座。人闲了嘴也特馋,一天到晚地就想吃。幸好身在正月,家里零食像北约军火库里的导弹,永远不必担心会用完。吃的太多又会觉得困,一困就想睡,后半个寒假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享受着猪的快乐。我是越来越呆不住了,恨不得日月如梭,马上就能开学,可是越着急,就越觉得度日如年。 五十八 高一年级第二学期报名的那一天,我一大清早就去了学校。由于去得太早,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二十几天没有住人,校园里面一片慌寂。满地的枯叶随风飞舞,飞得漫天遍野都是。踩在这些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使得整个校园显得更加幽静。清晨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路面上投射出一个一个光斑。所有房间的门窗都像是摇动的含羞草,扇扇紧闭着。动的树叶和静得世界,和煦的阳光和清冷的空气,这样的搭配倒也相得益彰。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我应该不会记错才对。自从进入这个学校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见学校如此安静过。按理说今天开学,昨天学校里就应该有人了。可如今别说我们寝室,就连整个学校都是空无一人。我拎着太多的东西不知道该放哪里,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去林平家。 在林平家叫了半天门,林平才睡眼朦胧地下来开门。 “都几点了,你还在睡觉?” “你怎么这么早?”林平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请我进屋。 “什么早,已经八点多了,老兄!”我再一次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 “才八点多,平时我十点钟才起床呢!”听了他的话,我佩服得想给他鞠躬。 “是今天报名吧,我有没有记错?” “没错啊!怎么了?”林平一边回答着我的问题,一边进了厕所。等他出来后,倒是发觉他精神饱满了许多,似乎在厕所里吃了什么提神仙丹。“是不是学校里还没有人?我就说早嘛,你还不信。张敏她们来了吗?” “没有。”我剥了根香蕉随口说道。 “你有没有吃过早餐?”林平问我。 我嘴里塞着香蕉不能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林平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招呼我道:“一起去吃点吧!” 我又扯了根香蕉放在外衣口袋里,然后跟他出门。林平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餐厅,点了三笼小笼饱子,二碗混沌。两个人狼吞虎咽了一番,没花几分钟就把这些东西搞定了。出了一通汗,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压抑太久的孤寂一扫而空,心情如阳春三月,晴空万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林平一本正经地问我:“萧海,你寒假过得怎么样?” “过得去,还没死。你呢?” “哈……彼此,彼此,我也每天都在等开学。读书时一天到晚等放假,一旦放假又觉得无聊,想上学。唉!人总是这么反复无常。”林平说前很兴奋,但说完后眼中却多了份深沉。他对着一只可乐瓶挺潇洒地一脚射门,那可乐瓶顺势飞出十几米,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安静地停在了路边。林平奔上去又补了一脚,那可乐瓶还是飞出十几米后,又停在了路边。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当你着意要摆脱它的时候,它总是挥之不去,害得你左右为难,心力交瘁。 “你很喜欢张敏,是吗?”我停住脚步,很认真地问他。 林平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刹那间已是满脸通红。“你,你怎么知道的?”他两眼直盯盯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我会看穿他的心。 我得意地笑了笑,打趣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能骗得过我的眼睛,更何况你是我的朋友。” 林平心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羞愧地笑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是坦白,还是继续沉默?” “怎么,你想走后门吗?我俩虽然是好朋友,可你别忘了李斌也是我朋友哦!再说虽然张敏叫我大哥,但是感情的事,我并不能帮她做主。你想要通过我而谋取她的芳心,可就大错特错了。”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可能帮李斌什么的。” “你可真是一把好天平啊!不偏不倚。”他笑着轻轻地打了我一拳。 “你不会怪我没义气吧!” “如果我怪你,初三时也就不会认你做朋友了。” “哈……”我们爽朗地笑了一阵。 “虽然我不能帮你,不过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张敏,就不要害怕刀山油锅。张敏的性格和为人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机会应该自己把握。”我把手搭在林平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道。林平沉默片刻,若有所思,良久后,他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 再到学校时,已经10点多了。此时,学校里已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张敏和莉儿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时不时和恐龙四目相对。 “莉儿!”我快步上前招呼道。 “哎。来了,来了。”张敏和莉儿看到我,高兴地迎了出来。 “大哥,你怎么这么迟?”“萧海,我们可等了你半天啊!” “等我干什么?”我疑惑地问莉儿。 张敏嘟起小嘴,摆出一副没好气地样子说道:“人家想你呗!” 莉儿红了脸,拧了一下张敏的胳膊。张敏夸大其词地大叫了一声。那一声见了鬼似的“啊”,响彻天宇。我腼腆地看了看莉儿。她羞涩地低下了头,长发垂拂而下掩住了她熟透的脸蛋,愈发显得楚楚动人了。此时,我才发现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很是动人。 “喂!大哥。”张敏装神弄鬼地叫了我一声。我慌忙把视线从莉儿身上移开,觉得脸有些发烫。张敏依然嘟着嘴,她那可爱的眼神瞪得我站立不稳,“怎么了?”我心虚地问道。 “怎么了?你自己知道啊!一走到就是莉儿,我问你话,你也不回答,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 “怎么会呢?”我苦着脸,哭笑不得。 “喂,你们干什么? 第50章 站在校门口就这么放肆,成什么样子,你们是哪班的?”恐龙拿着他那只老茶壶,款款走来,脸上庄严得神圣不可侵犯。过了一个正月,居然没把他撑死,真是奇迹。 我们自认问心无愧,依然若无其事地站着,等他来问罪。我早就有心想给他点脸色看看了。这死老头,对他客气,他还当是福气,越来越不可一世了。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是护国大将军似的。 “什么放肆,同学之间聊几句话就叫放肆吗?”我瞪着他,义正词严地反驳道。 “你,你是哪个班级的?去叫你们班主任来,这是怎么教学生的?”恐龙气得两眼翻白,我真怕他借此机会一命呜呼。他死了倒是一了白了,能够得到彻底地解脱。不过我们就有的受了,说不定还得背上个故意气人的罪名,赔上几万块。 “王老师,怎么回事啊?”矮胖子拿着一只茶杯媚笑着从远处挪了过来。这下有的玩了。我给张敏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快溜。可她没动,幸亏莉儿明白得及时,拉着她走开了。 “哦!陈主任,你来得正好。这是哪个班的学生?行为不检,还强词夺理。”恐龙见到救兵,如鱼得水般喜悦,嗓门更是高了许多。 矮胖子瞟了我一眼,冷冷道:“你叫萧海,是吧?怎么王老师也打你了?是不是又要告状?”他说着轻描淡写地喝了一口茶,仿佛是在跟一只狗说话,不屑一顾之情跃然于表。 说起那次告状,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他说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到今天为止我也没见到死老刘来道过歉。大概公道只能是存在人心里的,能表现出来就不公道了。我低着头没有回答,如果再顶两句,过去的警告处分就要升级了,那布告栏的一席之地还是不占为妙。 “怎么,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你不是很会说话吗?”矮胖子一步紧逼一步。我紧紧地咬着下唇,默默地安慰自己:“士可杀,不可辱。只有傻瓜才会一厢情愿地遵循这样的古训去白白送死。”“理亏了,没话说了是吗?”矮胖子俯下头来,瞧我已经和地面保持平行的面孔。那个时候我感觉是有人在扳开被强奸的女孩抱着膝盖的手。既然他这么喜欢看到别人受辱的样子,我干脆抬起头来让他看个痛快。矮胖子被我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大声吼道:“给我到教导处去呆着。”我还是愿意忍着,相信忍一时就会风平浪静,老老实实地朝政教处走去。矮胖子拿出一支烟递给恐龙道:“王老师,这种学生交给我们政教处就行了,你老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恐龙满意地嘀咕了几句,又进传达室坚守他的岗位去了。 矮胖子随后跟着我朝政教处走来。我虽然没有回头,但知道他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像是衙差押送重犯时,总是跟在犯人几米之外,免得被突如其来的回马枪劈死。 张敏和莉儿站在读报栏前,惊恐地看着我。内疚和无助的神情写在她俩的脸上,那柔弱的目光让人不由地心生爱怜。我冲她们笑了笑,可她们没有反应,那表情像是菩萨身上的镀金,一成不变,刀都刮不掉。 五十九 走进政教处,有种进了刑房的感觉。矮胖子在他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沉沉地一坐,叫我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我行云流水般素描了一番。他说我不老实,派学生去把老刘叫了来。老刘到政教处,正如矮胖子见了恐龙,这边讥讽,那边吹捧。老刘说我,向来表现就不好,是该好好管教管教。问能否把我交给他单独处置。矮胖子一点也不吝啬,手一摆道:“当然可以,那就有劳你了,刘老师。” 如果说政教处是刑房,那老刘的办公室就是法场了。“祸从口出”这句话果真不假,我不过和恐龙讲了一句道理,怎知会被人家当足球踢,而且还落得生死未卜。也许现在正是流行这种世道,不然怎会人人都青睐这份不讲理的行业? “萧海,你可真是个好学生啊,还没开学就给我捅了娄子,我看你干脆别报名算了。”老刘一走进办公室就电闪雷鸣大发雷霆之怒。其实我也料到了,在路上时他的面孔就已经结了冰,两只眼睛一眨不眨,而且满眼火花。害我一直在替他担心,像他这样走路难免不会一脚绊死。老刘盛怒难犯,我还是采用和莉儿爸下棋的战术——不求打倒他,只求不被他打倒。老刘骂了一连串的话,我就是纹丝不动,犹如灵魂出窍。老刘见骂我半天毫无效果,气得口干舌燥,气喘如牛,恨不能拿出手枪来逼我开口。 “萧海,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赶快把事情给我说清楚。”老刘骂累了,一屁股坐在软皮垫的椅子上,敲着桌子气喘吁吁地说。 我把刚才的素描又删减了一些说了一遍,他也同样说我不老实,非要我说真话。我说那全是真话。他叫我不要狡辩。我说我没有狡辩……就这样两个人僵持了半支烟的工夫。老刘累得声嘶力竭。最后他摊牌道:“你不要再隐瞒了,你和张敏之间的事我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抓到证据而已!一旦有了证据你就别想像今天这样轻松了。到时候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老刘说得斩钉截铁。 我被他弄得啼笑皆非,很想对他说:“老兄,不是张敏啊,是——”当然我还没这么傻,我还是沉默着。老刘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你走吧!”一般人被打败了总是说“你等着”的,做老师就不一样,他败了还可以当是做了一件善事,毕竟放人一马和救人一命差不多,所以老师永远是胜得光荣,败得伟大的。我们也从未听说过有败得一塌胡涂的老师。 出了办公室,正遇到张敏等四人迎面走来。不等走近,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有没有事,老刘动手了没有。看到有这么多朋友关心,我早已乐昏了头,以致把所有一切都忘了,包括他们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萧海,你是不是被打傻了?”林平不耐烦地问我。李斌、莉儿、张敏也随声道:“你说话呀!” “没——事——,你们浩浩荡荡地打群架啊?”我看着他们紧张的面孔,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是啊!如果你再不出来,我们就准备闯办公室了。”张敏说得铿锵有力,似乎抱了慷慨就义的决心。她的话吓得我直冒冷汗。 “我们只是想帮你澄清一下事实,你别以为我们会帮你打架啊。”莉儿补充说。我也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冲动,那我就死定了。 寝室那边的事情他们已帮我收拾妥当,我们离开办公楼径直回教室。林平也跟着我们进了我们的教室。我把被矮胖子叫去后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大家说笑好一会才又解散。 刚开学就被整了一顿,总觉得没趣,夜自修没作业,赶着给云芝,小川写了封信。剩下的时间,和莉儿张敏传起了纸条。 往后的日子,依然和过去一样,平淡如水。老孙布置的作文倒是越来越多了,什么《最难忘的一天》,《校园趣事记》……每个星期老孙都会想出一个题目,让我们根据他的命题写一篇作文。同学们在背后大骂他老不死。自从上学期那次演讲大赛后,老孙对我已失望至极,以至我的作文分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眼下又有一篇作文,题目是《减负》。 “减负”这个词我早已如雷贯耳。报纸上三天两头长篇大论,其火热程度可与香港回归相提并论。关于减负,在我们学校就有很长的一段故事可讲。一开始,看见是中央下达的命令,同学们以为学校整顿,给我们学生解压的日子指日可待了。不料大家等到花儿谢了也不见减负,桌上的试卷倒是有增无减。很多的同学,把班里订的报纸上有关减负的内容剪下来放进校长信箱。结果学校却发起了一场叫《保护公物》的主题班会,气得同学们把所有的报纸扔进垃圾堆里烧了。瞅瞅这段时间政治课教的是“个人服从集体,地方服从中央。”我恨不得把它撕得粉碎。说得能滴出蜜糖来,其实都是放屁。中央!中央也不过耳耳。 云芝的来信,倒是稍来了减负的讯息。她说师范本来是轻松无聊,现在是无聊地苦恼,整个人好像突然被抛到太空失去了重力,简直不知该怎么生活。她开玩笑地埋怨道:“读这种书,还不如出去打工痛快。”陈小川信里介绍他们学校的情况,大致情况和我们学校一样,没有半点要减负的迹象。仿佛我们这个市的普高,根本不属于中国。中国的法令在这里根本就不见效。 我写的《减负》正是把心中的不平说了出来,把学校领导无视国家法令,说一套做一套的可耻行为大骂了一通,自认能把老师们骂得口吐鲜血。结果老孙却给了我一个不及格,另加了几句评语:“语言过激,不符合学生身份,思想太过倾斜,应该以大局为重,云云。”此刻我只恨自己没法学鲁迅《呐喊》,没法学闻一多拍案而起,没法学武松来个拳打镇关西……种种无奈,最终还是演娈成了对高考刻骨铭心的痛恨,要形象一点的说:如果我有一枚导弹,我会毫不犹豫地炸了高考这根独木桥,哪怕落个身死人手,为天下人笑的结局,我也义无返顾。 减负的旋风旋过以后,学校里又出现了个“2.14”惨案。这一惨案使平淡的校园生活泛起了万丈波澜。2月14日是情人节,校长组织学校教师联合派出所民警进行了一闪突击大扫荡,其行动犹如百团大战,声势浩大,气势磅礴。搜捕的主要对象是游戏室、网吧、舞厅、ok厅、影视厅以及学生寝室。一夜之间“英雄”落难,“情人”遭殃者不计其数。 第51章 不过因人数太多,学校没法处分,但他们又不甘心白忙一场,于是就往开一面,用罚款的办法让众人赎罪。花钱消灾倒是合情合理,那些被捕者也很满意,可谓是你情我愿,彼此受利。幸亏那晚我们几个比较老实,呆在寝室里,没有逃出去。那晚张敏和莉儿尽管也送了我一支玫瑰,但是我们的玫瑰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的,因为它外表看来只是一根干枯已久的长毛草。来我们寝室检查的那几个老师只道我们寝室里的人懒惰,枯草留在寝室里也没人拿去扔掉。那几个老师说了几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类训导的话,便愤愤离开了我们的寝室。 第二天,“2.14”惨案就成了校内外的头条新闻,只恨《焦点访谈》没有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能力,无缘采访。一夜之间,萧市二中在萧镇名声大振,街上所有的店户都开始对它惧之三分,因为它不但联合了工商所,还结交了派出所,说不定镇政府里也有它的打手。教书十年无人问,一夜成名天下知!萧市二中的招牌打得叮铛响了,来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花店、网吧、游戏室等学校对头都纷纷来学校俯首认错,以求安居乐业。教委同志发来贺电,祝贺学校首战告捷。报社、电视台又是首当其冲。家长、老师举杯同庆,连赞学校思想教育抓得好。这一天,萧镇上下可谓是普天同庆,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我们学生是欲哭无泪,痛不欲生。 打完一场大战,总得收拾一下战场,处置掉那些战利品,并且还有必要做个总结,所以以后的几周就有的忙了。首先是对那些战争犯进行思想教育,从未来世界所需求的人才类型讲到乱花钱是可耻的行为,最后再点明中心:“不能再上网聊天了,不能再去游戏室了,更不能再像浪荡子一样花天酒地,无所事事了,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报答父母老师的苦心栽培。”下一步的工作是对那些战争犯供出来的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问话。据说学校从这次行动中间接掌握了另外一部分经常违反校纪校规的同学的证据。为此学校专门列了一张黑名单,扬言决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多数同学都犯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误,而又没人见过那份黑名单,以至那段日子里整个校园都是人心惶惶,深怕下一个进政教处的就会是自己。不过倒因为众人做贼心虚,学校太平了好几天,这种盛世实在难得,就像是中东地区得一星期和平一样属于破纪录型。作为惨案发起人校长同志,自然是功不可没,以至笑得几天都合不拢嘴。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总结经验了,所谓总结经验就是召开学生大会,由矮胖子代表学校领导给学生讲一番大道理,然后所有的教师开一场庆功会,大吃一顿。 矮胖子对这次行动的益处是绝对肯定的,他的会议精神大致分四点,然后再在每点中分七个小点,最后再把七小点中的每一点分几步来说。没有特异功能的人是不配听这种会的,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就只好拾几片树叶玩玩了。幸亏那次大会是在室外举行,有满地的香樟树叶供我们表演手艺。矮胖子在上面大讲男女之间应该保持距离,说起来比心理学家还心理学家。为了证明他不是信口开河冤枉我们,矮胖子还拿出前两天的审讯结果,举了好几个例子,例如某班某君是怎么追某班某女的,某班某女是怎么表白爱情的。其中说道有一对男女同学经常在树叶上刺字,相互传递爱慕之意。矮胖子还专门挑了片树叶当众宣读了几句。李斌说这么好的经验不学是不是太可惜了,于是我们把一大堆树叶剪成了“一箭穿心”,或者剪出个“iloveyou”四处传开。到最后自己居然也收到了一张“爱你等于爱自己”的树叶,兴奋得笑痛肚子。散会后再回到教室,提起此事,没想到莉儿和张敏都掏出了一口袋树叶来,一张张展开,我和李斌差点晕了。没想到懂得现学现用的还不止我们两人。细看那些树叶,大多数的艺术价值都胜我俩的千倍,有的甚至用针在树叶上刺了首诗,其独具匠心的构思确实让人汗颜。可惜矮胖子无缘一见,不然可以再宣传宣传,把它发扬光大。 遗憾的是,第二天发明这种传递情感的创始人没有再来学校。 六十 这一场风波过了期中考试才算基本结束,其漫长的战斗时间虽不及中国人民的八年抗战,但是学生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精神摧残,同样生不如死。所幸世上的事是不会随一方的胜利而终结的,就如百团大战,尽管打了大胜仗,但也随即给根据地带不了惨绝人寰的大扫荡。学校亦是如此,所有的“反动”势力都趁着学校收兵之际,突然反扑。因为大家都知道,学校每每紧抓了一次后总会松懈很长一段时间,就如游戏机里的擂台赛,发了一次全能量后,总得用一段时间来重新积蓄。 游戏机房、网吧等一些游乐场所立刻又变得人满为患。夜自修下课时,操场上的“情人”像是原始森林里的树,密密麻麻,随便叫一声“喂”就能赢得几十双眼睛同时回头。 其他人的事情我不想多管,值得一提的是林平也乘此机会开始“约”张敏了。李斌感到威胁,也加紧防范。他们两个向来谦让,但是为了感情却反目成仇了。每次当林平约张敏出去散步的时候,李斌总也不请自去,厚颜无耻地跟着他们。李斌和张敏出去的时候,若被林平遇上,林平也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于是乎,人家出双入对,他们三个天天搞三人行。有的时候,我和莉儿也会过去凑凑热闹。带着一份恶作剧的心理,夹在他们三人中间随波逐流,畅谈人生,倒也是其乐无穷。 在操场上散步,犹如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捉迷藏,似乎很危险。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操场上没有灯,在夜色的保护之下,老师根本看不清你的面孔。再说所有同学都穿着校服,纵然这个老师目光如炬,他看花了眼,也未必能分出甲乙丙丁。这个时候我倒是喜欢起学校发的这一身校服了,虽然穿着不怎么好看,但是作用还是明显的。有些同学担心被当场抓获,其实那是杞人忧天。学校的几个校领导全都像孕妇,要说跑步,我们学生一只脚都能比他们跑得快。更何况即使被抓住了也不可能两人同时被活捉,所谓捉奸捉双,抓了一个根本没用,只要你一口咬定刚才那个同学是同性,学校领导没有抓住另一个,死无对证,也拿你无可奈何。在学校里,对同性恋还是没有防备的。有伟大的夜色做挡箭牌,同学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可怜那帮领导同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也还是两袖清风,一无所获。 林平和李斌尽管已成了明争暗斗的死对头,但是没有张敏在场的时候,还是和过去一样,称兄道弟。一聊起来,两个人还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谈。我不知道张敏是不是明白他们的心思。五一节可以休息,回家前我特意单独约了张敏,想和她谈谈。 “大哥,你找我什么事啊?这么神秘,非要等人走完了才说,国家机密吗?如果我赶不上车了,你可得负责哦!”我叫她先在教室里坐一会儿,等人走光了再说,她老跟我没完没了的瞎扯。“你怎么不说话呀?噢!要我给莉儿捎话是不是?这很容易啊,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原封不动的传经给她,如果是信,也没关系,我不会去偷看的。”她很认真地说着,向我摊手要东西。 “什么?”我好奇得问道。 “信啊!你不是要我传信给莉儿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送信了,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都快被你说得精神崩溃了。”我瞪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此时人已走光了,我正色道:“你觉得林平和李斌对你对不对?” “很好啊,比你这个大哥好多了。”张敏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话,又向我做了个鬼脸。 “你认真点好不好,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依然严肃地对着她说。 张敏见我没笑,嘟了嘟嘴,白了我一眼说:“到底是什么事啊?大哥!这么凶。你不会想不认我这妹妹了吧!”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那神情就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在无助地寻找回家的路。 她的这个表情,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来缓和气氛。这丫头怎会想到那方面去的,也许我摆得面孔真的太冷酷了。“怎么会呢?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认你这妹妹呢?”此时,张敏的眼里居然已闪起了泪花。我急得团团转,恨自己没事干嘛摆个冷脸,居然把她给吓哭了,我可从来没有弄哭过别人啊。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给她擦擦眼泪,又觉得不妥,给她一块手帕,我又没有,慌乱中只觉得自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张敏,你别哭啊,我真的没有那么想。你……唉!”我偷偷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到底要说什么?”张敏擦了擦眼泪,满腹孤疑地问我。 “我——我们先出去走走吧!”被她刚刚这一哭,我先前打好的腹稿已被搞得乱七八糟,如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先用一下缓兵之计了。女人的眼泪还真利害,怪不得民间有“孟姜女哭长城,哭一程倒一城”之说。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张敏没有表示答不答应,只是径自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随后跟上。 还是上次走的那条路,路上一切依旧,只是路旁的景物变了样,金黄的稻田,变成了碧绿的秧田,枯黄的树叶换上了嫩绿的新叶,淡淡的野菊花香变成了浓浓的泥土芳香,应该说是比上次更多了份生机,更多了份情趣,可一路上我们还是沉默着。 第52章 张敏走在前面,老是有意无意地踢着小石子,我则跟在后面,一门心思的为打乱的话重新做着排列组合,到一切排齐了,我才喊道:“张敏。” “干什么?”这丫头还在赌气,冷冷地回答了我一句,头也不回。 “我是想问问你,李斌和林平哪个对你更好?” “一样好啊!”张敏不假思索地答道,但说完后好像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站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意思?” “你没有感觉到吗?他们俩对你……特别关心。”我用两只手胡乱比划着说。 “你不会说他们喜欢我吧!”张敏的嘴可真是快,一点也不含蓄,我刚刚说完,她就把我的话接了过去。这种事连我这旁外人说出来都觉得别扭,难免有些吞吞吐吐,她居然像吃果冻一样干脆。按常理应该表现的害羞一点才对嘛! “实事就是如此啊!”我吃热汤圆般地说出了这句话,没想到真正含羞的却是我。我真有些莫名其妙了。 这次张敏没有再接上来,只见她的脸顿时红了,低着头为刚才鲁莽的回答而懊悔。我暗暗兴奋,会脸红不也证明了她懂得“爱”这个字的份量。如果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情盲,岂不是太让人遗憾了。我高兴地追问道:“你觉得他们两个哪个更好?” 张敏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那红光从脸上一直烧到耳根,“大哥,你别说了。”她娇声地说着,连跑了好几步。 “怎么了,还怪我没有在人多的时候说?” “不是啦。”张敏见我取笑她,气得直跺脚,但又不敢回过头来让我看见她的脸。此时她恐怕是想找个地洞钻了! “好了,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人非草木,孰能无爱。”我走上前,认真地说。她又抬头看了看我,那脸像杨梅一样,因红变成了黑,看上去像烧焦的牛排。我忍住笑,关切地问她:“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犹豫片刻,轻轻说道:“我根本没想过啊!” “那就慢慢考虑考虑吧!其实他们俩个都不错,各有所长,而且两个都是我信得过的好朋友。你选择哪个,我并不是很重视。我担心的是你的性格,老是乱说话,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一旦做出了选择,我真怕被你拒绝的那个会受不了。” “那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啊!”张敏脸上的红晕淡了不少,不过依然是红光满面。 “难道你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不是,我觉得你还是越早选择越好,他们付出的越多到时候就会越痛苦。”我望着田野远处冷冷地说,仿佛自己已经经历过人世沧桑。 张敏忧虑地看了看我,陷入了沉思。的确要在两个都喜欢的人中间选择一份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这可比选择鱼和熊掌要难出几万倍。电视中演绎的因错选情人而产生的悲剧何其之多?此时,我真为张敏捏了一把汗。 “大哥,你看,我们又到这座桥上来了。”张敏说着像一匹脱了缰的马,朝那座桥跑了过去。看她跑上桥的那一份灵活,好象刚才她的忧虑根本没有存在过。 “喂!你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我急切地提醒她。背着这么大的包袱,她居然还有兴趣玩,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世人都像她那样,忧伤苦闷之类的词大概也可以下岗了。 张敏没有理我,她跑上桥头,兴致昂然地俯身朝桥下张望。 “喂!你……” “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里抓鱼的事?”张敏打断了我的话,若无其事地说,“莉儿摸到了一条水蛇,还抱住了你,嘿嘿!”她看着我傻笑了几声。她的这几声笑害我脑充血。这话题转得也太损了吧!我暗暗叫苦不已。“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吃惊?你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拥抱。后来听到莉儿在喊蛇,我才明白过来。”张敏说得多么轻松,像在给小朋友讲故事。我听得却想跳河,有着当年韩信在众目睽睽下受胯下之辱的难堪。 “喂!你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眼泪汪汪的,现在居然笑得比王熙凤还高兴,你看泪痕还没干呢!”我指了指她的脸,很平和地说,其实胸中早已翻江倒海,暗暗下着决心,拼得一腔热血,需把话题力转回。 张敏擦了擦泪痕,埋怨道:“还不是你害的,那么凶!你自己不也一样,刚才还慌得打自己耳光呢!别以为我没看到,现在多神气,雄赳赳,气昂昂,像大公鸡一样。”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不跟你计较了,现在几点了?你不是要回家吗?可别误了车。” 张敏得意地哼了一声,低头看手表,顿时脸色大变:“哎呀!已经五点了,哪还有车啊?” “那就回寝室再睡一晚吧!” “我没钥匙啊!”张敏心急如焚地瞪了我一眼。我也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一时间束手无策。“大哥,现在怎么办?”她向我求助道。 我顿了顿,毫无办法,“去向死老刘借钥匙吧!”这着实是无奈之举。 “我才不去呢,要借你帮我去借。” 要我去借?老刘正愁找不到我和张敏关系暧昧的证据呢!那不等于肥猪往宰猪场里跑?想到这个,我更是头皮发麻。“我们先去吃晚饭吧!心急当不了饭吃,慢慢想一想,肯定会有办法的。如果真没办法,大不了大哥陪你逛一夜街。”我安慰她说。 六十一 张敏驯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进了一家餐厅。 “大哥,你家不是挺近的?不如我去你家过一夜?” “不——不行——”我连忙拒绝。她孤身一人上我家去,肯定被我爸妈赶出来。说不定连我都得陪着风餐露宿,以后就别想安宁了。我把这些可能出现的猜想说了一遍。张敏也不再提了,她只是苦着脸拨弄着筷子发呆。 “不如去云芝家吧?”云芝的影子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初中的时候我们好几个人在她家住过一晚。她爸爸妈妈比较开明,不至于像我父母一样,不通情理。我这么想着,便说了出来。 “哪个云芝?就是常给你写信的大美女吗?我又不认识她,不去。”张敏回答得干净利索,犹如快刀切西瓜,一刀到底,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主意,这么快就被否决了。我又思索了会说:“去林平家?” “不太好吧!再说如果他爸妈跟你爸妈一样把我赶出来怎么办?” 又一个希望夭折了,我真是智穷兵败别无他法了。“那我们真的要露宿街头啊?” 张敏神情沮丧地看了看我,那眼睛像是洪水泛滥时的大坝,随时可能绝堤。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把视线移向了窗外。在餐厅里坐了好一会,总不能老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个餐厅就只有四张桌子,我们张敏占着一张,而且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老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得出早已有些不耐烦了。我和张敏尽管有些依依不舍,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餐厅。 落日余辉洒了满满一地,几只早来的燕子停在电线上悠闲地梳着自己的羽毛。日店开始打烊了,夜市的灯相继亮了起来,不可阻挡的夜还是悄无声息地如期而至了。 我和张敏从一条街的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从这盏路灯,走到那盏路灯,反反复复,周而复始,而路灯是无穷无尽的。我觉得我们有点像浪迹天涯,无家可归的浪子。想着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张敏看了看我的表情,没有问为什么笑。 “大哥,我好冷喔!”张敏轻声地说。我脱下外衣让她穿上。虽然已经是四月底,天气开始转暖了,可是晚上还是挺冷。我们躲进一家夜市,想借此取暖避避寒,可是昏暗的灯光终究无法填补心灵的空虚,蹲在角落里,我们还是觉得寒气逼人。“大哥,不如就去那个云芝家吧!”张敏打破了无言的死寂,给了我一点希望。 “可是这么晚了,哪还有车啊?再说她们村子像鬼打墙一样,我白天都很难摸进去,何况现在那么黑。” “鬼打墙?”张敏胆怯地说。女孩总是对一些不经意的话特别敏感。 我平时这么比喻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看到她恐惧的眼神,我越发责怪起自己来了。这次的确是我不好,不该耽误了她回家的汽车。“还是去林平家吧?” “可是——”张敏没有说下去,显然她也已经意志动摇了。我知道她还是在担心林平的父母,但我很快就有了主意。 我拉上她说:“走,我有办法了。”张敏迷惑地跟着我跑。我一口气跑进电话厅,拨通了林平家的电话。张敏在旁边喘着粗气,疑惑不解。 “喂!谁呀?”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是林平的妈。 “阿姨,我是萧海。” “噢!萧海啊,你这么晚了找林平有事吗?”我到林平家去的次数多了,他妈妈早就认识了我,而且向来对我挺客气,还说林平和我交朋友,她放心。 “是有点事,阿姨,他在吗?” “在,在,你等一会,他还没睡觉呢,我去叫他。”接着那头传来了林平妈喊林平的声音。 “喂!萧海吗?”是林平的声音。 “是啊!林平你能不能出来一趟?我就在你家楼下。”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好了,你等会,我就来。”那头挂了电话。我也把电话挂了。 “大哥,打给林平的吗?” “恩!我叫他下来了。等会儿我先进去,你躲在楼下,等他妈妈进房了,我再来把你接进去。 第53章 今晚咱们就再来个通宵吧!不过总比睡街头强,是不是?” “嘿!大哥,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怎么觉得像在作贼啊!” “哈——”我舒心地笑了。 “萧海!”林平来了。他见到张敏也在很是吃惊。我把我们沦落街头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并说到了去他家避寒的打算。他笑着说:“欢迎光临!” 林平和我先进了屋,碰到林平妈正拿着热水壶从厨房出来。我说在同学家参加生日晚会,玩得太晚回不了家了,想借住一宿。她连说:“没关系,朋友是该彼此照料的嘛!”等她进了卧室,我又偷偷地溜出去接了张敏。 张敏紧紧地靠在门站在门外,我一开门,她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不等站稳,她就惊恐地说:“大哥,那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朝这边看。” “不会吧/?”我说着,好奇地向她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米,什么也没看到,只见到一只大塑料挂在树枝晃来晃去,倒是挺像个脑袋在收缩。我苦笑着回了屋。张敏见到的肯定就是这个了。人在做虚心事时,总会有一些莫名奇妙的幻觉,也正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我们蹑手蹑脚地进了林平的卧室,那股小心的劲儿就像在练轻功。等林平把门关严了,我和张敏才稍稍感到安全。我也觉得自己像在作贼,心里老是七上八下地扑扑直跳。真想不明白,那帮干犯罪勾当的人,生活是怎么过的,他们不会做噩梦吗?或许他们都天生长有一颗和姜维一样大的胆吧! “喂!林平,你的房间蛮干净的嘛!”张敏环顾着林平的寝室说道。刚刚打扫过当然干净,我心里暗笑。张敏坐在床沿上环顾四周,随手抓起一只臭袜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看清楚以后连忙把它扔出了老远。 “别乱扔啊!明天找不到就麻烦了。”林平赤着脚连忙把它捡了回来。 “嘘!”我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们小声点。此时林平爸妈的卧室传来了开门声。我连忙指了指床下,叫张敏躲起来。张敏倒也快,三下五除二就消失了。 “咚咚!”有人敲门。林平看了看房间,没发现什么破绽便开了门。 是林平的妈。她说怕我们着凉,特意拿了条被子来。我连忙说谢谢。林平一个劲地催他妈妈快回去睡觉,我们自己会安排的。等林平父母寝室的关门声传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我和林平不约而同地做了个深呼吸。叫了张敏出来。唉!孙膑逃难大概也仅此排场了。 “林平,这是你的鞋子吗?这么臭!我都快被熏死了。”张敏从床底下爬出来,顺手扔出来一只球鞋。林平欲哭无泪地向我求助。 “张敏你是来避难的还是来搜房子的,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让你碰上了?” 张敏白了我一眼,气呼呼地对林平说:“喂!这里安不安全啊!如果让你妈发现了,把我抓到学校去,那我可就难做人了。” “当然了,一个女孩偷偷地溜到男孩子家里过夜,如果说是清白的,打死我也不信。”我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说。张敏不知是气,还是怕,居然真的安静了。林平一直站在门边发呆,他像是木头似的只是傻笑,一句话也不说。我拉了拉他的衣襟道:“有没有热开水。我现在是即冷又饿啊!” “有!”林平条件反射似的转身开门,朝厨房走去。 “你看林平多勤快。”我诡笑着对张敏说。 张敏知道我话中带刺,羞涩地说:“不就是倒杯水,我也会啊!”她说着真的站起来朝厨房走去了。这招假痴不癫加上走为上果然厉害。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一会儿后张敏拿着两杯茶回来了。林平却空着双手,而且神色极不自然,似乎刚刚被张敏训过一顿,或者是预测到了大地震即将来临。 “大哥,这杯给你,你看我这妹妹对你多好。”张敏必恭必敬地把茶放到我手中,满脸的笑容超然欲滴。这好像不是她的个性,难道这丫头有什么事想求我,可能是要我别再说她和林平了吧!我满意地想着喝了口水,却不由地喷了出来,这哪里是开水啊!“张敏——” “嘘——嘘——”张敏学着刚才我叫她安静的动作使劲地嘘着。连话都不让我说,真是最毒莫过女人心啊!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得想起潘金莲谋杀亲夫的事情。大郎兄弟也是命苦,喝了砒霜,还不让他说几句遗言。我气得胃痛,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只好一个劲地指着茶杯,像魔术师在边戏法,要把一杯水变成一杯可乐。 “怎么了?这杯水不好喝吗?我可放了不少白糖哎!”张敏很神气地说。 “这是糖?林平这糖是哪里买来的?”我知道他一定知道原因。 林平正背着身偷偷地笑着。被我问到,犹如被点去当敢死队似的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来,强忍的笑把脸憋得像一块乌龟壳。他很吃力地说:“糖加上盐和味精就这个味了。” “张敏,你这糖也太丰富了吧?” 张敏早已为自己的杰作笑弯了腰,还边笑边埋怨道:“谁叫你胡说八道?” 我乘机拿过她的杯子,把一杯开水喝了个精光,气得她来不及收敛笑容,弄了个半哭不笑。她咬牙切齿地说要去告诉莉儿,把我笑得饥肠辘辘。 林平拿了副扑克,我们又玩了一个通宵。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差一刻,我和张敏乘林平父母还没有起床,就溜了出来。张敏出门时还伸头向外面探了探,然后才一溜烟地跑出几十米,真正一副作贼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像张敏这样留宿于异性房间的事情,若被传到学校去,毕竟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那样的结果或许会比作贼还惨。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社会,谁会相信女孩子留宿于异性房间是清白的?不过还好,总算没出岔子。我们出入平安。 六十二 5月20日,是我十七岁的寿辰,几个哥们建议我开个小party,可是我怕父母为难便婉转地拒绝了。开再小的party也要花钱的,家里本已负债累累,我不想让他们雪上加霜,去承担勿须有的负担。再说这种分散精力、影响学习的事,父母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他们早已颁下法旨:“现在交的朋友是靠不住的,要交也要到了大学再交。万一你没考上大学而别人上了大学,当了大官,谁还会再来理你。只有自己有了地位,别人才会和你打交道,和你交朋友。”这或许是实话,但是我听了却很反感。如果那帮朋友只是因为我有权,才和我交朋友,那我宁可没有这样的朋友,因为那种人根本谈不上什么患难与共,更别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在背后捅刀子或者落井下石的倒往往都是这些朋友。说穿了,父母所说的这种友谊不过是菜桌上的酒杯,你有菜了它就出来吃一顿,你没菜了,它就底朝天背对你。说这是友谊其实是对友谊极大的侮辱。我对它恨之入骨。 不知道父母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一番真理。但愿不是从现实生活中。尽管我对父母的话反感,可我很少和他们争论,其实也不止这一方面,生活中其他的很多事,我和父母都是各怀己见。我很少想到要去和他们讨论什么。我和他们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找不到共同语言。从小到大爸妈总是说:“你还小,对这个社会不了解。”我的确不了解,是很想把它弄清楚,是青面獠牙,还是慈眉善目,是张牙舞爪,还是和颜悦色,但我只是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而不是希望从爸妈那里了解些什么,因为他们偶尔的回答总是和我要的答案有着天壤之别。这太多的偶尔,使我产生了怀疑,从而演变成隔阂。也许是他们看问题太过片面,也许是我真的太幼稚,总之我们两代人之间,总有一方是错误的。但是,在我的错误得到证实之前,我还是愿意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友谊永远纯洁”。 5月20日早晨,依然有几个哥们热心地建议我开个小party,说一年一次难得。他们的热情弄得我无言以对,坐立不安,恨自己当初不该把生日供出来。所有的朋友中只有莉儿和张敏对我的生日只字不提,他们大概是猜到我的心思。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在心灵疲惫的时候,感到几个知心人无声的问候,真的让我感到很是欣慰。 这一天,我总是惶惶不得终日,深怕又有人来拍着肩膀说:“哥们,生日快乐,中午咱们去干一杯?”干一杯当然容易,但付钱就难了,让每个哥们都干上一杯,我还不闹经济危机?弄不好还得到街上去卖衣服来还债。我不得不胡乱地编了几个理由,搪塞过去。说这种虚荣的谎言,真的是一种很痛苦的事,就好像有人把你的灵魂钉在十字架上,在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在狠狠地抽打。 吃完了晚饭,我才算松了一口气,毕竟不会有人来叫我请吃夜宵。因为学校里禁止学生在夜自修后吃东西。此刻我倒是对这条岂有此理的校规感激起来了。明天就不再是属于我的日子了,也就是说只要我睡过了今晚,就可以彻底地解脱了。穷人家过生日真的是一种折磨,就像是单身汉过春,孤枕难眠的漫漫长夜真的很不是滋味。 第三节夜自修时,我正赶着完成今天的作业,莉儿递给我一张纸条,叫我下课时在教室坐一会。下课铃响后,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按兵不动,张敏和莉儿也只顾低着头做作业,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身旁经过,我们视而不见。 #奇#人走光了,莉儿和张敏才转过身来跟我说了声生日快乐。 第54章 她俩各自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我。我小心地接过腼腆地问道:“什么东西啊?” #书#“炸弹。”张敏毫不犹豫地答道,脸上摆着一幅认真诚实地样子。她的神情逗得我忍不住想笑。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我还是头次想笑,在这一瞬间,烦恼和忧虑早已消失殆尽。“谢谢。”我发自内心地说出两个字,isuu書网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词语能把这个词语修饰的更加华丽。 #网#她俩相视笑了笑。莉儿站起来缓缓地说:“快熄灯了,我们走吧。”她脸上的笑容伴着红晕像一杯苹果汁。张敏也站了起来,她俏皮地向我做了个鬼脸说:“大哥,莉儿的礼物会爆炸的,你可得小心啊!”张敏话还没说完便被莉儿拖走了。 莉儿似乎很着急,她一边无心地埋怨张敏多嘴,一边便逃难似的向教室门口奔去了。她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洒脱地飘拂了起来。 教室里只剩下我,喧闹了一天的教学楼没有了朗朗读书声和人的吵杂声音,显得格外寂静。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着张敏和莉儿送我的这两只盒子,细细观赏了一会,猜测着里面会是什么,逐磨着张敏那句话的含义,但我不想立刻把它拆开。我想多保留一份神秘,因为那也是甜密。 今夜的月特别亮,走在空荡荡的水泥路上,心情格外舒畅,恨不得来一个仰天长啸,发泄一下胸中的激情,可是那会被“眼镜蛇”请去喝茶的。眼镜蛇不光是眼观四方,耳也能听八方。从教室到寝室一段路并不长,没几步就到了,很难让人尽兴,我真想,再回去,重新走一次,可是寝室也快熄灯了,我不得不踏进去。 一进寝室,乱哄哄的粗鲁说话声马上侵占了我平静如水的大脑,使我有些无法适应。那情形就像一个亿万富翁突然坠进乞丐堆,无法适应那抓痒捉虱的优雅举止。室友们看见我提着两只小盒子进来,都粗手粗脚,笨手笨脚地抢着要拆开来看。我无奈只好请他们先闪开,自己小心翼翼地拆了起来。我先拆了张敏那只,解了漂亮的彩带,轻轻地剥那层包装纸,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仿佛在看美女跳脱衣舞,深怕一不留神错过了那最精彩,最刺激的镜头。剥了一层里面和没剥过一样,还有一层同颜色的包装纸,室友们唏嘘声四起,催我快拆。我只好再剥,可是连剥了七八层那礼品盒还不见真身,室友们等得不耐烦,散去了不少,唉叹声一阵接着一阵。又剥了二层,终算见到了一只白色的硬纸盒,我打开来一看,里面还是一只用包装纸包装了的盒子。又有好几个人失望地散去了。此时我倒是越剥越有兴趣了,真不知张敏在搞什么鬼。突然电灯灭了,剩下的几个哥们也不得不作鸟兽散,雁雀归巢去了。此时,我的心却亮了。浑身上下感到一阵轻松。我拿着那个只剩拳头大小的盒子,会意地笑了笑。张敏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知道我们寝室的这一帮人肯定会对我收到的礼物感兴趣,也知道我肯定不喜欢把自己的礼物展示在众人面前,于是她精心设计了这一个迷魂局。我扒在床上继续拆那个小盒子。李斌和我头对头睡着,看我剥一层他笑两声。总算拆到头了,那盒子原形毕露却只有拳头的二分之一大了。我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张纸条,和一只微型手电筒,那手电筒一打开会发出微弱的红光,我借它看起了纸条,上书: 大哥: 我想当你看到这张纸条时,你也一定已经明白我开这玩笑的用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泄露自己的秘密,也知道你那帮哥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当然更知道,你会先拆我的盒子,莉儿的礼品会“爆炸”的嘛,你当然会在“死”之前,先欣赏掉我的礼物!啊……!大哥,我是不是很聪明啊,跟你学了十个月的阴谋手段,还不烂吧!嘿—— 这只手电筒是为了让你看纸条的,也算是生日礼物吧! 祝你生日快乐!做个好梦!梦里一定要有我哦! 小妹:张敏 看完这张纸条,我真的很激动,很感动,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了解过我,即使是父母也不例外,人说知子莫如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那是错误的。我把纸条递给了李斌,又拆起了莉儿的那只礼品盒。 六十三 莉儿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精美的音乐盒,音乐盒呈心型状,打开盖子,有很多五彩的光从盒底的小孔射出,映在雪白的天花板上,犹如满天的繁星在闪烁,那生日歌欢快的音符也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响起。室友们听到音乐又看到那五彩斑斓的光斑,都像见到了夜明珠似的,一窝蜂地向我扑来。他们一涌而上,大有踏破贺兰山缺的气势,不过真正踏破的是我下铺王亮的床铺。寝室里真的爆炸了,音乐盒被人抢走了,夺来夺去的欣赏着,玩弄着。我心急如焚。因为此刻正是“眼镜蛇”出没最频繁的时刻,我跳出被窝想去收回,可是此刻门开了,一道足以划破苍穹的灯光直插了进来。灯光的源头上是一幅悠深悠深地眼镜。我知道我又闯祸了。 吵闹声仿佛被那刺目的灯光给吞没了,寝室里死一般寂静,只见那帮室友们都用手挡着那吃人的灯光,站着一动不动。 一顿训斥犹如一个落地雷,震得玻璃窗都会颤抖。紧接着是调查原因,最终的功劳自然是落在了那只音乐盒上,而我这主人也就无可非议的成了罪魁祸首。“眼镜蛇”记了所有人的名字,还带走了我的那只音乐盒,包括装它的那个盒子|qi|shu|wang|。眼镜蛇说等到明天早上再来总处理。没罚站,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他走后,王亮招呼大家快睡觉养足精神,言下之意是叫我们准备好明天挨训。我瘫坐在床上,无心睡眠。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好心情又丢失了。此刻,我的思绪和刚才剥下的那一堆包装纸一样零乱,剪不断,理还乱。我拿起那只散发着红光的小手电筒,胡乱的照着,很想给它找个出口,可是寝室是那么严密,它的任何一束光都逃不出那层层地封锁。 “萧海,别伤心了,我想不会出什么事的。”林平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说:“只要你不说是女生送的,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毕竟你又没吵,不是吗?” “可是——”我想莉儿也一定给我写了纸条,我霍地跃起来,把床翻了一遍,可是没有找到——一定在那只箱子里一起被拿走了。我绝望地垂下了头。 “你在找这个吧?”李斌拿着一封折成“心”状的信,冲我笑着。 我迫不急待地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如获至宝,那情形仿佛一个快饿死的人突然拾到了一只面包。“李斌,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激动的问道。 “你拿出音乐盒时它就掉出来了,看到眼镜蛇进来,我就把它塞在了你的枕头底下。” “喂!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下铺传来王亮的警告声。 李斌苦笑一下爬回自己的床铺去睡了。我感激地看了他一会,也扒下小心地拆开那封信看了起来。 萧海: 先祝你生日快乐! 这只音乐盒喜欢吗!它是我在正月时买的,那天我去姨妈家经过一个地摊觉得它很漂亮,就买了下来。到家里,我才发现原来它还会放星星。你还记得寒假时,我们一起在山头看星星的事吗?我想你一定记得。寒假一起游玩的那几天,可以说是我这一生玩得最开心的日子了。我永远无法忘记,不过我也记得你在萧镇车站送我的那个镜头。这么大的男孩居然吃鼻涕,啊……(我可不是揭你伤疤哦!那个样子真的很可爱哎,我一想到就想笑。)每天晚上打开这只音乐盒,看见那“满天的繁星”,开心的往事总会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脑海。由它拌着我睡觉,总是能够好梦连连。现在我把他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开心、快乐,不会感到寂寞、孤单,但愿,你今夜也能做个好梦。 莉儿 没想到一只音乐盒还有这么多故事呢?可惜我连“星星”有几种颜色都没看清楚。平白无故被眼镜蛇记了大名,今夜就是睡着恐怕也难了,更别说做个美梦了。她居然说我吃鼻涕的样子很可爱,看来我以后也得多感冒几次,以便让那光辉形象长盛不哀,我想着忍不住为自己的白痴想法忍俊不禁。不知道那次一起看星星算不算叫浪漫?对了,她最后一句话说:“也希望我能开心、快乐,不寂寞、孤单,”难道她很寂寞,很孤单?我想着又翻身看了一遍莉儿的那一封信。这一夜,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折腾着,到筋疲力尽了才美美地睡去。 早上被李斌推醒,梳洗完后,我也记不起昨夜做梦了没有。做短命操时,张敏和莉儿急冲冲地来问我音乐盒被缴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哪张嘴这么快,早上起床才多少时间,这个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她俩的耳朵里。这种速度恐怕快马加鞭,也是望尘莫及了。我只好坦白承认音乐盒被缴是事实。莉儿和张敏又担心地问我会不会受处分。我拍着胸口说:“肯定不会的。”其实我的心里也没底,而且很虚。政教处,生辅组去多了,有理说不清的事儿又不是只有一两次。 上早自修时,眼镜蛇亲自把我们这一批昨天夜里被记了名的人从教室请进了生辅组。死老刘知道班级考核分又被扣了,也千里迢迢地赶来查问。一个老爷加一个督察,共同审案,两人各尽职责,案子能查清楚那就怪了。自古做官不是官官相护,就是官官相斗,一个公堂上坐了两个官,就像一座山上生存着两只虎,要么是斗个你死我活,让对方说什么都错,要么是彼此纵容敷衍,让对方说什么都对。 第55章 眼镜蛇和死老刘,不愧为教师,他们选择的是后者。老刘说:“你们把事情给我讲清楚。”眼镜蛇补充道:“对,就在你们班主任面前把事情讲清楚!”眼镜蛇说:“你们不要撒谎,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刘补充道:“颜老师亲眼看见的,你们不用狡辩。”他俩你一句“坦白从宽”,我一句“抗拒从严,”甚有不投降,就让你死亡的气势。只恨办公室里没有惊木供他们拍得山响,想用茶杯代替,又怕摔破了还得自己破费。为了能摆出一副威风威风凌凌的样子,眼镜蛇和死老刘一个劲地用一根手指戳着自己胸前的那一张桌子,有时候突来兴致,也跑到某个同学面前戳戳他的脑袋,而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举着那根手指东南西北没有方向地乱指一通。从窗外看进去,还会以为他俩在练一阳指。 死老刘和眼镜蛇一阵唾沫横飞,把我们骂得眼冒金星,几乎当场窒息。骂毕死老刘对眼镜蛇媚笑道:“颜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啊?” 六十四 眼镜蛇当然明白死老刘的意思,严肃地答道:“一次性处分这么多学生,恐怕对学校对班级都不利,这种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我看杀一儆百也就够了。”这句话既维护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又显示他本人的大将风度,可谓一举两得。 死老刘虽然是面不改色,语言中早已暗藏了千恩万谢。眼镜蛇所谓的“杀一儆百”,那个对象自然就是指我了。他打发了我的那一群室友后,问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倒是有几份身正不怕影歪的正气。我连忙解释道:“颜老师,吵闹的是他们,为什么受罚的却是我这无辜者?” 眼镜蛇似乎根本没想到我真的会有话说,很是吃惊。他愕然道:“你是无辜者?我已经调查过了,昨天晚上寝室里大吵大闹的原因全因为你的这只音乐盒。”他说着,从抽屉里把那只音乐盒拿出来扔在桌子上。眼镜蛇粗鲁的举动,让我心疼不已,很想上前去查查那音乐盒有没有被摔坏。眼睛蛇用他的一阳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音乐盒,有条不紊地说:“这是物证,如果要人证,我也可以给你,你用不着狡辩。” 是哪个人证,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只是不敢劳其大驾。让他多一份付出,我就会多付出一份,这种代价我是负不起的。“就算是这只音乐盒惹的祸,我也是被他们抢去的,根本不管我的事。如果这也算是我的错,那么假如有两个人为了抢你的钱,互相殴斗而死了,你是不是也该抓去坐牢啊!”我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解。眼镜蛇一时语塞,气得脸色发青。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狡辩。 “萧海,你这是怎么比喻的,颜老师也敢顶撞,你真是太放肆了。”死老刘给眼镜蛇解围道,“就算是你被人抢去的,那谁叫你带音乐盒来学校的,你知不知这东西会影响其它同学休息。哦!还是礼物是吗?谁送的?”死老刘看见那只纸箱子,更是得意了三分,像是捕蛇人抓到了蛇的七寸。 我不瘟不火地答道:“李斌。”我和李斌早已串通好了的。 死老刘见我没有丝毫认错的迹象,失望地说不出话来。半天,他才吐出一个有着铁蛋分量的“你”字。此时,老刘只恨面前没有一个放令牌的盒子,要不然肯定会学那些古代的官员,来一声“大刑赐候”。眼镜蛇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大概要喊“拖出去宰了”。但眼睛蛇毕竟老谋深算,他半晌没有说话。办公室里我们这三个人就这么以三足鼎立之式,僵持了好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眼镜蛇开口了,他拿起音乐盒,斯条慢理地说:“萧海啊,我也没说一定要处罚你,你说的话也有几份道理,今天算是老师错了,这只音乐盒你也拿回去。昨天是你生日吧?这里唱的是生日歌啊!哈……”他走过来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双手平举着把音乐盒递到我面前。眼镜蛇这突如其来的反常,感动得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老师这么平等而亲近的待遇,一股暖流顿时流遍了我的全身。我伸出双手接了音乐盒,由衷地说了声“谢谢颜老师。”此时我倒真觉得自己是罪该万死了。 “可是——”死老刘疑惑地有些紧张。 “刘老师啊!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本来嘛!事情也不大,让大家以后注意点也就是了。毕竟应该以教育为主嘛。”眼镜蛇平和地说着,又回到了他的位子上。他这一番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真想高呼几声“万岁”。死老刘听眼睛蛇的意思是一个人也不用处分了,当然更是喜不自禁,马上拿出支烟递给眼镜蛇。 出了生辅组,我欢呼雀跃着一口气跑回教室,把好消息告诉了莉儿他们。他们几个自然也少不了欢呼一阵。不过事后张敏还是有些怀疑地说:“眼镜蛇向来以心狠手辣著名的,怎么会表现得这么豁达,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上次被死老刘利用了一次,我们也都多长了一个记性。可是大家反复推敲琢磨也想不到眼镜蛇会有什么企图。如果说一定要给他的行为套上一个目的,那只能说是他良心一时觉醒。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是大大地改善了。其实无论是从善到恶,还是从恶到善,这中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彼此对换有时候仅在我们的一念之间,也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区别。 这一场风波过后,生活又趋于平静。时间一如既往,无声无息地走着。我们的生活还是一样的单调乏味。张敏和林平,李斌三人还是常常在夜自修下课的时候去操场散步。我和莉儿还是站在同学好友的位子上谈天说地无所顾忌。云芝和小川的信也还是从不间断,只是内容更显得平淡了,仿佛一杯糖水被稀释了千万次。 期末考试又快到了。期末考试之前,还有几门考试得解决,如地理会考,体育、音乐、电脑考试。其实后三门考试,只是摆个样,只要你考了就一定通过。像音乐我们连什么是五线谱都不知道,若按正式考试处理,每个人都得考零分。刚发下音乐卷子时,李斌还跟我说:“萧海,怎么考音乐也得写英文?”他和我一样是英语读怕了。把五线谱看成英文格子还可以原谅,而张敏居然也吃惊地问:“大哥,怎么多了条钱,是不是印错了。”最后还是由莉儿给大家开导了一番,说这是五线谱是用来画音符的。到上交时张敏默写了一首歌词,李斌画了条长蛇,我画了幅小鸡吃米图,莉儿描了不少像“f”的东西——是气象台表示风级的符合,王亮什么也没写。考计算机更有意思,卷子上有“什么叫菜单”的问题,李斌回答:“去饭店时,服务小姐递给你的点菜薄。”张敏回答:“在买菜时,为了不忘记买什么,事先写的单子。”上交后还有很多同学纳闷地自语道:“这是电脑考试吗?”放学时又一次提起电脑考试,林平把他最后一题写的答案说了一遍,我们顿时后悔自己不该空着。最后一题地题目是这样的:“简叙进入wd95所需程序”。林平的回答是:“数学老师说了下课后,(计算机课的前一节正是数学课)我们从教学楼的四楼跑到一楼,再冲到综合楼像登山比赛似的从一楼爬到五楼,然后气喘吁吁地钻进电脑房,打开电脑,进入wd95。”其天衣无缝的回答真让人拍案叫绝,完全符合题目要求,如果说这个答案不正确,那肯定是批卷老师发烧过度。 六十五 道路扫平后,剩下的事就是专心致志地对付期末考,在期末考试前的这几天,虽然主观意义的考试是没了,但是所谓的练习却是层出不穷,源源不断。一张张名为练习的试卷犹如关东大雪,纷纷扬扬大有把人活埋地气势。 后天就是期末考了。张敏说这剩下的两天不能再任人宰割了,应该即时出去散散心,不然大脑缺氧,肯定考不出好成绩。这个经验我们深有体会,便一致赞同了张敏的建议。正好下午第四节一星期难得一次的自由活动课,我们打算趁此机会逃到外面去放飞一下心情,因为活动课不可能点名,死老刘根本不会知道人到齐了没有。 下午第三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拖课,四十五分钟长的一节课被他一上能长到一个小时,前后两头扩张。有个同学给他做了个记录,他上了一年的课,最短的一节课也花了五十分钟,最长的一节则有九十分钟。化学老师这一种天长地久永不变的坚持力比人家爱情还要真挚。刚开始,同学们的确不习惯,每每化学课后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上厕所,整个班级像有小鬼子进村一样狼狈,动作稍有慢点的就会被上课铃声关在门外,然后则免不了得在下一节课的那个老师面前做一次苦口婆心的解释。经过一个学期左右,同学们才慢慢地适应了化学老师的拖课习惯,。如今,只要下一节是化学课,同学们就会在上一节前先去了厕所。除了拖课,化学老师还特别喜欢上课,我们少有的自修课和夜自修,往往被他抽去考试或分析试卷。他那甘愿为教育事业倾注一生心血的敬业精神,害得我们常常做不完作业,以至在第二天还得挨另一位老师的一顿训斥。 第56章 对于这一个老师,我们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痛恨。他本人的确是全身心地投入于教育事业,也每学期被评为优秀教师,他所教班级的化学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因此他成了众多老师的榜样。很多的新旧教师都视其为榜样,于是整个学校拖课现象越来越严重。可怜我们的自修时间,被瓜分的寥寥无几。从第二个学期开始,自修课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完全可以从课程表上删除了。我们的课余十分钟更遭到了前后夹击,所剩的残羹冷灸,也就够我们上趟厕所。 今天,化学老师要拖几分钟还是个未知数,眼看就要下课了,他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放着空对空导弹,一点也看不出有悬崖勒马的迹象。下课铃响了,他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依然大放凯歌地说:“把下面这道题目做一下。”那题目有长城那么长,众人面面相觑。张敏苦着脸回过来头向我吐了吐舌头。林平已在窗外徘徊了好一会。过了八分钟后,那道题目总算讲完了。我们长长地松了口气,准备站起来出发,怎知化学老师却说:“下节课把昨天发下的试卷准备好,我来分析。”我差点被电倒,谎不择道地站起来提醒化学老师:“下节是活动课啊!” 化学老师冷冷地把目光转向我,说道:“期末考试了,还活什么动?”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出去,我又不会拉你。” 看着他一脸的大胡子,我好像进了原始森林,如果我真的可以出去,我才不要留在教室里呢,怕只怕他事后去告诉死老刘。我看了看莉儿和张敏,她俩也都茫然地坐着,不知进退。本来一个好好地打算,却被无情地扼杀了,上课时我还想得好好的,连到哪里去玩都想好了,现在居然去不成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去见梦中情人时,一路盘算着该说什么,却在快到目的地时,不小心掉进了粪坑,别说那些话白盘算了,自己都落了一身臭味熏天。唉!这种苦滋味啊,谁能知道!我无奈地向窗外的林平摊了摊双手,他也还了个同样的动作后失望地走了。 既来之,则安之,按理说我是应该死心踏地,安安心心地听课了才是,可不知为什么,这次我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我的脑袋里一直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假如我成了校长,我该怎么治他……上课铃响过后,化学老师正欲上课,英语老师也来了,她以为化学老师还没下课,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等了起来,手里抱着一打试卷,显然是来给我们做练习的。化学老师看见了,忙出去交涉。我心里一阵兴奋,扒不得他俩谈判不和,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死在门外,一个也别进来。可是我的设想错了,他们谈得相当和睦,时不时还传进两声笑声来,比人家谈情说爱还亲昵。一会儿后化学老师走了进来,他整了整备课薄说:“既然你们英语老师要来做一次测试,那我就只好先退下了,女士优先嘛!”他做了个停顿,似乎是想给我们一个笑两声的机会,但教室里很安静,他接着说:“三十分钟后,我再来上课,等会下课稍微再利用几分钟,大概可以把试卷分析完了。”我听了几乎昏倒,没想到连放学时间都得陪上。他说稍微利用几分钟,大概可以分析完了。大概是个虚词,鬼知道到底要占用多少时间。他的推算向来就像是五六十年代的钟表,假如一天变成二十四小时了,那肯定是它坏了。英语老师走进来向化学老师连声道谢,恨不能学洋人来一个亲热的拥抱,或者干脆亲吻。我们就好像是大清帝国,人家俄国和日本在我国境内打仗,我们也只能装聋作哑,唉!谁叫我们是学生呢? 做英语试卷对我来说,就好像吃花生米,反正苦思冥想地盯上半天也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成绩再怎么好,也还是个压寨夫人,所以我拿到试卷后,三下五除二就把它解决了。不管怎么说我的效率总是最高的,别人做了半个小时,最多最多也不过100分,而我只做了一分钟,最少最少也有30分,可惜考试只讲成绩,不讲效率。我交了试卷,在英语老师恭送的目光下出了教室。离化学老师上课还有半小时,这段时间倒也可以玩个痛快。 今天操场上出乎意料的冷清,往日总有几个打篮球、踢足球的,今天居然空荡荡地一个人也没有。我无聊地坐在操场旁的观看席上发呆。若大的一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很空虚,但也很安静。过去面对寂静,我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逃开,因为我害怕无声的世界,可今天我却坐得很安稳,甚至说有些留恋。也许我真的是累了,想要有一块地方来整理一下思绪,重新认识自己。七月傍晚的阳光是温柔的,我闭上眼睛抬起头,任它抚摸我疲惫地灵魂。我不怕被太阳烤死,但我怕被考试考死,可是世上有伞可以遮挡阳光,却没有什么能阻挡考试,它总是像有钱人住宾馆,大摇大摆地来,又大摇大摆地走,我们谁也无法阻挡他。文革时人们因没有考试而痛心,现在我们却是因为考试太多而心痛。九十年前的漏洞在今天被补上了,但世人却把它补的太厚,太厚!压得我们简直无法喘息,也许是中国人实在被文革吓怕了,怕重蹈覆辙,怕焚林再燃,然而就不知太多的防范也是一种灾难,它会使一条船因不堪重负而沉没。 六十六 “萧海!”是莉儿的声音。 我吃惊地睁开眼睛,居然真的是她。“你怎么也出来了?”我好奇地问。 “你能出来,我就不能出来吗?”她在我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我反正考不出,考与不考一个样,可你不同啊!” “考好点又怎样,每天都在考试,每天都会有人悲,有人喜。好成绩也不过是一朵浮云,这浮云对于生活在人世间的人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对于生活在天上的人却又显得太单调乏味。就好像钱,没钱的人可以为它舍生忘死,钱的人却又嫌它肮脏。生活在一个世界里是很无聊的事情,偶尔变换一下自己的位子,应该会很有意思。不是吗?”莉儿饶有兴趣地说着这一大堆歪理谬论。 “莉儿,你现在怎么也这么会说话了?”我装作惊奇地打量着她。 “这叫由衷而发,是不需要任何装饰的。你以为只有你的油腔滑调叫水平啊?”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摆出一幅不屑一顾的神情。我真想趁机拧拧她的脸蛋。 “喂!死老刘。”我侦察到了目标,提醒她注意。老刘正从办公室出来,似乎是上厕所去的。 “怎么办,他会不会看见我们啊!”莉儿正襟危坐,只恨我们前面没有屏障,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操场边,就像一只虱子停在秃子头上,只要老刘朝这边一看,我们就得束手就擒。偏偏老刘也不是那种走路都想着发财的人,他的那一只脑袋就像探照灯一般转来转去。当他的视线转向我们这边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会儿。天哪,他居然真的看到我们了。老刘一个九十度转弯朝这边走来。 “怎么办?”莉儿轻声地问我。 “别怕。我们又没有干什么,老实对答就是了。”我装得一副满不在乎神情回答莉儿的话。但是我不敢去看莉儿,我怕她从我的眼睛里读出我只是在逞强。 死老刘走到跑道边停下来厉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不用上课吗?” “没什么?英语老师在考试,我们提前交卷了,没事干,来这里坐一会。”我不卑不亢,很自然地答道。 “后天就期末考试了,还没事干?沈莉莉,你也提前交卷了?”死老刘狐疑地把话题转向莉儿。 “嗯!” “全班仅你们两个?” “是啊!”我依然镇静自若地回答。 死老刘斜着头又打量了我们一番,转身朝厕所走去了。我和莉儿对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做了个深呼吸。最近学校正为抓不到“情侣”而苦恼着呢,“严打不正当关系”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地。学校发了疯似的严厉,害每个同学都成了神经质。死老刘转进厕所的时候,我们连忙跑回教室。 考完英语,化学老师又如约而至,放学后拖课的时间倒还可以,没有超过半个小时,仅二十九个钟而矣!只是这个时候食堂里的菜,早已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饭全是过夜的饭团,每碗饭都是一只“垒球”,滚圆的一团用筷子戳了可以当大糖葫芦来咬,米粒和米粒之间根本找不到界线,仿佛那饭团是用面粉捏的。张敏从饭前骂到饭后,李斌还一个劲地给她助威,骂了化学老师骂英语老师,骂了英语老师后,再骂食堂主任。再不解恨,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把死老刘,矮胖子也骂了一顿,不过这一回没有把眼镜蛇算在内。自从上次他放了我之后,我们都对他心存敬意,有时候甚至背后叫他声“眼镜蛇”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吃完晚饭后,我急着想洗澡,天热了起来,蚊子又多了,几天下来身上的皮肤被叮得像释迦牟尼的脑袋一样,浑身上下痒起来的时候真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可当我去打水的时候,林平来了。他闷闷不乐,脸上愁云密布,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我不得不放下脸盆去陪他散步。学校里唯一能走走的也只有操场,我和他就绕着操场走着一圈又一圈。林平一直一言不发,我只知道他心里有事,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去问。 第57章 快上夜自修时,林平才开口说:“萧海,我想我还是退出好。”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他和李斌、张敏间的复杂关系。最近我也觉得李斌和张敏走得比较近,可是我没想到林平会自动退出,这不像是他的为人,也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你想清楚了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机会是只有一次的,你能确定自己不会后悔?”我拍了拍他的肩轻轻地说:“或者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了,我已经考虑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也想得很清楚,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开心、幸福,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拥有,只要她快乐不就行了。再说我也承认李斌比我强。”他说得很平静,但说完却把目光转向了天边。我知道一个男人说这种话需要多少勇气,这期间囊括了多少无奈和痛楚只有说这话的人心里才明白。可是我能帮些什么?原以为他和李斌,任何一人失败,我都会泰然处之,可现在我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错了。也许在我心中林平真的要比李斌多一些分量。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我很伤心,可是我也有些庆幸,毕竟这个结局要比预想的要来的圆满。更多的我还是为张敏感到高兴,她可以不必选择了,而且同时得到了两份爱,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林平微笑着说:“也许我对张敏的感情本身就称不上叫爱,或许只是好感而矣,我想做朋友可能会比做恋人更合适点。” 林平的笑容告诉我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当然我不会揭穿它。如果连一个宽释心事的机会都不给人家,那实在太惨忍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顺水推舟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管怎样你还有我这个朋友。”林平欣慰地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 夜自修时,我总想和张敏说说林平的事,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每次话到嘴边徘徊了会,便像干冰似的挥发得无影无踪了。晚上又有蚊子来把手联欢,掠去了我不计其数的血细胞,可谓损失惨重。 早上起来心痛地我叫苦连连,看看手脚上的“蒙古包”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密密麻麻,犹如蜜蜂窝。 六十七 上早自修时,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读书,死老刘阴森森地从教室外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我跟前,敲了敲我的桌子,叫我跟他出去。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忐忑不安地跟他出去。然而老刘并没有朝他的办公室走,而是朝政教处走,这使我很是吃惊。想想自己近来也算老实了,根本没犯过什么大错误,即使有错误那也是只有在显微镜下才看得到的。我惊恐而疑惑地跟他进了政教处。矮胖子正威严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庄严地像阎王老子。 “他来了。”死老刘向矮胖子报告。矮胖子沉着脸点了一下头,示意老刘坐下。 “萧海,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吗?”矮胖子冰冷地问。 “不知道?”我真的莫明其妙。 “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事都不知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矮胖子依然铁着脸。我知道他是在讽刺。要在学校做几件好事,谈何容易,借用一下王亮常用的一个歇后语:阿婆生仔——难啊。一来学校里没有那么多钱包供我检,只要自己的别被偷就万幸了;二来英雄救美是要违反校纪校规的,只有傻瓜才会去做;打抱不平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我的思绪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又像是瞎子进了宫,反正是糊涂得一塌糊涂。 “萧海,我也来问你个问题,你经常是和谁一起吃饭的?”死老刘也像审战争犯一样严肃地问我。 “莉儿,李斌还有张敏啊!” “谁是莉儿?”矮胖子近似喝叱地问。 “沈莉莉。”唉!平时叫惯了,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这么称呼,我真是粗心。 “沈莉莉!”死老刘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似的重复了一遍,又说:“我再来问你,昨天下午你和她在操场上干什么?” “哪个她?”我脱口而出,其实我真的是不知道他在说林平还是莉儿。 “你还装蒜!”矮胖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们刘老师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不成?”矮胖子的声音犹如晴空霹雳,我只觉得有根棍子,在我心头上猛击了一下。此时我才恍然大悟,浑身猛地一个颤抖,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看矮胖子胀得通红的脸,我知道今天是难以脱身了。矮胖子和死老刘那两双吃人的眼睛盯得我头皮发麻,想必他们是有备而来,而我却还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这学期学校几乎一直都是在强调“男女不正当关系”,而且一直声称着要开除几个学生以正校风,只迫于狐狸吃不到葡萄,才久久没有动静。没想到今天,我却沦为了试刀羊。我企图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说我不喜欢莉儿吗?那是谎话。可是仅因为经常在一起吃饭,加上昨天一起在操场边坐了会,这两个原因就认定我和她的关系不正当,这实在太荒唐了。我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罪名。我对莉儿虽然心存爱恋,但是,我们从来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除了那一次在莉儿家游玩,因为天黑,我扶过她的手臂,其他任何时候,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这能算不正当男女关系吗? 死老刘见我神色慌张,乘胜追击道:“我已经去问过你们英语老师了,昨天你们根本就没考试,胡乱做一下就交卷了。我先不计较你们的学习态度,我只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考?”这句话听起来,我似乎应该谢谢他的宽宏大量。 “约会!小小年纪不读书就出来约会了,考试都不用考了,还光明正大地在操场上,这哪里是中学生的所作作为,简直就是流氓痞子。”矮胖子像太阳神阿波罗见了后羿一样,怒不可揭,仿佛见到了杀父仇人,又仿佛我约得是他妈。 他们两个人车轮战似的轮番轰炸。我仅有的几句解释词根本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说了也是白说,因为和他们的话相比,我的解释实在太苍白了,就像是小鸡在和狮子比音量,根本不足一提。在暴雨中划火柴不但不能照样黑暗,还会让人以为是你做贼心虚怕黑是在狡辩。我木桩似的站着,害怕地猜想着他们将会对我做出什么处分,我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去面对父母。一想起他们我更是心如刀割。这个世上最倒霉的事大概就是爱了,在中国历史上自古以来爱就少有好下场,像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还有焦仲卿与刘兰芝,他们就是因为爱所以才狼狈不堪。如果说人类是在进化,也只是打鸳鸯棒法有了些进化,古时那些老腐朽棒法太臭,所以落了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害后人一听见他们的名字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嚷着要拆他们的骨头。现代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但能打得又快又准,还能得个精神文明建设标兵的称号。现代如果再出现一对梁山伯,祝英台,那肯定被指得无病而死,即使双双殉难,也会被人称作活该。上次陈小川来信提到了他们学校一个女生为爱跳楼的事。事情发生后,几乎没有一个人会说她是被学校逼死的,而是众口一词说这个女孩子心理素质太差。小川在信的最后又加上一句:“全是放屁,如果和学校无关何必把消息封得像灌头一样?让报纸电视台去宣传宣传不是能让更多的人注意一中?让一中名扬天下不正是学校梦寐以求的?”唉!此刻我是自身难保,实在无心去研究这些,更没兴趣去追究梁山伯和祝英台是早恋,还是童恋。我沮丧地闭上眼睛,企图驱散这些烦人的问题,可是它们就像一群苍蝇,任我怎么举打脚踢,它们还是“嗡嗡嗡”地在我脑间盘旋。 死老刘和矮胖子依然大发熊威,他们说的意思大概是我不尊重学校,置校纪校规于不顾,视老师的劝告为粪土,学校也没有必要再留我,似乎是说要将我逐出师门。我当然知道利害,可我也不愿意向他们俯首求饶。开除不要紧,反正我也已经看透了,只要父母同意,我马上就可以“搬家”。怕只怕父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因此我心里很矛盾。想想爸爸借了五千元让我来读高中,还一再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而我居然也高一都没读完,就打道回府了,在情理上实在说不过去。可是面对前面的这两幅嘴脸,我又实在忍不住想骂他们一顿。正左右为难时,眼镜蛇来了,我像见了救星似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如果他能把气氛调节调节,让矮胖子收回成命,那实在是善莫大焉。如果能顺利度过此劫,我宁愿视其为救世主,每日香火供奉。 六十八 眼镜蛇好像是来窜窜门的,他缓缓地走来和矮胖子、死老刘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搞好同事关系,这是有志之士的必然之举,绝对不能苟合于奉承拍马,我完全能够理解。眼镜蛇客套完之后,如我所料地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并且平和的问道:“怎么,萧海又犯错了?” “是啊!早恋。”死老刘连忙接上说,“还光明大的在学校操场上约会,我们正想向校长室提交处分申请呢?” 我真希望眼镜蛇能把上次说过的一句话再重复一边,让他们也反省反省。可是他的话却让我大吃了一惊。眼镜蛇若无其事地说:“是和那个叫莉儿的是吧!”死老刘条件反射地连连点头。 第58章 眼镜蛇继续说,“刘老师记得上次那只音乐盒吗?他不是说是李斌送的,我已经调查过了,其实根本不是,而且就是那个叫莉儿的送的。” 死老刘和矮胖子震惊,直盯盯地看着眼镜蛇,叫他快说下去。眼镜蛇不请自坐,在沙发上深深一陷,翘起一只二郎腿,点了支烟后像放慢镜头似的说“那天我去寝室检查,在地上捡到了一张纸条,就是那个莉儿写给萧海的信,上面提到了音乐盒,还说什么一起看星星,唉?反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那张纸现在还在我办公室呢,刘老师你要不要看看?”他漫不经心地问老刘,老刘受宠若惊地点头,矮胖子在旁打鼓道:“是得要来看看,也是证据嘛。”眼镜蛇整个人几乎镶在了沙发里,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一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他们的一席话听得我身子冷子半截,原以为眼镜蛇会站在我这边,替我求情,怎知他反而从背后踢了我一脚,上帝突然变成了魔鬼,叫人失望得愤怒。莉儿的那封信,我分明是放在枕头底下的,从生辅组回来的那天中午,我还看过一次,而到了晚上却不见了,我还以为是哪个该死的跟我开玩笑,藏了起来,没去追寻,后来时间一长也就忘了,没想到原来是羊落虎口。听林平说过偷别人信件是侵犯隐私权,可到现在来追究这个问题,似乎太迟了。即使告了他又怎么样,学校又不会解雇他,何况我根本没证据证明他是从我枕头下搜走的。此时我倒是明白了美国人为什么会在中国鼓吹人权,从某些方面来说,还不是中国人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就说我们中学生的生活,能说有什么人权?所有的一切都被人控制在股掌中,说白了我们不过一只棋子而矣!想到这一些,我狠狠地瞪了眼镜蛇一眼。此时,我觉得他眼镜下的那幅笑容像一块沼泽地,看上去花红草绿,却处处布满了杀机。也许叫他眼镜蛇是低估他了,叫竹叶青可能更适合点,眼镜蛇要咬人了,人一看便知,比不上竹叶青的阴险,竹叶青是先诱人高高兴兴来折笋,然后冷不防给你一口,叫你后悔都来不及。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可怕的事,莫过于遇到伪君子了。我真想冲过去,为后人除害,只可惜自己先被他害除了。此时我想和他同归于尽都难啊! 眼镜蛇见我瞪着他,并没有胆寒,依然镇定地谈笑自若,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神情,就如当年的地下党同志不害怕敌人尖利的眼光一样。其实认真分析这两者,也可以找到他们的共同点,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支撑着他们的信念,只是我不知道眼镜蛇背后的身影是什么而矣!眼镜蛇手里的一根烟抽到了尽头,他拿着那根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了碾。那烟落了个磨骨成灰的下场。未了,眼镜蛇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又潇洒地朝门口走去,口中还呤诗道:“唉!现在的孩子啊,越来越不像话了。”眼镜蛇说完这一句话便消失在门口,没了踪影。他那来去洒脱,悠然自得的样子,犹如一个云游江湖的采花大侠,来无声去无踪,却留下了一大笔的风流债。 眼镜蛇走后,死老刘又给我添了条罪名——撒谎。他说他最无法容忍这种行为了,大恶不像大恶,大善不像大善,似乎他对杀人放火的大恶和舍己救人的大善都可以一视同仁,唯独不能容忍不恶也不善的平凡事。他还说作为一个学生应该实事求是,欺诈瞒骗像个什么样子。这句话如果在一年前,讲给我听,我或许会视其少而当其宝,但今天我只觉得是在被狗骂道:“你不是人。” 矮胖子被眼镜蛇的逍遥态所感染,也意识到大呼小叫有失身份,于是把音量调低了不少。这个时候,我很想对他夸上一句:“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然而,有一点我搞错了,看似温柔地太极拳并非等于花拳绣腿,它要比金拳银掌之类的功夫更具杀伤力。在接下来的近半个小时里,我几乎被“打”得集九死于一生。整整一个上午我就这么站着,接受着他们对身心地催残。浑身上下的“蒙古包”集体发威,我却没有勇气伸手去抓一下。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好比身在莽蛇丛中,深怕稍有不慎,引来杀生之祸。 中午的放学铃声响了。矮胖让我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以求学校从轻处分。当我来到食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张敏、莉儿和李斌。她们三个人一直在食堂门口等着我。见我一副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样子,张敏连忙问我出了什么事。我愣愣地看了看莉儿,不知该怎么回答,思虑再三,我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张敏的问题。我招呼大家先吃饭。大家见我不想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但是,他们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问题的存在。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变得沉默寡言了。心情不好胃口也特别差,我们四人都剩了饭碗。在张敏和莉儿去洗碗时,我飞野似的跑回寝室,我好想睡它个天昏地暗,天翻地覆。我真不明白,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曾经坚强的灵魂突然觉得疲惫不堪。我好想来一声仰天长啸,可是又觉得好累好累。此时,我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想用睡觉来寻求解脱。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我真的不愿意选择啊!李斌追来问我究竞出了什么事。我把上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也震惊。 六十九 上课铃响过后,我依旧茫然地睡着。我千万遍地问着自己该“怎么办”,我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如果它有灵性的话,也该显灵告诉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可是它终究是铁石心肠。寝室里真的太静了,静得像死气沉沉地北冰洋,窗外阳光明媚,可我感到好冷,冷的我几乎窒息。几个时辰过去了,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空得像一块无边无际的荒漠,视线可及之处,寸草不生。垫在头下的手已经麻木了,我不得不换个睡姿,却发现了枕边的音乐盒。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这段日子,它真的给我带来了不少好梦,它甚至已成了我灵魂的又一个支撑。我缓缓地打开,那熟悉的生日歌又响起在耳畔,莉儿清脆的笑声似乎也夹杂在其中。我知道,我不能失去她,如果没有她,我真不敢想象我的生活会是多么苍白无味。可是父母的亲情又何尝不是重如泰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又怎能做一个不孝子呢?我的头好痛!好痛!仿佛头上戴着一只金箍。 躺着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也许能意外地找到些灵感。学校里的一切我已经厌倦,我不愿在这里徘徊,反正都快被开除了,我也不在乎再多一条罪名,于是我大大方方地从大门出去。恐龙惊诧地看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居然没有拦我。 还是那条小路,那根桥,桥下的流水依然不急不慢地流着,仿佛一个得道高僧在心平气和地讲叙着人生的真谛。潺潺流水从未停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执着,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个音节。也许是想叙说什么,又也许它在暗示着某一种玄机,可是我不懂,就像我不懂为什么学生一定得规规矩矩的读书,考大学一样。 “蛇!蛇!”这不是莉儿的声音?我四下环顾却不见其人,好像是从水中冒出来的,我疑虑地拍了拍脑袋,觉得它好沉重,仿佛里面塞满了铁。怎知这一拍闯了大祸,所有的回忆像捅了窝的蚂蚁,潮水般地涌了出来:“阿海,你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萧海,生日快乐!”“阿海”……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可那两种声音依然响彻在脑间,挥之不去。我知道我根本做不了选择,唯有听天由命了。我掏出一个一元的硬币,紧紧地捏在手中。不管有没有上苍,今天就让天意来决定一切吧。如果是国徽我就选择亲情,去向学校低头认错;如果是茶花我就选择莉儿,哪怕父母不认我这个儿子。决心已定,我颤抖地用拇指把它弹向空中,硬币发出“叮”的一声响,翻转着从眼前划过,又迅速地坠落在桥面,打了几个转后,它终于停住了—— 原来做一个选择就这么容易!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就该一无反顾。 进校时,我还是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去。看到恐龙惊愕地眼神,我冲他淡淡地笑了笑。恐龙被我的肆无忌惮弄得回不过神来,又一次呆呆地目送我经过校门。 教室里正在上自修课,所有的人都埋着头在为明天的考试做准备。那紧张的气氛,就像一群战士在做战前准备,磨着刀,擦着枪,摆放手着榴弹,随时准备着跳出战壕和敌人浴血奋战一场。莉儿的位子空着,张敏见我微笑着从外面进来,显得很是惊讶。她忧心重重地告诉我:“大哥,莉儿被老刘叫走了。”我想李斌应该已经把上午的事告诉她了,所以不想再说什么。我冲她笑了笑,然后又出了教室,头也不回地朝政教处走去。 刚出教学楼,我就看见了莉儿,她正低着头朝这边走来,我也装作没发现继续笔直地向前走。她差点一头撞在我怀里。我从容地笑了笑。莉儿抬起泪水迷蒙的眼睛,也羞涩地笑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唉!开除,既然无法逃脱他的魔掌,那么就让我欣然地接受它吧。无论是福还是祸,我都把它当作是上苍的思赐。在教学楼通往政教处的路上,我紧紧地揉住了莉儿。莉儿并没有显示出惊讶的神情,她顺从地依在我的怀里。尽管我并不知道我和莉而之间的这一份感情,是否称得上叫爱情,但是,我知道让我和莉儿划清界线,从此以后视如陌路我做不到。 第59章 晚饭,我们吃得格外香。张敏在席上还给我即兴编了首《大丈夫歌》:风吹雨打当沐浴,电闪雷鸣小儿戏。钢筋水泥加铁皮,惊涛骸浪也不惧。她还糊言道:“大哥比蟋蟀还帅,比裤子还酷。”我哭笑不得地接受着她的奉承。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张敏之所以如此活跃,是为了化解我内心的苦闷和空虚,是为了能让我走得开心点,也就是所谓的饯行吧!既然是最后的晚餐我当然不想留下一个愁眉苦脸的形象,更不想给他们留一份落寞和无奈。莉儿也和我一样表现地很开心。但心里总是免不了酸楚,必竟开除,不是儿戏。不过得先声明一下,要开除地只是我一人,莉儿没份,也许是因为她的成绩好学校还不想浪费这一点升学率,又也许是因为她是女孩,怕她心理素质差,也会学一中的女孩跳楼。 夜自修,我已无心复习,光明正大地和莉儿传起了纸条。我问她是否害怕谣言。莉儿说她不怕。莉儿的回答让我甚感欣慰。无论我们的感情是否能够长久,今天我的选择无怨无悔。 对于开除,我确实没有多大的恐惧。高一学年已经尾声,我也已经见识了所谓的高中生涯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地方,我并没有丝毫的留恋。对于学校所谓的知识,我本就不怎么认同。我相信自己看书会学到更多有用的知识。此时此刻,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当父母得知我被学校开除后会有的反应。 期未考试刚结束,死老刘再次召见了我。老刘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时,我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老刘已经把我父母请来了。看到父亲凝重地面孔,母新呆滞而惊恐慌的眼睛,我只好服罪低下了头。 七十 “阿海!”母亲亲切地叫我,似乎是想叫我解释几句。我无言以对,依旧低着头。 “你这畜生。”父亲见我依然倔强得伸着脖子,没有丝毫悔改之意,他按捺不住愤怒,抡起手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打我,但我心里舒服,一点也没有被老刘打时的那种咽不下气。其实我倒很希望他能痛打我一顿,如此可以让我的良心得到一点点安慰,那样我就不会有太多的负罪感,也就不会太过谴责自己。母亲慌不择径地号哭了起来,她死命地抓着父亲的手,连劝带求地叫他不要动怒,慢慢开导,可是父亲的眼中依然怒火熊熊。我承认我太让他失望了,看着他早白的双鬓,我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可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还是不想回头。 “思想不开窍,打是没有用的。”死老刘喝着茶,说风凉话。我恨不得狠狠地给他几拳以解心头之恨。 “刘老师,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只是一时糊途,你们不要开除他,再给他一段时间,我们会劝服他的。”母亲边哭边向死老刘哀求,那抽噎声把话儿截成了好几断。我长十七岁了,还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母亲的哭声让我不由地悲从中来。死老刘也有些慌乱了,不管怎么说我母亲也比他大了十几岁,他怎么受得起这种哀求?死老刘语气稍软了点,不过他还是那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式:“开不开除,还得由上面来决定,现在关键是看萧海的态度如何,如果他依然顽固不化,那么学校也无能为力。如果他能认识错误,并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学校或许是会考虑从轻处分的。具体怎么处分要到休学式才会公布,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先把他引回去,好好开导开导。” 父亲听了老刘的话,紧绷着的脸,稍微松懈了一点,那神情犹如一个行在大漠中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州,找到了一线希望。母亲一口气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在出校时,我看见了莉儿、张敏、李斌和林平。他们呆呆地看着我离去,茫然地如四株树苗。我想再留下一个笑容,可是没有笑出来。我没想到父母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更没想到他们会始终不答应我休学。 到家后,母亲依然哭哭,她说都是我祖父把我给宠坏了,这么任性。父亲一直阴沉着脸,抽着闷烟,两只眼睛凝滞地看了看地面。我鼓起勇气说:“爸,读这种书真的没有用,一旦过了高三,不管我有没有考进,都是过期作废的,学的东西根本就用不着。” 父亲愤怒地抬起头,又欲动手。母亲连忙冲到他前面,劝我道:“阿海,别傻了,读书怎么会没用呢,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人想上学啊?” “我真是造孽啊,生出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来,我这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为的是谁啊?自己小的时候想读书,家里没钱读不成,现在总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你妈平时肚子饿了买个饼都舍不得,千方百计的节省,还不是不想让你被别人看不起,希望你能安心地读书,考大学。哪知道你拿了钱居然在谈恋爱——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父亲愤怒地斥责着,他说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习惯了忍气吞声的他,每当心烦的时候总是沉默寡言,有什么事,他宁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也不愿意表露出来。但今天他彻底地崩溃了。这个时候,与其说父亲是在责备我,倒不如说是在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我虽然自认为恋爱和学习、钱拉不上关系,但我不敢解释,此时来解释,无非是火上加油。我胆怯地低着头,任凭父亲在那里大发雷霆,我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而又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阿海,听你爸的话,去向学校认错,爸妈不怕吃苦,只要你考进大学,以后有出息就行,啊!”母亲轻轻地说着,伸手理了理我零乱的头发。她的泪痕依然明晰地存在于我的眼前,我的心,开始了颤抖,我不由地再一次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休学式前一天,我又被父母带到了学校,父亲还特意花五百元钱买了一条“大红鹰”和两瓶“茅台”。 其实这两天来,我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我之所以跟他们回学校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爸妈死心,因为我认定学校已经做出了决定,根本已不可能再扭转乾坤。父母没有去找老刘,而是直接去了校长室。校长今天居然也在。校长看见我们提着烟酒进来,连忙起身和我父亲握了握手,然后请我们坐下。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我就是萧海。这也难怪,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人哪会认识自己家的鸡。父亲有些局促,他身上的衣服和校长的相比,实在就像是猪八戒在和朱丽叶比美。向来自卑的父亲,吞吞吐吐地向校长说明了来由。校长知道我们一家人此行的目的后,脸顿时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沉了下来,神圣的威严之气却像一股炊烟,扶摇直上九万里,他那鄙夷的眼神能把人看成蚂蚁。看见校长急转而下的神色,父亲显得更加不安了,他把烟酒摆在办公桌上断断续续地问校长能不能宽容宽容。校长如我所料地扔出一张布告说,学校已经研究过,做了决定,不能再作修改了。父母好说歹说,校长始终无动于衷,最后竟不耐烦地叫父亲把东西拿走。父亲绝望得神情麻木。他正欲转身回去的时候,母亲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即而却两膝着地跪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大叫了一声“妈!”脑子中像引爆炸弹,嗡嗡作响。校长也很吃惊,豁地站了起来,他惊惶失措地叫母亲赶快起来说话。母亲依然哭着哀求道:“校长,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并不坏,你们不要开除他。”已成惊弓之鸟的校长终于答应了再研究研究。我知道在二十世纪未这一跪有多少份量?它足以压跨一座泰山啊!在妈站起来后,校长问我是否知错。我无声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哪! 七十一 休学式上,学校总算是手下留情,只给了我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这样的处分就是在告诉我若再犯一点错误,还是得被开除。回到家里,我答应了爸妈以后再不和莉儿有任何往来,一定会专心职志地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在割肉的同时,我也向父母提了一个要求,我不想再住在学校里,也不想再在学校里吃饭。原因有三个:第一,我不想见到眼镜蛇,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怒火衷烧;第二,在寝室不犯错误根本不可能,就好像在妓院不可能有贞操一样;第三,我是想给家里节省点开支。父母也希望能更细的监督我,所以就一口答应了我的请求。父亲见我浪子回头,欣喜之余,给我买了辆不错的自行车。母亲也和从前一样,对我关怀备至。家里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整整一个暑假,我就像古时的大闺女终日闭门不出,除了认认真真地完成假期作业之外,还调整了心态。我知道要彻底地和莉儿划清界线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她恨我。挥刀宰情丝并不像举刀切葱丝那般容易,要我去当面和莉儿谈,我根本做不到,说不定还一个心柔和她私奔了,所以我只好写了一封信。以笔代言。其大致内容为:男子汉当以事业为重,不能沉迷于儿女情长,并且反复提到我要考大学,不希望别人来影响我的志向和生活。我已无法分辩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就好比一个官员在接受皇上赐酒时,不知是否有毒,但必须喝。信写完后,我并没有寄出去,我打算等开学后,让别人转交给莉儿。 在这一个漫长的假期,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个电话打来找我。我告诉父母,无论是谁打来的,就说我不在。在这种处境之下,我不想和任何人有什么联系,哪怕是林平或者李斌。无论是谁打来的,他们无非是想听听我的解释。 第60章 可是,我不想说话,更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什么!另外,从某种心理上来说,我害怕打电话的是张敏或者莉儿。我愧对莉儿,害怕听到她的声音。我也不配当张敏的大哥,我更害怕她那赤裸裸的指责。 高二要文理分班,这对我来说倒也是一种解脱。莉儿和张敏选的是文课,而我善长理科。分班以后,彼此不会经常见面,这样就可以避免相对无言的那一份尴尬。到时候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关。我相信空间的距离能让我们忘却彼此。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绝情,也很残忍。我知道莉儿也是喜欢我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欣然地接受我的拥抱。我也知道,这一个暑假她肯定也是和我一样过得很不开心。可是——我能说什么呢?说我别无选择?说我身不由己?说我……这个时候说我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我已经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报名那天,学校黑板报上张贴着分班名单。也许是学校顾虑到现在学生近视眼太多,怕他们会看不清楚。那名单像是通缉告示,每个字都有斗那么大。只恨这纸太小,没法在上面画出大家的头像,要不然这张告示就更加形象逼真了。学校的这种顾虑倒也不无道理,现在学生的眼睛都很娇贵脆弱,可谓是弱不禁风,读几天书就要换一把眼镜。字大有字大的好处,但有有不足之处。纸张大小有限,字一大,一张纸所能写的名字就得相应地减少,但学生的人数又不能少,于是那皇榜告示就大肆扩张势力范围,像法西斯帝国一样,无所畏惧的霸占其它布告栏的领地,连旁边的历代学校领导名单表都不得幸免。那些超越界线,名字落进领导名单栏的人为自己能有幸与历代领导平起平坐,厮守一栏而兴奋。可惜我们找名字得找半天,抬着头从布告栏的东侧走到西侧,一路撞人无数。我预测的没错,莉儿果然在文课班,张敏和王亮也跟着去了。对此,我感到庆幸,但又有些失落。我说不清这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各位读者应该也有过这样的体会,在此敬请大家原谅我的笔拙。 值得庆幸的是林平、李斌和我被分在了同班。而不幸的是我们这个班的班主任依然是死老刘。这个死老刘可真是阴魂不散,他似乎还嫌把我玩得不够惨!在前两天,父母又和我谈过一次心。其实说是谈心,实际上只是他们在说,我在听。他们再一次提醒我回学校后,不许再和那个女同学来往,必须听老师的话,必须遵守学校的纪律……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我只是点头表示愿意遵从。此时看到老刘的名字,我已经没有丝毫的恨意。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不会再去惹他。倒不是因为怕了他,而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是的,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都已经迷惘了,又何必再去惹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报名结束,我叫过林平,把信交给他,想由他转交给莉儿。林平看了看内容很是吃惊。他劝了我几句,见我没有丝毫反应,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他飞似的跑出教室,拿着信给莉儿送去。然而林平出去不到两分钟却又跑回来了,我疑惑地盯着他不知道他搞什么鬼。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只够他在门口打个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信送到了莉儿手里。 林平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像是遭到追杀似的,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我看了看教室外面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刚才碰到张敏,她好象是来找你的。我把信塞给她,就跑回来了。”林平边说边喘着粗气。是我写的信,不知道他紧张什么?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林平自从决定不再追求张敏后,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经常回避张敏。待呼吸匀称了,林平才缓缓地回过神来,和我说道:“萧海,我始终想不通,你和沈莉莉好好的,怎么会——”他打住话题,顿了顿又说:“我想你一定有苦衷的,是吗?” 我无言以对,经过上个学期末的那一次生死轮回。我早已不再相信自己的辨别能力。我含糊地回答林平的话:“也许是吧!”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平更是雾里看花,他一头雾水地注释了好长时间。 七十二 “大哥。”张敏拿着那封信出现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她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我。我不敢与她的视线相对,把头侧向了窗外。我胡乱地打量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敏。莉儿随即也出现在张敏身后。我惊恐不安地低下头。 刚刚报完名,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们几个再无他人。 “大哥,你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剑不伤人情伤人啊!”张敏字字千钧,一字一顿。好一句剑不伤人情伤人。这一句话正是我害怕听到的,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恨过自己。我承认,是我伤害了莉儿,是的不对。可是—— “这不是玩笑,而是事实。”这句话居然出自我的口中,不光他们震惊,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惊恐地扫了她俩一眼。莉儿木然地站在张敏身后。我无法体会她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者失望,也许三者都有。莉儿紧紧地咬着嘴唇逼视着我,她的目光带着被羞辱后的愤怒,箭一般射向我。那目光似要把我一箭射穿。我又一次心虚地把目光移向窗外。 “莉儿。”张敏颤抖地呼喊声传进我的耳膜。我猛得回过头,只见莉儿头也不回奔出了教室。她的双手频频上举像是在拭泪,一头长发剧烈地摆动着,似乎是在倾叙万缕愁情,又似乎是在愤愤不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这个镜头暑假时已在我脑中演绎了千万遍,但此时,我还是觉得有些措不及防,有些不知所措。我很想追出去和她解释清楚,可是我答应过父母,不再和她有任何往来,即使解释清楚了,又有什么意义?“莉儿,原谅我吧!”我在心里无声地说着,凝神目送她远去。我本想喊一声对不起,可是那声音只有我才能听见。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也在抽泣,我的喉咙里塞得难受,根本发不出一个声音。我怕我开口以后会痛哭失声。我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一万边地说着对不起。 张敏去追莉儿,追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了下来。“萧海,你王八蛋。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张敏回过头,声嘶力竭地朝我喊道,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她企图把它擦去,但越擦越多。她那昔日可人的眼睛如今放出的是让人胆颤的锋芒,那锋芒几乎可以刺瞎我的眼睛。我再也不忍看下去,转身绝望地抬头仰望天空。此时的天空也和我的心情一样阴郁,那厚厚地云层像一只铁盖子,紧紧地围困着我的灵魂。自从我们一起去海岛游玩回来后,她一直叫我大哥,从没有再这么称呼过我的名字。是的,我不配做她大哥。 半晌后,我轻轻地问林平:“我是不是很绝情?” “是的。”林平干脆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直率。“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这是你跟我说的话,今天你自己怎么就不懂了呢?莉儿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你居然能够忍心去伤害她,你真的太过份了。”林平激动地说着,打量陌生人似的凝视着我。 我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平的话,半晌后,才愧疚地说:“对不起,害你和张敏连朋友都做了成了。” 林平愣了愣苦笑道:“反正是因为你才认识的,现在也因你而失去,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林平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状态很不好。他顿了顿,深情地看着我说,“不管你怎么绝情,我们还是兄弟,对吗?” 我使劲地点头,眼泪不争气地从我的眼中涌出。林平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我的身体像一根拨动的琴弦,突然颤栗不止。这两三个月来所有的苦楚在这一刻全部倾泻了出来,我趴在林平肩上哭出了声。 一场心和肝的拳击赛,总算是结束了,尽管比赛的结果惨不忍睹,打得自己也不认识了自己,但毕竟还是熬过来了。这一次以后,莉儿和张敏就彻底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没有见到过她们,她俩犹如一片树叶被分解了,又如一把盐溶化在了水中。 对于我来说高二这一年真是的是太太平了,太平地就像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我除了读书,别无他事。整天埋头于书山题海之中,然而在这一年里面,我的成绩却没有丝毫的进步。特别是英语,那门课就像是被切了甲状腺的小孩,任你灌参汤,还是补灵芝,他就是停止了发育,丝毫没有上升的迹象。要说时间,我在这门课上花的最多,几乎每个早自修我都把时间奉献给了英语这门课,而最终却一无所获,每次考试还是不及格。一年下来,我悲观地得出一个真理,读英语就像恋爱一样,也讲究机缘巧合,要是有缘无份,即使你付出再多也没有回报。能量守衡定律在感情问题上根本没有丝毫的立足之地。若在这个问题上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那无疑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再借用王亮的话说就是猪八戒当女婿——自找难堪。英语这东西一般祖上没和外国佬打过交道或者爱国热情太强的人都学不好。想中国人也真是够那个的,自己国家博大精深的汉语都学不好还要拿一门洋文来折磨自己,都修的《最后一课》中每个人都得改说德语了,是因为国土沦丧没办法,那我们是为什么呢?总不是在为那一天而准备吧?英语必然重要,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要出国或者当翻译,既然如此何必非要每个人都精通呢? 第61章 不知道教育局的这一掌葬送了中国多少天才人才偏才怪才。我有点怀疑订这种科举制度的人根本就是美国安排在中国的恐怖分子,他们是存心想阻碍中国的发展。再想想倒也挺佩服敌国的聪明,他们不用一兵一卒一枪一炮就把十几亿的中国人给算计了。真是利害。 七十三 李斌也和我一样,被一门英语活活闷死。这一年里面,他除了隔三差五地和张敏约会外,其他时间也算实在,基本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教室里读书。不过话说回来,李斌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本分的人,只是高一年级跟着我们瞎混,也变得有点玩世不恭了。正所谓白沙在涅与之具黑。如今,我这个罪魁祸首都弃暗投明,改娼从良了,他这个跟随者自然也就嚣张不起来了。自从我这只鸡被杀了后,学校里的猴子也学乖了不少。这些彼此之间有着爱慕心理的同学,再不敢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出双入对了。白天这些恋人相见就像是蔺相如见了廉颇,都选择避道而行,晚上则一个个都变成了磁铁,真正的异性相吸,拈在一起撬都撬不开。这些一度自称问心无愧,不怕学校领导的英雄好汉,如今都一反常态,过起了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类似梁上君子的生活。学校里这一些所谓的情人就像妖魔鬼怪一样,白天大家相安无事,整个校园风平浪静,而一到晚上,这些人就出来兴风作浪,搞得学校里到处都是乌烟瘴气。而天真的校领导却一厢情愿地认定杀一儆百的方案奏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开大会宣扬战绩。学校老师的自欺欺人,笑得人胃痛。 林平依然是我行我素,三番五次和校纪校规过不去,纵然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但死老刘的威风他也领教了不少。 高二年级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参加最后一个学期会考。会考虽然不像高考那么隆重,但总归是国家级考试,好比英国女王,虽然没有实权,但总归是最高权利的象征。既然是国家级考试就事关学校名声,学校当然不会听之任之。这一次考试,学校老师学习党政干部大干扶贫工作。反正监考也是本校老师,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放曹华容道,让每个同学都顺利通过,得个百分之百的毕业率,于公于私都是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会考后林平却愁眉不展了。我问他怎么了。他犹豫再三说:“死老刘要赶我回家。”这一招我懂,要提高一个学校的升学率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增大分子,二是减小分母。能考上大学招生最低阻挡线的学生就是分子,对于这一部分人学校本身已经尽了力所能及的力量,要想再增加就像是要老太太再生个孩子,基本上不可能;但要减少分母(参加高考的总人数),学校还是办得到的,每班都删掉几个成绩差的同学就像撕张纸一样容易。我早听说了每一界的高二都会有一批学生要被请出学校,这一批学生不算开除,也不没有任何处分,是在学校老师认真细致地做了思想工作后“自愿休学”的。没想到林平也被选中了,我问他怎么办,他说还能怎么办,就算是死皮赖脸地强留下来也不可能读得太平,学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劝退的,最后林平还是自我安慰着说:“反正读这种书也没意思,自己也不是读书这块料,还是识趣点走好,被人五花大绑地抬出总不太雅观。”这一句话他说得轻松,却使我沉寂了一年,已如平镜般的心湖又泛起了涟漪。 参加完会考以后,林平真的走了。 高二暑假延迟十天放假,又提早十天开学,这也是二中多年不变的传统了,每一个进入高三的同学都要走这一步。一个假期被砍去了两头,短得像寒假。太热天补课的滋味真不好受,好比在炼铁炉旁睡觉,让人浑身上下感到很不自在。这几天,太阳也变本加厉地展示着自己的魔力。我们每天喝三、四通的自来水,却不用一趟厕所,所有的水都化成汗水从毛孔出来了。 其实高三一年只有复习一个任务。高中三年所有的课程早在高一、高二两年就上完了。死老刘说学而实习之可以为师也,复习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历来在这一年时间里,成绩进步飞速的同学很多。补课的这一段日子,上课内容很简单就是反复地考试然后分析试卷。这一种复习是没有底的,就像一条路,只要你愿走,它就永远没有尽头。市场上的参考资料多如牛毛,走进新华书店,在仅有的几只柜子里,三分之一是《高考兵法》、《高考必备》之类的参考书。另外学校除了教委规定的练习外还订了一大堆高考模拟试题。六门课每门至少一本,然后理化生综合又是一本,每一本试题上都写着“书山捷径,捷在选题;学海轻舟,轻在解析”。但又每一本都能和《现代汉语词典》比体积。如果说高一,高二是题山题海,那么高三应该称作题天题地了。那一堆试卷若天天背在身上,估计能把人压成饼干。在补课期间最最头痛的还要算噪音。学校新建的教学楼正在加紧完工,那钻墙的声音加上蝉叫声,吵得人头都大了。矮胖子在师生大会上安慰道:“蝉噪校逾静,机鸣室更幽。”气得同学们说:“刀刺精神爽,炮轰皮肤好。”然后很想让他尝尝。 自从我选择了回家吃住以后,世界平静了许多,我不用再怕眼镜蛇会无事生非,如此倒也少了许多烦恼。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不长,回家时间长了,我发觉家里也不是安乐窝。家里三天两头有人来讨债,父亲变得更憔悴了,母亲也变得更唠叨了。两人之间经常吵架,而且吵架的间隔期像吸毒周期,越来越短,到最后几乎天天吵。而这一年奶奶的身体也是急剧直下,她已无法独力生活,父亲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在楼下客厅给她安排了一个床铺。父亲本是好意,可是弄巧成拙。却因此给家里又添了一片愁云。 奶奶这一辈子没有享过什么富,走过了无数艰辛的岁月。残酷的生活把奶奶锻炼成了一个坚韧而能干的女人。我相信如果奶奶活在我们这个年代,肯定是一个女强人。可惜天意弄人,在奶奶这一生的时间里,中国从来没有太平过,八年抗战,三年内战,好不容易打完了仗,却又赶上了大跃进,紧接着就是十年文革。在这十年里,地主成分的爷爷和奶奶饱受摧残。在大饥荒年代,爷爷的身体彻底地跨掉了,从此再无法外出劳作。在往后的日子里,爷爷只能勉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生活的重担就全部压在了奶奶一个人身上。奶奶既要照顾爷爷,又要拉扯着六个孩子,那种情况下的艰辛不言而喻。等儿女们长大以后,奶奶的生活才过得稍微安稳一点。可是身在社会的最底层,要想彻底地翻身又谈何容易?奶奶众多的子女虽然都是尽善尽孝之人,却没有一个人挤身于上流社会。尽管如此,奶奶还是感到知足,她相信这是菩萨保佑。在之后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奶奶吃斋念佛,积善乡邻,只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安享极乐。最奶奶最后的几年时间,她对迷信的痴迷可谓登峰造极。也正因为如此,使得原本就已经阴云密布的家庭有了更多的愁闷。奶奶坚持吃素到死,凡带荤腥的菜,奶奶一律不吃。而家里,为了省钱,用的一直是自己家杀猪后留下的猪油。为了照顾奶奶,母亲只得把一盘菜分两次来炒。若如此倒也罢了,让母亲无法接受的是,奶奶一天到晚地念经,有时三更半夜还起来烧纸钱,把家里弄得火光闪闪,乌烟瘴气。连左邻右舍都被搞得人心惶惶,精神高度紧张,怨言不断。白日劳累,晚上还不得安宁的父亲终于不耐烦地和奶奶谈了一次,希望她能照顾到乡邻的感受。在我的印象中,奶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暮年的她却变得很顽固。那一回父亲找奶奶谈过话后,奶奶号啕大哭了一场。她说父亲不孝,死都不让她死安稳。父亲是个倔脾气,连日的烦闷使得他对奶奶的无理取闹感到很恼火。他虽然没有顶撞奶奶,但是之后也很少再去搭理奶奶。奶奶三天两头找父亲商量事情,父亲经常爱理不理,有时干脆装作没听到。话说回来,奶奶所谓的事情仅是有关她的后事而矣,在三年之前,奶奶就已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她反反复复说的就是那几句话。要一个大活人天天听这一类话也难怪父亲会感到不耐烦。这几年来,父亲劳累过度,头发白得很厉害,五十岁不到的年龄,看起来却像六十岁一般。苦命人随时都有可能面对死亡,而奶奶又不厌其烦地讲述着死亡,那情形就好比在和一个死刑犯讲枪决的痛苦。父亲、母亲还有奶奶,这三人三足鼎立,时不时地会闹一些小矛盾。 七十四 家里虽然乱得像春秋战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爱我。我的这三个亲人都像参加市场竞争似的比着谁对我最好。我就像一块磁铁似的把他们衔接在我的身边,如果哪一天,我的磁性消失了,我不知道这个家是否还会存在。但是要做好三角天平的支点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每次回家,母亲在我不敢问父亲去了哪里,父亲在的时候我也不敢问母亲的事,他们就像小孩子似的,彼此争相吃醋,搞得我筋疲力尽。 最近一段日子以来,我特别想找个人一叙愁怀。可是在我身边如今只剩下李斌一个人了。高二一年下来,云芝的信几乎已经绝迹,陈小川虽然偶尔还有几封,但远水难救近火。此时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想念和莉儿、张敏呆在一起时的那段日子。如果莉儿和张敏在—— 我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样感到孤独过。 这种单调而苦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我越来越没有耐性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第62章 如果不是母亲下跪的镜头常常在我的脑海出现,我想我早已经离开了学校。尽管我一再地劝服自己,要求自己认真学习,刻苦读书,但是这种自我说服的效果正在逐渐减退。自从上了高三以来,我勉强让逼迫躯壳静了下来,但灵魂却不听指挥,结果就常常是身在桌旁心在外。这样的效果其实有和没有并无区别,反正对于学习是毫无作用的。 补课结束,学校进行了一次高三学生摸底考。所谓摸底,顾名思义就要摸摸你的底,秤秤你的分量。这一次考试的题目都是由任课老师出的,每一题都深得像无底洞,思绪一去就不得复返。结果这一次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差不多每门课都不及格。看到这样的结果,让人不由得更是心乱如麻,所有的烦恼事,也趁虚而出,几乎可以摆上满满一桌子。心中的凉意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高过一浪。发下试卷的那个夜自修我又迷失了自己。想想眼前即将开始的这一个温长的高三,我噤若寒蝉。无聊和郁闷中,我写了一首诗: 每张试卷 都带着寒冬的讯息, 每一目成绩 都是残酷的回忆 火热的心 早在冬季的黎明 结了冰 萧绸的秋风 吹落了绿色的希望 父母的眼睛 总在脑里回荡 我不知道该往何方 无伤的痛苦 和着心底的空虚 占领了我的躯体 我,仰望着天空 欲哭无泪。 九月的气温像是唐玄宗的王朝,前一半热火朝天,后一半寒风刺骨。天热时,上课忍不住想睡觉,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大自然击倒,于是抱着人定胜天的决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睡意僵持着。上课的时候,人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武林高手在交战前的那种迎风僵立,任凭衣袖翻飞,身体就是纹丝不动,可谓坐如一口钟。这种姿势很难坚持长久,一般过了十几分钟就会意识迷糊。那个时候,脑袋就开始像小鸡吃米似的,上下摆动不止。有的时候动作大了点,一头撞在桌面上,把自己惊醒,还以为是被老师发现了,于是摸笔不止,慌慌张张摆正自己的身体,装出一副正在思考问题的样子,结果摆了半天的poss,却发现老师其实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禁哑然失笑,暗叹虚惊一场。倒了九月下旬,温度跌得比经济大萧条时期的股票还快。这天气就仿佛女孩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说变就变,防不胜防。就说今天吧,早上起床,穿着一件衬衫都觉得热,恨不能剥光了去上课,到中午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气温急剧下降,冻得人鼻涕横流。这个时候又恨早上忘了把被子裹来。气温中途变卦,很多同学都跑回寝室去穿了外套,可是我已经不住在寝室了,要想加件衣服就如和尚买嫁妆,有的看没的穿。李斌让我到他寝室拿件衣服,我嘴硬说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冷?坚持到第三节课实在冻得受不住了。李斌说我嘴唇都紫了,还是快去寝室穿件衣服吧。我也不想再用自己的身体来证明意志的坚强。“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这是傻瓜行径,只有现代女性才会为了美丽,不惜一切代价地折腾自己。风度能值几个钱,弄不好赔了夫了又折兵,还得花钱买感冒药。在温饱问题上逞强,那无疑是自寻死路。我向李斌要了钥匙朝他寝室奔去。 李斌寝室的门大开着,这让我很是吃惊。起初,我以为寝室的门锁又被人踢坏了,可是踏进一步,却看见在一张床上有一只肥大的屁股正朝外扭摆着。那屁股高高耸起,像是要仰天长啸。“难道是贼!”我的大脑急速地做出判断。急切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没见到他的头,也没看到他在做什么,不好肯定他是不是贼。万一弄错了岂不是很尴尬?我忧虑再三终于还是没有进去抓贼,我站在门口干咳了两声。那屁股听到咳嗽声,停住了扭摆,却没有立刻会过头来。那样子看上去像一只正在避难的驼鸟——驼鸟避难时都是把头埋在沙里,身体留在外面的。过了很久屁股才缓缓地把头抬了起来,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把头埋了下去。我本想问他,“你在干什么?”但被他一笑,那话就像一块方糖溶化在了唾液中。见了警察还能继续工作,我想世上不会有这么大胆的贼!如果贼真有这种心理素质,肯定前途无量。这么想着我还是忍不住疑虑地瞟了他两眼,只见这个人正四脚着床,认真地收拾着床铺,他的身边放着一大堆行李。看样子像是刚刚搬进来的新生。我不愿再去理会这个人,径自走到李斌的床铺前,从他的壁挂上取了一件衣服。待我转身正预离开寝室之际,死老刘出现在了寝室门口。老刘见我先是愣了愣,继而马上问道:“萧海你在干什么?” 我吞吞吐吐地答道:“我是来借衣服的。”隐约之中,我感到自己又犯了错误,不由得冷汗直冒。 七十五 老刘怀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续问道:“向谁借衣服,人呢?你知不知道通学生不得进入学生寝室?” 学校的校规多如牛毛,我哪里会想到这一条,想到我也就不来了。 “二叔,他也是刚来,并没有做过什么,我可以作证的。”那个大屁股站起来帮我解了围。没想到这个人还来历不凡,居然叫死老刘二叔。因为他的身份,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死老刘冷漠地眼光缓和了许多,但还是愤愤地说:“以后给我注意点,别忘了自己还是代罪之身。”老刘说完后摆了一个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架式,把视线从我身上离开了。我穿上李斌的外衣,赶快出了寝室。出门时我又看了看那个大屁股。他也正看着我。我们彼此笑了笑。 一出寝室我就狂奔了起来。暗暗庆幸自己理智,刚才没叫抓贼。要是得罪了那个大屁股,刚刚就没有人能帮我解围了。这么想着,我不禁对那个在屁股有了点好感。 上课时,老刘引着那个大屁股进来。大屁股很大方地走上讲台作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刘磊,不怕大家笑话,我是因为高考落榜来复读的。以后将和大家共同度过这个高三。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他的这几句话言简意赅,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婆妈,很有军事家的风味,让人佩服。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救命之恩,我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这个人除身体肥胖了点,其他方面留给人的印象还算可以。我尤其佩服于他的健谈,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词一句都洋溢着成熟和老道。一年果然没白活。这是我对他的最终评价。 刘磊走下讲台时还很潇洒地和我讲了声招呼。李斌问我:“你认识他吗?”我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是,刘磊真的很快就成了我的好朋友。那段日子,我们好到上厕所都要拉着一块去这种境界。遗憾的是,这种日子没有维持太久。 每节下课,刘磊都要是来找我聊上几句。说实话,我对他的话题并不太感兴趣。例如足球,他能把德甲、意甲、欧洲杯、亚洲杯、世界杯上稍微有点名气的球员名字像嗑瓜子一样随口道来。而我对足球球星知之甚少,尽管我也喜欢看足球赛,但是每次看球赛很少去记人的名字,按钱钟书的话翻译就是只愿吃鸡蛋,不愿认识母鸡。也正因为如此,每次听他评论足球,我们几乎只有听的份。从他评价球星时的满腹经纶推断,我以为他踢足球的水平应该很高。有一回上体育课,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我拉着他踢了一场足球,之后我就再也不敢找他了。那次比赛他说他擅长作后卫,于是我们就安排他作了个后卫。然而等比赛开始后,他却始终站在对方门将边上不肯下来。结果那一次比赛,我们队被判十几次越位,后防又连连失守,败得一塌糊涂。刘磊这个人有着典型的批评家作风,嘴上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事情来一无是处。他要是想说大象是猪的祖先,就能把自己说成是研究猪的,而事实上,他可能连一只猪有几根骨头都不知道。 刘磊还有一个嗜好,就是喜欢在女生面前出风头,显才华。每天不管有事没事,他就喜欢往女生堆里钻。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在女生面前套近乎,而到我面前,却又一个劲地说女生怎么可笑,说这个哪里不好,那个哪里不好。刘磊说的话尽管不错,高二分班时,大多数女生都去了文科班,理科班里剩下的一些和大熊猫一样珍稀的女生,长相特别好的几乎没有。因此理课班也称和尚班。整个教室黑压压地一片全是男生,充分地显示了中国光棍大军的雄壮。物以稀为贵,加上这几年女权运动的口号喊得响,所以死老刘把所有班干部的头衔统统献给了女生。正因为她们手握重权,所以男生们不敢放肆,对她们向来望而却步,纵然有几个按捺不住寂寞的也只能学曹孟德,来个望梅止渴。不过倒因此使女生得到了妥善的保养。刘磊是死老刘的亲侄子,自然不必害怕被抽筋扒皮,大可以放开手脚大展身手。然而,班里毕竟女生太少,而且按照刘磊的话讲没有一个好货,不是头烂得可以,就是腰粗得像水桶,全是女子中的败类,男子中的乌龟——男不男,女不女,活像太监的人妖。我班的女生究竟怎样,可以拿近来流行的一句话来解释:“本班女生一回头,吓倒路边一头牛,本班女生二回头,吓倒一幢教学楼,本班女生三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刘磊起初因为饿昏了头,也不会看重这些,正所谓饥不择食,只要这个女生某一点还可以,他就绝对不会放过。课余时间数学语文英语一窝蜂地请教,把她衬得像天才一样。 第63章 只是他犯了个很大的错误,不知道女生的优点像零食,只能少吃,多吃了反而会厌,而他一味地狼吞虎咽,以至于换目标比乾隆爷换王妃还快。等班里所有的女生都被刘磊打入冷宫以后,刘磊悲观地叹道:“理科班,人才绝迹,一无是处,江南美女都死光了。” 刘磊得出这条真理不久,奇迹突然发生了,我们班原来的那个英语老师跳槽去当了秘书,来了个新老师。这个新来的老师挺年轻,姿色也不错,至少有头有脚有鼻子有脸,只是没有眼睛——按物理语说是几近消失,而尚未消失。刘磊对她甚感兴趣,就像老鼠发现了玉米地,没事干了就跑到外语组办公室去请教问题,每次回来刘磊就在我的面前大赞英语老师如何如何温柔,对他如何如何亲昵。我和李斌彼此笑了笑,心里叹道:“真厉害,敢到尼姑庵去泡妞。”也许是沾了他的光,那个英语老师爱屋及乌,在上课的时候对我和李斌也挺亲昵,三天两头指着我们这一角落说:“喂,那个没戴眼镜的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个角落没戴眼镜的仅我和李斌两个,想赖也赖不掉。没办法,每次都是我和李斌眉来眼去的交流一番,然后站起一个人来说“sorry”。长此以来,我和李斌都很苦恼,恨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近视,更恨那英语老师不知道名字还要瞎叫。 李斌对刘磊印象很不好,很少和他说话。每次刘磊来找我们说话的时候,李斌都会避开。我本也不想和刘磊说话,只是刘磊每次来时都是指了名道了姓要找我萧海,就仿佛信封贴了邮票写了收信人姓名、地址,我想避也没法避。说实在的我对他的印象已没有刚认识时那么好,几个月下来我甚至已经开始对他感到反感了。刘磊这个人总是喜欢在别人背后说长论短,而且还脏话连篇。“他妈的”三个字像是可以当饭吃,一天到晚地挂在嘴边。然而碍于情面,正所谓不看生面看佛面,他终究是老刘的亲戚,我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心有不悦,也只好委曲耳朵继续受点罪了。反正委曲求全的功夫我已经练到了家,也不怕再多受这么一份罪。 七十六 自从上了高三,作业多了,考试多了,学校的会也不愿落后,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比和尚开庙会还积极。这次开会是大会,规模空前,全校师生都出动了,若大的一个会议室有些吃不消。校长同志再次披卦上阵,满脸的春风和会议室的秋风格格不入,倒有几分勇于挑战大自然的气势。校长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伸在半空,像划拳似的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个星期我们要进行一次秋游。” 会场下面切切私语不止,大家恨不得大声欢呼,但迫于地点不合适,只好把激动转移到手中,一时间只见众人在狠狠挥拳击打空气,仿佛冤屈得雪。 校长继续吊胃口,把大家说的直流口水。大致意思是要去扫墓,但得走着去,其实走不走无所谓,只要能不读书,叫我们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也行。最后校长又说:“这次秋游,受到了市委的关注,到时候有电视台会来做采访,大家必须做好充分准备。”这句话一说,下面唏嘘声传来一大片。所有人都知道校长的意思是叫大家都帮学校说几句好话。这又是一项要委屈了嘴巴的苦差事,不过为了秋游,为了能够走出校门,别说是帮学校说几句好话,即使要同学喊反动口号,大家也再所不辞。 正因为扫墓意义重大,所以学校格外重视。接下来的几天,所有同学都像是要出征打仗似的,每天都得到操场上去参加操练。操练的内容有很多,首先要列队,学校把全校学生平均分配成二十排,所有的女同学排在前面,男同学排在后面,中间隔一条黄河,以示男女有别。接着是唱国歌,校长说这一项是最能体现集体力量的,所以倍受关注,要求学生放开音量唱,越重越好。可是学生不太乐意,在唱国歌的时候和不配合,越唱声音越小。校长气急败坏,亲自监督,每每国歌响起时,他就穿梭在人群中抓懒虫。由校长出马,其它老师都可以轻松了,这些老师没事情干,一齐聚在国旗下观赏聊天,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来附和国歌的旋律。再下面一项内容是喊口号、宣誓。学校发了宣誓词,要每个学生都背出来,并经常练习。校长同样要求大家在喊口号时声音必须响亮,最好能响彻天宇,让大地震动。还有一项是代表发言讲叙英雄事迹。进行这个项目时,校长要求下面肃静,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最后一项是发送纪念品,退场。奇怪的是这次学校一再强调那天不许穿校服,这和往常正好相反,把我们搞得莫明其妙。 操练不到一星期,校医站的“金嗓子”便供不应求了。天天唱国歌喊口号,每个人都已声嘶力竭。最近几日,无论男女,大家说话都像打钟,要么没声音,要么能传得到方圆十里。尽管如此,同学们依然兴奋难当,压抑不住喜悦。李斌说寝室楼每天夜里都能听到龙啸声——有人在发泄激情。 到了出游那天,学校里更是热闹非凡,校长确定六点钟出发,在三、四点钟就有人起床了。深秋十月的早晨,雾气很重,天也有些冷,集合前只见操场上空密密麻麻地全是人。我挤在人群中苦苦地寻找着李斌,半天也不见他的踪影。昨天他托我买了一大堆吃的,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望穿秋水,极目远眺,只是浓雾碍事,害我无法望远,真恨没有一张足够大的吸水纸可以把这些碍眼的雾吸干。正犯着愁,突然一个人影越过,把我手中的背包给撞翻了。背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我连忙蹲下来去收拾地上的东西,以免被人踩坏。那个身影也停住脚步,蹲在地上帮我捡了起来。“对不起。”这个人满怀愧疚地向我道歉,可是她好象有什么急事,道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手在地上摸索着,眼睛却看着其他地方。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这个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熟悉。我凝神一看,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张敏。我不由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敏也认出了我,她缓缓地站起来,注视着我,神情有些沮丧。我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怎知她又把已捡起的东西又抛在地上,而且还赌气地踢了几脚,然后转身消失在了浓雾之中。她那一抛倾注了不少力气,一瓶娃哈哈顺势飞出了老远。我木然地俯身去捡心里百感交集。我知道张敏恨我,但是却不知道她有这么恨我。 “萧海。”是李斌。 “你上哪去了?”我无精打采地问,心里还回味着刚才张敏的眼神。 李斌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径直俯下身体帮我捡起了东西,他反过来问我:“怎么掉了这么多东西?” “刚才被张敏撞翻的。”我坦白道。 李斌捡着东西的手突然停住了,仿佛工作的吊车,突然关了发动机。他回头凝望我欲言又止,一会儿后才轻轻地说,“你别怪她,她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问道。其实我很想知道。 李斌看了看我,站起来缓缓地把背包的拉链拉上,神情也很沮丧。 “吵架了?”我问。 “没有。”李斌又瞟了我一眼,似乎是怕我,但终于还是说了:“是因为莉儿。莉儿昨天晚上哭了一夜,所以张敏也被感染了。” “莉儿,她怎么了?”我的心被吊了起来。 “她家里来信,说——说小黑死了。”李斌看了看我的反应,继续轻轻地说,“风景区开放后,引来了旅客,却也引来了不速之客,莉儿爸爸信上说那晚小黑狂叫不止,后来干脆跑了出去,但一去就没有回来了。第二天有人在水稻田里找到了小黑的尸体,小黑身上被刺了七八刀,血流的整块稻田都红了。”李斌没有再说下去,他把目光移向了浓雾深处。 七十七 我开始是庆幸,庆幸出事的不是人,但继而又悲伤。那个寒假,小黑送我们出山时的眼神,这两年来时常出现在我脑海,而如今,小黑居然不在了。回想它那无忧无虑的神情,回想她嬉戏在田间溪畔的镜头,回想它调皮捣蛋地捉弄王亮时的可爱,回想它受到莉儿指责时的可怜模样,回想……我的整个人迷茫得几乎和浓雾合为一体。长长的队伍走出校门,连着马路缓慢地行进着,我只是傻傻地跟着队伍前行。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兴奋在张敏撞我的一瞬就已经不复存在,此刻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失落和居丧。 一辆轿车从市政府开出来,横截队伍而过。我低头想着小黑,没有看见汽车,差点被它撞了个正着。轿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来骂我有没有长眼睛。我无语地走开没有没有理会那个肥硕的脑袋。矮胖子从队伍后面赶上来,嬉笑着给那棵脑袋赔不是。那个脑袋不屑地叽咕了几句又催回了龟壳。轿车开走后,矮胖子回头警告我走路小心点。李斌望着远去的轿车愤愤道:“还是市政府里出来的,平时说什么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全是放屁。”李斌说完还朝着市政府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到达目的地,已经九点多了,太阳已经把浓雾驱散,此刻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烈士的墓在一座荒山上,那山像聪明人的脑袋——一毛不拔,整座山丘找不到一棵树木,惟有满地的枯草伴着烈士的英灵。晨风吹过,枯草低头,给人一种极其萧飒的凄凉之感。今天这个扫墓的场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宏大,山坡两侧插满了彩旗,彩旗之外站着很多围观的百姓,几个警察在高处来来回回走动,监视着场内外的一举一动。 第64章 烈士的矮土坟旁边搭了一个很大的戏台,台上摆着了各式各样的盆栽,这些盆栽把舞台装饰得像在开花展。而相比之下土坟被衬得更加破烂不堪。校长命令我们排好队伍,原地待命,说领导们很快就来了。很多同学不解,我们扫我们的墓,领导扫领导的墓,没什么还要让我们排好队等领导来了一起扫。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是校长的意思,我们不好违背,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认真地排起队伍。话说回来,为了排这个队,我们在学校里已经练了一个星期了,不排一下倒也让人觉得窝火。只是校长说的那个“很快”实在太漫长,这两个字好象是从历史课本里剪贴过来的,说不准这个很快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或者是几十年,总之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些所谓的领导还是不见人影。旁边的百姓倒是越聚越多了。这些老百姓估计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一大群人莫名其妙地穿过他们的村子,还在这个荒坡上搞了这么大的一个场面,他们可能以为那个舞台是用来唱戏的,所有都聚集过来看了。我偷偷地扭头看了看四周,不由地想起了十面埋伏。 过了好一会总算看到有一帮人朝这里走来了。一个警察望风而动,奔上戏台,对准麦克风大喊“立正。”可是这一声来的太突然,麦克风像是被吓呆了,一点反应也没有。领导们越来越近了,那警察窘地几欲拨枪自杀。 人群前有一个小女孩在前面扬着碎彩纸开道。在我记忆里只有死人出葬时才有扬纸钱这一礼的,没想到今日长了见识。那女孩后面跟着一群乌鸦——这些人身上统一穿着黑色西装,想是黑手当成员。旁边有一大群记者,有的背着摄像机一路跟踪,有的拿着相机,走几步拍一张,再走几步又是一张,很像在拍电影。其实我倒是很希望那是拍电影,因为拍电影欢迎式一般是不会这么太平的,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扬彩纸的女孩应该会在甩手之际带出来一颗手榴弹…… 那帮领导终于走近了,当他们从我身旁走过时,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这些领导个个身怀六甲,肚子一个比一个大。我原以为我们校长的肚子已经是登峰造极了,没想到这些领导里面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胜过我们校长。校长如果和他们站在一起肯定会自卑死,他的肚子在这些领导面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想古人真有先见之明,一个“大将风度”(丰肚)把这些所谓的大人们讥讽了个淋漓尽致。更有意思的是,这些被讽刺了的人居然还能把这句讽刺的话天天挂在嘴边。骂人不带脏,还能让被骂者欣然接受,并且引以为豪,这一招实在是高明。我想发明这个词的人,决非泛泛之辈。 常见这些领导经常引用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一句名言,我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当孺子牛。能吃得像牛一样健壮,这样的工作谁不喜欢? 领导们上了戏台,一字排开,那个警察及时说服麦克风,迫不及待地指着领导给下面人介绍了起来。这些领导无非是什么市长,镇长,书记之类的东西。具体是什么称谓,我没有留心听,也不屑去听。我自顾自地在下面想小黑,还有莉儿。现在她一定很伤心,一定需要个人来安慰—— “出旗。”那警察破铜锣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应声而出,拿着一面国旗,踏着雄壮的音乐朝一根棋杆走去。这个小伙子身后还跟着四个警察模样的人。当他们走到棋杆下的时候,那台上的警察作了个九十度转弯,然后向一个孕妇警礼道:“一切就序,指领导指示。”那个孕妇上前一步整了整喉咙庄严道:“升国鸡。”我一阵苦笑,不知道国鸡为何物。音箱传来了国歌声,校长说过此时我们就应该放声歌唱,大家不负所望,唱的既齐又响,只是唱了半首还不见国旗升上来,似乎那国旗也学会了摆架子。国歌唱完了,棋杆上还是光光地。周围的群众哈哈大笑不止。那警察窘得又想自杀,匆匆忙忙从台上跳下来,我还以为他想跳楼呢,觉得他很蠢,一米多高的舞台根本摔不死。怎知这个警察并非跳楼,而是跑到旗杆上去查问原因了。一会儿后这个警察重新回到舞台上,面红耳赤而又故做镇定地说:“因为棋杆生锈了,绳子拉不上去,国旗我们暂时不升了。”他顿了顿又道,“现在请我们的青年朋友面向国旗宣誓。” 同学们面面相,国旗都没升起,怎么面向啊!那警察拿出一张纸,举起右拳道:“面对神圣的国旗,我宣誓……”那个警察说的话和我们的宣誓词一模一样,我们只好复读,他说一句,我们跟一句。宣誓毕,由另一个孕妇回叙烈士事迹,只是那孕妇普通话实在太差,说了半天我只听见了“团长”两个字,连姓什么都没弄清楚,更不知道这个烈士是哪个部队的。听那个孕妇讲完烈士事迹,我只觉得脚好酸,想军训站军姿最多也不过站一小时,如今我们已经连站了四个小时。正期待着这墓什么时候能够扫完,突然前面乱了起来。原来有一个女生昏倒了,担架队像是早就欲料到了似的,马上闪出来,把她抬走了。那领导面对“死亡”依然镇定自若地在上面朗读他的第三语言,倒是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有了第一个女生做榜样的,后面便应接不暇了,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队伍里面又倒下了七个。那孕妇终于有些荒乱了,读得更是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我只觉得肚子好饿,体力有些不支,只好用左右脚轮流用力的办法来勉强维持平衡。因为没力气站,倒在烈士面前终究有些对不住烈士。 七十八 那个孕妇的叙述终算结束了。那主持仪式的警察说完退场后,所有同学都哀叹着在原地蹲了下来。我旁边的一个男生愤愤道:“好死不死,死到萧镇来,害我们吃这种苦。”我一阵茫然,不由地望了望那座土坟,尽管它周围堆满了花圈,但我觉得它更显凄凉了。又有几个人从我身旁经过,一个说:“国民党真可恶。”另一个补充道:“是小日本。”我分明看到那坟头的野菊花在临风颤栗。 集合的哨子响了,我支撑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向人群走去,老师们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点着自己班级的人数准备回校。“什么秋游,游还没有游就结束了。”同学们怨声不绝,牢骚不断。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早上5点钟吃的两个包子,足足维持了八个小时的体力。这个时间别随便什么人家的饭都吃完了。当我踏进家门的时候,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趟在病床上,摆弄着她那一对纸钱。我冲进厨房,找出冷饭冷菜先讲究着饱餐了一顿。吃完饭很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但是下午还要上一节班会课,晚上还有一场电影要看。老刘反复交代过,任何人不须迟到。 电影放映的是《席卷大西南》,当电影中冲锋号响起,看着在炮火硝烟中冲杀的战士,我真想为他们大叫一声冤。难道他们拼死拼活就是为了得到今天这样的评论?我的喉咙底下像塞着一根鱼刺,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来。手背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我缓缓地举起手舔了舔,那味道是威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切还是和往常一样。矮胖子在做操时,大讲爱国,说:“作为一个学生,遵守校纪校规就是爱国,读好书、考好成绩就是爱国……”说到爱过,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批评大会,那会儿正在举行女足世界杯。有二十几个同学趁自修课逃出学校去看中国女足对挪威队的比赛,比赛看到一半的时候,矮胖子等老师从天而降,把这些人一网打进。之后,这些逃出学校的同学在大会上被点名批评。而批评的理由就是说他们不爱国。想到这一系列的东西,我突然觉得有些冷。最近这几天,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应该是冬天快到了! 今天的报纸,记载了昨天我们秋游的事,上书:(本报讯)昨日一千多名青年自发聚集在烈士墓前奉献花圈,市委领导亲赴现场为青年朋友们讲叙了烈士的英雄事迹,并举行了庄严的升国旗仪式。……秋高气爽,和风习习,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显示着我市精神文明建设取得的重大成绩……。 李斌看完那篇报道后二话没说就把那张报纸撕了个粉碎。本以为这场闹剧闹到这里也该结束了,所以从李斌撕毁报纸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准备好继续面对枯燥的校园生活。秋游以失望告终,整个学校经过一个星期的热闹再一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平淡。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李斌撕毁报纸的那个夜自修,死老刘突然走到李斌面前责问他为什么要把报纸撕掉! 撕了一张破报纸有什么大不了的?死老刘怎么会知道?是谁这么多嘴?这一连串的问题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我暗暗地为李斌捏了一把汗。看老刘那气势汹汹的眼神,我知道他对这件事很看重,绝不可能责问李斌几句就会善罢甘休的。 李斌被老刘突如其来地责问吓慌了神,良久不敢回答老刘的话。李斌本不是胆大的人。和他交往两年多,我知道他虽然很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因为从小当惯了乖孩子,对于师长他还是心存敬畏,不敢冒犯的。我以为李斌会这样一直低着头接受老刘的数落,一直到老刘气消。然而这一次我又错了,李斌并没有像我想象的这样悲凄,他站起来和老刘说道:“瞎说乱添的,这算什么报纸?” 经管这声音充满战栗,但这的确是李斌的声音。我看着身旁的这一个人目瞪口呆。 第65章 不得不承认,李斌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改变很大,他已经不是我刚认识时的那个李斌了。相比之下,今天的他显得更加成熟,也变得更加勇敢了。 死老刘刚开始或许在想李斌应该会狡辩说没有撕过,所以在李斌一声不啃的时候,死老刘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姿态。我想他是早就在心中罗列好了人证物证,以便让李斌心服口服地承认错误。老刘万没想到的是李斌竟然老实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他不但没有否认自己的行经,还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和自己评理。老刘被李斌这出乎意料的这一句反问,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恼羞成怒的他,眼睛瞪得有灯泡一般大,那眼球几乎要炸裂。老刘此刻的脸色就像喜玛拉雅山上的雪,既冷又白。“它乱编管你什么事?你要知道你撕得是班级的报纸,破坏公物是违反校纪校规的,是——”他大概想说不爱国的表现,但总算有自知之明,没说下去。 李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以为然地把头侧向了窗外。老刘见他没有悔改之意,怒道:“到我办公室来。”然后转身离去,李斌无奈地起身跟上。 我扫视了一遍教室,所有的同学都同情地目送着李斌,只有刘磊低着头认真地做着作业。我的血液不由地涌向脑门,我的知觉告诉我,这个搬弄口舌的人肯定就是刘磊。我真想冲过去揍他一顿。但是我很快又把这怒火压了下去。 一节课后李斌回来了。他的神情沮丧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我急切地询问。他挺平静地苦笑道:“没什么。”然而在他拐弯的一瞬,我分明地看到在他脸和脖子的交接处有鲜红的指印。我无语,一切如我所料。下课时刘磊还是若无其实地来和我说笑。我真想把他痛骂一顿,可是我还是忍住了。他是老刘的侄子,我哪里得罪得起啊!李斌对刘磊的态度更是冷淡了,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我感觉得到。 七十八 以后的几天,李斌总是闷闷不乐,上课时目光呆滞,犹如一座石雕,平时话少得让人恐慌。我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又不好意思去问,只好暗地里替他担心。 大概是一星期后,那天正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给我们做一千米长跑测试。测试前李斌和我一起坐在跑道旁边看着操场发呆,我们俩谁也没有要动一动的欲望。李斌还是苦着脸,我知道他有话想说,便也静静地陪他坐着。 “萧海,我不想读书了。”李斌望着操场,平静地说。我很是吃惊,仿佛在深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听到了哭声。“我已经想了很久,如果再读下去,我真怕自己会疯了。”李斌低下头,把十指深深地插进了发间。 “你和张敏说过了吗?”我轻轻地问,我真的很不希望他走,如果他也走了,那我身边就一个人也没了。 “她说她也早不想读了,不过她自己倒是被我劝服了。”李斌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昨天给家里打去了一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老爸老妈虽然有些吃惊,在电话里劝导了我半天,但是总算还是答应了让我退学。” “可是已经高三了。”我失望地尽最后一点挽留的义务,尽管希望渺茫,或者根本就没有希望,但我还是竭力地想试一试。 “高三又怎样,高考还有八个月,说短很短,但要说长它也很长。这八个月的生活中,是苦是甜,暂不去讲,仅说那巅倒的是非黑白——”李斌语噎了,一会儿后才接上说,“我怕我的灵魂还没渡过高考这一关就已被磨灭了。” 我绝望得无言以对。我能说什么,如果没有父母的逼迫,我自己恐怕早他一年半就已经离开了学校。 体育老师的哨子响了,李斌先我一步朝起跑线走去。也许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参加长跑测试了!测试的时候,李斌跑得格外快,从一开始起就冲刺似的跑,一向体育成绩并不好的他却跑了个第一。体育老师很震惊,想找他谈谈,可他早已没了踪影。 晚饭后,走进教室,我发现李斌桌上的书已不翼而飞。我茫然地打开他的课桌,里面也已书去桌空,只有一封信,写着“萧海收。”我一把抓起,飞快地朝寝室奔去,同学们说他半时辰前已经走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绝望得走在操场上,落日余辉把我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似乎是在有意告诉我:“你已成了孤家寡人,你已成了冬日梧桐。”我缓缓地拆开李斌的信,上书: 萧海: 原谅我不辞而别,本是想等你来了再走的,可再一想又觉得何必多此一举,反正要走,何必再留下一份悲怆的回忆。 自从高一认识你,我就把你当成了知已,当然现在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学到了很多,你的坚强、乐观,你的沉着、勇敢,无一不震撼着我。回忆高一时的那一幕幕往事,如今还历历在目。认识你还有张敏、莉儿,以及林平,我感到很庆幸。生长在城市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听过这么多有趣的事,更没有玩过。可是认识你们以后,我的生活就丰富了很多。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觉得很开心。那个时候的我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笑。 历经这两年的高中生涯,我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再不是过去那个毫无主见,只知道听话的好孩子了。没有思想,是作为人的一大悲哀。我正是不愿意这种悲哀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才选择了离开学校。在学校我丝毫看不到未来,每天只是重复地做着类似的试题。说什么德智体全面发展,他妈的全都是放屁。学校里有太多我不愿意看的事实。我真不明白,这个高考制度,这个教育方针明明已经破旧不堪了,为什么我们还要一往情深地去苦苦追逐。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再也不愿意在学校里多呆一刻。早熟似乎注定要上演悲剧。因为学校根本容不下有思想的人,是苏格拉底就必须死,这似乎是千古不变的规律。说到此,我不由的心痛万分。 张敏是个好女孩,你应该为有这样一个妹妹感到高兴。高二开学那天,张敏痛哭着告诉我说你不配当她大哥。我苦苦地问她出了什么事,张敏只是哭没有回答我一句话。后来我问了林平才知道原因。萧海,我和林平一样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每个人都会有难言之隐,所以后来我也没有问过你。但是今天我还是想劝劝你,是不是应该回头去道个歉,其实张敏是很看重你这大哥的。还有莉儿,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高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在一起。而且我能感觉到,你们彼此之间也是喜欢对方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算了,不说这些。萧海,我得承认,在你面前,我一直存在一种自卑的心理。你的玩世不恭,你的孤傲不逊,你的风趣幽默,你的大义凛然,还有你那善恶分明疾恶如仇的正义感,这一些东西无论我怎么学习,都模仿不来。尽管你在高二以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总是沉默寡言,可是你身上的那一股气质始终没有变。我知道今天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至于你为什么要伪装自己,我还是那句话——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最后一件事,我想说的是刘磊。他告状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我不愿多提。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会在你面前说别人坏话,也就会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这种人少接触为善。 好了,我该动身了,但愿我们有缘还会相见,也但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李斌 看完信,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李斌说我坚强乐观沉着勇敢,可是今天的我哪还能在自己身上找到这些优点,我看到的只是一个麻木的懦夫。 回到教室后,我还是魂不守舍地想着李斌及他的信。刘磊突然抱头鼠窜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萧海,我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说过几千遍了。我心里烦得很,没有丝毫的兴致去理会他。刘磊见我不啃声,以为我不相信,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是真的。” 七十九 这个时候,我只想好好地静一静。我不耐烦地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正欲发作,却发现他额头上有一个紫青的包。我压住胸中的怒气,指着他的头问:“你的头怎么了。”我企图岔开他的话题,每次听他说女人长女人短,我就感到特别的郁闷。 “哦,没什么,刚才不小心在电线杆上撞了一下。”刘磊以为我关心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感激的口吻。我暗暗苦笑,不幸的男人总是看着漂亮的女孩撞电线杆,幸运的男人则是看着电线杆撞漂亮的女孩。 刘磊又开始说那个漂亮女孩,我继续有意岔开他的话题。这样反复几次后,刘磊终于不愿再和我浪费口舌了。他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写起了什么。 李斌走后,我总觉得身边空空荡荡。埋没以久的记忆则趁虚而入,仿佛下雨天的破屋,水滴从每一个缝隙里滴达地落下来,很快就湿透了整个地面。我不堪重负,茫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刘磊还是每天和我提那个美女,但说来说去就是同样的几句话。我不厌其烦,恨不得拿了针线把他的嘴巴缝起来。一日他又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告诉我他已经调察出了她是文课班的。这不是废话,理课班的女孩早就被他赶尽杀绝了,哪还有美女。说实在的像他连没眼睛的英语老师都要打主意的人,眼光是值得怀疑的。他说的话好比现在的广告,说的真像回事,事实上一无是处,见了一只猫能把它吹得比老虎还凶,见了一个老太太却能把他描绘得比小姑娘还活泼可爱。 第66章 这一套功夫我是领教多了,说不定那个美女也是被他添油加醋美化起来的。无论刘磊在我耳边怎么夸耀那个美女,我都是置若罔闻。刘磊见我始终无动于衷,又不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不由得心急了起来,他跑回课桌拿了一封情书给我看,叫我帮他指点指点。我极不情愿拿起一看,全是英文,不由地更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我连忙松手道:“看不懂。”刘磊急得直抓头皮,仿佛拜堂时没了新娘,几欲自杀。 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听着刘磊的痴言梦话,时间健步如飞,转眼又引来了寒假。这是高中生涯中最后一个可以利用的假期,补课自然再所难免。补课一直补到大年三十才结束。这一个假期我倒是希望学校能够不放假,回到家里无非是聆听父母不绝与耳的埋怨和奶奶春雷般连绵不断的哀叹。在学校虽然枯燥,但是可以用一大堆作业来麻醉自己。我越来越害怕心灵平静下来后的那一种空虚。往事总像一只猫暗暗地躲在墙脚,当我无事可做时,它就会窜出来吞没我。为了能够继续这种平静的生活,我只能把自己逼得像杂技员手中的布帕,让自己不停地转动,转动,如果一旦停止转动,那么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了。 父母的关系已到了白热化程度,过去我是千方百计地撮合,希望他们能合好如初,但如今这个努力似乎已经是徒劳了。对于父母的关系,我已经不再抱太大的希望。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聆听他们的叙苦,让他们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以求这个家能够多维持一段时间。我想他们至少应该坚持到我高考。至于为什么要高考,这一个目的我已经很迷茫。即使我顺利通过高考那又怎么样?按照现在家里的情况,我是根本不可能去读大学的。我并不在乎这十几年的寒窗生涯就这么付之东水,半途而废,我只是很想体念一下大学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在高一时,曾经听我们敬仰的那个餐厅老板说过,大学里没有这么多的考试和作业,每个同学可以在那块天地里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充分展现自己的爱好特长。我并不奢望能在大学里过怎样奢华的生活,却很向往能够有这样的经历。餐厅老板还说过,没有经历过大学生涯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小的时候,我立志要当一名企业家,其实这个理想至今还是没有改变。我知道按照目前自己的情况,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想事业有成,掌握必要的知识和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我相信大学里应该有很多我所需要的东西。只可惜,这个愿望今天看来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不去说我面前横着的一根血腥的独木桥,即使是跨过了这一根独木桥,恐怕也无济于事。 今年的除夕夜家里很冷清,没有欢声没有笑语没有烟花,也没有爆竹,而外面则是火树银花,应接不暇。我想早点睡觉,但又不敢睡,害怕躺下却又睡不着,到时候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就麻烦了。我只身一人来到村外的田野上散步。马路从脚下一直连伸,最终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思绪弥漫,我突然想起梵高的《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为什么一条路走着走着就会消失了呢?不是说路没有尽头?我惶惑惶恐!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为什么会有半条路?是所有的人走到这里时都死了?还是所有的人都望而却步,退缩回去了?究竟哪个答案才算正确,我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这条路的前面一定杀机四伏。我抬起头仰望天空,企图结束这似乎无聊的思索。今夜是新世纪的第一个除夕,星月似乎也特别新鲜,仿佛美少女的明眸,洁白的光辉把大地映得像泼了牛奶。在我身后传来的是烟花不绝于耳的“啪,啪”声,那声音犹如老刘在打人耳光。而每一个耳光又似乎打在我的脸上。 我真想抛下一切,一无反顾地走这条属于自己的路,可是我能走下去吗? 八十 高中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后,死老刘把刘磊调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我虽然有着一千个不愿意,但也只能噎语装欢。第一个夜自修,刘磊跟我旧事重提,再一次把那个美女大肆夸耀了一番,说她过完一个寒假又漂亮了许多。按照他的话意去理解,似乎变漂亮,就像开荷花,能在一夜之间花开满地。近十天的寒假过去他居然还没有忘掉那个美女,这倒算得上是个奇迹了。之前,很少有哪个女孩的完美形象能在他眼里保留一个星期以上,这次居然破了纪录。看来那个美女还真不是冒牌的。 第二天早自修,刘磊又急匆匆地跑进教室,告诉我说:“萧海,我已经把那封信给她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刘磊说得语无伦次。不过送一封信,我感觉他比杀了人还紧张。 “哪封信?”我不屑一顾地问。 “就是用英文写的那封啊!”刘磊吃惊于我的健忘。我恍然大悟,但愿那个美女不是像我一样的爱国人士,不然她看一封情书不是还得请翻译? 刘磊像发了疯似的一个劲问我,女孩子看了情书会有什么反应?我苦笑不答。一个学期下来,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致和他说话。有时候勉为其难应他几句,他就以为和我找到了共同语言,于是几千几万倍的报答你,即使之后你一声不啃,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那个时候,你再后悔不该和他说话,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磊一门心思地等着回信。他深怕那个美女来给他送回信的时候找不到他,于是整天呆在教室里,除了上厕所,他几乎很少离开教室。连日来,刘磊要么魂不守舍地发呆,要么焦躁地东张西望,就像一个精神病人似的情绪波动不定,一天到晚喜怒无常。对于信件刘磊变得越来越敏感,看人手上拿着一封信,他就一定要扑过去看看似否是自己的。他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老是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刘磊会变成这个样子,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哪个美女这么有魅力,能把自称情场无敌的刘磊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这几日来,我倒对那个美女有了一点兴致,很想见见这个被刘磊吹得天花乱坠的女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星期过去了,刘磊送去的那信还是音讯全无。刘磊有些等不急了,干脆又寄去一封,不过还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接二连三的失败,致使刘磊终日哀叹不绝。这几日的他则像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叹尽了人生悲伦,世态炎凉。 上个学期刘磊的成绩还可以,位居中上,但这学期就明显跟不上了。每一节数学课刘磊都像白痴一样,一问三不知。要命的是,刘磊这个人还特好强,凡事不愿服输,老是喜欢逞强。每次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抢着回答,而答案和问题又风马牛不相及,这倒是把教室气氛搞活了不少。刘磊成绩下降倒不是因为受感情捆扰所致,主要原因在于其学习没有用心。表面上看来,刘磊学习很认真,他看书的样子能让人联想到佛教徒对佛主的忠贞,那种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眼神就像小猫看到了鱼儿,而事实上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书上。有好几回,我在观察刘磊的时候发现,他看着书的眼睛是标准的目不转睛。刘磊的参考书买了一大堆,搞得自己课桌里都放不下,桌面上堆得像山一样还不算,硬把我的半个桌面也给霸占了。然而这一堆课外书里面,刘磊真正用过的并没有基本。这最后一个学期,刘磊的成绩就仿佛胖子下山——一滚到底。学期初的几次考试,刘磊考得不甚理想。死老刘以为是刘磊失手,没太在意,但后来每次测试,刘磊都是退步,直到退得不能再退了才算止住。这个时候,老刘不勉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个学期我们整个年级迎来了一个乔迁之喜,告别了那历史悠久的小平房,住进了宽畅的新教室。这个教室不但光线充足,音乐也丰富。大楼的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而围墙的外面有一个村祠堂。学校坐落的这个村子有着好几千人,天气一冷,隔三差五就会有人过世。每每死人的时候,这个祠堂就格外热闹。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这样一个风俗:某个人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其亲人在为其送行时一定要想办法让他走得风风光光。萧镇这一个坐落在中国东海岸上,几乎不为人知的普通乡镇,自然也不能免俗。每一次死人,这一个祠堂就鼓乐噪天,歌声不断。这里面上演的说学逗唱比《综艺大观》还精彩,虽然多数是哀乐,但也不乏名曲,例如《二泉映月》、《梁祝》。那帮主人请来唱戏的人似乎也很了解我们这一批年轻人,经常越剧唱着唱着会突然迸出一句“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或“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这一类流行歌曲来。每次,我坐在教室里聆听这些歌声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为那些在棺材旁哭得死去活来的孝子贤妇感到担忧。不知道他们听到这类啼笑皆非的歌时会不会突然破涕为笑,哭不出声来。要是有一个人被这歌声逗笑,突然在棺材旁边放声大笑,那可就臭大了。无论好听于否,对我们这些一年难得听一首歌的中学生来说,这乐声也算得上是久旱逢甘霖了。一个快冻死的人,哪会管它是皮衣,还是破棉袄。反正我是不会去计较这乐声是哀乐还是乐乐,有的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可是话说回来,这种享受也是有负作用的。哀乐这东西一听多,人也会变得特别容易伤感,这和生活在水乡的女孩总是特别水灵是一个道理。正因为如此,自从搬了教室之后,教室里很多人总是哀声叹气。 第67章 每每哀乐响起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笔,像被招了魂似的发呆。有好几次,有些同学没完成作业,就以听哀乐无心作业为借口。死老刘难辩真假,但是这类借口听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最后死老刘把刘磊成绩下降的原因也归罪于那祠堂了,整天对那祠堂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半夜里起来趁着人不知鬼不觉偷偷地跑去把它给炸掉。 刘磊写去的第二封情书依然以失败而告终。这两封信,刘磊等了近一个月还是没有等到只言片语的回信。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鉴前两次之经验,考当今之得失,刘磊说失败全是因为英文不够好所致,必须调整战略方针,加强攻势。说完这句话,刘磊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我知道他肯定又有事求我,连忙起身准备上厕所。刘磊慌张地拉住我的手臂向我拍马屁说:“萧海,我知道你文采不错,能不能帮我写几句。” 我说不行。刘磊再三哀求。我只能以再说为借口,搪塞了过去。最近被刘磊这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传染,心里总是感到很毛躁。莉儿的影子时常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眼前。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又发觉身边的座位上坐着的已经不是李斌。那些凄凉的哀乐,让人备感孤独。之前,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习惯用作业来麻醉自己,可是最近这种方法的效果越来越差。这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一个月不到,我觉得自己憔悴了好多。 八十一 春初的天气倒是颇懂人意,阴阴沉沉仿佛失恋人的心情。连续几星期不见太阳,气温低得能让人心都结冰。我突然想起萧镇好像有好几年没下雪了,想小时候,上学踏着沙沙作响的白雪,打雪仗,堆雪人,整日无忧无虑,玩得是多么开心自在,但如今——我不由地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我不明白这么冷的天怎么会不下雪,难道雪也兼人间肮脏会玷污它的清白?我把外衣裹紧了点,但还是觉得冷,似乎这冷是发自于内心的。“大哥,我好冷噢?”是张敏的声音,我的心一阵颤抖。这段日子,这声音已不知在我脑海出现了多少次,也许我真该听李斌的话,去向她们道歉,可是已经三月份了,距高考仅剩四个月了,我怎能就这么放弃。 三月五日是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日子,学校说要发动全校学生去做好事。听了这句像人样的话让人不由得为之振奋,毕竟现在这一类具有人情味的话已经很难这世上听到了。可是不等同学们高兴一会儿,学校领导后面说的一句话,又不由地让人口吐白沫。矮胖子说:“请同学各带抹布,扫帚把我们的学校打扫一下。”真可谓好事不出门。雷锋同志在天之灵看到现在人所谓的好事,肯定会潸然泪下。这类事情与其叫做好事,倒不如说是被人利用去当苦工。 我被安排在了打扫教师宿舍这一组。同行的还有刘磊以及同班的几位男女同学。倒垃圾,擦门窗,拖地板,掸灰尘,凡我们能做的,老师们都不客气地让给我们做。做完后这些老师虚情假意地说一声谢谢,就把我们给打发了,仿佛这一切本就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快到死老刘寝室时,刘磊精神倍增,口口声声的“我二叔”。他这一种叫法,听得我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看他那一股兴奋劲,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二叔特别客气,会赏我们工钱。 死老刘老早就等在了自己的寝室门口。见我们上来了,老刘连忙请我们进屋。当然,进屋不是请去喝茶,而是打扫房子。他的房间和其它老师的差不多,稍先进的家具一应俱全。我拿了只鸡毛掸子心不在焉地到处刷着灰尘。那鸡毛掸子其实并没有几根毛,大倒是挺大,其结构就是在“扫帚杆”上插几根毛,就此而已。我刷了vcd,见一堆碟片零乱地散着,就顺手帮它整理一下。这不整理还好,一整理差点把我吓得断气。其中有一张碟片名曰《鸳鸯戏》,碟片上印着一个大张着双腿的裸女。我看着这一张碟片半天喘不过气来。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女人一丝不挂的样子。我盯着碟片上的那个女人看了好一会儿还回不过神来,直到听见刘磊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才突然醒悟过来。我慌慌张张地像扔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那碟片扔出老远,之后又偷偷地看了看正在调兵遣将的老刘,迅速离开了刚才站立的那个位置。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挥舞我手中的鸡毛掸子,但总觉得心神不宁。就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老感到羞愧难当。刘磊帮女生擦着桌椅门窗,在她们爬凳子擦窗时他总会殷勤地去推一把,在接脸盆之即又会顺便摸一下,一些小动作都在巧夺天工的掩饰下天衣无缝的顺理成章。那帮女生不但没有察觉,反而还笑得花枝乱巅。看着刘磊乐此不疲地样子,我佩服得目瞪口呆。 “萧海,我这里挺忙的,你来帮帮我吧!”刘磊热情地招呼我。 我连忙谢绝道:“不了,我也挺忙。”他倒是够义气,有福同享,只可惜我没兴趣。刘磊自得地向我做了个鬼脸,他那一脸的肥肉堆在一起,像长了个瘤。我觉得恶心,连忙逃到阳台上去避难,怎知外面飞沙走石,犹如北京的沙尘暴。江南地方怎么也会有沙尘暴?我纳闷着,站在天台上四下环顾。细细一看,才知道这沙尘的来由。原来那灰尘是从操场上扬起来的。那些负责清理操场的同学,责任心极强,抱着挖地三尺也要把操场上的灰尘清理干净的决心,使劲地扫着地。还有几个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操场上已经挖了一口半米深的井。我想再探出一点脑袋,看看操场上的这些同学究竟在忙些什么,可是视线被阳台上的几盆花草给挡住了。真想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推掉,只是下面进进出出的同学太多,万一砸到了人,岂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怀着恶毒的心理拿着大鸡毛掸子重重地拍了拍那几盆吊兰,以求心理平衡。怎知这一举动刚好被老刘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奔出来,气急败坏地说道:“小心点,这花不是塑料做的,是要打坏的。”老刘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着他的花,老刘忘忙里偷闲,还不忘白我一眼。 想起刚才的那张《鸳鸯戏》,我就觉得老刘这个人好虚伪,平日里装得像正仁君子,训起人来理由一套一套的,而事实上自己也不过是只癞蛤蟆。我最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听到他的数落,我也回敬了他一双白眼,此时只恨手中的鸡毛掸子不是尚方宝剑,不然我肯定不客气地赏他几剑。 “萧海,听同学说,最近你学习挺认真的!我看了下你最近这几次的考试成绩,也发现你的进步比较大。这是好现象,你可要继续加油啊!”不知道今天死老刘吃错了什么要药,居然微笑着和我说了这么一番话。在他班级里读书两年多,他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脸。我受宠若惊又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刚才的满腹牢骚早已被他这几句话驱赶得没了踪影。老刘进一步走近我,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道:“亡羊补牢犹未晚,只要你继续发扬这种好的学习作风,高考还是很有希望的。我知道你并不笨,再经过这一百二十天的努力,考个本科应该不成问题。不过首先你得对自己充满信心,知道吗?”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目送老刘离去。看老刘进了另一个房间后,我才发现自己也已经在客厅里了。我疑虑地品味着他刚才说的这几句话,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感觉就好比看到到李逵变成了温柔的书生,让人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萧海,怎么样,我二叔有没有表扬你?”刘磊神神秘秘地问我。这家伙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我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底大致有了点数。肯定是他在老刘面前给我说了什么好话,要不然老刘哪会这样表扬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待刘磊的请求。一学期下来,虽然说不上很了解刘磊这个人,但他有几根骨头我还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他肯定不会这么好心到老刘面前去替我说好话。 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没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刘磊就已经开口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帮我写封情书。” 我自认中了别人的圈套。受人以情,必须还人以行!这往往是贪官走向腐败的第一步。我没有推辞的理由,只好认栽。刘磊奸计得逞,兴奋得手舞足蹈,又把那美女从头到脚给我描绘了一遍。不过我只听到了“皮肤白净,头发即长又黑”两句话。 大丈夫言而有信,这是我在初中时就对自己订下的要求,今天不好违反,既然答应了要帮刘磊写情书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这项任务了。要想给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人写信,真的就像不懂英语的人在和英国人聊天。思索半天,我都不知该如何开始。这辈子自己都没写过一封情书,现在居然还要帮别人写,真有些不可思议。学完雷锋后我就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打腹稿,但一天下来了,依然茫无头绪。第二天语文课,老孙朗诵了一首诗。“啊——啊——”读起来比人家生孩子还痛苦。我听着倒有了主意,反正现在诗滥得很,也不在乎再多我一首,于是我也趁兴写了一首: 是梦仰或是幻觉 是情肯定是思念 无法安眠的夜 怎会如此漫长 星和月 怎也疲倦 是人仰或是仙 是雪肯定缠绵 如此醉人的容颜 怎会是在人间 心和肺 怎也澎湃 是风,仰或是春天 是花,肯定是鲜艳 并不炎热的季节 怎会面红耳赤 言和字 怎也呆滞 是爱亦是好感 是我,就应该 勇往直前 说一声“hi” 写完后,我也懒得去修改,就把它给了刘磊。 第68章 反正我只管写情书,又不管他能不能成功,就好比帮人拉红线,何必管他们会不会生孩子。刘磊看了后倒是很满意,一个劲地夸我写得好,还鼓励我应该寄到报社去发表。刘磊说完这句话,又怕我真把它寄到报社去,连忙改口说:“我立刻就送去给她。” 八十二 快上夜自修时,刘磊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他气喘吁吁而又兴奋异常地说:“萧海,她给我回信了。” 见到他激动地几乎发疯的神情,我也挺高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封情书就得到了一颗芳心,这无疑是对我能力的一大肯定。只可惜这封情书,不是写给我自己的。“拆开看看吧!”我淡淡地笑了笑说。 “嗯!”刘磊应了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先祈祷了起来。他的这一个动作让我又情不自禁想起了奶奶。寒假时,她对我说,“萧海,奶奶已经算过命了,在今年清明前一定会死的”我不知道她是在留恋这尘世,还是在为自己的解脱感到庆幸,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悲还是喜。也许我真的已经麻木了。想着我又陷入了浩茫的悲凉之中,心里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萧海,这写得是什么东西啊?”刘磊紧锁着眉头把信纸塞给我。 我从刘磊手上接过那封信,看了半天也是不知所云。那信里的内容写得比英文还要深奥,简直就是天书。信上云: 五颜六色的狗: 你是寿星吃砒霜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你认为我是窑姐儿的门帘子,那你就王八看绿豆了。像你这种老太婆吃豆腐山头上吹喇叭的人,我是独眼龙看戏,何必雨天出太阳,我劝你不要飞机上放鞭炮了,那是杂合汤里倒豆腐,小心周瑜谋荆州,关羽面前舞大刀不算,还茶壶里煮饺子。 好了,对你的信我先三月桃花,但你我四量棉花。 “什么桃花,棉花,你看得懂吗?”刘磊迫不及待地问我。 “不懂,大概不是好话吧!”我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会呢,五颜六色不是漂亮的意思?狗在外国是对人的尊称,应该是好话才对啊?”刘磊急得哭丧了脸。 我吃惊地瞟了刘磊一眼,预言又止。看到刘磊的表情,我还真不敢胡乱猜测。我怕我等一下说的不准确,他会和我拼命。我见风使舵,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他再帮他研究研究这一封信。 苦思冥想了近三节课,才算找到了答案。这封信翻译成普通文应该是如此: 色狼: 你是活腻了,敢做白日梦,如果你认为我是来者不拒的人,那你就看走眼了,像你这种无耻下流,名(鸣)声远扬的人,我是一目了然,何必假情(晴)。我劝你不要空想(响)了,那是白搭。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出丑不算,还憋一肚子气。 好了,对你的信我先谢了,但你我免谈(掸)! 反复看着这一封信,我不禁失笑了起来。刘磊问我怎么了,我连忙摇头说没事。如果他看了这译文,非七孔流血不可。想不到这世界还有比王亮更厉害的天才,居然能把歇后语穿起来写信|奇+_+书*_*网|。更让人好奇地是那美女竟连属名都没留,大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个性,让人叹尽高深莫测。一想到王亮,莉儿和张敏的影子也随之既来,我不由地又长叹了一声,再四个月就高考了,考完后我可以去向她们解释了,我想相见时我们应该还会像从前…… 那封译文我最终还是没给刘磊看。刘磊依然坚信那封信是在赞美他,一相情愿地认定那美女接受了他。这几日,刘磊整日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让人喷饭的是他居然斗胆向那美女提出了约会,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那美女竟然也欣然答应了。刘磊的话顿时多得泛滥成灾,听得人耳朵溃烂。在他身边多呆上几分钟,即使是死人也会爬起来向他哀求:“先生,赏我片刻安宁吧!” 约会那天刘磊叫我去见识一下那美女的容貌。我是一万个不乐意,想自己连莉儿都放弃了,哪还会在乎什么美女,但迫于耳朵不堪受罪,只好勉为其难随之前往。 初春的夜犹如勤劳的农民,每天早出晚归。夜幕刚刚降临,刘磊就等在了篮球架下。今晚他穿了一套崭新的牛仔服,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不过,说实话,他这一身装扮让人看了很不舒服,一个胖子穿着套紧身的衣服,一身的肥肉似有不甘束缚,急欲突围的架式。咋一看,还以为一只肥猪被人塞在了一只小麻袋中。我真担心他等会儿一激动会裤裆开裂。那美女很有舞台戏上主角出场的派头,迟到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刘磊坐得腰酸背痛,把手表看得都不好意思了。我趁机以去买些吃的为借口,开溜回到了教室。 夜自修上课十分钟后,刘磊才兴匆匆地跑进来。他脸上的每一块肉都洋漾着快乐,犹如吸足了水的海绵,兴奋之情超然欲滴。刘磊沉沉地往椅子上一坐,开始了大声的喘息。那喘息声夸张地像水牛叫,整个教室的同学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萧海,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刚才我还拉了她的手呢?”刘磊一边喘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向我炫耀道。 “她有什么反应?”我一边做作业,一边尽义务地说。 “也没什么,就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刘磊整个身子扒在了桌子上,摆出一副很害羞的样子。 我苦笑了一下,道:“恭喜你啊!追到美女了。”本以为这一句可以做结束语了,怎知天不遂人愿。刘磊听到夸后,话匣子又打翻了。一时间,他的嘴巴像碾米机一样,话儿源源不断地吐出话来。我叫苦连天,恨不能拿一团纸把它给塞住。“你知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企图打住他的话题。 “知道,我问过她了。”刘磊激动地说:“她叫沈莉莉。” “什么?我震惊得身子瘫了半截,正画着三角形的铅笔被我扎断了笔蕊。“你再说一遍?”我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莉莉啊!你认识她吗?”刘磊吃惊地问。 “不——不认识,只是听说过。”我慌忙地掩饰自己失态的表情。我重新装好笔蕊,画起了三角形,但画完后思路却已像那断了的笔心,再也接不起来了。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莉儿那迷人的眼神。“怎么会呢?这不可能isuu書网。”我暗暗地安慰自己说,“也许这个学校有两个沈莉莉也说不定。”可是一切一切的假设,在刘磊的描述下显得是那么的经不住考验。回想之前,刘磊说得那个美女——皮肤白净,头发即长又黑。这不是莉儿还会是谁?铁证如山啊!我如何骗得了自己,我悲怯的闭上了眼。 “沈莉莉,这个名字真好听。”刘磊沾沾自喜地喃喃道。 “别说了,你做完作业了?”我没好气地喝止刘磊继续说下去。打认识他以来,我还是头次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我的这一声哄倒真把刘磊给镇住了。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耳边刚刚安静,英语老师就走了进来,她公鸡报晓似地扯开嗓子说:“同学们准备一下,后两节夜自修,我们来做一次练习。” “啊!”教室里爆出一声百听不厌的唉叹,紧接着又有人埋怨,作业做不完了。这种无用功不知已演绎了多少遍,我早已没了知觉。英语老师也是故伎重演——置若罔闻地走出了教室。 英语考试,平时我就一无所知,如今大脑像刚挨了炸弹似的,“嗡嗡嗡”地响着,更是不知所云为何物。我无心作答,只是漫无目的地用钢笔涂着卷子中的每一个“o”,涂着涂着一张试卷竟已繁“星”满天。 “那牛郎星漂亮吗?”“什么牛郎星?那是北极星,这个都不认识。”“你怎么知道那叫北极星?”“萧海你到底懂不懂星座的命名啊?”……“那个叫什么星座?”“我知道,不过不告诉你,嘿嘿,气死你。”“谁要你说,我也知道,那叫星星星座,不是吗?”“呵,呵呵,真聪明。”……一度已经冷却的往事,像调皮的孩子,肆无忌惮地捉弄着我疲惫地灵魂,我紧紧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是激光,怎么也挡不住。我整个人苦闷得犹如熟透了的豆粒,几欲爆裂。我真想来个仰天长啸,可惜我没有这份勇气。我无助地伸手想抓住一个扶手。可是眼前只有那一张张试卷,它们太轻,轻得让我找不到安全感,它们又太重,压得我无法喘息。“蛇,蛇……”是莉儿的声音,我痛苦地闪了闪头,把英语试卷撕了个粉碎。刘磊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我。我避开他的眼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做起了数学题。 八十三 往后的日子,刘磊依然是啧啧不休的赞美着莉儿,一有好消息就兴高采烈地向我汇报,高兴之余他还时常唱歌,不是“男人哭吧,哭吧,哭吧。”就是“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他似乎是有意要勾出我刻意隐藏在心底的往事。愈积愈多的心事折磨得我愈来愈脆弱。教学楼后的祠堂那经久不衰的哀乐,更使悲寂雪上加霜。源源不断的凄恻,永无休止的卷子,唠唠叨叨的叮嘱,没完没了的考试,这所有的一切折腾得我心力交瘁。我苦苦地支撑着麻木的躯体,行尸走肉似的上学放学,每天一成不变地运行在家个学校这两点之间。单调乏味加上痛楚劳累,源源不断地苦闷使得我好想离开这一个环境,可是我当我急欲逃脱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早已经被折断了翅膀,戴上了脚镣。亲人的期望、父母的哀告一边边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他们眼神就好像一张网铺在我的头顶,我又如何能够逃脱? 第69章 日月无声无息的更替着,时钟在滴滴答答地飞转。时间那惊人的速度,让人更是凄迷惆怅。五•一劳动节又悄然而至了,这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休息,走过了这一站,接下来该面对的就是高考前的冲刺了。 我背着一达沉甸甸的试卷,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却怎么也驱不走我的孤独。眼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只是凝滞着目光向前走,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已厌倦,世俗红尘早已看透。 身旁的这家发廊不是老板曾经的餐厅?这里留下了我们多少欢声笑语?我认真地凝视眼前的景物,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所有的一切都已事过境迁,昔日门厅若市的餐厅今天竟然成了发廊。是的,什么都变了,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透过发廊光洁的玻璃门,只见一群穿着超短裙,头发染得像枯草的少女坐在沙发上闲聊。这两年流行染发,这些发黄的头发,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头发缺乏营养。这些少女的穿着和五月江南的天气实在不协调,那感觉就好象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摆着一只冒热气的烤鸡,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究意哪里出了差错。 “要服务吗?”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探出头来微笑着问我。我被这少女的问话惊醒,本想摇头便走,但一见自己遮住了视线的头发,便停住自行车走了进去。 发廊里面打着暖气,怪不得她们会穿得这么少。玻璃门装了弹簧,人一进去,它便自动关上了。它这一关就仿佛与世隔绝了,给了人一个独立而吻馨的空间。我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感到从未有过的洒脱。屋内全是带着笑容的美少女,比起学校里那些明争暗斗、尔谀我诈、诈勾心斗角的思想家,真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先生,你要点什么服务?我们这里有按摩,美容——” “理发。”我利索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话了,今日吐出两个字,犹如便秘者痛快地上了趟厕所,不由得精神倍增。 那小姐请我先洗头,引我到了一个水槽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过去应该是老板的灶台,只是经过装潢后,早已没了当初的痕迹。 “你想理哪种发型。”小姐甜甜地问我。我想起第一次和林平光顾这家餐厅时的那一幕。死老刘那痛苦的表情和老板铿锵有力地回答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时候,我们的表现是多么的大快人心啊! “平头。”想着老板,我脱口而出,他总是那个发型。说出口后,我又觉得有些奥悔。我从来没有理过这种发型,不知道是否合适,再说现在的发型已经持续好多年了,要突然改变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再一想,觉得平头也不错。理掉三千烦恼丝,让一切从头开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洒脱?调整了心态,我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转椅上任凭理发师的剪刀和梳子在我头上游走。心境刚刚平和,不知道是谁开了电视,还把频道调到了点歌台。也算是天意弄人,点歌台播放的正是我和莉儿合唱过的那一首《知心爱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在遥远地未来,我们彼此都保存着那份爱,不管风雨再不再来……”我轻轻地跟着哼唱,胸中又不由得开始翻江蹈海了。前几天刘磊告诉我他亲了沈莉莉,沈莉莉也并没有拒绝他。 难道我真的失去莉儿了?我绝望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我的头发一簇簇萧瑟地飘落在地面,我感觉自己不是在理发,倒像是在接受出家前的削发。其实当一个单纯的和尚也挺好的,割断烦恼丝,没有凡尘俗念,于依山傍水之处修建一座庙宇,每日晨钟暮鼓,颂经念佛。过这样一种清净的生活倒也不错,只是现在和尚庙轻易不收人,据说要当和尚必须有佛学院的文凭。再说现在单纯的和尚庙也不好找,萧镇这条街上,经常能够在台球室、游戏机房等一些娱乐场所里看到和尚的身影。这些和尚个个身带bb机,出手阔绰,若非他们穿着僧服,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们是和尚。现在的诗庙也是一样,电器设备齐全,电话铃声不断,有时候在垃圾堆里还能翻出几张黄碟来。我不知道现在诗庙修建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当一个六根不尽的生活,那还不如一心一意做一个凡夫俗子。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头上已经被清理干净。理发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已经理完了。我收起思绪,付了钱,道声谢,便离开了发廊。 走出发廊时,冷风吹到几近裸露的头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我漫无目的地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进入高三以后,学业繁忙,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来这条街上溜达了。吃饭的时间还早的很,什么时候回家,我一点也不着急。 “萧海,萧海,……”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叫我,四面寻找却不见人影。过去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上次是做梦,这次难道也是?我伸手扭了扭大腿,痛感阵阵。 “萧海。”真有人在叫我。这一声我听得很清楚,可是,我四下环顾,依然看不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我惊慌地拍了拍脑袋,心里只犯嘀咕:“难道我又在胡思乱想?还是大白天遇到鬼了?” “萧海,我在你头上。”我终于明白了过来,抬头望去。见林平正扒在阳台上向我招手。我一阵激动,兴奋地喊了声“林平”。自从他离校后我没有再看见过他。虽然早就有心想找他聊聊,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居然刚好碰上了。 “萧海,你等我一会。”林平说着就在阳台上消失了。林平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脑袋。“喂,你的头发怎么这个样子,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他笑着又想伸出手来摸我的脑袋。 “只可远观不可势玩也!”我退一步笑道。说起笑,我感觉那个词已经离我很遥远,我都记不起自己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 八十四 林平轻轻地打了我一拳,道:“怎么样,混得还可以吗?” 这一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吐不尽的愁苦如喝到肚里的可乐,一个劲地向上冒泡。有着一肚子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我只淡淡地笑了笑说:“还可以,你呢?”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也许这就叫成熟吧! “我也不错。”林平的语气很轻松。但愿他是真的不错,不是像我这样的噎泪装欢。“我爸刚为我找了一份工作,镇政府的保安,基本上的手续都已经办完了,只要过几天去面试一下,就可以正式上岗了。”林平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是靠拉关系才找到的。”他苦笑着长叹了一声,“从小就想当一名警察,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中途辍学,连考警校的资格都没了。幸亏平时炼了一身肌肉,危难时倒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虽然当得仅是一个保安,但总管是穿上军装了,也算是完成了半个心愿吧!”林平无奈地抿嘴笑了笑。这一笑不但溶入了他无数满足的幸福,也有力地讥讽了这世间的颠倒反复。 听到这消息,我打心底里为林平感到高兴……不知李斌是否也如意!想着我随口问道:“你知道李斌退学的事吗?” “知道。”林平利落地回答,“他离开学校那天到我家来坐了会,还和我说了很多。我们两个时常保持着联系,通信比较频繁。他说本来也想给你写信的,但知道你要安心学习,所以就没来打忧你了。李斌现在正跟他爸爸学习电子维修,学得很开心,生活过得也挺自在。” 我们一边走,一边谈着彼此的现状。在学校里诸多不开心的事统统被我塞进心底,自始至终我都未向林平提到只言片语。林平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我不想让他为我伤感。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远离萧镇街头,来到了僻静的山野。 五月的山,五月的田,仿佛自由自在的青少年,每一个角落都带着蓬勃的朝气,那嫩若少女肌肤的绿叶诱人的可爱,那远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清晰。叮叮咚咚的小河流水泛起微波,河底溪石清晰可见,几条小鱼穿流其间嬉戏追逐,给这春天又添了几份生机。小河深处,那水碧若翡翠,叫人情不自禁地暗叹连连。只恨不能拿一把利剑,切它一块下来,以装收藏。留连于如此幽静而美丽的春天原野,让人不得不叹服于大自然的妙笔生辉。我俩陶醉于那迷人的青山绿水,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前方传来了刺耳地呼救声。林平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脚步紧随着目光而动。没等我回过神来,林平已经奔出老远。我跟着他朝呼救的方向狂奔而去。林平阴沉着脸,神精绷得如劲弓之弦。 呼救声越来越近了,我远远地望见一个水坛中有人在挣扎,岸边站着几个八九岁束手无策的小孩。林平刚一临近,没等喘一口气就纵身跳入了水中。他连衣服都没脱。我知道他的游泳水平并不高,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地跳进水里,给他帮忙。好在落水的也是个小孩,我们没费多少力就把他拖上了岸。那小孩喝进了几口水,又受了惊吓,上岸后只是哭个不停。林平叫另外的几个小孩快送他回家。那几个孩子不断地说谢谢,临走居然还排成一排向我们敬少先队队礼,搞得我们举止失措。我和林平喘着粗气看他们远去的背景相视而笑了。 “你冷不冷?”我问道。 “你呢?”他反问。我的一个喷嚏回答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问题。 第70章 两人大笑不已。 我骑上车,林平在旁边跑,身后留下一条湿湿的长道。在岔道我和林平分手后,我飞似地骑着车,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二十四) 这次休息,家里出奇的宁静,父亲和母亲不但没有争吵,还一反常态地客气了起来。从我知事以来,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如此相敬如宾地生活过。这突如其来的安逸,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慌。战场上的宁静应该是死亡的象征,难道—— 回校后,面临的依然是疯狂而来的作业和无休止的测试。愈来愈多的参考资料把课桌塞得水泄不通,桌面上的碉堡也愈来愈高,似有汗牛充栋之势。我整理了半天课桌还是无法妥善地安放这一大堆的试卷。索性,我把这学期所有的试卷摊平放在桌子上,把他压结实后,拿了一把尺子测量了一下。那厚度居然有五厘米多。看着这一把尺子,我木然无语。“到底为了什么?”我喃喃自语。 “当然是为了高考。”刘磊不屑地替我做了答道。我白了他一眼,不再作声。真不明白莉儿怎么会看上他?即使莉儿存心想气我也用不着找这么头猪啊!此时,我倒是有些恨莉儿了。像她这样冰学聪明的女孩怎么连好坏都分不清了,我真有些搞不懂。 对于莉儿为什么会接受刘磊,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莉儿知道刘磊是我的同桌,她故意借他来气我?这是我一相情愿地推断,但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理由了。什么爱情是盲目的,是没有理由的,这一些狗屁理由我丝毫不信。 上次那一堆歇后语肯定是出自王亮之手,拿王亮和刘磊相比我倒觉得还是王亮略胜一筹,至少他比较老实,不会风花雪月的胡来。把莉儿让给刘磊不就等于是把羊送给了老虎,我越想越无法平衡,恨不得马上就跑到莉儿面前去劝她回头。只是,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有什么面目去见莉儿?也许她早已经把我恨之入骨! 外面春雷阵阵,像是张飞在擂打着战鼓。淅淅沥沥的雨仿佛离人的眼泪,一直没完没了的下着。大概天上的玉帝也在和王母弄离婚吧!可离婚的人一般是不会流泪的,更何况仙佛早已炼就了铁石心肠,怎会伤心落泪?我弱智地想着这一些无聊的问题,迷茫地抬起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只觉得冰凉似水。我觉得我好像一片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树叶,不知道命运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飘离属于自己的这一根枝干,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孤独无助无依无靠的生活。维系着我生命的这一根枝条虽然很细,但总归是同舟共济一齐度过了这么多的时候,怎么说彼此也是有感情的。何况这枝条虽然自己脆弱,但是它从来没有亏待过我…… 八十六 风遥撼着树,树无语地挣扎,抖落了无数的水滴。那水滴落在水坛上,溅起了一个个晶莹的泡沫。我不知道那水滴是树的泪还是树的汗,但我清楚这棵树活得疲惫而且狼狈。雨滴借着风力撞在玻璃窗上,留下了一道道长长地泪痕。纵横交错的水流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缓缓地伸手想把它擦去,却发现它是在窗的外边。我无助得看着这风雨交集的窗外,不由地更添了几份落寞和空虚。死老刘在讲台上讲解着题目,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声的映衬下,显得虚弱而无力。那声音犹如在说悄悄话。我的思绪像裂日下的水气,迅速地得到了蒸发。 正想到林平,他却突然出现在了窗前。我又惊又喜,他是来报告好消息的吗?可是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我有种不祥的预兆,觉得会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林平浑身上下都已湿透,仿佛救小孩那天的衣服穿到了今天。林平并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盯着老刘。“嘭”地一声,教室地门被踢开了。我胆颤心惊地看着林平,他的眼中怒火熊熊。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他应该正高高兴兴地在上班,怎么会板着冷酷的面孔出现在这里。“死老刘,你给我出来。”林平怒目吼道。他那约带颤抖的声音在雷声地伴奏下显得格外苍凉,仿佛一只受伤的狼在风雪中哀鸣。 死老刘被这突如其来地一声哄叫吓得面色苍白,他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老刘手中的粉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在地,而他的手还高高地举在黑板上,保持着刚才写字的姿势。老刘惊恐得看着林平,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度威风八面的他,如今却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林平三步走到老刘面前就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正好打在老刘的面门上。老刘抱着脸残叫了一声,嘴角上渗出了血迹。我突地跃起向林平奔去,拉住了他又欲伸出的拳头,“林平,你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啊。”在震耳欲聋的风雨声中,我不得不把音调提升到最高。 “干什么?你问他啊!”林平激愤地说道:“他在我档案的品德评估上写了一个差,我根本连参加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林平居丧的神情,我木然得僵立在了原地。刘磊忽然从后门奔了出去,他肯定是去找人了。我不由地感到有些紧张,回头看了看死老刘,他正掩在我身后可怜地擦着鼻血。 “我到底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凭什么说我品德差。萧海,你应该了解我的,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林平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心一阵抽搐,再一次劝导林平:“可他毕竟是老师啊!做学生的怎么可以打老师呢?” “老师?他有什么资格当老师?他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他的学生?”林平说着又欲动手。我死死地拦住他,叫他冷静。可是林平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锐不可当。死老刘惊慌地躲在我身后和林平绕着圈子,他把我当成了当箭牌。 “住手。”雨中奔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是刘磊和矮胖子,后面还有几个老师和两个穿警服的人。林平依然不肯罢休,我无奈地抱住了他,任他如何挣扎都没有松手。“就是他。”刘磊指着林平向两个穿警服的人说。死老刘趁林平迟疑之际,向那两警察跑去,“这小子疯了。”老刘气势汹汹地向那两个警察告状。 “你才疯了。”林平挣脱我,怒目叱啧老刘。 “啪!”一个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就赏了林平一耳光。另一个也不甘落后,从侧面袭来,像绑螃蟹似的捉了林平。林平本能地反抗了几下。另一边的脸,也挨了一巴掌。 “敢到学校来撒野,你活得不耐烦了。”矮胖子圆睁着眼吼道。 林平低头无语。他能说什么呢?说这一切都是死老刘逼的? 林平被那两个警察押走了,临走时他绝望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沮丧地让人心碎。风雨中很快就消失了他的身影,他的声音。我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意乱心迷。围观的人群渐渐地散去了,矮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萧海,做得好。” 我不寒而栗。 回到座位上时,发现桌上的碉堡已掉在了地上,大概是刘磊刚才奔出教室时撞倒的。我俯身把它们缓缓地捧起,迟钝地整理着,忽见一张照片从资料堆里滑落出来,掉在了椅子上。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照相了,怎么会突然掉出来一张照片?是谁放的吗?照片反面落在椅子上,我好奇地拾起照片想看看究竟是谁的照片。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傻了眼。照片上我和莉儿并肩坐在沙滩上…… 那不是在小仙岛游玩时我让林平偷拍的那一张吗?当初为了找它,耗费了我好几节夜自修,今日居然在不经意间重现江湖了。照片中我和莉儿紧紧地挨在一起,中间几乎找不到一丝空隙。那时的我是多么开心,满面的笑容像彩霞一样绚丽。莉儿那红润的面孔,乌黑的长发是多少的诱人—— “萧海,陈老师叫你去一趟政教处。”刘磊把我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正嬉笑着朝我走来的刘磊,连忙把照片放进了口袋。“你这次真勇敢,陈老师说要在大会上表扬你呢!”刘磊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打腔腔。我装作没听见,冷着脸站起来与他擦身而过。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我迷茫地走在僻静的水泥路上,不管路上有没有水,我都径直走了过去。细密的雨丝扑打着我的面额,冰凉的感觉使我分外清醒。我真不知道高二高三这二年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一路上寻寻觅觅,苦苦地追逐,到头来却反而迷失了自己。如今的我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自己,也许萧海早在二年前那点头的一瞬就已经死去,今天的我仅仅是一个没有主见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架被人控制的机器。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是多么的不容易,既然不容易为什么我们还不懂去珍惜?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拱手让给别人来驱使?我们应该只属于自己,我们应该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人不能自私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如果过多的在乎他人的感觉就会迷失自我。活在两个人甚至几个人的世界上实在是太累太累!近一个月来父母对我的学习已经只字不提,也许他们也已经真正意识到读书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只是一种负罪。供我上大学这一个话题对于父母来说已成了天方夜谭。我倒并不怪他们的无能,那沉重的书学费,本非一个普通农民所能担负。在当今这种变态的教育体制之下,收费高而教学质量差。很多家庭为了让子女能够上大学,家长不惜做牛做马,甚至出卖精神、灵魂。他们对孩子的爱那是有目共睹,无可非议的。但是孩子们读完大学后真的就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了吗? 第71章 事实上,很多家庭都是拿钱打了水漂。倒不是因为吃不到葡萄在说葡萄酸,对于自己的父母,我能够体会到他们对我的爱有多深,有这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还敢奢望什么?有这样的父母,我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与满足。近段日子,最让我感到伤怀和郁闷的是那一群朋友。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看今日破碎的残局,我感慨连连。是的,是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如果再这么混混沌沌地走这条不属于自己的路,也许我会彻底地丢了自己。 八十七 我抬起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大踏步朝政教处走去。 “萧海,你来了。”矮胖子像迎接贵宾一样迎接我。我舒心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已经向刘老师和你班的同学了解了情况。这次你表现得很勇敢啊!面对扰乱教学秩序的流氓,临危不惧,表现得沉着冷静,并且敢于大胆地站出来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啊!”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矮胖子的表扬,没有说一句话,任由他在那里大放凯歌。 “你们刘老师已经向学校提交关于辙消你‘留校查看’处分的报告,我想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听到好消息了。当然对于你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我们还会加大力度好好作一次宣传。刚刚校长还提议让我们开一个表扬大会来表扬表扬你。我觉得校长的提议也很合理,正在准备落实这件事情。你今天的表现不也是我们二中思想道德教育的一种体现,我们有必要把它发扬光大嘛!”矮胖子说完这一句并不幽默的调侃话,自己迫不及待地先笑了起来。那情景好比一个一个吝啬的主人请人到自己家里吃饭,红烧了一盆肉,却又舍不得让肥水外流,于是在肉刚出锅之际,就自己先把它解决了。为了不让矮胖子感到难堪,我也陪着他嘿嘿笑了两声,以作鼓励。 “关于表扬大会,通过初步审议,我们是定在后天那个班队课上,不知道你对这个安排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矮胖子像向上级征求意见似的向我询问。他这种方式给予我的尊重让我很是受宠若惊。若在初中的时候,我很可能会忘形地回答矮胖子:“没问题,你尽管自己安排,有什么事我担着。”要是这样回答,不知道他矮胖子会有什么反应?估计会吹胡子瞪眼得训斥我一顿。幸亏我还理智,知道矮胖子只是礼节性地询问一下,并非真正想征求我的意见。我并没有理会矮胖子地询问,只是谦虚地另外问了他一个问题:“陈老师,到时候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发言的机会?” “当然可以,你愿意自己向同学们讲叙英雄事迹,我们是求之不得啊!”矮胖子说着哈哈大笑。我一点也不觉得他的话有幽默之处,但我还是装得难为情地笑了笑。 后天开会,今明两天我应该可以把要做的事做完了。走出政教处时,我觉得好轻松,那感觉犹如笼中之鸟脱离牢笼,飞上了高空。在空中,我可以随意放飞身心,无忧无虑地翱翔于天地之间,那是多么的轻松愉快! 夜自修时,刘磊又像往常一样奔了进来,兴奋地对我说:“萧海,这次我又拥抱她了。她真的好——” “你给我闭嘴,现在是上课,请免开尊口。”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别以为死老刘是你二叔,我就会当你是我二叔。”说完我白了他一眼,拿起纸笔径直坐到了另一个空位子上。刘磊疑虑地看了我好久,半天合不拢嘴。 第二天,雨依然未停。中午我没有回家,打算在学校食堂用餐。今天我准备找莉儿和张敏好好地谈谈。我买了饭菜后,直奔莉儿和张敏,故作从容地向她们两个打招呼:“hi,两位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我没等她俩回过神来就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莉儿和张敏吃惊地彼此看了看,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几秒钟后,她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急匆匆地端起饭菜,在远离我的地方重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喂!——喂!——”我急切地想叫住她们,可她们走路像逃难,不等我说完一句话,就已经走远。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向自己宣告第一战略失败。会有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在我意料之中。我并不灰心,急匆匆地吃完饭,准备发起第二次进攻。 莉儿和张敏吃饭的速度还是那么慢,像没牙齿的老太太在啃西瓜,吃了半天,餐厅都快没人了,她们的饭碗依然白晰可见。开始时,我以为她们两个在学校里受了三年的吃饭训练,速度肯定会比较快,我还深怕自己吃饭的速度会跟不上她们,一个劲地狼吞虎咽。可是当我吃完时却发现她俩的饭碗差不多还没动过,我不由地叫苦不已。接下来的时间,只好东张西望地傻坐着。见有人好奇地打量我,便夹几筷剩菜装模作样的动动嘴,但学校食堂的菜向来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一般只会少不会多。我所幸多了两筷,但仅仅就是两筷,两筷后盆子就空了,要想再吃唯有咬盆子,嚼筷子了。食堂那个养猪的小姐似乎是看上了我桌上的那一堆肉骨头,想来收拾,又怕冒失,每次走过我的桌边就把我和肉骨头研究一番。她那暧昧的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莉儿和张敏的饭总算是吃完了,我抹了抹油腻的嘴唇,畜力待发。本想装作刚好和她俩不期而遇,然后借机找话,打开话题。怎知人算不如天算,没等我“遇到”她俩,莉儿和张敏在食堂门口就分道扬镳了。莉儿朝寝室走去,张敏拿着碗筷去洗碗。我打了半天的腹稿,不得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写了。 我在张敏对面的水龙头前洗起了碗。张敏分明看到了我,却又装作不认识我。我连续喂了三声,张敏理也不理我。“张敏。”我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张敏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她手上的一块破抹布不耐烦地扔到了一边,紧接着张敏又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她的铅盆,换到了远离我的一个水龙头继续洗她的碗。张敏刚刚扔的那块抹布,落在积满了脏水的水巢中,那水巢里的脏水溅了我一身。我没想到张敏会这么狠我,连和我说句话她都不愿意。这一个钉子碰得我信心全无。我本想就此罢休回到自己的教室去,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和张敏从此视同陌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应该把该说的话告诉她,无论她能否原谅我。“你真的这么恨我?”我又一次走到她的对面,语重心长地问她。 “是啊!”张敏毫不客气地问答我的话:“你是学校的好学生,大家学习的榜样,像我这样的野丫头怎么配做你的妹妹?免得等会儿看我不顺眼了,让人请派出所同志来捉。” 张敏的话字字千均。我只觉得有人在我胸口上狠狠地插了一把刀。我木然无语地僵立着,半晌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三个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说这三个字。我没有对不起谁,可事实上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父母、莉儿、张敏、林平、李斌,我愧对任何一个人。我想一心一意地做一件事情,可是我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是我无能,是我的错……我掩饰不住心头泛起的层层悲怅,慌忙地跑回自己刚才洗碗的那个水龙头前,我把头伸到水龙头下,让自来水哗哗地冲过脑袋。我的脑袋乱的很,太多太多的头绪剪不断,理还乱。此刻,我只希望冷水能够麻痹自己的头脑,让自己什么都不用去想。但是,那水冲着冲着水却突然停住了。我抬起头,发现张敏正内疚地看着我。 八十八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气你的。”张敏轻轻地说。 “李斌说得对,你的乌鸦嘴是改不掉的。”我伸手摸了把剌手的平头。头发上的水珠像一群被突然烘散的跳蚤,乱跃不止。不少水珠溅到了张敏脸上。张敏噘起小嘴笑了笑。我兴奋道:“你原谅我了?” “没有。”张敏立刻又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刚刚冷漠的神情。然而这一次,张敏的这一神情没有持续太久,一会儿后张敏用缓和地语气说道:“如果莉儿肯原谅你,我也会原谅你。” 真像一个小孩子,我苦笑道:“莉儿一定是恨透我了,再说她现在已经——” “已经怎么了?”张敏睁大眼睛问。 我吞吞吐吐地说:“已经——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可能——” “什么男朋友?” “她不是常——常跟刘磊约会吗?还——” “哪个刘磊?噢!我想起来了!”张敏一幅茅塞顿开的样子。刚刚张敏疑惑的神情给了我一点希望,如果莉儿有男朋友,张敏不可能不知道的。我多么希望张敏真的不知道莉儿有男朋友。可是她刚刚“哦,我想起来了”这一句话又使我彻底地绝望了。“是那头色猪是不是?他是莉儿男朋友?还经常约会?这怎么可能?”张敏好像一无所知。 我被她这一连串的提问,问得莫名其妙,但隐约感到太阳快出来了,希望在慢慢地升起。“你和莉儿不是形影不离的?怎么会不知她的事?” “是啊,莉儿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的。”张敏紧锁着眉头苦苦思索,“你说他们经常在什么时候约会的?” “夜自修前吧!” “夜自修前!不可能。”张敏斩钉截铁地说:“夜自修前,我每天都陪在她身边的。” 我琢磨着张敏的话,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还是我们学校真有第二个沈莉莉。看张敏的神情,不像是在骗我。再说她这一根劲的动物,即使想骗我,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第72章 原本明朗的事情突然变的错综复杂了。我一时间还真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头色猪肯定是骗你。莉儿会和他约会,杀了我,我也不信。莉儿收到过他的三封信倒是事实,前两封乱七八糟的不知写了些什么东西,第三封倒还可以是一首诗,我想一定是有人给他提刀的。”我哭笑不得,她继续说:“莉儿懒得去理它,一看完信就把它给撕了。” “莉儿不是也回了一封信!” “回信!”张敏突然笑弯了腰,良久才止住笑,“那是王亮写的。王亮把莉儿撕碎扔在垃圾桶里的信都捡去,用胶水沾起来看了。看完后他又私自写了一封鬼都看不懂的回信,让我看。王亮说应该杀杀那个刘磊的威风,不然莉儿以后就不得安宁的。我觉得有趣,就送去给那头色猪了,莉儿根本知都不知道这件事。” 听张敏这么一说,什么事情都明朗了。刘磊说的沈莉莉就是莉儿这是确信无疑了。而从张敏的话意理解,莉儿根本就不认识刘磊。既然不认识又如何天天约会?我想肯定是刘磊那个死胖子,因为没有追到莉儿,怕被我笑话,所以才编了一大堆谎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不少,心头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突然被移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快乐很能用语言来形容。此刻,我只想大笑几声。想我一世英明,居然被刘磊骗得那么狼狈,很有诸葛亮被臭皮匠耍的感觉。看着张敏微笑地神情,我疑虑地问:“你真的没有原谅我。” “是——是啊!”张敏同样沉浸在我的快乐中没有回过神来,被我这出其不意的一问,问慌了神,她的回答神情不定而且吞吞吐吐,显而易见属于言不由衷。我知道她是在逞强,这表示她实际上已经原谅了我。这个时候,我只觉得胸中气血沸腾,激动难耐,恨不能放血以求心平气和了。 “喂!你的碗洗完了,还不走。”张敏威严地叱责我。 我苦笑着说:“为什么叫我走,你也可以走啊!” “你走不走?”她怒睁着眼说。 “不走。”我抬起头,坚持到底。 “流氓啊?”张敏扯开嗓子喊。 她这一声喊吓得我差点瘫坐在地。我慌忙地伸手捂住了张敏的嘴。之后,又觉得这样做有所不妥。她喊流氓,我就捂她的嘴,那不等于承认了我就是流氓?这么想着,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张敏这个丫头也不是好惹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看着又欲张口的张敏,我急忙妥协道:“你干什么?好了,我走,我走,你不要再喊了。”我慌不择径地拿起饭碗落慌而逃。这疯丫头真是厉害,这种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出人意料的是,我没跑出几步却和闻声而来的眼镜蛇撞了个满怀。 “你慢点走。”眼镜蛇像姜子牙抓琵琶精一样抓着我的手腕又把我拉到了张敏面前。 “他怎么对你了?”眼镜蛇庄严地问张敏。他似乎也想尝尝英雄救美的滋味。 张敏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回答眼睛蛇的话:“没怎么对我啊!” “没什么?那你叫什么流氓?”眼镜蛇狐疑地有些愤怒。 “我是说有毛。”张敏抓起水槽旁的一堆猪毛很认真地回答着眼睛蛇的话。 我扑哧笑出了声。眼镜蛇的脸色晴转多云,他猛推了一把眼镜,扔下“胡闹”两个字,逃之夭夭。见张敏自得的笑容,我几乎笑破了肚皮。 去面对莉儿,我真的有些胆怯,我猜不出她的反应会是如何,也就无法事先做任何的准备。也许会是喜不自禁,也许会是悲从中来,但无法避免一定会见到眼泪,而一见到眼泪就心慌是我永远改不了的缺点。张敏告诉我莉儿去洗衣服了。我在寝室楼前的水槽旁找了三遍,却没有发现莉儿的踪影,倒是引来了无数女生羞涩地目光。我失落地魂不守舍,正欲放弃寻找,却看到莉儿正端着一只脸盆从寝室出来。她也看见了我,转身欲走。我急匆匆地跑上前拦住了她。莉儿又转了个身,但这次没有再移动脚步。她始终不愿正面对我,我失望地说:“莉儿,你真的这么恨我?” 八十九 “是的,我不想再见到你。”莉儿猛地转过身来说,她的眼睛好红。 我的心酸地直抽搐。我强忍着伤心的泪,轻声说:“我不要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想说一句话,希望你能看在我们相处一场的份上把它听完。” 莉儿咬着嘴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莉儿,你还记得《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说得那一句话吗?那正是我此刻很想对你说的几句话,虽然抄袭电视里的对白很没有个性,但这确实是我此刻真实的心理写照。‘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了,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她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份爱一个定期,我希望——那是一万年。’” 我铿锵有力的说完最后五个字。莉儿哭了,她眼中流出的眼泪不是一滴两滴,而是一串两串。那眼泪仿佛流进我心里,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辛酸。我缓缓地伸过手,想把它擦去,可就在我的手快碰到她脸的那一刻,莉儿突然从我身旁擦了过去。我的手指滑过她光滑地脸额,留下了一道无法名状的落寞和空虚。“莉儿”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莉儿又一次停住了脚步,她背对着我,抬头仰望天空冷冷地说道:“萧海,你别说了,我知道造成今天这种结局并非全你的错,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莉儿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几句话,就消失在了楼道中。仅剩下那声音久久的回荡在楼道上散不去。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扪心自问:“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啊?”一滴冰凉的泪从我的眼角涌出,划过我的脸额落到脚下,再也寻不到踪迹。 (二十五) 表扬大会即将开始,会场里乱哄哄的。三年来我一直是下面的观众,今天我翻身做了主人,也有幸在台上占了一个位子。我有些不安地坐在主席台旁的位子上,看着地上一只只潮湿的脚印,盘算着等会儿要说的话。老刘走过我面前,向我笑了笑,我回敬了一个笑容。张敏和莉儿走过我面前向我白眼睛,我也回敬了一个笑容。 今天校长再次亲临前线。会场静下来后,我浑身的血液却沸腾了起来。校长开口道:“同学们今天开这个表扬大会,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不日前有流氓分子混进学校,扰乱学校教学秩序,打伤我校老师。面对这种恶劣的行为,我校学生萧海同学,临危不惧,见义勇为,与流氓展开了殊死搏斗。萧海冒着生命危险紧紧地抱住了流氓分子,为警察同志抓住流氓提供了有效的帮助。”我摇头苦笑。“具体的搏斗过程,等会儿由萧海同学亲自向大家做一个详细的阐述。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校长打住话题,整了整喉咙继续说道:“经政教处提议,校长室批准,决定撤消对萧海同学留校查看的处分,并奖予学校卫士的荣誉称号。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萧海同学上台领奖。”下面掌手稀落的仿佛害病的玉米,东一粒西一粒,找不到能痛快咬上一口的整块。我昂首挺胸。校长掀开红布把一张奖状双手递给我,说:“萧海同学,你是我们萧市二中的骄傲。”我接过后望了望那只已空了的盘子,很失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用这张奖状换那块红布,红布倒还可以擦擦皮鞋,那奖状就屁用也没有。 校长有气无力地鼓了会掌,说:“同学们,现在请我们的萧海同学给大家做演讲。”校长说完后又装模作样地鼓起了掌。他那鼓掌好像是沙雕艺术家在抚摸已完工的沙雕。同学们并没有买校长的帐,对校长带头鼓掌视若无睹,整个会场依然沸沸扬扬,喧闹地像大清早的菜市场。矮胖子见此甚是愤怒,抢在我之前接过麦克风吼道:“给我安静下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下面立刻鸦雀无声,可见他的威风远在校长之上了。矮胖子继续说:“萧海见义勇为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全校同学学习的,爱学校就等于爱祖国,这种精神也正是爱国主义真正的表现。”似乎学校和祖国是可以划等号的。矮胖子说完,嬉笑着把麦克风给了我。 我接过麦克风,整了整喉咙开始了我准备已久的演说:“同学们我知道大家不喜欢开会,今天因为我,害大家再次受这份罪,我向大家道歉。”说着,我向着会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有什么见义勇为的行为,校长说我冒着生命危险与流氓展开了殊死搏斗,其实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因为那个所谓的流氓,本来就是我的好朋友,他根本就没有要伤害我的念头。他曾经也是萧市二中的学生,在坐的也有认识他的人,他叫林平。”会场里又乱作了一团。校长趁机干咳了好几声。我没有理会校长的暗示,继续说道:“林平打了老师一拳那是事实,但又有谁问过他为什么要打老师?让我来告诉大家吧!本来他可以高高兴兴地去镇政府当保安的,但就因为我们班主任刘老师在他的品德评估上写了一个‘差’字,害他一生的理想破灭。我敢问我们的刘老师,林平的品德到底差在哪里?仅凭他成绩差,对你们老师不尊敬,这两点就可以断定他的品德差吗?”死老刘面色苍白。“下面肯定也有了解林平的同学。他的品行如何,大家不是不知道,哪一次集体劳动他不是打头阵?哪一次运动会他不是尽心尽力? 第73章 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五•一节休息时,他还奋不顾身的跳进寒冷的水池救起了一个孩子。这样的品行叫差,那天下间还有什么正义可言?我再问我们所谓的为人师者,你们能做到他的几分之几?是的,他有些玩世不恭,他有些孤傲不训,他不遵守校纪校规,但其实这一切全是你们学校逼出来的,你们的狗屁规章制度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们自己又做到了多少?校内不准吸烟,你们个个吸得像鸦片鬼;校内不准骑车,你们哪个不是横冲直撞?口口声声的爱国,你们爱的是哪个国?每次升国旗,奏国歌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难道中国仅仅是中学生的祖国?难道你们当老师的就不是炎黄子孙,华夏儿女?”我激动地喊着,台下的同学聚精会神,鸦雀无声。台旁的老师已所剩无几。“流氓!”进了派出所的你们就用‘流氓’两个字把他们推的一干二净,进了清华北大,你们就称为‘我们的学生’。为了升学率,成绩好的是你们的心肝,成绩差的就一脚踹开,一刀两断。你们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有什么资格受人尊敬?萧海二中是a级中学,是文明学校,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但萧市街头上的那帮混混流氓又何尝不是从萧市二中出去的?这些你们怎么就只字不提?面对日益上升的青年犯罪率难道你们就能无动于衷,熟视无睹?说什么紧抓思想教育,你们的思想教育在哪里,你们什么时候真正教过学生该如何为人处事?你们身体力行,教给学生的仅是欺骗、奉承拍马这些下三癞勾当。世人都说那些犯罪者该死,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每天试卷试卷考试考试叫他们拿什么去求生?你们是法制界的魔鬼啊!所有的家长为了望子成龙,望女威风,不惜余力的辛勤劳作,把孩子把血汗钱双手奉上,难道你们真的能受之无愧,理所当然的放进口袋?你们不但没有让他们的孩子飞黄腾达,反而使他们沉沦败坏,难道你们就一点也不感到愧疚?你们的灵魂就没有一点负罪感?你们真是吸取人民膏脂的吸血鬼啊!教育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核心,是关系着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命脉,你们怎能把它当作儿戏? 九十 “高考,我不知道它是否功盖一代,是否为中华民族添光加彩,但我知道它确实已经过时了,应该功成深退,告老还乡了。学这几门课,有什么用?它们给我们的现实生活带来了多大的益处?它已不是什么选拔人才的工具,而是阻碍中华巨龙腾飞的脚镣。它束缚了多少热血儿女的思想,剥夺了多少有志之士的意志,难道伤亡在高考这根独木桥下的中国人还不够多吗?你们这些当老师的,高高在上,食尽人间烟火,怎就不闻不问人间的冷暖饥饿?难道你们也是那庙堂里的石雕木刻?”发泄着几年所积的怨愤,我的声音有些嘶哑,忍不住潸然泪下。“高考这根独木桥本就已经是罪恶的象征,我们的教育者们还要利用它来争名夺利,填塞自己的腰包,难道你们就不知道这样做受伤害最大的是我们的中国?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言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但今天我们的少年智在哪里?富在哪里?强在哪里?独立在哪里?自由在哪里?进步在哪里?你们所言的高素质只是好成绩,只是没有灵魂,唯命是从的乖宝宝!用园丁形容你们,实在是太恰当不过了,你们把所有的精神、思想、个性都像花木一样修剪的平平整整,你们知不知道,那剪掉的全是高人一等的偏木、奇才、怪才、人才,是无价之宝,是中国的希望。” 会场寂静无声。我环视会场,看着同学们真诚的目光,不由得轻轻嘘了一口气。从大家的眼神中,我知道自己不是孤立的。 “再说我们的师生关系吧!我们的老师,你们应该能看到几千年积来的尊师之道正在土崩瓦解,难道你们就不该好好地反省反省?今天被你们评为‘学校卫士’不是我的光荣,而是我的耻辱,是对我灵魂的玷污。”我看了看手中的奖状,把它摔成了碎片,使劲的扬向空中,心中畅快无比。 “好!”是张敏,她站起来使劲地鼓掌,紧接着会场内掌声雷鸣。我淡淡地笑了笑,扭头看校长和矮胖子。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教室,矮胖子已经帮我收拾了书本。两年前的那个“开除”绕一圈后,终究还是回来了。我抬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从矮胖子手中接过了那一蛇壳袋的课本。 “走吧!英雄。”矮胖子冷冷地说。我无语地迈开了步子。在离开学校大门的时候,我走得很慢很慢,好像一个被押赴刑场的人,一步三回头。 “嘭”的一声,矮胖子在我身后关上了铁门。我猛地一个颤抖,回头观望这座层层阴云下的围城,心中的凄楚一涌而出。我想我是先奶奶一步感受到了死亡是什么滋味。 我提着沉沉的一袋书,经过学校附近的那家收购站,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过秤后,老板递给了我三十块钱。三十块,三年的时间加上一万多元的学杂费用换来的就是这三十块,我茫然地走出收购站狂奔不止,失落感从马路上的水坛中被我一脚脚踏起,混浊的泥水溅了我一身。 不自不觉又到了海边。我知道我的这一条路已经到了尽头,眼前是浩渺无际的大海,只要一起风,任何一个浪头都可以把我打的晕头转向,甚至支离破碎。 不知道在海边坐了多久,待我回过神神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海天之间出现了一道彩虹,那彩虹好像一根横搁在天地之间的独木桥。它连接着天堂和地狱,上去了你就是仙,上不去你就会落入万丈深渊。七彩的它似乎很美,但有谁知道那是血染出来的痕迹。天晴了,但我们中学生的天何时才会晴?我僵立着,大脑空白一片。面对未来,我茫无头绪,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夕阳西下,大海被染成了红色。不!眼前的哪里是海水,分明是千千万万学生的血水,泪水,汗水。我惊恐地不寒而栗,浑身颤抖不止。不经意间手指触到了口袋,我缓缓地掏出那一张和莉儿的合影。看着那神情自若,无忧无虑的熟悉身影,我心如刀割,往昔一幕幕的回忆再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萧海,你怎么搞的,说话也不先打好腹搞,害我跑了这么长的一段冤枉路。……”“你们放了什么?”“糖啊!”“是你自己要到船上去的……”“萧海,你收了妹妹,还没请过客呢!可别忘了噢!”……“大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妹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应该是全体投地。”……“我是说她病了。但是,是……啊呀!不是需要吃药的那种病啦。”……“感冒不要紧,只要情义真,病了我李斌,还有慰问人。”五个身影如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浮现。“五个神精,二把破伞,宁要风度不要温度,这叫骨贱如柴。”“管他贱不贱,柴淋雨,我当是浇油,能烧得更旺。”……“是朋友,别说谢谢。”“是朋友,不说报歉”……“喂,萧海,你怎么了,在汤里洗脸了?”……… “天哪!”我仰望着天空声声嘶里竭地喊道。除了天,我不知道还能把希望寄托给谁!此刻爸妈也许已办完了离婚手续,林平也许已被告上了法庭,张敏和莉儿大概也是出了什么岔子,不然她们不可能不来送我的。此刻刘磊一定是又在向谁炫耀他和莉儿的关系了,校长可能又在哪个初中宣传萧市二中的优秀了…… 哦!一切的一切啊—— 昂首仰天流的是不干的泪,心有余息也已成百年的灰。 (完) 后记 全书发完了,好多年之前写的,虽然文笔有些幼稚,思想也有些偏激。但是毕竟是当时实实在在的想法。本打算修改了以后再发,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保留了初时的那一份纯真。无论文笔还是想法,就让他保留在多年之前吧。我想若干年后,回首往昔,可能会觉得稚嫩,但是绝对是回味无穷。 不多说废话了,谢谢大家。 最近有点忙,年中会议,而且接下去得出差十几天,《顽世小太岁》估计要停更好几天了,真是抱歉。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