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也认栽》 第1章 [大唐乱茶坊1]《大侠也认栽》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内容简介: 为了调养病体,陆君遥离家九年,跟著师父习武。 如今再踏上这块土地,他有些淡淡的近家情怯, 可更教他无所适从的是,当年父亲为病弱的他作主, 仓促迎娶,与他拜了天地成了亲的妻子──孟心芽。 成亲时,她还稚气未脱,突然被丢进陆家这深宅大院, 慌乱的眼里写满无助,只敢傻气地偷偷对他说心事。 如今,她已是雍容聪慧、独立自主的当家主母, 将陆家产业管理得有声有色,对待丈夫却也如公事, 见了面净问他要不要纳妾、让陆家多子多孙? 唉,没能陪伴妻子,是他这个丈夫亏欠她的, 但一返家就这么不解风情,还真教人气馁! 看来,要指望他的小妻子表现些浓情蜜意,怕是难了; 但这也无妨,他现在有的是一辈子, 可以慢慢认识她、感动她,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楔子 大唐,一个华美绚烂的年代。 那一年,河清海晏,物阜民丰。 正月十五日上元夜,长安城内宵禁令解除,坊门全部开放,九街十二衢的街坊邻里全都悬挂起精巧的灯笼,当朝天子并在朱雀门、安福门、丹凤门前分别竖起二十丈高的灯架,上披饰有金银的织锦缎料,并装点万盏灯,远望有如火树银花,街头巷尾都洋溢着兴奋喜庆的气氛。 灯火灿烂的长安城内人声沸腾,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参与盛会,就连皇族嫔妃都竞相出宫冶游,彻夜狂歌乱舞。 “长乐坊”,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一个地方。这里有名的不只是上等佳肴、美酒、笙歌、舞伶,也有异国来的各式杂耍表演,因此成为王公贵族和名人雅士游戏寻乐之所。 “长乐坊”吸引的不只有王公贵族、江湖侠士,甚至是远从日本国来唐的遣唐使、新罗来的王子、金发绿眼的波斯人、西域胡人,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也由于吸引的阶层广,异国人多,故时常上演王公贵族争夺舞伎、江湖寻仇、倭奴和新罗人大打出手的混乱戏码,渐渐地,人们说起“长乐坊”便直笑叹着那个乱茶坊、乱茶坊的,久而久之,便有了“乱茶坊”的别号出现。 上元夜的“乱茶坊”,特意安排了闻名长安城的第一舞伶苏合香独舞失传已久的“火凤舞”,舞技精湛的苏合香,因身体病弱,故无法时常献跳,想看苏合香跳舞并不是容易的事,因此“乱茶坊”在上元夜安排的这场独舞,让想一睹苏合香风采的人纷拥而至,呈现了一种空前爆满的盛况。 乐工们抱着乐器簌簌弹奏,琵琶声脆,箫乐曼妙,圆形舞台上有八名舞伎行云流鸿般飘舞着应景舞“上元乐”。 几案上摆满了糕点果品,侍女们更捧出用西域玛瑙夜光杯盛装的葡萄美酒为客人们一一送上。 一曲舞毕的舞伎们正鱼贯退下,换上“乱茶坊”第一舞伶苏合香。 “这夜光杯不如波斯的琉璃杯好!”三名金发绿眼、坐在一桌的波斯男子,忽地轮流起身叫嚷。“我们不要夜光杯,给我们拿琉璃杯盛酒来!” 乐声短暂停歇的这当时,那三名波斯男子的喊声清清楚楚地让茶坊内的客人们听见了。 “客人,“长乐坊”内并未备有琉璃杯,望您们多多包涵。”侍女微笑客气地应对。 苏合香一手执扇,提着纤足缓缓走上舞台。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绝色倾城的姿容上,那两抹如黛般的眉心透着一股出俗的傲气,男人们迷眩而神往地看着她,她那双美眸也在男人间悄悄搜猎着。 乐工没理会这个插曲,指尖继续落向琵琶弦,台上舞伶苏合香倏地抛出薄如蝉翼的长袖,随乐声曼妙起舞。 “长安城内最大的“乱茶坊”居然没有琉璃杯?我波斯的琉璃杯就当真比不上西域的夜光杯吗?”波斯男子的厚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瞠目怒骂。 “客人就请委屈这一回吧。”侍女苦着脸陪笑。 “简直太瞧不起人了!”其中一名波斯男子将手中的夜光杯狠狠摔出去。 “啊──”夜光杯不偏不倚砸中了台上苏合香的额角,渗出了细细血丝。 茶坊内惊呼声四起,引起不小骚动,乐工们急忙丢开乐器,查看苏合香伤得重不重? 此时,一位俊秀非凡的公子忙上前关心。这位公子有着比女人还漂亮的肌肤,和一对晶灿的星眸。 这位俊俏白皙的公子爷,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红妆,乃当今大唐文乐公主所乔扮。 她偷偷乔装出游,本欲至“乱茶坊”散心赏乐,岂料竟遇见此等败兴之事。 这里是长安城,那些番邦人竟敢在天子脚下放肆!她冷厉的眸子往那些生事的家伙狠狠瞪去,不过不用等她出手教训,因为早已经有人看不过去发威了。 “你们波斯人太可恶了,竟敢摔我们的夜光杯!你们的琉璃杯本来就比不上我们的夜光杯!”另一桌的西域胡人跳出来与波斯人对骂。 “你们这些西域猪!”那三个波斯人恼羞成怒,抡起拳头便朝那一奇书网桌的西域胡人攻过去。 顿时,双方扭打成一团,杯盘齐飞,桌椅翻跌。 这下子,茶坊内更是大乱了。不想惹事的人纷纷夺门而出,想看热闹的则全闪到了墙角边观看好戏。 突地,一个波斯人被西域胡人一脚踢飞,整个人栽倒在一名俊朗出尘的男子面前的几案上。 “有些事,当适可而止!”陆君遥蓦地抓住波斯男子的手,语气温淡。许是远道而来,受了风寒,眉宇间刻划些许仆仆风尘味儿,神情微倦,时而轻咳,吐出的语句却字字柔软而沈定,奇异地不给人一丝病弱感,教人不容忽视。 刚柔并济。现场所有人,同时浮起那样的想法。他的出现,令茶坊内未嫁闺女儿芳心暗暗浮动,姊儿爱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娶亲了没?真俊! “不关你的事,放手!”掩饰住短瞬间的震慑,波斯人死命想挣脱对方的箝制,却怎么用劲也无法挣脱。 “住手!大家都快住手!别打了!”茶坊内的男仆护卫全都拥上来劝架,闹哄哄地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两边人马隔开来。 “喂,放手,快放手啊!”被男子制住的波斯人气急败坏地嘶嚷着。 “那“乱茶坊”内的损失、欠苏姑娘的道歉呢?”陆君遥谈天似的,好声好气商量,波斯人愈是挣扎,脸色愈是惨白。天!这人明明没用劲,手骨却像火焚般疼痛得要折断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全是意外,要赔偿多少我们都赔就是了,请这位大侠放了我们!”心知遇上了高人,身材魁梧高大的波斯人没了气势,狼狈求饶。 这时,那桌,一直安坐着的男客,他身着白衫,貌相俊美,气质飘逸,一直不动声色地端着夜光杯品味葡萄酒的美妙滋味。他微笑,开口了,话语轻,但字字珠玑,他这一说话,就摄住了众人的目光── “干么打打杀杀呢?既然诸位对杯子有意见,不如明日我拟个折子报到皇上那去,教皇上亲自定夺是胡人的夜光杯好?还是波斯的琉璃杯好?你们都随我入宫,在皇上面前为自家杯子美言几句。皇上说谁好,往后大唐宴席就用谁的杯子。至于吾皇惯用的,咱大唐产的金银杯,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吧?我们就不讨论了,各位觉得在下意见如何?”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波斯人跟胡人怔了会儿,旋即面色惊恐,纷纷急道── “小事、小事,兄台何须惊动皇上?” “是啊,大唐的金银杯我们也常用,金杯银杯拿来盛酒美极了,哈哈哈哈哈……”胡人赶紧抱唐皇大腿。 这会儿,他们有人眼尖地认出这厮了,这可不就是当今的状元郎司徒剑沧。他说这话摆明让他们难看嘛,区区一只杯子他竟要闹到皇上那去?可恶,陷他们于不义,这厮阴险啊,摆明让他们得罪大唐皇。 情势急转,侍女们窃笑。 文乐公主回头看着状元,心下赞赏──说得好! “这怎么会是小事呢?”司徒剑沧继续挖大坑邀他们跳。“各位客气了,在下也很想知道皇上意见如何,这琉璃杯跟夜光杯不知皇上觉得哪个好……我这就拟折子,你们帮着看看。”他唤身旁侍女命道:“拿笔墨来。” “是。”侍女强忍住笑,很配合地立刻去拿。 “嗟,小题大作!走──”波斯男人们丢下银两,灰头土脸急急离开“乱茶坊”。其它跟着打架闹事的西域胡人眼看情况不利,也速速离开。 望过一室残乱狼藉,陆君遥逸出幽长叹息。这下倒好,连偷个空喘息的地方都没有。 说来可笑,他能够从容不迫地迎对任何事物,唯一令他望而却步的,竟是…… 长指挑起薄如蝉翼的软剑,陆君遥离开“乱茶坊”,也带走无数暗倾的恋慕芳心。 “嗳嗳嗳,怎么都跑了?”司徒剑沧摇头叹道:“扫兴。”他甩开羽扇,起身,悠悠哉哉地,缓步离开“乱茶坊”。 纷乱平息后,文乐公主取出绣帕递给舞伶苏合香,一瞧见她怪异的眼神,才想到此刻自己正乔装成男子,堂堂大男人怎会随身携带女人的绣帕?好在素来反应机灵,便不慌不忙地编了个理由。 第2章 “这绣帕本想买来送给我妹子的,若不嫌弃,请苏姑娘拿去用。” 苏合香微笑道谢,拿着绣帕轻轻压在额角的伤口上。 “幸好伤口不大,否则这张漂亮的脸蛋破了相就可惜了。”文乐公主说道,心下为她松了口气。 “破了相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卖的只是舞技。”苏合香无所谓地耸肩,嗅到了绣帕上淡雅的香气。在茶坊献舞六年了,她识人的本领绝佳,早一眼瞧出这贵气逼人的俊俏公子多半是女扮男装无疑。 “破了相怎么会没什么可惜?妳可是“长乐坊”第一舞伶吶!”茶坊坊主得了消息,急冲冲地赶了来,坊主是个圆润丰满,宛如盛放牡丹的贵气妇人。 苏合香顽皮地转了转眼珠子。 “这位公子,多谢您的绣帕,现在绣帕沾了血,待我洗净了之后再还给公子。”她朝公子歉意地一笑。猜出那公子与她同是女子后,她这一笑笑得极纯真自然。 “不用还了,就送给苏姑娘吧!”文乐公主潇洒地说,打开折扇轻轻拂凉,一举手一投足,把京城公子爷的行止学得唯妙唯肖。 苏合香不知道那公子为何女扮男装,但觉得她十分有趣,谢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让坊主切身进来截断。 “这位公子,今日扫了您的雅兴了,过几日您再来赏舞,我不收您半分钱。”坊主张开宽袍大袖,客客气气地送走客人。“诸位客倌,今日败了兴,过几日请再来“长乐坊”赏舞,本茶坊绝不收钱!” 一阵小小的混乱中,苏合香被乐工们簇拥着退下了。 离去前,文乐公主环看了一眼紊乱不堪的茶坊大厅,想着此处不久之前的景象──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舞伎、客人们欢快的笑谈声、佳肴美酒夜光杯…… 这是大唐。 一个什么人都有的年代。 一个什么事都会发生的年代。 第一章 正月十五日上元夜,本该是合家欢庆团圆的日子。 走出乱茶坊,满街灯海、烟火,映照得红光如昼。陆君遥一路走来,不是携家带眷赏灯会,就是小情人相偕幽会,他孤家寡人,漫无目的,在这满街欢喜、节庆味儿的街巿中,倒显得有那么些许格格不入。 长安城啊……他该熟悉的,却又带了那么点陌生。 是啊,怎能不熟悉?他在这儿出生,在这儿成长。 又怎么不陌生?那么多年不曾踏上这块土地。 可怜天下游子心,近家,情怯。 陆君遥悄悄叹了口气。 乱茶坊那一闹,让他想喝点酒,拖延些时刻都不成。 酒没喝成,胆没壮成,想思索点什么有意义的言语也没能达成,脑子一片空白地站在一座华丽却又不失庄严的豪门宅邸前。 不及细想,手已伸出,敲动门环。 不一会儿,家仆急急忙忙前来应门,见着门外的他,脸带三分困惑,心想:这俊公子好生面熟啊…… “公子,您哪儿找?” 他浅笑。“福伯,好久不见了。” 不等对方响应,径自绕过他,进门去了。 咦?他怎么叫我福伯? 脑袋敲着大问号,直觉叫道:“公子您别乱闯,要找谁我通报一声、声、声──”声音卡在喉间,堵住的思绪突然畅通起来,结结巴巴地瞪着突然冒出的男子半晌,这才惊喊:“少、少爷,您是少爷!”只有少爷才会冲着他这么笑,不是他自夸,只有他家绝世无双、俊俏非凡的少爷笑起来才能如此赏心悦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好看…… “我的老天,少爷回来啦──” 陆君遥不过才眨个眼,那句“少爷回来了”便如雷贯耳,一传十、十传百,由各个角落传出来,惊动整座宅子。 “等等,福伯……”他有些哭笑不得。 “快快快,我带您去见少奶奶,她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的!”完全听不见他任何微弱的挣扎,抓了他疾奔。 “你一点都没老,福伯。”他苦笑。还是这么行动力惊人啊,看来有一阵子他是白操心了,福伯熬到想看陆家小小少爷成亲生子都不成问题。 穿过前庭、长廊、假山拱桥直达后苑,在跨进偏厅时还被门坎绊了一下,幸而他及时伸手扶住。 “当心点,福伯。” “是啊、是啊,该当心!”一把老骨头了,可不禁摔。 陆君遥一笑置之,抽回手抬头的瞬间,撞进了一双惊诧的水眸。 是她!他知道是她! 这许多年来,对她的面貌已有些许模糊──毕竟他们不曾知己交心、不曾海誓山盟,然而,深刻印在他心版,从不曾淡忘些许的,却是那双眸子。 明亮,水灿,夺人心魂。 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去记忆她,包括她的容貌、性情、思想,也没有更多时候去相处,培养他们之间应当要有、并且独一无二的感情。每当忆起,涌上心头对她最多的,不是相思,而是愧疚──那个措手不及与他拜了天地祖宗,结了发的,妻。 咚! 手中的碗滑落,在桌面敲击出声响,再滚落地面。 “你──几时回来的?” “没一会儿。” “娘?”这厢,小人儿脸庞由碗中抬起,仰起圆圆的眼儿,来回在母亲与这名陌生人之间打量。 细细的叫唤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他愣住。小丫头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岁,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响应这突然冒出的小小人儿,以及她的……身分。 “娘,我还要。”那厢,男孩递出碗,胃口着实好得过分,完全不理会旁人。 对了,还有儿子,一个九岁的儿子,与拜堂成亲一般,同样来得措手不及,在他做好准备之前。 此举总算将她思绪抓回。 弯身捡拾掉落的碗,命婢女再去取副碗筷来,接着,为儿子再添一碗,所有动作沈稳流畅,口气温浅而镇定。“祈儿,盼儿,喊爹。” “咦?原来我们真的有爹耶,哥哥。”还以为娘诓她的呢! 一掌不客气地往妹妹后脑勺呼去。“废话,不然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真是笨妹妹。 居然当他不存在,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了。 陆君遥很怀疑,妻子是怎么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无论如何聪明早熟,身为制造者,他认为九岁稚龄接触这等话题,实在是太早了! “不是这样吗?猴行者就可以!” “笨蛋,妳好好人不当,想当猴子?” “不然呢?”小妹妹好生困惑。 “呃?”小哥哥被问倒了,支支吾吾半晌,恼羞成怒道:“娘,妳看妳生的笨女儿啦,带回去教好!” “祈儿,不准欺负妹妹。”低斥一声,接过婢女送来的新碗筷。“吃过没?要不,吃碗面蚕。”今儿个上元,总要应景吃碗面蚕的。 陆君遥不置可否地点头,在她张罗好的位置落坐。 “对对对!一家人总算团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老奴先下去了。”福伯笑咧了一张嘴,忙不迭地退出来,把空间留给聚少离多的小两口。 接过瓷碗时,不经意碰触妻子指尖,是冰凉的。 陆君遥仰眸,却无法在她平静的神情中,找出任何异样。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对于他的归来,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自是不会如福伯一般,天真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欢迎他。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家中,一直都是缺席的,既不曾付出什么,是否有他,对母子三人而言,也就不会是太重要的了。 于她而言,他几乎只是个名为“丈夫”的陌生人,给了初夜的痛,以及往后怀胎十月的苦,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新婚至今,她一直、一直都在守空闺,忍寂寥,与寡妇无异。 他甚至不认为,她会有一丝一毫期待。 她若不怨恨他,他就该心满意足了,怎还能指望她欢天喜地奇书网迎接他? 若有所思的眸子,移向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 他们,终究不曾开口喊上一声“爹”。 夜深了。 妻子指示底下仆人打点一切,有条不紊,沉着而无一丝遗漏,真的……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说上几句话。 犹记得,她刚嫁进来时,什么都不懂,突然被丢进家大业大、深宅大院的陆家,慌乱的大眼睛里写满无助,什么都做不好,只能挫败地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沈睡的他哭泣…… 那时,她才十五岁,纯真而花样年华的岁月,多爱对着他说心事,傻气地以为他听不见,于是放心地抒发心事。于是往后分离的岁月里,深烙在他脑海的,总是那双无助带泪的水眸…… 而如今,她成长了。没丈夫在身边计量的女子,总要自己学着成长、茁壮的,否则,在这豪门深院中,人吃人的贪婪人性,会先将她啃得骨头也不剩。 他知道她不会再是那个在夜里对着他掉泪说心事的女孩,只是,她还保留了记忆中的纯善性灵吗?只怕,她的城府、她的计量,要比谁都多了…… 抚着轻暖舒适的枕被,他幽幽叹息。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以为又是她差仆人送什么进来了,也没回头。 她很细心,所有他想得到、用得到的,无一遗漏。 “搁着吧,我想先休息了。”眼尾余光瞥见还冒着热烟的水盆,他淡淡说道。 点了下头,搁上铁架。“那,我不打扰了。” 这声音……他迅速回头,没料到妻子会亲自为他送来梳洗用的热水。 第3章 “芽……芽儿!”他有些生疏地,张口喊住她。 背身的纤影,微微颤动了下。 “这九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我以为,我们只有祈儿一个儿子。”那盼儿──怎么来的? “你介意?” 他微涩地轻扯唇角。 离家九年,回来之后发现妻子多了个五岁的女儿,哪个男人会不介意呢?但是介意之外,他更想知道,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累了,改天再谈。” 她在回避问题! 从见面到现在,他实在读不出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欣之意。 “妳,不乐意我回来吗?”这么问是很失礼的,但他必须知道。夫妻间,没什么不能谈的,是吧? 如果她还将他当成她的夫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问题,果然太勉强了。他苦笑。 “……没的事。”好一会儿,轻轻浅浅的嗓音飘出,很淡,真的很淡。 “原谅我这么说,我只是无法不这么想。”从踏入家门到现在,除了初见时摔落了碗,稍稍显示出惊愕之外,其余的,她情绪几乎是无波无澜,他看不透,也无法理解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他的归来,已经造成她的困扰了。 她偏着头,似是很困扰地在思索什么,又似斟酌着词汇,有些生硬地挤出话来:“──这是你的家,不是吗?” 他的家? 她指的,是这座他生长的屋宅,还是他们母子身边? “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开门,离去,步履依旧沈稳,实在听不出话中是否纯属安抚,抑或有那么几分真心。 “芽儿──”房门关上前,他及时送出话:“这些年,辛苦妳了。还有──对不起。” “我跟你说哦,那个二娘好讨厌,说话假,笑声尖,味道又呛人。我讨厌她的大浓妆,讨厌她老母鸡一样的声音,还有、还有……每次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太用力吸气,好怕呛晕了过去。真是奇怪,那么重的脂粉味儿,爹怎么会喜欢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把她赶出去……我爹说,嫁了人后,丈夫就会保护我,你真的会吗……”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轻。 “算了,你这样要怎么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会让假里假气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机会把你呛晕……”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失眠了。 辗转反侧,脑海里净交错着陈年旧事,方及笄的年岁,稚气未脱的嗓音,单纯直接的表达方式……那是记忆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几次起身,推开窗总见着透出房门的光亮。或许,她也极度不适应,正试着接受丈夫归来的事实吧! 两人并没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这么安排了,他倒也没表示意见。 即使──孩子都九岁了,即使,他有绝对的立场,去行使丈夫应有的权利,然而,她不想同房,无意与他亲近,他不会勉强。 夫妻,是身分上的,实际上,他们与陌生人没多大差异,他们都需要多些准备,去填补九年的空白。 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了解,这个二十四岁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这九年当中,他所错过的。 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推开,孟心芽端着热水进来。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备了早膳,在偏厅。” 他点头,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 偏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她备了白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惯吃的口味。 “娘,我不爱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儿抗议。 “不准挑嘴。”母亲冷眼一扫,娃儿委屈兮兮地低下头,闷闷扒着粥。小哥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来就欺负妹妹,害娘凶她,破坏这个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轻抚女儿发丝。“那盼儿想吃什么?” 盼儿偷瞄了哥哥一眼,赶紧摇头。“我吃粥。” 敢情这两只小鬼达成了什么共识? 一来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这双小儿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预备好抵御外敌了。 孩子与他,仍是极度生分呢! 更正确地说──是充满防卫。 用过早膳后,她说要去铺子里处理一些事情。离家九年的丈夫归来第一天,她居然还想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还不惊讶,口气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实在也不需要表现太多的“别后离情”。 他利用这一天,四处走走逛逛。九年当中的变化不算少,府里的仆人走了旧的,来了新的,大半的生面孔,他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但府里的格局,大致上是不变的。 爹这一生的妻妾不算少,前前后后算起来,少不了十来房吧,都住在西院那头。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呢? 而东院,是主屋,大房的居处,当初住了爹、娘,以及自幼多病的他。娘在他离家的前三年就已辞世,爹也在五年前过往,现在只住了他们一家四口。也好,图了个清静,他知道自己是受不了爹那群妻妻妾妾的纷扰,就像……芽儿说的吧,像老母鸡,聒聒噪噪。 也难怪芽儿对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极致了,娘亲离世后,妻妾们使尽手段,巴望着能扶正,住进主屋来,都没能如愿,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别惊人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少不了闲气和几句冷言讽语好受。 更何况,她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 自晓事以来,身子骨就不甚强健的他,一年到头总少不了一些个大病小病,延请无数大夫也不见成效,愈是年长,身体状况愈是堪忧,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过十八岁。 连算命师都说,是陆府家大业大、富贵逼人,小幼苗承担不起,折了他的寿…… 爹为此忧心不已,尤其纳了数房妾室,偏偏净生女儿,陆家就靠他单丁独苗传承香火,就这样,他成了亲。 一来冲喜,二来,好歹为陆家留下一滴血脉。 这对女方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反对过,爹听不进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儿。 他不以为哪个正常人家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嫁来,然后随时准备好守寡。然而,芽儿就是嫁了,还不见一丝委屈,那些个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她不算美,灵灵净净的大眼,朴实无伪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长在平凡纯朴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与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她的。 即将满十八那年,也许他命不该绝,就如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所形容的情节,峰回路转,他遇上了命中的贵人,传他武艺,医他病体,离家九年,几度从鬼门关中绕了回来。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这里,见他的妻儿,已是恍如隔世。 在当年,那样的弱身病体,其实不该娶妻的。他误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华全虚掷在这守寡似的婚姻中,连她怀孕、临盆、养儿、育儿,都没能陪在身边。 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着,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着师父故意用着哀声怨调念着:“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终于挣扎着醒来,心头惦念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着他了…… 没有他,她依然独力撑起了家业,教养儿女,她看起来,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还在府里。他记得那时她对二娘可反感得很,现在由她掌权了,他以为她至少会报个老鼠冤什么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回廊上遇着二娘──更正确地说,是她领着一票妻妾们来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诉芽儿如何亏待她们,他听得头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报宿怨先摆一边,依现下的情况看来,这群女人对她是极度不满,迫切想把她给斗垮,才会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前来哭诉,极力鼓吹他掌起家业,别让她再嚣张下去…… 真是片刻安宁日子都不给他过,他家芽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呜呜,我真是命苦,自老爷走后,她就目中无人了,你再晚些回来,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无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钉,我可怜的女儿就这样被牺牲,胡乱嫁给马廐小厮吃苦受罪,我这个无能的娘亲,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专断霸道得紧……”三姨娘,要专断霸道也得有几分能耐的。 第4章 “是啊,我又不会教唆女儿和她争家产,她何苦为难我们……”不会吗?四姨娘,我以为我还算了解妳有钱能买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爷你回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你千万不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妳吗?五姨娘,妳口中胡作非为又没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快快想办法把家产抢回来,否则她夺了权,说不准她哪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出口,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实在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和男人谈生意,总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话。她自己要是知道检点就好,偏偏你不在身边,有些事情,咱们看在眼里,实在也不好管她,多说她两句,没准儿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们实在无能为力,管不动她啊……” 这话,是在暗喻芽儿不守妇道? 左一言、右一语,此起彼落,交错着太多声浪,到最后乱哄哄吵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谁哭诉了什么、谁又告了哪些状。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益发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他沈声一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嘴止住,微愕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遥心领了。芽儿是我的妻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夫妻自会商量,不劳姨娘烦心了。” “这……我是比较建议休掉她啦,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门闺秀都不成问题。”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么台面。”大概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接得相当顺口。 陆君遥面色一沈。 要真论身家,青楼出身的二娘妳──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隐忍着,没说出口。 “关于这点,就更不劳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沉着地说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桥,穿过假山,回到东院。 “他好像……生气了耶……”不知哪个姨娘,喃喃低哝了一句。 生气?他?那个说话总是温温的,个性也温温的,从不动怒的陆家大少爷?! 第二章 铺子里的工人来回报,孟心芽今天要巡视几家商铺,不回来用餐了。 一直到晚膳时刻过后,一本书册都看了过半,她才回来。 “听底下的人说,你找我?”孟心芽站在书房门口,没走上前qi書網-奇书,隔了段距离望住半靠卧在长榻上的丈夫。 “嗯。”陆君遥坐直了身,合上书册,抬眸审视她满脸掩不住的倦色。 “有事?”她问,步伐不动。 “不急。来,先告诉我,妳吃过没?” 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没。” 他轻咳,披衣坐起。这打娘胎以来的孱弱体质,就算大有改善,这辈子也难如正常人健康,无法过度疲累。 长指揉揉轻微犯疼的额角,先推开门吩咐下人备些饭菜过来,然后才走向她,轻扶着她的肩一同在桌前坐下。“这里有些糕点,先吃些垫垫胃。” 她似乎有些闪神,陆君遥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他随意搁下的书册上,浅笑着解释:“许多年前看的,那时精神不大好,断断续续看,也没看完。我没想到它还保存得那么好,今儿个闲来无事,就把以前看过的书找出来再看一遍。” 也不晓得她听进去了没,手捧着糕饼发愣。 他凝思了会儿,又道:“今天,我遇到爹纳的那几房妻妾,她们──对我说了不少话。” 咚! 他看着掉落到桌面的糕饼,而她──正瞪着他。 那群女人会对他说什么,何需怀疑? 这就是他要和她谈的? “我知道她们会说什么,不必转述!”声音沈下,带着几分冷意及疏离。 “芽儿,妳不必──” “我不解释!” “我也没要妳解释──”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你想休妻就休,我自认无愧于心。”她站起身,退开数步。 他明白,她拉开的不只是距离,而是在心上,隔了一道防。 “怎会?”他讶然。“妳以为,我会听信片面之词,而不相信自己的妻子吗?芽儿,妳反应过度了。” 她神色微缓。“你不休妻?” 那群女人可一天到晚嚷着,要她走着瞧,等他回来,绝对把她休到天边去,教她再也得意不了…… “我不知道妳是怎么想我的,但妳必须学着信任我,一如我信任妳一样。 “九年前,一个将死之人,妳愿嫁;九年来,这个家,妳替我守着,这等恩义,岂容旁人三言两语轻易抹去?不论当初,妳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嫁我,今生今世我确实愧负于妳,除非妳主动开口求去,不愿做陆家妇,否则,今生今世,妳必会是我陆君遥的妻。” 她沉默着,他走近一步,又道:“我很遗憾,妳嫁进门时,没能多了解妳一些。那时我无法自主,以至于成亲九年后,我们依然不甚熟悉,但是,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能够自主,妳还想继续这样下去吗?我并不想。” 胸口有些闷,他轻咳了声,倒杯滋脾润肺的药茶压压嗓,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就是我今晚想跟妳谈的,我想如一般的夫妻,过正常的生活,从现在开始,一点一滴,慢慢补回那段空白。” “正常……夫妻?”什么是正常的夫妻?正常的夫妻,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她从来不清楚,也没过过。 “是。例如,妳在外面遇到挫折或不顺心的事,可以找我说。” 她只记得,他病弱的那些时日,昏睡总是比清醒时多,大多时候,都是她在对着沈睡的人自言自语。 “也或许,是天冷了,为妳添件衣裳。” 她轻抚由他身上,移到她肩头的柔暖衣料,发怔。这上头,犹有他残留的余温与气息。 “更或者,是在妳倦累归来时,陪妳用个餐。更甚者──”轻啜口药茶,压下淡淡的不适。“妳可以将一切交给我来扛。” 孟心芽微微一震,抬眸盯视他,而后,起身远远退开。 “芽儿?” “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我专断霸道、大权独揽,亏待了你陆家的人、强占你陆家产业?是不是?!” 陆君遥愕然。“我没──” “你敢说,没人这么对你说?” “是有。”他无法昧着良心扯谎。“但是芽儿──” 她不让他靠近,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叹气,不再试图亲近。“我这么说,伤到妳的心了,是吗?” 怎会有如此冷硬的防卫呢?他心底的无奈更深了。 “我并不是要强迫妳什么,妳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人,陆家的产业由谁掌理,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些年没有我,妳依然做得很好,我并没有非接手不可的坚持,我甚至觉得,妳比我更有经商才能。 “我只是想告诉妳,妳不是寡妇,妳的丈夫就站在妳面前,妳不必再凡事一肩挑,累了、倦了,记得随时有我,我们可以一起分担的。”陆家大片产业,要扛起并不轻松,她进门时,一身掩不住的疲倦,他看在眼里,心口发酸。 这些年,她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强撑起一切,累了,也不许自己倒下。 他是基于那样的心情,去说那些话的,并非真质疑她、或防她什么。 孟心芽注视着他,似在打量什么,也或许是在衡量他话中的真心有几成。 而后,她生硬地别开脸,背过身去,对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会让步。”她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望住她僵直的背影,他浅浅叹道:“没关系。”如果这样会让她比较有安全感,或者,给她自信与成就的话,他不勉强。 这是他对妻子的尊重,也是宠爱她的方式,希望她懂。 夫妻间,是不该有那么深的戒心及防卫的,否则朝夕相处,日子很难过下去。 拾起掉落地面的袍子,再次揽上她纤细的身躯。 她想了想,像要强调什么,连忙补充道:“除此之外,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不会反对……”努力想了想。“像是……纳妾。如果你有合意的人选,可以告诉我,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有、还有──” “停停停!”丈夫才刚回来,她就在想纳妾的事,就算他在她心目中再怎么地位全无,也不需要如此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吧? 陆君遥苦笑。“如果我说不纳妾,妳会不会生气我辜负了妳的好意?” 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丈夫当得比他更失败了,她可真懂得怎么打击他! “不纳妾?”像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满脸困惑。“为什么?” 他愕笑。“原来不纳妾也需要理由,我以为妳是不喜欢那些二姨娘、三姨娘的,咱们一家子清清静静过日子,不是挺好?” “可是、可是……”她垂下头。“爹希望陆家能多子多孙,他临终前,我已经答应他,正室要有容人大度。” “妳可以不必那么诚实。”再叹一次,瞧见她困惑的眸,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好吧,要多子多孙,也不一定非得纳妾,如果妳不介意的话,咱们多努力便是。” 他的意思是……要她生? “我以为……我生祈儿,已经够了。”他,还会想再碰她? “如果妳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 第5章 一阵沉默── 接着,她动作生硬地──解开胸前盘扣。 她是陆君遥的妻子,只要他想,她便责无旁贷。 陆君遥约略猜出她的想法。这女子,究竟将责任感看得多重啊? “好了好了,我想我可以把它解释为妳是愿意的。”抓住她的手,笑叹道:“我们有的是一辈子,可以慢慢来。” 要也不是现在,她累了一天,晚膳也没吃,硬邦邦又没半分情调,她是不看时机的吗? 他伤脑筋地发现,他这妻子恐怕没什么风花雪月的天分,活似办公差,目的只在于给个孩子便成。 不知怎地,这样的发现竟让他胸口闷闷地,泛起些许疼意。 能说什么呢?陆家确实亏待了她,自私地只想传承香火,将她当成生子工具,不曾顾虑到她的将来,教他现在羞愧得连辩解,都没那个立场。 “芽儿,我可以……抱抱妳吗?” 她似乎被他过于温柔的请求吓到,他也没等她回应,张手轻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长久以来独身惯了,不习惯男子的拥抱,她在他怀里,身子显得直挺僵硬,手不知该怎么摆,连吐息都不自然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端着饭菜进来的婢女“呀”了一声,他俩赶紧退开,脸上各自浮现些许困窘,活似偷情被逮着的男女。 “那个……饭菜冷了,我再回头去热热,少爷夫人继续、继续啊,当我没来过……”这丫头机伶,相当机伶,一转眼就不见人影,简直机伶得……让房内两人羞愧无言。 “……我先回房了。”孟心芽低垂着头,走几步,迟疑地顿住,将衣袍递还,低不可闻地咕哝两句,走出书房。 陆君遥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反复低回她留下的那句话。 “穿着,你身子骨不好,会受寒。” 事实上,已经受寒了,今晚已略感不适,她是否,也留意到了? 他敛眉凝思。妻子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再多关心他一点。 转眼间,返家已月余。 这段时间,足够他了解许多事情,知道孟心芽将陆家产业管理得有声有色,不逊于爹尚未离世时,也将儿女教养得极好,甚至是府里也打点得井然有序。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这样的芽儿,可惜了生就女儿身,否则,要在男人的天下闯出一番光景,又岂是难事。 也难怪,她会给人作风强势的错误认知,但他看到的,却是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在处理事情时才能果决明快。私底下,她其实没有想过要以气势压过夫君。 他懂得的。 除了坚持掌理家业之外,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从来不曾否决过。 他说,希望她可以将心事与他分享,她就固定在每日归来时,将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些什么事,清楚交代一遍。 温馨的互动?没有。 暖暖的关怀?没有。 更别提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夫妻间该有的拥抱、倚偎、相契相知什么的……基本上,他发现她从不对任何人说出心底的感觉。 原本该是极贴心的一件事,让她做来,一板一眼,简直像例行公事似的,完全谨遵他的“吩咐”。 于是一个月来,他们之间最大的进展,就是“报告”一日行程。 他内心的挫败更深了。 他家的芽儿,有点不解风情呢,要想指望她成为知情识趣的女子……唉!怕是难了。 更让他叹气的是,孩子们对他,仍是极度生分。 芽儿要他们喊爹,他们会听,但也仅止于此了,他们注视着他的眼眸里,隔了一层藩篱,防备而疏离。 实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他不曾抱过,不曾付出一丁点为人父的关爱,又怎能指望他们视之如父地敬他爱他呢? 近来他最苦恼的,就是怎么拉近与孩子们的距离。 初春暖阳洒落窗台,难得不算太冷的天气,他推开房门,沿路缓步而来,不远处清灵的笑语吸引住他的步伐。 他家小盼儿,在放纸鸢呢。 纯真开怀的笑容绽放在甜甜的脸儿上,那是真正属于五岁孩童该有的无忧纯稚,只是,不会在他面前展现罢了。 不想让那样的笑容消失,他定住步伐,没再上前,靠坐在树底下远远看着。 福伯也在,一老一小玩得可开怀了,那画面颇有些含饴弄孙之乐。 福伯从年轻时就待在陆家了,他等于是福伯一手带大的,全府上下没人将他当成下人过。父亲初掌家业时,他是爹的得力左右手,后来由芽儿翔实的“报告”当中,也知晓在他离家的这些年,福伯着实帮了她不少忙,只是近一年来,较少管事了,闲来逗孩子居多。 于是,外头便又盛传,福伯功高震主,当家主母排除异己,架空他的权力,两代老臣有志难伸…… 有志难伸?盼儿仰着脸儿,让福伯拭汗,瞧福伯笑得可乐了,哪有一丁点有志难伸的样子?他女儿都没对他这么笑过呢,想来真吃味。 福伯转身离开,不晓得忙什么去了,他撑着下颚,继续看他活力充沛的女儿跑跑跳跳,这样的午后,也别有一番趣意。 纸鸢卡在假山上头,盼儿噘嘴扯了扯,弄不下来,索性拎着小裙往上爬,他也不急着帮忙。听芽儿说,孩子有习武,他想看看女儿身手有多了不起,方便他闲来无事拿来崇拜一下。 她一步步爬,眼看就要构着纸鸢,脚下小鞋松脱,一个踩滑,他唇畔笑意凝住。在小小身子疾速下坠的瞬间,他同时飞身而起,越过假山流水,下一刻娇小人儿已稳稳当当落入他怀中。 “盼儿,妳想吓死我吗?”幸亏他平日轻功从不马虎,女儿差点害他一颗心由胸口跳出来。 小丫头愣愣地张大嘴。“爹……会飞……” “那叫轻功。”他失笑,足下轻点,跃上假山顶端坐,探手取来纸鸢给她。“怕高吗?” “不怕。”女儿惊讶地眨眨大眼。“娘没说……爹好厉害……” 抱牢女儿,欣赏高处风景。“妳娘明明也说,妳有习武,想当侠女啊?”那明明就不是侠女该有的身手,他指控感情遭受欺骗。 “习武的是哥哥,他想当好厉害、好厉害的大侠,但盼儿不爱,盼儿想学娘一样,很会做生意,赚好多花不完的钱。” 很会做生意?还赚好多花不完的钱? 身为陆家的男人,听到这等宏愿,实在是该羞愧的。他家的盼儿,很不一样呢,不挑花,不刺绣,不扑蝶,更不坐闺房,反而想学男人做生意? “盼儿赚那么多钱要做什么?” “我要赚钱养娘、养哥哥、养福爷爷、养娟儿、养阿武、养池里的鲤鱼……”扳着手指头,好努力地细数着,连贴身丫鬟、池里的鲤鱼都抓来凑数了。 他很没廉耻之心地勾起唇。“不养爹吗?” “也养爹──”兴高采烈说到一半,似乎惊觉自己透露太多,笑容收了住。 陆君遥察觉到她的变化,轻问:“怎么不说了呢?” 圈在父亲颈间的小手收了回来。“……我、我要下去了。” 这么欺凌幼小有点无耻,但仗着身在高处她逃不开,陆君遥搂回女儿。“盼儿,不喜欢爹吗?” “那爹……喜欢盼儿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妳和哥哥,都是我的孩子,怎会不喜欢?” “可是……可是外面……”她收嘴,不论他再怎么诱哄,就是打死不再开口了。 好,问题出在外面。 外面又是外面的哪里?这是小丫头的心结?或者说,是两个小家伙的心结。 打定主意,他道:“盼儿陪爹出去走走好吗?” “我、我……”小丫头极度苦恼,看得出想拒绝,又不知怎么说。 “盼儿不愿意,爹一个人也无妨啦,只是好久没回来了,要是走远,找不到路就糟了。”表情满是体谅,却又坏心眼地存心加深小人儿的为难。 爹要是找不到路……又好久好久才回来,那娘一定会很伤心吧? “我陪爹去。” “那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太麻烦盼儿了吗?”得了便宜,还不忘无耻卖乖。 “不会……盼儿……很乐意陪爹。”极不情愿,硬是挤出话来。 “这样啊,原来盼儿这么喜欢爹,我都不知道呢!” “你们父女俩真好的兴致,在上头赏风景啊!”端来点心的福伯,在底下中气十足地喊叫。 “抱牢喽,盼儿。”踪身一跃,顷刻间已轻巧落地。 “好俊的身手,少爷九年没白白浪费掉啊!” “哪里。福伯,我带盼儿出去逛逛,晚膳前回来。”顺手捏了盘中两块糕饼,孝敬到女儿嘴边。 “爹,我自己走……” “爹抱着妳,不好吗?”单手抱她,另一手娇宠喂食。 “可是,我长大了……” “爹知道妳长大了,但是我想把以前没抱到的,慢慢补齐,这点小小的心愿,盼儿都不愿成全吗?”声音渐轻,慢慢低垂下头。 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耶…… “盼儿给爹抱,爹不要难过!” “谢谢,盼儿真是个好孩子。”似是无比脆弱、又无比感动地将脸埋入女儿肩头,感觉到一双小手很安慰地拍抚他的头,他肩膀颤动更厉害了。 “爹还是……很难过吗?” “还有……一点。” 等等等……“还要伤心很久吗?” “再一会儿。”千辛万苦忍住,确定不会泄出一丝笑意,这才抬起头。 第6章 “走吧,逛街去。” 第三章 长安城大街一如往昔的繁华热闹,商铺、街边小贩林立。 “爹不放我下来吗?”每隔一段时间,盼儿就会问。 她记得娘说过,爹身体很不好的,她那么重,会造成爹的负担吧? “人多,爹抱着,才不会走散。” 他这样,真的好像、好像一个疼爱女儿的爹,将她放在手心上捧着、宠着、护着,爹真的,会一直把她当女儿来疼吗? “喜不喜欢?”陆君遥摇摇女儿的手,笑问。 盼儿这才发现,腕上不知几时套了串银炼,上头串着白白的珠子,还有银亮的小铃铛,只要抬起手动一动,清脆的叮当声就会响起来。 她又摇了摇手。叮叮当、叮叮当── “呵、呵──”好好听的声音哦。 摇啊摇,再晃啊晃,新奇、有趣,玩得不亦乐乎。 “客倌,这是您的千金吗?” “是啊,我家的掌上小明珠。”长指拨动垂晃的小铃铛小坠饰,与女儿共乐。 “生得真好,您有福气啊。” “多谢金言。”付了银两,又流连几个摊贩,见着素雅的碧簪,上头没有多余的坠饰,只刻了对比翼双飞的蝶,栩栩如生,彷佛活脱脱要从簪子上飞出。 这令他想起了芽儿。没有多余的花俏点缀,素净而清雅,总令人舒心畅意── 他付了银两,将碧簪收入怀中,然后低头问盼儿:“咱们给哥哥买些什么好呢?” “哥哥喜欢吃那里的蟹黄包子。”小手一指,前头招牌写着“广福楼”。是老字号了,与他们陆家茶楼君子之争已久。 “自家开茶楼,还去捧对手的场,这样扯妳娘后腿,当心被打死。”轻捏女儿鼻梁,她呵笑着躲到他肩窝。 缓步上了茶楼,他挑了二楼靠窗的雅座,将女儿安置在内侧,低声串供:“如果教娘给逮着,就说我来查探敌情,知己知彼。否则捧着银两给对手赚,娘说不定会罚我们不准吃饭。” 一路开开心心玩闹下来,完全将“防卫”二字给丢到九霄云外的盼儿,正亲亲爱爱地靠在父亲怀里,格格笑地直点头。 “聪明的孩子。”赞许地拍拍她,这才抬起头。“麻烦你,小二,给我一盘瓜子,再来壶桂圆茶。”桂圆茶是给女儿暖身,瓜子是他要用来测试牙齿硬度的。 悠闲的午后时光,父女俩喝茶、嗑瓜子,好不惬意。 日渐西斜时,不见跑堂小二,想必是在楼下忙了,他只好劳动自己起身。“咱们要回家喽,爹去会帐,盼儿乖乖等着,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 得到允诺,他安心下楼去。 到掌柜那儿会了帐,接过打包好的蟹黄包子,掌柜“咦”了一声,打量他几眼。“您不是陆府那少东家吗?您几时回来的?” 此话一出,他察觉到由各个角落投射而来的打量目光,他的名字有这么人尽qi書網-奇书皆知吗? 陆君遥礼貌颔首。“上个月十五。” “这样啊。您家夫人有才情,将生意打理得风风光光,店铺子愈开愈大,咱们都快没饭吃了。” “您见笑了。” “瞧您气色挺好的,身子骨都好了吧?” “托福,好转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尊夫人一介妇道人家,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总是……辛苦了些。” 口头上寒暄了几句,假装没发现各处异样的打量目光,缓步上楼。 然而,他是习武之人,听力自是比一般人灵敏些,那些个耳语,字字传入他耳中。 “那个就是病得快要死掉的陆家少爷啊?看起来好得很呀。” “那是现在,你没瞧他以前那病弱苍白的样子,要不是有几个钱,哪家姑娘肯嫁呀,怕过门没三天就守寡了,也难怪陆少夫人守不住寂寞……” “也是。女人家一天到晚混在男人堆里,美其名谈生意,私底下谁晓得谈了些什么好事?那陆家少爷都离家九年了,还能有个五岁的女儿吗?这明眼人一瞧……”话头一起,就再也停不了,挖出陈年的街坊耳语,硬要凑个兴头。 “我听说的还不只这样呢。她那公公没死前啊,待她可好的,上哪儿谈生意都带着她,这搞不好……那小孩……”未竟之语,人人有底。 “那……这陆家少爷认的是女儿,还是妹子呀?真可怜。” 最后下了一致的结论:“这些富贵人家真是淫乱呀!” 是富贵人家淫乱,还是寻常人家捕风捉影、制造话题? 没证据的事,也能说得有头有脚,这年头,连流言都众口铄金了。 真是太平盛世,人人闲得慌,都没事做了,净嚼舌根,道人长短。 明知不该与低俗的街坊小话一般见识,然而他就是感到莫名气恼。 如果连他都处在流言之下,那芽儿的处境,岂非更不堪? 然而这一个月来,她对他说了每天发生的事,却绝口不提一句关于辱她名节的闲言闲语。 缓步上楼,靠窗的位置引发小小浮动,细细的哭泣声传入耳中,那是──盼儿! “走开、走开!你乱讲,我才不是杂种,我有爹,爹会买好看的叮当给我,爹好疼我,才不会像你讲的那样……” “得意什么,他要是知道妳不是他的女儿,就不会疼妳啦!” 陆君遥心下一震,快步奔去,将胀红了脸、无言又无措的女儿搂进怀中。“小兄弟,你爹娘是教你这样待人处事的吗?”不过才八、九岁,怎么言语如此咄咄逼人,他家盼儿哪里惹着他了? 标准的欺善怕恶,见大人来为她出头,胖小子气势立刻弱了下来,结巴道:“我、我爹是这么说的……她本来就……连爹是哪个人都不晓得……” “臭小子,别胡说。”见自家孩子闯了祸,前桌客人赶紧来领回胖小子。 “她是我的女儿,叫陆盼君,陆家的二小姐,乳名盼儿,你可以喊一声陆二小姐,熟一点可以喊盼儿,就是不叫杂种。她的爹会疼她很久,还会疼到她长大,为她寻个如意郎君,准备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她若嫁得好,我会比她更开心,要是她夫君让她受一丁点委屈,我头一个不饶他,够清楚了吗?”他一句句,缓慢而沈笃地说道,不是和一个孩子计较,而是说给孩子后面的大人听的。 抱起委屈兮兮的盼儿,转身前轻轻淡淡、不愠不火地留下一句:“稚童何辜?谣言止于智者,望君自重。” 回家的路上,盼儿出奇地安静,没再嚷着要下来自己走,不哭也不闹,安安分分窝在他怀中不敢乱动。 “去洗把脸,晚一点娘回来,要用膳了。”小手任奶娘牵着,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奶娘帮她洗了澡,换过干净的衣裳,又梳理好头发,还说:“真好看,像个人见人爱的小公主。” 真的吗?可是爹看到了,没夸她。她其实没那么讨他喜爱吧?因为她不是他的女儿…… 好多人都这样说,爹听到了,就不会疼她了。虽然娘说是,她问了好多遍,可是爹呢?他会不会不相信? 偷瞧了眼爹不说话的表情,闷闷地低头猛扒饭。 陆君遥若有所思,晚膳吃得不多,不自觉地替坐在身旁的女儿挟些菜。有些许小挑食的盼儿,竟反常地吃个精光。 “别吃太快,当心噎着。”顺手带下嫩颊一颗饭粒。 孟心芽留意到父女俩怪异的互动,思忖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每当陆君遥专注于思考什么时,就会格外安静,话不多,连东西也吃得极少,如果九年没改变这习性的话,那他此刻是在想什么呢? 临睡前,是他们夫妻的“谈心时刻”。陆君遥端坐书房,等待妻子的到来。那是一整天下来,他们唯一能够独处的时光。 其实也未必会说什么,有时是他靠坐在卧榻上看书,而她端坐桌前看账本,整个晚上没交谈上几句,但目前为止,他还挺能满足于这种宁馨相陪的感觉。 言语,有时并非绝对必要,那种有共识的相互为伴,有时也能暖心。 今晚,她抱了一迭账本进来,心想她大概有得忙了,也就不耽误她,静静在一旁看书,免得她看完那堆账本,今儿个又要少眠了。 对完一本帐,顺手迭放一旁,在取来下一本摊开前,目光一扬,接触到前方的夫婿。书册被搁在一边,他轻敛眼眉,陷入沈思中。 他今夜,真是有心事。 回来时,听福伯说,他今日带盼儿出门逛街,是在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吗?会不会是…… 心房一阵揪沈,约略明白了什么。 仰眸,发现她正望着他发愣。 有时,他会不经意捕捉到她那样的凝视,不甚明白那样失神的打量代表什么。疑惑?探测?还是其它? 他不懂,却有些明白,她起码不是无视他存在的。 “不是看帐吗?怎么净瞧着我?” 孟心芽回神,瞅着他不语。 他立起身,走向她。“那,咱们来谈谈孩子们,如何?” 她一震。果然! “不要。”那些不堪的耳语,她一点都不想拿出来和他谈论。 起身想避开,却教他握住了细腕。 “恐怕不行,芽儿,我们得谈。”轻捧她细嫩双颊,面对他。“孩子们不快乐,而我的归来,更造成他们的压力,妳比我更清楚原因的,不是吗?” 她抿紧唇,不吭声。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还不习惯生命中突然多出个父亲,需要适应,所以我也让自己放慢步调,了解他们、融入他们的生活。 第7章 直到今日,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单纯,他们对我并不是生疏,而是害怕、敌意,隔起了一道墙,不让我靠近,妳不会不清楚这是多严重的一件事吧?” 她无言。 “难道妳希望,他们一辈子用陌生人的态度与我相处吗?我需要妳的支持,否则我一个人无法办到。” “你……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盼儿的身世。” 她盯着地面,好半天才吐出字句:“那是祈儿捡回来的。” “捡?”小孩又不是猫狗,也能用“捡”的? “五年前,爹去世的那年冬天,我带祈儿出门裁些冬衣,一不留神,他就不见了,回来之后,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也不晓得打哪儿捡来的,只说有野狗要咬小娃娃。我瞧她一身脏污,几乎只剩半口气,带回家找大夫医治,从鬼门关前救回一条命,之后就养着,与祈儿作伴。” “盼儿的爹娘,没找过她吗?” 她摇头。“或许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养不起。”终于抬眸,凝视他深思的表情。“你相信我吗?” 他回眸。“为什么不?” 由她惊讶的表情,他读出深意。“妳以为我会受那些街坊耳语的影响?不,芽儿,这事只消细细思量一遍,就足以了解盼儿不会是妳生的。或许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妳懂得太透彻,但我明白妳是个懂分寸的人,虽然妳对我并不存在风花雪月似的男女之情,但就凭着夫妻之义,只要妳身上还冠着陆夫人头衔一天,妳就不会令我难堪。关于这点,芽儿,我是要谢谢妳的。” “……”她双唇动了动,好似低哝什么,他没听分明。 “什么?” “没。” 他没深想,接续道:“所以,不管妳是由什么方式得来这个女儿,既然妳说盼儿是妳的女儿,那么也就是我的,身为女儿该得到的骄宠,我绝不会少给。” “我不是防你,”她闷声道。“我只是……怕盼儿知道。” 他拉着她,一同在卧榻边坐下,指腹柔柔地挲抚着握在掌中的柔荑,给予安抚。“如果妳不想她知道,我会帮着妳一辈子瞒她。但是芽儿,孩子们不信任我,他们不相信我会一直待他们好,以为我会和旁人一样质疑他们的身世。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们是害怕被伤害,宁可守着母子三人原有的平静生活,不敢轻易接纳我。 “领悟到这一点,我很难受。我不晓得孩子们有这么复杂幽微的心思,渴望父爱,却又担心我给了之后转眼又要收回,宁可不去期待。芽儿,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看了心会疼,失职的是我,错的也是我,小孩何辜?如果不能改变现状,那我实在没资格让他们喊这一声爹。” “……” “嗯?”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她轻声反驳。 他笑了。“我很高兴妳没埋怨我。”伸手,将她压向胸口,感觉怀中娇躯僵直,却没推开他。他掌心轻轻拍抚,有耐心地,一下又一下。“芽儿,我需要妳的信任,如果连妳都做不到,孩子更没办法跨出这一步。” 不知往哪儿搁的手,不自觉揪握住他前襟。“我、我……相信你啊。”一直都信。 她知道他会活着回来,知道他不会忍心抛下他们母子,于是替他守住家园,安于等待的岁月。 “嗯。”他不再多说,搂住她,半躺卧在长榻上,宁馨地两相倚偎。 “你……说完了吗?”等了许久,不见他再开口,忍不住问。 “完了。” “那……”怎么还不放开她? 陆君遥假装没听懂,双臂环过娇躯,将小手也密密包覆在掌中。 “我、我账本……还没……还没……看完。”结结巴巴,提醒他。 “嗯。再一会儿,我有点冷。” 他在……取暖? 人的体温,是最好的取暖方式。 想到他容易受寒的体质……她没再妄动。也许……等一会儿,等他睡着。 一会儿……真的,再一会儿就好了…… 眼皮缓缓垂下,螓首靠向温暖的来源,那里,有一道道沈稳的脉动,那样的跳动安抚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陆君遥垂眸,审视枕在他肩窝的娇颜。 她睡得好安稳呢,不设防的清恬睡颜,像个孩子似的,安安心心将自己交给他来守护,倒有那么一点儿他记忆中十五岁小新娘的影子。 一根名唤怜惜的弦,轻轻扯动他心房。要爱上她,不难的,真的一点都不难。 眼角余光瞥过桌面账本,再看向她此刻安然沈睡的模样,他勾出满意的微笑。 第四章 过午,陆君遥盘起双腿端坐床榻,脑中默念内功心法,让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 那是每日固定模式了,偏弱的骨底,得靠内力调养生息,才能如今日般与常人无异。 叮叮叮── 清脆的铃声随风送来,飘进他清池般无波无澜的思绪中。 又过了半刻钟,他轻吐一口气,目光移向窗口。 一只小花猫跳过,撞倒了窗台边的小盆栽。那是厨房养的,平日小盼儿最爱追着牠玩…… 他拉整衣襬下床,桌面上已经摆着一盅仆人刚送上的药膳。 从他回来之后,这样的食补药膳就没断过,一日一盅,帖方至今不曾重复过。打幼时便吃遍各式名药的他,随便一瞥便能判断食盅内每一样都属上等食材,有些药材甚至稀少得有钱都未必能买到,更别提是最上乘的。 从以前就是这样,父亲为求良药,不惜千金。 陆家就他一株单丁独苗,陆老爷老来得子,打小对他便骄宠得紧,遗憾他病根不断,为了他这身子,爹娘不知求了多少神佛,发愿长年行善,造桥铺路,只求福荫爱子。 或许真是诚心感动了上天,他遇上师父。 真不知是福是祸,怪人师父老爱炼些奇奇怪怪的丹药,炼了便往他肚里塞,也不管成效如何。那些个日子啊,他真是什么怪味的药都吃过了,有时他甚至怀疑,师父根本不是在救他的命,而是拿他来试丹用的吧? 也不知是哪颗丹起了效用,总之,吃吃吐吐,睡睡醒醒,能够再世为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往后,师父授他武艺,主要是为强身,着重于内功心法,这些年一面吃师父那堆难吃到想吐的丹药,一面强烈质疑自己被恶整。时隔多年,再回头尝兼具了美味的药膳,简直感动到无以复加。 那样的用心、那样的温暖与关怀啊……无法承欢膝下,已令他十足愧疚,还让父亲临死都放心不下远方的爱子…… 叮、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扰动他的思绪,证实方才不是错觉。 眸光半瞥向窗口,小小的影子一晃而逝。 他掀开食盅,舀了匙入口,悠然品尝美食,立刻便判断出,今儿个的养生药膳主要是滋心润肺,固本培元,应是老少皆宜。 叮铃铃── 他措不及防地转头看向半掩的门扉,这会儿小小头颅来不及躲,僵在门缝边。 “小盼儿,妳真的不进来吗?再窝久些,我窗前的花花草单就要被妳的小花猫玩光光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会管好花花……” 他朝女儿勾勾手。“别管花花了,过来爹这儿。” 盼儿踌躇了半天,看似无比挣扎,最后还是慢吞吞地移靠过去。他手一张,将娇小身子抱坐在腿上,舀了匙热汤,稍稍吹凉喂她。“好喝吗?” 盼儿皱皱鼻。“不好吃,有药味。” 他轻笑。“是不好吃,所以盼儿帮爹吃完它,好不好?” 小盼儿仰头。“可是娘说,爹身体不好,要给爹吃的。” “妳看,我像身体不好的样子吗?” 端详半晌──“不像。” “所以喽,爹不爱吃,盼儿以后过来帮爹吃,好不好?” “可是……”这样不会打扰到爹吗?她本来很担心的…… “不可以吗?”失落的表情,企图博取纯真幼童的同情。 见他可怜兮兮的神态,善良的幼小心灵好生怜悯。“好。” “谢谢盼儿,盼儿真疼爹。”极度感动地,将脸埋在女儿小小的肩头。 用疼爱花花的方式,小手在爹亲头上轻轻拍抚,“那爹也会疼盼儿吗?” “当然喽,盼儿疼爹,爹也会疼盼儿,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嗯!”盼儿用力点头。秘密呢!她和爹有秘密了。 她帮爹喝掉苦苦的汤,然后爹就会疼她,真好。 挑了较为软嫩的腿肉去骨,喂食到女儿嘴里,父女俩一人一口,分享掉一盅膳食。 福伯经过,将父女俩倚偎的那股子亲昵劲儿看在眼里,笑咧了嘴。 “小小姐,原来妳在这儿啊,奶娘找妳半天了呢,妳午憩时间到了哦。”故意逗人,伸手要抱她回来。要是以往,小丫头早撒娇地偎倒过来了,这会儿,贴昵在父亲胸膛的小脸蛋,却迟迟没移开。 始终不敢任性缠赖,怕爹会不高兴,现在那么贴近的感觉,她舍不得放开啊。 陆君遥又怎会读不出她眼里的渴望?想靠近,却又胆怯,怕被驱离,女儿很喜欢他呢! 低头凝视怀中的娇小身躯,她揉揉眼,已有倦意。他轻搂着,呵怜拍抚。“盼儿困了,福伯,麻烦你回了奶娘,就说她在我这里睡了。” “好吧!”转身前,想起什么又追加一句:“对了,少爷,你药膳记得吃完,别辜负了少奶奶的心意。” 心头微微颤动。 第8章 “等等,福伯,你说──这药膳?” “是少奶奶吩咐的啊,那珍贵的食材、药材,也是她费尽心思自各处网罗来的。瞧她那样拚了命地赚进大把大把的银两,花在这上头的费用,可一点都不吝惜,够您吃好些年的了。” 是她,居然是她!他一直以为,是福伯吩咐的…… 而且是从那么早以前,就在做准备了,确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心一意想为他调养好身子,一掷万金的心意,比起爹犹过之而无不及。 略微恍神中,福伯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脑海。“少爷,您得好好待她,她真是我见过最难得的傻女人。” 傻女人?“为什么不说好女人?” “少夫人的好,还用得着我来说吗?你自己就看得到了。”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好女人。那福伯的意思……是他没完全看到她的傻?傻在何处?傻在何事? “福伯,我很有空跟你聊聊。”识相的,懂暗示吧? “不不不,我很忙的,没空和你聊。”多活那把年纪也不是活假的,立刻就要抽腿,他只是要提醒少爷别犯胡涂,听信那些街坊小话而已,可没打算多嘴什么。 “福伯!”在他窜逃开之前,陆君遥及时喊道:“为什么──她坚持打理家业,不让我分担些许?” 福伯顿住身形。“少爷以为,她是恋权之人吗?” “当然不是。”就因为不是,才觉得奇怪呀。“我曾想过,也许是爹临终前的叮嘱──” “那只是一小部分。”在他发问前,福伯抢在前头截断。“有些事情,你得自己慢慢去发掘、领会,旁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自己感觉到的最重要。” 只是一小部分?挖掘?领会? 会意福伯话中暗示,他立刻道:“芽儿时时会找你商讨生意上的事吧?我想看看账本,多少对家业有个概念,可以吗?” “那怎么成?夫人可不爱你理会那些事呢。”福伯要笑不笑。 “关于这一点,我想,丝毫难不倒睿智如福伯你。” 交换了心照不宣的一眼,福伯大笑。 “就冲着这句话,我不当这个帮凶都不成,就算女主人大怒之下将我赶出陆家,我也认了。” “哪儿话,福伯言重了。”甭说底下一干仆佣,连他和芽儿都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敬重他三分呢,谁敢赶他? 花了不少心神,将帐目大致看过一遍,陆君遥发现,他不得不服她! 即使心中早有个底,但她做到的,依然远超出他的预期,不仅将家业打理得有声有色,更固定有一笔款项,用来接济贫苦人家,对那些帮她做事的人,仁厚却不失纪律的管理方式,底下的人无不敬她、服她。 除此之外,他意外地发现陆家产业底下也做药材买卖,那是在她接手之后的事。 这也是福伯要他挖掘的吗?而他,该由这当中领会什么? 很清楚,答案真的很清楚。 她做药材买卖,不为牟利,而是为他。 她行善济贫,不为沽名钓誉,也是为他。 隐隐约约,这当中似有一条线牵扯着,再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想通了── “君遥?”每日在书房片刻的宁静共处,已是他们之间不需言传的默契。孟心芽在书房没见着他,寻至他房里来,却见他坐在床上发呆。 思绪中断,他回过头,妻子就站在门边。 她依然很忙,忙着早出晚归,忙着将陆家产业扩大,店铺子一家开过一家,愈开愈大,丈夫回不回来,表面上看来似乎并无太大差异,她没有太多机会与他共处。 表面上。 是的,他说了,那是表面上,外人看来的。 他独特的娘子,是要用心看的。 她是将他的存在放在心上的,否则不会吩咐下人,定要记得日日为他备上一盅养生膳食;也不会将他随口的一句话牢记在心,并且“谨遵吩咐”,不管再忙再累、多晚回来,都会来与他见上一面。 骨子里,她其实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 想起那日,她在他怀中睡着,醒来慌慌张张的可爱模样,还撞到他的头,却不是去揉发红的额,而是忙着留意她有没有流口水……那笨拙样儿,哪像个有能耐独力撑起家业的奇女子啊! 她有十五岁的直率心性,二十岁的柔美体态,二十四岁的雍容聪慧、独立自主,而这样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很幸运,不是吗? 陆君遥抚额,低低笑开。“进来啊,别站门口。” 孟心芽依言,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定在某处。 顺着她视线的落点,他拉好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抚枕赖在他腿上安睡的小人儿。 “盼儿不喜欢妳为她请的教书先生,我看以后我来教她读书识字好了。我们家盼儿很聪明呢,只是夫子老灌输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她不爱听,说想学做生意,还被夫子训了一顿……”女儿已对他推心置腹,大小事儿都被他挖出来了。 他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耳,仍是盯着他腿上的盼儿,神情不经意地流泄出一丝懊恼。 没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他继续谈论着宝贝女儿。“其实,学做生意有什么不好?就像她娘一样地聪慧,我相当以妳们为傲呢。嗯,对了,一直都忘了问妳,盼儿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得先想想要送她些什么好。”他指的是捡到盼儿的日子。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需要我帮忙。”她低道,口气有些闷,这对父女的感情融洽得很,看来一点都不需要她担心。 陆君遥终于听出她的不是滋味。“妳──吃味了?” 她一震。“才、才没有!”她干么要吃女儿的醋?笑、笑话,女儿又不能跟她抢丈夫,她只是、只是── 陆君遥笑叹。“别计较,女儿可是很崇拜妳的,我在她心中永远排在妳后头。” “……”无言。 有些懊恼自己一整日不受控制的心绪,做任何事总会不期然想起,曾经靠在那怀抱的温暖,甚至是在来时,心房鼓动着连她都不晓得的期待…… 瞪着被女儿占去的那个位置,闷道:“我要回去了!” “等等,芽儿。”怕惊醒女儿,动作小心翼翼,将她移到枕榻上,这才起身走向她。 “夜里风凉,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呢?”顺手拎来一件衣袍裹覆住她。她看起来好娇小,微湿的长发散落肩背,沐浴过后浅浅的幽香在鼻翼间泛开,撩动他的心神。 没收回的手,顺势抚上娇容。这张素净的脸,不论何时见到,总是不施脂粉,简单绾上代表已婚妇女的发髻,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装饰。 她为身旁每一个人都计量到了,独独没费心为自己计量什么,她所拥有的,实在少之又少。这样的发现教他心房微微揪疼。 取出怀中的碧簪,三两下利落将长发盘起,别上簪子。 “这──”她好惊讶,下意识在发间摸索。 “别取下,很好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浅浅吻了记,她瞬间胀红了脸。 真、真的吗?在他眼中,她是好看的吗? “谢,谢谢。”结结巴巴,道了谢。 强势?大权独揽?工于心计?那些人真该来看看,此刻的她,和他们口中形容的那个人,有多大差距。 虽然她脸上除了淡淡的失措,并没表现出更多情绪,但他就是知道,她很开心。 这样的女子啊……小小的示好,就能令她心满意足,然后为你付出所有,舍生忘死,真傻。他终于懂得,福伯那番话的涵义。 掌心贴上娇容,这一刻,他没太多想法、只想给她更多的真心、更多的温情── “你──”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愕然,失声。 “嘘,感受我。”感受他,也让他感受她。 倾身,攫取柔唇上的温暖,同时── “爹……”细细的叫唤,惊醒两人,他退开,她转身,假装很忙地研究门上的雕饰纹路。 盼儿并没醒,只是梦呓了声,翻身又继续睡。 “咳、咳咳!我、我回房去了……” 她脸红、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无措模样,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没等到他应允,双脚却还定定站在原地,没敢随意离开。 伸手为她拉拢了披风,系上绳结,柔声道:“好。” 他今晚,暂时没勇气接续美事了。 不晓得在慌什么,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推开门,又让门板给绊了下,差点跌了个颠仆,亏得他眼捷手快,伸臂往纤腰一勾,稳住她。 “当心些。” 也没敢再看他一眼,埋头匆匆而去。 红杏出墙,不安于室?呵,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了。 目送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沈潜黑眸,泛开一缕浅浅的温柔。 第五章 要说退休,其实也不尽然正确。更早的那几年,孟心芽还太嫩,许多要交涉的事务都是由福伯出面,而她在一旁见习,否则年纪轻轻的她,怕不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后来,福伯认为她磨练得够了,手腕够圆融,便放她独当一面,而他则是退居幕后辅助,也能多些时间逗逗孩子。 孟心芽在外头忙,陆君遥在家里头可也没闲着呢。除了忙着收服小鬼头的心,也忙着看帐、决策,除了福伯,没人清楚大权早已移交,真正裁决大小事务的掌理人是他。 他的理由是:“如果芽儿由这当中得到成就与快乐,那我会放手让她去闯,让她证明她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9章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我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坚持,但我确实看见了她的疲倦,我不能不管。” 福伯听了,欣慰又感动。“这才是我的好少爷,顶天立地好男儿。”在他心目中,最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是守护妻儿,给子他们所渴望的快乐。他的少爷,没教他失望啊! 这段时日与福伯合作无间,同时也慢慢由他口中,知道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例如,父亲甫去世时,府里乱成一团,成群妻妾勾心斗角,忙争家产,只有她,安安静静地打点身后事宜,发丧、布灵堂、选棺木、作法事、守灵、送葬,全程没有掉一滴泪,显示出无比的坚强。 办完后事,以着极强势的作风,接掌起家业,不难想象,四面八方会涌来多大的反对声浪,一名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要如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但碍于陆家老爷临终前确实如是嘱咐,所有人虽不服,也无话可说,只等着看她有多大的能耐,等着看她出糗、哭着求饶…… 有好几次,福伯见她在夜里躲进丈夫以前睡过的房里偷偷掉泪,然而天一亮,依然是无坚不摧的孟心芽,不曾在人前示弱。 或许,陆老爷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所以早早便将她带在身边见习磨练,而孟心芽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她做得极好,甚至,超出众人所期望的。 他还知道,三娘那嫁给小厮的女儿──陆家的六小姐,其实是两情相悦,偏偏三娘眼高于顶,看不起马房小厮,偏要她嫁予富贵人家,两人甚至计划好私奔的日子。 后来,孟心芽知道了这事,销毁了他的卖身契,作主这桩婚事,将三姨娘给恨得牙痒痒,但那时陆家由她主事,三姨娘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呢? 六小姐是嫁出去了,众人只当她是又解决一个争家产的人,却没人知道,她私底下替小姑备了笔多丰厚的嫁妆,并对那男人说:“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我知道你有傲骨、有想法,才会将她许配给你。你要留在京城也好,离开也成,总之,做点小生意,你若是个男人,就闯出一番天地,证明给你岳母瞧。” 那日,六小姐感动地抱着她猛哭,直说:“嫂嫂,谢谢妳,谢谢妳──” 她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善待他身边每一个人,独独,不曾善待她自己。 她拥有的,是那么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 晌午刚过,孟心芽便回来了。 稍作梳洗,便要到书房处理事务,经过一道房门,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不受控制地推开眼前的门,跨了进去。 他睡着了。 孟心芽吁了口气,至少不必费神思索要跟他讲什么,心口稍稍安定了些。 怎么坐在桌前就打起盹来了呢?他左手支着额,看起来有些倦意,微蹙的眉心不知在思索什么苦恼的事…… 拎来外衣为他披上,收不回的手顺势抚上了他眉间。 他长得,煞是好看。 这张脸,在世俗公认的标准中算是俊俏了,这她一直是知道的,纵使是从前病弱时的苍白,依然不减清俊,祈儿长愈大,愈是好看,她好高兴儿子长得像他。 指掌顺着脸容,来到唇畔。 他的唇,不同于记忆中的冰冷、苍白。 不由自主地来回轻抚,那里,有着健康的色泽,透过指尖,传来微温的热度。她还记得,那厚薄适中的唇片,曾经无比亲密地贴住她的── 如果那晚没被盼儿打断,他会做些什么呢? 胸口莫名地鼓噪,由着那股冲动,她倾身,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半梦半醒间,他支着额头的身子微微一顿。 “啊!”她捂住唇低呼,连忙退开,懊恼自己饥渴恶狼似的举止。 他、他、他──好像要醒了。 完完全全失了方寸,像作贼似的,心虚而慌乱地窜逃出房门。 下一刻,陆君遥睁开眼。 莫说他没睡着,就算睡了,由她这般抚弄,要想不醒也难。 他好像──吓跑她了。 那实在不能怪他,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止呀!在他面前,她总是僵硬又不自在,从不曾展现过这样的柔情。他一直以为,她对这个丈夫还挺生疏,需要再多些准备去适应的。 她会主动吻他……这代表什么呢? 前一刻,还在苦恼不知她想要什么,下一刻,她就给他这么大的震撼。再想起早些时候将这困扰说给福伯听时,他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瞪他── “若要说少夫人不解风情,我看少爷你,更是呆头鹅一只,唉……”猛摇头离去时,口中还喃喃直说:“惨了惨了,病有药医,笨有没有得医啊……” 他……笨?! 就因为,他不晓得芽儿要什么吗? 她要什么?她要什么? 这一刻,脑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轮廓浮现,关于她这九年的虚掷青春,无怨无悔…… 一路奔出房门,她蹲在鲤鱼池边,急喘着。 纤指捂住心房,那里,跳得好快,几乎要由胸口蹦了出来── 怎会──像个花痴似的,做出这种举动呢? 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他昨夜的温柔,想着他曾经烙在唇上的温度,想着、想着被他那样碰触的感觉,于是就── 无尽懊恼地盯视着水中倒影,脸颊红艳艳的,她捧着发烫的脸蛋,担心那样的热度一辈子都要退不下来了。 镇定点,孟心芽,妳有点出息,不过是一个吻,孩子都生过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的── 可是、可是──心底有声音反驳回来,那是不一样的,当年她嫁进来,并没有在新婚之夜与他圆房,她也一直以为,夫妻就只要睡在一块便成了。 爹怕是察觉了,要妻妾中入门时日最短、也最为温顺的小姨娘教导她一些闺房之事,暗示她主动些。 有哪个当丈夫的,会娶妻半年,连妻子更衣都特别回避的呢? 他甚至不只一次用言词暗示她,如果哪一天,他无法与她白首,她就去找她的幸福,别让他耽误了她。 他在为她留后路! 她隐约察觉到,他并不想与她圆房,如果她不主动,那么他们一辈子都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了! 她并不想这样,她知道陆家娶她进门是要传宗接代的。 于是她说:“如果你不要我,大可直接休了我,若当我是你的妻子,就让我为你生孩子。” 他极惊讶她会这么说,迟疑道:“可是……我也许活不久……” “那我就为你守一辈子的寡,不管你碰不碰我都是一样的,我不是荡妇,别要我去勾搭丈夫以外的男人。” 她说得很直,直得吓到他了。 于是他明白,纵然他刻意保留住她的完璧之身,哪天他死了,她也不会改嫁。她的表情如是坚决地告诉他。 他们是在那一天,落实了夫妻名分。 她其实很清楚,他与她亲密,为的只是深到无法承载的愧疚,无关男女情爱或者其它,起码她懂了夫妻间是怎么回事,更甚者,给她个孩子和希望,陪伴着她,若真让她什么也不懂,胡里胡涂守一辈子的寡,那就真的太混帐了。 那晚,他给过她太多机会,并告诉她,若是后悔,随时可以喊停。 小姨娘悄悄塞给她好几本的春宫书,她努力地看着,努力地学,一心只想当他称职的好妻子。他不积极,甚至不刻意撩拨欲望,一心想给她留后路的他,自是不会有太热烈的掠夺行径,于是她不能不主动,挖空脑子里所见所闻,也不知对或不对地碰触、亲吻他的身体,撩动情欲。对于一个未解人事的小姑娘,她算是热情得过分了,不让他有改变主意的余地,也证明了她的决心。 那时的她,只怕他不要她,只怕没能为他留下些什么,根本顾不得羞怯或少女矜持。 而后,他抓住皓腕,压住她妄动的身躯,眼神极其复杂。“芽儿,妳──当真?” “你娶了我,却不碰我,这叫羞辱。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后都在笑我,笑我没本事、笑我没地位、笑我、笑我──”两颗清泪掉了下来,他倒吸了口气,这才明白他自以为是的体贴,伤害她有多深。 下一刻,他放纵自己,贯穿了稚嫩娇躯。 因为他终于明白,对她最好的保障,不是这副完整的身体。她嫁了他,纵使保有清白之身又能如何呢?在世人的眼里,她已是陆家妇。 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巩固她在陆家的地位,如果能有个儿子,更没人可以看轻她,不必担心有谁会将她逼得走投无路,如果她已打定主意在陆家终老一生的话。 这是目前的他,所能给予她,最大的保障了。 她懂的,她其实都懂。 他碰她,不是因为他想要她,也不是担心无人延续香火,而是为了保护她,他只是换了个方式,在给她留后路罢了。 他一直,都是她所认定的,那个温柔宽厚的陆君遥。整个陆家大宅,若说有谁真正替她着想,那也只有他一个。 也因此,她可以将自己交给他,为他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以青春岁月为他守住家园,至今,不曾怨悔。 就算……再等上几个九年,耗去她的一生,她想,她还是愿意这么做,只因是他呵── 陆君遥。 短短三个字,在她心湖间,荡开最柔软的春潮。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细细小小的朗读声断断续续由树底下传来,陆君遥满意地收回目光。 第10章 晚膳前,盼儿得完整默出文章与意涵。他宠孩子,但在学习上却是不打折扣的严师。 可盼儿仍爱跟着他,不只学习书本上的,连决策生意上的细节,也极感兴趣,小人儿算盘拨得响当当呢,看来真是块奸商的料,也许再多个十年,他就可以享清福了。 起风了,留意到天候稍稍转凉,他起身,到孟心芽房里想为女儿取件袄子保暖。他记得前些时候芽儿请了人到府里来为孩子量身裁了几件衣裳,就搁置在她那儿…… 拉开木柜,淡淡的檀香味儿飘来,这里头搁的是她平日穿惯的衣物。他合上,又拉开另一层,左手边整齐迭放着祈儿的衣物,右手边是盼儿,他随手取了件,关上。 临去前,瞥见最上层木柜露出一截藕色衣料,他顺手拉开夹层,将衣料迭放好。要再关回时,手肘不经意碰着了什么,堆栈好的衣物移位,他伸手去扶,因此而留意到压在底下的锦盒。 这盒子……有点眼熟,他一时想不起来。 好奇驱使下,他打开锦盒,流光灿灿,唤起他熟悉又似陌生的记忆。 指尖抚过上头的吉祥绳结,这颗琉璃珠……他想起来了,是七岁时爹送给他保平安的,十岁那年,他已赠予一名清秀可爱的小丫头,因为他希望这能带给她平安喜乐,永远保有纯善真诚的性灵,无病无痛、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别像他…… “妳叫什么名字?” “娘喊我丫丫,大伙儿都叫丫头。” “丫头吗?”他浅笑,抚弄她长长的发辫。 于是,他也就喊她丫头,而她也只管喊他陆哥哥,从没想过要探问对方实名。 丫丫、丫丫……芽儿?!是她吗? 那么,她会嫁他,不是偶然? 这样的联想,带给他太大的震惊。 身为陆家独子,传承家业是他责无旁贷的重担,三岁习字,四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已随着父亲见习……认识她的那一年,他十岁,只知她是商铺里管事的独生女儿,与她交好是偶然,只因她纯净而不矫饰的真性情讨他欢喜。 像是一股暖流,浅浅流过心扉,那是年少最纯净的记忆。 于是每回过去巡视商铺,审理帐目时,总会在那儿待个半日,与她说说话。 她知道他的身子骨不好,在他身体不适、时而轻咳时,小手会好忙地替他拍背,透出掩不住的关怀。肩上扛的担子极沈,要说他不累吗?其实总会有那么一点透不过气,只是他不能喊累、也没有卸下的权利,只能扛着。这样的力不从心,小人儿看出来了── “我长大,也要学做生意,帮你做这些工作,这样你就不用心烦,身体才会好起来。” 他感动于这句贴心稚语,将挂在胸前的琉璃珠赠她,回报这片情谊。 那年冬天,他生了一场大病,健康状态更是大不如前。冬去春回,当他能下床走动时,与她也断了讯,问了不少人,都说她与管事父女不知去向,这段仅仅半年的情谊,就这么无疾而终。 他以为,仅仅如此了……没想到事隔多年,这琉璃珠会再度出现眼前。 她说,要帮他打理家业,不教他心烦,好好养病,让身体好起来……再回想芽儿的坚决,他忽然懂了。 他的丫头知道是他,所以在他病弱时下嫁,为他分担一切,如此情深意重…… 这样的心意,他怎么会以为,她对他没有爱情呢?早在他认识她、甚至不曾对她动心以前,她就已那样默默爱他了。 她不说,又拙于表达,只知一股儿傻劲地做,若是他没察觉,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晓,难怪福伯要说她傻。 他眼眶微热,动容于她这痴傻的情意。 悄悄将琉璃珠放回,还原成他没来之前的状态。她不说,他便不戳破,默默将她珍贵的心意收藏在胸臆间,要是哪天她愿意说了,他也会笑着承情。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宁静的书房,响起细细的朗读声,小人儿执笔端坐,吟一句,默写下一句。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陆君遥专注聆听,低头审视。“下一句。”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一口气念完成段,仰头等候父亲回应。 “嗯,很好。”摸摸女儿的头,不经意仰眸,对上妻子的视线,发现并不是停留在账本上。当他露出疑问的眼神,她又收回注视女儿的目光,继续看帐。 他不以为意,给了女儿一记微笑。“继续。”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侧耳聆听半晌,视线由窗外拉回,数不清第几次,又对上孟心芽恍惚的眼神。 “芽儿,我们在这里会吵到妳吗?”她一直在分心。“要不,盼儿,到我房里去。” “不!不用……我、我是说……不会影响……你们可以在这里……” 陆君遥凝思了会儿。“今天到这里就好,盼儿,去找奶娘,妳该睡了。” “好。”乖巧地跳下椅子,招招手要他弯下身。陆君遥会意,笑笑地蹲身凑上脸颊,让她亲了一记,互道晚安。 等盼儿走远,他才转身,定定审视她。“芽儿,妳在想什么?” “没、没有。”她盯着墨渍饱满的笔尖。 “没有吗?妳比女儿还不专心。”拿开毫笔,勾起她的脸蛋,细细搜寻脸上每一分表情。 她还不擅于展露情绪,所以他得多花些心神,由她脸上读取心思。 方才,有好几次,他在她凝视盼儿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欣羡。她在羡慕盼儿?又羡慕盼儿什么? 定神凝思了会儿,想起许久以前,那名唤丫头的女孩,总爱听他用轻柔好听的嗓音吟念文章,未必真懂其意,只是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无比专注地迎视他── 她爹会用宠爱又没辙的表情斥离她,要她别赖着少主人耽误正事,但他其实不讨厌这种感觉。在念文章给她听时,暂时忘了肩上重责,心境是无比轻松的,他其实感谢她给了他片刻宁静,什么也不想,单纯放松自己。 也因此,每回来总要耽搁上大半天。那是他舒缓情绪的一种方式,旁人不会懂,只当这家商铺是怎地,特别赚钱抑或忒教人伤神? 想起那双眼神,带着纯真的仰慕……他似是有些懂了。 “芽儿,妳读过书吗?” 她奇怪地瞟他一眼。“我识字。”不识字怎么看帐、怎么做生意。 他失笑。“我知道。我是问,单单纯纯享受学习的快乐,像盼儿那样。” 她表情微僵。“没有。” 识字,是因为生活上必须,不是为了那些崇高的思想。 她不是那种精于琴棋书画的才女,若他要那种妻子,恐怕得失望了,她只懂怎么当个俗气的商人,不懂那些风花雪月。 她不羡慕能读书的人,只是羡慕……能被他温柔指导、听他吟颂诗文的人。 拉起她,双臂圈上纤腰。在他努力不懈地亲近下,她已不会再为这样的肢体亲密而顿感无措,左手缠上他后腰,右手掌心平放胸膛,脸容贴近胸臆,她喜欢靠在他胸口,倾听他沈稳的心跳。 “芽儿,从今天开始,我每天念一首诗给妳听。” 他发现了,他送她的簪子,她每天都簪在发上,从没换过。他给她的,是那么少,教她只能在有限的温情中一再回味。 于是,他开始会不期然送她一些小东西,有时是女儿家的小饰品,有时是逛街顺手买下的新奇古玩,在路上见着了哪个女孩家衣裳样式不错,他会问哪儿做的,然后也请来师傅为她裁几件……对了,他还买胭脂水粉。 犹记当时,她面无表情回他:“我没空抹胭脂。” “我爱看。” “……” 于是,他又留意到,朱唇上淡淡妆点的色泽,教他每每有俯身轻尝的冲动。 女为悦己者容啊,她的心思,那样明显。 他心里明白,即使这一刻她依然没表示什么,但他为她念的每一首诗,她必然会悄悄典藏在心底,独自一人时才来再三回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淡淡哼吟,唇瓣轻扫过螓首、蛾眉。“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每念一句,细雨般绵柔的吻便落在娇容。“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她有些怔愣,没料到他吟的会是情诗。 结发……夫妻。在他眼中,他们算是恩爱吗? 浅浅的低吟,代她道出这些年的等待,以及心意。“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随着益发温存的拂吻,她恍似受到蛊惑,眼眸缓缓垂敛,等待承接他的爱怜── “长相思。”随着语句的收尾,浅啄的唇往下压,四片唇瓣贴合,好似同时烙下承诺。 “哗!”诧异的惊叹声自花雕窗口响起,即使是聋子恐怕都听得分明,更别提陆君遥这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 小两口迅速分开,有志一同地撇头看往窗外浮出的两颗人头。 第二次了……孟心芽很难不脸红。 “呃……这个……”陆君遥清了清喉咙,试图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福伯,你──几时来的?” “刚来、刚来,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嘛,我只是路过,当我不存在。”老人家摇头摆手,粉饰太平。 “哪有?福爷爷,我们明明来很久了,还听爹念完整整一首诗──”小嘴被掩住,诚实过头的陆家二小姐立时被“灭口”。 第11章 “我们先走一步了,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尽情发挥,别让我们给打扰了啊!”咿唔声愈飘愈远,似在抗议壮志未酬。 “……”房内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了好半晌──“妳要继续吗?”当事人总要给她尊重一下,虽然料到她又会去研究木门的雕镂纹路。 出乎意料地,她抬起头,水眸晶灿动人,直视着他。“如果我说,我想继续呢?” 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了……吧? 她不要像上回,那感觉就好像、好像──看到一笔利润惊人的生意,当下没立刻去做,让别人赚走了,才来懊恼不已…… 她那鼓足了勇气的模样,好可爱。他探手轻掬娇容,用不着她邀请,他也渴望极了一亲芳泽── “啊!”这一次,是门缝边。 “福爷爷,你挡到我了啦。” “嘘,不要吵。” “那你分人家看嘛。” “就是现在了,快,给她亲下去!”简直兴奋得过分,只差没摇旗吶喊助阵。 “啊啊啊,压到人家的脸了啦──” 无力,完全地──无力。 陆君遥闭了下眼,彻彻底底无言以对。 居然带头胡搞,这、这福伯真是──为老不尊。 芽儿又闪去研究雕花窗台了。 “我建议你们进来看,如何?”无奈,泄气地拉开门,一大一小的人球滚了进来,跌在他脚边。 “呃、呵呵、这个……路上经过……” “这个刚刚说过了。”面无表情地提醒。 “那、那我扫地、扫地!” “……好吧,你慢慢扫。芽儿,我先回房休息了。” 孟心芽模糊哼应了声,还抬不起千斤重的头。 “啊?不亲了哦?”福伯冒出一句,无尽惋惜的叹气。 “……”走人! 第六章 午后,柔柔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几许暖意。 道道剑光,如流星般舞动,只见黄叶片片,锐芒点点。 薄如蝉翼的软剑,在他掌心挥洒自如,有流水般的柔软,亦有金石般的刚强,剑身宛若无形,融入疾光之中。 枝头落叶片片,随流光而舞动,待剑式一收,落了地的黄叶──无一完整。 能在移动中的叶子上划出几刀,需要多高的武学修为?师父说过,移动中的目标是最难掌握的,尤其愈是轻如鸿羽的事物,更难,因为它们的行进速度无法掌控,也因为它不像钢铁,可用蛮力解决。 祈儿发怔地看着满地碎叶。 这──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事吧? 收了内力,徐徐吐息,陆君遥留意到半掩身在拱桥后的身影。 “祈儿?过来呀。” 祈儿考虑了片刻,半犹豫地走近。 “来多久了?往后来了就进去坐,别站外头。” “我、我只是来找盼儿。”像要撇清什么,急忙澄清,绝对不承认是被爹好厉害的功夫给吸引,驻足不去。 “她在里头午睡。”陆君遥也没深想,率先走在前头,推开房门。 小盼儿正安睡在床上,抱着留有陆君遥气息的暖被,彷佛天摇地动都惊扰不了她,睡得可安稳了。 这个……没节操的小叛徒。 祈儿一阵气闷。 陆君遥拧了湿巾拭汗,每日固定的膳食已摆放在桌上了,掀开食盅,那香味唤醒了盼儿。 喝汤汤时候到了。 自动自发下床,再自动自发爬上父亲大腿讨吃。 陆君遥伸手捏捏女儿嫩颊。“小馋鬼。” 这阵子,盼儿被他给养得连小风寒都没染半次,脸颊透着健康的粉红色泽,可爱到让人想捏上一把。 汤匙捞了捞食盅,看清里头的物品后,他先是惊讶,而后眼神露出一丝抱歉。“小盼儿,妳恐怕得失望了,今天这个妳不可以吃。” “为什么?”歪着头,盼儿小脸满是疑惑。 “这是男生吃的。”他可不认为鹿茸、虎鞭、冬虫夏草等,熬煮出来的东西会适合五岁的小女孩吃。 “那哥哥可以吃吗?”食物不就是给人吃的吗?还有分男生、女生?小脑袋依然无法理解。 陆君遥要笑不笑,瞥了眼一旁神情生硬的小男孩。“恐怕得再过十年,到时,他的妻子会煮给他吃的。” 壮阳药膳──他的芽儿在暗示他什么了吗? 看来,比药膳食用对象更重要的,是他得问问孩子们,他们对多个弟弟或妹妹有什么看法。 他个人是认为,男人得知情识趣些,壮阳药膳都端出来了,要再不表示点什么,怕芽儿真会误以为他“不行”了,到时连大夫都请来,那多伤感情。 “祈儿,坐。”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他单手搂着盼儿,优雅地舀了匙入口──啧,实在不怎么美味。 一匙,再一匙,终于决定短时间内无法饮下第三匙。他合上盅盖,发现祈儿的注意力不在膳食、也不在妹妹身上,目光频频朝搁在桌上的长剑瞧……他忽然间理解了什么。 “想学吗?”记得盼儿说过,哥哥对习武感兴趣。 “不想!我自己就有师父了。”答得飞快,极度嘴硬。 陆君遥失笑。“我又没说学什么。”反应真大。 “盼儿,我们回去了,奶娘在找妳!”毕竟才九岁,沈不住气,立刻恼羞成怒地要走人。 “等一下,我晚一点会自己去。”摆明了还想在父亲身边多赖一会儿。 叛徒、叛徒、没操守的叛徒!人家稍稍对她好一点,就被收买得什么都忘了! 祈儿极度恼火。“好,妳不走就算了,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 盼儿嘴一瘪,泪儿汪汪。 哥哥好凶,她只是喜欢爹而已嘛,这样有错吗?爹真的很好啊,为什么她不能喜欢爹也喜欢他…… 陆君遥面色一沈。“祈儿,坐下。” 祈儿顿住身形,不动,也不说话。 “你吓到妹妹了,道歉。” “我不要。”本来就没节操,保护她那么多年,有好吃的先让她,有人欺负他代她出气,对她那么好、那么疼她,居然别人短短几个月的示好,就把他给取代掉了,怎么可能不气?到时受到伤害,他才不要同情她。 “陆祈君,你最好记住,你的姓是我给的,你的生命也是我给的,单凭这一点,你就没有立场对我无礼。” “我才不稀罕,大不了我跟娘的姓。” “可以。你去跟你娘说,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娘会伤心。 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被踩着了死穴,祈儿气得跳脚。“专找女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单挑,不要欺负妇道人家!” 到现在,祈儿依然认为他会伤害他们,儿子对他的成见,极深呀。 然而,他保护身边最亲的两个女人,那样的急切和心意,却令他感动。 感动到──和他耗上了。 “你想姓陆或姓孟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打算再为盼儿添个弟妹,要姓陆多得是机会,我不稀罕一个不认我的儿子。” “娘……才不会被你骗了。” “要不要试试?如果我没记错,你娘似乎并不反对,你最好有本事阻止我和你娘生孩子。”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祈儿胀红了脸,死瞪着又开始喝汤的陆君遥,那态度简直、简直从容悠哉得让人吐血! “你、你不要太得意,我──会告诉娘,你的真面目。” “哦?”他摆出“请便”的姿态。“那得看你娘是信你还是信我了。” 张口、闭口了半天,发现找不到更有力的威胁词汇,祈儿懊恼地转身。 “你对我抱持怎样的态度是另一回事,但是你的行为已经令盼儿难过了,现在伤害她们的,是你不是我。” 身后,不疾不徐地传来几句话,祈儿绷着脸,不吭声地离去。 袖口遭人扯了扯,拉回陆君遥深思的目光,垂眸问:“怎么了,盼儿?” “爹──在生气吗?”小脸怯怯地,带着不安。 “盼儿觉得像吗?” “哥哥不是故意的,爹别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小丫头在代兄求情呢。“哥哥刚才那样凶妳,盼儿不生气吗?” “不生气,哥哥是为我好。”她知道的,哥哥只是不相信爹是好人而已。 陆君遥笑了,揉揉女儿嫩颊。“既然盼儿都看得出来,爹又怎会不清楚呢?放心,我没生气。” “可是刚才──”爹说那些话,就是生气的样子啊。 “我逗他的。” “逗?” “盼儿不觉得,哥哥气得跳脚,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好可爱吗?” “……” “如果可以撩拨到他头顶冒烟、头发竖起来,不也平添一番生活乐趣?” “……” “盼儿不想看吗?” “……”彻底无言。 她现在不觉得爹是好人了,哥哥好可怜…… 沐浴过后,孟心芽打理一头长发,将它轻拢在胸前。 身后有双手伸来,接替她的举动。 孟心芽怔愣着,透过菱花镜映照出他梳发的温柔。 搁下篦梳,他倾身,颊畔与她亲昵相贴。 “好香……”浅浅啄吻她颈际,引起她身体一阵轻颤。 “君遥,你……”隐约察觉,他今晚的意图。 “准备好了吗?”他柔问,轻轻扳过她的身子。 “我、我不知道。”九年当中不曾与男子亲密,她紧张得快昏厥了。 “试试如何?”花好月圆,清风如水,挺适合成就美事,他可不想辜负她那盅药膳的美意。 第12章 她僵硬地点点头。 更早之前,他解读为勉强,但现在他明白,她只是青涩,拙于应对。 “别紧张,我会慢慢来。”蝶栖般的吻落在她唇际,浅尝,轻啄,一手伸向她后背,轻轻挲抚,让她放松紧绷的情绪,慢慢跟上他的步调。 就在她忘我沈醉,下意识启唇迎接他探吮的柔情── 砰! 她错愕,急忙闪出夫君的怀抱,然后才发现……“祈儿?” 怎么莽莽撞撞的?连门都不敲──更正确地说,是破门而入。 她完全傻眼,不知该怎么反应地瞪着被撞坏的门。 陆君遥的讶异只有片刻,旋即便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挑高眉。 “我、我……来跟娘道晚安。”结结巴巴,硬是挤出烂到极致的理由。 道晚安也不必……拆她的门吧? “祈儿,说实话。” “……娘,妳太老了。” “啊?”冷不防被羞辱,错愣当场。“陆祈君,你最好为这句话解释清楚。” “爹要孩子,找别人生去,妳不适合再生了。” “……”脸红。说得好像她不服老,缠着男人下种似的。 “怎么会呢?你娘一点都不老。”伸臂往纤腰一拦,带入怀中,陆君遥悠然笑道:“这个年纪刚好,不会太青涩,又有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我爱极了呢。” ……爱? 他、他说……爱她?! 失速的芳心,正因他不经意的一句话而狂跳,连儿子在她耳边呱呱啦啦说了一长串,她一个字都没听进耳。 瞧娘忘了今夕是何夕的模样,分明已被爹迷得晕头转向。祈儿又气又急。“娘!妳有没有听到!” “呃,啊?你刚刚说什么?” 陆君遥抿紧唇,费力收住快泄出的笑意,垂眼故作失落。“看来儿子不欢迎我,芽儿,我是不是回来错了……” 这不像是陆君遥会说的话! 孟心芽奇怪地瞥他一眼,再看看儿子闷到快内伤的表情…… “没有、没有,娘,妳别听爹胡说,我很欢迎的……” “是吗?”陆君遥露出质疑。 “是是是,我爱爹和娘一样多。” “可是你从来不让我抱,人家盼儿……” 祈儿简直快呕死了,硬着头皮上前抱他一下,同时捕捉到他小人得志的眼神,好似在说:活该,谁教你要送上门来让我玩! 小人、小人、这个地道的阴险小人!他明明一点都不稀罕这个儿子,才不会管他怎么想呢,就会在娘面前装可怜! “很好。”左抱抱、右揉揉,终于决定自己抱够了。“晚了,去睡吧。” 可恶!他觉得自己被人耍着玩。 看着儿子很闷地离开,孟心芽困惑不解。这对父子在搞什么鬼? 陆君遥悠闲地为自己倒了杯水,轻啜两口。“我相信儿子很欢迎我了,芽儿妳呢?我相当期待妻子的欢迎。”他暗示,朝她张开双臂。 红潮再次往脸上聚集,她缓慢移动步伐,才刚跨出,便让他一把带入怀中,烙下深吻。 “啊──”她惊呼,教他趁隙窜入檀口,唇舌纠缠── “对了!娘,夜深了,门坏了,所以──早点睡吧!今晚真的不适合做太剧烈的事。”冷不防,去而复返的身影冒出来,吓得孟心芽二度弹开。 “就这样,晚安。” 陆君遥瞪着小小胜利一回,神情得意的儿子,好似在告诉他:你这色老头要是不死心,我会一晚来数回,吓都吓死你! “……” “什么?”孟心芽忙着脸红,没听清楚他的话。 “我说,孟心芽,我们当初为何要努力生他,好教日后被忤逆至死?” 这两只小鬼头……气氛挺怪异的哦! 陆君遥敏感地发现,以往感情好到不可思议的兄妹俩,近来不太爱说话了。祈儿一脸爱理不搭的,盼儿也不再动不动就哥哥长、哥哥短,反而一天到晚住院里护卫的独生子那儿跑。 好像……叫小武吧。 只要关乎到儿女的事,他都甚为留意,大大小小没有一件是他不知道的。 莫非,是因为他的事,还在闹别扭? “哥哥最讨厌了……”不远处,小人儿还在嘟囔着抱怨。在祈儿那里不开心,总是会习惯性地找上小武倾诉,而这小武虽然不大爱说话,却总是会耐心倾听,默默为她添衣倒水,那样的呵护与照料,并不太像是下人对小姐。 信步走来,练武场上,祈儿对着木桩打拳,那拳法微乱,显示出主人浮躁心绪。 他看了看远处亭子,再将视线拉回眼前。 这三人的发展啊,挺耐人寻味。 他没有门第之见,将来这三人会如何发展,全看盼儿芳心归处。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观拳。 待他收了势,才悠然冒出一句:“陆祈君,你功夫谁教的?真烂。” 祈儿一愣,冷不防遭人羞辱,火大地转身要走。 “那记游龙出水,精髓在于以虚代实、出其不意以致胜,你招招强硬,充其量不过是滥用蛮力的莽夫;狡龙破云则是气势万千,制敌于一瞬,你出力点不对,弱得连蚊子都打不死……虚不虚、实不实,自己情绪浮躁,拿练武当发泄乱打一通,你师父不是这样教你的吧?” 精辟而一针见血的评论挽住了祈儿的步伐。他知道陆君遥没有无的放矢,绷着小脸任他攻击。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再打一次,再不会别怪我骂你笨蛋。” 他用词实在称不上温和,甚至有些刺耳,向来自尊心甚强的祈儿,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听话,居然乖乖将那套拳法重新演练一遍。 “上身打直,左拳偏了,腕心向内……对,出拳!”陆君遥一面看,适时纠正。“下盘不够稳,出拳劲道不够,视线集中在一个定点,很好,出拳……” 也许是傲气作祟吧,祈儿不堪被父亲批评得一无是处,在一句句的纠正下,努力想达到最好,让他心服口服。 收了拳,他转身,等待父亲发言。 不一会儿── 身后的木桩传来“喇、喇、喇”的声响,愣然回头,木身竟寸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寸碎裂,垮在地上化为无用木堆,祈儿惊呆得回不过神来。 “过来,这里坐。” 他还在发傻,下意识坐到陆君遥身畔。 “你还太小,学不会合宜地控制力道,看来明天得请人来多立几个木桩了。再过几年,你会懂得气蕴内敛,收放间将内劲拿捏得宜,运用自如。” 祈儿微讶,用奇异的眼神瞧他。 这是那个满口说着不在乎他、不将他当一回事的父亲吗? 指导他练武、还要多打几个木桩供他练习……虽然是很随意的几句话,但是他真的感受到其中的用心。 “祈儿,你很喜欢盼儿吧?拿她当妻子看待?” 冷不防的一句话,立刻将才冒出头的一丝丝好感打碎,他惊跳起来,大吼:“盼儿是我妹妹,我不准你怀疑娘,娘没有对不起你,你敢伤害娘,我会和你拚命!” “陆祈君,你给我坐下,少脸红脖子粗地对我叫嚣,我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这么沈不住气,我敢将女儿嫁给你吗?” “……” “你最好明白,你是我的儿子,不代表你就占有什么优势;相对地,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不代表我会牺牲她的幸福来成全一己私心,如果你不能令她快乐,我会替她办场风光的婚事,将她的手交给她想托付的那个人,听懂了没有!” “……盼儿,是我捡回来的,与娘无关。”好半天,他挤出话来。 “我知道。”会主动解释,表示祈儿敌意已没那么浓厚。他信任他,相信他不会拿盼儿的身世来伤害谁,不是吗? “所以我才会找你说清楚。我不会枉顾盼儿的意愿,更不允许你挟恩求报,虽然盼儿是你带回来的,但你的权利也只能要求到兄长身分的敬爱与感恩,要想成为夫妻得看你怎么做,那不是仗着身分能达成的,例如你最近的表现,就非常不合格。一个会令我的女儿伤心得去找别人哭诉的人,我不会考虑将盼儿嫁给他。” “我、我不是……”他想为自己辩解,他只是──护她心切,怕她受到伤害,更气一个突然冒出的人,就把他这几年的呵护给比了下去,他不是滋味啊! “我令芽儿哭泣了吗?”一句话,堵死了他。“除了早些那几年必须离开她,让她日子熬着日子委屈等待之外。身体病痛尚且无法自主,但令自己的女人受苦就是不对,所以我没有怨言,早有准备去承受你的敌意与她的恨意。起码我自认能够自主后,不曾让她为我掉一滴泪,而你,以保护之名,行伤害之实,陆祈君,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 这是男人与男人的对话,他不将对方当九岁孩童与儿子,字字句句教祈儿哑口无言。 能够当他的女人……原来,娘很幸运,难怪,娘说什么都要等他回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看清、并且承认这一点。 “我……才不稀罕仗着身分达成什么目的,你等着,我一定会让盼儿亲口告诉你,她要嫁我。” “哦?”宣战吗?陆君遥笑了。“我等着。” 好半天,父子俩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暖风徐徐,熏人欲眠── “其实,娘没恨过你,她很喜欢你……爹。” 陆君遥偏头,半入眠状态的儿子,头靠在他肩头咕哝。 第13章 他笑了,为那句真心的呼唤。“我知道,笨儿子。” 第七章 娘没恨过你。 我的名字,妹妹的名字,是娘取的。 祈君,盼君。 她祈什么?她盼什么?祈君平安,盼君归来,如是而已。 如此显而易见的心愿,他岂会不知? 坐在孟心芽房中,耐心等候她归来。稍早时,商行叫人传话,她今晚与侯氏少东会谈,不回来用膳。 自从每晚固定的夫妻之约后,她已经甚少晚归,不想让他等待,也因为珍惜每日难得的共处时光。像今晚这样,是极少见的情况,应该是特别重要的事吧! 打发时间翻了房里几本账册,房门被推──噢,不,是撞开,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婢女。 他挑高眉,不能说不惊讶,他家芽儿居然喝醉了。 “不要扶我,我自己可以。”拨开婢女伸来的手,坚决自己走。 “怎么回事?”当然不指望走路跌跌撞撞的人回答,他问的是后头的丫鬟。 “福总管有一道去,两人回来时,夫人已经是这样了。” 陆君遥点头表示了解。“妳先下去吧,我会照顾她。” 关好房门,再回到她身边。她一手撑住身体,不太稳的右手试图为自己倒水,他接过,另一手顺势圈住纤腰。“我来。” 秀眉一蹙,扬掌正欲推拒,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改为攀缠上颈际,仰头就是一记火辣辣的缠吻。 “呃!”打翻了杯子,几乎无法适应她这样的热情,柔软而湿热的小舌探入唇腔,撩拨得他一阵火热。 这──真是他家芽儿吗?他几乎要不认识了。 她从不主动亲近他,即使是他的靠近,她也总是有几分的羞涩,不像现在,热情、主动,柔软的身段几乎融化在他怀中。 几杯黄汤下肚,有这么大的差异? 吻与吻的间隙,他喘息问道:“芽儿,认得出我是谁吗?” “认得。”宛如温驯猫儿,偎腻在他怀抱,贝齿、唇瓣磨蹭着,无尽依恋地吮咬。“陆君遥,我的最初,我的唯一,我的夫君,我──很早很早就爱上的男人。” 陆君遥一颤,收紧了手劲。 从没想过,一份来自于他的妻,纯净而又直接的恋慕,会如此地教他怦然心动。 “有多早?”他问道,声调微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打算说了。 “我──好困。”答非所问。 张手一拦,将她抱坐在床上,倚偎着。再问:“有多早?” “我想吻你。”依然答非所问。 “好,让妳吻。”持续问:“有多早?” 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她开心地伸舌舔弄她的糖──呃,不,是她的夫君。 被她诱人的粉色小舌给撩逗得气喘吁吁,陆君遥呻吟了声,狠狠吻住她磨人的小嘴。无法满足现状,指尖挑开外衣,探入柔软娇躯抚弄,早忘了自己问过什么。 她倒也大方,任他宽衣解带,还动手帮忙。 “还困吗?芽儿。”大家谈清楚,免得到时给他睡着,那就伤感情了。 “不困。” “很好,陪我做点事。” “很困难吗?” “不难。”长指挑下床帐,逐步宽衣解带,直到赤裸肌肤再无阻隔地贴触,他满足喟叹,沿着水嫩冰肌寸寸吮吻而下。 她细细呻吟,喃喃喊着,彷佛那是唯一刻在心上的名,没有迟疑,如此坚定。“君遥、君遥、君遥……” 浅吻的唇,在她可爱的肚脐眼儿打转。这儿啊,曾经孕育过他的骨血呢,多么奇妙。他胸口流窜一股暖流,无由地感动,令他们的亲密与欢爱,无比圣洁了起来。这是他的妻啊── 他极尽温柔地,深入柔暖禁区,耳边是她软腻的娇吟,那宛如处子般的紧窒与纯真反应,勾起他深沈的疼惜,拥紧了她,坚定深入,有如一体,挑动男与女,最原始的情缠旋律。 她不曾闭上眼,自始至终凝视着他,染上情欲的美眸,在极欢中氤氲迷蒙,凝着水气掉落下来。“我以为……我嫁不成你了。” 他一顿。“嫁我,很好吗?一脚踏入棺材了。” “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娶我?很不应该的,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好高兴我有理由嫁你了,不是妄想、不是暗恋,我真的嫁你了,我抱得到你……” 他心怜,回应地轻吻她。“妳应该早点说的。” 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从不晓得,早在九年前,落实夫妻名分的那一夜,她是用这样的酸楚柔情在付出她的所有。 激情加温,他用最深的怜惜,给予欢快,以及承诺。 合而为一的身躯,安了她的心,灵魂找到归属,不再惶然,他们是夫妻,名实相符。 亲密过后,原以为她应该倦了,拥着她合眼小憩。孰料,她不安分地蠕动,爬到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看着,一会儿露出稚气而满足的笑容,一会儿偏头思索。 “有多早呢?很早、很早吧,在你还不是夫君,只是陆哥哥的时候。” 他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早先的问题。 “嗯,妳说,我在听。”放柔了嗓音,轻抚她发丝。 “爹说你不会娶我,那时候,我还不是很清楚“门第观念”是什么,但是它让我嫁不得你,我决定要讨厌它。”停了下。“你要不要?” 握住她停在颊边的柔荑,无尽纵容。“好,我们一起讨厌它。” “那时候,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等待你来。喜欢你用温柔的嗓音为我念书,教我识字,记得吗?有一回,我生了场大病,你吓了一跳,将那颗漂亮的珠珠给我。你说,生病很苦,身不由己更苦,你要我健健康康,永远别尝到你受的那些苦。 “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清楚地记着。我不知道那颗珠子很贵重,只当是你给的订情信物,小心保留着,就算你给颗石头,我也会很宝贝的。 “所以当你病得最重的那一年,昏睡时候多过于清醒,老爷发现我总是在你房门外偷偷看着你,发现了我的心事,找我谈这事时,我连想都没有就答应了……我不在乎你会死,真的不在乎。反正除了你,我也不会再喜欢别人,能够成为你的妻子,就算只有一天,我都会很开心。” “傻瓜!我以为妳和爹谈了什么条件交换,若早知真相是如此,我可以更早响应妳的感情。” “我才不要说。你没认出我,就代表心里没有我,说了、说了……你更是打死不会娶我了。” 没错,他是不会容许自己利用一名女子的痴心,误她一生。 “一开始,只是祈求你能好起来,这样就够了。后来,等久了,我好想、好想你,开始盼望你能回来……再后来,你真的回来了,看得到你,心反而变得贪了,我开始渴望能拥抱你、碰触你,甚至希望,你能有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就好──我是不是真的太贪了?”不安的眼眸抬起,询问。 “一点都不贪。”在眉间落下一吻。“妳还可以更贪心一点。” “可是──听到你说,你不要纳妾时,我真的偷偷高兴了好多天,这样,还是不贪吗?” “不贪。” “可是,门第观念,我记住的。你会娶我,是情况特殊,爹不说,我也一直都是知道的,我配不上你,如果不是那样,全京城想嫁你的闺女多得挤破头,现在你好了,我还可以独占你吗?这真的太贪心了,不用谁说我都知道。” “不只人,连心都给妳,可好?”他微笑。就怕她不说,她若肯要,他有什么给不起? “真的吗?”她好轻、好轻地贴上他心房,倾听胸腔之内,那颗心的律动。“好奇怪,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好平凡,没有国色天香的容貌,也没有亮眼的家世,要说才情,又庸俗得除了赚钱什么都不会。我以为,我留下来至少可以帮你持家,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继续留在你身边了,可是他……他居然也不要我替他赚钱,他说他单单就是要我这个人,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君遥,他是不是好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她不知道她多珍贵,有眼睛的男人,懂得挖掘她内在的美好。 陆君遥警戒地瞇起眼。“那个他是谁?” “那你要再让我吻一下。”讨价还价。 陆君遥凑上唇,由着她又亲又咬了半天。她心满意足道:“侯少豪,侯记药铺的少东。我本想和他合作的,侯记是老字号,经手的珍贵药材很多。” 原来醉后的芽儿这么好商量,只要满足她的要求,问什么她都会乖乖告诉你,像个孩子似的。 “不要跟他合作。” “好。他今天跟我说那些话,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醋味窜上胸房,呛得他一脸酸。“他对妳不礼貌了吗?” “没有,他还算君子,可是我讨厌有人对我说那些话。我不要别人爱,就算丈夫一辈子也爱不了我,我也不要别人爱。” “我以为,妳和人家把酒言欢呢,喝得那样醉。”持续蔓延的酸味,泼到她脸上去。 “没有,我自己喝的。他叫我离开你,说我的丈夫不爱我,他会珍惜我……我很生气地拒绝他,可是,想到他说的话……丈夫不爱我,我不知道没有丈夫的爱,只有恩情,这样的婚姻能维持多久……” 原来她心里,藏着这样的惶然,却从来不说。 看来,他以后得偶尔灌她个几杯了,否则她什么都不肯对他倾诉。 第14章 明明可以理直气壮拥有的东西,还担心要求会不会过多,要他说,他会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不贪的女人了! 无妨的,来日方长,他会让她知道,她能得到的,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多!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他非常有危机意识。 “芽儿,我再让妳亲一下,以后不要和他见面,好不好?”完全拐小孩的口吻,掌握她喜爱亲近他的弱点,不惜拿自己当诱饵。 她偏头,似在思考这样的交易划不划算。 “不然,随妳怎么亲怎么抱,如何?”赔点本,让她赚了! 这回──“好。”答应得很干脆。 交易一达成,立刻享用权利,在他脸上亲了半天,无法餍足地往下啃咬,用着他的方式,现学现卖,拿他当糖葫芦似的舔吮。 这下──亏大了。陆君遥呻吟了声。他必须咬牙承认,她该死的会做生意! “啊!”短促的惊呼声一起,旋即又被压下。 她、她、她……怎么回事? 这对其他夫妻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孟心芽来说,清晨醒来,与丈夫脱光光躺在同一张床上,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们居然……居然…… 最恼恨的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至少要记住一点点的,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都是如此珍贵…… 该死、该死、该死!早知道就不要喝那么多酒。 怕他随时会醒来,她既羞窘,又无措,作贼似的想不着痕迹离开,谁知她才一动,他便转了个身,手臂横过她胸前,就压在、压在──羞煞人的部位。这也就算了,他连脚都跨过来,完完全全将她困锁在怀抱之中,动弹不得。 这样──她要怎么抽身啊? 那样的肢体交缠令她羞红了面容,他的脸就埋在她肩窝处,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每一缕沈稳而绵长的吐息就洒落在她颈际,熏热了敏感肌肤。 内心的渴望终究战胜了羞怯,她由着被蛊惑的心思,微微侧过身,凝视他安睡的面容,长指抚过他好看的面容,带着似水般的柔情与依恋。 这男子啊──她爱了好久、好久。顺着面容,缓缓抚过他宽阔的肩、温暖可靠的胸膛,以指掌记忆他身体的每一寸线条。这样的机会不多,她痴痴眷眷,只想在有限的记忆里,努力储存更多关于他的片段,以供日后回味。 仰首,改以唇描绘俊雅容颜,刻印心底。就在碰着了唇的那瞬间,耳边传来低抑的呻吟,来不及思考,腰际已被紧紧圈锁,相依的身子更是全无空隙地贴缠,来不及发出的惊呼被吞没在热烈纠缠的唇齿之间。 “真好的兴致,一早就诱惑我。”初醒的声音,带了些勾惑人心的低哑。 “我、我没──”被吻得脸红心跳,连解释都说不全。 “嗯哼。”松开她,稍稍退些,让她看清身上的“灾情”。 那一身暧昧的红印、抓痕,摆明了就是…… “这、这我弄的?” “自然是妳。”难不成他自己能弄出这等成果? 任谁看到他这一身“战绩”,都不难想象她昨夜有多饥渴。 她如此地──如狼似虎?! 天!孟心芽掩住烧烫的脸蛋,无颜见江东父老。 她一直都知道,心底是依恋着他的,即使是再不经意的碰触,都能教她久久低回,不能忘怀。可是、可是──再怎么渴望亲近他,也不能强了他啊! 她怎会……做出这种事? 她真的没料到,喝醉了之后,心底压抑得太深的渴望,会爆发得如此不可收拾。 陆君遥坐起身,有趣地支颐,欣赏她青红交错的精采表情。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头垂到抬不起来,连连致歉。 “嗯?”挑起一边眉毛,顺手把她捞起来,以免她闷死在枕被中。 “我、我、我不该欺负你的……” “哦……”拉长尾音,配合应和。 “我、我会负责……”挖空脑浆,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弥补方式。 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太沉重,他真的会笑出来。 “怎么负责?妳要娶我吗?” “我……”顿住。娶他?! 孟心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这会儿,陆君遥真的笑出来了,捞起她,抱坐在腿上。“妳呀,傻兮兮的。” “呃……”发现自己正暧昧地跨坐在他腿上,她胸口住着的那只小鹿已经不听使唤、四处乱撞了,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很想提醒他,这样很危险,她可能一不理智,又会强了他…… 醉眼迷蒙,芙蓉颊上泛着嫣红色泽,这是她动情的反应,昨晚彻夜的缠绵里,他已经很清楚了。 撩开青丝,长指轻轻拨弄她小巧的耳垂,那瞬间泛红的色泽实在太诱人,他迎身轻吮,撩逗她敏感的颈肤。 完了、完了……少之又少的理智正在流失当中…… 她张口,想说点什么,他舔弄完左边,换右边,胸膛不知有意抑或无意地,摩擦过她胸前的柔软,她倒吸了口气。 “君、君遥……”想叫他住手,却又舍不得那酥麻而迷醉的感觉……惨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扑倒他…… “妳不是要负责?”他轻笑,将她拉近,贴紧下身,不意外听见她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都一个孩子的娘了,自然不会无知到不明白抵住大腿的异样是什么。 “好吗?”在这当口,他仍不忘尊重询问。 “我、那个……我应该要躺下对不对……还是……”她手足无措,紧张到快要断气,有限的实战经验,实在没多大功用。 陆君遥失笑。“不用,这样可以。” “可、可以?!可是……要怎么……” “如果我没记错,看春宫册的人,是妳才对吧?”看来,他以前真的太一板一眼了,他甚至可以肯定,她不曾体验过真正的闺房情趣与欢愉。 “啊?那个……是爹……呃,不,是小姨娘……啊,不……我是说,我早忘了……”他几时知道的?难道她以前半夜摸黑起来,偷偷摸摸翻看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丢死人了! “没关系,改天找出来,我们一起研究。” “……啊?”他说了什么?一起研究?! “是啊,在这方面我们经验一致,妳不能对我再苛求更多了!不过无妨,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他说,他们经验一致,他不曾有过别的女人,以前没有,分离的九年间没有,往后更不会,这事儿,他只要与她共享……她动容微笑,将这份美丽的承诺悄悄收进心底。 陷入激情之前,她及时抓住一丝理智。“等、等等!你的身体……可以吗?”他看起来,昨夜被她蹂躏得很惨啊,那现在…… “……”极低的咕哝声。 妳一掷千金,熬的膳食不是熬假的! 药膳……他是指养身药膳吗? 她还没意会过来,他已闷声哼吟。“芽儿……帮个忙……” “呃……”小手不知所措,胡乱摸索。“这、这样吗?” “天……”她那纯真又无辜的表情与动作,比世上任何的催情药更有效!他无法再等待,扣紧俏臀移向他── “呀!”她惊呼,无法相信那样的灼热与充实来自于他。多久了?太漫长的年岁,她几乎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到他怀中,重温那难分彼此的温存,那一瞬间的感动,几乎令她泪眼蒙眬── “丫头,我的傻丫头。”他浅笑,亲吻柔唇,不急着宣泄情欲,而是先给她满满的怜惜,感受那密不可分的亲昵。 他、他认出她了吗?还是……那声丫头,只是顺口唤出的亲昵? “咱们再生个孩子,好吗?我好喜欢孩子,没亲自参与祈儿的生育、成长,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这回,我会寸步不离地陪在妳身边,亲手抱着孩子来到世上,与妳一同分享每一瞬间新生命成长的喜悦── “我知道怀孕生子会令妳受苦,我会照顾妳,给妳全部的怜惜,为了我,芽儿,妳忍忍,好吗?我想要妳为我生的孩子。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下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叫陆岁君,愿咱们夫妻恩义长存,岁岁长相见。” 他勾勒的未来,太美好,好似已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在怀中。如果真能如此,她不怕受苦,她要为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好,你想要,我就生,一直生到你不想要。” “谢谢妳,芽儿,谢谢!” 他看起来,好开心。 孟心芽着迷地望着,为了换他这一记笑容,要她受再多苦,她都愿意。 第八章 “陆记茶楼”。 斗大的招牌写着几个大字,一名俊朗出众的男子看了一眼,踩着沈稳的步伐迈入。他既不喝茶,也不谈生意,只见他直接朝掌柜说了几句话,掌柜惊异而又带点质疑的眼光注视着他,他温文浅笑,颔首回应。 没一会儿,他被恭恭敬敬地迎上二楼。 “就在那儿了。”掌柜指了屏风半掩的清幽雅座。 “多谢。”礼貌回应后,无声走向角落。屏风内的女子正端坐着,聚精会神研究今年春茶的采收及交易量。 今年下了好几场不是时候的春雨,采收不易,数量比往年少许多,几家商铺脑袋动得快,待价而沽等着卖个好价钱,以致近期价钱有些浮动…… 身后,一双手温柔地轻轻环上纤腰,即使陷入沈思,她依然本能迅速地在最快时间反掌招呼过去。 第15章 啪! 一掌落下,回身看清来人时,已来不及收回。 气氛一阵惊人的死寂── “妳动作──真快。”陆君遥声音干涩,挤出话来。 “呃……”懊悔欲死的目光盯着肇祸的手。“你来怎么不出声。” “我有要说──”只是才刚开口,她一巴掌就招呼过来了,反应迅速得教人惊叹。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了而已。在外头,她一向不让人太过靠近她,一旦有肢体碰触,身体本能地就是会有动作,那是不需要思考的。 “没关系,至少这样我可以很放心,没人轻薄得了妳。”挖空了脑袋,硬是绕出这一句,试图自我安慰,这巴掌挨得值得。 “……痛吗?”孟心芽愧疚地伸手,他主动靠去,脸颊轻偎着软嫩掌心。 “下回记得看清楚再打就好了。”拉近她,细雨般的柔吻落在娇容。 “君遥……”小手抵在他胸膛,拉开些许距离。“我们在外头。” 她没忘记,外头还一堆客人! “有屏风遮着。” “可──” “我想妳。” 柔柔一句,教她酥了心,原有的顾忌给忘得一乾二净,她甚至主动仰起头,配合他更为热切的索吻,完全沈醉其中。 在他热烈的侵略下,她神思恍惚,双腿虚软得几乎站不住,若不是他牢牢抱住她,她早跌坐到地上去了。 “啊,不行,我们在外头。”打住几乎要探入罗衫里头的手,陆君遥微微退开一步。 此刻的她,面容春潮如醉,眸底波光潋滟,朱唇红润微肿,云髻上珠簪微斜,罗衫略起绉褶……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刚刚被纵情怜爱过的模样。 满意地打量完,等她理好衣容,朝她伸出手。“来,芽儿。” 他走出屏风,半倚坐在茶楼的护栏上,将她抱在怀中。背靠着他的胸膛,不适应大庭广众下的亲密,她初始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坚定地圈搂住腰际,倚偎着同看长安城繁华街景。 大唐民风开放,又没人会说她伤风败俗,露背露胸到乳波隐约可见的女人满街是,要他说,他还觉得他们太保守了。 “芽儿,妳看,那儿有一摊卖小玩意儿的,咱们买些回去给孩子们。妳说,是纸鸢好呢?还是陶娃娃?” “陶娃娃吧!纸鸢盼儿有了。” “好,就陶娃娃。那祈儿──有了,我们买玲珑鼓。” 孟心芽轻笑。“你别老逗他。”明知祈儿早熟又自尊极强,还故意拿人当奶娃儿哄,不是存心要气死人家吗? 说走就走!陆君遥当下拉了她下茶楼,融入熙来攘往的市集。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是茶楼上几名目睹现状的客人。 “那……是陆家主子、主母?不是听说早晚要休妻……瞧他们挺好的嘛……” 夜凉如水。 孟心芽悄悄坐起身,没去惊动枕畔熟睡的丈夫。 自从醉酒失态的那晚后,同床次数一多,极自然便演变成如此,不需刻意去询问或商量。他的房间依然在隔壁,然而,他每晚都待在这儿,就算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依偎而眠。 他就算睡着了,仍不忘将她搂在怀中,那全心呵怜的姿态,好似将她放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好生守护。 拉好被子,不教枕边人受寒,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窗。今晚月色极美,柔柔的光晕衬着圆得没有缺憾的月儿,一如她的人生── 思及今日市集的一切,浓得几乎无法承载的幸福盈满胸口,煨暖了心。 他们逛了大半条街,他给祈儿买了护腕,以免练拳时总受伤;给盼儿买了轻盈好写的胎毛笔方便习字,至于她── 指掌抚上胸前,那里有块蝶形佩饰,他颈上也有,是一对的,质地温润如水,色泽清透莹白,毫无杂色,他买下了它,当场为她戴上。 “那不是陆家少夫人?哪儿强势啦?瞧那分明是娇滴滴的小女人。” “是啊,人家夫妻可浓情蜜意了,还一道逛市集呢,那造谣的人真缺德……” 街坊耳语,她隐约捕捉了几句,他一向细心,不可能没发现的。 悄悄审视他,他却像没什么反应,一径儿关怀她累不累?渴不渴?喜欢什么…… 夜深人静后的现下,她一一细想,一一回味,似乎懂了什么── 问他为何而来,他总笑而不语。 只为了陪她逛街?或者── 他今天,是刻意来找她的吧!刻意做那些事,刻意辟清不利于她的谣言,刻意教所有人明白,她是他的妻,共偕白首的妻。 他连她的心,都护着了。 这男人啊,温柔得教她连心都痛了,要她豁了命爱他都甘愿。 温暖双臂由身后环上了她,掌心迭上她平坦的小腹。“还不睡?” 她没回头,小手覆上他,静静品味相依的宁馨。 “君遥。”她低低轻唤。 “嗯?”将脸埋在如云青丝里,轻嗅那淡淡的发香,沈醉闭眼。 “我好高兴,我嫁了你。”无法开口说爱,别扭了半天,吐出最极致的情意表达。 他懂。他的芽儿啊,这些年来,武装惯了,男人堆里比手腕、较心机,早已学会层层掩抑心思,久了,连情绪都忘了要怎么表达,才会在愈在乎的人面前,愈是生硬无措。 “我,让妳觉得幸福吗?”终此一生,他只想朝这目标努力。 “幸福。”一直都是幸福的,能嫁他,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不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那很好。”他多怕辜负了他的丫头,那个待他情深意重的丫头。 这辈子,他都不打算道破。她不说爱,却比谁都爱他,那样深刻纠缠的缘分、那样重的恩义,说与不说,已不是最重要的。 自从那日之后,凡陆家名下产业,时时可见那位传说中深居简出、神秘得不得了的陆家少主,久了,伙计们对他也不陌生,理所当然地会向他报告铺子里的情况,一件又一件,经手的事愈来愈多,陆家的主事者,已不再是孟心芽。 当孟心芽发现,那些本以为由福伯经手的帐目,竟全是他时,有一瞬间,心头是慌乱的。 一直认为,这是她最大的存在价值,当年公公训练她也是为此,如果连这都不被需要时,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定位自己的存在。 她怕……她会是多余的。 他对她那么好,她怕,自己没有那个价值,让他对她好…… 福伯招认时,陆君遥也在场,那时,她好沉默,久久不发一语。 “芽儿,妳生气了吗?” 她不语。 “我知道我不该隐瞒妳,只是当时,我还不是很清楚妳在想什么,看妳撑得那么累,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后来,我懂妳是担心我,但我现在身体真的好很多了,没有什么扛不起的,俗话说,夫有千斤担,妻挑五百斤。不管什么事,我们应该一起分担的,不是吗?难道妳要我装死逃避责任?那不是男人的作为。” 她还是不说话。 陆君遥有些不安,这回,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他的解释,必然不是她要的,但──她究竟要听什么呢?为何表情那样恍惚、空洞? “芽儿,妳说说话,别吓我!就算要生气,也出声骂我几句啊!” 孟心芽拉回视线。他蹲在她身前,脸上写满忧心。 骂他?不,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害怕,怕自己没有让他喜爱的理由与条件。 这,怎么能说?又该如何说? “你──”朱唇微启,发出声音。 “嗯?”他松了口气,欣喜等待着。 “若不持家,你要我做什么?”还有什么,是他在乎,而她可以为他做的? “傻瓜,妳是我的妻啊,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还是我的妻……”见她似乎没能理解,得不到确切答案永远会搁在心里头困惑,于是改口道:“嗯,这样吧,我需要一个能陪我白头到老的女人,寂寞时陪着我,天冷时可以抱着取暖,还要为我生很多很多的娃儿,让童稚笑语填满这座过大的宅院,这才是我最在意的,芽儿,做得到吗?” 只是……如此吗? 她吁了口气,稍稍安下惶然飘荡的心。 “嗯。”这个,她做得到。 陆君遥明白,他的妻子不是寻常女子,她有经商天赋,于是也不打算将她关在家里挑针刺绣,那太委屈她。真要叫她绣花,怕是会连自个儿的手指头也一道缝进去。 他放手让她去做她想做的,铺子里的事务,两人总是一块儿讨论,一块儿打理。 这一天,茶楼里发生些事端,他出面去处理,而她则是待在米庄里,发落买卖事宜。 陆家的产业,大多以饮、食为主,本有意朝补身食材方面发展,但侯少豪一事,陆君遥似乎不大愉快,她便打消了念头。再大的利润,都不比丈夫开怀重要。 晌午过后,茶楼的冲突平息,米庄里刚好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少夫人昏倒了!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直奔回府。 大夫已然来过,此刻她正安睡在床上。陆君遥放轻脚步,宽衣上床,将她搂进怀中。孟心芽微微一动,撑开眼皮。 “吵醒妳了?”指掌心疼地抚上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大夫怎么说?” “没。最近有些忙,轻微中暑罢了。”她敛眸,盯着锦被上绣的|奇-_-书^_^网|鸳鸯图,掩去心思。 “妳呀,傻瓜一个!网罗了南北珍贵食材、药膳方子,怎么就没想到要替自己补一补? 第16章 自个儿身子那么虚,还净顾着我。”明天,得吩咐厨子改熬些适合她食用的汤品膳食了。 “君遥……” “嗯?”等了许久,却不见她出声,奇怪地低头,发现她紧绞着五指,抓绉了他中衣下襬,那是她心绪紊乱的象征。 她,在不安? “芽儿?” “不,没事。君遥,我困了。” “嗯,睡吧!”掌心轻抚过发丝,她偎靠着他,手臂横过他腰际,牢牢地环抱着。 芽儿,愈来愈像孩子了呢!习惯了栖靠在他怀中入眠,他一抽身,便会立刻惊醒,再也无法适应没在他怀抱入眠,那无言的深沈依恋啊…… 他浅浅叹息。今生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芽儿真的有心事。很快地,陆君遥便发现了这点。 近来,她总是一个人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问她,她也总笑说没什么。 是他瞒着她涉足家中产业的事,她还介怀着吗?似乎从那天起,她就有些不对劲了,似乎有些什么梗在心头,无法舒心地展露笑颜。 再然后,这样的情况益发明显。有时,她会望着他失神,更怪的是,以往,她对他的碰触向来没什么招架能力,往往一个吻,就能令她失魂忘我;如今,对于他夜里的求欢,却总是半推半就。 他知道,她并没有全心投入,甚至觉得──她只是在勉强自己接受。 勉强。 是的,他真的有勉强的感觉。 芽儿,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爱他碰触她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床榻间他暗示地抚触,衣衫半褪,顺着雪肩撩吮而下,一面留意她的反应,在他掬吮住雪嫩酥胸时,听见了她诱人的娇吟。 她的身体是动情的,他感觉得出来,可是眼神却像在挣扎什么,没有陷入情欲中该有的迷蒙。 抗拒的,是心,不是身体。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君遥抽手。 “芽儿,妳若不喜欢我碰妳,可以直说。”就算身分是夫妻,他也不会强行求欢。 身子顿失依靠,孟心芽有一瞬间的茫然,硬生生由醉人欢愉中拉回现实。 “我……”没有,她没有啊!想辩解,却无从说起,满心委屈。 陆君遥无奈,他已经不懂她想表达什么了。“芽儿,妳究竟想不想要?”就怕她不明白,这事该两情欢悦,而不是强自忍抑,她若不想,他立刻收手,绝不会勉强她。 她说不出口,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面对她无言的凝视,陆君遥点点头。“我明白了。睡吧,明儿个还有事要忙。” 她无法解释,背身死咬着锦被,泪水无声地流,不敢泄出丝毫泣声。 一阵静默过后── 黑暗中伸来臂膀,将她带入怀中,低低叹息。“我怎会忘了,妳现在的个性是决计说不出口的,我问想不想要,教妳怎么回答?” 他……不是睡了吗? 对上她写满委屈的泪眼,他柔柔吮去泪水。“对不起,让妳哭了。” 她摇头,再摇头。不是他的错,真的不是,是她不好…… “让我换个方式问吧,我想要妳,芽儿,妳愿不愿意呢?没有一丝勉强,不因为我们是夫妻,只单单问妳的心,愿不愿意接受我?” 孟心芽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坚定点头。她愿意的,只要他还肯要她,她都愿意── “那就好。”他落下吻,接续未竟欢情。 那一夜过后,他更加确定,她真的有心事!而这心事,沉重到连与他欢爱时都还沉沉压在心口,无法尽情释放自己。 身体的反应无法骗人,她是有得到欢快的,但是在她忘我娇吟时,他竟荒谬地由她眼中读出了一丝“罪恶感”。 是错觉吧?与丈夫欢爱,为何要有罪恶感?她对不起谁了? 这事放在心头,困扰着他。他暗想,找个机会得再灌灌她了,几杯琼浆下腹,比较好套话。 虽然这做法有那么点儿小人,不过……看在他也贡献了身体任她“凌虐”的分上,他可以少些罪恶感吧? 不知芽儿酒量如何,他从酒窖里搬来了一大坛。特地挑了贵妃饮,是因为这酒温润,较无呛辣味儿,好入喉,适合女子饮用。他可不想为了套话,而让妻子灌上一坛伤身的烈酒。 “我们为什么要喝酒?” “气氛好。月圆人圆,值得喝一杯。”理由一,拐了她饮下。 “可是我等会儿还要看帐──” “先陪我喝两杯,我心情好。”理由二。 “你身体──不能喝太多酒。” “也是,那妳代我喝。”理由三。 “……”因为他不喝,所以要人替他喝?这什么道理? “君遥,我不能喝,会醉。” “就是要妳醉……”他低哝。 “什么?” “不,我是说,祈儿今天又打坏一个木桩了。”理由四。 “这很值得高兴吗?” “当然。盼儿的花花生了呢,一胎生五个,只只健康,虽然不是我接生的,但还是很高兴。”该死,怎么还不醉?快没理由了。 “……”这样也要喝? “还有……”不要理由了,直接灌。 “啊,君──”没料到他会直接以嘴喂哺,孟心芽饮了酒,也饮下浓情,唇舌交缠,神魂痴醉,心儿怦怦跳。 “妳醉了?脸好红。” “没呀。”那是羞红的! 要命!她酒量怎会那么好?她再不醉,他要先醉了…… 孟心芽托腮,瞅着他。“君遥,你今天很怪。” “哪里怪?”惨了,他真的有些醉意了,再灌下去,先挂掉的一定会是他。没想到自己酒量差到极致,丢人! “你好像存心要我醉。”直言指出疑点。 “呃……”要不要承认?“那是因为……妳醉时……比较妩媚……呃,热情……妳知道的,那个……有时候……闺房间还是要有点情趣,所以……我想……我是说……我喜欢妳对我那样……”支吾其词,硬是说出口──她会信吗? 孟心芽一张脸瞬间爆红。 他……喜欢她……那样放浪……强要他?! 她头垂到抬不起来,埋首猛喝。 “芽儿?” “……” “什么?”他没听清楚。 “你不是要我醉吗?”低声咕哝。 咦?呃,懂了! “别喝太猛,吃点茶。”温酒还是会伤身的,他温柔喂食,吮去她唇畔酒渍。 如果她真的会醉,也绝对不是因为酒,而是醉在他的柔情里。 颈畔遭人啃咬,传来阵阵酥麻,陆君遥微微拉开距离,审视她赤红的脸颊,再回头数数酒盅,一、二、三……愈数愈挫折,要真和她拚酒量,他恐怕早不知醉到第几殿去了。 “芽儿?”他尝试地轻唤。“认得我吗?” “认得。”纤纤玉手捧住他的脸,拿他当大餐啃吮,陆君遥避开唇,不让她吻,她不满地瞪人。“你很小气耶。” “没妳小气。妳心里有话都不告诉我。”开始逼供。 “我、我哪有。” “没有吗?那为什么最近都避着我?我知道我技巧不至于让女人欲仙欲死,但那也是因为没有太多机会与女人厮磨,还有成长空间的嘛,妳何必嫌弃我。” “我才没有!”用力喊冤。“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我、我……”用力吻着,一下,又一下,眸底泛起泪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是因为太爱了嘛……” “很爱,不好吗?” “我爱你的一切,是一切哦!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可是、可是……这样是不行的……想到要分给别人,心就好痛,可是……可是不行……” 东一句、西一句,毫无章法,他试图拼凑。“敢把我分给别的女人,妳最好给我当心点!” “我都说了,我没有要分嘛……”纤指把玩他的袖口,喉间滚动的那颗突起好像很好玩,她伸出粉舌,轻舔喉结,发现由那儿传出一声混浊的呻吟与喘息。 “别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孟心芽!我不会忘记──” “我没有啊!”自动自发调整好最舒适的姿态,跨坐在他腿上,攀缠着,边舔,边说:“你乖乖的,我就告诉你。” “……”陆君遥闭了下眼,很认命地任她上下其手。“妳动手吧,记得温柔些,别太粗暴。” “嘻!”她已经学会不用躺着的方式了,没床也困扰不了她。很开心地动手剥除他的衣物,跃跃欲试地吻遍他胸膛,没遗漏任何一处。 感觉贝齿正在咬囓他胸前敏感的那点,他闷哼,分不清痛苦还是快意,尤其意识到那双不安分的小手逐渐有往下发展的趋势…… “天!”他今晚真会死在她手里。 抓住热情大胆的小手,他气息不稳,硬是强迫自己抓回少之又少的理智。“先告诉我,免得妳吃干抹净,死不认帐。” “我才不会!”为了证明自己良好的信誉,很干脆告诉他:“是你自己说,当你的妻子要负责替你生好多、好多小娃娃的嘛,可大夫说,我很难再受孕了,这样要我怎么开得了口告诉你?我很难过、很难过耶……” 她……难以受孕?! “芽儿,妳该告诉我的。”他揪紧了心,她一个人闷在心里,一定很苦。 “我说不出口啊,每次看你对我这么好,我就觉得好愧疚,觉得自己欺骗了你。你那么想要孩子,频频与我欢爱,可是,我根本不能再生孩子了,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这欢愉是偷来的……是骗来的……我、我良心不安……可是,我真的好爱你,渴望与你亲近啊……” “傻瓜! 第17章 妳这颗傻傻的脑袋瓜究竟在想什么啊!”居然会认为,与她亲密只是要孩子的手段? 难怪,耳鬓厮磨,两情缱绻的当口,总觉她眼神透着愧疚。她在为欺骗他而愧疚,自觉骗来欢情、骗来怜惜。 她竟不懂,爱她、怜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更不是有条件交换来的。无法再有孩子,他不能说不遗憾,但那不是她存在的价值,独一无二的她,才是他所珍视的。 想要孩子,是因为在她腹中孕育,结合了他与她的骨血,这才使得全新的生命神圣而感动,若要别的女人来做,那便失去意义了,他宁可不要。 他会让她懂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比起她,一切都无关紧要。 第九章 隔天清晨醒来,两人没有意外,是一丝不挂躺在同一张床上;而陆君遥更不需要意外,仍是被凌虐极惨的情状。 “我、有没有……”见他这模样,很难不愧疚啊! “有。”声音饱含委屈。 “我……没太……“失控”吧?” “很粗暴。”都叫她温柔点了嘛,还饿虎扑羊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饿了她多久。 “……是你自己叫我喝酒的。” “别误会,我没有抱怨的意思,这点小小姿色妳看得上眼,是我祖上积德,开心都来不及了,妳可以尽情享用,真的没关系,我受得住的,大不了牙一咬,就过去了。” “……”这男人的嘴几时学坏了? 他沈笑,居然也看穿她的想法。“福伯教的。” 福伯说,少夫人太正经八百,如果他也一板一眼,那多无趣?要他稍改沈稳个性,保证闺房之乐乐无穷。 能让妻子快乐,那么偶尔逗逗她,也是不错的。 将来的人生路还很长,她会一点一滴瞧出他的真心,摸索出最适切的相处之道,他一点也不急。 教盼儿习完字回房,孟心芽已先他一步回房,正坐在桌前,盯着食盅恍神。 “那什么?我闻到中药味。” “啊!那是──补身用的,你不是要我多补补身子?”突然回房的他,将她吓了好大一跳,也不知在慌什么,喝得好急。 陆君遥宽了衣,回头瞧她喝得猛,轻声叮咛:“喝慢些,当心呛着了。” “咳、咳咳!”还当真呛着了。 拿她没辙,伸手替她拍背,接手还剩半碗的汤食,一匙匙喂她。 里头有些他不认得,但有些中药的功能他还认得出,确是补虚凉体质用的。 “多喝点,健健康康的,才能与我白头到老。” 在那之后没几天,他忙完铺子里的事,回府途中看见孩童用的小玩意儿,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婴孩用的小鞋、襁褓时的小肚兜、金锁片儿……他轻叹,这些,怕是没什么机会用到了。 “陆少爷?你是陆家少爷?” 他侧眸回视。“您是?” “我是街尾回春堂的大夫,月前替尊夫人把过脉……她跟您说了吧?” 难以受孕的事?他点头。“我晓得,有劳大夫了。”不能生就算了,无妨的,人没事就好。 大夫皱了皱眉。“你没劝她?这很伤身的,我瞧你挺疼她的,真舍得她受苦?非要孩子,纳妾就是,何必──” “等等,伤什么身?” 原来少夫人没说啊!难怪,他看这陆家少爷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少夫人多年前生你家小少爷应是难产,以致伤了身子,如今很难再受孕。少夫人知道后很难过,隔没几日又来找我,坚持要我开个方子给她。” “什么方子?” “那个,你知道的,有防孕的药,当然也有助女子容易受孕的药。可她那身子──实在无法承受怀孕生子的负担了,真要勉强为之,怕是──会伤了根底。我说陆公子你啊,若想她陪着你白头到老,劝她打消念头吧,为了一个孩子,少活个十几二十年的,划不来。” 这么严重?!陆君遥震惊不已,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告诉他! 想起那几天夜里,她喝的汤药…… 他倒吸了口气,胸口撞击着无由的痛楚。“多谢大夫,我不会让她做傻事的。” 该死!她连这种事都敢骗他,她到底懂不懂轻重啊,孩子会比她的健康更重要吗?他早晚会被她气死。 回到府里,一脚踏进房,见她正舀着汤药入口,他一把无名火冒上来,掌风一扫打翻了碗,大吼:“妳还想喝这害死人的药多久!” 他知道了! 孟心芽瞬间感到慌乱。“我──不是,它不会害我,我只是……” “只是想生孩子!孟心芽,妳该死的在想什么?” “你、你不是──很想要?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爱孩子──”泪雾浮上眼眶,只要是他渴望的,她都想给他,赌上命也无妨,她只想让他开心。 “就因为我想要,妳便抵上了命来满足我?”揪紧的心,痛得无法呼吸。“那妳为什么不问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妳只记得我要妳生孩子,为什么就不记得,我要妳陪我白头到老?生了这个孩子,妳还能陪我白头到老吗?如果今天我不知情,不管我要多少孩子,妳都会生吧?就算耗尽妳最后一丝力气……孟心芽,妳……妳让我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会有这么傻的女人?只知义无反顾为他,却忘了多在乎自己一点……他心痛得无法言语。 孟心芽捂着嘴,震愕地望着他静静滑下眼角的──两行清泪。 他,在哭? “君遥,你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当初生祈儿,不也好好的吗?所以、所以──” “妳还敢提!生祈儿已经几乎要去妳半条命了!如果知道妳会受那么大的苦,我宁可连祈儿都不生!” 孟心芽瞪大眼,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不要祈儿,不愿纳妾,那──他宁要陆家绝后?! 她受不受苦,对他有那么重要? 从认识他时,就觉得他风雅出尘,气蕴如诗,他懂好多事情,而她,不懂琴棋书画,野丫头一个,配不上的,云与泥,永远无法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以祈儿为由,她要怎么待在他身边?可他却说,宁可不要祈儿,也要她平平安安陪在他身边…… “我──不懂,娶我,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否则,以你的条件,将来可以娶更好的名门闺秀。” “条件再好的名门闺秀,不会有我的丫头那样痴心一片,再美的姑娘,不会像我的丫头,一径儿傻气地为我付出,笨丫头,妳还要瞒我多久?” “……啊?”他知道了!几时的事? 孟心芽措手不及,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哑口无言,呆愣愣望着他。 “我一直以为,妳是因为环境,迫于无奈才下嫁于我。妳让我欠妳好多,如果还要再让妳冒险为我生孩子,我还算是人吗?” 他愧疚?自觉亏欠了她,是吗? “不,不是,君遥,你不懂……我、我──”深吸了口气,她下定决心,毅然道:“其实,在你大病一场,与我失去联系的那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我娘身子骨不好,为了医她,要花好多好多的钱,我们的家境,无法像你们那样一掷千金,可爹爱极了娘,怎样也不愿放弃,所以、所以──” 她羞愧得难以启齿,陆君遥领悟了什么,低喝:“芽儿,不要说了!” “不,我要说。爹确实做了对不起陆家的事,可娘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那一年,娘去世了,公公也发现了那些事,在同一天晚上,无所执恋的爹,随娘而去。是公公不计前嫌,还将我留在铺子里帮忙,教我好多事。也是因为这样,我、我不敢找你,我怕,抬不起头来面对你……” “所以当爹提起时,妳为了报恩,连考虑也没有就嫁了!即使那人不是我?” “不,不是……”公公之所以刻意栽培她,并不是什么宽大胸襟,而是为了爱子,他知道陆君遥与她投缘。 那句──我长大要学做生意,帮你做这些工作,这样你就不用心烦,身体才会好起来──在当时传遍了陆家商铺,人人见了她总调笑喊声“陆家公子的小贤内助”,也因为这句话,改变了她的一生。 老爷知道她永远不会背叛君遥,于是有远见地先为病体孱弱的爱子铺路,将来要收房,或者当个左右手辅佐他,就看他意思如何。 那些年,她每回送帐簿过来给老爷,双脚总是不受控制地在他房前打转,暗地里偷偷瞧他几眼,也能知足。 一年又一年,他的形影在她心版刻得太深,所以当老爷提起时,她没有第二句话,当下便应允了。能光明正大待在他身边,纵使只有一天,她都愿意。 她其实好自私的,为自己找了千百个理由,说服自己有价值,理直气壮留在他身边。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是她在高攀,将他强留,如果不让她做点什么,她于心何安? 她将脸埋进掌中,再也没勇气多看他一眼。 静默半晌──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啊?”她愕然抬眸。 “知道真相的人,全都不在了,妳若不说,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不能不说啊……你觉得亏欠,不愿纳妾,不愿让我多受苦,可是……可是那些都是我该做的,是我想留在你身边的代价……” 所以说她笨!笨得没药医!别人巴不得瞒上一辈子,她却怕他愧疚,自个儿忙不迭招认,真是笨到家了。 “为什么妳从来不懂? 第18章 妳的存在价值,不是由其它事物陪衬,妳就是妳,我宠妳怜妳,是因为我看到一颗最真、最纯净的心,而这颗心用着最真、最纯净的方式在对我,我没有办法不受吸引,只是这样而已!即使妳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单单凭着妳为我付出的那么多年真心,就足够妳理直气壮拥有我的疼惜了,妳还要愧疚什么?不安什么?我爱我的妻子、我怜惜我的妻子,又何需理由?不能生,我就不可以爱吗?妳不珍惜自己,就没想过珍惜的人会有多心痛?我那么用心地呵护,妳竟一点都感受不到,妳实在──笨得让人生气!” 他退开一步,说完该说的,已经不指望她究竟理解了多少,她真想不透,他也无能为力了。 “妳有妳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坚持,那些药,妳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我不会再碰妳。”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孟心芽跌坐地面,泪水无声泛流。 她惹他伤心了,他那么生气、那么懊恼,又那么……心疼。 原来在他心目中,她如此重要,重要到足以抵过一切,为什么她从来没发现?她好想追上去,向他道歉,道歉伤了他的心…… 可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还会理她吗? 想了一夜,无眠到天明,还是想不出该对他说些什么好。 没有他的床,大得好空洞,怎么也睡不暖,拥着冷寂的鸳鸯被,翻来覆去一整夜,想着他,掉着泪。 天明之际,她匆匆梳洗,走出房门时,隔壁门也同时推开,与她对上一眼──而后,撇开头,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 他果然──还在气头上。 用早膳时,饭桌上气氛怪异到连两个小鬼都感受到了,频频打量父母,眼神来回传递讯息。 哥哥,你看到没有?爹好怪哦! 看到了,娘也是。 才刚好默契地丢了眼神讯息出去,就看见娘活似中风,筷子抖啊抖的,挟了菜却僵在那儿要上不下。“娘,妳手抽筋吗?” 这句问话,换来陆君遥眼神淡淡地一扫,继续喝他的粥。 呃……他不理她,孟心芽也没胆去碰壁,难堪地将食物放进碗中。明明只有一臂之遥,却没勇气递出。 “那明明就是爹爱吃的……”祈儿喃喃低哝。 这样的怪异气氛,持续蔓延到商铺子里。 “是不是吵嘴啦?瞧主子板着一张脸,平日挂在嘴角的温煦笑意都不见了。” “八成昨儿夜里求欢不成,心里头不舒坦。” “我瞧不是,主母不像会拒绝他的样子,应该是他自己表现不佳。男人嘛,都很要面子的。” …… 手持单据正欲到前头来的陆君遥,很识相地退回后院,不让场面更尴尬。 状态持续了几天,直言快语的孩子先受不了了! “爹,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嗯哼?”陆君遥挑眉。他要不是男人,今天会有一只小鬼站在他面前? “是男人就别学女人家别别扭扭的。女人嘛,心胸宽大些,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就是了,都几岁人还玩这种把戏,你幼不幼稚?” “似乎挺有道理的。”陆君遥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回他:“那你怎么不叫那个女人别别别扭扭的?要道歉就快点,挟个菜都活似抽筋,我看不到她的诚意。” “是谁说男人不可以让自己的女人掉泪的?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娘交给你?你最近的表现非常不合格!”居然将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砸回他脸上……这小鬼! “反正你也不大乐意我和你娘在一起,我现在很识相,恭喜你目的达成了。”就他会报仇啊?儿子是他的,他会镇不住一只小鬼? “这……”祈儿哑口无言。那是以前啊,现在他看清楚,娘只有和爹在一起才能笑得那么开心,他真的相信爹不会做伤害娘的事了,可是……这要他怎么说嘛! 祈儿抓抓头,懊恼、再懊恼,还是挤不出适切的语句。最后他有了结论──爹真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当真恼她、气她吗?不,不是的,他只是在等。 若她懂了,自会明白他在等什么,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以为还得再等一段时间,然而,某日午后,一名意外的访客,打乱了他原有的步调── 那人是祈儿武艺上的启蒙师父,每隔半年前来探视,总会待上个月余,指导祈儿武艺,同时也验收功夫精进了多少。 在他还没回来之前,也曾有过不太好的流言。毕竟,男主人不在,而女主人留单身男子在府内住下,总免不了会招来些蜚短流长的。 而后,他发现,祈儿不再劝他去找芽儿求和了,反倒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师父的功夫极好,一定比爹强,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一定可以保护好他的女人,要是娘早些认识他,铁定是英雄美人的佳配…… “是吗?那真遗憾。”他仅是回以一挑眉。 又说,师父对娘极有好感,还说他心疼娘独守空闺,嫁这药罐子夫君真是委屈了,要是他再晚些回来,娘说不准就带着他和盼儿改嫁了…… 激将吗?这小鬼功力还太嫩了。 “对不起哦,我回来得太早了,破坏你叫别人爹的白日梦。”口气依然凉凉的。 偏转视线,意态悠闲地托着腮远眺,欣赏起园子里的万紫千红。 嗯,今年花开得真好。 “瞧,娘在那儿呢,和师父一道赏花谈心啊,真好的兴致,娘一向不太搭理别的男人的,和师父倒挺有话聊。爹,你要当心了,一个不小心,娘真会跟别人跑了。” 任人在他耳边聒噪了半天,陆君遥终于捧了人场,表情很认真地对上祈儿。“陆祈君,你真的很想叫别人爹吧?” “没有啊。”笑得格外天真无邪。 “那是你娘哪里得罪你了?” “也没有。” 陆君遥叹气。“那你干么不遗余力地陷害她?” “爹就那么自信,娘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回,陆君遥连哼应都懒。 芽儿要是会移情别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能信的? 激了半天,口都渴了,眼前的男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死样子,祈儿终于决定,他要生气了! “当人丈夫当成这样,爹,你像不象话啊!”他也太冷静了,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到底在不在乎娘啊? “不然你期许我有什么反应?如你所预料的,暴跳如雷?还是捧醋狂喷?别白费唇舌了,我说的信任芽儿,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是真的打心底深信,她不会背叛我。” “可,娘不会,别人有那个心,会来抢啊!” 别人想抢,就一定抢得成吗? “护,就一定得动刀动枪动蛮力吗?祈儿,我不是莽夫。” 说完,他缓步走下亭子,熏风吹起衣襬,还真有那么几分风雅,意态悠然啊! ……气死人的意态悠然! 天气正好,心情也不差,正是赏花的好时刻。 赏花,他真的只是赏花罢了…… 心底默念数遍,靠在曲桥边,瞇眼望住园内交谈的身影。 一片树叶落在发上,男子不着痕迹地为她拨下,侧身挡着光,不让阳光直接晒着她的肌肤,那样的保护姿态,不会单纯。 祈儿不全是诓他,这男人若对芽儿无意图,他就不叫陆君遥。 他对芽儿是有绝对的信心,可信心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有人觊觎他的妻,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淡淡的酸味冒上胸口……该死,话说得太满了,他现在闷火直烧! “妳看起来,比我上回来时还不快乐。” “……”孟心芽无言。这类“闺房事”,很难对外人解释。 “他对妳不好。他回来了,妳却更不快乐。”孙无涯直言不讳,自认看得够清楚了,陆君遥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她微愕,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结论。“不,他待我极好。” “到现在妳还在替他说话!他要对妳好,会对妳如此冷淡?从我来到现在,见过他对妳说上几句话了?这样叫好?” 那是……那是她自己太伤他的心,害他担忧难过,是她不好啊…… 她张了张口,无从说起。 “有些事,不能看表面。”尤其是夫妻间的家务事。 “那我该看什么?以前,妳说他温文儒雅、饱读诗书,妳说他待妳温柔、体贴,妳说他是妳一辈子的梦,所以妳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可是结果呢?妳等到了,却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夫君,他根本无视妳这些年为他做的牺牲,值得吗?如果妳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让妳受这种委屈!” 类似的话,他已经暗示过无数遍了,却没像这回,如此地直接、热烈。 “心芽──” “你该喊我陆夫人,我已嫁予陆家。”纠正数回,他总是听不进去。 “妳嫁的是陆家,还是他?”这坟墓似的婚姻,埋葬了她大好的青春,她何苦守着? “一样的。” “不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君遥属于陆家,她早已认定与他有关的一切,守着陆家就等于守着他,一样的。 “他娶了妳,却不珍惜妳,不配拥有妳,但是我可以!”如果陆君遥做不到,那他就有资格争取。 孟心芽退开一步,避开碰触。 “孙公子,祈儿敬重你,我只当你是我儿严师,感谢你用心指导他武艺,至于我夫妻之事,不劳费心。” “妳为何如此死脑筋?”孙无涯满心懊恼,失态地扣住她只臂,看能否摇醒她。 第19章 “妳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他简直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 “放开我!” “请解释何谓“更好的选择”?” 两道声音同时交迭。 孟心芽讶异地望去,赶紧挣开他。“君遥──” 陆君遥没看她,目光停在孙无涯身上。“好与不好,如何定义?罔顾她的意愿,强求姻缘,就是好吗?孙公子,您未免太自以为是。” 孙无涯被堵得哑口无言。“我……再如何,都比你这一再辜负她的混蛋强!” “是她亲口对你说我辜负她、在我身边不快乐了吗?若无,又凭什么身分断言人家夫妻之事?您,依然太过武断。” “……”他现在相信陆君遥是读过书的了,他一介武人,论口舌功夫又怎敌得过?可论武就难说了,这文文弱弱,又天生药坛子的男人,如何保护她?他连与她白首都办不到! “我不必向你证明什么。”听到这回答,孙无涯才发现他不自觉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怕输!” “赢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不再多言,陆君遥回眸淡淡扫了眼呆立在一旁,始终不敢看他的妻子,很轻、很轻地丢下一句── “如果妳是想挑惹我的醋意,那么孟心芽,妳成功了,我现在非常生气!” 第十章 生气吗? 有些不舒服倒是真的,但怒气──还不至于,|奇-_-书^_^网|他并非不明是非之人。 故意把话说重了,就是想激看看她会怎么做。僵了那么多天,也该够了,他无法忍受旁人对他的妻子有意图,而他还温温吞吞晾在一旁,又不是笨蛋! 够了,他决定到此为止,不想再让人一天到晚怀疑他不能人道、不然就是指控他虐待妻子,冤得要死。 长指轻敲桌面。晚膳过后回房就一直等着,看她哪时会忍不住。 直到夜深人静,身后传来稍乱的脚步声,他连头也没回。“妳来干么?我还在生气,不打算理妳。” “别气、别气。”软玉温香由身后将他扑抱住,淡淡酒香拂面而来,他微微蹙眉,回过身。 “妳喝酒?” 她步履不稳,踉跄了下,他及时伸臂扶住,她也大大方方地顺势赖进他怀抱。“不喝点酒,我没勇气来找你啊!” 才“一点”吗?连站都站不住脚,分明比以前还要醉,以她的酒量,要喝成这模样,怕是得好大一坛吧! 唉…… “站好,妳这小醉鬼。”瞧这娇憨醉颜,他又是气,又是怜,又是无奈。 “站不住嘛。”决定不再让地板晃得她头昏,双臂攀住他,一下,又一下地亲吻他的唇。“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乱亲,我还没原谅妳。” “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要怎样,妳才能不那么笨?”他没好气反问。 “我不笨,我后来想明白了,你爱我,对不对?” “有吗?”他故意挑眉质疑。 “有!”双手贴在他颊边不让他躲,偷了好几个吻。“你很爱我,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气我辜负了你的珍惜……” “嗯哼。”本想听听她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生领悟,等了半天,她却只是盯着他傻笑。“笑什么?” “呵呵,你说你吃醋……其实我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表示你很在乎我……” “我同时也说了我很生气。”凉凉泼了桶冷水,存心不让她太得意。 “没有关系,你不会气很久。” “是吗?”那她又何必把自己灌得醉醺醺才敢来找他? “君遥,你真的不要再碰我了吗?”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滑动起来。 “别毛手毛脚。”三言两语就想打发他?“说清楚,那药妳还喝吗?” “没。你那么生气,不敢再喝。” “那以后呢?还敢不敢瞒我?” “不会了,再也不会。” “很好。”伸手要抱她,留意到她怀里揣着东西。“这什么?”伸手取出,竟是──春宫册? 她微微脸红。“你不是说,要拿册子练习吗?我就──找了很久。” 陆君遥闭了下眼,哭笑不得。 他顺口说说的,她还当真认真看待他的每一句话? 这一觉,睡得好安稳。 梦里,有久违的柔情相伴,有温暖厚实的胸膛护怜,那熟悉的气息令她安心,梦境里,满满、满满都是他── 唇角勾起甜美笑意,下意识里张手揽住锦被,嫩颊依恋地揉蹭,好似这动作能够挽住美梦,在有他气息的地方里多待一会儿。 终于甘心睁开眼,眼前所见,并非自个儿房内的摆设,她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雪白香肩。 “啊!”莫非她昨晚又── 四处张望,不见陆君遥,她急忙下床穿衣。 “娘、娘──”远远传来焦急的呼唤,祈儿在隔壁房没找着她,又绕到这儿来,门推开时她正好披上外衣。 “怎么了,祈儿,慌慌张张的?” “当然慌,娘,妳快去阻止啊!”祈儿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跑。 “阻止什么?祈儿,你得说清楚呀。”孟心芽一头雾水,儿子做事向来不会这样莽撞的。 “爹、爹和师父打起来了,怕是不见血不会罢休了!” 她脚步顿住。“你说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打?”陆君遥性情极佳,向来不爱与人计较,她不认为昨日三言两语的挑惹就会令他大动干戈。 “他们是因为妳才会起冲突。师父说,要爹证明他更有资格保护妳,那他就无条件退出……”虽然他希望爹像男子汉一点,但这会儿──也太男子汉过头了,高来低去、空中交错的剑影、凌厉的招式,看得人心惊胆跳。果然啊,女人是祸水,就连不顶国色天香的女人,依然很祸水。 “胡闹!”这是什么笑话?他俩是名正言顺、拜过天地祖先的夫妻,有没有资格还轮得了旁人置喙吗?陆君遥怎么也跟着瞎搅和起来?他的个性向来不会去做那种无聊事的…… “祈儿,他们在哪里?”孟心芽满腹气恼,待会儿绝对要好好骂一顿这两个爱逞血气之勇的笨蛋。 “就在练武场──”最后一个场字方落,孟心芽提着裙襬,人已不见踪影。 远远地,孟心芽便见到两道疾风般的身影在空中交错,忽高忽低。纵使再不懂武艺之人,都不难看出这场比试里两人武学修为之高深,辗转缠斗了半个时辰,过上百来招,依然不见胜负。 孙无涯冷汗涔涔。打一出招开始,他便惊觉自己严重低估了这名看似温文无害的男人,然而他话已说了出去,基于侠士尊严,他咬牙撑着,不能输、也不敢输。 他招招凌厉、气势万钧,陆君遥回剑承接,在空中迸出点点火花,同时眼力极佳地瞥见远处奔来的纤影。一掌逼近,他避得开,也可以回掌应对,然而在那极短瞬的转念间,他移开手,暗运内力承受掌力── 那一掌,不偏不倚拍落他肩胛处。 甫赶至的孟心芽,见到的就是丈夫挨上一掌,跌落地面的情景。 她倒吸一口气,无以名状的怒火窜烧心头,迎面狠狠一巴掌就往孙无涯脸上招呼过去,没留意到对方盯着自己左掌,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孙无涯,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的,我是……”孙无涯有意要解释什么,然而怒气攻心的孟心芽已听不进去。 “我敬重你是祈儿的恩师,你却伤我丈夫,是谁给你的资格!请你离开陆府,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 “芽、芽儿……”陆君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君遥、君遥,你怎么样?”她急忙上前扶起陆君遥,眼眶盈满了泪水。“很痛吗?我马上叫人请大夫……” “别……哭,没事的,我没事……”靠入娇妻怀中,眉心凝着痛楚,唇畔却带着浅浅笑意。 “你、你还笑得出来,我、我……” “嘘,芽儿,我爱妳。妳知道的,对吗?”他依然浅浅地笑,笑得如许柔情。 “你、你、你……”紧紧抱住他,脸庞埋向他颈际,泪水直掉。 呆立一旁的孙无涯,完完全全被遗忘。这一瞬间,他似乎领悟了什么…… 原以为陆君遥答应比试也是傲气作祟,如今才看清,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赢吧? 向来为一身好身手而自豪,多年未遇敌手,便忘了人外有人,自以为无敌。为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名声,他输不起,陆君遥怕是也懂得这一点的,然而,他却不在乎颜面,不怕被人笑话,自甘落败,为对手保住了骄傲,这是怎样的襟怀? 这场比试,不为一较高下、不为争强斗胜,更不是为了争取守护孟心芽的资格,若真要说陆君遥想从这当中得到什么,也只是孟心芽的怜惜,并且要他看清,他们夫妻之间的恩深义重。 很清楚,真的很清楚了,除了陆君遥,她眼里根本容不下其它。 孙无涯悲哀一笑,满心苦涩。 “咳、咳──”才一移动,端了人蔘鸡汤进来的孟心芽立刻上前。 “别动、别动,你别下床,要什么我来就好。” 陆君遥失笑。“我只是要倒杯水。” “我炖了鸡汤,先喝一点。”端来床前,舀了匙吹凉,细心喂到他嘴边。 陆君遥顺从地喝了几口,才道:“妳不骂我吗?那种意气之争的行为极蠢。”受伤其实活该。 喂食的手一顿──“我忘了。” 第20章 见他受伤,一颗心已拧疼得难受了,哪还骂得出半句? “听说孙公子今儿个要离开?” “那又如何?” “妳当主人的理该送送他。” 孟心芽脸儿一绷。“不要。”看都不想看到他。 这招──下得过猛了。陆君遥在心底为孙无涯感到抱歉。 “我受伤,妳很难过吗?”长指闲闲无事,挑弄爱妻鬓发。 “那是当然。” “那么,妳懂我的心情了吗?” 喂食的手一顿。“早就懂了。”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才能爱他好久、好久。 喂完鸡汤,孟心芽端着汤碗离去,没一会儿,祈儿牵着盼儿一同前来。 “爹──”小盼儿撒娇地扑抱上去,他伸手抱上床,笑搂着。 “笨爹!早说你不是师父的对手了,还硬要讨皮肉痛。”这是儿子表达关心的方式,他懂得,笑而不语。 “爹还痛不痛?”小手忙不迭揉着他胸口,表情满是忧心。 “小盼儿也会心疼爹啊?”伤得真值得。 “对呀,爹受伤,盼儿会难过。”她和娘一样,都不想理孙叔叔了。 “盼儿可以担心,但是不可以对大人没礼貌,知道吗?” “可是──他欺负爹!” 陆君遥笑揉女儿皱成一团的脸蛋。“爹被欺负得很开心啊!” 祈儿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师父说,以后不需要他再教我功夫了,你可以将我教得更好。”可他不懂,爹明明输了啊,师父的武艺在爹之上,不是吗? “哦?还有吗?” “他还说──你拥有真正的侠士襟度,他心服口服。”这句话,祈儿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陆君遥拍拍床边的空位,要他坐下。“祈儿,你一直说,想成为最了不起的侠士,那么,要令人折服,究竟以德服人好?还是以武降人?” 始终钻研在浮面的成败上,心又怎能开阔? “记住一点,祈儿,没有人是永远不败的,即使你未曾败过,也不代表绝对不败,天下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你超越不了的人,只是你没遇到而已,那么成败又何需太过拘泥?你只要拥有不败的志气,不需坚持不败的志向,懂吗?” “……不太懂。” “没关系,慢慢思考,有一天你会懂的。” “所以爹,你……败了吗?” “是啊,我早就认栽了。”不过,是栽在妻子的似水柔情,痴心无涯中。遇上这样的女人,想不认栽都不行。 “祈儿,你很喜欢我那把剑吧?”早看穿儿子眼中流露的向往之情。“那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他曾说,有朝一日我能打败他的话,就可以离开去找妻儿团圆。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哪天你能打败我的话,那把剑就送你。” “真的吗?” “嗯,真的,无论以任何形式。”真正的输赢,不在形式上的,而在比试人心中的认定,就不晓得儿子懂不懂了。 以德服人?以武降人?呵,那都不比红颜绕指柔!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能令硬汉折腰,教他一心求胜归来,也教他自甘挨掌落败,究竟,这场武艺较量,胜出的是谁? 尾声 春去秋来,数年光阴已过。 岁尽迎春的季节里,冬雪悄悄带走了旧时月,添上新年岁,也添了新愁。 “哥哥、哥哥──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嘛!” “我没有!” “你都不理我。” “我说我没有!” “你看你看!那么凶还说没有!” “陆盼君,妳烦不烦?!” 这一吼,气氛顿时僵凝。 他伤到她了!那张委屈的脸蛋与他相对,胸口一阵悸痛,他张口正要道歉── “不烦就不烦,我去找小武就是了!”转身跑开的身影,没瞧见身后懊恼不已的面容。 于是,又几年过去── 陆祈君武艺益发精深,然而孤零零的身影,再也没有鼓掌喝采、递茶拭汗的娇小身影为伴。 成了双的,是另一方,始终默默守护在女孩身后,那无声的影子。 有那么一回,陆君遥问了:“祈儿,你想赢吗?” “……不愿。”从一开始,就失了竞争资格。年纪愈长,思量愈多,便愈是明白,没有他较量的余地。 “你可以说的,祈儿,我和你娘,不曾反对过。” 陆祈君摇头。“不。” 盼儿视他如兄,儿时的亲昵,只是手足情,为了争取竞争资格,他能不理会盼儿的感受,毁掉她所依存的小小世界吗? 她多爱这个家,多爱她的爹娘,以及──兄长。 她是陆家的二小姐,永远。 他要她,一辈子都理直气壮|奇-_-书^_^网|地拥有这一切。 “爹,我现在懂了。”不愿赢的心情。 有时,为了守住更重要的事物,他会愿意栽上一辈子,无怨。 【全书完】 后记楼雨晴 新年快乐! 没想到这么快又会与晴姑娘见面吧?(某人os:真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这是一本主题书──废话,有眼睛都看得出来。 这是一本古代的主题书──嗯,真有深度的一句话,算了,当没看到这句,跳过去。 这是一本古代且快乐的主题书──这个……快乐在哪里?呃呃呃,过年气氛很快乐……和三位作者一起合作一套书很快乐……我我我……写得很快乐……妈呀,它到底快乐在哪里啦! 当小编来电告知,希望以轻快路线为主时,简直将本人脑中九成的故事构想给判了死刑,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大过年的耶,妳好意思让读者哭得死去活来?楼小姐,妳有点良心。” 呃……也是啦! 不能悲情?那好吧,就温馨。 那句“大过年”给了我灵感,既然月圆人圆,新春新气象,那就来个合家团圆的“亲情伦理大喜剧”吧──这句是亲亲小编形容的。 这样,不失过年应有的气氛了吧?(绞尽脑汁,努力拗。) 再来呢,各位看到“大侠”二字,应是本能会联想到江湖吧?关于这点,哈哈,晴某人又要抱歉让大家失望了,我家的大侠没有战无不败,没有威风八面,他非常、非常地识相,由头到脚找不到一丁点大侠的影子,呃、呵呵……(蠢笑。这个好像没什么理由可辩解了。) 总之,就是这样了,这就是我的大侠,很懂得认栽的大侠,不降豪杰只降妻儿、不战江湖只战家庭的大侠……千万别来信指控我欺骗了你们的感情,哈哈! 随着主题书而来的,是首卖签名的活动,坦白说,这令我挣扎了许久,迟迟不敢答应。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写作是隐身幕后的工作,靠着文字与读者沟通交流,而我长年以来,安于沈寂、安于孤单。一旦要揭去那淡淡的神秘感,将文字化为具体的形体代表,还真需要那么一点勇气呢! 相信不少作者都是如此的,在这过程当中,必然有一段心理障碍克服期。 基本上,除了身边比较熟的亲友之外,没人知道我的写作身分。上回在同学宿舍里,同学递来几本书,问我要不要看?明明已经熟到不能再熟还得装傻地翻个两下才摇头。 所以啦── 若遇上熟人,惊讶地将我扑倒怎么办? 若破坏想象,读者受惊得哭着逃走怎么办? 你要知道,幻想是美好,幻灭是成长,我真的要让你们成长吗?(……好像有点想太多了喔?) 而且啊,我还打算将这个学生身分之外的小职业隐瞒久一点,不然万一我太红,走在路上被要签名、买菜有人抢着送我葱、路口卖肉粽的阿伯也爱上我,那该怎么办…… (路人甲:这个真的想太多了!) (……你管人家,想想也不行哦?!白日梦又不用缴税金。) 总之呢,在主编与小编双管齐下,晓以大义之下,本人终于义无反顾、破釜沈舟、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反正就是豁出去了啦! 那个……亲爱的同学,如果你看到这一段,又不小心去了书展的话,请假装没这回事,别来问我,本人一概不承认,谢谢! 那个……亲爱的读者,如果你看到这一段,又不小心“成长”了一下的话,请假装镇定,抽气声别太大,收惊费别找本人请款,谢谢! 至于……阿伯、阿婆,你们如果要送葱的话,本人倒是非常乐意接受啦,不过别当面表达爱意啊,我会害羞的,万分感谢! ……耍完白痴,小小正经一下好了。 这阵子听说,读者们很期待我的后记,想知道完成这本稿子,背后的写作背景、心路历程、或者是作者近况等等,所以近来后记内容骤减,让不少人失望。 关于这一点,晴姑娘想说的是,我极意外,实在没料到你们会对后记感兴趣,我以为你们会当一个老太婆在发牢骚,那,我实在也不忍心让它又臭又长的来虐待你们。不过既然有人喜欢自虐,那好吧,以后我尽可能多挤些就是,哪天要是嫌我烦了,记得告诉我啊! 要说近况哦?坦白说,这学期过得很煎熬,从一开学就觉悟到教授个个都是狠角色,每天、每科,报告赶不完,能够在凌晨两点以前熄灯上床算是最早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仍要抽出少之又少的时间写稿,实在有点挑战高难度。 最狠的是,本人的两本稿子──《欠妳的幸福》、《大侠也认栽》,截稿期正好分别卡在期中、期末考,呜呜,简直就是天要亡我。 第21章 这就是你们想知道的吗? 好吧,那如果我再说,本人至今犹在祈祷,不知能否由狂当全班、只留五只活口的大刀王刀下绝处逢生……这样你们还想知道吗? 唉唉唉,愈说愈哀怨。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后记愈写愈少了吧? 如果本人的财务报表真的被当掉的话,那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没后记看了,我会洋洋洒洒写个万言书来“歌颂”那个天杀死没良心的教授,并祝他喝水别呛死、睡觉别落枕、坐椅子别夹到、走路别跌进臭水沟…… 什么?已经有人后悔说那句话了? 啧,我就说嘛,它真的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啊! 既然往事不堪回首,那咱们就往前看吧! 下本书在什么时候?依然不敢打包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会是有些特别的故事题裁,本人对此刻脑中的这个故事构想极度感兴趣。 期待吗?咱们下回见,拜!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