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娱乐圈）》 第1节 本书由 ヾ_绝望傀儡 整理 ================== 楚先生（娱乐圈） 作者：绝星落 文案： 顾阳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老头告诉他，他十六岁那年会有一劫，熬过就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十六岁那一年，遇见了楚今夜。 于是他不仅没有死，还成为了影帝。 冷漠寡言总裁攻x温柔体贴少年受 双向暗恋甜到齁 电影剧情流事业线+甜甜甜感情线虐狗向 注意事项： 1.平行世界架空，法律规定和背景有些不同，看到和现实不一样的地方请不要激动 2.有现实相关改编 内容标签：娱乐圈 打脸 甜文 爽文 主角：顾阳 ┃ 配角：楚今夜 ┃ 其它： ================== 第1章 顾阳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顾阳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老头告诉他，他十六岁那年会有一劫，熬过就能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后来慢慢长大，很多事都忘记了，偏偏对这件事记得很牢，也说不清是畏惧多一些，还是好奇多一些。 顾阳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他的妈妈是个貌美的小城女人，年轻的时候被他的爸爸花言巧语的哄骗，一时不察有了小孩，再稀里糊涂的结了婚。婚后才发现那男人游手好闲，处处沾花惹草，断不可托付终生，夫妻日日争吵不断，终于有一天，男人偷偷打包了行李，消失在人海中，再也没有回来。 顾阳和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然后一场大病带走了她，以及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顾阳的舅舅收养了他，养了一段时间，养不了了，转手把他托付给了另一个亲戚，于是顾阳就在一次次的转手中转折，徘徊，反复。 等他到了十五岁，他已经前前后后待过七八个人家，这些人无论开始如何，最后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他送走，他后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不觉得哪里值得难过。 现在收养他的人家是一个有钱的姨妈家，有一个和他年岁相近的小儿子，叫薛洋，可能是顾阳名字和相貌上那一丝半点的相似之处勾起了这锱铢必较的女人一丝半点的同情心，让她难得做了一回慈善，收养了这个流离无定所的孩子，尽管她对他并不好。 平心而论，顾阳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孩子，他渐渐长大，容貌端丽，眉目清秀，时常带着笑容。开朗乖巧，听话懂事，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是姨妈还是不喜欢他，也许是因为他老让她想到她那个早死的妹妹，也许是因为他抢了薛洋的风头。在需要替罪羊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薛洋醉驾，撞死了一条狗。 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狗主人的身份复杂，和那条狗感情极深，霹雳的怒火降罪下来。姨妈家的产业都遭了殃，那人不要赔偿，只要一个交代，姨妈一合计，就把顾阳推了出去，说是他开的车。 年龄相近，长相相仿，最好顶罪不过。养了他这么久，他应该做一点回报。 于是，顾阳就被人带走了，走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白体恤和黑色长裤，身上只有三百块钱，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他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不许他出门一步，除此之外，对方倒也没怎么苛待他，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上门来，虽然没有电脑和网络，但书房也有很多书可以看，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定时上门，虽然她从不说话，但如果是有心的人，想要逃跑，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这对少年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他像个祭品一样被送到这里来，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抵消对方的怒意而不是招来更大的怒火，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如果离开，他也无处可去。 顾阳在长期的流离失所中养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性格，他乐天安命地接受上天对他的全部安排，不反抗，不焦急，也不介意，来就来，走就走，他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吃好睡好，过一天是一天。所以他就一直安好地待在那个院子里，过了整整一个月。 有一天，顾阳看完一本书，算了算时间，发现再过半年，他就十六岁整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见到了楚今夜。 那个下午，顾阳在院子里读书，读的是杜拉斯的《情人》，他读到：“……她完全意识到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并且也将是终身脱离自己家庭的开始。从今以后，家里人再也不应该过问她可能遭遇的一切。就让人们从他们手里把她抢走，伤害她，糟蹋她，所有这些他们都再也不应该知道。无论是妈妈还是哥哥，他们全都不应该知道。从此以后，这将是他们的命运……”就看到一辆黑色林肯开进了院里，车里走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目光冰冷，身着黑色西装，他走到顾阳面前，身后跟着一串无声无息的黑衣保镖。 他打量着顾阳，显然对他健康的脸色有点惊讶，不过一会儿，他就说：“我是楚今夜，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楚今夜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他身居高位，没有亲人，生性多疑，不亲近任何人，二十多年来唯一在乎的只有一条叫威廉的狗，在那条狗被薛洋撞死之后，他极少见的勃然大怒，一夜之间就叫姨妈家天翻地覆。 他知道真正撞死狗的人是谁，在对方拿了顾阳来顶替的时候有一种带着怒意的好笑，他肯定不会放过薛洋，却也对顾阳这个和薛洋沾亲带故的人没有好感，所以明知对方是无辜的，他依然生生关了他一个月，今天才来见他。 但是顾阳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 楚今夜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阳。” ”多大了？“ “快满十六岁。” “父母在吗？” “都没了。” 顾阳答的很平静，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哪怕心情再糟糕，嘴角也会带着一点笑，叫人看了心里舒坦。 楚今夜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的狗陪了我十五年。”他对顾阳说：“现在它走了，你没有地方去，又被送过来，那你就留下来陪我，陪到我不要你为止。不要闹，不要吵，哪天我不想要你了，就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好好的走，你听懂了吗？” 顾阳点了点头。 楚今夜满意地扯了一下嘴角，他说：“那现在就走吧。” 顾阳将手中的书闭合，放在了桌上，楚今夜问他：“看完了吗？” 他摇摇头，男人也没有再问，他们上了车，一路沉默而安静地来到了楚家大宅，那是一座很阴沉的宅邸，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楚今夜把顾阳丢给他，说：“打理一下再来见我。” 老管家客客气气地带顾阳去洗浴，待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准备好的合体衣物，顾阳穿上它们，按照指引去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顾阳推开门，楚今夜坐在一张摆满公文的书桌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顾阳，目光冷漠又锐利，像要一眼看到底。 顾阳依旧站着那里，带着一点笑，看到他看过来，他轻轻柔柔地喊：“楚先生好。” 声音又平又静，像一片没有根的浮叶。 第2章 他想做一个演员 楚今夜说了让顾阳代替威廉陪着他，就真的是那个意思。他供顾阳吃穿，给他书看，也不限制他上网，只是每天办公的时候要他待在旁边，吃饭的时候一起上桌，就像养了一条安静的狗，不吵也不闹。 顾阳也确实很安静。 他没有一点正常人落得这个处境的忐忑不安或歇斯底里，每天都照常生活。楚今夜心情好，想要和他多说两句，他就会轻声细语，眉眼带笑的讲一些话，楚今夜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书，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表现让楚今夜很满意，他甚至告诉管家，如果顾阳想要出去的话，不必拦着，安排车送他出去玩，但是顾阳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 楚今夜倒是记住了这个念头，吃饭的时候他问顾阳：“你想不想回学校？” 顾阳已经一个月没有去上学了。 顾阳说：“都行吧。” 楚今夜沉吟了一下，他通常话很少，今天倒是有点特别，他问：“你在那个学校有什么朋友吗？” “没有特别好的。” 得到这个答案，楚今夜扯了一下嘴角，然后说：“那就不去，在家请老师。” 第二天，就有一个叫白朗的男人来做顾阳的家庭教师。 白朗精通六国语言，语数理化无所不能，他当惯了大家族里的家庭教师，对待顾阳十分亲切和气，一段相处后，也真对这个长相端丽，性格乖巧的孩子很有好感，对顾阳和楚今夜之间的关系更有些好奇。有一次，趁着楚今夜不在，他忍不住好奇问顾阳：“你和楚爷……是什么关系？” 顾阳当时在解一道题，闻言抬起头，刘海在秀丽的眉眼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他望了白朗一眼，倒把白朗看得不自在起来，他说：“我也不知道。” 白朗不好往下问了，心里却有点怜惜起这个孩子来。 当天晚上，楚今夜在餐桌上问顾阳：“他是不是问了你和我的关系？” 那个他是谁，他们都知道。 顾阳说：“是。” 楚今夜说：“明天给他换一个老师，这种多嘴多舌的要来干什么。” 老管家垂首应是，楚今夜看着顾阳，想看看他会不会说点什么，可什么都没有，顾阳依旧带着一点平静的笑，切着他面前的小牛排，动作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楚今夜沉默了一会，对顾阳说：“以后要是再有人这样问你，你就说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把你的户籍转过来了。” 顾阳说：“好的。”依旧很平静。 楚今夜忽然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新来的家庭教师是个姓柳的女人，似乎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她讲课的时候详细认真，私下却一句多的话也不说，顾阳当然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就在这样的授课中，他学完了整个高中的课。 这时他已经在楚家度过了半年，他的十六岁生日就在明天。 楚今夜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顾阳想了想说：“想去海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出门，楚今夜不觉有些稀奇，他问：“你喜欢大海吗？” 顾阳说：“漂亮啊。” 于是楚今夜就带他去了楚家的一处私人海滩，那里的海水波光粼粼，海砂细的像棉花。顾阳赤着脚在上面一深一浅的走，头发被海风吹的散乱，他倒是很高兴，哼着歌逛来逛去，要拾一块漂亮的贝壳。楚今夜在一旁带笑看着他，心想倒是难得看到一点孩子的样子。 顾阳玩了一会沙，有点腻，要下水，他转头对楚今夜说：“楚先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 第2节 楚今夜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搅他兴致，挽起西装裤脚，一步一步朝顾阳走了过去，顾阳一点没迟疑，抓住他的手就往海面冲，结果一个海浪打来，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顾阳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睁大眼睛对楚今夜说：“好咸，海水原来真是咸的。” 楚今夜问：“以前没来过吗？”他记得顾阳出生的地方在海边。 顾阳摇摇头说：“妈妈不让。”语气里倒没有多少遗憾的意思。 楚今夜也没说什么，继续陪他玩水。两人玩了一天，浑身都是沙砾和海腥味，到了黄昏，天气转凉，楚今夜要带他回去，于是说：“走吧，下次你想来再带你来。” 顾阳应了一声，随着他朝岸上走，两人离得很近，少年长长的头发乱成一团，楚今夜想回去要好好洗洗。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昏暗的日光中，一个闪光的红点对准了楚今夜的太阳穴，他没有发现，顾阳却看到了，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顾阳大喊了一声：“趴下！”然后立刻扑倒了楚今夜。 砰的一声枪响。 保镖们闻讯跑来，乌拉拉围了一圈，楚今夜被压在下面，什么事都没有，他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顾阳。”他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你有没有事？” 没有回应。 他感到胸口一片濡湿，保镖帮他扶起少年，看清情况顿时倒吸了一口气，顾阳胸口有一个黑色小洞，鲜血不断流淌，脑袋低垂，显然已经没了知觉。 楚今夜摸了一把他的脉搏，厉声喊：“快叫医生！” 待顾阳被送进手术室，楚今夜还没有缓过来，胸口沾染的血液已经变凉，有人提议要帮他换一件衣服，他拒绝了。楚家家主的怒火以燎原之势燃起，那个胆敢在海滩刺杀他的杀手已经被捉住关押起来，而杀手背后的那些势力也被连根拔起，一夜之间又是一番大变天。 这些事，是昏迷的顾阳不知道的，他躺在床上，无知无觉，那颗子弹离他的心脏只有几毫米的差距，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就算是这样，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医生尽力抢救了一番，取出子弹止血后告诉楚今夜，手术成功了，大概要几天才能醒。 楚今夜对顾阳的心情很复杂，他一直守在顾阳病房门外，等着他苏醒，并在这几天想了很多事。他二十八岁，出身顶尖豪门，打小遇见过不少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却从来没有见过顾阳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要，什么都可以接受，却在关键时刻连命都能豁出去，只为救自己这样对他冷淡的人。他要来了顾阳的资料，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以前只觉得这孩子安静省事，乖乖巧巧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这次仔细一看他的履历，却又品出一番滋味了。 楚今夜一般不轻易动感情，一动就会很认真。顾阳救了他，他就把顾阳当真正的自己人来看，想着等这孩子醒来，跟他好好的说说话，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横竖他也没有孩子，干脆收顾阳当个养子，跟养亲生儿子一样养，左右不会辜负了他。 这样思来想去，等到心焦，顾阳在昏迷三天后转醒了。他醒时楚今夜坐在床头看着他，少年悠悠转醒，以往带着点红润的脸色只剩柔白，下巴更尖了，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美，他睁开眼睛，眼里却是一片空白。 楚今夜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的，可一接触到那眼神，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顾阳倒是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喊：“楚先生。”声音沙哑着，还很虚弱。 楚今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喂他喝了，问：“还疼吗？” 顾阳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有一点，不是很疼。” 楚今夜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顾阳好像每次都是这样，说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模棱两可，哪边都可以接受，哪边都不得罪。 他闭了闭眼，把心里那点酸涩压了下去，然后说：“阳阳，我有话和你说。” 顾阳静静地看着他。 楚今夜被看得有点紧张，还是说：“我……我被你救了一命，很感激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帮你实现愿望。”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无论是什么。” 顾阳沉默了下来。 在他的过去里，喜欢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在意他的喜好，喜欢也不能得到，所以有没有喜欢也不要紧，别人给他什么，他就喜欢什么。这个问题让他一时间无法回答。 楚今夜看他久久不说话，又有点心疼，说：“或者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也可以的。” 顾阳想了想，又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他初中时写过的一篇作文。 那篇作文的名字是《我的梦想》。 他当时写了什么来着？ “我想……”顾阳慢慢地说：“我想演戏。” 他想做一个演员。 第3章 你要是看着我，你将会爱上我。 楚今夜盯着他问：“为什么想要演戏？”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面上不显，却接着说：“没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阳点了点头，带着一种很乖巧的安静，楚今夜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好好养着，不要担心，睡吧。” 顾阳就在他古龙水的香味中沉沉睡着了。 在他身体恢复后，楚今夜果然实现了他的承诺，他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来教顾阳，教他控制面部表情，怎么哭，怎么笑，再教他台词基本功，如何把一句话说得婉转动人声情并茂。顾阳很用心地去学习，他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再加上不懈的努力，不过数月时间，就已经像模像样。 那天，楚今夜带了人回来，去观摩顾阳上课，他站在门口，顾阳并不知情，只是按着老师的吩咐，一字一句地演绎剧目。 他低垂着头，逆着光，脸上带着一点奇异的笑意，对着老戏骨慢慢道：“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你要是看着我，你将会爱上我，我知道你会爱上我，你就会爱上我。很好，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远远超越死亡的神秘。人们应该只要考虑爱情。我吻了你的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那又如何？我终于吻了你的嘴，我要你看着我，你要是看着我，你将会爱上我。” 在说这段话时，他的语调如同在品味一场盛宴，含着不言说的残忍，嫣红的嘴唇和端丽的眉眼一同上扬，显出一种独特的风情，他的神情明明还是那样端庄乖巧，却在楚今夜眼中忽然陌生了起来，他盯着他，一个眼神也无法移开。 顾阳说着，慢慢地转过身，朝门这边看过来，他还没有从台词里清醒过来，望见楚今夜，只是轻轻一笑，轻声细语地问：“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楚今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幸好这时有人打断，他身后的来人啪啪鼓起了掌，以惊叹的语气道：“顾少实在厉害，楚爷，您放心把顾少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他打造成天王巨星。” 顾阳这才从台词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误，对着楚今夜歉意一笑，温顺地低下了头。 楚今夜抿住了嘴唇。 老戏骨显然是认识来人的，走过去寒暄了几句，来者是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笑容可掬的男人，叫张贺，是圈里有名头的王牌经纪人，签在楚家持股的娱乐公司天娱手下，这次被楚今夜挑中，开了极优待的条件，要他一心一意地来带顾阳。他原本也是愿意的，现在见了顾阳真人，看到他天赋如此之好，更是心甘情愿。 张贺在圈里混了多年，人脉广泛，八面玲珑，和谁都说得上几句，和老戏骨寒暄一番后便笑着对顾阳道：“顾少，我是张贺，是您未来的经纪人，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 顾阳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地问了好，张贺一看他并非被娇宠坏的小少爷，更加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要不顾少随我来一趟，有些事情要您商量商量。” 顾阳便向老戏骨提前告辞，随他去了楚家的会客厅，楚今夜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张贺说：“顾少，您天赋好，又长得好，肯定是能火的，我想把您往那个小王子的方向炒作一下，您看怎么样？” 顾阳歪着头问：“什么小王子？” 张贺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说：“就是说您出身高贵，是大家族里出来的，现在的小姑娘都吃这套。” 顾阳摇摇头说：“没必要，我不是的。” 张贺一怔，楚今夜忽然插进来说：“什么不是？” 他望着顾阳，坚决而不容置疑地说：“我说你是，你就是。” 顾阳怔了一下，张贺赶紧打圆场说：“顾少不必担心，楚爷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不长眼的出现的。” “是吗？”顾阳说：“你弄这个是为了炒红我吗？” “我觉得没必要啊。”他对着张贺平静地说：“我又不想红。” 张贺也是吃了一惊，在他眼中，这个年纪的孩子，后台这么硬，又想来娱乐圈，想当然是为了大红大紫，享受一把被人追捧的感觉，众星捧月，怎么会有异类说他不想红？ “我只想演戏。”顾阳对楚今夜说：“我只是想当个演员，能演戏的那种，红不红不要紧，我不想被太多人堵着看，炒作，绯闻什么的我都不太想要。” 这样的话，可以说是有一点不知好歹了，楚今夜却一点也没有生气，他深深看了顾阳一眼，确定自己没有再理解错他的意思后，对张贺说：“就按他说的办。” 张贺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反应过来道：“好的楚爷，既然这样，我就去联系一下导演，看有没有什么角色可以直接给顾少演。” “你去挑几个有意思的，没有也不要紧。”楚今夜淡淡道，他问顾阳：“你想演什么样的？” 顾阳想了想说：“军旅吧。” 楚今夜点点头，对张贺道：“去联系一下导演，实在没有，就去挑几个好的本子，我来投资。” 张贺笑意不改，心中却暗叹了一声厉害，得到答复后，他立刻去联系几个熟识的导演，问有没有合适的角色，要戏份重，要有趣。 待他走后，楚今夜望着顾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少年的脸颊光滑细腻，像一片绽开的花瓣，嘴唇嫣红，如一道红色的艳霞。 他忽然口干舌燥起来，就这么看着顾阳长长的睫毛，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顾阳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笑着问他：“今天早下课了，楚先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说着亲密地挽起了他的手，自然地走向餐厅。这段时间他们亲近不少，他也经常会这样做。 楚今夜的身体僵硬了一刻，又放松下来，随着顾阳的步伐，一同到餐厅，今天的菜有白切鸡，清蒸鲫鱼，和三鲜猪肝汤。顾阳受了伤后，楚今夜为了给他补身子，想尽办法地要他吃些补血的东西。其中包括顾阳不喜欢的猪肝，所以他一看到猪肝，就孩子气地嘟起嘴道：“我不想吃这个。” 楚今夜好言好语地安抚他道：“补身体的，喝一点，等下给你多上一道慕斯蛋糕。” 顾阳爱吃甜食，犹豫了一下之后接受了这笔交易，添了一碗猪肝汤，又给楚今夜添了一碗，笑着说：“楚先生，你也多补一补呀。” 楚今夜拿他没有办法，逼着他喝下去，他望着顾阳，难免闪神，下午少年绮丽的姿态还历历在目，想起来都不免脸红心跳，他看顾阳仰头喝汤，露出的一段脖颈有柔软的弧度，喉结轻轻一滚，落下一滴水珠，可能是学了身段的缘故，就这么一个动作，也叫人心中一动。 顾阳喝完汤，发现楚今夜还看着他，不免笑道：“楚先生，你别看着我，你也喝呀。”声音甜滋滋的，像一个小坏蛋。 楚今夜一闭眼，把滚烫的汤汁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两个星期，张贺喜滋滋地给顾阳来了电话，“有一个机会。”他对顾阳说：“王导——王鹤松导演的新电影，有一个角色在挑人，我觉得很适合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念的台词，来源于《莎乐美》，王尔德的戏剧 第4章 《渭河战》试镜 顾阳当然是要去的。 张贺在回去之后也是下了心思，联系上了王鹤松，王鹤松是名导中比较圆滑的一位，向来不会和投资人过不去，他手上刚好有一部军旅的缉毒片在拍摄，听张贺一提，就立刻要顾阳来试镜。 说是试镜，其实只要顾阳去了，角色就是内定了。戏份不少，形象正面，张贺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他想着，娱乐圈向来青衣小生泾渭分明，顾阳既然只想演戏，不走小生的那一套，那就不必去演粗制滥造的电视剧攒人气，干脆先在名导的电影里露露脸，打入电影圈，磨练一下演技，以后再想出演大制作就容易。电影的逼格总是比电视剧高一些，要是顾阳能好好演，再拿几个奖，就不得了了。 张贺当天就来接顾阳去试镜，试镜地点在王鹤松自己的摄影棚里，到的时候已经杂七杂八来了不少人，王鹤松在和人说话，笑呵呵的，看到张贺来了，就热情地迎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顾阳。 顾阳长的纤细，端丽，甚至带一点女气，头发又留长了，眨眼一看还误认是个好看的小姑娘。一照面，王鹤松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的宋编剧心中可是一个咯噔，长相漂亮的小鲜肉在电影里打酱油的事情屡见不鲜，但也要分场合剧目。这部电影可是正儿八经的特种兵电影，选中的几个主角都是身材健美的肌肉派，冷不丁来一个顾阳这样的乖乖牌，身上肉没二两，穿上军装估计都掩不住脂粉气，实在画风有点不对啊。 张贺笑呵呵地对王鹤松道：“王导好——这是顾阳，我带他来给您看一看。” 顾阳笑着说：“王导好，我是顾阳。” 王鹤松也笑眯眯的应了，上下打量了顾阳一番，他和编剧不一样，知道顾阳的来头大，一开始就不答应他来还好，答应了又说不行可真是要得罪人的，所以他一早就做好准备，使劲儿找顾阳身上的优点。如今见了真人，倒也没多失望，反而松了口气——脸小，上镜，眼睛大，眼神清明，普通话也标准，看上去也是个懂事的，这就比预料中的好多了。 他心一定，就笑呵呵地对顾阳说：“小顾啊，一看就是个好苗子，来，我们去里面试几场戏。” 此言一出，摄影棚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阳身上，宋编剧心里一个咯噔，顾不得场合，抢先道：“房间里面没打扫，乱得很，不如就在这里试，还有摄影机呢。” 他一说话，就感到张贺如刀一样的目光戳了过来，进房间试镜和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私下有什么问题也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在人多的场合，被那么多眼睛注视，每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被完全的放大，而且顾阳还没有对着摄影机演过戏，很多新人第一次上镜就会很紧张，从而丑态百出。宋编剧这样做，也是打着叫顾阳知难而退的主意。 第3节 王鹤松笑了笑，倒也没有坚持，对顾阳道：“那小顾就在这里试吧，挑一段演就好。大胆一点，没有关系。” 他都发话了，张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再冷冷看了宋编剧一眼，拿了剧本走到顾阳旁边窃窃私语。在顾阳看剧本的时间里，摄影棚已经产生了一些低低的议论声。 关系户在哪里都是被看轻一等的，不过娱乐圈里这事儿屡见不鲜，人们一看顾阳是被张贺带来的，就知道他后台硬，也不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就是等着他演戏，想看一看笑话。 顾阳看了大概十分钟的剧本，对王鹤松道：“王导，我准备好了。” 时间这么短，王鹤松有点惊讶，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笑道：“那好，开始吧。” 顾阳点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中央，摄像镜头也在宋编剧的授意下对准了他。 顾阳已经换上了一身破旧的军服，沾满灰尘，硝烟味浓，军装大了一码，松松垮垮地露出他白皙的手臂。 这部叫《渭河战》的电影是一部缉毒片，讲的是一队特种兵与一群毒贩在渭河一带斗智斗勇的故事，剧情一波三折，真相扑朔迷离。顾阳所演的角色公孙瑜是特种兵里年纪最小的一位，是他们安排在毒贩身边的情报员，一路不断为特种兵特供情报，最后被毒贩发现，一枪打死在渭河边，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悲剧角色。 顾阳对着镜头，说了他的第一句台词：“你来了。” 王鹤松和宋编剧的眉头同时一挑。 这一挑，是因为他们知道了顾阳选择的是哪一场戏，那是公孙瑜唯一的一场独角戏。 王鹤松之所以如此大胆地启用顾阳这个新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公孙瑜的很多戏份都是多人戏，是有另一名演员出场的，两个人的戏，难度远远小于独角戏，只要一方演技纯熟，另一方就算差一点也能演下去。王鹤松当时就准备好，只要顾阳不是真正的榆木烂泥，他就要和他对戏的演员带上一带，总能圆过去。 可他没有想到，顾阳一挑就挑中了唯一一场独角戏，这是偶然还是刻意？ 这场戏，是公孙瑜心里的一场复杂挣扎，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被毒贩觉察，可能马上就要被灭口，而同伴也与他失去了联系，他站在毒贩关押他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想象着同伴会突然出现，打破牢笼救他出去。 剧本里的公孙瑜，也不过十八岁，还是个孩子。 顾阳睁着眼，直视着镜头，摄像头完美地照出了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他的双唇轻张，脸色带着一点淡淡的惘然，双眼望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窗外，说：“你来啦。” 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你，是公孙瑜的上级王石，这次缉毒行动的队长，是公孙瑜亦师亦父的存在。 顾阳摇摇头，他的动作很轻，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一样，他的脸上也确确实实流露出了一点笑意，像是在自嘲，又像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怎么会来。”他自言自语地说，眼里的火光像是燃起又熄灭：“你怎么会来呢？” 这时，他的双眼忽然凝固了，一种狂喜出现在他的脸上，他骤然望向窗外，那里传来了动静！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窗前，低声喊着王石的名字，可很快，他眼中的火苗熄灭了——那是一只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顾阳僵立了片刻，慢慢跪到地上，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是风中残存的烛光，下一秒就要灭。 他一只手捂住了脸，指缝里流泻出一串低沉的，不连贯的笑声，他低低的说：“我早该想到……” 我早该想到，我会死在这里，一个人。 他松开了手，露出的眼眶已经红了，一滴眼泪从左眼滚下，滴落在地上。明明在流泪，可他的表情又偏偏是笑着的，像是真的很高兴一样地讲：“我呀，早该想到，没什么好后悔的……” 顾阳的表演结束了。 摄影棚里安静的很，顾阳的表演时间不是很长，总共只有两分钟左右，可他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种时间凝滞的压迫与沉重，好像真的就有那么一个孩子，在他们的面前走向毁灭。 宋编剧已经说不出话了，王鹤松的眼睛亮的惊人，他走到顾阳身边，更加热情地问他：“你学了多久演戏？你是谁教的？我和你说……” 他这一说话，人们这才恢复了正常，窃窃私语又开始响起，但这一次，又和之前截然不同。 顾阳的演技固然还很青涩，但他的身上有一种灵气，一种能让观众集中注意力的东西。这种东西，从他的眼睛和说话的语调里流露出来。在遇到顾阳以前，王鹤松从未想过，有演员能把台词说得如此缠绵悱恻，好像每一句话都是一首有故事的诗。 第5章 这两个孩子好般配 试镜结束后，张贺和顾阳一起回楚家，车上张贺一直在絮絮叨叨，顾阳今天给他大大长了脸，他当然高兴，话也就变多了：“顾少果然厉害，我就说我和王导不会看错人，宋琚那个老鬼，就知道纸上谈兵，这回也被下脸了……” 顾阳含笑听着他说，听到得意处轻轻应和上一两句，张贺就说的更起劲了，到下车才反应过来，明明该是他捧着顾阳，怎么还搞错了位置，一下冷汗就下来了，讪讪喊了一声：“顾少……” “张叔叔不必这样，喊我小顾就好了。”顾阳说，面目很柔和，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张贺看了，也就放下心来，还是笑着说：“那怎么行呢，楚爷知道要扒了我的皮的，您今天受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阳笑了笑，没说好和不好，他们走进大门，楚今夜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看到顾阳回来了，眼神闪了闪。 张贺赶紧走过去，把今天试镜的事情讲了一番，着重突出了顾阳天赋惊人，狠狠把他夸了一番。楚今夜听了，面上依旧淡淡的，敷衍了两句。张贺十分知趣，一看反应就立刻告辞，只说到时候再来接顾阳去剧组。 等他走了，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楚今夜望着顾阳，想着下属回报的事，问他：“有人为难你了吗？” 顾阳摇摇头说：“还好啊，就是演了场戏。” 楚今夜颦起眉头，他本来长得就严肃冷漠，一皱眉看上去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顾阳说：“要是有人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你不要闷在心里，直接和我说。你还小，有的事情感觉不到不对，但只要有人要你去做你不爱做的事，你就告诉我。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 顾阳怔了一下，继而垂下头，温顺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楚今夜摸了漠他光滑柔顺的发顶，低声说：“玩得开心吗？” 顾阳说：“挺开心的，演戏很有意思。”他把自己要演的角色和剧本讲了一遍。 楚今夜把他抱进怀里，闭着眼听他说话，少年的身体很轻，没有什么重量，也没有多少肉，捏一捏都是骨头。他嗅着顾阳身上淡淡的香味，听着他用好听的声音说话，顾阳的声音很悦耳，他为了照顾楚今夜，刻意放轻声音和语调，温温柔柔的，听得人耳朵都要酥起来。 这样温柔的孩子，乖巧又懂事。楚今夜没有一处是不喜欢的，他有时也会想，收养过顾阳的那群亲戚是一群怎样的畜生，连这么好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也幸好他们不要，顾阳才会被送到他面前来。 顾阳已经是他的人了，楚今夜不会让他再被别人带走。他孤寂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一个这样好，这样喜欢的孩子，就想要把他捧在手掌心，千疼百宠，怎么好都不过分。 楚今夜睁开眼睛，少年发现了他的动静，停止了讲诉，他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动物一样蜷缩进楚今夜的怀里，仰着头问他：“楚先生，你困了吗？” “没有。”楚今夜说，轻轻摸着他的脸，顾阳也闭上眼任他动作，他们都很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和爱抚，时常会有一些动作。 以往楚今夜在做这种动作的时候，力度是很轻，很柔的，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可自从他发现自己有了不对的心思以后，他的动作就变得缓慢和沉重，如情人之间不能明言的诉说。 这样是不对的，他对自己说，这孩子这么好，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这样起这样的心思，他才十六岁，还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你，偏要越界，去伤害他。 顾阳不知道楚今夜在想什么，他很享受对方的抚摸，这让他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他今天演了一场戏，感觉很高兴，又很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只剩下楚今夜目光沉沉地，沉沉地看着他。 敲定了角色以后，电影就要开拍，拍摄地点定在渭河，封闭式拍摄，大概要拍两三个月，中间不得无故离开。顾阳一听就怔了，问张贺：“我要离开这么久吗？” 张贺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回答：“没事，你和他们哪能一样，到时候顾少想回来看楚爷，肯定没人会不准的。” 顾阳这才微微安心，犹豫了一下，去和楚今夜告别，他对男人说：“我尽量早一点回来。” 楚今夜神情沉沉的，看着他不说话。 顾阳以为他不高兴，继续补充说：“我尽量早点把要拍的拍完，然后找王导请假……对不起，要是你不想我去的话，我就不去了吧。” 楚今夜这才反应过来，走到他面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去吧，照顾好自己。” 顾阳想了想，忽然扑上去，在楚今夜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楚先生。”说完就飞快地跑出了门，怕他生气。 楚今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他抬手摸了一下脸，又像被烫到一样地收回了手。 虽然说一开始准备中途离开，可顾阳到了剧组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剧组落在山清水秀的风景区里，没有网络，几乎与世隔绝。因为人多了不好管，所以规定一个演员最多只能带两个助理。张贺本来想给他通融一下多带几个，顾阳坚决不要。他知道自己资历浅，一再特殊只会让人厌恶，最后只勉强带了一个。和他一样只带了一个助理的还有演王石的男主演崔成明，他才三十几岁，已经拿了金马的影帝了，是剧组里咖位最高的人。不过崔成明为人十分和气，看到顾阳年纪小，还笑着要助理给他买糖吃。 分宿舍的时候，顾阳和一个叫赵少野的男孩子分到一间，对方和他年纪差不多大，长得艳色逼人，眉目之间尽是阴翳桀骜，一看就不好惹。他对顾阳说的第一句话是：“我那天看到你试镜了，还不错。” 本来是句夸奖的话，可他语气太咄咄逼人了，简直居高临下。 顾阳倒是不介意，笑着说：“谢谢你。”他笑起来温温和和，乖巧可人。 赵少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直接的问：“我知道你是楚家的人，你和楚今夜是什么关系？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顾阳说：“他是我的监护人。” 赵少野哦了一声，显然失去了兴趣，他和顾阳住同一个屋檐下，很快就熟了起来。顾阳和他熟了之后知道他是赵家的二少爷，赵家当年是黑道大鳄，现在表面洗白，背地依然有些灰色地带的交易。赵少野头上有一个挑大梁的哥哥，自己又十分受宠，想干什么家里都由着他，他就心血来潮去混娱乐圈。背后有人捧，长的又漂亮妖治，不到一年就红的排山倒海，满大街的海报上都是他那张漂亮到销魂的脸。他歌手出道，偶像出身，唱腻了歌就来拍电影客串，王鹤松在扩展人脉这方面来者不拒，一下就把他安排了进来，演一个毒枭的儿子，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本色出演。 赵少野为人傲慢，说话非常泼辣直接，完全不顾忌他人感受。可他和顾阳处久了，倒也喜欢上他这个温温和和的性格，收敛了不少。他跟顾阳讲：“你干嘛不要人捧你一把，炒作一下，很快就红了，我当时看你都想不起来你是谁，你竟然连个微博都没有！” 顾阳说：“呃……我不喜欢炒作，只想演戏。” 赵少野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你这样不行的，现在的导演选角，都喜欢用人气大的小生来扛把子，这样才有票房，你看我，不就这么进来了吗？” 顾阳看着他左眼下那点妩媚风流的泪痣，笑着说：“那是因为少野长的好看。” 赵少野冷不丁被他将了一军，被噎得脸都红了，他怒气冲冲瞪了顾阳一眼，却更显得媚色潋滟，顾阳也不害怕，过去笑嘻嘻地抱住他胳膊，好声好气地哄。赵少野瞪着他说：“你等着，到时候我要多踩你几脚。” 顾阳有一场戏是和赵少野的对手戏，赵少野饰演的毒贩把公孙瑜踩到脚下，赵少野拿这个来威胁他，顾阳一点都不怕，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赵少野不会伤害他，这是一种本能的直觉。 演员到齐，剧组就正式开机，顾阳和赵少野的戏比较靠后，王鹤松给了他们一段时间熟悉枪械。赵少野是黑道世家的少爷，对这些东西信手拈来，他教顾阳装弹射击，顾阳悟性高，学得快，不一会就能枪枪中靶，准确率竟然还高了他一筹。赵少野心高气傲，自然不肯服输，和顾阳较上劲来，两个人打光了一箱弹药，最后还是顾阳找后勤人员道了歉。 等磨合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顾阳的第一场戏，就是和赵少野的那场对手戏。 赵少野穿着一身德式军服一样笔挺的衣服，皮靴擦得油光铮亮，他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极不屑地看着顾阳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这样说话？” 顾阳演绎的公孙瑜是个隐伏在毒枭身边的钉子，毒枭把他安排在疼爱的儿子成河身边，成河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对他非打即骂，公孙瑜本来是个爱笑爱闹的性格，后来变得非常沉默甚至精神错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 现在的戏，是成河要逼人吸毒，公孙瑜不忍心，劝了两句，成河勃然大怒，把他踩在脚下狠狠羞辱。 顾阳向前走了两步，腿微微发抖，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赵少野嗤笑一声，厉喝道：“跪下！” 顾阳立刻跪在了他面前。 赵少野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动作看着恶狠狠的，力度其实很轻，他挑起顾阳的下巴，眯起狭长上挑的眼睛，妖艳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背脊发凉的冷笑，他盯着顾阳压抑不住恐惧的脸，像毒蛇吐信一样吐着气说：“再有下一次，我就要你生不如死。” 一旁观摩的崔成明和女主演潘琴琴不由鼓起掌来，这一幕张力十足，不说顾阳，连歌手出道的赵少野都演的非常出彩，活灵活现。 鼓完掌，潘琴琴忍不住对崔成明说：“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好般配。” 崔成明以为她是在说演技，笑着说：“是啊，现在年轻一代，这么有灵气的可不多了，特别是顾阳，眼里有戏。” 潘琴琴摇摇头，想八卦的心熄了一半，她想着女儿曾经说过的话，这两个男孩子就像是……cp吧？ 王鹤松也觉得这一幕演的好，一条就过了，换下一场，不是他们的戏。赵少野把顾阳拉起来，问他：“没弄疼你吧？” 顾阳摇头，赵少野就一笑，笑得妩媚又多情，他对顾阳说：“我们再去玩枪，这一次谁输了请谁喝酒。” 顾阳嘴上应着，目光却看向了崔成明，这个影帝，明天和他有一场戏。 第6章 和影帝的第一次交锋 崔成明是娱乐圈里实打实的演技派，他出身贫寒，早早出来演戏混饭吃，幸好天赋过人，又得贵人赏识，三十几岁的时候演了一部大导的片子，运势当头拿下了影帝，也算是混出头来了。他是真正靠演技上位的演员，顾阳在观摩他演戏时都收益良多。 崔成明吃过苦头，对后生一向很提携，他看顾阳演戏很有灵气，就有意要带他几分，对戏之前专门和顾阳讲戏：“你看公孙瑜这个角色，在一次事故中成了孤儿，被王石收养，王石对他来说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他们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见面，公孙瑜的内心肯定是很复杂的，他在成河那里吃了那么多苦头，见到王石，很激动，又因为环境使然，不敢太激动。你就要把这个矛盾表现出来，可以借助一些声音的颤抖和肢体语言。” 说着，崔成明给顾阳示范了几个动作，他双眼一闭，那似悲似哭，又带着隐忍的表情就出来了。示范完，他还很惋惜地说：“剧本里没有写公孙瑜是哪里人，不然带一点口音，可能会更入戏一些。” 顾阳很认真的听他讲，听到这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算知道了我可能也模仿不出来，我……没有学过这些。” 崔成明这才想起他才是个刚刚上镜的新人，安慰似地拍了拍顾阳的肩说：“没事，这点小问题不要紧，你只要把该表现的表现出来就行，小顾你年纪还轻，以后慢慢来。” 顾阳冲他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王鹤松看他们讲完了，才过去笑呵呵地说：“成明还是这么提携后生啊。” 崔成明笑道：“哪里，我是看小顾天赋好，起了爱才之心，教一教他，他学得也快，等下演得肯定好，王导你就看着吧。” 第4节 王鹤松哈哈大笑，显然很高兴，等开拍的时候，他还笑着对顾阳意味深长地说：“小顾你可要加把劲啊。” 顾阳笑着回答：“我会努力的。” 赵少野在一旁站着，听顾阳这么说，他眉头挑了挑。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顾阳看着柔柔弱弱，温温和和，其实也是不服输的，这些时在宿舍熬夜一字一句的练台词快要把嘴都念干了。今天被王鹤松这么明褒暗贬的一说，他能服气才怪呢。 这样一想，他也来了兴致，站直了身体，等着顾阳上戏。 这一场戏，是公孙瑜借着交接情报的名义，来见多年不见的王石。 树丛遮掩中，崔成明饰演的王石轻手轻脚地前进，时不时警惕地观望四周，一直走到湖畔边，前面的草丛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他立刻拿起枪，对准前方。 许久没有动静，他眉头一松，扒开了草丛，前面立刻显出一个人影来。 顾阳穿着一身破烂带血的迷彩服，靠在一颗大树边上，背对着他。 崔成明的眉头松了，他站了起来，认出了来人是谁，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是潜伏在敌方为他们提供情报的情报员，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 崔成明这样想着，就喊：“小瑜，是我。” 顾阳的背影动了动，转过了身来。 他转过身，崔成明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心里一咯噔，因为那并不是他之前示范的那种带着激动的隐忍，恰恰相反，顾阳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看起来十分的平和。 崔成明心道奇怪，想要给他打个眼色，但一接触到顾阳的眼睛，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顾阳的眼睛很大，很清亮，像一汪清泉，和他带着灰尘的脸形成剧烈的反差，他望着崔成明，轻轻喊了一声：“队长。” 崔成明不知怎么的，就把话接下去了，他说：“好久不见。” 顾阳笑了笑，朝崔成明走过来，他的步伐很稳，很慢，没有一点颤抖和动摇，他走到崔成明面前，仰着头对他说：“队长，大家还好吗？” 崔成明说：“小六死了。” 小六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性，几天前英勇牺牲。王石坚不可摧的意志因为她的逝去感到了疲惫。此时他望着公孙瑜，一方面对他依然活着感到欣慰，一方面他又为公孙瑜的情报传递不及时而恼怒，所以他的语气也带着一点苛责，哪怕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怪罪。 顾阳听到这句话，低声笑了笑，伸手捂住了半张脸。崔成明皱着眉，盯着他，对他的不按理出牌感到奇怪，这时顾阳抬起头，问他：“那队长，你还好么？”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崔成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愕然之后好气又好笑，他算是明白了，自己不知怎么让顾阳不高兴了，这个小祖宗可劲儿和他对着干呢。他心中叹了口气，准备找一句话接下去，于是他一低头，直直地对上了顾阳的眼睛，就顿住了。 顾阳望着他，那眼神，是难用几言几语来概括的，带着一种很固执，很认真的少年气。像是非常执着地要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这种倔强之后又是一种易碎的骄傲，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打破。 崔成明一瞬间就怔住了，竟然没有说话。顾阳也不需要他说话，自顾自地往下接道：“这么久没见了，我就是想问一问，队长你……还好么？”他说着，盯着崔成明，眼眶微微地红起来。 火光电石之间，崔成明忽然看懂了顾阳的眼神。 公孙瑜是在问王石好吗？不，不是的，他读懂了王石的未尽之意，知道王石在责怪他，甚至对他的忠诚还有一点怀疑。但公孙瑜是骄傲的，倔强的。他不肯直接告诉王石他没能及时传递情报是因为他被成河打断了腿，几天前才能站起来。他刻意走的很稳很正，不让队长发现他受伤了，可他又是那么的渴望被关心。所以他一遍遍地问王石，你还好么？大家还好么？其实他真正想要的，是王石也问问他好不好。 你……觉得我还好么？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还好么？ 读懂了这个眼神之后，崔成明的嗓子忽然哽住了，他低声念出了他的台词：“我很好，情报呢？” 顾阳又笑了笑，这个笑可怜的连崔成明都看不下去了，他说：“在我腿里。” 公孙瑜对着王石，划破腿上愈合的伤口，从里面拿出了一小卷纸卷，那是他千辛万苦藏下来的毒贩行动路线，顾阳的腿又白又细，被化妆师涂上了不少狰狞的伤口，看上去很是骇人。崔成明分明知道那是假的，却情不自禁地心口微微窒息。 顾阳拿出纸卷，递给崔成明，没有管腿上的鲜血不断流淌，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对他笑着说：“这是他们这几天的行动路线，你们要小心。” 崔成明接过纸卷，沉默了一下，对顾阳说：“那我先走了，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我们会来接你。” 顾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上去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最终抿唇笑了笑，对男人一点头，崔成明转身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靠在树上，怔怔地，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远去，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睫毛上下不断颤动，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cut——” 随着王松鹤的一声大喝，不知不觉观戏的全神贯注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崔成明从戏中一脱离，浑身气势都是一泄，他忍不住立刻转头去看顾阳。刚好对上顾阳抬起眼睛，用那种平静的，又带着说不出的悲怆的眼神看着他。 崔成明长长倒吸了一口气，在助理的陪伴下倒在了座位上。 这个助理跟了他很多年，情分甚笃，也敢笑嘻嘻地和他开玩笑说：“崔哥，感觉怎么样？我看你冷汗都出来了，演得那么带劲？” 崔成明闭了闭眼，苦笑道：“什么带劲——我这是被人家带着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你等着瞧，用不了几年，他估计能拿个影帝。” 助理不信这个邪，半信半疑道：“不会吧，他才十六岁，萧青也是二十五岁才拿的影帝，他能比萧青还厉害？” 萧青是近代演员中最年轻的影帝，拿他和顾阳比，已经是间接承认了顾阳的实力。 崔成明摇摇头，还是忍不住去看顾阳，顾阳在和赵少野说话，笑吟吟的，一点都看不出刚刚的影子，好像刚刚那种他感受到的压迫感从来没有存在过。但崔成明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他深知上天是不公平的，有的演员，往台上一站，观众的眼神自然而然就被吸过去，和他同台的人就是会被压一头，这和努力无关，纯粹是一种感觉，一种气势。 顾阳的表演不能说没有瑕疵，比如口音不地道，长相不符合，但是他就是能硬生生让观众把这些瑕疵给无视过去，凭着那股气势像模像样地站在那里，让人感觉他就是公孙瑜，公孙瑜就是他，理应如此，天经地义。 这样可怕的天赋，不可能混不出头。 顾阳在一旁坐着卸妆，赵少野递了瓶水给他，说：“刚刚演得真好。” 赵少野一向眼高于顶，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对顾阳表演的极大肯定了。 帮他卸妆的化妆师也笑着说：“顾少真厉害，我们刚刚都被带进去了。”几个后勤人员也附和了几句，态度比之前热情的多。 顾阳对他们笑了笑，道了谢，忽然感到口袋里手机嗡嗡作响，他拿出手机一看，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他对着化妆师道了个歉，急急忙忙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接电话说：“喂？楚先生？” 第7章 上药 顾阳来剧组的这些天，每天都会给楚今夜打电话，汇报他当天的生活和遇到的一些趣事。 楚今夜一向听得很认真，但是这是他这么多天头一次给顾阳打电话。 顾阳很高兴，他捧着手机问：“楚先生，你怎么想到要打过来？” 楚今夜在电话的另一头说：“我听说你今天要和崔成明对戏，想问问你怎么样。”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关心了。楚今夜也没有想到，他会对顾阳在乎到这个地步，楚家的教育一直是玉不琢不成器，再大的难关都要咬着牙挺过去。他对自己这样苛刻，对他人也是一样，可顾阳，楚今夜总怕他受伤，受委屈。听到了一点不对就赶紧打电话来问，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他有没有被打击到？有没有害怕？光是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一点，楚今夜都不能安心，他打过电话，听着顾阳欢快活泼的声音，心才慢慢安稳下来。 顾阳说：“挺好的，崔前辈很照顾我，演戏也很有趣，谢谢你关心我，楚先生，我很想你。” 猝不及防被表白了一脸的楚今夜：“……” 顾阳顿了顿，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太直接了，我昨天晚上做梦还梦到你了，在和我一起吃饭，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番话，对顾阳来说，只是很纯粹地在表达对家人的思念，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开朗的孩子，接受了别人的关心，就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可在楚今夜耳中，就不可避免地有了另一层意思。 他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哑声道：“我很好……阳阳，你在想我吗？” 顾阳说：“很想呀，不过没事，还有半个多月我的戏份就要拍完了，到时候我就回来看你啦。” 楚今夜默然，心中却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说：“好，我知道了，你好好演戏，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我。” 过了几天，顾阳和赵少野又迎来了一场对手戏，这场戏里的成河戳穿了公孙瑜的身份，公孙瑜深知大事不妙，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和成河打了起来。两个年轻的男孩子扭打在一块，场面十分激烈，赵少野是练过的，无论怎么放轻力道还是免不了有些劲道。顾阳为了学好武打戏，也是认认真真地上阵，几次排练下来，两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赵少野一脚踢到顾阳身上，表情十分狠辣：“公孙瑜，你敢对我动手？” 顾阳喘着气，不甘地抬起头，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他对着赵少野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赵少野勃然大怒！直接一拳打了过去，顾阳一手握住他的拳头，把他使劲儿往下扯，两具年轻的身躯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的蛇一样纠缠在一起，从会场的这一头滚到那一头，身上灰尘仆仆，草屑碎石沾了一身。可他们的眼神都是黑亮的，恶狠狠的，带着要咬死对方的恨意。 “好！”王鹤松忍不住赞了一声，心道这次真是挖到宝了，顾阳就算了，赵少野这个偶像歌手也这么入戏，谁说关系户就不会演戏，这是他有眼光啊！ 他正准备走过去夸他们两句，这时他的副导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王鹤松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顾阳，过来一下。” 顾阳刚刚从地上起身，就听到王鹤松喊他，他走过去问：“导演，有什么事情吗？” 王鹤松笑呵呵地说：“你家里人来看你了，你去看看吧。” 顾阳闻言，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接着衣服也不换，飞快地跑出了片场。他刚刚跑了几步路，就看到楚今夜靠在车上，抽着烟，盯着他看。 顾阳立刻跑过去，很开心地说：“楚先生，你怎么来了？” 楚今夜把烟扔掉，抱住顾阳，说：“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刚刚那个和你一起演戏的，是赵家的孩子？” 顾阳没想到自己刚刚那么丢脸的一幕都被看到了，脸立刻红了起来，说：“是的，他叫赵少野，和我住一个宿舍，人很好的。”说完这句话后，他敏感地觉察到男人似乎不太高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楚今夜停了一下，脑中还回忆着两个少年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像两只亲密而凶狠的小兽。他面上依然平静，对顾阳说：“你接下来还有戏吗？要不要去洗个澡？” 顾阳啊了一声，也觉得脏兮兮的不像话，就说：“那我们回宿舍吧，今天没有我的戏了。” 赵少野的戏还没有拍完，宿舍里就没有其他人，顾阳带楚今夜进去，让他坐一会儿，自己快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脸颊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穿着一件开口很大的黑色衬衫，显得纤细白皙。楚今夜坐着看他，眸色就深了，说：“怎么不把头发弄干了再出来。” 顾阳没在意，笑着说：“现在天气热，一会儿就干了。楚先生你把红花油递给我一下，我上个药，” “哪里受伤了？” “也不算受伤吧，就是腰在石头上硌了一下，有点淤青，过几天就好了。”顾阳说着，拉起衣服，露出一小段腰来，没发现楚今夜的眼神已经沉了下来：“我帮你上。” “嗯？好啊。”顾阳无知无觉地答应了，温顺地低下头，按照楚今夜的吩咐，把衬衫拉的更上一些。 他的腰非常纤细，皮肤雪白，露出一段腰肢，似有似无如最隐晦的诱惑，衣服的颜色很深，更衬得他白，那一小块淤青就格外碍眼。楚今夜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掌心抹了药，一点一点给他抹上去，整个手都在抖，在发烫。 顾阳怕痒，笑着躲了一下，说：“楚先生，你轻一点。” “别闹。”楚今夜的声音哑的不像话。他盯着顾阳端丽的侧脸，把他锢在怀里，慢慢给他上药，手下滑腻的肌肤触感让他的脑中无法抑制地产生了一些绮丽的念头和不该有的遐思。他的某个部位已经硬了起来，顾阳没有觉察到，还安心地待在他怀里，哼着歌，享受着年长的监护人的服务。 他没有发现，监护人和他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楚今夜的嘴唇几乎要接触到顾阳的脸，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就能亲密地吻上去。 这时顾阳忽然转过头来，一下子就和楚今夜对上了眼，鼻尖都要抵在一起，他吃了一惊，说：“楚先生，你生病了吗？脸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房间里太热了，我把空调打开吧。”说着就要站起来。 楚今夜像是被点醒一样倏然松开了手，表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其他，他往后退了两步，把心里那些汹涌的情感狠狠压了下去，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要走。” 顾阳怔了一下，说：“这么急吗？” 楚今夜说：“我……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会很忙，可能没时间来看你，你也不用每天给我打电话了，发个短信报平安就行。” 顾阳怔住了，直直望着楚今夜，楚今夜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起身与他告别，逃离一样地走出了房间，他坐到车上，点燃一根烟，狠狠一踩油门，汽车立刻飞驰出去。 第8章 我好像惹我的监护人生气了 从楚今夜离开之后，顾阳的状态就有些不对，他演戏的时候倒是没有多大问题。私下却时不时望着手机，咬着嘴唇编辑短信。 第5节 随着那些短信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了。周围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劝。赵少野倒是没这个顾忌，直接问他：“你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顾阳说：“我好像惹我的监护人生气了。” 赵少野一怔，想起那天看到的车，说：“楚今夜？你把他惹火了？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顾阳说，把那天的事情和赵少野讲了一遍，赵少野一开始倒也没想到那方面去，只是就事论事地评价说：“你没怎么样啊？可能是他当时本来就心情不好？他这种人事多，一时半会移不开身也正常，我哥不就天天见不到个人影么，没事，别想多了。” 顾阳应了一声，还是有些郁郁寡欢。赵少野本来想嘲笑他两句，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家人，结果偏头一看，少年这数月天天因为演戏熬夜，下巴尖了一圈，此时低着头，眼圈带红，眼睛水润，看上去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赵少野是个标准的视觉动物，一时间看得有点心软，嘲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转念一想，干脆环住顾阳在他耳边怂恿道：“明天不是休息么，我带你去酒吧玩吧，之前说好了要请喝酒的，渭河这地偏了点，好玩的地方倒是挺多的，我带你去，保证玩得开心。” 顾阳没那个心情，但赵少野一再软磨硬泡，拗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就有赵家的车接他们出去，司机和赵少野熟识，在上车后打趣道：“二少这些时挺乖的啊，夫人和大少都不敢置信，今天听我出来接您还问了好几次呢。” 赵少野翻了个白眼说：“平时说我闹腾的是他们，现在嫌我安静的也是他们，烦不烦啊？我好好演戏工作认真怎么了？碍着你啥事儿了？” 司机连称不敢，却依旧笑嘻嘻的，顾阳看着有趣，心头的郁闷也散了不少。他问赵少野：“你平时都在家里住吗？” “大部分时候吧，我妈舍不得我，其实也蛮烦的，总有人管这管那。”赵少野说，忽然想到顾阳的情况，语气立刻一转说：“不过她蛮喜欢我带朋友回去，你下次陪我回去呗，她就喜欢你这样的乖仔，保证见你下一秒就把我忘了。” 顾阳忍不住笑，倒是很期待，赵少野看他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说话的热情高涨很多。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不由暗暗称奇，他观察顾阳许久，觉得这孩子乖巧懂事，说话也很有分寸，给夫人和大少上报的时候可以好好提一提，二少难得有个说得来的同龄朋友，当然要多关注一点。 车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开到了城区，司机娴熟地左拐右拐一番，在一家僻静的小巷前停下了，赵少野二话不说，拉着顾阳就下了车，径直走进了一家酒吧。 他们来的早，吧里没什么人，顾阳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好奇地四周打量一番，觉得装修的很精美，黑白相间，有说不出的韵味，不大像是默默无闻的俗套地方。 赵少野把他拉到吧台那坐着，得意洋洋地对顾阳说：“这地方还不错吧？老板我认识，酒都是正正经经从欧洲空运过来，服务也好，就是不大爱宣传，不然早就火了。我们现在来得早，等下都要没位置。” 酒保是个挺俊的年轻小哥，也是认识赵少野的，听他这样一说，就笑着对顾阳道：“赵少这话说的，您是第一次来吧。要喝点什么？” 顾阳有些赦然道：“我不大会喝酒，也不了解酒的品种。” 赵少野摆了摆手，给顾阳和自己分别点了一杯，他对顾阳说：“你以后总要遇上社交的场合，不会喝也要会认，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上次我碰到一女的，人家给她拿了杯烈酒，她不知道，还以为是饮料呢，咕嘟一口下去就倒了。这事后你都没办法找别人说理的。” 顾阳知道他是好意，领了这份情，和赵少野一起专心致志地看酒保以眼花缭乱的手法调制他们点的酒，带着漂亮色彩的酒液被装在晶莹的高脚杯里端上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宛如艺术品一样剔透，看得人都不忍喝掉。 在给他们调酒的过程中，酒吧里的人倒是多了起来，这地鱼龙混杂，顾阳还好，赵少野可是当下的红星，他又不喜欢乔装打扮，一下就被人认了出来，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不过酒吧秩序维持的相当好，想要上来搭讪的人都被酒保不动声色地拦下了。 赵少野很得意地和顾阳讲：“这连拍照都不让，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喝，不会有人过来的。” 他刚一说完，就听到一阵喧哗，眉头顿时一皱，和顾阳一起朝门口望过去，只见门口来了群打扮时尚的年轻人，其中有个女孩子怒气冲冲地，好像是和旁人发生了冲突，两桌人眼看就要吵起来。 “我靠。”赵少野脾气本来就不好，兴致被打扰了不由骂娘：“搞什么啊，吵架不会出去吵，让别人都喝不成了是吧？” 那群年轻人好像还有点背景，酒保在一旁劝了几句也没劝下来，场面闹哄哄的，气氛一扫而空，赵少野彻底烦了，一口把那杯酒利落一干，叫起顾阳要换地方。 顾阳倒是无所谓，两人结了帐匆匆走到门口，经过那群年轻人，不知道是谁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一人喊：“顾阳！？”声音是不敢置信的。 顾阳和赵少野都怔了一下，赵少野撇头看了一眼，问顾阳：“你认识？” 那几个年轻人里有一张顾阳很熟悉的脸，和他有几分相似，比他成熟一点，以往都是洋洋得意的，此时的表情却和见了鬼一样。 是薛洋。 顾阳站住了，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他淡淡看了薛洋一眼，喊：“表哥。” 薛洋一脸复杂，他望着顾阳，周围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有人碰了碰他说：“你弟弟？他旁边那个是赵少野吧？” 薛洋这才被恍然点醒，他上前几步，就要把顾阳往外拉道：“你怎么在这里？他知道吗？你……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顾阳后退了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薛洋心急，倒没发现这点不对，他站定了，问顾阳：“你跑出来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顾阳还没说话，赵少野就看不过去了，他不知道其中的纠葛，纯粹是对薛洋的态度看不过眼，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人家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见面就上来管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语气欠揍，神色又轻蔑不屑。薛洋本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下就被激怒了：“这他妈的关你什么事！操！” 几个伙伴也围上了，其中不乏认出赵少野的。一个冷笑说：“呵呵，现在的明星真是厉害啊，说话都不看人的。” “赵少野是吧，老子记得你了，下次我女朋友再要看你的演唱会，她哭瞎了我都不会给她买票。” 赵少野昂着头，斜眼看过去，十分的倨傲，他轻蔑道：“嘴巴放干净点，说不过就只会骂人了？我当然看人了，你是人吗？哦，还有那个，你女朋友不是早瞎了吗？不瞎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朋友呢？我竟然还有品味这么差的粉丝，我也好难过啊。”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几个年轻人都红了眼，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地冲过来要跟他动手。赵少野半点不惧，一手握住一个挥拳人的手腕，狠狠用力一掰，只闻咔嚓一声，那个人痛呼一声握着手跪在了地上，手骨被生生掰折了！ 这一幕把剩下的人震住不少，一时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赵少野嗤笑一声，妖艳狭长的眉眼一厉，直接伸手指着他们说：“老子不在这里动手，你们要是有胆再动一下，今天我不把你们一个个腿打折，我就不姓赵！” 他语气凶神恶煞，带着森森寒意，让人头皮发凉。在场有人忽然想起民间关于他家世的传言，一时间肝胆俱裂，脸色煞白。赵少野不屑地冷哼，一脚踢开酒吧大门，拽住顾阳就走。 顾阳被他拉着，余光扫了一眼薛洋，对方还在死死盯着他，脸色复杂莫测。他垂下眼，心中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第9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赵少野自觉丢了脸，怒气冲冲地上了车，司机一看他这神情，立刻惊讶道：“怎么了二少？出什么事了？” 赵少野一挥手，叫他直接开回剧组，他气在头上，怕一个管不住自己回去闹事。司机也灵醒，见这阵势二话不说，打了方向盘就走。 车静悄悄开了一路，赵少野冷静下来，气也渐渐消了。他这才想起来顾阳一路都没有说话，再一想薛洋那个所谓的表哥的态度，深觉这又是一笔糊涂帐，也是有点怜惜他。伸手拍了拍顾阳的肩说：“没事，还有我呢，今天就算了，改天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顾阳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赵少野看得心里舒服，继续和他说：“你那个表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少来往，你要是想要哥哥，我可以把我大哥介绍给你嘛。” 顾阳知道他误会了，倒也没有解释什么，他拿出手机，在短信那里摩挲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当天，楚今夜破天荒地没有收到一条短信。 他盯着手机看了许久，直到内地零点过了，他才肯承认，今天顾阳没有发来短信。 为什么？ 楚今夜为了断绝自己不该有的心思，这段日子都没要人看着顾阳，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人在欧洲办事，虽说当初是借口，一时半会却也赶不回去。可他不要顾阳给他打电话，顾阳却也会每天发短信来汇报一天的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 楚今夜犹豫片刻，还是给张贺打了电话。 张贺凌晨接到他的电话也是惊讶，倒也不敢说什么，立刻说：“我给小葵打个电话问问。” 小葵是顾阳带去的那个助理。 楚今夜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张贺圆滑是圆滑，做事还是不够上心，等过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好的经纪人，再给顾阳换一个。他脑子一动，娱乐圈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金牌经纪人就被过了一遍。 张贺很快就打电话回来了，说：“楚爷，没什么事，顾少挺好的，在剧组表现也很好，今天和赵少野一起出去玩了，可能喝了酒，早睡了吧。” 又是赵少野？还喝酒？ 楚今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半响，忽然发怒地把它摔到了沙发上。 第二天，顾阳的短信又恢复了往常的规律，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止是这样，他近段时间的不正常也完全消失，又和以前一眼，言笑晏晏，活泼开朗，任谁也看不出不对来。 赵少野却知道，顾阳私下拜托了他一件事，要他问一问酒吧的人，那天薛洋他们发生了什么。 这倒也不难，赵少野不一会就给了回应，那天那个和人发生冲突的女孩子叫小桥，是薛洋的女朋友。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跟薛洋谈的时候脚踏两条船，攀上了一个官二代，结果好巧不巧，和官二代约会的时候被薛洋一群人撞见了，两方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哪里压得下火气，就直接在酒吧里闹了起来，闹到后来赵少野出面，官二代发现不对溜了，薛洋他们可不知道，回家一问，这梁子结大了。 “现在那几个官二，发声要搞他们几个。”赵少野剥着葡萄，懒洋洋地跟顾阳说：“说你表哥抢他对象，这得搞上一架，也是搞笑，老子官不算大，儿子还那么嚣张，也真是不怕出事。不过你表哥也是奇葩，又搞不过别人，那闹什么？” 顾阳没说话，他想，当年姨妈家也是小有资产的人家，薛洋在外面跋扈惯了也有人给他擦屁股。现在连这种小事都压不下去，可见是真的败落了。 大概也……和楚今夜脱不了关系。 他垂下眼，依然是个微笑的模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悲喜来。赵少野说了也就过了，那天那群人搞得他兴致全无，回头一查档次还这么低，计较都失了身份，也就懒得管了。他剥好了葡萄，一口一个，顺手喂了顾阳一个，指尖被汁水染得全紫，美得妖异。 《渭河战》拍了差不多三个月，也快要完工了。演员都发挥的不错，就剩下导演自己去后期剪辑。王鹤松很是高兴，说要请大家吃饭，饭局上觥筹交错，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都有点感情了。崔成明特别看好顾阳，专门要了顾阳私下的联系方式，说以后有合适的剧本推荐给他，顾阳道了谢。 戏拍完了，剧组自然也是要原地解散了。等电影剪辑出来，通过审核，有一系列杀青，宣传的时候再集合在一起。审核一向是电影的一道关卡，不过王鹤松在广电局里人脉广泛，这对他来说就不是难事，《渭河战》本身题材也很正面，没道理过不了。所以几个主演都很安心，纷纷各自告别，回家等着好消息。 顾阳自然也是要回家的。 他收拾好了行李后却在发呆，早在他的戏份拍完之后他就联系过管家，老管家委婉地表示，楚今夜还没有回来。顾阳当时想着，既然他不在，自己再在剧组待一段时间也好。可现在所有的戏都拍完了，楚今夜却还没有回家。 他不在楚家，顾阳倒也不是不能回去。只是，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一个顾阳刻意忽视的，不愿意正视的地方。 他在走神，赵少野却早早接到了家里催促的电话，他问顾阳：“你要不要紧？干脆去我家住几天呗？我妈可想见你了。” 顾阳回过神来，婉拒了他，决定还是先回一趟楚家。赵少野拿他没办法，和他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两人就此别过。 待回到楚家大宅，老管家依然欢迎了顾阳，看得出来确实是真心实意的。顾阳的心情略缓，心里那个念头淡了不少，他问管家：“楚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二十几天吧，楚先生最近比较忙碌，叫我好好看着少爷。” 得到这样的答复，顾阳还能说什么，他倒在床上，拿出手机，给楚今夜发了一条短信。 “楚先生，我回来了，很想念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洋另一头的楚今夜拿起手机，点开短信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薛洋的这个事件，本来是在致敬《老炮儿》，结果发现用在负面人物身上不太好，就改了一下，不影响阅读。 第10章 楚先生，你是在躲我吗？ 楚今夜没有回信，顾阳就继续在楚家继续他拍戏之前的生活，看书，练习，再练习。他吸取了这次拍摄的教训，专门去学习，模仿各地的口音，各种人物的站姿特征。天天都练到晚上十一二点，没有一天懈怠。这样十几天下来，他不但没有胖，还比回来之前更瘦了一点，把来接他的赵少野吓了一跳。 “你也太刻苦了吧？是要成仙啊？” 赵少野回家养了几天，养得更加娇艳欲滴，眉目张扬。他开着一辆火红的兰博基尼来接顾阳，对着顾阳纤细的身体恨铁不成钢，叽里呱啦训了一路。顾阳很好脾气，含笑听着，从善如流，就是不改。到后来赵少野也没词了，恨恨瞪了他一眼说：“你就是故意来克我的。” 他们去赵少野家里玩，赵家是一座很大的庄园。去时大厅在举办宴会，赵少野看了两眼就很不感兴趣地告诉顾阳那是生意上的往来，由他大哥出面就够。他径直带顾阳去了茶厅，见了他妈妈。 赵夫人很美，看得出来年轻时是怎样的艳动四方，现在上了年岁眉眼里也带着灼人的明艳。她对赵少野疼之若宝，连带着对顾阳也亲近有加。赵父也出来见了他们一面，他是个威严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厉害人物。但对着小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顾阳见了他们，就知道赵少野为什么会有那么桀骜不羁的性格了。 赵少野一离开家长就放飞了自我，兴匆匆地带着顾阳去靶场，他家活脱脱一个军火库，什么样的枪械都有几把。他还念着之前的败绩，要和顾阳再来过，劲头一上来，两人就在靶场耗了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有佣人请他们出去吃饭，赵少野也玩累了，一天下来浑身是汗，正准备带顾阳去冲澡，顺口问了一句：“那边结束没啊？” 佣人恭敬地回答道：“已经结束了，大少一会就过来。” 赵少野哦了一声，对顾阳说：“我等下给你介绍我大哥，他枪玩得比我厉害。” 顾阳笑着应了，和他一起去冲洗，待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就看到客厅里坐了个眉眼冷峻的男人。 “大哥！”赵少野径直扑了过去，看得出来两兄弟关系很好，男人很宠爱地搂过他，摸了摸他的头。 比起赵夫人，赵家大哥更像赵父一些，他身上也带着那种洗不去的硝烟味。他见了顾阳，和他说了几句，忽然说：“你是楚家的人吧？楚爷今天来了，你知道吗？” 顾阳一怔，和男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赵家大哥继续说：“他回国有几天了，一直住在酒店里没回去。我今天碰到他，想起你和他认识，就和你说一声。” 顾阳顿了顿，抬起眼望了他一眼，轻轻颔首，然后对赵少野说：“我要提前回去，不好意思。” 赵少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挺茫然地应了一声，就看着顾阳告辞了。赵家大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对赵少野笑道：“你朋友真有意思。” 第6节 顾阳急匆匆地回到楚家，家里还是空落落的。他站在楚今夜的房间前沉默了许久，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还是没有人回来。 顾阳一言不发，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在房间里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整理了一遍，计算了一下这次演戏他能得到的酬劳，清好了他全部的行李。 做完这些事后，他把自己之前一直没有时间看完的书看完了，还是杜拉斯的《情人》，阴差阳错之下，他直到现在，才看完这本书。 这时，距离他来楚家，见到楚今夜，已经过去一年了。 顾阳并不着急，因为他十七岁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他知道，自己总能在那一天得到一个答复。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在生日当天收到了一块漂亮的表，镶着碎钻，美如星空，一块大概就要一百来万。 但是他还是没有见到楚今夜。 心中那个念头已经得到了确认。 顾阳找到了老管家，对他说：“我知道楚先生可能不太想见我，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请你把这句话传达给他，谢谢你。” 老管家看着面前这个少年平静的面容，张了张口，最终点了头。 得到答复，顾阳安心地走回了房间，继续他每天的练习，他的演技，知识，阅读量，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中不断成长，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 与此同时，《渭河战》的片酬已经打到了他的卡上，四十万左右，对于新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很惊人的价格。而对于顾阳来说，他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 但现在，他只是看了那个数字一眼，就把这笔钱的一大半转到了某个奢侈品店里，预订了一样东西，委托在某个日子前完成。做完这件事，他骤然放松了身体，望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眼神空荡荡的。 顾阳是个性格奇怪的孩子，他不怕辱骂，不怕责难，不怕受伤，也不怕死。他无所谓得到，因为他知道迟早会失去。 他曾经以为他得到了一样东西，但他现在发现那不过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胸口依然阵痛。 再过一些时，就好了。顾阳对自己说，轻轻笑了一下，任谁，也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情。 他开始夜不能寐，因为他要等一个会回来的人。 楚今夜还是回来了，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以为顾阳已经熟睡，想要进去偷偷看他一眼，但等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才发现床上并没有人。 被窝是冰凉的。 楚今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顿生不安，他走出房间，想要叫醒管家，问一问顾阳去了哪里，可他刚走到大厅，就听到少年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楚先生。” 楚今夜倏然回头，顾阳穿着一件很单薄的黑色睡衣，赤着脚，站在楼梯上，扶着扶手看着他。 现在已经转凉了，又下着雨。晚上风很大，顾阳的脚裸露在外，不一会就被吹得通红。楚今夜看了就皱眉，说：“你怎么不穿鞋就出来。”说着就走过去，想要抱他回房间。 顾阳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楚今夜，问：“楚先生，你是在躲我吗？” 第11章 您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走？ 楚今夜的脚步就这么一顿。 他站在台阶前，顾阳站在楼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动。 楚今夜下意识看了少年的脸一眼，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像是刚刚咄咄逼人的问话只是随口一说。 但是他和顾阳都很清楚地明白，这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 他顿了顿，说：“我最近有点忙，一直在处理公务。“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顾阳偏了偏头，说：“这样啊，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您，不好意思。” 楚今夜心中忽然生出极不详的预感，不仅是因为顾阳变化的语气，还是突然改变的敬称，他张口想要再说什么，顾阳却抢先他一步开口了。 “楚先生。”他问：“您打算什么时候把我送走？” 楚今夜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的呼吸一瞬间就错乱的不像话，耳膜嗡嗡的响，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顾阳的表情太过平静，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可他的话又是那样掷地有声，容不得人错认。 顾阳见他久久不说话，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有点难过的笑了笑，说：“那我现在就走吧。”说完就要回房间拿行李。 楚今夜的身体动作比思维快一步——他一步向前死死攥住了顾阳的手腕，力度很大，顾阳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倒也没动了，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 楚今夜的声音带着一点抖，他问：“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谁教你的？” 顾阳没有说话。 楚今夜厉声说：“告诉我！”他情绪过于激动，都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与此同时窗外一阵惊雷滚滚，闪电划破天穹，照亮了两人僵持的样子。 顾阳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他转身正对过来之后，楚今夜紧攥着他的手都情不自禁松了几分，顾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刘海最近没怎么打理，盖住了眉毛，瘦的尖了下巴，眼睛显得格外大，但最让楚今夜心惊的是那双眼睛里表达出来的感情——没什么感情，就是空白的，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顾阳注视着楚今夜，神色微微有一点恍惚，他说：“楚先生，我很感谢您。”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心口骤然一松，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无边无际的难过涌上来，拽着他的手脚，将他使劲儿下扯，扯到一片黑暗的泥潭里。那种绝望感从胸口涌到喉咙，让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但他只停顿了很短一刻，就强行压了下去，继续说着他想要说的话。 “我过去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待过很多人家，我都很感激他们，因为他们没有把我赶出家门，让我流落街头，但我也知道，他们肯收留我一段时间，是因为我和他们沾亲带故，有同样的血缘。所以我虽然恬不知耻的暂住，但也有一点恬不知耻的心安理得。” “因为我们多多少少有一点血缘，是有照应的道理。” 顾阳的目光转到地上，忽然很难过的笑了一下，说：“可是我和您没有呀，楚先生。” “您对我很好，非常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忐忑不安的同时不免诚惶诚恐，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配得上您对我的好吗？我能怎么回报您？我什么都不能为您做，您却对我怎么好，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接受。” “我时常想着，要是我能和您有一点血缘关系就好了，要是我是您的孩子就好了，说来很不好意思，但我一直偷偷把您当父亲看。” “后来。”他停了片刻说：“发生了那件事。” 楚今夜知道他说的是海滩上遭受枪击的事，他听着这段刨心之语，又是难过又是激荡，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抓住顾阳的手，听他继续说。 “说实话，我当时是有一点高兴的。”顾阳低着头说：“我可以回报您一点东西，而且我还有点窃喜，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您可能不会丢下我不管，我们可能会……更亲密一点。” 他的目光慢慢流连到楚今夜刀削一般线条硬朗的脸上，忽然轻轻地笑了一笑，在心里重复：更亲密一点。 “我没有想到，您会对我这样好，我很感谢您，楚先生，但是我不希望，您觉得欠了我什么，为了我委屈自己，您不需要这样，因为我……很喜欢您。”他的声音轻轻的，最后一句细不可闻。 顾阳很喜欢楚今夜。 他对这位比他年长的成熟男性怀有一种深刻的感情，他崇拜对方的一切，热爱他的所有，他喜欢楚今夜冷漠的语调，颦起的眉头，坚硬挺拔的身体，身上沉郁的古龙水和淡淡的烟草味。他喜欢楚今夜掌控一切的神情，因为他无奈的神情，偶然柔软的温和样子。他的一切，顾阳都喜欢。他是如此的喜欢着对方，以至于不愿意让对方有一点不快，无论对方喜不喜欢他，都不会让这份喜欢减少一分一毫。 他明明知道，那是镜中花，水中月，却偏偏情不自禁的要去看，要去捞，这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怨不得任何人。 顾阳吸了口气，他明明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眼眶却还是微微发热，他继续说：“这是我的问题，我不希望您因为我不高兴。” “我不该忘记了我的身份，忘记了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一天遇到薛洋，他才恍然被打醒，从甜美的梦里醒了过来，面对现实的一片狼藉，好笑又好气。他怎么能忘了呢，他和楚今夜以那么不堪的方式联系到一起，他竟然妄想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温情，这已经不能用恬不知耻来形容他的无耻。他不希望楚今夜因为救命之恩，就对他犹豫，为他委屈自己，没有这个必要， 楚今夜的生日还有半个月，这也是催促着顾阳下定决心的因素之一，他怎么能因为他在楚家，就逼得楚家真正的主人都不回家，连个生日都要在外面过，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给您买了一个打火机，放在您书桌上了，是您一直用的那个牌子，用的是我第一次演戏的片酬，这好歹也是我自己挣的钱吧。”说到这里，顾阳已经镇静下来，他甚至还笑了一笑：“希望您能够喜欢，就当做是我给您的生日礼物吧。” “我要和您说的，就这么多了，您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成年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希望您能注意身体，不要熬夜熬得太晚。” 顾阳说完这句话，骤然很快的闭了一下眼，楚今夜和他离的这么近，眼睁睁地看着一滴水珠从他眼中掉了下来，打在台阶上。但顾阳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神情平静地看不出一点端倪，还带着笑，冲他点了点头，就要回房间去。 楚今夜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不说话，他再不说话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孩子了。 “阳阳。”他声音发哑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把你送走？” 顾阳闭上了眼睛。 那一层薄薄的，维持不了多久的遮羞布，在这个问句中被轻而易举地扯掉了，露出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事实。 那么多不一样的人脸，那么多相似的嫌恶神情，男人和女人，小孩和大人，如走马灯一样，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浮现出来，围着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因为……”他轻轻的，轻轻的说：“都是这样的啊。” 那些收养过他的人，每一个收养过他的人，在要把他送走，需要他离开的时候，都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厌恶的，愧疚的，烦躁的，迫不及待的。 他不想在楚今夜脸上看到一样的表情。 楚今夜几乎想扇自己一耳光，他怎么能忘了顾阳是个多么敏感的孩子，这些日子里他的犹豫不决，他的刻意回避，顾阳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因为自己的小心思作出的自以为正确的决定，在这孩子眼里，无疑是一种伤害。 那一刻楚今夜真的非常难过，他狠狠闭了闭眼才把胸口沸腾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望着顾阳，把他抱进了怀里。 “我不会送你走。”他对顾阳说，声音低沉，像在宣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不会分开。” 第12章 劲爆！当红小生赵少野竟与他相爱相杀！ 外面在淅淅沥沥的下雨。 顾阳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一时间很是懵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楚今夜依然那么固执地抱着他，死死不放手。 他张了张口，声音断续地问：“……您是什么意思？” 楚今夜哽了一下，把顾阳的脸捧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把你送走，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以后也不会这么想，我向你发誓。” 顾阳骤然沉默了。 楚今夜因为他的沉默生出更加不安的情绪，他忽然想到白朗，当初他要他离开的时候，顾阳依旧平平静静的，他当时还觉得不快，觉得这孩子一点心都没有，好歹也是相处了几个月的人，说再见就再见，一点也不动感情。 现在想想，哪里是不动感情呢？ 如果再动感情都会被分开，那动感情有什么用，如果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那还不如没有不会觉得疼。 顾阳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在乎他想什么，想要什么，他如果自己太把别人放在心里，只会被一次一次的伤害，践踏。 可这孩子就是这么傻，但凡别人对他有一点好，都想千方百计地还回去，他救了楚今夜的命，还觉得还不够，生怕对方厌了他，要赶他离开。 他哪里舍得呢？ 楚今夜越想越难受，他真的想要顾阳找他多要东西，要什么都好，要什么他都是愿意给的，他早就习惯了汇聚在他身边的人伸出的一只只手，争先恐后地想要在他身上拿点什么。哪里会有人像顾阳这样，什么都不要。 越是什么都不要，越是留不住。 “阳阳……”楚今夜声音沙哑地说：“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前段时间我魔怔了，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希望你留下来，好吗？要是你留下来，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顾阳静了一会儿，他直起身，仔细地看楚今夜的脸。 楚今夜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任他打量。 静默了片刻，顾阳轻轻地说：“楚先生，如果你是在骗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楚今夜几乎要被失而复得的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靠近顾阳，认认真真地说：“我没有骗你，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要你走，我也不会走，再也不会了。” 顾阳微微扬起头，脖颈苍白的几近透明，他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现在已经非常疲惫，但他依然认真地望着这个男人，确认他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这些话后，绷紧的弦忽然一松，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和困意几乎要将他埋没，他放松了身体，倒在楚今夜怀里，喃喃道：“楚先生，以后请不要这样吓我。” 因为我真的会当真。 第7节 “不会了。”楚今夜把他抱起来，仔细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发黑的眼圈，皱眉问：“你多久没睡了？” 顾阳想了想，摇了摇头，眼皮却开始上下打架起来，楚今夜抱他进了卧室，不容置疑地道：“先睡一觉，其他的事醒来之后再说。” 顾阳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被埋进柔软的床铺时忽然抓住楚今夜的袖子问：“那楚先生，我可以把你当做父亲吗？” 对方持续了很久的静默，久到顾阳实在压不住困意，几乎是半梦半醒之间才听得一个低低的答复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长辈。” 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自那天之后，楚今夜搬回了楚家，恢复了以往的生活。顾阳当然高兴的很，又不免为自己之前的擅自揣测羞惭，楚今夜却一如既往，面色平常的好像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久了，顾阳也就放下心来，淡忘了那件事。 大概又过了段日子，王鹤松的助理给他打电话，说《渭河战》审核过了，马上就要上映，邀请他去参加首映会。 顾阳当然是要去的，他和赵少野坐在首映厅的后排，前面满满当当坐了不少记者和影评人，灯光一暗，大屏幕上就映出了主演崔成明刚毅的面容。 王鹤松在导演上还是有几分真本事，一部片子被他剪得一波三折，激情四射，非常吸引人，前来观影的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顾阳还是头一次看得自己出现在大屏幕上，不免也很是好奇。 到了电影时长二十多分钟左右，公孙瑜首次露面，他一头凌乱的长发，双眼麻木，纤瘦的身体在宽大的迷彩服下看上去不堪一击。 顾阳看得张大了嘴，问赵少野：“我当时有那么吓人？这看上去也太惨了吧？” 赵少野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说：“你还好意思说，老子当时天天和你对戏，半夜都要做噩梦，怕你真死了闹我身上。” 顾阳无言以对，继续看电影，只见不出一会，赵少野饰演的成河就出现，一出现就毫不客气地给了公孙瑜一脚。 顾阳：“……” 赵少野：“哈哈哈哈哈哈挺爽的。” 前排人回头谴责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人只好暂时中止交流，继续专心致志地看电影。 《渭河战》其实是一部很严肃的电影，几个主角都在与毒贩的斗争中陆续牺牲，最后王石引爆定时炸弹突出重围，战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他孤身一人荒凉的背影也表明，这是一场多么惊心动魄的战斗。 毒品在z国一向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每年为了禁毒牺牲的警察更是新闻里沉重的一笔，王鹤松选这个题材选得非常妙，轻而易举地动人心弦。几个主演演技精湛，营造出的悲剧氛围更是浓烈。观影厅里寂静无声，到最后影片结束都没有人发出声音，静默了很久，才稀稀落落地响起肃穆的掌声。 顾阳对自己的表现比较在意，镜头会将所有的细节放大，距拍戏完成已经过去了数月，他现在再看自己之前的表现，难免又会看出纰漏之处，一场电影下来不免闷闷不乐，觉得自己没有表现好。 他这样想，其他人可不这么觉得。电影圈里数得上来的新生代就那么几个，顾阳无疑是个新面孔，圈里又知道王鹤松的老毛病，难免降低预测。结果人一出来，看傻了，那眼神，那长相，活脱脱就是个银幕脸，再一讲话，不得了了，灵气多的要溢出来了！ 就如崔成明所说，顾阳天生就是要吃这碗饭的人，他的脸型小巧端正，眼睛大而明亮，不含一丝杂质。这平时还看不出什么，一上大银幕，和旁人的差距就显出来了，为什么有的小生在电视剧里看起来风流倜傥，一上电影就显得呆呆傻傻？摄影机的镜头会把人的每一丝缺点不断放大，电影时长更是只有电视剧两三集的时间，这种情况下，人和人的差距就会非常明显。 顾阳的长相摆在这里，是上好的苗子。一开口就更吓人了，他的声音和肢体语言配合有一种说不出的妙，这种妙就好像一个小钩子，勾着观众的心一上一下，让他们沉浸到他的表演里。 同样是一场戏，一个人站在一个地方，有的演员，就会让观众觉得无聊，一下就出戏，有的演员，像顾阳这样，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就要引着你看下去，叫你移不开眼。觉察到这一点的人不由心惊胆战，私下互相问这个新人是谁，哪个教授养出来的，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呢？ 结果到了崔成明和他共同的那场戏，全场简直鸦雀无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崔成明这是被压戏了，偏偏还压得很巧妙，两人的表演都非常好，但是有一方更好，真的是更好吗？也不是，只是顾阳身上就是有那种感觉，能让人忽视和他对戏的演员，把更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这小子真是邪门了！不止一个人这样想，崔成明是什么水平？实打实演技派上位的影帝，这在业界是有公认的，当红的小生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崔老师。如今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激成这样，明显不是他水平退步，而是这新人太鬼了！ 这下子，动了心思的人可不少，娱乐圈里就那么几个大公司，培养出来的新人都有名单，顾阳明显不是。互相问了问，也不是哪个戏曲宗派的关门弟子，再一问，他经纪人是张贺，前些时刚刚从天娱独立出来的那个，好歹也是有名气的王牌经纪人，莫名其妙去带一个新人？这一说心里就有数了，这新人恐怕也是背景硬的不要不要的，得罪不起。 再有人好奇顾阳的演技，去问王鹤松，更咂舌了，第一次上镜，之前学了不到半年，再一问，宋京教出来的，宋京那可是业内有名的老戏骨啊。这样七七八八一说，都心惊了一番，心道又出了一个小怪物。 这样一想，待电影放映结束，不少人就来找顾阳搭讪，也未必是要说出个什么道理，就是混个眼熟，也是很有好处的。顾阳也没不通人情世故到这份上，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是张贺的事情了。 首映式一过，各项目就闻风而动，一系列宣传立刻拉开帷幕。禁毒这个题材本来热度就高，而且电影里还有赵少野这个当红小生，粉丝数量大，宣传起来事半功倍。本来也没顾阳什么大事儿，可宣传组长转念一想，觉得这小子迟早要发迹，不如趁现在卖个好，以后也好抱上大腿。 于是他大笔一挥，定下了几个宣传策略。 当天楚今夜习惯性去看底下人呈上来的顾阳相关新闻，一眼就看到加粗黑标题：劲爆！当红小生赵少野竟与他相爱相杀！ 配图是顾阳和赵少野滚在一起的剧照。 楚今夜：…… 他一个没克制住，把手里的咖啡杯柄捏碎了。 第13章 下一步 电影宣传也好，电视剧宣传也好，非常流行的一招，就是炒cp。 这个演员和那个演员很有感觉啦，这个角色和那个角色和般配啦，这样那样炒上一炒，热度上来了，知名度也上来了，演员也高兴，剧组也高兴。 宣传组真的是好意，现在炒个cp卖个腐，正常。赵少野正当红，粉丝铺天盖地堪称邪教，顾阳和他捆绑炒作，肯定是顾阳得的便宜大。新人最需要的就是知名度，不然怎么会要那么多人要死要活也要上新闻呢？ 赵少野倒也是个实在人，把顾阳当兄弟，到哪个场合都带他一把，堵死了可能出现的争议，他的粉丝群体大多是未成年的青春期少女，关注着自己的偶像，当然也就顺道关注到了顾阳。 “少爷今天也好帅qwq！大长腿舔舔舔舔！” “他旁边那个小少年是顾阳吧？最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啊。” “呜呜呜小少年也长得好可爱，和少爷好配！” “楼上那个，不要被宣传洗脑了，想要抱我少爷大腿的人还少吗？呵呵。” “楼上才是呵呵，少爷自己都承认顾阳和他是好朋友了，少爷难得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站清立场好吗？” “好♂基♂友。” “楼上……+1” “+2” “不过阳阳真的好温柔啊，我上次去现场看到他给少爷整衣领啦！呜呜呜好欣慰，人妻属性简直是犯规！” “楼上+1，这个邪教我吃，正片怎么还不上映？我的大♂宝♂剑已经饥渴难耐。” “……666666” 总之，宣传效果相当喜闻乐见，吸引到了庞大的观众群，等到影片正式上映时，票房可谓势如破竹。一路长虹。 在票房大爆以后，《渭河战》这部影片的口碑也逐渐建立起来。 王鹤松讨了个好彩头，全国上下正在积极宣传禁毒，打压贩毒买卖，如今电影一上映，刚好迎合官方需要，免不得推波助澜一把。除了影片意义积极以外，电影本身剧情也很有看点，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片。这样没有大纰漏大黑点的片子，总体舆论自然是向上的。 影评人在评价一部电影的时候，免不得点评其中出色或出错的演员，顾阳这次不知惊掉多少人眼睛，免不得成为重点。 豆腐影评网知名影评人点评：“……这部电影中我最大的惊喜就是这个少年所饰演的公孙瑜，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灵气，看得我心尖直颤。” 军媒是这样的：“顾阳完美地饰演了一个优秀的少年兵，体现了我国军人坚忍不拔的意志，相较他的同龄人，他更有一种军人的气场，这来源于……” 《渭河战》是当下热点，官方力捧，自然没人没眼色去找事，顾阳的表现也确实可圈可点，影评一波吹下来，圈内差不多都知道了有这么个出类拔萃的新人出现，不少名单上也出现了他的名字，张贺收到的邀约都让他笑得合不拢嘴了。 而粉丝关心的，却和影视圈截然不同。 那些兴致勃勃去舔屏的少女粉在被电影发的刀片割了一波之后，恍恍惚惚走出了电影院，随后论坛就炸了。 “我……我只有一个问题，成河最后为什么没有死在公孙瑜手上？” “楼上……我国法律不允许私刑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心好痛啊！公孙瑜那个小眼神嗷嗷嗷，成河怎么下的了手！” “我也觉得……有人关注王石和公孙瑜会面的那一段么？我当时真的好想扯着王石的衣领告诉他你养的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啊啊啊。” “对对对，我当时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王石简直铁石心肠。” “楼上冷静，王石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啊，执行任务是军人的第一位，而且公孙瑜接受任务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道理我都懂，然而我还是心疼。” “+1” “等等，话题为什么偏了？我就想问问，有多少人吃成河x公孙瑜？” “……” “………” “楼上……” “楼上牛逼。” “楼上醒醒！这是个禁毒片啊！是军人用血和命换得我们祖国一片蓝天白云的故事啊！我在电影院都泣不成声了好吗？这种片子你站cp，有什么意义？” “是的，我家里有人是特警，一米八一个汉子，看这部电影都哭得眼泪直流。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以严肃的态度去看比较好吧，怎么说，毒贩x缉毒者这种cp也太……” “太过分了。” “唔，我觉得，那位层主可能也没有不敬的意思吧，就是纯粹觉得这两个演员之间很带感之类的？” “气场比较和吧。” “那我问问，有多少人吃赵少野x顾阳？” “我！” “我！” “我我我我！” “……” 在顾阳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邪教cp疯狂流传起来，文手画手拼命产粮，各种美味。 不过某次在他和剧组一起去上电视节目宣传的时候，女主持人忽然指着台下一片拿着荧光棒尖叫的粉丝笑吟吟地对顾阳说：“粉丝都觉得阳阳和少野很般配啊，阳阳觉得呢？” 顾阳一怔，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啊，当然很般配。” 粉丝：…… 啊啊啊！官！方！发！糖！ 女主持人也没想到顾阳会这么实诚，愣了三秒才笑着问赵少野：“少野听了没有什么感想吗？” 赵少野啧了一声，忽然凑近顾阳，众目睽睽之下，极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懒洋洋地说：“就是这样咯。” 顾阳：？？？ 女主持人：！ 剧组：！！ 粉丝：！！！！！ 妈！妈！我！要！炸！啦！ 那期节目结束以后，赵阳cp就成为了一个大家都吃的粮，特别，特别甜…… 楚今夜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某天他无意中看到自己秘书的手机屏保，是某个特别熟悉的，截图。 楚今夜：…… 第8节 当天，顾阳用餐的时候，发现监护人一直处于一种很心不在焉的状态，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侧脸。 顾阳：？ “阳阳，你……”楚今夜组织了一下语言：“在和赵家那个孩子谈朋友？” 顾阳在喝汤，闻言差点被呛到了，他连连咳嗽，通红着脸摆手道：“楚先生，你怎么也消遣我，我和少野是好朋友啊，那是他闹着玩呢。” 楚今夜目光闪烁了一下，就听着顾阳继续说：“而且我们都是男生啊，怎么可能呢。”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楚今夜盯着手里的餐具，许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这件小事也没有引起什么浪花，顾阳忙着干一件别的事，《渭河战》上映之后，他收到了不少剧本邀约，他准备和张贺一起挑一个新的剧本作为下一步。 现在他手上有两本不错的，一个是青春校园电视剧《流星雨》，一个是大制作电影《功夫》。 第14章 被抢走的角色 电视剧吸人气，电影抬身价。 顾阳手上的这两个本子，都是当下被看好的大制作，可以说，是能预见大爆的剧。 他翻阅着两份剧本，陷入了沉思。 坐在对面的张贺眼神闪了闪，等待着他的决定。 其实挑这两个本子出来，张贺也是有一点私心的。 当下粗制滥造的青春爱情剧铺天盖地，偏偏观众很喜欢，收视率高，吸粉也快，演员酬劳也高。相较之下，冷门的电影能给演员的实在不多。 张贺当然不是想要强迫顾阳去为钱演电视剧——他也没这个胆。只是，哪怕是单纯从经纪人的角度来说，趁着年轻演一演傻白甜爱情故事，吸一波粉，对未来事业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热度足够，粉丝群体扎实，要什么大制作没有？ 到那时再去慢慢挑喜欢的角色也不迟。 在张贺看来，顾阳现在这样年轻，又刚刚有了一点名气，演演校园王子最容易不过，轻松惬意，本色出演，说不定就红遍天下了。何必再多费心费力？如果是一般的新人，几乎都不会犹豫。 当然，他也知道，顾阳不是一般人。他演戏还真的只是因为他喜欢演戏，对顾阳而言，一个有趣的角色可能比真金白银要有价值的多。 果不其然，顾阳翻了一会剧本，把《流星雨》的那本摩挲了一下，然后抬头说：“张哥，我还是想……” “我懂，我懂。”张贺不等他说完，就满脸热情地打断道：“还是想演电影是吧，我也觉得那部戏比较有趣，偶像剧么——什么时候演都不迟。” 顾阳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那麻烦张哥了 。” “不麻烦，不麻烦。”张贺满口答应，然后转身去联系导演，不一会就告诉顾阳过几天去试镜《功夫》。 等人走了，顾阳继续看剧本，他有个很好的习惯，在上镜之前尽量把剧本都背下来，这样方便理解，方便演绎。 他看到一半，手边被放了一杯牛奶，顾阳一惊，昂首望去，笑道：“楚先生，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刚说完话就发现不对，楚今夜的表情有点怪异，男人手上拿着一本很熟悉的剧本，貌似还翻了几页，好巧不巧，正翻到一场激烈的吻戏上。 顾阳反应过来，脸上大赤，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说：“那个是偶像剧，我没打算演。” 楚今夜顿了一顿，放下剧本若无其事地说：“想演的话也无所谓，要保护好自己。” 他说得平淡，顾阳也放松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浅浅一笑，楚今夜心头一动，坐到他旁边问：“阳阳，你想谈……恋爱吗？” 顾阳不由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问问。”楚今夜眸光闪动，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少年的脸上：“你也大了，对这方面的事情也该了解，你没有喜欢的女孩吗？” 顾阳有点茫然地和男人对望，他早熟的很，对人情世故烂熟于心，却在情爱方面干净如白纸。在别的青少年少年慕艾的时候，顾阳要考虑怎么活下去不被赶走，哪里有心情去负担他人的人生。 何况，妈妈的故事或多或少地在少年心里留下阴影，使得他觉得爱情是高不可攀又可惧的东西，潜意识地想要远离。 “我没有想过……”他迷茫地摇了摇头，为自己不能给监护人一个准确的答案而感到歉意：“我没有想过这回事。” 楚今夜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低哑着声音说：“没事的，你还小，不用考虑这些事。” “那，楚先生你呢？”顾阳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楚今夜沉默了霎那，然后慢慢道：“我不喜欢和别有目的的人接触。” 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可顾阳没有发现。 少年明显流露出了对监护人的心疼，他蹭了蹭男人的手，温温柔柔地说：“以后会有的。” 楚今夜应了一声，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掩去了自己晦涩的眼神。 改日，张贺带顾阳去试镜。 《功夫》是个戏如其名的搞笑武打片，主角已经敲定了，男二和男三的位置还在斟酌，张贺先前和导演打了招呼，对男三的位置比较看好，顾阳两者都可，去试镜的时候就先试了男三。 这次试镜正规的多，会客室里排了不少当下的新人，也很有几个能叫出名字的，见到顾阳，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圈里能有什么秘密呢，至少这位爷来头不小是肯定的，那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关系弄死。 顾阳一一打过招呼，和不少人交换了工作号码，等着排到他试镜，他前头还有几个，见有点时间，就拿了剧本出来看。 刚刚没看多久，顾阳就感到一道强烈的目光盯着他看，他抬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一个打扮时髦，长相水灵灵的男孩子在盯他，眼见顾阳望过来，男孩竟然翻了个白眼，把脸别过去了。 顾阳有点诧异，他旁边有人看到了，有心卖好，凑过来说：“那是陈冬，etd组合的，刚从韩国回来，对圈里的事还不太熟呢，不过刘导是他舅舅，他这次来试男二，唉，你没看到男二都没几个人？陪太子爷读书呢！” etd是赵少野之前在的偶像组合，之前是当下亚洲最火的几个少年流行组合之一，现在有点糊，之前几个老成员都单飞了。赵少野算是里面前程最好的一个，放在街上都叫的出名字，陈冬就属于那种“有点眼熟但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级别。 如果说陈冬和赵少野有嫌隙，那他这种态度也是正常。 顾阳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赵少野发了条消息：你和陈冬熟吗？ 消息刚刚发出去，助理就出来叫他进去试镜，顾阳只好关了手机，进了房间。 《功夫》的男三是个跟着主角的小师弟，虽然说是男三，但相较男二戏份也差不了多少，人设精灵古怪，相当讨喜。顾阳个人觉得角色有点单薄，没有之前的公孙瑜有意思，不过导演和编剧对他的表现可是相当满意。试了不到几分钟，他就出来了。 张贺见他出来，就笑眯眯地要他坐，再自己进去和导演谈，不到一会儿，也满面春风的出来了，在场的都是人精，看到这反应，哪里还猜不出什么是什么，那几个同样来试镜男三的都脸色灰白了不少，连剧本都懒得看了。 顾阳一开手机，就看到赵少野回了一排感叹号，然后还有七八个未接来电，他赶紧到外面打回去，电话刚响就被接上，赵少野在那头劈头盖脸地问：“那傻逼是不是怼你了？我靠，我早就该想到的！” 听得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顾阳也拼凑出整个故事的轮廓了。 赵少野当年出道前，在h国当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生，那里人生地不熟，谁都不知道谁是谁。h国对练习生的要求很高，采用优胜劣汰制。赵少野天赋高，又狠得下心吃苦，要不了多久就出类拔萃，挡了许多人的路，其中就有陈冬。 年轻人，都爱出风头，陈冬几次被赵少野夺了咖位，恨他恨的要死，他家在娱乐圈有点背景，他也仗着势搞过不少看不顺眼的人。等他们出道之后，陈冬又几次都想给赵少野下梁子，其中最过分的一次，他偷偷给他饮料里下了迷药，企图把他送到某个制作人床上去。 可赵少野是什么背景，家里教育的齐全，一闻就发现水不对劲，当下勃然大怒。叫了几十个人把陈冬和协助他的人全绑了，直接打断两条腿，再给他家里打了电话。 电话是赵家大哥亲自打的，据说很有礼貌，问候了陈家祖宗十八代之后问，你们是不是想上路，亲，我们有一条龙服务哦。 陈冬这才知道踢到了铁板，悔之莫及，被家里火烧似的送到了h国待着，几年都没再回来。 也是祸福相成，他在韩国倒是混出了点名头，etd的金字招牌放着，人在那儿唱着，多多少少吸了些脑残粉，这次回国也是有点底气，宣传了一番后上了几个节目，也差不多成事了。就来舅舅的电影里混个番位。 然后他碰上了顾阳。 顾阳在外人看来，那和赵少野的关系是很近的，圈内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错，还有小道消息说他们是一对儿。不管是真是假，反正陈冬看顾阳是一千个不顺眼，惹赵少野惹不起，惹这个新人还惹不起？ 顾阳听了这一通估摸着也有个底儿了，安慰赵少野道：“没事，我和他竞选的不是同一个角色。” 赵少野在那头说：“哎呀，你懂什么，这傻逼和你在同一个剧组，导演又是他舅舅，想折腾你办法多着去呢，你吃了亏都不知道，得了，我给你先打个预防针，等会我再亲自去会会那傻逼，先挂了——”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顾阳捧着手机发了半响呆，然后回房间，把这事儿和张贺说了，张贺之前还没关注到有这一茬子，一听脸上也精彩了——能干出那事，陈冬就不是个清醒的人，把这样一人放在一个他能胡作非为的地方，再把顾阳和他放一块儿。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要楚今夜动手，张贺自己就要去撞墙了。 这样一想，两人对这部戏都有点微妙，确实是没有为个老鼠打翻玉瓶的道理，但也得确定那是个玉瓶啊。想到这里，张贺心更一动，他是不是有理由劝顾阳去接那部偶像剧了？ 顾阳倒没想到那儿，他就是纯粹觉得这个角色有点无聊，演了演之后兴趣也不是很大，但他性格乖巧惯了，现在刚和别人达成协议就要走，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这时，还论不得两人商议出个章程，内室就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喧哗，排在陈冬之前的一个演员一脸难以言喻的走了出来，还特别同情的看了顾阳一眼。这一眼下来，张贺还没说话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高声：“我就要演白溪！你不肯换，我和妈去说！” 这下，全屋子人脸色都精彩了。 白溪，是顾阳试镜的角色。 发出刚刚那声音的人，毫无疑问是陈冬。 张贺的脸全黑了，我们要不要是一回事，你这么堂而皇之地抢角色又是一回事。说来也是好听哦，只见过拼命往上爬的没见过要命往下掉的，你一个饰演男二的抢男三的角色干什么？ 当下就坐不住了，拉起顾阳就冲进了内室。果不其然刘导一脸尴尬，陈冬拿手机站那儿，看到顾阳就冲他挑衅的笑。 张贺也是个灵醒人，这样一看就知道事情变了，当下也不多说废话，凉飕飕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刘导是个好舅舅啊。” 刘导真是real尴尬，作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个外甥是个智障，也打心眼不想得罪顾阳这个一看就来头很大的新人。问题在于他知道的清楚他姐姐可不一定，陈冬是老年得的子，早早被娇宠坏了，他闹一闹事，全家都不得安宁。 左右角色还没有定下来，刘导咳嗽了几声，对张贺说：“小张啊，我这也是迫于无奈……” 张贺懒得听他解释，眼皮子一抬，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冬一番，把他看得有点背脊发凉之后才慢吞吞地说：“我老早就听说刘导眼睛不大好，总喜欢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刘导这下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这好歹也是他的地盘呢，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当下就支支吾吾起来。张贺也没多搭理，带着顾阳就走了。 一出大楼，他就冷笑着说：“真是大白天的找死——顾少，你先回去休息，这事我来处理，我不给他一个教训，我就不姓张！” 顾阳点点头，没说什么。张贺觉得这事自己没办好，正想着怎么给他道歉弥补，这时手机响了。他皱了皱眉，一接电话，就听到对面说： “你是张贺？” “对，我是。” “你带的顾阳现在有时间么，带来给我看一看吧。” 张贺一惊，心想哪个神经病说话这么大口气，还带来看一看，你当买猪啊。 他还没说话，就听到对面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卫余，准备拍个新电影，我觉得他还蛮适合当男主角的，让他过来试试吧。” 张贺：………… 我！听！见！了！什！么！ 第15章 无人知晓 如果说把z国的导演分级，那么卫余，毫无疑问属于神极。 他是首个获得柏林最佳导演的华人导演，国际三大电影节大满贯，一手捧出多个影帝影后，传说中猪都能拍出演技的上帝之手。 如果卫余现在放话说他要电影选角，那么圈内张贺叫的出来的那十几个影后影帝，起码有八成会立刻推掉手上所有工作，不顾一切地赶过来。 因为只要能在他的电影里占到一席之地，基本上就是锁定了三大电影节的奖项。 而现在，卫余居然亲自给张贺打了电话，叫顾阳去试镜男主角，不是男三男四，是男！主！角！ 第9节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天大的馅饼掉下来，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被砸昏了。 饶是以张贺的资历，也硬是半响没回过神来，他凭着本能接完了电话，然后茫然地看着同样茫然地看着他的顾阳。 停顿三秒。 “顾少！顾少！我们要发了！” “？？？？？” 在被激动的语无伦次的经纪人一个熊抱之后，顾阳才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也有点懵，问张贺：“卫导是怎么知道我的？” 张贺冷静下来，细细思考了一番说：“应该是看了《渭河战》，顾少你不知道，很多大导演都喜欢起用新人，可能看到你在电影里表现不错，就动了惜才的念头 话是这样说，张贺却也知道，卫余并不是那种喜欢冒险的导演，光凭着一个出彩的角色就让他选用一个新人当男主角？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到他这个层次的名导都爱惜羽毛，生怕用错人毁了一部戏，新人太不稳定，他们还是更倾向于有资历的老演员。 所以卫余这通电话可能是因为……张贺心里涌出一个猜测，但他看着不解地望着自己的顾阳，还是没有说出来，而是说：“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机会，你知道卫导的试镜有多难进吗？不管选不选得上，这个消息放出去，别人都高看你一眼，所以……” 顾阳懂了他的未尽之语，认真地点点头，把疑惑放在心里，如临大敌地前往试镜地点，话说他也很喜欢卫余的电影，现在要见真人还真的有点小激动呢。 卫余定的地点是他的一栋私人别墅，离市中心不远，但地段僻静，少有人烟。 卫余就在大厅里等着他们。 等顾阳进来的时候，他挑高了眉，目光平和但挑剔的将少年浑身上下扫射了一遍，，然后微微笑着说：“倒是和他说的一样。” 他这句话的音量不大，张贺却刚好听见了，顿时醍醐灌顶，一时间满心狂喜。他正想上去迎合两句，卫余就抬了抬下巴，对顾阳说：“你从大门那里走过来，再走一次。” 顾阳闻言又走了一次，他的眉眼里带着一种茫茫然的天真和很听话很听话的乖巧，张贺看得心急又不好说话，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卫余盯着少年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上前一步，挑起了顾阳的下巴，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亮，那么清澈，像是一潭与世无争的清泉。饶是以卫余这种见惯了美人的阅历来看，也要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句：真好看。 他松开手，命令顾阳：“哭一个看看。” 顾阳无助地看着他，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就在张贺忍不住要出言打断的时候，他的眼眶慢慢变红，一滴泪水伴随着纤长的睫毛轻轻一眨，顺着脸滑落到衣领中。 接着，就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样，顾阳发出了几声颤抖的抽噎，双肩上下抖动，眼里不断涌出泪水，布满了整张脸。 他哭得那么伤心——可就算他哭得那么伤心，他的眼神依然那样清澈，清澈悲伤的让人痛到断肠。 卫余狠狠地拍了一下手。 “好！”他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然后极其干脆地对张贺说：“ok，就是他了，把档期空出来，现在就签合同，没问题吧？” 张贺：…… 这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啊！ 别说是他，就是顾阳也没反应过来，这才干了什么啊？走了几步路，哭了一哭，就试镜成功了？我是活在梦里吗？ “他很适合这个角色。”卫余兴致上来了，难得好心的对两个人解释：“演技是一方面，角色的适合度又是一方面，到目前为止，他是我见过的最契合的人，况且他的演技也不错，那么我为什么不用他？” 张贺：……似乎很有道理然而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后问：“卫导，不知道有没有剧本……” 他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惶惶，因为卫余是业界非常出名的别具一格，他的戏，几乎没有详细剧本，没有分镜。演员拿到剧本不知道怎么演，去问他，谁知他大手一挥，自由发挥！稀里糊涂的演完了，他再咔嚓咔嚓的剪辑，硬生生能剪出多个版本的同一部戏，演员直到电影上映才知道自己到底演了个什么故事。 很疯狂，很任性，却很天才。 这是业内的共识。 所以当卫余真的拿了一沓装订好的a4纸递给张贺时，他真的是受宠若惊。 但当他匆匆翻阅了那所谓的剧本后才皱起眉头，苦笑着对卫余说：“我明白了卫导，还真的只有顾阳最适合。” 卫余微微一笑。 顾阳接过递过来的剧本，最上面一张纸上印着四个字：无人知晓 第16章 家人 拿到剧本，顾阳就开始翻阅，张贺和卫余走到一旁，低声商谈起一些后续的事情。 少年阅读的速度较快，何况这也不算是个很详细的剧本，他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他和他的经纪人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故事，是现实故事改编的，来源于前些年一出轰动社会的惨痛案件。 一位单身母亲，在一个清晨，遗弃了她的四个孩子，留下八百块钱和一张纸条，消失在了人海中。 她的长子十三岁，长女八岁，次子六岁，次女三岁。 在法律尚不普及的三四线小城镇里，这些孩子要面临的，不只是母亲离开之后窘迫的经济状况，还有镇中他人的恶意。最后，长子腐臭的尸体被人在房中发现，造成了轰动全国的遗弃案。 顾阳所要饰演的，就是这部电影的主角，家中的长子，阿明。 电影的剧本非常简洁，非常有卫余一贯的风格，大段大段的留白，真正的台词只有寥寥数语，留给演员极大的发挥余地。 顾阳在看完剧本之后，也微微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卫余会选中他。 这部电影局限性很大，在选角的时候没有太多余地。那些功成名就的影帝影后年纪都太大了，不能出演小孩子。而年轻一代的童星又恰好是青黄不接的一代，一心一意搞偶像唱跳的人多，真正愿意演戏的人少。如果卫余不想靠偶像吸引票房，毁了一整部电影，他还真没什么选择。 但能找到顾阳，也是看中了顾阳身上的某些东西。 “我很喜欢……他的眼睛。”在和张贺聊天时，卫余很直接地道：“他的眼睛里有很多故事，你懂吗？就是那种一看过去，就被吸住的感觉，我很少在年轻的演员身上看到这种感觉，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卫余没有说出来的是，他觉得顾阳身上有一种被抛弃过的孤单和梦幻感，和这个角色分外吻合。导演挑演员，除了看演技之外，是要看和角色的契合度的，他一看到顾阳，就觉得这是他心中的阿明，一样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茫然又天真的神情。 他善于发掘演员内在的东西，比起五官这种硬件，他更欣赏韵味，气质这种可以说是捉摸不透的无形存在，经过他打磨的演员，总会找到自己合适的样子，散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这样的名导，把顾阳交给他，张贺自然是很放心的。他笑道：“那小阳就交给您了，宣传方面……”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会以他为中心。”卫余顿了顿道：“剩下的几个孩子，我心里有数，等开机之前，我给你列份名单。” 张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好好好舒爽极了，看看，这才是名导气质，之前那是什么鬼，去他的。 两个大人谈完话，卫余又去看顾阳，见他已经看完了剧本，便道：“回去多想一想，不要害怕，演你想演的样子。” 顾阳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该往哪个方面……” “这个，就要看你怎么琢磨这个角色了。”卫余道，墨镜之下的眼睛闪了闪：“是开心？是难过？是喜悦？是不高兴？你觉得他是什么样子，他就该是什么样子，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没事。” 张贺在一旁，听着表情也就微妙起来，要是说这句话的人是别人，他保准要炸了，这不是带坏小孩不负责么，可卫余，那又不一样了，他是出了名的对演员相当放纵，演员怎么揣摩角色，怎么演绎，他一律不干涉。只是在他们选择好了之后往那个方面添砖加瓦，实在不行，还可以后期剪辑嘛，咔咔咔一剪，剪得你连爹妈都不认得，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演的是啥。 跟着这种导演，好处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坏处是你太随心所欲，那些打小就在电视剧流水线上长大的童星，保准得受不了这阵势，台词都靠自由发挥，演什么演。 不过顾阳本来就是个半成品，野生野长也有一番滋味，搞不好就刚好合了他的意了，也说不准。张贺想了想卫余手上那些闪亮亮的奖项，觉得就算这次演砸了，年纪轻轻就当他片子里的男一号也不亏，就心平气和了。 顾阳闻言，眉头微微颦起，他是个很认真的孩子，上课从来不会反驳老师的意见，只会觉得是自己哪里有问题，在他看来，既然卫导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错的。他得好好想想，想出最好的演法。 两人各怀心事，卫余今天日程还有安排，就和他们做了别，定好下次见面的时候。张贺带顾阳回去，一路上很想说点什么，又不好开口。 还是顾阳看出来了，问他：“张哥，有什么事吗？” 张贺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和他道：“卫导能看上你，固然是你的本事，可有本事的人，也不是都会有机会的，这个，你要感谢一下。” 他朝前方的司机轻轻抬了抬下巴，那是楚家的司机。顾阳一瞬间就懂了，睁大了眼睛，很不敢置信的样子，继而垂下了眼，道了声谢。 张贺也不大清楚他和楚今夜之间到底是个什么相处模式，他提示这点纯粹是出自好意，人家替你办了事，你如果真不知道，不感恩，对方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的。顾阳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性格很讨人喜欢，张贺就对他用心，希望他能在人情世故上小心点，别摔跟头，毕竟除了亲生父母，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一路无声到楚家，楚今夜照常在大厅里等着他们，张贺汇报完，识趣地走了。留下顾阳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 楚今夜皱了皱眉，朝他伸手道：“怎么了？” 顾阳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低声道：“楚先生，卫导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吗？” 楚今夜顿了一下，抬眼道：“张贺和你说的？”不等少年回复，他又道：“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常见的很，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不要在意。” 他说完，还是有些担心，决定要是顾阳特别清高的拒绝，就训他两句，再改天砸个本子不让他知道就是。谁知少年摇了摇头，轻轻道：“不是的，楚先生，谢谢你，我就是觉得，我特别没用，让你担心了。” 楚今夜有点怔，他转念一想，想明白了其中的逻辑。在顾阳看来，这纯粹是因为他没有表现好，拿不到《功夫》的男三，被陈冬抢了角色，才导致楚今夜找卫余给他要了角色。 想明白这点后，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面上不显，示意顾阳坐到他腿上，然后问：“你喜欢《功夫》还是《无人知晓》？” 顾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答道：“……无人知晓。” “喜欢白溪还是阿明？” “阿明。” “这不就够了。”楚今夜道：“你喜欢哪个，我就让你演那个，你要是喜欢功夫，我现在就把你的角色要回来，卫余是我以前的同学，我觉得他是个好导演，他觉得你是个好演员，我向你提供了机会，你把握住了，你也很喜欢，那还纠结什么？” “不是的……”少年紧张起来：“楚先生，不是这样……” 他的话被制止了，男人不容置疑地道：“——阳阳，你把我当作家人吗，如果是的话，家人之间，我为你做这些事，就很正常，家人被欺负了，你难道会坐视不管吗？你想要好的角色，我有这个能力帮你，我为什么不帮？如果你可以帮我，你难道会不帮吗？” 顾阳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整张脸都飘上了淡淡的粉色，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狭隘了，他惭愧道：“……对不起，楚先生，是我想的不对。我……很高兴你能为我这样。” 这句话是真的，顾阳自有生以来，就没有尝过被人偏心疼爱的滋味，如今有了，他即是忐忑，也是欢喜，像一只小仓鼠终于找到了它的瓜子，小心翼翼地舔一下就开心的不得了了。 他到底是很高兴的。 少年低下头，向他的监护人温顺地露出脖颈，他轻轻地道：“谢谢你，楚先生。” 很高兴我们是家人。 楚今夜的眸色闪动了一下，抿住了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改编自日本的《无人知晓》，原著基础上改动很大。 这个片子很致郁，和素媛有得一拼。不建议心理接受力弱的人观看。 原著的长子只有十二岁，十四岁的日本演员柳乐优弥靠这部电影拿了戛纳影帝，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戛纳影帝。#现实比书更苏系列# 楚先生最后想说的话是，不止是家人。 第17章 顾阳拿到剧本以后，就开始认真准备。 他先是查阅了一些当年的资料，再看了一些相关采访，越看，越是沉默下去。 遗弃罪，是刑法中的一条，针对有抚养义务而拒绝抚养的人，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可法律是这样规定，但并不一定会这样执行。在天网普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因为被遗弃，在角落中静静死去的孩子，其实有很多很多，遭到毁灭的不止是他们的肉体，还有尚且天真柔软的心灵。 当年的那几个孩子，长子去世，长女发疯，次女抢救无效死亡，次子进了疗养院，不知下落是何。 第10节 他们本来可以有快乐的生活，本来可以和同龄人一样在阳光下微笑，可只因为有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如果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我丢弃，那为什么又要自私地享受当父母的短暂乐趣？ 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一种罪。 你遗弃了你的孩子，逃避了本该承担的责任，将一个信赖着你的，柔软的小生命丢在了这冷酷的人世间放任不管，这样的行为，和刽子手并无二致。 顾阳点开了一个网页，上面显示出一张并不清晰的黑白照片，那是那几个孩子被人找到之后所拍摄的，小孩大大的黑色眼睛冷漠地望着摄像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在想什么呢？ 少年握紧了鼠标，又缓缓地松开。 第二天，表演课上，老戏骨和他聊起了这件事。老戏骨叫宋京，年纪已经很大了，年轻的时候跟着国宝级的戏曲大师学过唱戏，后来又在多个剧组里摸打滚爬，对于角色的理解非一般人可及。他长期和顾阳相处，早已把他看作了亲传弟子，听到他被卫余选中，不由又惊又喜。 顾阳将剧本给了他看，并和他说了些自己的困惑，宋京闻言，皱起眉道：“你当时还小，可能不能理解，这件事情轰动一时，卫余想拍，胆子也是大。” 他都这个岁数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直接道：“这个题材很危险，上头不一定过的了，为什么，因为他触碰到了‘父，母，子’，你知道，在我们国家，父母的话是一贯要听从的，子女被看作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从古至今，不过是演变的更加隐晦了些，本质还是一样，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应该听过。” 见顾阳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可是，这部电影就很明显是在挑战这个观点，你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那这几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其实经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父母不一定都是好的，在饥荒时代，满地都是婴儿的尸体，有的一出生就给掐死了，丢弃了，为什么？因为养不起，不是男孩。到现在，很多地方，生下女孩直接丢进河里，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命……” 顾阳的脸色微微白了些，宋京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了，立刻停下来，喝了口茶，将话题继续扯回电影上：“这个电影里母亲的行为，就更加恶劣了，她是为什么丢弃这几个孩子？因为她贪图享受，觉得养孩子麻烦，会耽误自己，就这么走了。她在走之前，难道没有想过孩子会遭到什么样的困境吗？怎么可能没想过，不过是在假装不知道罢了。当时这个案件一出，全国上下都哗然了，高层拼命的想要压啊，压也压不下来，能怎么压？这个社会上，这样做的还算少了？那些把女儿卖去当雏妓还赌债的，那些打儿子活活打死过去的，还算少吗？” “卫余想要把这部电影拍出来，想要过审，他就得拍出个不一样的味道。要是满脑子都钉在这个案子上，就不入流了。观众不想看，评委也觉得是卖惨。你要演，也得演出个不一样的样子来，不是哭两声就是可怜，关键在于，你要让观众明白这种痛，感同身受，认可这是一种罪。” “电影是一项艺术，艺术的魅力，在于美。” “痛苦和死亡，有时也是一种美。” “你要揣摩这个角色，揣摩他背后的思想意图，卫余让你放开了演，就是想要你拿出一个能说服他，说服观众的东西。你得让人一看到你的角色，就发自内心地说‘是这样！我想象的阿明，就该是这样！’” “每个人心中的他一开始都是模糊不清的，可当那个最完美的出现了，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在他身上找到他们心中那个的影子，于是他们信服了，说‘这就是最完美的他’。” “你要做到这样。” 下课之后，宋京没有急着走，而是去了楚今夜的办公室，见到了他。 对于这位真才实学的老戏骨，楚今夜还是很客气的，他道：“有什么事情吗？” 宋京沉吟了一下，出乎意料地道：“我建议顾阳……不要演这个角色。” 楚今夜怔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为什么？” “这个角色，太有吸引力，也太富争议了，您听说过《戒》吗？那部片子也很不错，可女主演汪云云，在出演之后被上层封杀数年，因为她饰演了色`情镜头。” “顾阳是个好孩子，他的前途还很光明，可如果他演了这部电影，就会有人拿他做文章，在我们国家，有些事，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 “有些人，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想要他们服气，除非他能演得十全十美完美无缺，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入这行不到一年。” “我很欣赏他的天赋，所以希望他能有更远大的前程，这种戏，一旦演不好，是要一辈子被戳脊梁骨的。” 楚今夜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淡淡道：“不会的。” 宋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不会？” “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能不能演好，对我而言无所谓，他喜欢这个角色，就去演吧。” “至于封杀。”楚今夜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心惊肉跳的：“我看谁敢。”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京也只好满腹思绪地告辞了，他决定去联系一下几个老朋友，看看能不能给顾阳铺铺路。 在他离开之后，楚今夜把玩着手上的钢笔，忽然哼笑了一声，将笔丢在了桌子上。 演不好？ 他家的阳阳，怎么可能演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他就惊觉过来，他现在，连别人说顾阳一点不好都不爱听了。 另一间房间里，顾阳并不知道监护人和老师的对话，他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列了很多条角色分析，都是关于阿明的。 阿明……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孩子里的大哥。 最终死在家中的少年。 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眉头一点点颦起，恍惚间，眼前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第18章 那他为什么会坚持下去？ 有的人在记忆方面有一种天赋，能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而对于顾阳来说，他童年的回忆，也分外的清晰。 说不上好，因为那不是什么快乐幸福的事，说不上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还记得，父亲离开的午后冰冷的太阳，还记得，母亲倒下时心脏骤然炸开的疼痛，那些画面，他以为已经忘记了，实际上却十分的清晰，像在昨日。 这些事，他长期将其束之高阁，不愿意回想，但现在为了分析这个角色，他又将盒子打开了。 阿明，是个敏感孤独的孩子，他虽然是家中的大哥，却并没有因此享受过什么优待，恰恰相反，他见证了父亲的离去，成为母亲心口上的一道伤疤，他嫉妒着其他的孩子，因为他们更受母亲的宠爱，却又发自内心地爱他们，因为那是他的弟弟妹妹们。 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少年，在被遗弃之后，守护住了自己的弟妹长达半年，期间因为没有钱交房租被房东赶出来，去找亲戚要钱被羞辱，去打工打的遍体鳞伤，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一直到最后，他死在了家中。 文字的记载应该是生硬的，可顾阳几乎就是很轻易地想象出了那种场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没有水，没有电，担心下一刻就要被房东赶走，可在面对弟妹的时候，又要换上一张让人安心的笑脸。 冷冰冰的瓷砖，看不清周围的黑夜，不时传来的饥饿疼痛，只有自己知道的泪水。 顾阳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几乎是有些过猛地捂住了眼睛。 好像啊…… 真的好像啊…… 一瞬间，像是周围长出了很多双黑色的手，扯着他朝下掉去。 少年的呼吸声逐渐急促起来，他紧紧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这时，背后的门传来了有规律的敲门声。 顾阳惊醒了一般，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喘了一口气，说：“请进。” 楚今夜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他看到顾阳苍白的脸色，眉头不明显地皱了皱，走过去将牛奶放在桌上，摸了摸少年的头问：“怎么了？” “没事……”顾阳低下头，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热气氤氲了他的眼睛，他轻轻道：“我……在揣摩角色。” 楚今夜想到宋京的话，立刻道：“不要紧张，按你想要的演，别在意别人想什么。”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抬头问他：“楚先生，你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楚今夜思考了一下，回应道：“天天学习，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实话，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童年就是在不断的学习之中渡过，你不学，别人学，那落后了甘心吗？楚家那么大，领头人没有几分真才实学，怎么管得住？ 这种精英教育，能很好的确保下一代的优秀。 顾阳还想问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比如说，您的父母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大的可怕的宅邸里，一直一直只有您一个人吗？您……不会寂寞吗？ 这些话，他到底是不好意思，也不敢问的，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这个男人时，对方冷漠而高高在上，像一座难以接近的孤岛。 而现在，这座孤岛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因为热气的渲染而带上了温度： “——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会一直支持你。” ` 第二天，卫余约了他吃饭，在饭桌上，这位极富才华的导演，向他详细讲述了他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阿明这个孩子，本身就带着一种梦幻的悲剧色彩，他聪明，早熟，却依然有一份独属于孩子的天真，这种天真，导致了他与大人世界的格格不入，却使得这个故事多了几分温情。 一个孩子，处处碰壁，在小镇里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几乎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他也没有奢望他们的帮助，这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电影，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 “我拍电影，不是为了拍事情完完整整的样子，那是纪录片。”卫余道，感兴趣地看着顾阳：“说说你的理解吧，你对这个角色怎么看？” 顾阳垂下了眼睛，思考了一会，抬头道：“我……觉得他并没有很难过。”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卫余的意料，他挑高了眉，饶有兴趣地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在他母亲离开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顾阳慢慢地道：“他知道他的母亲会走，知道他们最后会支持不住，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卫余思考了一会儿，双手交叉，问道：“那他为什么会坚持下去？” 为什么呢？ 顾阳停了一会儿，轻声道：“也许是因为，他除了坚持下去，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非常动人，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像是在下雨，卫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 这餐饭结束的时候，张贺来接他们，顺便和卫余敲定一些宣传的事宜。这部片子题材已经是边缘，注定拿不到很高的票房，要是宣传工作再不做好，就等着回家喝西北风吧。 在宣传中，肯定是要突出导演是卫余，题材来源于数年前那次大案，是对社会的沉痛反思，但在演员的宣传上，就有很多细节可以讨论了。 顾阳是主角，这点毫无疑问，可是张贺也怕他真演砸了，以防万一，还是低调一点，重点放在年轻，资历浅上。要是演好了，就是卫余慧眼识英雄，伯乐识千里马，少年天才。要是不好，还可以解释是新人触电没经验，好歹演了个主角啊。 当然，后一种情况要是出现了，也只能避免被骂的更惨了。张贺不能说是不着急不紧张，但他仔细一想，以楚今夜的能力，真有那天，也不过是闭门几天过风头的事儿，也就淡然了，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卫余走到停车场，对顾阳微微一笑，道：“很期待你的表演，到时候见。” 离正式开拍的时间，不过两个月不到。 顾阳垂下眼睛，轻轻地道：“……好。”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握成了拳。 第19章 开拍 这两个月，顾阳基本上都是在楚家渡过的，天天不断的思考，练习，再分析。 第11节 越是思考，越是忐忑，演员和角色间，好像隔了一层膜一样。他挣扎，颤抖，拼命想要捅破它，可效果甚微。而且不知道是为什么，顾阳在揣摩阿明这个角色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奇异的痛楚，提醒着他，他刚刚做的角色分析，只是肤浅地停留在表面，总有更深的，更重要的东西没有被发掘出来。这一点上，宋京也帮不了他，因为说到底，演员对角色的理解是不同的。 顾阳性格上有一种很固执的东西在，他平日和你温温和和，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一旦他认为一件事是这样的，你就很难改变他。他觉得这个角色不对，不对，怎么演都不对，就想方设法地要找到真相，像在破解一道数学难题一样。每天反反复复重复那几个动作，走来走去，说来说去，薄薄的剧本被翻的稀烂。 楚今夜有些担忧他，私下还给卫余打了电话，结果两个人差点吵起来，卫余的逻辑是：这是演员必经的一道坎，他入魔入得深，说明他领悟的深，是好事。楚今夜说演戏专注是一回事，生活里也要这样？身体不要了？ 卫余都被他的强盗逻辑气笑了，说楚爷你当年上位的时候不也是没日没夜地熬过来的吗，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想要有收获就要有付出，他现在不努力，就等着电影上映被人喷死吧。再说人不是还没事嘛，你紧张个啥。 楚今夜不想听他那套说法，挂了电话，转头就盯着顾阳准时吃饭，叮嘱管家，在他不在的时候，得把人看好了，每天起码要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免得戏没演完身体就垮了。 对于他的关照，顾阳是很感激的，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做梦也想着阿明，半夜都会被惊醒，那双眼睛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看懂我了吗？ 中途，赵少野和他打了一次电话，约他出来吃饭。约的是家装横典雅的港式餐厅，灯光暖黄，把男孩子漂亮的脸照的分外艳丽。 他见顾阳来了，先是挥了挥手，然后懒洋洋地把菜单甩给他，说：“我以为我最近已经够闷了，结果你比我还闷，你是要成仙啊？” 顾阳望了他一眼，对方的头发染成嚣张的银色，指甲涂成纯黑，衣服闪闪发亮奇形怪状，一看就是从哪个mv拍摄现场里出来的，他不由笑了起来：“你最近很忙吗？” 赵少野以前在的男团热度还在，他又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小生，公司恨不得榨干他们全部的能量。一天忙的脚不沾地都是常态。不过赵少野倒是个例外，他早早就退团单飞了，之前去王鹤松的电影里客串也是有那个跨行的意思。毕竟人家背景摆在那里，公司也不好多管，他真忙起来，倒是很稀奇。 “这还不是为了你。”赵少野得意洋洋地直起身子，和顾阳说：“你知道我去的是哪个mv现场，陈冬也在那儿，人家指着那个恢复热度呢，哎呦喂笑死我了，看我来了脸青的和黄瓜似的。他在他舅舅那儿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这一天啊？还想站c位，做梦吧。” 他叽里呱啦讲了一大通陈冬的黑料，顾阳听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因为以赵少野的资历，如果不是为了给他出气，确实是没必要跑去拍一个对他意义不大的mv的。 他想了想，把卫余电影的事情和他说了。赵少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闻言欣然道：“那你运气是挺好的，卫余的电影票房一向不高，可那些欧洲的老评委总特别喜欢，就是冲着拿奖去的，你在他电影里演个男一，怎么着在内地也能拿个奖，对了，今年的万花颁奖节你去不？我觉得你拿的可能性还蛮大的。” 自从《渭河战》上映之后，顾阳也陆陆续续获得了一些奖项的提名，万花是其中最有分量的一个奖项，是国内三大电影奖项之一，顾阳被提名最佳新人，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而且今年恰逢小年，没有多少出众的电影，他获奖的可能性就很大。 顾阳在心里过了一遍时间，犹豫道：“我当时应该已经在剧组了，不知道卫导会不会同意我请假。” “你最好还是去一下。”赵少野说的很中肯：“国内的大场合，你又是个新人，不去会被人骂耍大牌，容易得罪主办方。卫余精的很，他不会不同意的。” “那你去不去？” 赵少野同样也有提名，他提名的是最佳男配角，虽然背后公关的水分很大，拿的可能性不大，可有提名，就有履历。 “去啊，怎么不去。不去怎么对得起我哥给我花的那些钱。” “……“顾阳对他的直白也是很没办法：“其实你演的也不错。” “那是肯定的，不然那些老家伙也不会愿意自己砸了门面啊。但我心里有数，和我一起提名的那几个都是老人了，资历摆在那，提名的角色发挥的也不错，我就是去镀个金，不过崔成明这回倒是蛮有希望再拿个影帝的，他都要高兴疯了。” 一顿饭吃完，赵少野送他回去，下车的时候忽然说：“你悠着点儿，别把自己折腾坏了，那些导演心里没数，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顾阳怔了一下，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惨白的脸，纤细的身体，可以说是摇摇欲坠了。 也和阿明，有了一丝相似了。 他抿抿唇，对赵少野笑了一下：“没事，我有分寸。” 又过了些日子，开机的时间就要到了。期间，宣传已经展开，圈内基本上都知道了卫余要拍的题材和选角，引起了哗然大波。想要采访顾阳挖掘其中内幕的记者数不胜数，张贺一律拒绝了。不过真正的圈内人，对此都保持谨慎的态度。 就如宋京所说，这个题材是很危险的，能不能过审都是个问题。顾阳又是个新人，虽然他灵气洋溢，可也没到能扛个电影的地步。大家都对此很不看好，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卫余这个人实在太鬼了，当年处女作出道，人人都说要赔没了，结果拿了个大奖，后来用花瓶女主，有人又说片子要毁了。结果他生生把对方调教出了演技，那部片子拿了柏林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所以现在，一听是他当导演，大家都很谨慎，等片子出来再说话，免得脸被打肿。 可这也意味着，要是电影真砸了，被骂的主要是顾阳，不是其他人。 开机那天，张贺陪着他过去，其他几个主演都到场了，演长女的是陈娇，一个演艺世家出来的很有名的童星，非常机灵可爱，和角色一样是八岁。除了她以外，其他两个小演员都太小了，看不出什么来。 看见顾阳，陈娇就甜甜地喊：“大哥哥好！”，她的妈妈，一位一线女星也笑着对顾阳示意。 顾阳对小姑娘笑了笑，将口袋里的糖果发给她。他长得好看，又很温柔，陈娇不一会就喜欢上这个大哥哥，跟着他跑来跑去。 张贺在一旁和陈娇妈妈聊天，他是业内很有名的经纪人，和大多数明星都熟识，说起话来也不冷场，女人望了望顾阳，对张贺道：“其实我刚刚听说他要演的时候，我还是很惊讶的，卫导这次冒的风险太大了，对小顾来说……也是。” 她的话很委婉，也代表了圈内大多数人的看法，张贺笑笑道：“但是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啊。” 这倒是没错的，名导的电影，新人能当主角，演好了就是一步登天，可以瞬间身价倍增，演不好在履历上也有一笔。横竖得利的可能性都很大，总是有人愿意去冒险的。 不过顾阳……张贺微微皱起了眉头，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少年又瘦了很多，血管都很分明，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很是辛苦。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也是，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是可以决定他前途的一次表演，紧张得不行，也很正常。 陈娇妈妈也发觉了，她笑着道：“当年，我第一次上镜的时候，也紧张的不行，连台词都卡了好几次，也是导演脾气好……” 张贺哈哈笑了笑，两人忆苦思甜了几句。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造型师在给顾阳打扮，按导演的要求，衣服换大了一码，松松垮垮垂在肩上，露出明显的锁骨，注意突出眼妆，颧骨，总之，在画完妆后。顾阳感觉又瘦了十斤。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突出的骨骼，大大的眼睛，有些凌乱的头发，茫然的神情。一时间，他就好像触电了一样，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牙齿都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那种古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弥漫了上来。 明明，片场是很温暖的，甚至还一点热，可顾阳就觉得很冷，冷的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冷，明明还是在夏季。 他化完妆，就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有一种奇异的冷。使得本来想和他搭话的人都不敢上前了，好像之前那个温暖的笑着的少年一瞬间变得陌生了起来，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等几个小演员都化好了妆，卫余才姗姗来迟，他看到顾阳，眼前一亮，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上去试试？” 虽然是疑问句，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顾阳也给了足够的反应，他站起来，朝片场中走去，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问：“导演，电影，是一件美的东西吗？” 卫余一怔，点了点头，顾阳便不再多言，直接走到了布景中。 大灯被打开，摄像机对准了他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 顾阳看着摄像机。 他的嘴里藏着他的第一句台词。 他设想过很多次，尝试过很多次，以各种方式，各种语气，可是都不够好，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算得上最好。 如果是阿明，该怎么说？ 他一直思考着，琢磨着，犹豫着，直到今天，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最后缺的那一环，在那一刻被补上了。 他本来就不需要考虑阿明会怎么说。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怎么说。 因为他，就是阿明。 顾阳抬起眼，望着黑洞洞的摄像头，在那个瞬间，他周围的人好像全部都消失了，时间逆转到了那个下午，父亲背对着他，打开家里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小小的孩子感到很冷。 就像现在这么冷。 那种熟悉的痛楚再次产生，弥漫在他的骨髓之中，在他的血液里流动。他是那么疼，又是那么冷。 顾阳对着摄像头，轻轻地，轻轻地说： “那是一个晴天，妈妈离开了我们，留下一张字条，消失在了人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少野说的c位就是center，中心，中央，特指组合里最中间的位置，一般是由人气王或者力捧的人站。 阳阳要入戏了。 第20章 那样美 在顾阳开口的时候，卫余正坐在主位上，盯着监视器展示出来的画面，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心轻轻一跳。 站在导演的立场上，有些看法是和演员不一样的，特别是像卫余这样的名导。一开始，他选中顾阳，是因为多方因素，楚今夜的推荐，同龄演员的断层，顾阳本身的气质契合度，种种原因，使得这个少年成了最好的选择。可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卫余不会告诉别人的。 与其说，他是相信顾阳可以演好，不如说，他是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自己的剪辑能力。 卫余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他也有这个资格。 一个好的导演，能发掘演员的内在潜力，也能以巧妙的手法弥补他的不足。当年，他能将一代花瓶调、教成柏林影后，主要就是归功于他的导演才华。 所以，其他人对顾阳不看好，卫余本身是无所谓的，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只要顾阳能发挥出《渭河战》里那个水准，他就能咔咔咔给他剪出个神作来。 这就是天才的傲慢和能力。 出于这种心态，在让顾阳上去演时，卫余其实没有抱有很大的期望，他只是想看看顾阳到底准备的怎么样，是个什么路子，他就能知道该怎样更好的挖掘他。 表情丰富，就把镜头集中在脸上。 肢体语言出彩，就拍全身，多做动作。 在调教演员这方面，卫余可以说是轻车路熟，他手下经过的木头桩子大花瓶不知几多，一个个都是骂声满满地来，赞誉满满地走，没道理碰上个真会演戏有灵气的还教不好了。 可他在看到顾阳在监视器中呈现出的面孔时，头一次感到了一丝空白。 镜头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并不一样，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在大银幕上，一个眼神，一个回眸，都足以被铭记回味无数次。那些电视剧出身的演员，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表演的过了火。所以真正能演好电影的，起码在镜头里，要不让人出戏。 顾阳的脸在镜头中放大，他的脸型不需要矫正就极为端正，而且非常小，头身比近乎完美，是上镜最需要的硬件，演员与生俱来的天赋。卫余本来应该在心中暗暗赞叹的，可他的注意力却被吸走了，被少年的眼睛吸走了。 那双眼睛，那样大，那样细腻，不讲理地霸占着他的视线。 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好像已经说尽了一切。 当顾阳开口说话的时候，卫余就知道，完了。 “我的母亲和父亲，很早就离了婚，那是一个下午，父亲离开了我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少年的声音很静，很清晰，语速恰到好处，不算慢也不算快，可每一个吐字中，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很好听，很想听。 “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离婚，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有一天，他做了梦，梦见远方有梦，于是他醒了，走了。” 这段独白，他念的很慢，卫余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的眼睛上，怎么可以有那样漂亮的眼睛，那是真的会说话的，里面传递出来一种淡淡的疼。是的，你光是看着他，你就感到了疼。 “那一年，我六岁，现在，我十三岁。” 顾阳垂下了眼，卫余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可他继而发现自己放松的太早了，少年雪白的脸，乌黑的头发，微耸的肩膀，恰到好处地构成了一副画，他立刻拉远镜头——没错，这就是一副画，是一件艺术品。 “我长大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般的话语，少年又抬起了头，漠然地注视着前方，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古怪，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表情，却偏偏让人觉得奇怪，那双眼睛如同两个黑色的漩涡，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过去。 “cut——” 卫余立刻喊出了声，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喊了，他顾不得询问的副导演，将刚刚的镜头调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越看，越是明白，他刚刚的想法成真了。 在刚刚不到两分钟的表演里，顾阳的表现堪称完美，他竟然——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剪切的地方！ 他有微表情吗？他有小动作吗？这些应该是要分析的，却不是关注的重点了。当你对上他那双眼睛，什么都不是重点了，他就是那种带有魔力的演员，这种魔力，在《渭河战》的时候还只是堪堪露出冰山一角，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阿明是个怎样的角色？这个问题，卫余不是没有想过，不过他更期待演员的演绎，演绎之后，能通过后期处理使得这个角色和导演的意见逐步吻合。可是，他现在却觉得，他面前坐着的，就是活生生的阿明！ ——那个十三岁就死去的孩子，就该是这个样子。 镜头里，顾阳轻轻抬起眼睛，朝他看过来，卫余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那真是毛骨悚然从脚底炸起到发丝。对方明明没有什么大的动作，面容苍白略带憔悴，衣服也谈不上精致好看，可他妈的，他竟然——竟然觉得美！ 没错，当这个少年走进布景，站在灯光下，他就像是一件艺术品，是如此的美，这种古怪又奇异的美感，从镜头的每一个角落迸发，他很憔悴，他不好看，他虚弱苍白，还有点邋遢，可真是美，美的不可思议。 他才多大？ 第12节 他才上镜几次？ 卫余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旁人面对他时的感受，有一个天才，就在你面前，打破了你一直以来自信的常规，让你无话可说又不得不心悦诚服。 他定了定神，挥手示意顾阳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要耸一下肩。” “我觉得那样比较好看。” 这是对的，在视觉构图上，确实是如此，卫余心情复杂，他确定了，这个孩子，有一种对美极强的捕捉力。 “你等下，把头再朝左偏一点，对，就是这样。” 他示意灯光师，将光再调暖一个度，显得场景更加迷幻了起来。然后对顾阳说：“演得很好，继续保持。” 顾阳点点头，他并不知道，从卫余口里听到这句话有多难，他从进入角色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个人的世界，旁人的话语似乎隔着很远。 他又慢慢走回布景，陈娇饰演的长女走了进来，看见妹妹，少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个笑，也笑的很是好看，起码那一刻，卫余的视线无法从他脸上移开，分明陈娇是个可爱的，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但她和顾阳位于同一个场景的时候，她就自动被虚化了，变成了背景里的一部分，人们的目光，就是会莫名其妙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长的好看吗？ 他笑的开心吗？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神秘的感觉，牵引着你，让你将片子往下看，他的指尖，眼角，都在告诉你，这有故事。 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卫余盯着顾阳，心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这次，不止一个影帝。 第21章 去酒店，我和你一起睡 在无人知晓的剧组中，有很多人是一直跟着卫余的，是他稳定的班子，习惯了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奇葩过程，看过的明星也有很多，按理来讲，是不大会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的。 可这份老江湖的骄傲，在这次拍摄中，不断被打破。 随着拍摄逐渐深入，越来越多的人，窒息地把注意力放到了顾阳身上。 卫余拍这个电影的时候，用的是暖光，素净的光，场景布置的很温馨，整个镜头看上去都很干净，氛围十分静谧，安详。 他没有将重点放在小镇人的身上，整个拍摄地点，大多都是在小小的家中进行，他人的态度通过声音的交流来表达。在这样单一的布景中，能演的好，是演员的本事。 而当顾阳走进那个小小的，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的布景时，好像赋予了它们生命。 他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古怪诡异的气质，他淡淡的笑意，捉摸不透的眼神，带着痛意一样的目光，吸引着镜头，霸占着银幕，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就提了起来。 “action——” 现在在拍的，是一组洗碗的镜头，少年站在水池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碗碟，擦出一层层泡沫，他轻轻哼着歌，是不成调的小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画面都梦幻的不可思议。 而坐在监视器前的卫余，却又一次沉默下来。 怎么说呢，明明这个画面是很美的，很干净的，却能从某些细节上看出不和谐的地方，少年过细的手臂，宽大的衣衫，碗碟破损的边缘，几乎挤不出来的洗洁精。这些细节凸显着他们生活的变化。如果有心人仔细去看，就能觉察。 而顾阳的表现，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似游离似不定，神情茫然又天真，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整体给人的感觉，如同尚未绽放就已经凋零的花朵。 就该是这个样子。 阿明就该是这个样子。 痛苦和悲伤，也能成为一种美，因为遗弃而死去的孩子，就像是白骨上开出的花，那样单薄又脆弱的美丽，在他死亡的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在角落里静静死去的他。 不被人所在意的他。 无人知晓。 也许在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还要带着天真甜美的笑容，像顾阳现在这样，沉浸在美好的梦里，不愿醒来。 “啦啦……啦啦……”顾阳轻声哼着小调，一缕黑色发丝从头上垂了下来，挡住了视线，他用沾满泡沫的手将发丝别在了耳后，有泡沫粘到了脸上，他想要擦掉，却越沾越多——他点起一个泡泡，轻轻吹了一下，看着它飘到空中，露出了一点顽皮的笑意，然而下一刻，泡泡就在空中破碎了。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也在少年身上破碎了，他盯着空中看了很久很久，久的卫余以为他要流下泪来——但是没有，他沉默地，安静地垂下了眼，露出了一个笑容。 “嘶……”发出声音的是副导演，他站在监视器前，神情复杂地盯着顾阳的脸，说道：“我有点瘮得慌。” 卫余没说话。 副导演继续说：“不是说他演的不好，是他演的太好了，都让我感到不对劲了，这小孩……就像是真的阿明一样。” “不是像。”卫余终于开口说：“他就是。” “是啊，所以我很奇怪。”副导演说：“画面很好——很漂亮，节奏也把握的很好，是你想要的那种效果，我也知道，这部电影一定能拍的特别棒，我就是觉得——他才多大？听说和楚家那位爷也很有关系吧？那生活环境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他怎么就——就能把这个角色吃的这么透呢？” 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卫导，不瞒你说，我之前是对流浪儿童没什么感觉的，就是知道，也没别的了，可我看着他，就不一样。特别是他看镜头的时候，那双眼睛，我大半夜都睡不着觉，就像是我欠了他什么东西一样……”他喘了口气，继续说：“我非得，非得做点什么才安心，你懂不懂这种感觉？我今天早上就给慈善组织捐了钱，哦，组里这么做的不止我一个。” 卫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一半了，等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全国都要去捐钱。” 好的电影，就该产生这种力量。 他的大话，副导演是听惯了的，这次却没反驳，他说：“美工那几个，说已经想好了海报的创意了，就上他半张脸，把那双眼睛放在中央，画面不要太亮了，暗一点，一定会很有张力。” 他没有用“好看”这个词，而用的是“张力”。 卫余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喊了停，这段戏就拍完了，今天也该收工了。 顾阳从布景里走出来，他的脸上是空白的，看上去和戏中没什么两样，卫余亲自走到他面前，问：“还好吗？”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盯着少年的眼睛看，看到他的眼神有些游离，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沉，果不其然，他听到顾阳说：“没事……谢谢卫导，我今天可以单独留下来吗？” 这是顾阳最近不断重复提出的要求，等剧组收工以后，他总要一个人留下来，说是体验角色，但距场工给卫余的报告，他完全就是待在布景中，一晚上都不回酒店！ 不睡觉，不怎么和他人交流，吃饭都吃得很少，进剧组的短短时间，他已经瘦的不需要化妆就可以本色出演瘦骨嶙峋了。 演绎技法的派别分类中，有一种叫体验派，就是将自己和角色完全融为一体。好处是演的生动形象，不好的地方是，演员很难从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 卫余很看好顾阳，私下也很欣赏他，这是其一，其二，他固然想要一部好的电影，却也没有想过要为此毁了一个天才的演员。 在他看来，顾阳现在已经不是融不融得进角色的问题了，他是有点出不来了！ 这要是真出了岔子，那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楚今夜，卫余还不老，还有大把人生可以享受，不想为此真和世界拜拜。所以他当下不显，放走顾阳后立刻给楚今夜打电话：你家的小孩有点太努力了，我劝不动，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先不提楚今夜接到电话后是怎样的暴怒，顾阳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关上了片场的灯，抱膝坐在了布景中。 他的状态其实没有卫余担心的那样差，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阿明。 从他饰演这个孩子开始，他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过往的事。 父亲的事，母亲的事，被抛弃的事，寄人篱下的事。 这些事，他想的越多，和这个角色就融入的越深。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他能安静地审视自己，安慰自己。 顾阳是这样的性格，有时平静的有些可怕，就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要哭也是一个人无声地哭，把眼泪默默地擦干净了再出去，何况他也没有想哭。只是有些恍惚，有些寂寥，有些被过去所耽搁。 他抱紧了自己，忽然觉得有点冷，冷与痛楚环绕着他，让他的耳边出现了幻觉。 “……顾阳。” 顾阳觉得自己真的是幻听了，他茫然地抬起头，对上男人熟悉的面庞，英俊的五官带着薄怒。他茫茫然地道：“……楚先生？您为什么会来？” 是幻觉吗？不，不是的，是真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一下就被惊醒了！ “我要是不来，你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楚今夜的声音难得高了起来，这是他生气到极点的证明：“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很好？张贺给你安排的助理为什么不通知我？” “……！不是他的错，是我让他不要说的。”顾阳下意识站了起来，辩解道：“我……我只是……只是在揣摩角色……不想给你添麻烦……” 楚今夜眯起眼睛看他，少年尖尖的下巴，凸显的锁骨都映入他的眼中，他冷笑一声，放轻了声音道：“揣摩角色就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嗯？不是你的问题，那肯定就是卫余的问题了，好啊，我把人往他这里送，他却偏偏要故意折腾你，那我也不用客气了，这部电影也不用拍了。” “楚先生！”顾阳被吓的不清，他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臂，话语都语无伦次起来：“不是卫导的问题……是我的问题……请不要这样，大家都为了这部电影付出了很多……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楚今夜一直等他把话说完，急的满脸红晕，确定自己的话起到了威慑作用，才淡淡地道：“那你必须把身体养好，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不准再在这里待一晚上。” 顾阳立刻答应了，连话都不敢多说，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发现已经很晚了，不由为自己耽误了监护人入睡感到愧疚万分，耳朵都要垂拉下来了。 “……这么晚了，楚先生你……也不好回去吧？” “是啊。”楚今夜理了一下衣袖，不动声色地道：“去酒店，我和你一起睡。”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内心：同床共枕get √ 第22章 同寝 楚今夜这样说了，充满愧疚的顾阳自然不会拒绝。 剧组定的酒店还算不错，星级高，私密性也很好，房间里的床非常大，睡两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觉得‘是不是再开一间房免得挤着他’比较好，可对方不主动提出来，顾阳是不会说这种有点像赶人的话的。 他们一路沉默地走回了酒店，少年拿出房卡开门，他的房间打理的很干净，没有像一些其他的同龄人一样乱七八糟，行李不算很多，摆在桌子上最显眼地方的是剧本。 楚今夜进去，扫了一眼，大致有了数，他道：“你先去洗。” 顾阳立刻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战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男人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盯着他看。 楚今夜穿的是黑色的西装，他似乎很青睐这种正装，无论天气是炎热还是寒冷，都是标准的三件套，西装是私人定制的，线条流畅合体，露出的衬衫袖口镶着蓝宝石做的袖扣。他冷峻的，过分苍白的英俊面庞在这种着装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势咄咄逼人。 他本来就是个很不好亲近的性子，旁人和他说一句话都怕的要死，如果将气场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根本就没人敢接近。 顾阳是个例外，他向来是不怎么怕他的，不过敏感的少年也觉察到，今天的楚先生，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那双冷漠的黑眸，有些过分的深了，看他的时候，有点像矫健的猎豹盯着它的猎物，似乎下一刻就要露出雪白锐利的牙，扑上来了。 刚这样一想，他就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丢出去，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好笑，怎么会想到这样离谱的比喻呢？ 他走过去，轻快地说：“楚先生，我好啦。” 话音落地的时候，楚今夜的眼睛眨了一下，他的睫毛浓密，轻而易举地就遮住了眼神，他道：“你上次是不是伤到腰了？好点了没有？” 顾阳一怔，继而笑着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嗯……没有疤痕。”像是怕对方不信似的，他拉起衣角，露出当时被撞青的腰：“已经好了。” 楚今夜盯着那段雪白的肌肤看了短短一霎，然后不动声色地道：“是么，那是我记错了。” 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毛巾，走到顾阳面前道：“头发又没有吹干，会感冒的。” 第13节 “啊……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坐着吧。”顾阳手忙脚乱地把他按下去，结果却把对方的西服都浸湿了。 “没事，反正都是要洗的。”楚今夜说，继续锲而不舍地给他擦头发，他都这样说了，少年也不好拒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室内温度过高的缘故，他的脸都被摩擦地红起来，分外的好看。 果然还是健康一点比较好看，回头得盯着他多吃一点。 男人如是想，然后将沾水的毛巾丢在一边，让顾阳先上床，他去洗澡了。 并没有洗很久，大概十多分钟左右，楚今夜就出来了，他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头发还是湿的，在往下滴水，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终于看上去温和了些。 顾阳正坐在床上看剧本呢，看到他出来，立刻惊讶道：“楚先生？你的头发？” 他正准备从床上起来，被制止了，男人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顾阳便拿起毛巾帮他擦干，他擦着擦着，不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这还是顾阳第一次看楚今夜穿这种有些休闲暴露的衣服，哪怕是在家里，他也是标准的黑色西装，领带笔挺，随时可以出去谈判的样子。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楚先生的身材……真的好好啊。 虽然从穿衣上可以看得出来是个衣架子，但对方是个很严肃的性格，平时穿衣服都是要把纽扣扣到最上面的。直面又是一回事。楚今夜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腹肌相当漂亮，恰好是顾阳这种过瘦的人很羡慕的身材。 他想着，就忍不住说了出来，引起了对方低低的笑声：“那是你吃的太少了。” “多吃一点，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健身。”楚今夜抬起眼，拿起了一旁的剧本：“能看吗？” “可以的。”顾阳立刻回答，答完才想起那上面写了些感想之类的，不过现在说显然来不及了。 楚今夜翻开剧本看了几眼，目光凝聚在少年清秀的字体上：“我和他很像……”他读出这句话，淡淡地道：“你是这么觉得的？你和阿明很像？” 顾阳知道已经被看到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毛巾，对上对方的眼睛。 “一开始，我是这样觉得的。”少年轻声道：“我在很多地方会和这个角色产生共鸣，我们都是不受人喜爱的孩子，都被人抛弃，都寄人篱下，无依无靠。” “所以我很迷惑，我究竟是在演他，还是在演我自己。” 他说的很平静，可楚今夜听着，手却攥成了拳，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然后呢？” “然后……”顾阳的目光有些涣散：“我发现我和他是不同的。” 他的目光忽然明亮起来，像是太阳升起了一样，他看着楚今夜，温柔地说：“我遇到了楚先生你。” “！” “虽然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您给了我很多我想要的，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我非常非常感谢您，如果没有您，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阳有个习惯，在和他说话说到激动的时候，会用您的敬称称呼他，这恰恰说明了他在他心中的地位，少年无疑是怀着非常仰慕，非常纯净的心思在敬仰他的。 也许在他眼中，楚今夜真的就是他梦想的那种长辈，严厉又不失宽容，满足了他的一切期待。 可楚今夜……不止想要这样而已。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实实在在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人物，一开始在和顾阳不熟的时候，能生生关他一个月不理不睬，薛洋撞死了他的狗，他就要他全家生不如死。他的心是很冷漠的，不会把别人太当一回事。 可在面对顾阳的时候，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顾阳的性子，在见多识广的男人看来，竟然也有些拿不准。这个孩子，对自身所受的待遇并不大在乎，又格外的坚忍，说话做事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迁就别人。可一旦他的底线被触碰了，觉得自己要被放弃了，就会毫不犹豫地主动离开，让人搞不懂，他到底在不在乎。 这样的性格，其实是让楚今夜是有点慌的，因为他拿不准，不知道少年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他一接到卫余的电话，就立刻放下手上的事务赶过来，生怕顾阳真的太隐忍，把自己弄出了毛病。 谁知道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呢？ 楚今夜的目光深邃下来，他望着少年年轻的，充满感恩的面庞，再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你舍得吗？ 你舍得打破他的幻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眼中的长辈真正想要的？ 你不舍得。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顾阳搂进了怀里。 “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怎么会有你这样可爱又可恶的孩子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我的心里来，却对自己做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真过分啊。 他伏下头，亲了亲少年的额头，温柔地道：“睡吧。” 顾阳应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和亲近的人一起睡觉，免不了有些亢奋，可当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被男人强健的臂弯护住，闻得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时，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忘记了一天的疲累。 在真正陷入黑甜的梦前，他有些模糊地想，这样睡会不会有点太亲近了？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困倦给吞没了。 少年沉沉睡了过去，他睡熟后，楚今夜半撑起身，看着他安详的睡颜，黑暗里，他的眸色并不清楚。 许久，房中传来了一声轻近无的叹息。 第二日，顾阳精神饱满地起床了，他刷完牙洗完脸，准备去片场，发现男人还在，便问：“您今天没有工作吗？” “休假，放松一下，顺便看看你演的戏。”楚今夜淡淡地道。 这要是让他的下属知道自家工作狂的boss会主动给自己放假，怕是万万个不敢置信吧。 顾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笑着道：“你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要来看我的……嗯……” 他的脸有点红，因为对于他来说，有亲近的人看自己表演，是会带来些不好意思的。 总会觉得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想要表现的更好一点。 楚今夜难得看他这样子，有点稀奇，笑了一下道：“不用紧张，我不会说话的。” 可是你坐在那里就很让人紧张了啊！顾阳到底没敢把话说出来，拉着他去吃早饭了。 酒店的早饭很丰盛，顾阳拿了橙汁和云吞面，楚今夜拿了咖啡和面包片，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有剧组的人经过，还好奇地看了这个长相英俊冷漠，气势慑人的男人好几眼。 吃完早饭，他们就去了片场，卫余还是姗姗来迟，看到顾阳就眼前一亮，再一看楚今夜脸就青了下去：“你还没走啊？” 楚今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看看你们拍戏。” “得了吧，有你在，我那些孩子不得吓死啊。”卫余翻了个白眼，又去看顾阳，态度就热切的多：“今天精神不错啊？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卫导关心。”顾阳抿唇笑了笑，因为有监护人在，他说话也大胆了些：“我现在就可以开始，我感觉很好。” 卫余闻言高兴极了，一拍手道：“那现在就开始！灯光准备！” 顾阳冲楚今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布景。 第23章 假以时日，会长成了不得的美人 这是楚今夜第一次看顾阳演戏，虽然之前的《渭河战》他看过电影，可亲临现场，感觉又更加有冲击力。 他敏锐地发觉，顾阳在走进布景的那一刻，周身气场瞬间一变，截然不同，那个会对他笑的，温柔的少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带着痛楚，如即将凋零的花朵般脆弱的阿明。 少年微微弯曲的白皙脖颈，纤长苍白的指尖，茫茫然天真的神情，都像是一首苦涩的诗，他生在灯光下，活在镜头中，每个角度都叫人移不开眼，好像天生就是要受万众瞩目的。 卫余在一旁调转摄像机方向，一边调一边啧啧地感叹：“今儿状态是很好啊，看来你来还是有点用的嘛。” 楚今夜没理他，继续看着顾阳，目光从他纤瘦的手臂上一晃而下，说来也奇怪，明明都瘦成那样了，可还是很好看。 假以时日，会长成了不得的美人吧。 “我说，他真是个上好的美人胚子。”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卫余又讨人嫌地开口说：“我见过的美人也不算少啦，可没人能有他那一双眼睛，只要有那双眼睛撑着，脸怎么折腾都难看不到哪里去。他也确实很好看啊，等过几年，怕是得迷倒全国的花季少女吧。” 他自己说着，又自己否定了：“不不，连男孩子也会被他迷住的，他的眼睛真好看啊，笑起来也好看，很有点，嗯，那种雌雄莫辨的感觉，美是不分性别的，这要是在国外，追他的男孩子都能组成一只足球队啦。” 楚今夜终于给了反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卫余对上他的目光，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你又不爱听了，这可是大实话。” “我也是很奇怪，你怎么会和这样的孩子扯上关系，你们俩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怎么就不是了。” “你又要较真了。”卫余笑了一声：“很明显啊，像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都是很冷漠的人，你尤其是，怕是有人死在你面前你都不带抬一下眼皮的。可他不一样，他就是那种，你看着他，就觉得生活会很美好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把这个角色演得这样好，可也能隐隐约约猜出来些，楚今夜，你可别作孽啊。” 最后一句话，他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来的，这位少年便得志，春风得意的鬼才导演那一刻的眼神非常难以言喻，他盯着监视器里放大的画面，喃喃自语道：“我们总会伤到别人，哪怕那不是我们的本意。” 特别是像这种温柔的人。 楚今夜没有说话，卫余的年纪比他很是大些，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放荡不羁爱玩爱闹的主，很有几段要死要活的感情经历，真的有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也不好说。他又将视线转移到顾阳身上，正看着他弯下腰，对着陈娇露出一个温柔干净的笑容。 非常好看。 而在布景之中的顾阳，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近乎无知无觉。他对角色的感悟又有了新的提升，如果说之前，他一直和阿明纠缠在一起，浑身融合不能分离，那他现在就是可以把两人分得清清楚楚，以绝对冷静的头脑去看待他。 他现在演的每一场戏，都像是在和那个少年无声的对话。 “哥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次女抬起头，充满期待地望着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兄长，可对方这次让她失望了“——我也不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神在微微闪烁，像是自己也不敢置信自己的话语。 为什么我会这样回答？我不是应该骗骗她，哄哄她，说很快就好了么？阿明咬住了牙齿。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这时，门口传来的激烈的敲门声，房东在外面叫骂，这群小兔崽子迟迟付不出这个月的房租，早就是她的眼中钉了。伴随着女人泼辣的骂声，几个孩子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阿明喝了一声，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先惊了，面对着弟妹惊恐的表情，少年充满痛苦地弯下腰：“对不起……哥哥不是想说你们。” 哥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偷偷从窗户里翻出去，去镇上有钱的亲戚家求援，却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对方以最恶毒的词汇骂他，说他和他妈妈一样，是个不要脸的骗子小偷。他只得去工厂，问有没有一份工作可以给他做，百般请求之下，对方同意他去搬运货物—— 可少年长期营养不良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怎么能搬得动比他还重得多的货物呢，不出意外，他被开除了，伴随着冷冷的嘲笑：“我就知道他不行……”“我就是想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阿明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在这一次次打击之中垮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却发现自己学校的校长，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在欺负自己最小的妹妹！ 他当时就疯了一样的冲上去，不要命地厮打起来，终于把男人赶跑了，在对方逃跑之后，他望着满地的狼藉，和不住哭泣的长女，忽然将她们紧紧抱进了怀里，眼泪从脸上流泻而下。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们……对不起……” 当天，阿明去学校交了退学申请，办事的女老师问他：“你确定吗？” 阿明看着她隐隐透出不耐的面庞，忽然道：“老师，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对方闻言一怔，想要说点什么，可少年已经走远了。 这个问题，同样也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答案其实很明显。 明明不该由孩子们来承担大人做错事的后果，可现实就是这样丑陋无奈，卫余以温暖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温馨的布景来衬托这份残缺，更加的残忍和触目惊心。是谁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场景不断变化，最小的弟弟饿了，不住的哭闹，想要吃东西，可是家里的奶粉已经没有了，水电也被房东停掉了，阿明只能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哄劝，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那一段真的是拍的很美的，灯光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打在少年的脸上，配合着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儿歌，说不出的温馨美好。 第14节 顾阳扬起头，睫毛不断上下颤动，像是蝴蝶在扑腾它的翅膀。他的脸庞越来越消瘦，却越来越美，大大的眼睛已经成了脸上最占地方的存在，让人不敢看，不忍看。 他对着镜头，轻声细语地说出每一句台词：“原来，什么东西都是会过期的，牛肉罐头会，酸奶会，人也会。” “也许，我们就是过期了吧。” 他的长发蜿蜒到脸颊两侧，勾勒出一个过分明显的轮廓，灯光师配合的恰到好处，整个场面都美的不可思议，他又一次，又一次哼出了那梦中的小调。 “啦啦……啦啦啦……” 那是阿明记忆之中，父亲最爱哼的小调，所有的孩子里，只有他知道，他紧守着这份荣耀，无比的快乐和骄傲。就像是看到母亲留给他的字条的时候，上面写着要他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 阿明，拜托了，妈妈走了。 明明应该悲伤，明明应该难过，可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天，是的，母亲会像父亲一样离开，这个念头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脑海中，人们以为孩童什么都不懂，可其实他们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们一切真相。 可就算是这样，阿明也怀着美好的想象，也许，也许，如果他表现的好，妈妈有一天会回来，会看到他照顾好了几个弟弟妹妹，会高兴地对他笑，温柔地摸他的头，说他干的漂亮。这样，他的一切付出就有了回报。 他是被器重的。 他是被爱着的。 怀着这样甜美的心情，他再一次陷入睡梦，明明看着是如此不堪，偏偏又透出几分脆弱的美来。 “cut——！”卫余大喊了一声，这场戏过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喊声，楚今夜才从戏中清醒过来，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不需要太多解释，就看懂了整场表演企图表达的意图。 这本来是该高兴的，是该为顾阳感到骄傲的，可他此时的心沉甸甸的，只想走过去，抱住他。 他也这么做了。 当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时，顾阳是有一刻茫然的，可他很快就清醒了，看到楚今夜，高兴地道：“您还在呀，楚先生。” 楚今夜嗯了一声，表情还是很沉重。 顾阳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他轻快地说：“不用为我担心，楚先生……我已经知道阿明是怎么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什么东西都是会过期的，牛肉罐头会，酸奶会，人也会。” 这句台词改自王家卫导演的《重庆森林》，原话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这部电影很美，林青霞的金色卷发真好看。 第24章 再见，阿明。 演员和角色之间，关系非常复杂。 一方面，演员会想要尽可能地读懂角色，融入角色，另一方面，他们又要保持一个巧妙的界限，确保自己不被角色吞噬。 能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入戏听上去容易，想再脱离出来可不是简单事。顾阳前段时间就陷入了和阿明的纠缠之中，整日恍恍惚惚，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边缘，过去的记忆和电影的剧情混合在一起，扭曲了界限。 这种状态是很危险的，幸好卫余及时地发现，通知了楚今夜，在见到他之后，顾阳终于从纠缠中解脱出来，能用一种清醒的，独立的目光看待角色。 “我觉得阿明，就像我的一个朋友。”他对楚今夜讲：“我在演戏的时候，读剧本的时候，总能看到他，他不是那种很爱说话的人，如果不细心，你很难走入他的内心，可是他会通过很多细节来向你表达他内心的想法。我得很认真的听他说话，不被他带跑。”说到这里，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之前就有点被带跑了。” “不过，现在就不会了，我很清楚我和他是两个人，我们现在相处的很好了。他也就告诉了我很多他内心的秘密，而我能为他做的。”顾阳顿了顿：“就是把这些全部都演绎出来。” “阿明是很爱他的家人的，无论是他的父母也好，弟妹也好，他就是这样的孩子，从头到尾，他都对他们没有任何怨恨之意，他只是在和自己较劲，和这个世界较劲。” “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种很好的东西在的。”他喃喃道：“他真的很好，到最后也很好。” 楚今夜听不得他说那样悲伤的话，淡淡道：“可你和他不一样。” 顾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不再谈论剧本的事，拉着他说起一些其他的闲话来，他的状态确确实实比之前好了不少，起码休息的时候，能保持原本温柔开朗的性格，这让剧组的人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 演戏归演戏，要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孩子被折腾成那样，那可是太作孽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剧组的融合逐渐完美，电影也越拍越快，在一个叶子泛黄的月末，顾阳迎来了他的最后一场戏。 阿明的死。 少年躺在家中的角落，他前些时被流浪狗给咬到了，留下了深深的伤口，接着开始不断高烧，到今天，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意识。 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白色的光打在身上，氛围纯白干净的像一片雪地。 他的面庞是白色的。 他的眼神是空白的。 他对着镜头，缓缓地笑了起来。 纯白无暇的笑容。 整个片场都是宛如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移得开目光，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布景中的少年。 “啊……”顾阳说：“我不行啦。” 他的声音甚至是轻快的，俏皮的，带着一点小孩子的顽皮和任性，像是在撒娇一样。 “我已经坚持到这里啦，我走不动了。” “可是我没有放弃啊。” 所以……妈妈，可以不要怪我吗？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喔？ 能像以前一样，摸摸我的头，夸我是个好孩子吗？ 阿明是个好孩子吗？ 我是你的骄傲吗？ 他眯起眼，盯着天花板，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胸膛不断上下起伏，他咬住嘴唇，竭尽全力不发出声音，眼里却弥漫上一点泪光，细小的汗水像钻石一样在脸上闪烁。 这朵尚未开放的花朵，即将以含苞待放的脆弱姿态，凋零而去。 少年的眼皮越来越沉了，他发出沉重的喘息，换了一个姿势，这个姿势将身体的曲线展现的十分柔美，在镜头构图上无懈可击。就如同天使舒展开了雪白的羽翼，天上掉落了白色的花瓣。 “我问过老师，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当时觉得，我们没有错，我现在也觉得，我们没有错。” “可是，好像有错没错，也不大要紧。” 他咂了咂嘴，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备受宠爱，从来没有受过伤害忽视的孩子一样，满足地睡了过去。 在舒缓的音乐中，他的睫毛一开始还慢慢颤动，后来，后来就渐渐停止了。 时间永恒定在了这一刻。 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妈妈说：“阿明，晚安。” 晚安。 少年无忧无虑地，幸福快乐地，结束了他的人生。 “……cut。” 卫余在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声音格外沙哑，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把变得通红的眼眶生生憋了回去。 比他状态更惨的不止一个，副导演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剧组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眼带泪光，几个特别感性的女孩子已经哭的要抽过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真的太过分了……”副导演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控诉他：“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卫余：……怪我咯？ 楚今夜一直在一旁沉默地观看，现在眼见拍完了，他立刻大步走过去，把少年捞起来，拿了一条薄毯给他盖上，再叫人拿热水过来。 顾阳的样子也不大好，他演的太投入了，整个人都在嗖嗖地冒冷汗，热水来了，立刻捧起来小口小口的喝，这才好了一点。一旁的几个女工作人员都在给他扇风，拿巧克力，好像他是个很需要照顾的娇弱体。 楚今夜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道：“阳阳，看我。” 顾阳恍惚地抬眼，和他对视上了，视线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集中，他轻声道：“楚先生，我没事。” “多喝点热水。”楚今夜摸了摸他冒汗的额头，低声道：“你需要休息。” 他说的话，总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意味。顾阳一贯是听从的，他闭眼小憩了一会儿，等恢复好了之后才站起来，其间有好几个人想冲上来扶他，搞得少年很不好意思。 卫余在那里整理镜头，他看顾阳的眼神都和一开始很不一样，像在看一个很幼小的，很需要保护的小可怜，都带上了点父辈的慈爱了。说话都是充满关怀的：“没事吧？要不要紧啊？再休息一会儿？” 顾阳摇摇头说：“我没事，您拍完了吗？” “拍完了，你演的很好，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表演。”卫余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演完就去放松一下，多玩玩多乐乐，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不要放太多事了，这个戏过了就是过了，不要进去的太厉害。” 顾阳怔了一下，接受了他的好意，温柔地道：“知道了，谢谢您。” “唉，你这样真的搞的我很有罪恶感。”卫余愁苦地看了他一眼：“你没在外面正式上学吧？南影，央戏都没去？” 他说的这两所大学，是国内最有名的影视大学，表演专业相当厉害，国内的大批影星都是出自这两所学校。 “没有，我在家里上课。” “我听说过了，是宋京在教你吧。”卫余沉吟道：“宋京是老戏骨，教的也不错，我看了看，你的基本功也很扎实，不过单独上课和在一个大氛围里还是不一样的。这样，国内的学校你也不大适合待了，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你介绍到我的母校去。” 卫余的母校，是m国的一所顶尖大学，表演专业全球排名第一，和百老汇的剧团有脱不开的关系，无数巨星都是那所学校的校友，招生条件相当苛刻。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去。”顾阳说：“不过……我能通过考试吗？” 卫余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自己有点信心，金子就算是埋进沙里，也还是盖不住光芒的。” 何况，有他做推荐，等这部片子一上映，顾阳绝对会炙手可热，每个学校都会抢着要他，根本不存在什么考试，他的表演就是最好的成绩单。 他如此自信，顾阳也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可他没有说的是，他还有一点犹豫，因为国外毕竟是国外。 离这里太远了。 离楚先生也太远了。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楚今夜站在不远的地方，等谈话结束了才走过来，声音淡淡地问顾阳：“结束了？” “嗯，我们可以回去了。”少年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卫余也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对着剧组的人喊：“好了！收工！” 很快，他们就打包东西，整齐装备，准备离开这个他们待了很久的片场。 顾阳是最后走的，他站在门口，望着这个他待了很久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都非常熟悉了。 演员在脱离角色，与他告别的那一刻，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是不是像分别了一个朝夕相处，最亲密不过的朋友？ 那在他们的演艺生涯中，要面临多少次离别呀。 顾阳看着那个小小的布景，好像看见了那个脆弱又坚强的少年，对方那双大大的眼睛同样也看着他，并朝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 他也笑了起来，朝对方挥了挥手。 第15节 再见，阿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阿明。 阳阳收获了一个很好的朋友，这也是他演戏的最大意义。 这部电影非常致郁，导致我写的也很致郁，摸摸难受的小天使们，下部电影就是很美好的青春校园故事了~ 第25章 最佳新人奖 《无人知晓》拍完之后，在正片剪辑出来之前，顾阳是暂时轻松了，之前几个月，他完全就宅在片场，和外界断了往来。现在拍摄结束了，自然收到了一堆来自赵少野的电话轰炸。 “你终于出来了！”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憋死了！” “出来！！！” 最后一个词他吼的撕心裂肺，搞得顾阳以为自己刚刚从局子里被释放，重见天日…… 赵少野这段时间也挺忙的，他最近受到一个教父级的音乐制作人青睐，准备为他量身打造一组专曲做此人多年后的复出之作，这等大好机会要是把握好了，他就能从当红偶像一跃成为小天王级别的歌星，所以也是没日没夜的忙，憋的快死了。 顾阳一出来，就被他拉着去各大音乐节到处晃，以公费的名义吃吃喝喝，浪的没边了。 恰好，他最近也准备申请大学了，想要在娱乐圈长久的混下去，不当昙花一现的流星，那不断的吸收知识是必要的。赵少野对人狠，对自己更狠，在h国人生地不熟都能熬出头，现在时机到了，他肯定也不会鼠目寸光，就问顾阳准备申请哪个学校，说不定他们能一起去。 卫余给顾阳推荐的学校自然是非常好的，表演专业全球第一不说，音乐专业也是顶尖，院校里有几位音乐界顶级大鳄坐镇。赵少野一听，就拍板，说挺好我们还能当同学。 顾阳心有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道：“……我其实还没想好。” “为什么？那个学校还蛮难申请的。卫余那人精，百年难得一遇给人做担保，你干嘛不去？” 顾阳有点不好意思说他是念家：“我没有在国外生活过。” “哎，一回生二回熟，都是这样过来的。”赵少野轻轻松松地跃上高台，一双长腿乱晃，他舔了一口手里七彩缤纷的冰激凌，像猫一样满足地眯起眼睛，然后道：“习惯了就好了，我在m国待过，那边和国内不一样，还蛮有意思的。” 他开始讲加州火辣的阳光，夏威夷的海滩，身材凹凸有致，皮肤似雪花洁白的金发女郎，还有那里开放的民风，讲着讲着，自己都想念了起来，巴不得下一秒就飞过去。 顾阳不好驳了他的意，何况他自己也对那里的剧团，表演方式很感兴趣，他这次拿到的片酬，也完全足够支付几年的学费，不过…… 他不想离开楚今夜。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也幸好现在的招生季还没到，可以让他多加斟酌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得上个大学。”赵少野最后说：“等这部电影出来，你有了名气，你就会明白我的痛苦了——像我们这种人，在国内上学是很苦恼的，影响课堂，自己也没法静下心好好学，到不如去国外，说句不好听的，m国的电影，在全球依然是领先地位。” “——你要是想演的更好，想进好莱坞，你就得去。” 又过了几天，万花电影节开幕了，因为拍摄结束的比想象的早，顾阳刚好能赶上。他换了一身西装，准备出门。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楚今夜，这是男人第一次看见顾阳穿西装，微微诧异的眼神使得少年都略紧张起来。 “我穿的很奇怪吗？”他有些不自信地问。 他换的是管家准备的黑色西装，和楚今夜是一家私人定制做的，某些细节处简直一模一样，看上去有点像……情侣装。 楚今夜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挺好看的。” 少年的气势尚且青涩，在穿上西装之后沉稳了几分，更加奇妙地凸显出那份温柔来，一双宝石一样的黑色眸子十分的明亮，光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他靠在门边，闲闲地问：“紧张吗？” “有一点。”顾阳眨了眨眼：“就和期末考试出成绩的时候一样。” “是吗？” “嗯，不过没事，少野也在，他也有提名。” “嗯。”楚今夜的声音冷淡了几分：“准备一起过去？” “对，他说他来接我，我们要一起走红毯啊。“ 和监护人短短交流了几句之后，顾阳很快就接到电话出门了，赵少野开的是宝蓝色的兰博基尼，头发染成纯银，用发胶竖起来，看上去成熟了很多，两个少年笑闹打趣了一会，就离开了。 楚今夜坐在家里，拿起报纸看了几眼，然后漫不经心地把它甩在了桌上。 “备车。” 老管家彬彬有礼地伏下身：“好的，先生。” 万花是国内的大奖项，颁奖仪式十分隆重，各大名流影星汇聚一堂，车水马龙。《渭河战》这次口碑票房双收，几个主演各有提名，自然是被关注的重点，王鹤松笑弯了眼，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挽着他老婆的手，先一步从红毯上过去了。 不过他受的关注也比较少，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大堆少女粉丝，都屏气凝神地望着入口，一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出来，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少爷！少爷！少爷看我！” “啊啊啊阳阳！” “他们一起出来了！” “牵手！牵手！啊啊啊啊！牵手了！！！” “我死了！！！” 顾阳和赵少野的cp到底有多火？ 这么说吧，在《渭河战》上映之后，“成河 公孙瑜”关键词连霸数天微博头条，现在都在热点前列，文手画手不断产粮发糖，赵少野巨大的粉丝群体在这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自他出道以来，还是首次和人这么有cp感！ cp感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有的明星地位般配，想抄热度，可就是有不协调的感觉，粉丝不是傻子，自然不吃这套。可有的明星，彼此之间就有磁石一样的吸引力，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赵少野牵着顾阳的手，痞痞地冲她们抛了个媚眼，顿时引发了更热烈的尖叫，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阵乱闪，许多记者争先恐后地将话筒伸过来。 “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顾阳，你对首次上镜就荣获提名有什么看法？你对得奖有信心吗？” “赵少野，听说你最近和容俊合作的专辑即将发售，你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吗？” “……” “…………” 这种问题层出不穷，顾阳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只是按照张贺教他的，挑不要紧的问题回答，模糊要点，然后微笑。 赵少野就比他熟稔的多，游刃有余地答了几句，就拉他进会堂去了。他们的座位在前排，和几位同样获得提名的男星坐一起。 除了顾阳以外，这次获提名的人年纪都比较大，脾气也比较好，大部分时候，没有利益冲突，大家还是愿意广结善缘的。何况他这次当了卫余电影的男一号，无形之中抬高咖位，有不少人都来和他搭话。 崔成明也在其中，许久不见，这位影帝看起来更是神采飞扬，今天打扮的格外隆重，显然对奖项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他看到顾阳和赵少野，很是热情，问他们最近发展的怎么样了，特别是对顾阳，多说了好几句。 “万花是我的福地，我当年的第一个奖项，就是这里的最佳男配，之后路子就很顺啦。小顾你这次过了，也会很顺的。” 这句话里带着些暗示，因为这次最佳新人的提名，除了顾阳以外，并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其他几个人选，要么就是年纪大了，要么就是籍籍无名，电影也拍的不好。综合素质来看，只有他最为出彩，而在场的人，也是知道的。 最佳新人的奖项含金量虽然不如其他几个奖项，但也是很厉害的了。顾阳温驯地笑了笑，谢过了对方的祝福，在事情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不习惯先肯定自己。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灯光渐渐暗下来，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上台，对着大家微微一笑，开始致辞，叽里呱啦一通后，导入了正题。 “今年的最佳影片是——王鹤松导演执导的《渭河战》！请王导上台！”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电影的精彩剪辑，王鹤松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走上台，举起了这个闪闪发亮的奖杯，台下掌声如雷，《渭河战》是官方力捧，政治正确，拍的也精彩，能拿到这个奖项是在意料之中。 王鹤松清了清嗓子，和气地说道：“能拿到这个奖项，是我的荣幸，是国家对我工作的肯定……好，在这里就不说多了，把舞台留给年轻人吧。” 女主持人笑着问：“您的剧组里，有三位演员都提名了这次的奖项，您最看好哪一位呢？” “这个问题……很难答啊。”王鹤松笑眯眯地说：“成明是老伙计啦，本事摆在那里，相信大家都看得到的，少野还年轻，还有机会，小顾……他可有灵气啦！是不是？顾阳？” 灯光顿时打在顾阳的头上，把他略显惊讶的神情照了个清清楚楚，周围顿时发出善意的笑声，显然对王鹤松这套和稀泥很是受用。 男主持人笑着道：“好，那就按王导说的，把舞台留给年轻人，接下来，荣获最佳男主角的是——” 他喊出了崔成明的名字，这位大器晚成的实力派男演员容光焕发地上台，拿起了他的第二个影帝奖杯，也确实是担得起，实至名归了。 最佳女主角花落一位打拼多年的一线女星，最佳男配角如赵少野所料颁给了一位老戏骨，他们之后，就到了最佳新人奖。 灯光在顾阳和其他几位获奖人身上一阵乱转，顾阳多少是有点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他越是在这种大场合，越是能保持表面上的镇静，搞得周围人都啧啧称奇，觉得这小子有静气。 “荣获最佳新人的是——《渭河战》——顾阳！” 掌声顿时响起，剧组的人鼓得尤其卖力，赵少野吹了声长长的口哨，狠狠地拍顾阳的肩膀。《渭河战》这次大丰收，得了一个最佳影片一个最佳男主一个最佳新人，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顾阳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台，光把他的脸照的亮亮的，他到这一刻，才真正有了一种自己获奖了的感受—— ——他被肯定了。 ——有人欣赏他的表演。 这种认识，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所措。他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带着鼓励的，充满善意的面庞，忽然很想一个人。 楚先生，要是你在，就好了。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面前，亲切地道：“顾阳，你这样年轻，就获得了这个奖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阳顿了顿，停了几秒，然后说：“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谢谢王导选择了我，谢谢少野给我的帮助，还有崔大哥……”他一连串报了一堆人的名字，然后又认真地说：”我很高兴能获奖，其中最感谢的是我家人对我的支持，我的荣耀完全属于他，日后，我会更加努力，为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再诚恳不过了，不止台下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几个老艺术家连连点头，连主持人都被打动了，她笑着说：“阳阳一定很在意你的家人吧，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嗯……”顾阳眨了一下眼：“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这句话引发了不少笑声，大家都对他带着点天真的话很喜欢。男主持人笑道：“那阳阳今天就可以把奖杯带给他了，来，接下来有请我们的颁奖嘉宾，xx集团董事长，xx基金协会创始人，这次万花节的最大赞助商——楚今夜先生上台颁奖！” 掌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地看向后台小门的方向，唯有顾阳一个，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 ？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楚今夜？ 楚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内心：孩子得奖了，家长怎么能不在？ 一起走红毯算什么！我能给他颁奖！ 第26章 旧人 顾阳的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只觉得是自己幻听了，脑子一片空白。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从容不迫地从后台走上来，手中拿着一个奖杯。 第16节 楚今夜走到顾阳面前，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笑意，他看了呆呆的少年一样，对着话筒，慢条斯理地道：“我很荣幸来参加这次万花电影节，顾阳的演绎十分精彩……让我深受感动……” 明明是官方的套话，顾阳听在耳中，却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他看着男人将奖杯递过来，下意识地接过，脑中只有：怎么会？楚先生怎么会在？！！！天啊！？？ 他刚刚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拿好。”楚今夜松开手，淡淡地道：“你可以把它交给你的家人了。” 主持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都捧场地笑了起来，唯有顾阳掌心出汗，脸色通红，下台的时候都晕晕乎乎地，时不时往后看。 他坐到座位上，还有些昏头转向，旁人来恭喜他，他也只能凭本能回应。赵少野倒是理解，他凑过来问：“那是楚今夜？我靠？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顾阳吸了一口气，捏着手里沉甸甸的奖杯：“等下的采访，你可不可以替我挡一下？” “你要干嘛？” “我想去找他，他应该在后台。” “行吧，回头请我吃个饭。”赵少野望了台上一眼：“好了，快闭幕了，我替你挡着，你快出去。” 顾阳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和兔子一样从位置上跳起来，灵活地从人群中穿插而过，把一旁的崔成明看得目瞪口呆，他没听见他们刚刚的对话，只能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尿急。”赵少野面不改色，撒谎不打草稿：“去厕所了。” 崔成明：…… 在后台，顾阳急急忙忙地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人，他抓住一个工作人员，慌张地问对方：“……对不起，请问刚刚那位嘉宾在哪里？” 对方指着外面的停车场：“出去了，应该是在那边。” 顾阳道了谢，又冲了出去，外面的空气带着燥热，夜空上繁星点缀，一排排豪车中，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准备去另一个地方看，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阳阳。” 他立刻转头，男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神情被夜色笼罩的看不清楚，顾阳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他身上：“楚先生！” 楚今夜也绷不住了，他环住少年，眼中流露出了很多笑意：“还想见你的家人吗？” 顾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抱怨地道：“您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惊喜，不高兴吗？” “高兴！”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把手中的奖杯递给他，高高兴兴地道：“唔……这个给你，我以后还会拿更多的。” 他这样做，楚今夜倒是有些猝不及防，他拿着手中沉重的奖杯，竟然感到了骄傲和感动。 “接下来的采访不去了？” “不去啦，我让少野帮我挡着，我们回家吧！”顾阳喘了口气，眼睛特别的明亮：“你能来我真的好高兴，楚先生，我真的特别高兴。” 楚今夜和他相处久了，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时间心下有些涩然，他摸了摸少年的头：“好，我们回家。” 一上车，顾阳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说话，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真的能拿到这个奖项，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好惊讶，也好开心，我真的没想到……”他陆陆续续说了好多，楚今夜一直静静地听，然后说：“为什么没想到？你演的很好？” “呃……”顾阳顿了一下：“可能是，在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习惯抱有太大期望吧，而且其他人也演得很好。” 楚今夜就不爱听他这样说，他早发现顾阳会习惯性抬高别人看轻自己，当下就道：“你是最好的，你要相信这一点，他们和你没有可比性。” 这也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的声音有些严厉，顾阳吸了口气，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回忆自己刚刚的举动，觉得自己好像表现的太过激动了。楚先生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奖项，他会看在眼里吗？一路上听他说了这么多，应该也烦了。 他立刻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您说的对，没什么好比的。” “……“楚今夜知道他误会了，沉默了一下，淡淡道：“我为你骄傲。” 顾阳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颁奖，我很高兴。”他看着少年年轻的面庞道，目光似在摩挲对方的肌肤：“你很棒，我为你骄傲。” 男人的声音沉沉地，沉沉地回荡在车厢里，顾阳盯着他，眼眶逐渐泛红，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只是想安慰人却把人弄哭的楚今夜：…… 他从来没见过顾阳这样子，顿时慌乱起来，停了车，不知如何是好。顾阳其实是个特别平静的性格，楚今夜很少看见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连那次误会他要送他走，少年都只掉了一滴泪，面上还平平静静的。 后来，他和顾阳越来越熟了，才发现，他对陌生人，总是抱有一种绝对的平静，这样，别人要离开，他就不会受伤害。 可现在不一样。 “楚先生，我……”顾阳捂住了眼睛，生生把泪憋了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鼻头还是红通通的：“我也是第一次有家人来分享我的荣耀。” 以前，无论他取得了多好的成绩，都没有人可以说，没有人会来开他的家长会，他始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成功，一个人失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所有的荣耀都是属于您的。”顾阳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特别特别高兴能认识你，楚先生，你改变了我的全部。” 他拿纸巾擦干眼泪，伸手环抱住男人，满是温驯地将头埋进对方的怀里，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楚今夜的神情一瞬间很是莫测，最终，他还是低低嗯了一声，环住了对方的腰肢。 万花颁奖节一结束，媒体又炒了一波热度。《渭河战》这次成最大赢家，几个演员都拿了奖，被翻来覆去地炒。崔成明就不必说了，顾阳也连带着被不断提起来，张贺在问过他的意见后，给他接受了一家大报社的采访。 采访记者是个中年女人，很温柔的样子，和顾阳约在一家私人咖啡厅，问了他几个问题。 “是什么让你想成为一个演员？” “一直很喜欢看电影，然后小时候自己会模仿角色，装作第二个人格和自己说话，觉得演戏很有趣，能和许多不同的角色打交道，就很想成为一个演员。” 女人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又问：“听说你接了卫导的戏？感觉怎么样呢？” “嗯……这个，等上映了再说吧。”顾阳说，其实他觉得还不错，可张贺千叮万嘱要他不由表现出来：“希望大家能喜欢。”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继续演戏，然后学习。” “你准备去哪个大学？” 顾阳心一突，面上却还是很平静：“我没有想好。” 采访大概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对方很满意地结束了。时间还早，顾阳就点了杯奶茶，坐在咖啡厅里继续发呆。 他其实……很想去m国那所学校。 可是他也不想离开楚先生。 在顾阳心里，楚今夜已经是他最重要的人了，他非常念家，是那种很愿意一直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孩子，如果要到国外去，那他就会减少和家人相处的时间。 如果两者相权衡，他当然还是会选楚今夜了。 顾阳下定了决心，就轻松起来，准备和赵少野说一声，给卫余道谢，然后在国内找个剧团，进去学习。 他思考的过程中，奶茶已经渐渐凉了，顾阳把它喝完，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可以坐这里吗？” 虽然是疑问句，可她的语气却是很肯定的。 顾阳怔了一下，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孩非常漂亮，打扮也很时髦，不过不是圈内人士，她盯着顾阳，说了一句话，少年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薛洋出事了。” 她是当时在酒吧里碰到的，薛洋的女朋友，导致薛洋和那群官二代结仇的罪魁祸首，小桥。 顾阳沉默了三秒钟，然后缓缓抬起眼来。 “……关我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一秒变顾总！ 此处应有bgm！ 第27章 好温柔呀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女孩子的意料，她涨红了白皙的脸，一下就控制不住表情了：“你身为薛洋的弟弟，不应该关心他吗？” “你知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顾阳平静地看着她，问：“他把别人的车子划了？到现在都没赔上钱？别人要告他？” 小桥没想到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一时间怔住了。 “这个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吧，又发生了别的什么吗？”顾阳问：“动手了吗？” 他猜的太准了！小桥咬住红艳的嘴唇，磕磕绊绊地把事情讲了一边，薛洋划了别人的车，要赔几十万，他没钱，又不敢和家里人说，迟迟还不上。几个官二代发话要搞他的人，找时间把他堵了要打一顿，薛洋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手上有刀，纠缠之间，把其中一个人捅出了血…… “……现在，他们放话要一千万，不然就要告他故意伤人罪，让他去坐牢……” 小桥说到这里，哭了起来：“我们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就只能来找你了。” 顾阳听她说完，问了几个问题：“你们告诉姨妈了吗？” 小桥的脸僵硬了一下：“……她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呢？”顾阳看着她：“你不是和那个……是男女朋友？” 小桥万万没想到他会知道她脚踏两条船的时，当下脸就红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实话实说。”顾阳淡淡地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有也不可能借给你们，就到这里吧。” 他起身准备走，女孩急了，站起来喊：“怎么会有你这么冷酷无情的人！你不是明星吗？就算你没有钱，楚家那个也有啊！你为什么不肯帮忙？” 她性格泼辣惯了，当下就想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谁知顾阳回过了半张脸，他的神情在头发阴影的笼罩下，竟然有种可怕的感觉，把小桥一下镇住了。 这个年纪比她还小些的男孩子，淡淡地看她，说：“你知道我和楚先生的关系？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桥怔住了，这种私密的事，薛洋倒也是模模糊糊和她说过一些，她当时还庆幸他运气好，醉驾了都有人顶罪…… 却完全没想过，这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涨红了脸，拉不下面子，据理力争道：“他是你哥哥！” “嗯，所以，我替他顶了罪。”顾阳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声音很凉：“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当时楚今夜没有一时兴起带他回家，那顾阳，会怎么样呢？ 从头到尾，他的姨妈家都没有为他考虑过一丝一毫，就连后来在酒吧碰见薛洋，对方也是担心他偷跑出来，惹怒了楚今夜，牵连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亲人？这就是哥哥？ 别侮辱了这两个词。 第17节 顾阳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姨妈家养过他，他就愿意替薛洋去顶罪，去承担不应该他承担的后果，可是感恩不意味着犯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他们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姨妈当年在他身上花的钱，横竖算下来也不过两万左右，而楚今夜将他户口转过来的时候，就告诉他，这笔钱已经结清了。 停止对他们家产业的打压，可远远不止两万。 顾阳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被觉得自己不亏欠他们家了，他亏欠的，要报答的，只有楚今夜一个。 这笔账早就算清了。 他对小桥平静道：“我不欠他什么，也没有帮助他的义务，更不想帮。要是是他要你来找我，你就这样告诉他，再见。” “等等！”女孩一着急，口不择言起来：“你信不信我把事情捅到报社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顾阳头也没回，径直走了出去：“——随便你。” 他步子很大，几下就没了踪影。 小桥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真的有这种敢当面甩她脸的人，她当下就想打电话给薛洋，打了几次都打不通，气得把手机都摔了。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走到她面前，拿出了一只录音笔。 “——小姐，我对你们刚刚的谈话很感兴趣，可以详细和我说一遍么？当然，是有偿的。” 顾阳回到家里以后，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直接就回了房间。结果过了会儿，楚今夜亲自过来了，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问了，顾阳肯定不能不答，虽然他不想说，可还是把事情讲了一遍。听他说完，男人也面无表情，眸光微动。 “我和薛洋，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少年说：“我以前在他家的时候，因为不会玩，他不怎么……喜欢我，不过姨妈毕竟给了我一口饭吃，所以我当时就……过来了。” 说起这件事，他还是很羞耻，因为薛洋伤害了楚今夜的东西，那条狗是他相伴了很久的存在。顾阳感同身受，总觉得自己也做错了事，抬不起头。 楚今夜沉默了一会，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发顶。 “当时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说。” “威廉……”他念出那条狗的名字：“年纪已经很大了，就算没有那件事，它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是一直知道的，当时生气，也是没有想到它就会那样走。” “后来把气发到你的身上，是我的不对。” “楚先生……” “让我把话说完。”楚今夜制止了顾阳急切的辩解，继续说：“我主要是愤怒，他们把我当傻子糊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敢换人过来顶罪。” “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所以当时也迁怒了你。把你关在那里，准备要是你走了，就拿话柄去打压他们，把你表哥送进去。” “可你一直待在那里，好生生地过了一个月，我也很惊讶，就准备去看看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当时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做错事了，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清澈的眼睛，没有任何欲望，我就对你很好奇，刚好你也没有地方去，就把你接了回来。” “当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他顿了顿：“对不起，阳阳。我很抱歉，可是现在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家人，你比什么都重要，我怀着十二分的诚恳和你说这番话，希望你能原谅我，解释清当初的误会。我没有怪过你，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楚先生……”顾阳能说什么呢？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完全被填满了，全身都暖洋洋的，就像泡在温水里，非常的暖和。 怎么会有像楚先生这样好的人呢？ 他认真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我……和那一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您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嗯。”楚今夜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摸摸他：“去吃饭吧。” “好！” 顾阳挽住对方的手臂，一起下了楼，将之前那些不愉快完全抛在了脑后。 另一边，男子满载而归，拿着录音笔回了报社，他是中年女子对手报社的人，一开始也想约顾阳采访，结果张贺觉得他们太没底线了，就拒绝了，男子一直怀恨在心。今天一路跟过来，没想到得了个这么大的料！ 他激动地打开电脑，开始编写稿件，连标题都想好了：《万花新人六亲不认，冷酷无情不顾家人死活！》 《娱乐圈明星百万片酬！却放任兄长自生自灭！》 《沦丧的道德！八一八那个顾姓小鲜肉！》 他越想越激动，觉得自己这篇稿件发出去，必然能引起千万人的愤慨和对顾阳的唾骂，谁叫你当初不接受我采访的，哼，当初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就要你高攀不起！ 有了这种信念支撑，男子打字如有神，噼里啪啦在一夜之内敲完了上十万字的稿件，字里行间洋洋洒洒全是对顾阳冷血的唾弃，这年头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顾血肉亲情，就让他这只正义的笔来打醒他们！ 他熬夜写完稿件，第二天一上班就冲进总编办公室，没看见人就大声道：“王编，我挖到了一个大料，关于那个叫顾阳的新人……“ 他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黑，等反应过来时，手中的u盘和录音笔已经不见了！他定眼一看，面前站着一排西装革履的人，为首的是某名他非常熟悉的精英律师，东西正在对方的手中！ “你干什么！”男子又惊又怒。 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面色铁青的主编道：“证据确凿，请您管束一下自己手下的人，不然下次，可就不是发一封律师函这样简单了。” 他亲自将那封律师函交过来，主编自然知道分量，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是我们不对，请您见谅，代我向楚爷赔罪。” 律师嗯了一声，带领着他的助理，浩浩荡荡出了门，从头到尾没有给男子一个眼神，后者刚想冲过去，就被主编一本书狠狠砸在了头上！ “都是你这蠢货！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楚家的人你也敢碰！” “你是不是要死！” 男子被先是被砸的头晕目眩，接着又被大嗓门骂的头晕目眩，两项相加，他早已没了之前的威风，哆哆嗦嗦地道：“……那不是个小新人吗？” 小新人！？ 主编怒极反笑，指着门厉声道：“滚！这小破位置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你自求多福吧！要是楚爷能放过你，我跟你姓！” “作死作到阎王爷头上，你也是有真本事！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在楚家，楚今夜接了个电话，不动声色地听那边汇报完，然后淡淡地说：“行了，暂时就这样，那几个人给我盯紧了，我要他们……”他的牙齿轻轻上下一撞，从齿缝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付出代价。” 对方在那里恭敬地应是，他便把电话挂了，看向身边。 楚今夜正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只从缝隙里漏出一丝阳光，被子里露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显然还睡了一个人。 “阳阳，起床了，喝点牛奶。” “唔……”顾阳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起身，接过男人手中温热的牛奶，喝了一口，温度十分适中，糖也加的恰到好处。 他清醒过来，然后对对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楚先生好温柔呀。”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视角：楚先生最好了！别人那样过分，他还以德报怨，他真善良！楚先生温柔又包容，是世界上最大的好人！ 众人：…… 楚今夜：嗯，说的对 楚先生的心机可深了！他要的是完完整整的顾阳阳。 同床共枕已经开始了，双向暗恋还会远吗：） 第28章 上映 顾阳为什么会和楚今夜一起睡？ 那天谈完话之后，男人以“加深感情”“看你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为理由，将他留了下来。 “在一起睡也不碍事，我没有不好的习惯。”楚今夜当时说的时候是轻描淡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看着别处。 对于亲近的家人提出的建议，顾阳向来是不会怎么拒绝的，而且他私心，也想和楚今夜更加亲近一点。 冷漠又矜持，格外不好接近的男人，稍稍做出一点温和的举动，都像是让人松了一大口气一样。 “今天早上做了你喜欢的云吞面，记得多吃一点。”楚今夜伸手掂了一下少年的下巴，比之前略丰满了点，但还是尖尖的，他有点苦恼地道：“你怎么这么瘦。” 顾阳吐了一下舌头，起来换衣服和洗漱。他的体质天生就是很不容易发胖的类型，一抑郁又不大爱吃饭，虽然上镜是很好。可上次家庭医生查出他有轻微的营养不良之后，楚今夜连着几天都黑着个脸，逼他每顿都多吃东西，换着花样做好吃的。 今天也是一样。 桌上已经摆了鲜美可口的云吞面，小笼包，蒸饺，酥饼，鸡爪满满一桌，楚今夜不爱吃中餐，这是为谁做的可想而知。 老管家站在一旁，看到顾阳笑眯眯的：“少爷今天要多吃一点呀，免得昏倒了。” 顾阳：…… 他的虚弱已经人尽皆知了吗？他还什么都没做啊！ 楚今夜补充：“吃不了就不要练习了，免得消耗体力。”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双管齐下。顾阳无可奈何，也就多吃了很多，终于得到男人轻轻点头的少年如获大赦，飞一样地跑去舞蹈室练习了。 在他跑走之后，老管家和楚今夜对视一眼，眼中都浮起几丝笑意。 悠闲的时间是过的很快的，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月，顾阳接到了卫余的电话，《无人知晓》制作完成。 试映是在一个小屋子里，诸多业内大咖纷纷来齐，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情，来观看这部卫余的心血之作。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个新人？” “是个新人。” “万花新的最佳新人，之前演过老王的《渭河战》。” “哦……是他。” “很不错的新人。” “宋京教出来的……” 业内的大腕，影评人，对新生的演员一代自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这些人精看事情都是很明白的，你演烂片——你不停的上综艺——你演技越来越差——三十多了还演傻白甜偶像剧，那么ok，你毫无疑问就是那种走偶像路子的小生。趁着年轻被公司拼命压榨，到人老珠黄了再换一波人。 对于这种，要不是收了钱，他们是看都懒得看的，你想捞钱，想走轻松不出力的路线，没问题，不要骗奖，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就是粉丝口中的xx老师，演技派。别笑掉大家大牙了，那些老一辈的演员都是真才实学的，傲气的很，表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可不一定看得起你。 演员靠作品说话，你连自己吃饭的饭碗都不尊重，叫别人怎么尊重你？ 可同样的，一个人用不用心也是看的出来的。顾阳一出道，先上电影，大家对他的表现打分很高，接下来，他也没和其他一出名就忘本的小生一样大把大把都接偶像剧，消磨自己的灵气。而是不断学习，低调的要命。那好，起码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是把他当作“可持续发展的潜力股演员”来看待的。 偶像和演员的差别可就大了，无论是在评奖，还是写影评，还是票房，都完全是两条路。前者的战场，是综艺，是电视剧，是各大代言。后者是电影，要花钱才能看的电影，是对演技认可的奖项！ 这几年，业界的风向很不好，烂片层出不穷。很多有灵气的苗子都受不住真金白银的诱惑，走了偶像的路子。毕竟电影太苦太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不如在灯光下摆pose轻轻松松来钱快。这也就导致演员青黄不接，断层严重。老一辈的人又是忧心又是痛恨，特别在是之前的中生代顶梁柱，萧青都开始拍烂片之后，标准一降再降，现在只要看到个好的苗子，他们都恨不得马上扑过去，生怕人跑了！ 也正是抱着这种思维，不少人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这次顾阳演得不太砸，就尽量还是夸一下，人家还小，要加强信心。 这种念头，一直持续到，那双眼睛出现在银幕上为止。 眼睛，是可以传神的。 不然，为什么会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说顾盼生辉，说明眸善睐。 顾阳的眼睛，是那样好看，好看到连阅遍美人的卫余都觉得惊心动魄，见之难忘。 在这部电影中，自然也出现了很多对他眼睛的特写镜头。 第18节 在电影界，一直有一个说法，李艺绅的色彩，卫余的光线，是国内导演两大独绝。后者靠这一招征服了柏林，他将光线运用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整部电影的色调梦幻的不可思议，简直像个童话故事。 配乐更丧心病狂，卫余请来了当下的一位天后，和欧美那边的著名管弦乐团，打造了数首甜美又动人的配乐，女人慵懒又清澈的声音，乐器缓慢独特的配合，使得氛围格外美。 这部电影，题材已经边缘化，没人能想到他会拍出这种风格，那样的干净，独特，梦幻，不像是个残酷现实改编的电影，倒像是童话故事。 可是没有人，真能把这当作童话开看。 因为顾阳。 他是阿明。 在座观影的人，终于感受到了剧组成员当时的感受。那种从脚底炸起到发丝的毛骨悚然之感，他是如此之美，好像立刻凋零的花，他是如此脆弱，如同即将腐败的叶，当他那双黑眸移向你，看着你，你就浑身僵直，连呼吸都要忘记。 卫余的剪辑是如此精准，少年的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的延长放大。孩子们的境遇一点点被揭露，陈娇头上渐渐褪色的鲜艳蝴蝶结，家中越来越少的食物罐头，顾阳洗碗时不经意露出的破损边缘，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击打在每个人心上。 阿明是美的。 他是笼中鸟，掌中花，是不堪一折的纤细植物。他的眼睛总带着淡淡的痛意，手指勾勒出苍白的虚妄。他还是个年轻的孩子，半大的少年，却已经有了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气质，那是从白骨中开出的花，又美又脆弱。 他的绽放，在他濒死之时，他天真无邪，纯洁无瑕，像个天使一样心满意足地静静死去，那一段的光线被调控的梦幻至极，时虚时实分不清楚，唯一能清晰看到的，就是他脸上甜美的笑容。 死亡，竟然也可以这么美。 一直到银幕渐渐暗下去，温柔的少年声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舒缓的音乐：“那是一个午后，妈妈离开了我们……”那些观影的人才如梦初醒。 非常安静。 过了很久，才有人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声，然后接二连三，越来越控制不住，抽噎声和掌声一同响起，他们流着泪，拼命地拍手。 拍的太好了。 演的太好了。 这是一部完完全全击中人们内心深处的电影，是z国历史上一座值得骄傲的里程碑。 大灯亮起，卫余走了出来，一向放浪不羁的他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格外严肃，他拿起话筒，说：“这个故事，我想了很久……” 悲伤是一种力量，是能被传递的，有些事情不应该被埋没，人们应该引以为戒，有的英雄，应该被知晓。 导演应该做这样的事，演员应该做这样的事，黑暗的深处要有人出来发声，在无人知晓的地段，有多少孩子像阿明一样静静死去。他们的故事，得有人来说。 这种精神，是能被人看到的。一丝火被点燃，人们就看到了光。 电影审查局的某位工作人员，在一天收到了这部电影，他看了一遍，又看了第二遍，然后他把光碟交给了自己的上司。 他的上司做了同样的事。 最后，这部电影的报告单上，盖上了一个红色的章：通过。 卫余在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天，去喝了很多酒，然后把电影拿到放映室，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个月末，《无人知晓》上映了。 顾阳和赵少野也来看了一回，看完之后，这个一向刻薄嘴毒的少爷很长时间没说话。 等灯光亮起时，顾阳发现他哭了。 “你……要不要纸巾？” 赵少野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纸巾，狠狠地擦着眼睛，尽力想做出凶狠的表情，可他现在眼眶红红的，少了很多气势。 “你这家伙……”他像是声音哽咽了一样，只能反复地说：“你这家伙……” 顾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抱住了他，蹭了蹭对方湿润的脸颊。 “我知道，谢谢你，少野。”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银幕上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上，在心里默默地说，也谢谢你，阿明。 “顾阳……你……”赵少野缓过来之后，慢慢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演戏。” “你会成为最伟大的演员。” 他用预言的，肯定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会。” 楚今夜没有和他们一起去，他自己在家庭影院把这部电影看完了。看完之后，这个一向冷酷的男人闭上眼，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段记忆，那是刚刚拍完戏，他们回家之后，顾阳走进了他的房间。 ‘楚先生。’ ‘嗯？’ ‘我想把这部电影的片酬捐出去，我手上还有一些钱，够用了。’ 少年的眼睛是很明亮，很干净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就知道他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 这句话其实包括了很多意思，比如为什么你要征求我的意见，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又为什么……不怨恨这个社会。 你受到的待遇，并不比阿明好多少啊。 顾阳都听懂了，他看着他，笑了起来。 完全就是像小孩子一样的，没有一点欲望的笑容。 ‘因为……我愿意啊。’ 那一刻，楚今夜就知道，这个孩子从来不觉得自己吃过苦，受过罪，他依旧以一颗纯净的，充满善意的心去面对这个世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在楚今夜生长的环境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存在，你会觉得他很傻，却又情不自禁将目光停留，好像在看一片纯白的雪花从空中掉落，一个灿烂的太阳在缓缓升起。 真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 上映的第一天，《无人知晓》票房不佳，专家预测，说难以回本。各大影院排片率不到百分之八，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打出卫余“票房毒药“的称号。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五天。 《无人知晓》票房过亿。 第29章 惨 排片率不到百分之八，五天票房过亿，是什么概念？ 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在后面。 第九天，破两亿。 第十天，网上自动形成了自来水粉丝群，铺天盖地地宣传，微博头条热度甩第二名的某女星出轨上百万。 这时，已经有影院发现了不对，上调了了排片率。 很快，破了三亿。 四亿。 五亿。 当破了五亿还止不住势头，眼看着继续一路飙升的时候，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发生了什么！？？？ 微博上，论坛里，各大影评汇聚地，都像是被洗脑了一样统一口径，疯了一样地推荐这部电影。无论是知名的影评人还是没什么艺术鉴赏力的普通观众，都不约而同地狂赞这部影片！ “画面很美……镜头极有技术含量……” “呜呜呜阿明好惨……” “影片的节奏松而不乱，卫余展现了他身为光线大师的控光能力……“ “呜呜呜阿明好惨……” “音乐配合的很好……管弦乐给这部电影增加了不少亮点……” “呜呜呜阿明好惨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声音融合的特别的和谐，大家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继续买票看片，专业人士一脸严肃地拿着笔记本，一边记一边红了眼眶，普通观众就在一旁拿着纸巾，哭哭啼啼，涕泗横流，这两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相处的十分之和睦，在对主角高度的同情中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大和谐。 得知真相的所有人：…… 还有这种操作！？？ 这已经在业内激起了极大的浪花，这部电影，题材边缘，宣传不算大力，没有当红偶像小生扛票房。大家基本上就默认要扑街，只是扑的好看一点和难看一点的区别而已。 结果呢？ 五亿！五亿啊！这才上映多久？这么稀烂的排片率，还能破五亿！？？？？这他妈明显就是神作，要大爆啊！！！ 当下，影院立刻顺风使舵，增加了排片量，更让他们无语的是，网上的评论是这样的。 “好担心剧组，排片这么少，会不会撑不下去啊？” “请多收我点钱吧，不要紧的，要不要考虑出点周边海报什么的，我的钱包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1” “能不能多给阿明分一点钱，他真的好可怜……” “呜呜呜……” 所有人再次：…… 我靠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观众担心主办方赚不到钱，自己拼命给他们出谋划策想办法？？这操作也太魔幻了吧？ 许多不信邪的人也买了票，决定去揭穿这个电影的谎言。说的这么好，肯定是买了水军！ 自来水们：呵呵。 在看完之后，他们恍恍惚惚地出了影院，抱头痛哭。 然后，又多了一批新的自来水。 这个邪教，就这么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了市场，逼死了同期所有电影！ 业内的大腕已经是震惊的不能说话了，这是什么概念啊，一个犯罪题材改编，文艺片导演导演，没有特效的单薄剧情片，就这么可怕的，无人可以抵抗的，统一了全国上下各阶级观众的口味！ 六亿！ 第19节 七亿！ 破八！ 这……这已经完全是个传奇了。更传奇的是，无论老少，都对这个电影有个统一的评价： 阿明真的好惨！ …… 孩子，本来就是大家潜意识里会去保护的一方，阿明的表现，完全击中了人类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他是那样需要保护，那样可怜。当那双像小鹿一样的黑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的心尖都要发颤。 电影的海报已经入选了全年最佳十大海报，多少人，每天都会站在那张大大的黑白海报下，看着上面那双黑色的眼睛静默不语。 阿明，阿明。 这件事情，已经轰动了国家高层，当年的那件遗弃案又被拿出来说道，来自政府部门的多位专家学者，对这部现象级电影展开了讨论。之前一直延误的，对各地流浪儿童的管理，保护制度，也再次开始进行。 儿童慈善组织收到的募捐金额，是以往多年的总和不止，有很多人看完电影就捐了钱，一位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我希望能帮到像阿明那样的孩子。” “我希望他们不用挨饿，不用病死，我想让他知道，这个社会上是有爱的。” 其他人的答复，大多都如是。 这部片子越火，对阿明这个角色的赞誉就越高。顾阳的微博粉丝在一夜之中暴涨了数千万，把见过大世面的张贺都乐的合不拢嘴。 他当时还因为觉得宣传力度不够对卫余有些不满，现在看看，人家确实有先见之明啊，这种好片，靠口碑都能另辟蹊径打出一片江山！ 而之前那些对顾阳演技的怀疑，都变成了赞美。 他演的实在是太好了。 肢体语言，面部表情，台词功底，都堪称完美。在他这个年纪，这个资历，能有这样的表现，真是叫人瞠目结舌。他和阿明完完全全就融为了一体，那个眼神，那俱瘦骨嶙峋的身体，那一抹苍白天真的笑容。你怎么能说他不好，你根本就说不出口，只反反复复地觉得，阿明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宋京告诉顾阳，要用演技说服观众的时候，一定也没有想过，他能做到这样，这个角色真是为他量身打造，最合适不过。学生如此出色，这位老戏骨也是与有荣焉，和几个老朋友吹嘘了许久。 这种表现，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诋毁的话的，放眼整个演艺圈，整个同年纪阶段的人，没人能演得比他更好。这不是那种爆米花片，不需要多少演技，几个小花小生各种较劲，半斤八两，说我适合我适合我最适合。这种角色，是无人可以代替，无法取代的经典。 之前，众人只是知道有一个不错的新人，很有灵气，运气也很好，拿了万花的最佳新人，《无人知晓》出来之后，所有人一致认定，他的表现，已经是一线男星级别，是一名真正的演技派。 能拿影帝，都不吃惊。 事实上，不少人觉得顾阳能拿，这几年国内电影青黄不接，烂片当道，好久没有出来一个导演，演员，编剧，都在线的片子了！出了个这样的天才少年，那些老家伙得乐的合不拢嘴！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他的年龄，顾阳太小了，资历不足，可能会成为阻挡他拿奖的障碍。 不过现在还没到冲奖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还在他本人身上，因为他演的太好，一夜爆红，所以自然也有了很多粉丝。 画风清奇的粉丝。 这和之前和赵少野捆绑炒作时得来的cp粉不一样，全是被顾阳本人真正吸粉的！他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十分一致，全部都觉得：阿！明！好！惨！啊！！！ 人们对于角色的情感，总是会转移到演员身上。 某些演了反派的演员，因为演的太过成功，导致一直被人唾骂，鄙视。其实他们真的很无辜，可感情就是这样不受控制的。见惯了一个人在电视上贼眉鼠眼，现实生活里碰到，他再端正，你也觉得他是在装，实际并不是个好人。 而顾阳，把阿明演的太好了，那个惨绝人寰，简直是触目惊心。 于是，导致了很多后果。 顾阳一开始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直到某天他去外面跑步，顺便路过一家包子店，准备买个包子的时候，那个本来百无聊赖的店主，看到他，忽然猛地直起身，以一种沉重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你……你是阿明？” 被认出来了，顾阳有点不好意思，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店主盯着他看了数秒，忽然红了眼眶。 “？？？” “你是来买包子的吗？你是不是饿了？” “？？？？” “妈！李姨！阿明来买包子了！！” 刹那间，数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将顾阳团团围住！ 她们以无比痛惜的目光看着他，然后开始流泪。 顾阳：？？？？！！！！ “呜呜呜……好孩子……你受苦了……” “怎么这么瘦，那杀千刀的女人哟……” “来。吃包子！”老太太以一个不容拒绝的力度，将白嫩的包子塞进了顾阳的手心：“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给钱！” “我这里还有喝的！” “还有零食！” 瞬间，顾阳的手里就被塞得满满当当，这群老太太都用慈爱的，期待的，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吃。 顾阳：…… 我，我只是想买个包子而已…… 第30章 后来，他几乎是手忙脚乱，不知怎么被楚家司机解救出来的，手里还拿着一大堆食物，晕晕乎乎被塞到了车上。 结果回家之后，楚今夜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饿吗？” “多吃点吧。” 顾阳：…… 他气红了脸：“楚先生！” “开玩笑的。”楚今夜勾了一下嘴角：“你很受欢迎啊。” 被他这样打趣，顾阳就不想说话了，少年对自己的人气暂时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不知道，像他这样老少皆宜的人，在演艺圈有多难得。 简直是一座金矿，等待着人来挖掘。 这点，顾阳不知道，楚今夜却是知道的，对于利益，资本家一直是毫无底线的。 他举起咖啡杯，遮住了眼中的冷意。 “阳阳。” “？” “我给你新准备了一位经纪人，你可以见一下。” “？经纪人？”顾阳抬头看他：“不是有……”张贺吗？ “你现在手上的事务多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楚今夜放下咖啡杯，淡淡地道：“我给你找了一个经验比较丰富的……张贺还是会继续带你，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顾阳应是，在这方面，他一向是非常乖巧听话的，不需要人多费口舌。 楚今夜喜欢他这一点，平静地道：“那现在有空，就和我去见见他吧。” 新的经纪人出乎意料的年轻，他叫许空，长相英俊斯文，话很少，见了顾阳，还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知道了，没问题。” 他将顾阳带到他的工作室，拿出了一沓分析表，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我带你，不过我不会很好说话，如果你和我的意见出现分歧，请你拿事实说服我。” 顾阳点点头，说：“好。” 张贺在一旁微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意的样子，他也不敢不满意，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出名了。 在好莱坞那种对亚裔打压严重的地方，能混成a级经纪人的，该有多可怕。 许空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表现暂时比较满意，他继续说：“我看了你的表演，非常不错，所以我对你的路线，有几个计划。” “你现在演电影，咖位很高，这一部又误打误撞，获得了国民度，人们对你暂时还不熟悉，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这很好。” “接下来，我会安排你去报几个奖项，你需要一个影帝来坐实你的演技派身份，然后，你以后的路线就是少而精，不是好的本子不接，不是好的角色不演，代言也要挑奢侈品，这样人们就会潜意识觉得你的地位很高，利于你以后的发展。” 顾阳认真听着，然后说：“好的，我知道了。” “接下来，我会为你挑选电影，这段时间，你可以适当地发一些微博，表示你对大家的感激，我会发文本给你，你可以看看。” “好。” “那就先这样。”许空点了一下头，面容和缓了一点：“你之前入戏似乎入的很深，需要我给你推荐心理医生吗？” “不用了。”顾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暂时不用。” 从许空的工作室出来之后，他接到赵少野的电话，对方问他有没有兴趣来他mv里客串一把。 赵少野这次的专辑，是卯足了劲要冲一把销量的，花了大心思。主题分为四个部分：青春，流浪，叛逆，回归。 顾阳当然愿意帮他，他在mv里扮演一个穿着白衬衫，拿着书籍靠在窗边的好学生，明明成绩优异，心里却藏着一个当小提琴手的梦。在一次考试失利之后，他冲破心中的牢笼，站在大雨中，拉着他的小提琴…… 当顾阳被化妆师打扮的唇红齿白，穿着一件过大的白衬衫，在人工雨里摆出拉琴的姿势时，他听见了一阵吸口水的声音，一群女工作人员双眼发光，咽口水，美少年，吸吸。 赵少野十分的愤怒：“她们对我都没这样！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顾阳：？？？？ 在拍mv的过程中，那位著名的制作人容俊也来了，他有着一张历经风霜的面容，在看到顾阳时眼前一亮。问他，我可以为你写一首歌吗？ “你的眼睛真漂亮，看到你就很有创作的冲动，啊，我喜欢你的声音，你学过唱歌吗？” 顾阳眨眨眼睛：“一点点？” “那要不要试试？”容俊把一首曲谱递给他：“很简单的，试试和声部分？” 这一试就试了一天，当顾阳拎着一沓谱子恍恍惚惚地走出工作时，他隐约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新世界的大门不止一扇。 当“阿明买包子”的热搜上了头条之后，顾阳的微博下都是铺天盖地的评论： “哈哈哈阳阳好可爱，整个人都懵了。” “哈哈哈是的！看起来好无辜！” “像是在说‘我只是来买个包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超可爱！” 第20节 “呜呜，我有点难受，要是阿明也能这样被温柔对待就好了。” “呜呜呜，我也是。” “可是阳阳也很好啊。” “阳阳什么时候开见面会，我准备好了好多好吃的去投喂嘤嘤嘤。” “开见面会！” “见面会！” 一部电影上映之后，主演是理应配合宣传的，到目前为止，像顾阳这样安静宅在家的真的很少见，如果之前还是因为怕演砸了被人骂。现在上映效果这么好，无论是片方还是影院，都不会允许他继续过清净的小日子。 于是在一个良辰吉日，顾阳被打包去了某个会场。 他刚进门就被吓到了，乌压压的一群人，把偌大的会堂堵的水泄不通，在看到他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是：qaq “阳阳！阳阳！活的阳阳！” “啊啊啊我看到了阳阳！” “我蹲点了十场见面会啊！十场！终于捕捉到了一只阳阳！” “看起来好小啊！” “好瘦qaq！” “想摸！！” 顾阳：……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卫余笑容满面地拎上台，对着下面的人群大声说：“我们让顾阳来和大家说说话好不好！” 震耳欲聋的“好——！” 话筒被塞到了顾阳手中，他被推到了正中央，少年茫然地看着下面一张张热情的脸，耳边是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 他的手心发汗，将话筒递到嘴边，说：“我……” 场面一下就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看，这要是一个普通的人，腿都要软掉。 可顾阳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意识到，人们看的不仅是他，还是阿明。 而阿明，是希望被关注，被爱着的。 他拿起话筒，略带腼腆地说：“谢谢大家这么喜欢阿明……我很高兴，今天很热，辛苦大家了，嗯，我以后会努力带来更好的作品……谢谢。” 说到最后，他的耳根都微微泛红起来。这显然瞒不过全心全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粉丝，底下又发出了尖叫—— “阳阳!阳阳真可爱！！” “不辛苦不辛苦！我们一点都不辛苦！啊啊啊阳阳看我！” “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能要签名吗？我家里人让我带了一沓本子！” 卫余笑着说：“别激动……一个一个来，有没有人想要提问的？来，那个小伙子，给你这个机会。” 一个穿着体恤衫的小伙子站起来，脸色涨的通红，不过比起周围人，他已经算的上镇定了，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话筒，期期艾艾地问：“顾阳……阿明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嗯……”顾阳想了一会儿，笑了笑道：“他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我很喜欢他，很高兴能认识他，把他介绍给大家，他也很高兴认识大家，谢谢你们对他的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的眉毛忽然一挑，周身气质骤然一变，如立刻凋零的花，即将腐败的叶，脆弱的楚楚可怜。少年抬起眼睛，充满幽愁地望着提问者，说：“你们喜欢我吗？” 台下静默了数秒，然后“阿明！”“阿明！！”的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那个小伙子激动地束手无策，连着说了好几声“很喜欢”才将话筒交给工作人员。 下一个得到提问机会的，是一家报社的记者，她的问题要专业一些：“顾阳，你在《无人知晓》里的表现很好，颁奖季就要到了，你觉得你能像网上说的获得影帝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大好回答，答的不好容易被人说成狂妄。卫余不由看了顾阳一眼，少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从容地答道：“ 谢谢大家对我的期待，我会尽力而为……嗯，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奖，因为我之前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这倒是实话，女记者有些骇然地想起来，眼前这个将业内搅得惊天动地的男孩子，不过才演过两次电影，还是未成年，无论是从年纪还是从资历，根本就找不到可以指摘的地方。他刚刚才拿了万花的最佳新人，是新人。要是对每个新人都是能拿影帝的苛求，那这也太可怕了！ 无论顾阳拿不拿的到，都没人能拿这做文章的。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表现的也太超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水准了。女记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写稿一定要往正面方向去赞扬，z国电影界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苗子，可不能被舆论给压毁了。 她这样想，普通观众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阳阳真是谦逊又可爱，棒棒哒。台下已经有人喊：“你是我们心中的影帝！” “没错！” “阳阳最棒！” 这股热潮又被压了压才压下去，话筒已经被转移到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女生手上，她拿着话筒，认真地对顾阳说：“阳阳，我是你的后援会会长。” 顾阳怔了一下，他有后援会，这件事他大概知道一点，不过没有投放太多注意力，因为他毕竟还是个谦逊过分的性格，总不敢相信会有那么多人喜爱自己。 他拿着话筒，温柔地说：“谢谢你。” 女生摇了摇头，面颊微红，她继续说：“我们是因为很多不同的原因喜欢上你的，因为《渭河战》，因为综艺，因为《无人知晓》。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大一样，可我们对你的喜爱都是一样的，阳阳，我这次来，是想代表大家告诉你，你真的特别棒！特别特别棒！” 她最后的声音骤然拉高，几近破音，可没人因为这个笑出来，女生平缓了一下心情，又拿出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彩斑斓的千纸鹤，她穿过人海，走上台，将它交给顾阳，说：“这里面是我们收集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位粉丝叠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每一只里面都有粉丝写给你的一句话。希望阳阳能喜欢，我们会继续支持你！” 顾阳的眼睛睁大了，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将目光从女生的脸滑动到玻璃瓶上。瓶子里的千纸鹤每一只都叠的非常漂亮，整齐。看得出来是凝聚了多大的热爱和热情。 有这么多人喜欢着他，喜欢着他的表演。 他们呼唤着他的名字，渴望着他的回应，就像顾阳一直以来所期望的那样，爱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事。 他小小的，一直隐秘渴望着的愿望，已经被超出很多很多倍的满足了。 顾阳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玻璃瓶，他不大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哽咽起来，只能拼命地朝女生点头，台下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像海浪一样连绵不断—— 女生看着他，红了眼眶，说：“阳阳，你真棒。” 那是他做梦都不敢妄想的，最美妙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会是很宠粉丝的那种类型，因为他太渴望爱了。 希望现实世界里，像阿明和阳阳这样的孩子，也能被温暖的对待。 爱你们。 第31章 戛纳影帝 那次见面会之后，顾阳又陆续参加了几次，他每次都特别认真，听在场每一个人说话，签名签上一整天也不喊累，还时不时抬起头，对他们露出网上号称最治愈的笑容。 这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更加喜爱他，顾阳实在是太乖了。没人真能讨厌的起来，他完全就是现实中的阿明，乖的让人不忍心苛责。 与此同时，在即将开始的颁奖季中，《无人知晓》获得了各个奖项多项提名，卫余将目光投向欧洲，他征服过他们一次，也准备再征服第二次，这次，他还带了个强有力的帮手。 感情，是可以超过国际的界限的。在语言不通，习俗不同的情况下，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璀璨夺目，足以让任何一个见到它的人心悦诚服。 卫余已经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他有预感，他这次一定能满载而归。 与此同时，许空找到了顾阳。 他带来了一部电影剧本，那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校园爱情电影。 说实话，顾阳对这种题材不是很感冒，之前张贺推荐给他的偶像电视剧《流星雨》现在大热，他也没后悔过。因为以少年的保守，在银幕上和人亲亲摸摸，是很不好意思的。 不过许空用几句话就说服了他：“一个演员，要敢于尝试多种角色，你现在不练习，以后很多好片子都接不到。这部电影我很看好，你来看看。” 只要电影好，角色有趣，顾阳其实是没什么大要求的。他温驯地嗯了一声，拿过了剧本。 大致翻阅了一遍之后，顾阳差不多明白了故事的剧情。 这确实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校园爱情故事。 女主角和男主角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女主角一直暗恋青梅竹马的男主角，却因为自己是丑小鸭对方是校园王子而感到自卑，她不知道，男主角一直对她很有好感，而男主角的好朋友——一个长相帅气的不良学生却知道。 后来，经历了一些波折和误会，他们都考上了好的大学，然后在校园里重逢。 这个题材，很明显是个非常经典的校园青春片，当然，它要正一点，没有堕胎，酗酒，杀人之类的边缘题材。 可顾阳对许空拿这样一部电影给他，他还是有点不能理解。 “这是我分析了目前的数据之后，对你做出的最好选择。”许空说，声音十分冷静：“让我们来看一下，目前，《无人知晓》的票房可能破九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种边缘题材，从来没有过这样高的票房，卫余的别称是票房毒药，剧组中也没有其他能扛起票房的人，再加上你这样高的人气，也就是说——人们会把票房算在你头上。” “他们会觉得你，一个人能扛上亿的票房。” “这种感觉，对你是很有利的，现在很多人都想找你出演男主角，因为他们想趁你的热度没有降下来，拿你保证票房。可是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荣誉就像泡沫，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破。” “而你想要我保持它。”顾阳说，他大概已经理解了：“你认为这部电影能让我保持目前的票房神话。” “对，没错。”许空推了下眼镜：“你现在需要一部好票房的电影，保持人们对你高收入的印象，而且，这部电影非常正面，有积极意义，对于你之前建立起来的苦情形象是一个很好的平衡。没有人会一直喜欢一个可怜兮兮的人的，人们在潜意识里还是倾向开朗，阳光的正面形象。国家对这方面也是如此，不然，现在官方就会像称赞公孙瑜一样称赞阿明了。” “我知道了。”顾阳说，微微有点好奇：“你对这部电影的票房这么看好？” 许空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 “——亲爱的，相信我，爱情是永恒的主题。” 这位在好莱坞大名鼎鼎的经纪人笃定地说：“——而你会让它成为经典。” 既然已经接了电影，自然要和导演见面，这部名叫《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电影，由一名在商业片上赫赫有名的女导演来导演，她叫燕玉，非常擅长构建青春爱情故事，将少年少女之间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刻画的相当好。 而且，业内有个说法，燕玉是李艺绅的弟子，继承了他对色彩的把控力，电影的画面浓彩艳色漂亮至极，对刚刚从卫余手下出来的顾阳来说，不失是个学习的大好机会。 燕玉大概四十多岁，虽然出身不错，年少成名。可她涵养很好，面上看不出来一点傲气，在对待顾阳的时候，还总是带着一种母性的包容——这显然也是被阿明所打动的象征。 她真的很喜欢顾阳，在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多次赞美他，很顾忌他的想法，她说：“阳阳的皮肤很白——头发又这样黑，我要给你多做一点好看的背景，才能把你映衬出来。” “这部电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的一个小故事，也是很多学生之间共同的故事，阳阳刚好也是要高考的年纪了，大概能懂一些吧？” 顾阳在校的时候是个好学生，成绩从来都名列前茅，要是他一直把书读下去，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不过感情这方面……他诚实地说：“我没谈过恋爱。” 燕玉闻言，先是有些惊讶，继而笑了起来，目光更加的包容，她说：“我猜也是，阳阳还是个孩子呢。” 顾阳疑惑道：“很明显？” “嗯……接触了感情这种事的人，就不大能算个孩子了。”这位极擅长情感题材的女导演说：“就是，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会变得有些不同，暗恋也好，恋爱也好，会更有吸引力，更复杂一些。” 不过，以顾阳的天分，他应该是能学的很快的。燕玉想，也不知道会是哪个幸运的女孩子，能被这样温柔的男孩子喜欢。 这部电影的女主角选角，是投资人推荐的一位女星，和顾阳差不多大，是童星出身，在业内已经很有名气了，还提名过金马，算是很厉害的新生代。叫刘清婉，长得十分清纯，眼睛也是温柔动人。性格属于很内向甜美的那种类型，被粉丝喊“小公主”。 第21节 她和顾阳见面的时候，交流不算多脸就红的厉害，最后还让顾阳给她签名，因为她也是阿明的粉丝。 男女主之间相处和谐，当然是燕玉喜闻乐见的了，要是两人在演戏的时候摩擦出了火花，那毫无疑问是可以给电影增光添彩的。刘清婉长相清纯甜美，顾阳清秀温柔，两个好看的孩子在一起，那是怎么看怎么般配，要是他们真成了，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燕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事办的漂亮。老一辈的年纪大了，就想着把年轻的孩子凑个对，看着都心里舒坦。她现在唯一没想好的，就是这部电影的男二，那个叛逆的男性角色选谁。 想要这个角色的小生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挤破了头。燕玉的电影票房一向高，这次又有当红小花刘清婉和顾阳这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奇葩在，怎么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校园青春片，需要的演技也不多嘛，自然是谁都想参一脚。 殊不知，燕玉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点傲气的，她受李艺绅的老派思想影响很深，不大看得起那些单纯靠脸蛋吃饭，不去琢磨演技的艺人。这行当，多少努力多少收获，别人她管不着，想在她的剧组里天天拿替身演，台词都后期配音，还时不时请假去走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这样一来，就确实有点麻烦，她一方面考虑着要不要去学校里找几个好的苗子，又考虑到制片方要求冲票房的条件。一时间也有点头昏脑胀，有天她把这事和顾阳说了，询问他的意见，结果顾阳一听，脸色就有点微妙。 “叛逆的性格？音乐生？” “对，和你关系很好，校园歌手，想当真正的歌手。” “呃。”顾阳说：“这个我倒是有个人选，您听说过赵少野吗？” 赵少野在一个雨天到了剧组，一头银发上带着水雾，他刚刚忙完专辑的事，正等着发售，就被顾阳叫过来了。 这确实是两方都能得利的建议。燕玉看过《渭河战》，赵少野在里面本色出演，还提名了万花最佳男配，虽然有点水，但好歹业内也是认可的，演个少年歌手那是绰绰有余。他虽然脾气差了点，可也从来没听说过消极怠工，h国练习生出来，吃苦都是很能吃的。粉丝群又大，制片人会很满意。 而对于赵少野来说，他本来就有音影双向发展的想法，燕玉还答应用他专辑的曲子做电影的配乐，那对即将发行的专辑来说，更是免费的宣传。如此一般衡量，干嘛不干？ 双方都很满意，于是和乐融融，瞬间签订了合同，三个人之中，顾阳的片酬最高，刘清婉第二，赵少野第三，不过他不大在意，就当是宣传费用了。 “你不知道，拍个靠谱的电影有多难。”私下的时候，赵少野很直白的和顾阳说：“找我的人是挺多的，可都是想消耗我的名气，拉票房，那他们满意了，我怎么办？顶着烂片王的名号到死啊？我又不差这点钱。你知道这年头想搞个奖，都得避免把名声搞臭了。” “不过有你在，我就挺放心了，你肯定不会坑我的。” 顾阳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这么放心呀。” “废话，我不放心你也放心许空啊，这人挺牛掰的，点的片子一部比一部红，票房口碑双收，燕玉也挺厉害，毕竟是李艺绅的弟子，那人不是一直号称国师么，圈里都得卖她三分面子的。”赵少野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以后有机会和他合作，大概就能明白了，他和卫余完全走的是两个路子。” 顾阳点点头，把这点默记了下来。 演员选定了，电影很快就要开拍，但在开拍之前，一个消息猝不及防地从国外传来，震惊了所有人—— 饰演《无人知晓》阿明的演员顾阳，提名戛纳最佳男主角。 在顾阳飞到欧洲，参加完电影节之后，这个消息又变了一下。 ——顾阳凭借《无人知晓》阿明一角色，荣获戛纳影帝。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是！影帝了！ 棒不棒！ 接下来就是甜甜的校园恋爱故事了，阳阳很快也要发现自己的心思了！ 第32章 你喜欢男人吗？ 戛纳影帝，十七岁。 这是什么概念呢？全球一共有只有十五个a级电影节，其中只有柏林，戛纳，威尼斯三个并称世界三大电影节，逼格比奥斯卡在某种意义上都更胜一筹。而在顾阳之前，卫余拿过柏林最佳导演，有人拿过威尼斯影帝影后，唯有戛纳，是一片空白。 不止是z国，整个亚洲都是一片空白。 顾阳，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子，尚未成年的少年，凭着《无人知晓》中精湛的演技，刷新了整个亚洲的记录，是戛纳历史上最最年轻的影帝，是国内第一位戛纳影帝！ 媒体都要疯了！这可不是国内那些花钱就能随便搞的水货奖项，这是国际上公认的大奖。顾阳能得，是国家共同的荣耀！而且这和以前曲高和寡叫好不叫座的情况又不一样，电影上映之后举国上下男女老少都喜欢，是难得一见口碑票房双爆的神作！ 如此成就，高层自然要有所表示，《无人知晓》又延期下映了一个月，不少学校都组织学生去观看，顾阳俨然成为当下青少年榜样，宣传号召大家向他学习演技精益求精，为国争光的精神。他已经在神坛上，不可能跌下来了。 一夜之间，针对他不好的言论全部都消失了（虽然本来也没多少），官方大力支持，宣扬他的地位，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对少年天才有一种狂热的崇拜，顾阳的表现完完全全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受到追捧是理所当然。 同时，网上的顾粉也在欢呼雀跃，开心得都要炸了！ “我阳！我阳真的好棒！” “戛纳真是慧眼识英雄！” “阳阳！阳阳！为阳阳打call！” “我们今天都是向日葵！” 向日葵是顾阳粉丝的统称，说顾阳是他们的小太阳，暖暖哒~ 这个事情一出，顾阳的身价直接翻番，今年国内的各大新人奖项，只要有他，就别想有第二个人能得到了，戛纳影帝都拿不到，你凭什么拿？ 实际上，很多影帝奖项也在考虑他，没道理国际上认可了的演技，在国内要被打压，那吃相也就太难看了。 不过，在一片赞誉中，也有几道不和谐的声音，倒不是针对顾阳的。主要是因为，这次戛纳电影节评选，萧青也有作品报名了。 萧青是中生代的代表人物，二十七岁拿了威尼斯影帝，当时国内国外一片赞誉，星途坦荡无比。他在电影中的表演一度被当作南影央戏给学生讲课的教科书。可这几年，他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为了挣钱，接了不少烂片，这次报名戛纳，连个提名都没有！ 两相比较，自然会有人出来讥讽，你萧青还敢说是前辈呢，后辈都为国争光拿了影帝征服戛纳了，这几年你在干什么？呵呵呵。 也许是这样的言论多了，这位一向被人追捧的威尼斯影帝有些支撑不住，竟然在被记者采访的时候公然放话说：“十七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演戏！” 此言一出，大家都呵呵呵。网上更是炸开了锅。 “真是好大脸哦，自己演烂片，还怪观众不买账。” “你当年得影帝的时候，可没觉得自己小啊。” “我看了他的那个片子，真不怎么样，比顾阳演的差远了。” “顾阳演的很好好吧，我全家都哭的和个鬼似的，再说，人家比某些耍大牌不给粉丝签名的人不晓得好多少。” “阳阳都把片酬捐出去了！某些天天说搞慈善的人，什么时候露一下账单啊？” 这种言论删都删不掉，萧青的粉丝想反驳，也只能在事实面前败下阵来。 能怎么说？ 顾阳演的确实是好，还不是一般的好。谁能昧着良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说他演技不行？萧青这几年也确实是在走下坡路，比以前差远了，一个是明日之星，一个是明日黄花，傻子都知道该支持谁。 思来想去，也只能说尊重前辈了…… 网上的风浪没对顾阳造成什么影响，他还是老样子，一心一意地揣摩剧本。得奖他很高兴，却也没因此浮躁起来，对他而言，演戏，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剧本属于那种比较简单的类型，发挥还是要靠演员自己，可苦了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年，只能一部部地看一些经典的爱情片，来琢磨如何演绎。 普通的少年很容易本色出演的春心萌动，头脑发热在他这里倒真成了个问题，顾阳是个很平静的性子，从小到大，对爱情都比较迟钝，以前在学校里有女生隐晦地对他表示好感，他都是不知道的，对这方面也确实没什么兴趣。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青涩的，朦胧的，欲说还休的。 对视的时候会脸红，手指相撞就会有触电一样的感觉，年轻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喜欢一个人，可以是很纯粹的，甚至和肉欲都不一定会扯上关系，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因为他的一个微笑就喜欢他，因为他的气息，就对他产生深深的好感。不像是进了社会，会根据对方的权力，地位来进行般配的选择。在年少的校园时光里，爱情是如此简单。女孩子和男孩子脸上都是满满的胶原蛋白，虽然被厚重的作业和学校的条条框框压得抬不起头来，可总是会有人轻轻地，偷偷地站到那条界限的边缘，迈了过去。 顾阳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他想要体会青涩的萌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楚今夜发现他在发呆，于是问：“出什么问题了？” “嗯……”顾阳的眼神游离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询问信赖的长辈：“楚先生，你谈过恋爱吗？” 楚今夜拿书的手一顿，继而淡淡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背对着顾阳，少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继续说：“……我最近在拍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但是我……没有谈过恋爱，找不到感觉，所以想问问您。” 在他眼中，楚今夜这样厉害的人，自然是该什么都懂的。 楚今夜拿着书，又换了一本，语气平淡地道：“没谈过，不清楚。” “哎！”顾阳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楚今夜以前也好像这样说过。 楚先生，一直是孤单一个人。 “不过。“楚今夜顿了顿，忽然砸下一个惊天大雷：“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受。” 顾阳被雷砸懵了，茫然地问：“什么感受？” “就是你会情不自禁地看他，目光总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和他亲近，觉得他什么都好，没有什么不好的……”楚今夜声音低沉，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一样：“不忍心伤害他，也不会拿其他的手段去对付他，大概就是这样了。” “看到他，心会发热，脑子会空白，明明是很蠢的事，却感觉很开心。” 他转过身，走到顾阳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说清楚了吗？” “嗯……”顾阳下意识和那双眼睛对视，不知怎么就低下了头：“知道了。” “被您喜欢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是么。”楚今夜轻轻一哂，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 “为什么？” “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触碰，也不懂得成全别人，如果看到很喜欢的，就非要留在身边不可。如果他不愿意……我也不会放他走。” 他偏过头，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阳一时间被触动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迈进了不该进入的区域，这个区域的楚先生，有一些可怕，也有一些寂寥，不像是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伴的家人，更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座孤岛。 高高在上，不可碰触。 他眨了眨眼，格外温驯地说：“那我就留在您身边好了，我不会离开您的。” 楚今夜猛然抬头，再三确认少年的话只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男人的眸色暗沉下来，他说：“那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呢？” 顾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说：“我没有喜欢的人啊。” “如果有了呢？” “那……我也不会离开您。除非是您要我离开。” 楚今夜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说：“那要是你喜欢的人讨厌我呢？” 这简直就像是小女生在无理取闹了！可两个人谁都没有发现这一点，顾阳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同样认真地回答道：“那我还是会选您，如果您不喜欢她，我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这个答案，勉强在男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起身，去换衣服，转身时淡淡地说：“别忘了你今天的话。”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阳不大理解这句话之后隐藏的可怕的意思，他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对方笑了起来。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过自己和楚今夜分开这个可能选项。 在那天的谈话之后，顾阳又接到了许空的电话，对方要他在拍摄新的电影之前给杂志拍几张封面，戛纳影帝的名头刚刚打响，自然要坐稳了。 第22节 他如今的咖位，已经能吸引很多大杂志伸出手了。许空想为他打开时尚圈的知名度，于是答应了时尚界圣经《vogue》，做他们的封面人物。 除了顾阳之外，这一期的封面人物还有一位，是一位世界顶级男模，纯正的z国人，却在m国混的如鱼得水，是《vogue》总部最欣赏的模特之一。他近日回国，想高攀的人很多，要不是顾阳拿了影帝，还轮不到他和他合照。 拍摄当天，两人一打照面，顾阳就被惊了一下，对方身高一米九几，腿又长又直，气势慑人，一双纯正的墨色丹凤眼眼角上挑，好似拿裁纸刀划出冰冷干净的线条。 那人面容苍白，嘴唇血红，头发乌黑，美的惊人。站在人群里都很出挑，明明白白是个纸片美人，却又如炙热的岩浆在灼烧。他看向顾阳的时候，眉头轻轻一跳，“咦“了一声。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给他们做介绍：“秦少，这位是顾阳。” 顾阳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对方的气势有点太慑人了，可长得却很美，很危险，和顾阳尚带青涩的感觉不同，他已经完全成熟了，站在那里就让人目眩神迷，是个地地道道的大美人。 秦绍盯着顾阳看了三秒，忽然说：“你喜欢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如罂粟一样危险的大美人，世界级的超级名模秦少。 以后一本书的主角。 阳阳要开窍了=v= 第33章 刚刚那一刻，他想象的，是楚先生 此言一出，工作人员和顾阳的脸色都变了。 秦绍的性格，顾阳不清楚，他们还能不清楚？此人相当厉害，十几岁就孤身一人去国外打拼，白手起家生生在最势利的时尚界杀出一条血路，是华人圈最炙手可热的模特，时尚界的传奇人物。可和他出类拔萃的专业能力同样出名的的，是他的态度傲慢，脾气差，私生活乱。 自他出道以来，关于他私生活的传言就未停息过，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很美，也很乱。 这样一个人，对顾阳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别装傻，讲点良心吧，平心而论，工作人员还是更喜欢顾阳一点，不说阿明的角色加持，他看起来就是个清澈的少年样子，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这样一个好孩子要是被带坏了，那可真是罪过啊。 他当下就讪笑道：“秦少说什么呢？这玩笑可开不得，阳阳还是孩子呢。” 这也是在委婉地暗示，这里是z国，不是风气开放随便你乱来的欧美。 秦绍似乎也想了起来，轻轻啧了一声，意兴阑珊地道：“那算了，开拍吧。” 工作人员如获大赦，顾阳却抬起头，多看了那个人一眼，明明对方的话很轻佻，但他出乎意料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点像初见赵少野时一样，有点亲切熟悉，能觉察出对方没有恶意。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vogue》也怕他们搞出事情来，立马就开始了。这次的摄影师是国际有名的一位大师，很擅长人物摄影。在主办方特意布置的黑白背景中，顾阳和秦绍各执一把黑伞，身着黑西装面对面。在镜头下，秦绍彻底展现出了他身为顶尖名模的实力，如一个发光体，让人移不开眼。 他那双狭长美艳的墨色丹凤眼一直紧紧盯着少年看，顾阳又几次想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又怕影响拍摄，只好同样直视回去。效果似乎是很好，摄影师喊了几声：“gool!” 一拍完，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他们看效果。顾阳看得有点怔，镜头里的他神情冷漠，眼睫微垂，加上手中紧握的黑伞，竟然有几分像……楚先生。 他莫名地为这一点高兴起来。 “拍的不错嘛。”秦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丝绸一样轻柔冰凉，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沙哑。他嫣红的唇角勾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地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我呢，眼睛照的那么美。” 顾阳眨了一下眼，说：“为什么要怕你呢？” 秦绍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冰凉的毫无感情，像是炙热的火焰一瞬间被冰封，可顾阳毫无畏惧，平静地直视回去，僵持了数秒，还是对方先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真可爱。” 他像是解放了什么一样，将摄像机还给摄影师，在一旁拿了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问顾阳：“要吗？” 顾阳摇摇头：“不抽烟。” “那出去走走？” 于是他们就到外面去透气了。 离开了灯光，摄影师，秦绍好像就变得更加放松慵懒了起来，他蹲在台阶上，用一个很好看的姿势拿着烟，问少年：“真的不要？” “不抽烟。”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有人在场才那样说的……真是好孩子啊。” “唔……”顾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什么？” “说我喜欢男人？” 秦绍转过头来，很仔细地看着他，然后说：“你自己不知道吗？” 顾阳诚实地摇了摇头。 换来了对方的一声低笑。 “你喜欢过女孩子吗？” “……没有，可这不意味着我喜欢男的。” “为什么要说的这样笃定呢？”秦绍漫不经心地说：“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少年？见过多少人？我见过的肯定比你多的多，我当然分辨的出我的同类了。” “你是……”顾阳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对方笑了一声，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他的手指是冰冰凉凉的，顾阳没有躲开，只是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又晶莹，清澈的像一汪泉水。 秦绍微微恍惚了一下，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眼角，一瞬间忽然失去了所有逗弄的心思，他松开了手，眯了一下眼，空中中那种隐隐僵持的敌意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算了，我没有逗弄小孩的爱好。”他淡淡地道：“就这么说吧，你身上的感觉还是很明显的，像我这种见多了的，就能一眼看出来。相比女孩子，男孩子会对你更吸引力，你也会对他们更有吸引力，不过你应该还没谈过朋友吧。” 顾阳摇摇头，承认道：“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我最近……在找喜欢的感觉，但是一直不对，如果是因为你说的性别取向的问题，也许我应该换个角度。” 他就这样非常轻易地接受了自己可能是同性恋的解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秦绍反而很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喜欢的感觉？找喜欢的感觉为什么要和性取向挂钩？” 这句话和他之前的话完全是前后矛盾极了，顾阳都听怔了，对方继续说：“我的性取向倾向同性，这意味着，当我想找个人一夜情，比起d-cup大长腿的女人，我会更想要八块腹肌十八厘米的男人，因为后者能让我更爽，这是性取向。” “我看到一个人，不管ta是男是女，是搓衣板还是娘娘腔，我看到ta就高兴，就想和他说话，连不和他上床都觉得无所谓，这是喜欢。”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道：“你长大以后，可能就会发现，比起女孩子，男孩子更吸引你。他们的手臂，腹肌，下体，都会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蠢蠢欲动，可是总会有一个人，你会愿意陪他浪费时间，不上床，只干坐着都高兴。他的眼睛对你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到那个时候，你就懂了。“ 说完这些，秦绍也觉得自己话有点多，他本来就是个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性格，当下就烦了，啧了声说：“还不懂？就是我和你说这话时，你脑子里想的那个人，八成就是他，咦？你真有啊？”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顾阳变化的脸色，却也没有深究的兴趣。顾阳沉默了一会，反驳道：“可是，那是我的家人，我对家人都很喜欢。” “你和你的家人在一起，会脸红？会心跳加快？行吧。”男人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少年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你要是不喜欢，你解释个什么呢？ 他们在外面待的时间也够长了，工作人员都来找了，回去将剩下的部分拍完后，秦绍喊住顾阳，扔给了他一张做工精致的黑色名片。 “我的私人电话，有事可以找我。”夜色下，美人勾起的嘴角并不是很明显：“如果你有天去了m国，我也可以当个导游，尽一尽地主之谊。” 顾阳垂了一下眼睛，礼貌地道了谢。 那期拍摄的效果很好，杂志又破了销量，微博上很多人都留言，说没想到阳阳可以这么攻，帅破苍穹了嘤嘤。 许空对这个效果比较满意，准备给他谈一些品牌代言，在没有谈妥之前，就放任顾阳待在剧组里。《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也要开拍了。 开拍那天，燕玉特意请了几位很有名的造型师，给顾阳做了多个造型尝试，最后敲定的是一组绿色的水手服，露出他雪白的手臂和纤细的小腿，那种雌雄莫辨的乖巧感觉一下就凸显出来，还带了点不易觉察的诱惑感。 少年，本来就是一种诱惑的生物，著名的影片《魂断威尼斯》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一眼就被一个偶遇的美少年迷得死去活来，那雪白的肌肤，端正的五官，纤细的腰肢，都是这个年龄阶段所独有的。 好看的，带着乖巧和安静的男孩子，穿着绿色的水手制服，坐在课桌前，那一刻，那种不含杂质的纯粹美丽是那样有冲击力。燕玉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刘清婉同样被一番打扮，长长的黑色直发垂在腰际，清纯到极点的容貌被制服衬托的更加纯洁，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眼，耳尖带着点淡淡的红晕，再带上一副黑框眼镜，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高中女生该有的样子。 当她按照场景师要求的，站到顾阳桌前时，大家都吸了一口气，因为看起来真的非常和谐，简直是天生一对。 燕玉很满意，继续做了一些布置，顾阳的位置是靠窗的，窗外是粉红的樱花，天很蓝，桌椅都是沉稳的黄色，再加上衣服的绿色，头发的黑色和肌肤的雪白。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色彩融合，桌上还摆了几本半新不旧的课本，来增加真实感。 第一场戏，就是在教室中开始。 刘清婉饰演的女主角优玲，轻轻地走到了熟睡的少年面前，她的脚步带着点凌乱，显出了匆忙，明明是很急的，可是走近了，反而又静悄悄起来，蹑手蹑脚地，生怕惊醒了他。 短短几步，就把一个沉浸在暗恋中的少女演绎的淋漓尽致了。 “很好！”燕玉不由赞了一声，满意地拉近了镜头，心觉到底是得过金马影后提名的人，有几分真本事。 接下来，就该是顾阳饰演的男主角天鸣，被她叫醒了。 在刘清婉演绎的时候，顾阳看似闭着眼睡觉，其实在格外冷静地思考。 他该是什么样子？ 我该演出什么样子？ 看到自己一直喜欢的，暗恋的人，在睁眼时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该是什么样子？ 刚刚睡醒的时候，人还没有完全清醒，第一反应，都是最真实的。 最真实的，面对喜欢的人的样子。 刘清婉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男生一下，又后退了一步，好像怕他醒来，又想要他醒来。 少年睁开了眼睛，直起了身。 他的面部表情在一息之间发生了极流畅的变化——疑惑——惊讶——喜悦。他的眼睛先是茫茫然地睁大，倒映出少女的样子，然后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接着无法抑制地，从眼里浮现出了好多好多笑意—— 像是看到了全世界一样。 他看着刘清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带着点任性的笑容。 “——你怎么才来呀。” 那是对最亲近的人，下意识的反应。 刘清婉被那双眼睛注视着，条件反射地回答：“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话一出口她就怔了，这完全是自然反应，声音带着娇俏和撒娇的味道，完全就是个害羞又不肯承认的女孩子！ 顾阳又眨了眨眼，彻底清醒了，他站起来，夕阳在他身上投下一层好看的光，这个少年伸出手，伸向女孩： “我们回家吧。” 声音轻轻的，如一片恰到好处飘落的樱花，甜美又暧昧。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不等刘清婉回应，又收回了手，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像是刚刚的动作只是个失误。 可他的脸那样红，红的像窗外的夕阳。 第23节 少年的眉眼，声音，身体动作，都是那样浅淡地，又坚定无比地表达着：我喜欢你，可，我不要让你知道。 你不能知道。 “cut——！”燕玉立刻喊了出来，她不住点头，觉得刚刚的表现真是美好的不行，少年少女之间那种朦胧的暧昧被刻画的恰到好处，看来这两个演员，真是有缘分啊！ 这样想的人不止一个，顾阳演的太逼真了，就真像他喜欢刘清婉一样。刘清婉不可能没有觉察到，她脸都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看过去。 却怔了一下。 出戏之后，顾阳脸上就没了表情，看上去好像有点失魂落魄。 “你……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茫然地看向了刘清婉那张写着担忧的美丽面庞。 刚刚那一刻，他想象的，他对着说话的人，是楚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开窍了！ 启动双向暗恋！ 第34章 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说你看到了他。” “对。” “你觉得你喜欢他。” “对。” “然后你来问我，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电话那一头的男声越发沙哑起来：“小弟弟，你是在刻意逗我笑吗？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秦绍十几岁的时候在首都北漂过很久，一口京片子说的相当标准，尾音淡淡上扬，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带着或真或假讽刺的味道。 顾阳握着手机，捂着脸倒在床上，说：“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 “也是，毕竟你才十几岁，国内的教育好像是比较晚吧。”玩笑开够了，那头又懒洋洋地说：“可是你这样和我说也没用啊，喂，我又不是你喜欢的人，我也不能代表他装作相信你啊。” “……” “不过也不是不行吧、“秦绍站起来换衣服，话筒里传来摩擦的声音，他一边换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淡淡道：“反正初恋都死的早，你害怕他讨厌你，就藏的好点儿，拿出你得戛纳的演技来，总不就是这样？他不喜欢，你就得装作什么都没有。” 顾阳沉默了一会儿，道了谢，挂断电话之后一头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寻常人，可能很难理解楚今夜在顾阳心中的地位。 在他被抛弃，被出卖的时候，是那个男人救了他，给了他新的生活，支持他去演戏，给了他渴望已久的关怀和爱。 那个人，本身就是孤独的，出于同类彼此之间的吸引力，顾阳对他怀着本能的好感，又因为他的强大和优秀，对他有着绝对的敬畏和敬仰。 两者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狂热的有些可怕的迷恋。 他仰慕着那个男人，像是虔诚的信徒仰望高高在上的神，他觉得对方什么都好，什么都对，没有什么不对。别人说他不好，顾阳都是要生气的。 可是，现在，他玷污了他的神。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阳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他自己，在对方对他绝对信任的情况下，亲手在神像上划出一道印痕。楚今夜会知道他养着的孩子对他生出了这种念头吗？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样呢。少年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想。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辜负了对方的信任。 和秦绍的电话，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可能还有那么一丝可能，能挽救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要那是错觉。 只要他装的足够好。 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只能这样选择，只能这样慌不择路，他太害怕了，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会因此有一丝失去的可能，为了不失去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更别提，是掐灭一丝刚刚萌芽的感情了。 可能，真的只是错觉吧，之所以会看到楚先生，是因为他们朝夕相处，他对他的熟悉远远超过其他人，如果是这样解释，倒也说的通。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他，那样的话，为什么你看到的不是少野呢？你们也是朝夕相处，也是很亲近的啊。 为什么……会是楚先生呢？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是楚今夜的声音：“阳阳，出来吃饭。” 顾阳一时间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定了定神，说：“……好，马上来。” 他深呼吸了一次，平复了自己，确定面上的表情没有误差，才看似自然地走了出去。 楚今夜站在门外，和往常一样朝他伸手，顾阳却僵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地挽住。 “今天还要回剧组吗？” “嗯，吃完饭就走。” “不住一晚上。” “不了，还有戏要拍。” 一路平淡地对话了几句，他们就走到了餐厅，还是和以往一样，楚今夜坐在顾阳的正对面。 “今天有乌鸡汤，对喝一点，对你身体有好处。” 楚今夜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递给他，却意外地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他有些诧异地一挑眉：“阳阳？” “……” 顾阳呆呆地盯着他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怎么了？”楚今夜有点担心，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少年的额头，顾阳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然向后一靠！ 楚今夜的手停在了空中。 两人都怔住了。 静默维持了很久，直到一旁的管家咳嗽了一声，顾阳才反应过来，他慌乱地起身，都不敢看男人的表情，只是说：“我……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去剧组了！”说完之后，就像是逃一样地离开了。 楚今夜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顾阳是开车到剧组的。 自打他到楚家以来，要出门都会有人接送，但如果想要自己开车也可以。楚今夜对于他，向来是十分宽容，他对人好的方式，就是给予他们很多很多丰富的物质，他当时把顾阳带到车库，给他看里面会定时更新的百辆豪车，告诉他想开哪一辆都无所谓，都是送他的礼物。 不过顾阳的性格一向低调惯了，很少会开那些相对而言更明目张胆的车，可他现在精神特别恍惚，就管不了那些了。 他机械一样地开车上路，脑子好像分成了两边，一边特别冷静地看着交通情况，稳稳度过每一个红绿灯口，一边是一片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看见了楚先生的眼睛。 他的心乱了。 就在那一刻，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种感觉，是可以欺骗自己，可以被忽视的吗？ 他之后反应那样激烈，楚先生会怎么想呢？ 明明知道，对方不至于因为这一点猜出他有什么，可是…… 顾阳一路沉默地开进剧组的车库，正碰上赵少野从车上下来，他看到顾阳的车，吹了声口哨，说：“新款？哇我想买我大哥都不给，楚今夜真宠你啊。” 他说了，顾阳才发现自己开了很张扬的一辆，他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怎么了，心情不好？”赵少野很敏感地觉察到了，他拉下蓝色墨镜，问他：“发生什么了。” 顾阳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道：“在找演戏的感觉。” 他为戏疯魔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赵少野也就勉强相信了，边走边说：“这部电影应该还蛮简单的啊，就是个恋爱片子，刘清婉也挺漂亮的，你就对着她找找感觉呗。哎呦实在不行，你对我找找感觉也行啊！” 最后一句他说的都觉得好笑，不由笑了起来，谁知顾阳特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赵少野：？？？ 不管怎么说，戏还是要演的，下午的这一场，是男女主产生误会的一场戏。 刘清婉饰演的女主角优玲，因为自己成绩不错，性格内向，再加上土气不会打扮，被人嘲笑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顾阳饰演的男主角天鸣，却是长相特长成绩都出众的风云人物，他们是青梅竹马，本来亲密无间，却随着年龄的渐长，越发相行渐远。 在年纪轻轻的孩子之间，那些原本浅淡的恶意会因为不擅长伪装而被凸显的更加明显。班上的人孤立优玲，对天鸣说她的坏话，让天鸣误会优玲讨厌他。两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对方产生了不自信。他们的班主任是个严苛的女人，绝不允许手下有学生早恋，对这两个好学生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相当警觉。天鸣一旦想要和优玲说话，就会被她严厉的喝止，班上也因为她的态度，把两人隐隐对立起来。 运动会的时候，优玲想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却不幸和校花穿了同一条裙子，对方一句貌似好奇的：“你听说过东施效颦吗？”就让这个脸皮薄薄的女孩哭着跑了出去，之后再也不肯主动去找天鸣。 而在天鸣那边，也是有着同样的困惑，优玲为什么会开始疏远他，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他不够优秀，导致了两人的分别？ 是不是，我只有变得更优秀，才能配得上他/她？ 少年的眉间，沾染上了更多的忧郁，那一场的布景，被燕玉布置成他的房间，洁白的墙壁，黑色的书架，深色的桌面，多了些让人喘不过气的严谨，像是在凸显这个孩子被压抑的心情和压抑他的条条框框。 他坐在桌前，拿起一只钢笔，目光落在面前的习题上，确实茫茫然的，他手旁放着一本高考志愿的填报指南，老师对他说：“……你要去上t大。” t大是全国最好的一所大学，以优玲的成绩，如果努力一下，也是可以考上的。 天鸣因此燃起了信心，可第二天在走廊里，他们碰到的时候，女孩子一看到他就垂下眼，抱着书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她没有看到，少年那一刻伤心又困惑的神情。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呢？ 走廊长长光洁的地面，透明窗户里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少年少女擦肩而过时相互映衬的绿色水手服，都像是从漫画里截取下来的画面。 “cut——！”燕玉满意极了，她鼓励似的拍了拍手，对着他们喊：“演得很好！” 刘清婉的脸颊红扑扑的，助理给她递水，她拿了一瓶递给顾阳，顾阳道了声谢。 第24节 接下来，男女主之间的戏份暂时停了一停，赵少野饰演的叛逆学生云枫出场，他翘课，打架，成绩倒数，玩音乐，可因为家里有钱被安排到重点班上，他早早就看不惯这里的风气，阴差阳错和天鸣成为了好友，因为一次巧合，他知道了天鸣对优玲的喜欢。 那场戏，是他们两个人坐在天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 “你真奇怪啊。”赵少野这么说：“为什么你喜欢她不告诉她呢？” 顾阳坐在他身边，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铁丝网，那是为了防止学生跳楼而特意加上的，像牢笼一样把人困在里面。他说：“我不能让她知道。” “为什么？” 叛逆的坏孩子是不能理解好学生的想法的。顾阳转过头，看着他，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让你爸爸妈妈知道你想唱歌？” 因为，一旦被知道，美好的事物可能就会被破坏。 “你……”赵少野被他反驳的哑口无言，有点恼怒地说：“这又不一样！” 顾阳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清澈，能倒映出对方完整的身影。赵少野这样被他看着，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我是直的。 可他接下来也很难保持理智了。因为少年蜷缩了身体，雪白的小腿被完全地显露出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和一种……能让人觉得有些心碎的东西。 那些感情，应该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尚且年轻的少年身上的，可是顾阳这样做，却让人觉得合情合理。 “我不敢告诉她。”他说：“我怕她讨厌我。” “有些话，要是可以一直都不说就好了，有些感情，要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人总是这样，想要保持之前的关系，又恬不知耻地想要更多。为什么欲望不能被克制呢，只要现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会变呢，人会变，感情会变，什么是会永恒不变的呢？” 他说着，眼睛睁的大大的，赵少野几乎以为下一刻他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可是没有，顾阳只是顿了一下，就又平静地继续说。 “当然，这都怪我，是我自己贪心不足，我总在奢求我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人就是这样，终究要被少年时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想要。” “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你听说过东施效颦吗？’出自《夏洛特烦恼》，秋雅嘲笑马东梅的。 这是剧情需要，大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开车，避免危险。 第35章 有的人 顾阳的演技，是很让人无话可说的。 他就坐在那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燕玉这个老江湖都湿了眼眶，为什么，因为那种已经被预感到的，即将到来的别离感。 少年的眼眸在夕阳的照映下显得非常美，他告别了欲言又止的赵少野，自己一人回到了家中。 他的眉头中总带着一种凝固的忧郁，那种忧郁非常的吸引人，让人想要把他的眉头抚平，可是一眼看去，又莫名的觉得心悸。 这种感觉，是从他的肢体语言之中产生的。 在一次庆典中，学生难得有了放松的机会，天鸣代表全班，上台演奏钢琴。 会堂里乌黑一片，只有舞台上打下来一束光，照亮了少年的身体，他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双手放在琴键上，按下几个健，弹出一串流畅的音符。 他在弹这首曲子的时候，目光下意识地往舞台下看，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优玲站在最暗的角落，仰着头看着他。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这首歌，被他断断续续的唱出来，他的侧脸非常忧郁，又很干净。就像是每个人青春的时候在校园拐角遇见的那一个人，他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在你长大之后，心里总有一个角落，是隐秘地留给他的，记忆里被封存的微笑，蔚蓝天空下的第一次相遇，头晕目眩一样的心花怒放。那个少年在你最青涩，最美好的时候，以最好的样子留在你的心里，不容亵渎。无论他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发福，会不会变得庸俗，至少在那个时候，那一道剪影，是开在你心上的一朵花。 “与你相遇，好幸运……” 顾阳在唱歌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一次次看向台下，看向每一处，他是在说和谁相遇很幸运，又为谁失去了刻骨铭心的权利。这是为一个人演唱的独奏会，为什么那个人不在。 “来不及感谢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做回我自己……” 优玲在角落里蹲下来，抱住自己，哭得一塌糊涂毫无形象。男孩子清澈的声音在会堂的每一个角落从低到高地响起，像泉水一样潺潺流动。他的温柔，期望，喜欢，从这首歌里毫无保留地流淌而出。他是有多喜欢那个人呢，怎能把伤人的话说的那样婉转动听，像一首情诗。 她不知道他喜欢她。 他不知道她喜欢她。 他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喜欢她。 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 就是这样一个个小的，巧妙却重要的误会，贯穿着剧情的发展，庆典结束之后，全场人如潮水般散去，顾阳从台上孤孤单单地走下来，赵少野坐在座位上给他鼓掌，并问他：“你的歌声为什么那样难过。” 顾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看着空荡荡的会场，说：“我以为，会有一个人来给我献花。” 就像以前每一次一样。 门外，优玲在垃圾桶面前僵持了很久，最终还是含着泪，把精心挑选的花束扔了进去。 女孩子吸着鼻子，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睛，逃一样地跑走了。 在她走掉的下一刻，顾阳就和赵少野推门而出，门外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大片绿茵茵的操场。一只飞鸟被开门声惊起，扑腾这雪白的翅膀，飞翔向了天际。 顾阳的视线随着它，也飘向了天空。 他多想像那只鸟一样，自由地飞走啊。 在不该懂爱的年纪，遇到了想要珍惜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少年纤瘦白皙的脖颈被包裹在略宽的校服外套之中，他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燕玉给了他脸部镜头的特写，那个场面，真的是让在场的人都屏息无言。 汪编剧看着看着，就着迷似的沉了进去，一直到燕玉喊停，她才恍然惊醒，她喃喃道：“这是我们高中时的样子……” 怀着朦胧的，不敢说的感情，和课业的沉重做斗争，想要自由，又不敢有太多自由，为什么呢，怕辜负家长的期待，怕被老师失望的眼神注视，只能拼命地，拼命地压抑自己，直到后来，才怅然若失，发觉已经错过了很多珍惜的东西。 少年偷偷在草稿本上画下的侧脸，女孩用来做日记本密码的名字，很多次刻意的偶遇，却又在即将对视上的那一刻不自然地别过脸。就是这样，这让她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想起了那些错失的，美好的，纯洁的年少时光。 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个女孩子一样，是大家眼里的丑小鸭，自傲又自卑，偷偷地暗恋着对方，把感情藏在心里，不敢倾述于口？ 她年轻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天鸣这样的男孩子，偷偷地喜欢着她，又因为她的态度疏远，不敢接近？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很多，压在抽屉里的情书，一遍一遍写在本子上的名字，每次升旗的时候，都忍不住去看的那个背影…… 有些事，明明已经过去，却难以忘记。 心里有个地方，又明亮，又疼痛。 她这样想着，更加期待起顾阳接下来的演绎，即是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看。 就像是，在看自己当年的故事。 导演喊了cut，中场休息，燕玉拿着镜头，反反复复地回看，不住地赞叹，她说：“这完全就是一幅幅画……太美了……” 美的就像是我们的青春。 赵少野则蹲在一旁，问顾阳：“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你的表情……”这个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分外敏感的男孩顿了顿才说：“像是在哭。” 好像失恋了一样。 顾阳轻轻地捂住了脸，问：“少野，你如果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会怎么办？” 赵少野一怔，说：“怎么会有不该喜欢的人？如果你喜欢他，就去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结果？” “可是……”顾阳轻轻地说：“如果试了，会失去那个人呢？” 这个问题有些难，可赵少野思考了一会儿，也直接道：“我还是会去试一试。” 顾阳松开手，抬起眼睛看他。 “如果你喜欢他，这是没办法的，我又不能控制我的感情。我能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吗？不能，那我就得告诉他，不然凭什么我一个人纠结，大不了一拍两散啊。” 这确实是赵少野会有的答案，他就是个很霸道的人，也不愿意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可顾阳听了，却轻笑了起来。 “所以说啊……” 我们不一样。 我没有办法承受，一点失去他的可能。 他的手指神经抽搐起来，像痉挛了一样，一瞬间就明白了天鸣在舞台上的感觉。 想要见的人，不在，想要说的话，说不出口。 但没有关系，这首歌，我唱给你听。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知道，这是我唱给你的歌。 你不知道。 我也不想要你知道。 所有的后果和痛苦，都由我自己承担。 因为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这些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所以赵少野所看到的，只是少年站了起来，说：“我们继续吧。” 电影拍的很快，这段时间，顾阳一直都待在剧组，每天和家里都用电话联系，他的表现和伪装实在是无懈可击，让楚今夜都疑惑那天见到的失态是不是他的幻觉。 男人盯着刚刚结束的通话记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一念之差，结局可能就会被完全改变。 在接下来的电影剧情里，优玲和天鸣各自为了高考在努力奋斗，赵少野饰演的云枫和老师吵了很多次，最终，老师打电话给了他的家长。 “我想要唱歌！有什么不对！”这个叛逆的孩子红了眼睛：“我想唱！我能唱好，已经有乐队愿意要我了，为什么我不能去！” 出乎意料的，在他父亲要动手打他的时候，那个一向刻板的班主任拦了下来，她说：“我没有反对你唱歌，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考上大学，考上音乐学校。好的成绩不是为了扼杀你的天赋，而是为了让你有更多选择。” “如果你上了大学，至少你有一张底牌，可以让你在音乐上受挫的时候心安一些，想要改行的时候不会被社会所抛弃。” 她的声音不高，讲的话却不是没有道理，不止是云枫不敢置信，来送作业的天鸣都睁大了眼。 第25节 “你们这些学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吗，我也年轻过，我也叛逆过，可长辈给你们选的路，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最安全的，你不要只想好的方面，万一你混不出头，浪费的时间怎么办，耗费的金钱怎么办，和社会脱节了怎么办！我也不想扼杀你们的梦想，可是你能保证你选的路就是正确的吗！？” 一片寂静中，年老的社会人和年轻的孩子对视，她眼角的皱纹，他脸上的红润，她手臂上的青筋，他光滑的皮肤。 天鸣忽然就明白了，也许当年的班主任，就是现在的他们，以后的他们，也会变成这样，被社会磨平了棱角，只能龟缩在条条框框里，墨守成规，朝九晚五地生活。 他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一路脚步沉重地走到教室窗前，优玲在里面无知无觉地写着试题，她的侧脸美好又年轻，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与可能。 少年默默地看了很久，然后走进了教室，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复习。 这一幕，让每个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沉重起来。 “这是对的。” “这很正常，他们还太小了，高考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事情，他们不应该因为这个产生影响。” “老师说的话没有错，那是过来人的经验教训。” 在一些人的窃窃私语中，剧场里的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云枫和家里达成了和解，拼命地开始复习，想要考一所有名的音乐学院。优玲和天鸣各自努力，在模拟考的成绩越来越好—— 直到有一天，优玲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想要考t大的话，你的成绩有一点悬，要不要把b大作为第一志愿？他们的文学系也很好的。” b大是一所一流大学，可和t大分别在南北两地。 优玲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她知道，老师这样劝阻她，已经是得到了她家长的默许，她想起昨日在家中发生的争吵，父母说，要稳中求胜…… 与此同时，天鸣也和家里人发生了矛盾，他想要考新闻系，当一名记者，他的父亲认为这没有前途，要求他报赫赫有名的法律系，毕业了当一名律师。 家长的愿望和自己的理想之间的冲击，老师的劝阻和对前途的迷茫不定，使得这两个孩子当晚都没有睡着，他们躺在床上，房间里的夜光是紫色的，阴郁中带着神秘。他们同时摩挲着枕边的手机，将通讯录翻到了对方的那一面—— 明明知道后面的剧情，围观的人还是情不自禁地紧张了起来，少年和少女的手指不约而同地在亮起的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房间又陷入了黑暗。 第二日，他们在校园中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目不斜视，没有看对方。 顾阳背着书包，耳机里放着那首歌，他轻轻地哼：“遇见你……多幸运……” 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时候。 优玲和天鸣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他们都发挥出了百分之百的实力，认认真真地答题，最后，在考试结束之后，天鸣看着空中飞翔的鸟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考试结束之后，他和父母发了封短信，就和云枫一起消失了，他说他们要去流浪，要去街上唱一首歌。 优玲一个人回了学校，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满地金黄的秋叶，少女白色的连衣裙在其中轻轻晃动，她已经摘下了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露出了年轻皎好的面容，她慢慢地走在校园里，走进他们已经空落落的教室。她坐在天鸣的位置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这时，堆积着书本的桌面被震动了一下，一个草稿本掉了下来，正摊开到最常用的一页，那是—— 优玲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那上面，用她最熟悉不过的清秀笔迹，写着：喜欢小lin-g。 后面画了一颗小小的，非常可爱的爱心。 她的身体僵直了。 下一刻，少女几乎像是疯了一样地翻着那个本子，有些杂乱的话语，有些是他们一起研发的暗号，有些是她都要忘记，他却没有忘记的事。 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出现优玲的名字，最接近的，也是那句喜欢小lin-g，看上去像是哪个歌手的名号。如果被人看到这个本子，也只会以为天鸣有暗恋的对象，不会猜到她身上。 可优玲什么都懂了。 她恍恍惚惚地起身，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学生已经放假，校园里空无一人，广播里正放着那首他在全校面前唱过的曲子，曲子里说他和她相遇好幸运，愿意为她对抗整个世界。 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随着乐声的响起，优玲眼眶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地累积，到了一个爆发点，终于撑不住，她想起来她按父母的要求填了b大的志愿，想起来天鸣忽然消失的踪迹，最终，她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顺着脸颊划下。 是谁说—— “……有的人——” “一旦错过——” “——就不在。” 第36章 你所不知道的事 这场戏结束之后，顾阳一个人回了酒店。 他感到非常的疲惫，这种疲惫更多的来源于精神而不是身体，这和他饰演阿明的时候又截然不同，当时他是因为和角色无法分离，才感到极致的痛苦。而现在，是因为他太清楚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才会这样。 他并不是天鸣。 《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是一部喜剧，在最后，优玲和天鸣在校园里得以聚首，弥补了他们的遗憾，解开了误会。 可顾阳，并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少年坐在床上，像是冷极了，抱住自己，双腿并拢在一起，露出凸起的膝盖。 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楚先生，对他动那种念头呢？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有很多理由的，可现在，顾阳一个都想不出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一切都对他来说是完美无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又是在什么时候，他对自己一直敬仰着的长辈产生了不对的心思，想要和他更加的亲近，亲近地再也不分开。 楚先生…… 楚今夜…… 是雏鸟情结，导致了这种感情的产生和发酵，又或是其他更复杂的东西，造成了今天的下场？顾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环住膝盖，闭上了眼睛。 ‘你害怕他讨厌你，就藏得好点儿，拿出你得戛纳的演技来，他不喜欢，你就得装作什么都没有’ 秦绍的话仿佛还在耳侧作响，顾阳对自己说，我可以做到。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楚先生什么都不会知道。 只要他装得足够好，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依然可以亲近对方，仰慕对方，只要把握好那个分寸，就还能留在他身边。 这样也很好。 顾阳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赵少野来敲门叫他去吃饭，才从床上起来。 他出门的那一刻，就变得非常正常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吃饭的时候，刘清婉也在，看得顾阳，她很高兴，表现的却还有一些羞涩。在这个剧组里，敏感的人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这位新生代小花对戛纳影帝有些好感，这也很正常。好看又温柔的男孩子，和你朝夕相处地演着亲热戏，正常的女孩都要春心萌动一下。 刘清婉性格很好，没有被娇惯出来的毛病，私下还有点呆呆的，是个挺好的姑娘。这要是和顾阳真成了，也是好事一件。在导演的默许下，大家对他们还是挺看好的。 顾阳很迟钝，没发现这点，赵少野可是老江湖，一下就看出来了，他吃饭的时候戳了戳少年，低声问：“你觉得刘清婉怎么样？” “啊？”顾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实事求是地回答：“演技不错啊。” 赵少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这都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啊！“ 顾阳怔了三秒，说：“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那是演戏啊。“ “你是不是傻！“赵少野也是拿他没办法了，说：“等着，她等下肯定要过来和你说话，不然我就不姓赵。” 过了会儿，刘清婉果不其然如他所说的过来了，女孩子穿了条天蓝色的束腰长裙，显得腰肢又细又软，她走到顾阳面前，细声细气地问他，要不要去买水。 这种事，有助理，还需要自己亲自去？就明显是个邀约了，顾阳怔了一下，在赵少野‘你看吧我就说’的眼神里，带着点歉意礼貌地说：“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还想再坐一下。” 刘清婉咬了咬嘴唇，她本来就是个脸皮很薄的女孩子，被委婉地拒绝了，也不好意思接着说，就点了点头离开了。她一走，赵少野就踢了顾阳一脚，说：“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这是两回事啊，我对她没那种意思的话，直接一点比较好吧。” “人家长得这么漂亮，性格也不错，你也没女朋友，谈一下也无所谓啊？你别太挑剔，不是我说，你得了戛纳之后，新生代里能配得上你咖位的就没有了，刘清婉算不错的了，好歹提名过金马呢，也不乱来，配你这样的老古董不是正好吗？” “这不一样。”顾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能说：“如果不是我喜欢的人，我是不会和对方在一起的。” “啧，真挑剔。”赵少野说：“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哽了顾阳一下，他顿了顿才说：“我喜欢……温柔的人。” “很笼统的概念啊。看来你是没什么经验啊。”赵少野凑近他，说：“我喜欢漂亮的，聪明的，泼辣一点也无所谓，但是关键时候不能和我吵架，唔，其实你要是个女孩子的话，我应该会追求你的。” 顾阳猝不及防，瞪了他一眼，换得对方哈哈大笑，他摆摆手说：“开玩笑，我还是喜欢热情主动的类型啦，你一看就是那种玩不起的，当朋友还好，当恋人就太无趣了。” 是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顾阳想，楚先生，会不会也这样想呢？ ‘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感觉’ 疲惫感又从他的身体深处弥漫出来，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第二天，又要去拍戏，演员的工作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好，是很累的，无论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气候适不适合场景拍摄，只要要上戏，你就得到，还要敬业地做出该有的样子，当然了，那些靠替身的不算。 这部电影的进度也很快，在高考之后，优玲和天鸣暂时分别。前者努力改变自己，化妆，打扮，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后者和云枫一起，在大街上毫无目的的流浪，感受自由的感觉。 顾阳坐在街边，人群熙熙攘攘，他坐在地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大套头衫，神情，眼睛，又和之前有了很多的不同，怎么说呢，当燕玉把镜头移到他脸上的时候，就觉得。之前校园里的少年是规规矩矩的优等生，乖巧，懂事，却少了一种精气神。现在，他的眼睛亮起来了，微笑大起来了，整张脸都在发光一样，带着自由的，快乐的味道。 他拨弄了几下手中的琴弦，轻快地唱起来：“天空，那么蓝……” 赵少野在一旁，和他一起歌唱，这两个相貌出众少年的组合，引起了街边很多路人的关注，在构图中，街角彩色的冰激凌店，蔚蓝的天空，路人各具特色的服饰，和少年手中的话筒，都一起构成了一副色彩干净靓丽的画面，完全可以做成漂亮的海报，打印出来。 表演结束之后，顾阳拿着刚刚得到的零钱，走到一个买氢气球的老奶奶面前，买了一把气球，他解开带子，一松手，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就在他的注视下飞上了天空，如绽放的烟花—— 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叫起来，从他的身边跑过，吹出一串串彩色的泡泡，长椅上停息着一只白鸽，朱红色的眼珠转了转，梳理好羽毛，就展开翅膀，飞向了天穹—— 顾阳看着这一切，脸上却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盯着那只白鸽，看了很久，很久，看到它越飞越远，终于闭上了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笑容在他脸上越来越大，他转过头，对赵少野说：“我们回家吧。” 声音是轻快的，平静的，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赵少野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缓缓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一向是个乖乖女，好学生的优玲，自己跑到了教育局，在成绩出来之前就修改了自己的第一志愿。 她要到t大去。 她要见天鸣。 第26节 这种强烈的，反叛的愿望，像火焰一样在这个一向温顺的女孩子心中燃烧，她终于做了她想做的事，虽然晚，却不一定迟—— 她看着天空，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在分数出来之后，优玲戏剧性地比t大的分数线超过一分，恰好被录取，她一个人再次来到高中校园，那里已经回来了些人，她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外，听着班主任打着电话，声音里有无法掩盖的自豪和骄傲，她说这些孩子，都是我的骄傲…… 已经长成了美少女，打扮的和以前有天壤之别的优玲，在那一刻，彻底湿润了眼眶。 她自己整理好了行李，拒绝了父母的陪伴，一个人买票坐车，去了t大，车窗外的景色匆匆而过，好像一场花前月下似水流年，多少离愁，多少伤悲，一扫而空，多少陈年旧事，再也不提。 少女在热情的学长学姐的帮助下，搬着行李到了校园，那是个清凉的夏季，t大的樱花开得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粉红。她穿着那身和高中校服极为相似的绿色水手服，走在了校园中。 门口，有着一颗很大的樱花树，满天的枝干，和花瓣。 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 优玲的呼吸屏住了。 那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来，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和温暖，神情是那样的温柔和熟悉，他看着她，和以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又过了很久，像是一个世纪那样久，少年走上前来，对她说：“嗨。” 好久不见。 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就悄然红了起来，那种眼神，该要如何来述说。像是一个流浪了很久的旅人，时隔多年，再次站在他家门的门口。 那种朦胧的，以往尚且青涩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开出了最美的花。他不需要多说话，只要那样看着你，你就知道，他又多喜欢你。 他已经，等了，那么，那么久了。 优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胡乱擦了一把脸，伸出手，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了……我也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天鸣握住了她的手，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像是想要哭，又想要笑，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看上去都非常狼狈，可在场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嘲笑他们，在不由自主之中，他们不约而同地被这种青涩的，久别重逢的场景打动了。 天鸣看着优玲。 男生看着他喜欢的女孩。 最终，他的嘴角扬起，越来越上，越来越上，控制不住自己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和太阳一样灿烂。 天鸣和优玲手牵着手，朝校园里走去，他们的背影是那样美好，影子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分开。 “cut——！” 燕玉的声音几乎要破音，她不断地摇着头，不断地鼓掌，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冲进了片场，按着顾阳的肩膀，激动地说：“你演的太好了！” 最后那个眼神，那个微笑，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充满爱意。 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喜欢她。 顾阳笑了笑，谢过了她的夸奖，刘清婉站在一旁，面上有一些恍惚。 旁观者受到的感染都是如此剧烈，她作为直面的一方，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那样温柔地看着你，充满了爱意，好像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怎样都无所谓。 她下意识看了顾阳一样，又垂下了眼。 “顾阳……” “？” 在被少女叫住之后，顾阳怔了一下，顺从她的意思，走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 刘清婉看着他，轻轻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问。” “你看我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少女说：“是这样吗？” 顾阳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得到早就知道的答案，泯灭了那最后一丝希望，刘清婉再也忍不住，捂了一下眼睛，说：“祝你们幸福，能被你喜欢，她会很快乐的……对不起，是我入戏太深了。” 她喘了一口气，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我从你开始演公孙瑜开始就很喜欢你，后来又看了阿明，就……就很高兴能和你演这场戏，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和你演了一回情侣了……谢谢你，我没有别的心愿了……你……你真的特别好，所以……” 所以请不要露出那样悲伤的眼神。 为什么，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是那样的甜蜜和忧伤，你是有多喜欢那个人，才会那样求而不得又心满意足。 你明明是最好的阳阳啊。 后面的话，她觉得自己都要说不下去了，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顾阳低着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对不起。” “谢谢你喜欢我，我很荣幸。” 刘清婉摇了摇头，终于绷不住眼泪了，她说：“我以后，也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也会有很爱我的男朋友，你不要道歉，不要觉得欠我东西，你也会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我们都会找到的，你很好，只是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你，可阳阳，你一定要幸福，因为有那么多人都很爱你，都像我一样这样想要你开心。” 顾阳认真地听她说完，然后很温柔地说：“我知道了，对不起，谢谢。” 我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说明一下，阳阳的反应，是根据他的性格来决定的。 在不知道楚先生喜欢他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隐瞒自己的心思，万一对方会厌恶呢？万一他会因此失去他呢？不谈性别问题，如果大家在现实里遇到一个像父亲一样，很照顾你的长辈，你们还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关系，在以为他另有所爱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直接表白吧。阳阳和少野不一样，他没有那种鱼死网破的决心。 他正是因为喜欢，才会犹豫，才会隐瞒，相比一时冲动，深思熟虑后的勇气更可贵。 不过没事，这是甜文。 第37章 结束了拍摄之后，燕玉去剪辑，演员回家休息，又大概过了数月，该搞定的事情都搞定了，就开始后期宣传。 这次，顾阳可是逃不掉了。青春片的宣传力度是很大的，他和赵少野，刘清婉一起到处去开见面会，去迎接一波波激动的粉丝。 在见面会的时候，为了符合剧情宣传需要，顾阳肯定是不能和刘清婉很疏远的，于是很快，网上就出现了cp粉。 “阳阳和婉婉站在一起好般配呀。” “像一对小情侣。” “他们本来也就是在演小情侣吧。” “真可爱。” 这和之前跟赵少野的cp又不一样，因为官方即将发糖，大家都舔得一本满足，而且在粉丝群里，除了个别极端的人，倒也没有人反对。 刘清婉的粉丝就不用说了，顾阳的粉丝是粉随演员本人，他本来就是个特别温和的性格，粉丝都被带的友善起来，觉得这个小姐姐也还不错呀，也没什么黑料呀，要是阳阳喜欢的话就随他咯，反正在戛纳面前，其他的人的奖项都是…… 蜜汁微笑。 总之，双方的反应都还可以，倒是主角本人——顾阳和刘清婉都分别向燕玉要求，不要炒作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演戏归演戏。这让燕玉倒是好一阵头疼，反应过来之后竟然有些欣慰，这年头，不走歪门邪道，正正经经演戏的演员太少了。 不过，既然这样的宣传走不通，那就要走另一条路子，于是剧组在网上放出了他们精心剪辑的三分钟时长预告片——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 封面截图是樱花树下的三个人，顾阳，刘清婉，和赵少野。 粉丝特别激动地点进去看，一看就跪了，啊啊啊怎么能这么好看啊！在短短的视频中，穿着绿色水手服的少年和少女，在走廊的拐角，不经意地擦肩而过，樱花树下，顾阳仰起白皙的惊人的脖颈，看着天空的飞鸟，眼神迷茫又孤单。天台上，赵少野拿着吉他，漫不经心地拨弄出几个音符。 相聚，误会，疏远，别离，再相聚。 短短三分钟，每一帧暂停下来，都美的可以入画，顾阳微笑的样子，赵少野挑高的眉头，刘清婉哭泣的脸，都各有千秋，都美得一塌糊涂，那种青春校园里的暧昧朦胧，被完美地刻画出来。 配乐，是那首《小幸运》。 短短一天，点击率就破了百万。 网上都疯了。 “啊啊啊我本来以为会是那种堕胎流产的烂片！原谅我，真的好美好美啊！” “真的！每个画面都好漂亮啊！燕玉老师不愧是我的女神，厉害了！” “配乐真好听！是少爷的新曲么？啊啊啊专辑！专辑！我要专辑！” “婉婉哭的我心都碎了！” “阳阳怎么能那么帅！天啦噜！” “正片什么时候上映啊？迫不及待了我！！！” 短短几天内，《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热度就被顶上了微博头条，大家齐心一致地喊：“上映！上映！上映！！” 这本来，是个好事，直到某人提出一个疑惑。 “这部电影的主角应该是顾阳和刘清婉吧？为什么赵少野的戏份这么多？” 当然，他一问，就有人回答了：“赵少野粉丝多啊，这样宣传容易吸引他的粉丝来看，增加票房。”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回答。 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的理解变成了这样—— “话说，这部电影，真正的cp是少爷和阳阳吧。” “我觉得也是。” “不然为什么封面上他们站一起啊，视频里还手拉手！” “真爱！” “官方发糖！” 确实只是想宣传的主办方：…… 你们这样乱搞，我也很为难啊。 不管双方的cp粉是怎样掐架，到了该上映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买买买进了电影院，这次的宣传海报总算是明确了刘清婉女主的地位，海报上她和顾阳相对而笑，金黄的秋叶落了满地。 除了一些无知无觉的观众，也有不少专业的业内人士，刻意买票来看这部影片。 他们主要是为了顾阳。 在得到戛纳之后，顾阳已经成为了业内新生代，中生代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他是如此夺目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不知道会是昙花一现的流星还是永久的恒星。也许，这部电影可以给他们解答。 第27节 如果《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票房亏了，他之前创造的神话就会被打破，如果他的表现不够好，那针对他演技的质疑就会重新浮出水面，这倒不是什么恶意的针对，是正常的现实，这个少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得到了戛纳影帝，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和那些刚出道的新人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在备受关注的同时，人们对他的期待值也会无限拔高。他必须一直保持相同的，甚至更好的水准，不然就会被人骂退步，觉得之前的好成绩是巧合。再说了，想想看吧，中生代的那群人，原来还有个萧青顶着，也被人叫一声前辈。可他们手上，真的有哪些货真价实的奖项么，国际a类都没几个！顾阳抢在他们之前，拿了那样高的成就，注定会成为扇在那些人脸上的一记耳光。 被后辈超越的滋味，并不好受。旁人的窃窃私语，也会火上浇油。 顾阳已经是新生代的领军人物，他象征着全新的一批人踏上影坛，走进这个圈子。资源都是有限的，有人来，自然会有人离开，那些不想离开，不想将手上利益分出去的人，自然而然就要下手了。 这部影片，注定要被很多人所关注。 余易就是其中一员，他是一名专业的影评人，背后靠着某大网站，这次来，也是想看看这个戛纳小影帝，在离开了卫余之后，会有怎样的表现。 之前的无人知晓，他承认是一部好片，也被阿明所打动，可他更觉得，那部片子能得到如此之多的赞誉，拿到那样高的票房，要归功于卫余，那个鬼才般的光线大师和天才导演。 所以，他今天来，也是想看看顾阳独立的时候，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要知道燕玉虽然也是名导，是国师李艺绅的弟子，可从来不是以能调教演员出名的，她的电影情节通常有些薄弱，色彩倒是很丰富。 在银幕亮起来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直在余易的脑中转来转去，直到音乐响起，他的注意力才集中起来，然后，就分散不了了。 开场的画面，是那样的美与艳丽，少年和少女穿着绿色的水手服，在教室里相遇，火红的夕阳照耀着他们年轻的脸，把人的心都照的暖暖的。 刘清婉饰演的优玲，那一段恰到好处的小碎步，完美地展现出了尚在暗恋中的少女的忐忑不安，也让余易不由点了点头：不错啊，这个女演员，在新生代中一直相当不错，提名金马之后，也没有丝毫懈怠…… 接下来，他的眼睛就睁大了。 原本熟睡的少年缓缓醒了过来，他先是懵懂地，迷糊地眨了眨眼，尚未清醒，然后，当镜头拉进他的脸，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之后，他的眼睛就越睁越大，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啊！”余易不由抽了一口气，好在，场中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他不起眼，但那一刻，他的心就有些乱了，脑中反反复复回放着那双倒映着夕阳的眼睛，怎么能那么好看……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下去，接下来，是一组校园情景的快放，蔚蓝的天空，粉色的樱花树，绿茵茵的草地和学生身上的水手服，以及对双方身份关联的详细表现，都让这个一向冷静挑剔的影评人不断点头，他心中的惊讶越来越多，画面好看，情节也在展开，这相较燕玉以往的水平来说，确实进步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第一个矛盾点，优玲被班上的女生排挤着，她们窃窃私语，说她是丑小鸭还妄想王子，说她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配不上天鸣。 这样的情节，让一旁一个尚且年轻的女孩子红了眼睛，在一些长相不好看，不会说话的女生的少女时代，受到的这种针扎一样尖锐的恶意，到现在都还难以忘怀。 可她也很难讨厌天鸣，天鸣确实是无辜的，男生本来就感受不到那个点，何况少年也在疑惑，也在不自信，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才使得青梅和他疏远。他想要接近她，想要和她说话，却被敏感自尊的优玲推开了…… “唉。”余易忍不住叹了口气，在他这样成熟的年纪，已经可以看出女孩的口不对心，但对于尚且青涩的少年来说，想要辨别就太难了，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之后，燕玉刻画的，很多细节上生动形象地营造出来的学业压力，老师的严苛，也得到了他的认可，身旁已经有人点着头说：“没错，就是这样，这才是高三……” 没有堕胎，没有打架，没有你死我活，大多数人的高三，就是在这一本本作业，习题中千辛万苦平淡无奇地过来的。最热血的事，就是为了高考而努力奋斗，而燕玉把这种努力描写的非常好，优玲熬夜做题做的昏睡过去，天鸣背单词背到半夜的场景，都很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不过奇怪的，就算是在这种男女主戏份相差不大的时候，余易还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天鸣身上，为什么呢？少年年轻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像是被困住的鸟，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 随着赵少野饰演的云枫出场，感情线的线路越来越明显，云枫是如此的叛逆和自由，他吸引了天鸣，两个少年成为了好友。偶然间，他知道了天鸣的秘密，不由十分疑惑。 “为什么你喜欢她不告诉她呢？” “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当那句话，从顾阳的口中说出的时候，余易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他直起身，仔细地看着少年的脸，真奇怪，为什么会有那种忧郁与理智，那样悲伤，那样美。 就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会失去一样。 这样的男性角色，是很少在青春片里出现的，他有些过于理智，容易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可顾阳身上的温柔完美地中和了这一点，他表现的那样忧郁和难受，让几个女孩子都看得哭了起来，根本无法责怪他。 之后，看着天鸣在会堂里唱着歌弹着钢琴，优玲在角落里哭着抹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余易就被打动了，那种少年独有的，在成熟的社会人看来有些可笑的骄傲和自尊，是那样的脆弱和美丽，明明喜欢你，就是不能说，因为我怕说出口，连朋友都做不成。 其实成熟的大人，也会有这样不成熟的时候啊。 在那次庆典之后，优玲和天鸣更加的疏远，可是观众没有抱怨，他们已经完全被电影的剧情所吸引了，就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求而不得，最让人心痒。 当云枫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当着他家长的面训斥了一段之后，余易身边几个带孩子来看的家长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们都回想起了自己的以前，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时老师和父母的严苛，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当最后，优玲失去了天鸣的踪迹，一个人冲到空荡荡的教室里，找出那个写着最喜欢小lin-g的本子的时候，片场里再也没有说话声了，传来了低低的抽噎声，余易也忍不住抹了抹眼睛，为什么要这样，有的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这其实是个很俗套的情节，可是演员发挥的很好，大家都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代入了自己的青春。而在后面，优玲的改变，丑小鸭变天鹅的亮相，天鸣和云枫出乎意料的流浪，都让这些人松了一口气，好像自己的心愿被满足了一样。 “他找到了自己。”余易看着少年在街边唱歌的样子，那张洋溢着欢乐的脸，他忍不住想，读懂了导演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以往都是被压抑，被控制的，现在，他终于自由了。” 天鸣放飞了彩色的气球，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随着那只象征着自由的白鸽缓缓飞起，他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他原谅了父母的独裁，原谅了优玲的疏远，他就像每个成熟起来的少年一样，和世界和解了。 最后，在t大辽阔的校园里，在那颗和高中一样的樱花树下，优玲和天鸣再次相遇，他们互相对望，彼此原谅。 那一片因为误会而失去的樱花花瓣，恰到好处地飘进了天鸣的胸口。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两个年轻的孩子笑了起来，牢牢拉住了彼此的手，快乐地，心心相印地，走向了未来。 他们共同的未来。 影片完。 饱满的剧情，美得无以复加的画面，勾起人们共鸣的演技和和现实的吻合。 “啊……”余易沉默了好一会，只能发出一个短暂的感叹词：“啊……” 他意识到，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扬起，心情也是这样，一方面酸涩的不行，一方面又非常的高兴。 他在亮起的灯光里，看到了周围人一张张脸上的表情，高兴的，满足的，哭着的，激动的。 他知道要怎么写这篇影评，怎么给顾阳这位戛纳影帝打出分数了。 余易从未有过，这样清晰地觉得，有一个演员，可以成神。 他的表现是那样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深深爱上了对方。 另一边，楚家家庭影院的大银幕，也缓缓暗了下去。 楚今夜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银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缓缓动了一下手指。 牙齿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第38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首日破亿，首周破两亿。 这样的票房，真是可怕的令人背脊发凉，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更可怕的是，网上的评论简直是一面倒。 观众说：“这部电影，完全就是我的青春年代，我就是优玲那样的丑小鸭，喜欢着天鸣那样的男孩子，班上有人说我不自量力，可我们最后在一起了。” 著名影评人余易说：“这是和当下青春现实相吻合的电影，打破了之前乱来的怪象，顾阳的演绎非常好，无愧于他戛纳影帝的身份。” “非常正面，难得一见的青春片。” “顾阳的发挥堪称完美。” “他是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 这样的言论，随处可见，黑子想黑都难以兴风作浪，这个少年的表现是如此的恐怖，稳定的让人找不出漏洞。 相较于其他阶层的观众，青少年是一个很好满足又很难维持的群体，他们就喜欢看帅气的男主角和漂亮的女主角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发生一系列要死要活的感情纠纷。这也是为什么每年的青春烂片都能回本——成本少，回报多，反正怎么瞎拍都有人看，那就这样吧。 可是，一部通俗易懂，不那么烂的片子，他们也是不反感的，《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故事讲得相当漂亮，刘清婉美，顾阳帅，还要赵少野这个迷倒万千少女的邪教头子在，那为什么不看？这部电影的服装和画面那样好看，光是处于视觉的本能选择，都想要多看几次。 而其他年纪的观众，白领也好，年纪更大些的也好，有的是为了支持顾阳来看，却被情节打动，勾起了自己青春回忆的，有的是听周围的人安利，来尝新鲜的。不管怎么说，这部电影都很能迎合大众胃口，它没有鼓励早恋，也没有支持辍学，还十分励志地描绘了学生努力学习迎战高考的画面，这种‘因为我遇到了很好的人所以我想要变得更好’的剧情，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优玲和天鸣之间那种懵懂的暧昧，也是到了大学才得以发展，没人真会去指责这个，那这也太苛刻了。 燕玉狡猾的地方在于，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雷区，在禁忌的边缘打转，明明只差一张纸就可以捅破，可她偏不，那张纸在此刻就变成了一张结实的保护膜，抵御了外来的所有攻击。黑子仔细一想，这确实没法说啊，能说什么，人家确确实实没有早恋，没有和家长撕逼，没有离家出走，最后还特别励志的考上了好大学。那不就没问题？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大部分的观众只会觉得这是个很积极的好结局。 顾阳因为这部电影又猛吸了一波粉，他在电影中绿色的水手服造型已经被无数人反复舔舔舔，要出抱枕，要海报，要活生生的顾阳阳！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在现实里见到这种美少年！” “像是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的皮肤好白啊，好羡慕嘤嘤。” “羡慕优玲，可以摸阳阳。” 天鸣的角色设定，特别讨女性的喜欢，无论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还是已经饱经风霜的职业女性，都抗拒不了这种眉眼含着忧郁，笑起来像太阳升起的男孩子，他太好看，太温柔了，要是能和他谈一次恋爱，不知道有多么幸福。 不过，由于刘清婉的演技在线，大家对优玲和天鸣这个cp还是认可的，至少现在萌他们真人的人就变多了，不过好在粉丝还有理智，没太过火，圈地自萌。 但另一对邪教，就没有这么低调了。 “为什么我越看，越觉得天鸣和云枫是一对？啊？他们手拉手在天台上谈人生，勾肩搭背走来走去？？？这年头直男都这么gay里gay气的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觉得，天鸣才是这部片子的女主，云枫才是男主，叛逆天才富二代vs温柔忧郁好学生。” “楼上……” “楼上言之有理。” “啊，我一直很萌少爷和阳阳，当时阳阳还是小少年呢，少爷就带着他到处跑通告，增加知名度，现在阳阳也带着少爷一起来演电影了，真好。” “楼上说的我都要哭了。” “少爷和阳阳的真人真的很有萌点呀！你们没有买少爷新出的专辑吗？” “哦对！不应该叫少爷了，应该叫赵小天王，鼓掌！！” 赵少野的专辑随着电影上映一同发售，一个月之内就卖出了数百万张，提名十多项大奖，稳稳坐上了小天王的位置，那首《小幸运》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哼唱。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mv里客串的顾阳也被人发现，少年穿着白衬衫，在雨中拉小提琴的场景，是那样经典。那真是一低头的温柔，美的无以复加。 粉丝对此都要高兴哭了：“嘤嘤嘤这果然是官方cp！阳阳去客串少爷的mv！少爷去给阳阳搭戏！这不是真爱是什么！糖真好吃！！！” 这种言论，有些人看着，笑笑也就罢了，毕竟赵少野和顾阳的关系真是人尽皆知的好，圈里都认可是难得的好基友，至于是不是真基友，没料大家就当不知道咯？ 许空倒也因为这个问过顾阳：“你和赵少野或者刘清婉，有没有？” “没有。”顾阳回答的特别的干脆：“以后也不会有。” 许空奇妙地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说：“好吧，那我就不管了，你要是有对象，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好安排。” 他把这事略过不提了，因为票房的高升，连带着他最近谈的几个奢侈品牌都抛出了橄榄枝，许空对此很满意，他挑了一下，给顾阳选了一款手表的代言。 好巧不巧，那正是楚今夜送顾阳的那个牌子。 楚今夜最近心情很不好。 因为很多方面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也看了《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 顾阳的每一部电影他都看了。 演得非常好。 第28节 可楚今夜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 影片里，少年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又炙热，充满了爱意，那是真正陷在热恋之中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那样温柔。 那样美。 一向最能欣赏顾阳的美的楚今夜，却克制不住自己燃烧的怒火。 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之前明明还是个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懂的孩子，是谁改变了他？ 我怎么不知道。 他坐在家庭影院中，将电影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怒火已经冻结。 楚今夜闭上了眼睛，靠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感到很累。 自他成年以来，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感觉，父母逝世的时候没有，撑起家业的时候没有，数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时候，也没有。 为什么呢？ 对于顾阳的事情，楚今夜一直是很在意的，安排了人随时注意，所以他当然知道，外面的绯闻是怎样的纷纷扬扬，顾阳和那个叫刘清婉的女孩子，那个叫赵少野的男孩子，是怎样的般配。 这部电影，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女孩子，年轻，漂亮，善良，和他截然不同，却不一定不是顾阳不喜欢的类型，少年和少女之间，那种奇妙的互相吸引力，楚今夜就算没有经历过，也有所耳闻。 如果顾阳真的喜欢上了刘清婉，他要怎么办呢？ 阳阳…… 楚今夜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不是什么好人。 别给我伤害你的机会。 你不喜欢我，我尚且可以接受，可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 男人松开了手，玻璃照出他沉沉的，沉沉的眼眸，像一片真正漆黑的夜色。 当日，忙活完宣传后，顾阳再次回了家。他到的点恰好是饭点，楚今夜在桌前等他。 现在，大部分时候，少年已经可以伪装的天衣无缝了，所以他此时也很自然地笑着，说：“楚先生还没有吃吗？不好意思，是我回来晚了。” 楚今夜的面色沉沉的，嗯了一声，他看上去很不高兴，像是隐忍着什么。顾阳意识到了，立刻肃穆了神色，放下包，走到他面前道：“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头有点疼。” “我帮您揉一下。” 老管家知趣地退下了，宽大的餐厅里，只剩下顾阳和楚今夜两个人。 少年站在男人背后，用那双柔白修长的手，以轻柔的力度按摩着对方的太阳穴。顾阳是会一点按摩的手法的，也很高兴能派上用场。 他光是看着对方的侧脸，心都情不自禁地软下来，眼睛贪恋地在男人冰冷锋利的五官上流连，幸好楚先生闭上了眼睛，不然他绝对不敢如此放肆。 那样的目光，足以暴露一切了。 “阳阳。” 楚今夜忽然开口，惊得顾阳一晃神，很快就反应过来，低低地道：“……是。”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像是将石子投掷进了湖泊，引起了一阵阵涟漪，在房间里回荡。 顾阳沉默了下去，沉默维持了很久。 楚今夜的心却越发烦躁起来，他睁开眼睛，说：“不用了，我就是……” “有。” 他的声音骤然停顿。 顾阳轻轻地，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有。” 少年抬起眼，看着楚今夜，说：“不过，我不能告诉您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的逻辑是，你提问，我回答，但有的关键点，我不能说。 楚先生的逻辑是，我提问，我不能直接问，要迂回。 很好，两个人就这么成功地问死了， 不要紧，这是，甜文：） 第39章 撞破 在顾阳说出那句话之后，大厅里安静极了。 少年平静地收回手，垂下眼。看上去依然是很乖巧，很安静的。可是楚今夜知道，当他不想说的时候，没人能问出什么。 他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顾阳沉默了一会，依旧是声音平静地道：“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他不喜欢我。” 楚今夜猛然抬起了头。 一时间，暴怒远远压过了喜悦，竟然有人会不喜欢顾阳？他捏紧了手指，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少年说：“……总之，这不会有什么影响，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对不起，楚先生，很快就好了。” 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不想说，楚今夜又如何能逼迫呢？男人最终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把事情揭了过去。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顾阳觉察到了这一点，以工作的名义，常常待在外面。 正好，这段时间因为《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票房大爆，邀请他的场合数不胜数。他以往是不愿意去，现在难得出来走动，许空当然不会放过他。 他很快就安排顾阳去了某个颁奖典礼，随着戛纳的结束，国内很多奖项也揭晓了结果。顾阳凭借《无人知晓》，提名国内大大小小数个影帝奖项，其中最有分量和获奖可能的，大概是s市电影节的了，这是国内唯一一个国际a级奖项。 顾阳被造型师一番打扮，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了红毯上，在那里等他的粉丝顿时发出了海浪一样的尖叫。他来的时候，离开幕时间还很早，于是顾阳问助理：“我可以给他们签名吗？” 助理怔了一下，后来反应过来，说：“可以的，请您注意安全。” 顾阳点点头，走过去给粉丝签名，他们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平易近人，激动的都要哭了。 “阳阳阳阳！我最喜欢你了！你真的好棒！” “我长大了要嫁给阳阳！” “阳阳累不累？坐着签吧！” 顾阳一一微笑听着，然后温柔地说：“没有关系，谢谢你们，我很高兴。” 话是这样说，他的脸色却微微有一点白，这几天难得奔波在几个大通告之中，随时都要聚精会神，比演戏还要累。多少也有些疲惫。 他没有说，可细心的粉丝却发现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有人问：“阳阳，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阳阳肯定累了！” “快去休息吧！我们不要紧的！” “啊……”顾阳有点猝不及防：“没有关系，我还没有签完……” 可那些之前还期待无比的粉丝却飞快地把递到他面前的本子收走了！“阳阳快去休息！我们没关系的！” 顾阳无奈，只能温柔地笑了一下，说：“谢谢你们。”然后在助理的带领下离开了。 他一走，后面就传来小小的喧哗声。 “呜呜阳阳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温柔！” “没错！” “赶快告诉其他人，阳阳很累，让他们不要堵着他啦！” 贴心的向日葵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如此训练有素的一家粉丝使得旁人纷纷侧目。 真是粉随本人形啊，这样好的粉丝，他们粉的那个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顾阳不知道自己的粉丝已经为他赢得了好多好感，他走进布置隆重的大厅，里面已经来了几个人，见到这位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戛纳影帝，纷纷主动朝他打招呼。 “来的好早啊，阳阳。” “恭喜你得影帝。” “你等下有什么安排吗？” 面对一张张热切的脸，顾阳都回以微笑，张贺在里面等着他，看着他就笑道：“顾少您可来了，我等好一会了。” 自从许空接手了顾阳的部分业务之后，张贺就愈发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本人身上，生怕再出来个抢饭碗的。现在顾阳眼看就要一飞冲天了，他可得抱好大腿。 这次颁奖典礼，他也是把流程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和顾阳讲了一遍，然后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神情，说：“您猜我看到了谁？” 顾阳不解地挑起眉，张贺朝某个方位比了比，少年转眼看过去，还真是老熟人。 那不就是陈冬么。 之前，他在《功夫》选角剧场是怎样的耀武扬威，顾阳不说记忆犹新，也确实还记得一些。当时他是从h国载誉而归，顾阳不过是个刚初出茅庐的新人。可现在不过数月时间，他们的地位已经天差地别，后者成了戛纳影帝，票房神话。陈冬却还是没能出人头地，不上不下，处处受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死敌赵少野，凭借着刚出的那首专辑销量一夜之间飞跃，从当红偶像变成了亚洲小天王，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了。 就好像现在，顾阳进场，是来拿走影帝的奖杯，会收获满满的赞誉，欣赏，追捧。他却只能坐在角落，混个脸熟。 世界变化之快，根本让人无法抵抗。 “他也是倒霉，那部《功夫》，明明是大制作，结果莫名其妙，审了几个月都没批下来，刘导那是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啊，好不容易批下来了，不知道得罪了那路神仙，主演被爆出嫖娼……好么，最近不是在严打么，那总局抓到了现行的例子，可不是要杀鸡儆猴么，呵呵，赔光了血本了……” 在这个圈子里，如果身价不够，一部电影的死活，也许就能让一个导演，主演，倾家荡产。 就算还能混一些时候，也很难再接到好的剧本，投资人都是很迷信的，为什么要放在其他清清白白好端端的演员不找，去请你这个霉气鬼？ 话说，在顾阳这部电影的票房出来之后，他已经被认定为新生代最能扛票房的人，一人出场自带数亿，多少投资人制片方都和疯了一样，想要请他去演。 数据摆在这里，实打实的，逼格也不是没有，戛纳不是摆着好看的，那，为什么不可以呢？ 第29节 年纪轻轻，有无数可塑性，脾气还这样好，大红大紫也不见他浮躁起来。 起码，在选用新生代的时候，制片人第一个考虑的会是顾阳，本子会先到他手上，只有他不愿意演，才会去考虑其他的人。 对于这些事，顾阳略知道一点，也不是特别在意，他的性格在和演戏无关的方面会有一些迟钝，对外界的反响不是特别在意。这在一些人眼里，又是静的下心，沉得住气的证明。 陈冬也看到了顾阳，现在今非昔比，他可不敢耍大牌，硬是挤出一个生硬讨好的笑容。张贺嗤了一声，说：“早干嘛去了。”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顾阳回头一看，就笑了起来，赵少野来了，他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提名最佳男配，《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让影评人对他的好感飙升，赶上了提名的末班车，得奖和顾阳一样基本就是囊中取物十拿九稳，当然要来领个奖，他们档期不同，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一见面，意气风发的亚洲小天王就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在旁边坐下，问：“你怎么搞的？生病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顾阳捏了一下鼻梁，他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了，精神上其实有点疲惫：“很明显吗？” “还行吧，上镜看不大出来。”赵少野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没感冒？看来你真是累坏了，以前没这样赶过吧，我就说你身体不大行，还整天瞎折腾。” 他话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心疼的，算了一下时间，说：“等下领完奖，你到后台去休息一下吧，采访我帮你挡着。” “不要紧？” “反正还有你那经纪人呢，没关系。”说完，他用眼神示意张贺，后者立刻知趣地说：“是的，顾少，没事，您去休息吧。” 顾阳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被宠坏了的样子，赵少野不容分说就把事情定了下来。等主持人上台下台，一领奖完毕，就让几个助理半哄半劝把他带去了后台。 电影节是在一个很大的会场办，供明星休息的后台也很豪华，像顾阳这种咖位，不用说就有人准备单独的房间，还很贴心地拿来了薄毯和热水。空调的温度刚刚好，这几天忙下来，少年也确实是累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有人过来了。 是楚今夜。 楚今夜今天有生意在这里谈，说不清是顺道来看顾阳还是顺道谈生意，总之他还是到了会场，结果人没见着，一问张贺，才知道他有点不舒服，去休息了。 他面上不显，其实当时已经很不高兴了，顾阳这几天都不在家里待，因为之前闹成那样，他也不好管，可这不意味你就能不声不响把自己弄成那样。 你是有多喜欢那个人呢？ 他越想，越是面沉似水，大步迈向后台，那几个赵少野安排的助理认得他，晓得他和顾阳之间的关系，也不大敢拦，就让他进去了。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顾阳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闭着眼睛躺在长沙发上睡觉，他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几近透明，嘴唇粉红，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楚今夜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满腔的怒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走过去，脚步轻轻的，怕吵醒了对方。 顾阳也确实没醒，他累坏了，睡的很熟，眉头微微地颦着，带着一点点不知道为什么的忧郁。楚今夜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手又在空中停住了。 男人的眸色很深，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他的目光转移到少年的嘴唇上，柔软的唇瓣带着樱花一样的粉色，很好看，很吸引人。那双令人心醉神迷的眼睛还紧紧闭着，暂时展示不出它的魔力。 也幸好是闭着，幸好他睡着了，不然楚今夜，并不能这样看着他。 用带着侵略性的，复杂又疑惑的目光。 那是少年想要的，仰慕的长辈，绝对不该有的东西。 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一旁，等他醒来，或者现在就叫醒他，带他回家，可他不想这么做，一个大胆的荒谬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楚今夜俯下了身。 他离顾阳的脸越来越近。 少年没有丝毫觉察，依然沉浸在香甜的梦乡里。 男人笑了一下。 他低下头，吻住了那片唇瓣。 柔软的，甜美的，和想象中一样好的味道。 他舍不得放开。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赵少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少野：？？？！！！！！！ 楚先生：呵呵。 第40章 你带他走吧 场面很静。 “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楚今夜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赵少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甚至有了后退一步的冲动。 楚今夜这个人，在他们圈子里，是非常有名的，虽然他为人一向低调，可办了那么多的事，怎么也低调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明白人，心里自有一杆秤。楚家在圈子里，是属于最顶尖的那几家，赵家和他们有过生意上的往来，赵父也认识当年的楚先生和楚夫人，也算是看着楚今夜成长的。在当年楚家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断言：有楚今夜在，楚家绝对不可能倒。 对于那个男人当年做的那些事，赵少野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他大哥是眼睁睁看过事情发生的人，叮嘱过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不要招惹楚今夜。 那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一丝情面也不留的独裁者。 后来的事，也确实验证了他的说法。楚今夜年纪轻轻就被人敬称一声楚爷，和赵父那种老资格的父辈平起平坐，他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一贯就是心狠手辣，冷血的有些过分。虽说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对人性或多或少都有些提防，可也没见那个能做到他那样的。一不养情人，二不好玩乐，真的就是冷若一座冰山，积着皑皑白雪。 赵少野作为小辈，没怎么直接和他打过交道，可有次难得碰上了，印象就特别深。那天他和几个公子哥去飙车，有个傻逼一不小心把人家一劳斯莱斯后视镜撞了。当时楚今夜就坐在车上，什么话也没说，连车门都没下。就降下了车窗，看了他们一眼。他当时一身传统的黑色西装三件套，扣子还扣到最上，领带整整齐齐，皮肤苍白的像从未见过天日。那一眼简直是一点情绪都没有，不像是在看人，像在看几块随处可见的大小石头，然后就走了。 一回家，他们家长就把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赶紧去送礼赔罪。后来那不幸撞车的哥们不吐不快，酒后和赵少野说：“特么的，他要是当时骂我几句还好，那一眼看过来，我靠，我真是，人家把我们当个玩意儿似的你懂吧？看笑话呢！” 这个印象一直留在赵少野心里，让他对楚今夜一直很不感冒，态度都不大过得去，不过他也知道，虽然他在顾阳面前是可以一口一个楚今夜楚今夜直呼其名，嚣张的不得了，真见了人，还是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楚爷。 这也是他不大想和对方打交道的原因之一，当时他在《渭河战》剧组碰到顾阳，还特别惊讶，因为对方怎么看都是温温和和的，不像是能和楚家那个没人情味的地方联系到一起的人。 圈子里是没有秘密的，楚爷身边多了个人，大家也多少知道一点，赵少野知道的版本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是顾阳救了楚今夜一命，楚今夜想报答他，就收养了他，扶持他去演戏。这道理是很对的，救命之恩肯定是要报，理由说的过去，顾阳的演技和为人也确实是没话说，赵少野自然就信了，后来他和顾阳关系越来越好，还带他见了家里人，早就把这一茬忘到天边了，谁知道今天会看到这种情景！ 楚今夜那一眼过来，是真心瘆得慌，怎么说，就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像是一片漆黑的夜色，要把一切都吞噬掉，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冷酷无情啥事都干得出来的人，赵少野心里一时是真有点慌。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靠，你是在干什么啊？我理一理，我靠这他妈还理什么？都亲上了！这么明显了！ 赵少野见的世面多，娱乐圈又很乱，像是养娈童，养小情人之类的，他知道的就有不下十个，床上玩的花样真说出来能吓死你。这几年是管的比较严，不能像过去那样胡来，可架不住有人自己往床上送啊，你情我愿还说什么呢？ 但眼下这种情况，又明显不一样了，顾阳是什么性格，他能不知道吗？他要是是那种为了向上爬出卖自己的人，他们也当不成朋友，顾阳和楚今夜之间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赵少野自认还是比较清楚的。 那问题就来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趁着人家睡着了，在干什么？天啊，顾阳天天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会不会已经被他盯上很久了？难怪这段时间他天天往外跑！ 这也不能怪赵少野瞎想，顾阳装的太好了，周围的人愣是没一个看出来的，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楚今夜起身，漠然地看他一眼，下巴比了比外面，是要出去说的意思。赵少野也怕真把他惹急了，忍气吞声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男人点上一只烟，摩挲了一下打火机，机壳上刻着他的名字，那是顾阳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咬住烟，神情一点点冷漠下来，眼前回放的，是少年当时平静的，含着泪的脸。 阳阳……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赵少野忍不住了想开口才淡淡地说：“你准备去m国上大学？” 这句话问的猝不及防，赵少野生生怔了三秒说：“啊？是啊？” “他也想去吧。” 这个他，当然是顾阳。 没等赵少野回复，他就又平静地说：“你带他一起去吧。” “？？？？”赵少野一时间被这转折搞得目瞪口呆，他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你……你不是……” 你不是对他有那个意思吗？ 楚今夜没说话，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从那狭隘的窗口中看到了外面大片大片蔚蓝的天空。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中，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一个声音和从前一样，冷酷而暴虐，说，让他留下来。 他说过他的一切都属于你，他怎么可以反悔，他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和你在一起，时间久了，总会喜欢你的。 另一个声音却是平静的，从容的，带着无奈的。 可你喜欢他。 你不想他用那种眼神看着你。 少年的眼睛是那样漂亮，清澈干净，璀璨夺目，那里面不该有恐惧，不该有悲伤，被他看上一眼，楚今夜就想要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爱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啊，可以为了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平息一直以来在血液里流动的冷酷和暴虐，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无论他喜不喜欢。 这是很新奇的感觉，从来没有过，楚今夜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像自己曾经嗤笑过的那些人一样，为了一个人，做出不像他的事。 他闭了一下眼。 他转头看向赵少野。 这个孩子，年轻，漂亮，和顾阳一样，处于最青春美好的时候，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楚今夜似乎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时候，他天生就是一部精密的机器，苍白，冷漠，高傲，践踏人性。在他的那个年纪，他已经扛起了楚家，踩着叔伯的头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温情可言。 赵少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就听着那个男人淡淡地说：“因为他要是再不走……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真的。 不是开玩笑。 如果顾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楚今夜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他见不得少年喜欢别人，见不得他和别人在一起，如果那种事发生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 所以。 在他尚且能保证理智的时候，他要让顾阳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这本来也是他该做的事。 “带他走吧。”楚今夜说：“越快越好，我不会做什么的，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他。” 他没有说什么威胁，可赵少野什么都懂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该讨厌面前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却鬼使神差地问：“……你不怕……他不回来吗？” 楚今夜将烟灰抖落，淡淡地道：“无所谓。” 顾阳醒的时候，天色好像已经有些晚了。 他睡眼朦胧地起身，发觉赵少野在旁边，便转头笑着问他：“结束了？” 第30节 “……” 赵少野的表情其实是有点不对劲的，可顾阳刚醒，没那么敏感，他喝了杯水，问：“张贺还在吗？我们一起回去？还是你还有什么安排？” “他先回去了，我们一起走吧。”赵少野顿了顿：“我……有话和你说。” 顾阳发现不对劲了，他直起身，声音认真起来：“怎么了？” “你还记得卫余给你推荐大学的事吗？我们一起去吧，现在报名，很快就能走。”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打算留在国内吗。” 赵少野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确保他能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这是楚今夜要我和你说的，他要你去那所学校上学，学费他来出，他今天……已经走了。” 顾阳一时间像是怔住了一样，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走了？走去哪里？” 赵少野一狠心，把话说顺了：“——他要去外地谈生意，刚刚让人把你的行李准备好了，机票也定好了，你要是愿意，我们吃个饭，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一下楚先生的人物分析。 楚先生并不是一个好人，起码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从很多细节上，是能看出他的冷酷的，他对自己的东西执念很强，对敌人和冒犯的人毫不留情。他没什么爱心，阶级观很强。只是在面对阳阳的时候，会变得温柔起来。 我没有写一个纯粹的好人，在人物设定上，他就是不完美的，他的心非常冷，对弱者没有怜悯。 可这样的人，会因为爱而变化，会迟疑，会放弃他以前的那些手段。恋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楚先生和阳阳都在这个过程里，因为彼此变得更好，成为了更好的人。这才是好的爱情。 因为他爱他。 顾阳和楚先生之间，离坦诚相爱还缺了一些东西，正是这些，导致了现在误会的发生，所以下章，就改换新地图了，阳阳也需要独立到国外去看一看，这无论是对他的事业还是精神而言，都是必须的成长蜕变，别担心，楚先生很快就来，继续感情线～ 这是一篇小甜文呀，笑。 第41章 阿明，就在他的面前。 窗外，下着连绵的细雨。 这个地方，经常是雨天，有的时候雨大起来，连路上的车都能被淹没。 雨滴击打着玻璃，顾阳收起笔，合上笔记，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前面的同学转身用中文问他：“走吗？” 这里是m国的一个大城市，这里是艺术家的天堂。 顾阳身在的这所学校，是全国最顶尖，也最苛刻的一所艺术类大学，从他离开祖国到这里来学习表演，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好的，等我一下。” 少年站起来，收拾东西，他的身形长了很些，更高更瘦，也长得更好看了。 那双眼睛，如盈盈的湖泊，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在这里，顾阳生活的很好，楚今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和赵少野住在一起，生活起居都有人打理，他们一同入学，在学校里也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刚刚和顾阳说话的这个，就是个在m国长大的亚裔，叫阿森，学的是编剧专业，性格很好，和他们很处的来。他看见顾阳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看过《无人知晓》，你的演技非常棒。” 顾阳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不适应，后来发现并没有。他天生就拥有能在各个不同的环境里好好生活的能力，而且这里的学业极其繁重，比起国内的高三都不宜多让。顾阳每天忙着练习，报告，分析电影，天天都要凌晨两三点钟才睡，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七想八。 “少野今天晚上没课吧，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阿森问他，赵少野是音乐学院的，也是忙得昏天暗地，为了赢得那个苛刻的老教授的一个a+，恨不得把脑汁都用干净。每周也就那么几天能稍微轻松点儿，他私下和顾阳抱怨，说国内尽瞎说，说什么m国人散漫自由不搞学习，特么的这苦的都能赶上他在h国当练习生的时候了！ “今天秦哥打你电话没打通，就发短信问我，晚上去不去他那，他好像有人想介绍给你认识，你手机是不是又调成静音了？” 顾阳赶紧拿出手机看，果不其然一堆未接来电，他立刻回了一条：在图书馆看书静音了qaq。 对方立刻回复道：卖萌可耻！快过来！ 好的，小黄人晃动.jpg 秦绍和顾阳是在这段时间里熟起来的，这位名模的事业重心本来就在m国，顾阳来了之后还专门来找过他，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他玩的开，却不强迫别人玩，三下两下就把赵少野收服了，跟在后面一口一个秦哥的叫。顾阳也能理解，秦绍完全就是那种很成熟的大美人，修炼成精了，挑一下眉都要让人抖三抖的。 他的出身和媒体报道的一样，是国内小县城里出来的，不算好，却也不忌讳提。和顾阳有很多共同话题，他又有点喜欢顾阳的性格，觉得能碰到也是缘分，就认了顾阳当干弟弟，等混熟了才发现，这人其实也挺会照顾人的，脾气也没有传言的那样差，就是特别挑剔，对看不上眼的人没什么容忍度。按秦绍自己的说法，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他为什么非要忍受一个傻子呢？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这样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顾阳和阿森一起去接了赵少野，后者刚刚从一节据说是炼狱一样的音乐课上结束，本来有气无力的，一听要去泡吧就精神了，三个人上了他的阿斯顿马丁，阿森开车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 秦绍约的地点，是一家很火的酒吧，一楼比较乱，二楼有包厢。顾阳一进去，就看到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衬衫，扣子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耳上夹了一排耳钉，他看到顾阳就招手叫他过来，掐了把少年的脸，说：“怎么又瘦了。” “吃饭了吗？” 顾阳摇摇头：“还没有。” “正好，我在对面的中餐馆订了桌，一起去呗。”男人站起来，一米九几的个子都要顶到天花板了，他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你吃不习惯西餐。” 这点倒是真的，顾阳有点暖心，他的胃口还是偏向中式的食物，西餐太生了，赵少野是无所谓，阿森在m国长大，也习惯了。 他们一边出去，秦绍一边和他说：“我上次在《vogue》总部碰到了dior的设计总监，他对你很感兴趣，想问问你有没有合作的兴趣，他们下半年要拍一个广告大片，东方感很浓，想要请我，我觉得你也挺适合，时期大概不到两个星期，你有兴趣我就和那边说。” 顾阳算了一下时间，那个时候刚好考完了，于是说：“有的。” “行，那我就和那边谈一下。”男人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黑发：“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拍片了吧？上次还是在国内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现在这么熟，顾阳还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大美人有些警惕的，闻言，他也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秦绍就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亮亮的，特别好看，伸手就去捏他的脸，顾阳抵挡不了，就把赵少野扯过来，分担火力。 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了，酒吧一楼有一桌也坐着一帮年纪不大的东方人，其中一个眼尖，看到了脸，说：“咦，那个不是赵二么？” 说话的少年一身名牌，面前放着把豪车钥匙，显然是家境很不错的，从他称呼赵少野的口气来看，也是可见一斑。 “哪儿啊？赵二不是在国内吗？” “早出来了，是在……在哪个学校读书来着？” 有人报了赵少野的学校，说：“怎么不约出来见见？也好久没碰面了吧？当年还一起飙过车的。” “约啦，没约成，他说他们作业太多了，没空。” “什么傻逼理由？赵二还能安心读书？” “哎呦你别看不起人家好不好，人家现在可是亚洲小天王，红的很啊！” 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出来，引发了几声笑声，圈子里就那么些熟悉面孔，大多都会继承家业，去混娱乐圈的尚在少数，对此的看法也依人不同。 “哎，别这样啊，他专辑还可以，我买了的。” “哈哈哈刘三你个傻逼，你被女朋友甩了，自己一个人抱着话筒唱小幸运哭成狗，以为我们不知道哈哈哈……” 饭桌上顿时又爆发了一阵笑声，大家把矛头转向了面红耳赤的刘三，就在他们讨论的正热烈的时候，一旁一直静静坐着的一个男孩子忽然开口：“他旁边的人是谁？” 他的声音很好听，却透着一股天然的冷意。 桌上忽然就安静下来，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谭哥，你是说哪一个？” 男孩子漠然用指节敲了一下桌面，他容貌俊美，气势冷漠，看上去就不是寻常家里出来的。他盯着那几人的背影，说：“那个和赵少野走在一起的。” “啊？那是……”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咦了一声，说：“顾阳？” “那个戛纳影帝？” “哦，很正常啊，他不是也来这边读书了吗，据说和赵少野一个学校。” “他们不是关系一直都不错吗。” “哇我看过他的电影，我妈特别喜欢他，天天对着海报哭。” “哈哈哈我妈也是。” 他们闹起来，一开始认出顾阳的那个人却眼神游离不定起来，他看了一眼男孩子冷漠的脸，犹豫道：“谭哥，你想干什么？” 谭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意思就是你有什么话快说。 那人深吸了口气，说：“你还是别招惹他比较好，他是楚家的人，楚爷亲自看着的，我们圈里人都知道，这不大合适。” “楚今夜的人？” “对。” 谭昱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看顾阳，他们已经走进了餐馆，消失不见了。 他忽然就笑了一下。 “和我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中餐馆里，这顿饭吃的很愉快。赵少野疯狂吐槽他的恶魔老师，秦绍听，偶尔毒舌几句，恰到点上。顾阳和阿森负责在旁边吃吃吃，时不时交换一个心友的眼神。 吃的差不多了，秦绍转移了注意力，问顾阳：“你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顾阳的十八岁生日，就在下星期。 场面忽然就静了下去，赵少野夹菜的手还凝在空中，脸上已经完美的体现了‘欲言又止’这四个字。 顾阳平静地抬起眼，像是没看到一样，从容地笑了笑，说：“在下星期二。” “很好啊，想好怎么安排没有？” “嗯，不是很想要派对。”他笑了一下：“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吧。” “不行！” “不行。” 赵少野和秦绍简直是异口同声，前者谴责地看着他，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吃个饭？”后者冷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我给弟弟过个生日的钱都出不起咯？” 两人一番轰炸，逼得他答应了热热闹闹一起过，并且一定卯足精力，不大战三天三夜不罢休，好的这很秦少，他恨不得叫整个维多利亚秘密的当季模特来给顾阳办个海天派对！ “十八岁了，成人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留下一个难忘的纪念，以后是要后悔的。” “没错。” “我在你这个年纪，交往过的对象都能围着夏威夷绕两圈了。” “秦哥说的对，想想我专辑的新歌叫什么？” “再……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你说的没错。 顾阳：…… 吃完饭以后，赵少野要去家里拿琴谱，阿森回家，顾阳准备回学校把剩下的作业弄完，秦绍送了他一程，路途中下了很大的雨。男人开着车，放着蓝调，他目视前方，问顾阳：“好点没有？” 第31节 他和楚今夜的事情，秦绍知道一些，当时顾阳刚到m国，脸色惨白，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沙哑的让他一下就惊醒了。 像要哭出来一样。 “……没有什么大问题。”顾阳轻轻地说：“也就是那样。” 也就是和管家联系，然后间接地把话传递过去。 “哼。”秦绍冷笑了一下，淡淡地道：“真该庆幸他不在m国。” 顾阳懂他的意思，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不是他的错呀。” 是我藏的不好，被发现了。 “我不管。”男人干脆地说：“你是我弟弟，他不是，我偏心我乐意。” 他空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是个宠爱鼓励的意思，顾阳蹭了一下他的掌心，安静地垂下了眼。 学校到了，车开进去，开到了图书馆门口。 “谢谢了，我先走了。” 秦绍一点头，潇洒比了个手势，踩着油门扬长而去。顾阳打着一把黑伞，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上去。 一个男孩子，正好从里面出来，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他们对上了眼。 谭昱下意识握紧了伞柄。 他看到，那个少年，有着一张过分苍白柔美的面庞，黑眸如一汪湖畔，泛起淡淡的涟漪。 他停在了原地，看着对方离去。 那双眼睛，是那样脆弱，美丽，像活着一样。 他曾经以为，那不过是错觉，不会有人的眼能美到那种地步，就像他在银幕中所看到的，每一个回眸，都是一首有故事的诗，每一个低垂，都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 可现在他发现，是真的。 阿明，就在他的面前。 第42章 生日快乐 谭昱在一个清晨，再次见到了顾阳。 少年穿着一件白衬衫，打着上次那把黑伞，穿过蒙蒙细雨，走进图书馆。他的神情从头到尾都安静而冷淡，像一束含露的昙花。 他自习的位置，离谭昱只相隔一桌，使得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少年的脸，脸型小巧，长相苍白柔美。垂下眼的时候，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韵味。 谭昱看着他，总想到家里收藏的一列柜的白瓷古玩，那是一种注定要被珍藏的美，是含蓄的，优雅的，说不出的古典高贵的，摸着，就温润，舒服。 他是个在m国长大的华裔，家里是这边势力极大的黑帮组织，黑道里的贵族，父亲是杀伐果断的领袖人物，母亲却是港台富甲一方的人家的小女儿，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很早就去世了。而因为政治的各种原因，他除了幼时看望外公时去过一趟z国，就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古老的土地。 可谭昱接受的教育，还是很偏东方的古老教育，他的父亲是华人，重视血脉，不愿意忘本，教给他的许多东西，都是东方的那一套，深奥而含蓄。受长辈的影响，他本人也觉得自己是个z国人，不大好这边的这一套。 虽然要继承家业，可私下，他对艺术，表演，都很感兴趣。也在这所大学里挂名上课，这段时间因为有事没有来，现在，才碰上顾阳。 谭昱知道顾阳。 那部《无人知晓》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看过。 一开始，是因为他非常欣赏卫余的摄影手法，会看他的每一部作品。 后来，他就记住了那个叫顾阳的演员。 阿明。 当银幕里的那个孩子，如即将凋零的花朵一般，抬起眼睛，朝镜头轻声细语地说话时，谭昱那一刻的心情，难以用词汇来形容。 他反反复复，将那部电影看了很多次。 到后来，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双眼睛。 美丽脆弱，如泣如诉。 人总是很奇怪的，会被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东西吸引。谭昱是黑帮的少主，年纪轻轻就沾过人命，平日也是冷酷而锋利，像他腰间黑色的枪，象征着死亡和暴力。 可是，他偏偏就，被那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美所吸引了。阿明是掌中花，笼中鸟，是立刻凋零的花，即将腐败的叶，那种混合着痛意的美丽，令他心神动摇，难以忘怀。 他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直到顾阳出现。 上镜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往往看起来还会好看很多倍。因为人的视力不足以像镜头一样，第一时间就发现所有缺点。 他们只会被第一印象所迷惑。 那个少年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他雪白的皮肤，端丽的五官，低垂的眼睛，以及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力。 原来是真实存在的，那种脆弱的美，原来是真的有人会有的，那会说话的眼。 那种美，会让人很想要，无论是掠夺，还是保护。 谭昱很想要。 他并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在他的世界观里，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你好。” 顾阳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个面容俊美，气势慑人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眼神很有侵略性。 “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 顾阳在心里无声地皱了一下眉头。 “请。” 谭昱拉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近距离端详着他，少年的脸近看也毫无瑕疵，像是一座雕琢的很好的瓷器。 很适合收藏。 他越看越喜欢，也不在意顾阳有些冷淡的态度，说：“你看的书，是王尔德的吗？” 顾阳怔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 “我家里有原稿，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来给你。” 王尔德的原稿，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用了，谢谢，我的外语还没有这么好。”顾阳顿了一下：“你认识我吗？” “我看过你的电影。”被发现了，谭昱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叫谭昱，我很喜欢你演的阿明，你是个天才的演员。” 他的身体向前倾，那种侵略感更加明显起来：“也很喜欢你，可以交个朋友吗？” 顾阳的眉毛微微颦了起来，他礼貌地道：“……你过誉了。” 没有对对方的示好做出什么反应，这无疑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谭昱却不在意，他收回身体，微微一笑，说：“你会愿意的。” 很笃定的语气。 顾阳没说话，安静地垂下了眼。 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们又再次见了几次面。 谭昱是个很言出必行的人，他想要顾阳，就会付出行动，顾阳在上课的时候会在桌面上看到大束的花朵，去图书馆的时候总能恰到好处地碰到人，几次下来，他心里也有数了。 “请你不要这样可以吗？”顾阳说，他的声音天生就是很柔和的，听不出喜怒：“我很感谢你的心意，可是，有些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平静地看着面前送来的花束，谭昱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说：“为什么不好？” 他本来以为，顾阳会转移话题，或者支支吾吾，可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很有礼貌地说：“如果这是一个影迷的喜爱，我会很感激，可我觉得，你似乎不是。” 干脆，利落。 不伤人，却也不留余地。 谭昱的态度不知不觉就认真了起来，他说：“没错，你的感觉是对的，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 “我很喜欢你，从来没有过这样喜欢一个人，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顾阳闻言，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波动，他轻声道：“谢谢你的喜欢，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恋爱的兴趣。” 他越是这样，越是能激起谭昱的感觉，这真的好奇怪——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决定被驳回了，自然不悦，可另一方面，他又生不起气来，只是想多看看他，看看就舒服。 这种滋味，一向唯我独尊的黑道少主是没有尝过的，一时间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他又看了顾阳一眼，最终说：“——你考虑一下，我先回去，明天是你生日，我再来看你。” 顾阳合上书，没有回答。 第二天，是顾阳的十八岁生日，秦绍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了要给他大办一场，真的就请来了时尚界一群名模，那些美酒美食，十八层和人一样高的大蛋糕，露天游泳池，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都是一场盛大派对的前奏。 顾阳一贯是不喝酒的，今天也被灌了不少，赵少野抹了他一脸蛋糕，哈哈大笑着说：“生日快乐宝宝！来打我呀啦啦啦！” 他们完全就是在胡闹！顾阳猝不及防就被泼了一身香槟，他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和他们厮打起来，闹得最后都滚到草坪上去，沾了一身的草屑。 他的生日派对，来的人不少，许空来了，学校的同学来了，好莱坞一些想认识他的人也来了。很多人还是带着很真诚的祝福的，他们知道这对于一个东方的男孩子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总体而言，顾阳还是比较高兴的，他晕晕乎乎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冷静了，才下楼。 下面还在狂欢，这里就是个狂欢的国度，天天都有派对，热闹无比。只要你想，就可以一直醉生梦死不醒来。 他下楼的时候，看到秦绍坐在桌前，一个人，身影很冷，他点燃一只烟不抽，架在烟灰缸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它燃尽。在顾阳下来时，头也不回地问：“打理好了？” 顾阳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站在他后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是热闹有的时候是必要的，烟酒能让你短暂地忘记痛苦，至少在你成人的时候，你不应该板着一张忧郁的脸，这样你以后回忆起来，就不会有好的感受。” “至少在这一刻，短暂地忘记它。”秦绍眯起眼，看着烟喃喃道：“麻痹自己，忘却苦恼，说，世界上还是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在，那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 他转过头，冷漠地看着顾阳说：“现在，你可以回去你的房间寂寞地抽泣了，生日快乐，弟弟。” 顾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三秒钟，忽然扑过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进对方的怀抱里。 秦绍罕见地没有发怒，他摸了摸少年的发顶，无声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下一刻，手上的力度却忽然重起来，狠命地揉：“起来！滚回去睡觉！” 顾阳的家离派对的场合不远，他一出门，就碰见了谭昱，对方看见他出来，也不意外，说：“我送你回去吧。” 第32节 他没有拒绝。 车上，两个人都很安静，谭昱看了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道：“你喝酒了？” 少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嘴唇粉红，像樱花的花瓣，令人心猿意马。 “喝了一点香槟。” “生日快乐。” “谢谢。” 这样干巴巴地对话了几句，很快就到了他家，谭昱停下车，点了烟，说：“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我已经说过了。” “那不一样。”他转过头，仔细地看着顾阳的脸：“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你就想要一个人度过吗？” 顾阳恍若未闻，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等一下！”谭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 他的话下意识地停了，因为少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是凝结的湖畔，是宁静的，平静没有波澜的，却也，坚定不移，不容侵犯。 那不是阿明会有的眼神。 那是一个真正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迷茫，坚定着自我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谭昱忽然发现，他好像弄错了一些事。 顾阳，演绎出了阿明，却不是阿明。 阿明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需要保护的。而他，虽然外表也纤弱而美丽，内心却宁静而强大，有着自己不容侵犯的底线。 一旦有人想要越过，他就会毫不留情地给予警告。 明明看上去，是那样温柔的，好相处的样子，性子却有一部分是冷淡的，难以接近的。 顾阳看着他，平静地说：“放手，” 谭昱松开了手。 “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的回答，今天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的语气，平平静静，毫无波澜。 “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再见。” 说完，顾阳打开一把伞，走进了雨中。 谭昱一个人坐在车上，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了一般。 少年走到门前，拿钥匙开门，开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因为门没有反锁。 还有人吗？ 吱呀一声，大门被缓缓推开了。 光线在第一时间照亮房间，照亮了里面的人。 楚今夜坐在大厅里，正襟危坐，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说：“生日快乐，阳阳。”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内心：好紧张，我是不是该道歉，作为一个离家出走的大人，该如何向暗恋的孩子取得原谅，在线等，急。 阳阳生日快乐！！很快就甜啦！ 第43章 告白 那句话，像一片叶，在空中飘零，然后掉落。 顾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刘海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起码从楚今夜的角度来看，很难看见他的神情，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对。 僵持了很久，楚今夜还是先打破了沉默，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在茶几上，说：“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f国有一栋城堡，在海岛上，很漂亮，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生日快乐。” 顾阳还是没有说话。 气氛真的就十分的僵硬了，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负责缓和气氛的从来不是楚今夜，他也做不好这种事，从来都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的份，哪里还用得着他绞尽脑汁去暖场，可当下，顾阳明显很不配合。 他坐了很久，还是忍不住继续说：“我……” 话没说完，顾阳忽然就抬起头，看着他，那一刻楚今夜的呼吸都要凝固了，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少年就闭上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他喝醉了。 他睡着了。 楚今夜在冲过去抱住他之后才发现这一点，一时间怅然若失，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他凝视着少年的脸，想要伸手碰一碰，手在空中停了很久，还是没有放下来。 顾阳是在第二天中午被闹钟叫醒的。 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酒量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他一直不大能喝，平时也很注意，昨天疯过了头，现在后遗症就发作起来，很不舒服。 头晕目眩了一会儿，他眨了一下眼，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手边一碰，就能碰到那把冰冰凉凉的钥匙。 顾阳把它拿起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到了一边。 他进洗手间，整理好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下楼。 楚今夜在沙发上，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其实，楚今夜是很紧张的，他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道顾阳到底会是什么反应，昨天那场乌龙归乌龙，清醒状态下，事情又不一样。 他等待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顾阳就从台阶上下来了，坐到餐桌前，说：“楚先生，早安。” 楚今夜怔了半响，然后说：“早安。” 顾阳点了下头，然后什么都没说，把面前的粥喝完了，整个过程特别的安静，男人一直在看他，他一直不讲话，然后喝完了站起来，说：“我先去上课了。” 他就这么推门走了。 没有问话，没有感想，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回话，也同样没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会不会留在这里。就像是‘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就这样吧。’。 楚今夜在沙发上足足坐了十多分钟，一动也没动。 顾阳出门之后，没有去学校。 他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从来不逃课的，教授们对他印象都很好，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请到了假。 阿森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了，他简略地解释了一下，结果赵少野的电话立刻就来了。 对于楚今夜，赵少野的态度一直是很奇怪的，听说他来了，他连熬夜狂欢后的觉都来不及补，立刻扑过来找顾阳了。 一下车，他就问：“你没事吧？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顾阳摇摇头，赵少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准备继续问什么，就看到少年抬起眼睛，朝他望过来。 那一刻，赵少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顾阳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以往，少年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看着就很暖，可是现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也不能说是冷，可就是古怪。 “你……怎么了？” “少野。” “嗯？” “你当初瞒着我的事，现在还不肯告诉我吗？” “！” 赵少野怔了数秒，条件反射想要否认，继而又觉得，以顾阳的敏感，说了这样的话，就是心里已经清楚了。 “对不起。”不等他回复，顾阳又继续说：“其实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除了我自己，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无力的语气说过话，赵少野当下就慌了，坐在他身边说：“你别这样啊，什么事，是……和楚今夜有关的吗？” 这段时间，他都不敢在顾阳面前提这个名字，当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他说完代为转告的那段话之后，少年当时的脸色，惨白的简直像一张纸。 他以为他会哭出来，可是没有，顾阳捂住了脸，然后对他说，好。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可是赵少野再怎么粗枝大叶，也能感觉的到，当时楚今夜的行为，在少年的心上划了一道伤口，至于伤的究竟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顾阳主动把伤口露出来了，他盯着地面，缓缓地说话，声音轻轻的，没有依靠的。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特别的害怕，我打小就被抛弃过很多次，以至于到了后来，我不敢把自己的缺点表现出一丝半点，就怕他们会因为这个……讨厌我。” 顾阳说得断断续续的，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把心剖开给别人看了，他的痛苦和以为已经忘却的绝望，都从声音里透出来，赵少野听得背脊发凉，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就是这个样子，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可以接受，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也是有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的，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我也是会生气的，可是这么久了，我都忘了，我还是个……独立的人……” “我没有把自己当人看，他们也不把我当人看。” 他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咬住牙齿，浑身都在发抖，赵少野连话都不会说了，眼泪就顺着脸流下来，伸手去抱他，企图把温度传递过去。 顾阳抱住他，说：“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每次相逢，我就想到离别，每次交往，我就想要分开，我为什么就不能往好的方向去期待呢？不可以的，我总觉得结局不会是好的，为什么？因为我……我总是被丢下啊！我就是没有过好的结局啊！我每次猜到的事都成真了！没有人要我，没有人会为我停下来，他们口里说着喜欢我，到头来还是会把我忘掉，我能怎么办呢？这不是我想要的啊！” 他的眼泪连绵不断的流下来，汇成一条河流，声音是尖锐的不像他的：“我遇到了楚先生，我以为我终于拥有了家人，可是他也不要我，他说好的，不会和我分开了，可是我的预感还是成真了啊，我还是被丢下了啊，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难道就不能生气吗，我就没有生气的权利吗，我很难过啊，我做错了事，我可以改，我说错了话，我可以再也不说话，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丢下了呢？”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木了，像一个傀儡一样，他推开了赵少野，看着他，忽然说：“我真的好生气啊。” “我也是会生气的啊。” 赵少野是真的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断地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顾阳这个样子，从他们认识以来，顾阳一直就是温和的，乖巧的，特别善解人意和听话的。当时，他脾气很不好，很多时候自己都觉得话说重了，要人下不来台，可是顾阳从来没有和他生过气，每次都是主动找他说话，道歉。他们的友谊才能维持到现在，他就从来没有见过顾阳发过火，生过气，连心情不好的时候似乎都很少有，可是大哥见过少年之后，就和他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如果不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谁会是一副最挑不出错来的样子，最懂事最听话，因为习惯了不被在意，所以能很好的照顾自己照顾别人，总能以最符合众人心意的样子活下去，可那样，真的就高兴了吗？ 第33节 赵少野现在真的特别恨楚今夜，也恨自己，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没有问过呢，如果顾阳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就会一直当做平安无事，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 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啊！他怎么能难过成这个样子呢？ 可是他一贯不会说话，只知道怎么讽刺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摇头，然后解释：“不是的……他……” 他差一点就要把楚今夜的事情说出来了，可顾阳摇了头，说：“不要说，他要你保密，你就不要说。”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他又恢复过来，摸了摸赵少野湿漉漉的脸，温柔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赵少野用力地瞪他，哽咽着说：“你再这样说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顾阳怔了一下，神情更加温柔起来，他把他拉起来，说：“我们去找秦哥吧，你出来的这么急，他会担心的。” 赵少野又瞪了他一眼，没头没脑地嗯了一声。 秦绍不在昨天的地方，他在电话里告诉顾阳，要他一个人来一个地址找他。 那个地方挺远的，顾阳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一片沉沉的夜色里，他在一所山顶豪宅中找到了秦绍。 男人见到他，把他拉到落地窗前，对他说：“我还没有给你生日礼物，来。” 随着黑色的帷幕被拉开，顾阳睁大了眼睛，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景色，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蜿蜒的河流与海岸线，橘色的灯光像宝石一样闪烁着，在漆黑的夜色中，这所不夜城彰显着它的权力，金钱和地位。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就看到过这一道景色，我当时发誓，我要让它属于我。” 秦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海妖一样诱惑，顾阳偏过头看着他，男人的侧脸美丽的无与伦比，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昂贵的黄金。 “我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在那里，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像井底之蛙一样坐井观天，贫穷又无知。我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所以我出来了，虽然过程有些辛苦，可我终究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再也不会有人敢拿我的出身说事，再也没有人敢看轻我。” 说到这里，全球顶尖的超模古怪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你看着它，有什么感想？” “很漂亮。” 男人低笑了一声：“这还真像是你会有的回答。” “我很喜欢你，因为我觉得我们有一些相似。” 顾阳安静地看着他。 因为之前哭过，所以他的眼睛还带着一些红肿，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掩盖那双眼睛的独特与美丽，秦绍看着它，像是在看最美丽的宝石。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你是个没有欲望的人，很多人会因为权力和金钱互相拼杀，撕咬，可你不会，你真奇怪啊，明明笑起来那么难过，却一点也不怨恨。” 他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摸了一下少年的眼角，轻轻地，怕碎了一样。 “不过，我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相似呢，顾阳，你真是个孤单的人，你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所以你隐藏自己的喜好，不敢让别人发现你的缺点，为此委屈自己，掩盖自己。” “可是……”他笑了起来：“可是……” 这位冷酷的，放肆而挑衅的美人看着少年，冷冷地说：“别人喜不喜欢你，要不要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了其他人，你就不能活？” 顾阳的呼吸乱了，眼睛茫然地瞪大，整个人无声地颤栗起来，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把他的一切心思，都看透了。 秦绍冷笑了一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目光冰冷又透彻，把少年完完全全地钉在了原地。 “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别人喜欢不喜欢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可你总有能决定的事，他把你丢下了，你就不会再站起来？不会去追？顾阳，你不是需要依附他人才能活着的东西，你是个独立的人，你有权利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不要管别人怎么想，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人盼着我死，我没死，刚去北漂的时候，有人在我的鞋子里放满了碎玻璃，希望我知难而退，在台上出丑。我没有，我穿着那双鞋，满脚都是血，生生走完了那场秀，我获得的评价是perfect，我得到机会来了这里，我比任何一个白人都要强，所以，我笑到了最后，你看，无论别人怎么样，最终决定你命运的，还是你。” 男人的眼角线条如被刀划开一般冷厉，他盯着顾阳，一字一句地说：“你首先是你自己，你的喜怒哀乐，比其他任何人的喜怒哀乐都值得在意，生气，就说出来，难过，就哭，不高兴，就让他们都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他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他丢下你，他放弃你，他他他他他，这通通都是他的事，可你呢？你在哪里？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你觉得你做错了事，他放弃你，是你活该，那你为什么要生气？你不是不该生气吗？” “不是的！”顾阳终于忍不住激烈地反驳，他死死咬住嘴唇：“我……我没有这样想……” “是没有，还是不配，是不喜欢，还是不敢喜欢？”秦绍逼近他，抬起他的下巴，声音锋利的像一把剑，把少年整个都穿透：“你在想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在想什么。 我想要的事。 其实，我一直在骗自己，对自己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顾阳大口地喘着气，像是上了岸的鱼在不断挣扎，泪水又一次盈满了他的眼眶，他说：“我很生气。”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就做了决定。” “可是那是他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我一直没有做决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绍松开手，冷傲地看了他一眼，丢给他一张手帕，命令道：“把眼泪擦干，我讨厌看见别人哭。” 顾阳接过手帕，道了声谢，他擦干泪水，望着对方，一时间百感交集，走过去蹭了蹭他的掌心。 “谢谢，哥哥。” 男人嗤了一声，却也没有推开他，说：“把饭吃完，然后回去解决事情。” 晚饭很简单，秦绍不怎么吃东西，给顾阳做了粥，喝完之后，他随口说了一件事。 “那个叫谭昱的，我帮你解决了。” 顾阳怔了一下，抬眼看他。 男人冷漠地说：“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刚好我有个朋友和他家长辈有点关系，就顺口帮你提了一下，他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谢谢。” 谭昱的背景，顾阳多少知道一些，秦绍固然说的很轻松，可真的做事，却不会那样轻松。 他是真的把他当弟弟看，才会说这种话，做这种事。 “秦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秦绍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怎么，现在有心情关心我了？少操点心吧，我还用不着小孩子来替我着急。” 看到顾阳还是很固执地看着他，对方才不耐地一挥手，模模糊糊地说：“等……了之后，再说吧，现在还不确定。” 顾阳眨眨眼：“这么说是有呀？” “闭嘴！” 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顾阳很快被赶了出来，他开着车回去，顺便路过了学校。 路过的时候，一辆车跟上了他，按了几下喇叭。 顾阳降下车窗，怔了一下。 是谭昱。 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他看着他，说：“可以谈一下吗。” 他同意了。 “对不起。”在下车之后，谭昱首先道歉，出乎意料的干脆：“我之前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很不尊重你，是我的不对。” 顾阳愣住了，接着反应过来，说：“你不需要道歉，这不是错误的事。” “还是要道歉的，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谭昱顿了顿，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他看着少年说：“是我不对，我没有把你当需要尊重的人，没有在乎你的感受，很对不起。” 他是在那天之后，反省了很久，才意识到的。 从一开始，他就对顾阳怀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爱，那和羞辱一样的怜悯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为什么会看轻对方，一次次踩着别人的底线呢。 顾阳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场，他不是那种可以令人欺辱的对象，明明他温柔又好说话，可那双眼睛看着你，你就情不自禁地生出某种敬意，这和地位的高低无关，是敬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的东西。 谭昱看着他平静的脸，忽然想，他的灵魂是不容亵渎的。 有的人想要金钱，想要权力，想要往上爬，为此愿意一次次降低底线，出卖自己，可顾阳没有，他是干净的，无论他是不是和传言一样有着楚今夜这个后台，无论他会不会去演戏，他都不会是一个愿意将自己卖掉的人，谭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花瓣一样柔软的外表下，是坚韧的，不可侵犯的内在。 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不是阿明，不是想象中那样脆弱，可谭昱却更加地喜欢他，这种喜爱和之前截然不同，混合了敬意和对美的尊重，他不是因为他家里的要求才来道歉的，他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顾阳担当的起这份歉意。 “对不起。” “……没有关系。”顾阳垂下了眼睛，轻声回答：“其实当时我的态度也很不好，抱歉了，你是个不错的人，谢谢你的喜欢。” 谭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前倾了身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会道歉。” “请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阳恍惚了片刻，抬起眼看着他说：“是的，我爱他。” “对不起。” 这句话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都怔了几秒，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他应该不知道你喜欢他吧，你可以告诉他。”谭昱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相信我，没有人会拒绝你的，你……真的很好。” 好的我不能不去喜欢。 顾阳没有说话，微微笑了一下，结束了这段本来就不长的对话，他向他颔首，然后离去，谭昱站在路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那多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呢？ 楚今夜在家里待了很久，一天都没有出门，他想了很多事，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决定。 他不应该来的。 可他还是来了。 他依然无法克制对这个孩子的爱意和思念，他爱着他，怎么样也无法把他从他的心中拿去。 顾阳。 阳阳。 我怕我会伤害到你，可是我还是不能不见你。 我做错了很多事，连爱着你这件事，都是错的。 男人咬住了牙齿，脸色沉的像漆黑的夜，满是阴霾，现在已经很晚了，顾阳还是没有回来，楚今夜也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他是在躲我吗？ 原来被单方面的躲避，是这样难受啊。 是不是，我当时故意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是这种心情呢？ 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 第34节 楚今夜下意识站了起来，盯着门口。 顾阳站在门前，看着他。 少年的面容十分平静，给人的感觉却和以往很不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出来，势不可挡。 他走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他。 顾阳注视着楚今夜的眼睛，十分清晰而冷静地说：“楚先生，我爱你。” 第44章 倾诉 那一刻，楚今夜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紧缩，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这副表情在顾阳理解起来，又有了新的解释。可是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把话说完了。 “我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心思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有一天，我发现，我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您，演感情戏的时候，看别人会下意识代入您的脸，看到什么有趣的，都想要和您分享，也许您会说，亲密的家人之间，也会这样，可是我知道，不是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看见您的时候，会脸红，会心跳加快，心里会很甜，比喝了蜂蜜水还要甜，我想，这大概就是爱吧，楚先生，我爱着您，不是以家人的身份，也许您已经觉察到了，觉得我这样很恶心，可是我还是想亲口告诉您，我爱你。” 说完，他就平静地垂下了眼，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可是许久，都没有声音。 顾阳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就愣住了，楚今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种表情，那种混合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像疯了一样。 楚今夜也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他上前一步，步伐凌乱地走到少年面前，声音硬是磕巴了几次才把话说圆顺：“你……你爱我？你怎么会说你爱我？” 顾阳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倒吸了一口气，连连摇头，苍白的皮肤都泛起了红晕，喃喃道：“不对……这个话，不该由你来说……” 楚今夜死死握住顾阳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我……我也爱你阳阳，我爱你。” 顾阳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地。 “我……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楚今夜现在的样子，完全没了以往严肃沉稳的长辈样子，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脑子还没有运转过来，反复地重复着：“我也爱你啊阳阳，我一直都爱你啊！” 少年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僵立在那里，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他张开口，几下都合不上，只能发出啊的疑惑词，立刻就被过于激动的男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靠在温暖的胸膛里，闻着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顾阳终于清醒了过来，当他意识到他刚刚听到什么之后，他整个人，从手指尖到耳垂，都红了起来！他的眼睛上下狠狠眨了几下，那种之前的平静被一下打碎了！ 楚先生喜欢我？ 我听见了什么？ 他说他爱我。 他为什么会说他爱我？ 我向他表白了，我以为我说完就会被赶出去了，可是没有，他冲过来抱了我，告诉我他也喜欢我！ 他喜欢我。 他爱我。 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 在这个思路在少年的脑海里成立的那一刻，他骤然伸手捂住了嘴，把喉咙里那声尖叫生生压了下去！ 他的脑中已经炸开花了！ 楚今夜松开顾阳，蹲下来看着他的脸，眼神炙热的根本就不需要言说，顾阳只是和他对视一眼，就被那种滚烫的，根本就无法抑制的爱意给灼烧到了，那种眼神，他最熟悉不过，因为每天在镜子里，他都能从自己眼中看到！ 楚先生没有说谎。 楚先生爱着我。 我们是相爱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阳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站在空中一样摇摇摆摆支撑不住，在他的预期里，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结局。 他磕磕巴巴地问：“那您……您为什么要离开？” 楚今夜吸了一口气，发热的头脑才慢慢冷静下来，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红晕，眼神亮亮的：“我……我当时不知道你喜欢我，我怕我的心思会伤害到你，不敢告诉你……我……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阳阳……比你想象的，还久得多……” 他蹲在顾阳面前，伸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按着他略红的眼角，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 顾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像在沸水里煮过的虾一样红，他捂住脸，摇摇头，又松开，再捂住，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到最后楚今夜担心地想要拉开他的手，他才停下，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问：“所以您是一直爱着我的吗？” “是的。”楚今夜极其认真地说：“一直是。” “您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丢下吗？” “没有！” “那我……我也……”顾阳摇摇头，又点点头，忽然说：“我……我也爱您，可这不对！” 他猛然后退了一步，对不知所措的的男人喊：“这不对！您不可以这样！” 出乎意料的转折反应。 楚今夜到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他问：“为什么不对？有什么问题？阳阳，告诉我。” 少年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攥紧了拳。 “我……我一开始不知道您是这样想的，您不知道我喜欢您，我也不知道您喜欢我，可是，在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您都没有问过我，就擅自做了决定，您明明可以和我说，告诉我一些您的想法的，可是您没有，你说过，不和我分开的，你就……就那么把我丢下了！” 顾阳说到激动处，手臂上蓝色的血管都明显地凸显出来，他盯着楚今夜，说：“我们答应过彼此的，会一直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把我丢下了呢？这是第二次了！楚先生！我真的很生气！” “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要向您道歉，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把心思详细地告诉您，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您，什么时候都没有！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撵我走，自己去另一个地方不见我，我……我能怎么办啊？我不高兴！你当时是可以向我解释的，编一个理由都好，你说我就会信的，可你没有！楚先生，你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就要我走！” 泪水从少年的眼睛里漫出来，他说的很用力，很颤抖，像是把整个心都剖开了，他说：“我一直表现得很乖巧，我会很乖很乖……所以请……不要丢下我……我当时是那样想的，也是那样做的，可是您连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能胡思乱想，现在您回来了，告诉我……我们原来是相爱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都不成调了，顾阳捂住脸，抽噎着说：“秦哥要我独立起来，说我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我是可以的，对任何人都是可以的，可是唯有您不行，楚先生，您要是再离开，我真的会觉得我被抛弃了，我不想再有第三次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被楚今夜猛然抱进了怀里。 以不容抗拒的力度。 男人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的眼眶已经红了，楚今夜死死抱住顾阳，说：“对不起，阳阳，请你听我说。” 房间里是安静的，只有低低的抽噎声和沉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少年闭上了眼睛，颤抖着身体，他真的很难过，楚今夜知道，他的心也疼的厉害，他在解释，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做过这么多解释。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可顾阳想要知道。 楚今夜就会让他知道，把那些在脑子里回荡的，心口中挣扎的，通通告诉他。 “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 “可是我这个人，其实很可怕，很冷酷，我的父母走的很早，我是靠自己坐稳这个位置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很多手段，也有天性如此的原因，阳阳，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有的时候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我会做出很残忍的事情来。” 他环住顾阳的头，让他看着自己，两双黑眸对视，少年看到，那里面的情绪，深情又难过。 “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可当时你还不知道，我怕我控制不住，你还小，还是个孩子，很多东西都没有定型，我不能就这么早早的，就把你带上一条歧路，所以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越来越爱你——我怎么能这么爱你呢。阳阳，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这种感情太激烈了，我都会恐惧，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你喜欢上另外的人，我可能会杀了他。”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楚今夜声音里透出来的冷厉，让顾阳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当时，你还留在我身边，我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你留下来，让你只能看得到我，这是不行的，阳阳，我不想这样，我不愿意去伤害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我必须保护你，所以，我要暂时离开。” “我没有给你解释，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解释，我总会说错，总是会被你看出来的，你……你那双眼睛，就那么看着我，我什么都瞒不了你，阳阳，我不希望你知道，我是个，怎样的……” 对你充满欲望的人。 楚今夜闭上眼睛，按住顾阳的脸，轻轻地说：“对不起，阳阳，我是真的爱你，也许你不懂，可这就是我能爱你的最好方式了。” 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下，我必须要离你远一点， 克制与隐忍，是楚今夜学会爱人的方式。一向只会掠夺和征服，冷酷的侵略者，会因为爱，学着收敛自己的獠牙与利爪，正是因为你爱他，所以你要学会尊重他。难道爱，是残忍地囚禁一只飞鸟，折断它的翅膀，只为听它在鸟笼里婉转的哼唱吗？你喜欢上游鱼在水中五彩斑斓的鳞片，于是你要把它全剥下来，可是只有在活物身上，在水中，才是它真正绽放美丽的时候。 楚今夜爱着顾阳，爱着他演戏时明亮的眼神，扬起的嘴角，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精气神，如果这都为另一个人绽放，他不接受，可是如果顾阳失去这些，他更加不能接受。 我爱着你。 我不想伤害你。 哪怕你充满爱意的眼神不是对着我，微笑不是因为我而甜美，我还是愿意它们出现在你的脸上，真奇怪啊，我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明明他建立的思维逻辑，受到的教育都是独裁而冷酷的，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的，可是为什么呢？在面对顾阳的时候，楚今夜出乎意料地隐忍下来，他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尊重，这一切，甚至不是为了最后品尝那鲜美的果实，只是因为——他愿意这样做。 真奇怪，阳阳，你让我都变得不像我了。 就像现在，他半跪在地上，捧着少年的脸，将审判的权力心甘情愿地移交给他，等待着对方的答复，他温柔地说：“阳阳，我爱你，请你原谅我，我会非常高兴，倘若你不原谅我，我也会用你想要的方式道歉，取得你的原谅。” 顾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泪水流下来都没有发现，他完完全全听懂了楚今夜的话，明白了在这段感情里，受到煎熬的，不敢诉之于口的，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 楚先生。 楚先生。 他吸了一下鼻子，断续地说：“我知道了……楚先生，我原谅您……对不起，可我还是很生气，我……我要惩罚您……”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详细分析一下双向暗恋。 两个人，由于性格的截然不同，做法也截然不同，可贵的是，他们都选择了突破，走了以前绝对不会走的路。 明明是侵略者的楚先生，为阳阳放弃了他用惯的那些手段，克制而隐忍，怕伤害到他，都控制了自己的欲望。 一向内向，总在原地打转的阳阳，却勇敢选择了表白，光明正大地把心思暴露出来，秦少当时话的意思，就是要他做一个独立的人，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总能走下去。可阳阳还是对楚先生说，你可以伤害到我，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产生依赖。 爱意使得他们联系到一起，在彼此的身上学到了更多的东西，变得比以前都要好，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好。 接下来发狗粮，单身狗们准备~ 第45章 惩罚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根本就一点气势都没有，像是奶猫在喵呜呜地撒娇一样，挥舞着粉红的肉垫。楚今夜心里最软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击中了，他强忍着要漫出来的笑意，说：“好。” 男人握住顾阳的手，贴到自己颤动的胸膛上，温柔地哄劝着道：“你想要怎么惩罚我？来。” “我不会反抗的。” 他说着，把少年的手腕捏得更紧了，就维持着这么暧昧的姿势，明明他才是要接受惩罚的人，可却把控着全局，压制着对方。 “我……” 第35节 顾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啊，他本来就是一时气急冲动说出来的话，手下炙热的温度烧得他整条手臂都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能带着哭腔说：“楚先生！” 楚今夜一下用力，把他扯了过来，男人当着少年的面，极其从容不迫地解开领带，松开扣子，将禁欲的黑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到一边，露出被白衬衫包裹的，精壮结实的胸膛。更过分的是，他在做这一切的整个过程中，都带着笑意看着顾阳，眼神移都不移一下。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几颗扣子，然后对顾阳低声诱惑地道：“来，做你想做的。” “你不是要惩罚我吗？” 他拿住对方颤抖的手，从他的胸膛上一路滑下去，做着这种事，他的表情还正经的要命，看上去严肃极了，好像真的就是在认真地执行着惩罚的命令，在做一件特别正经的事。 顾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怔了半天之后触电一样地收回手，眼泪都吓得没有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嗯？”楚今夜不依不饶地靠近他，鼻尖都抵上少年的鼻尖了，他看着对方湿漉漉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把他的眼泪擦掉，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的，阳阳，你很生气。”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嗯，用另一种方式。” 他低下头，亲密地靠近少年的脸，感受着对方的颤抖，然后慢慢逼近，亲上了那片柔软的唇瓣。 这是清醒的时候，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接吻。 楚今夜的心境，也和之前大不一样，那个时候，他疑惑而阴沉，以为自己即将失去，现在，他满心满意的温柔和怜爱，轻轻地，慢慢地品尝着那种甜蜜的滋味。顾阳下意识地张开了口，和他吻在一起，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什么想法都没有。 又过了很久，楚今夜松开了他，满眼的笑意，顾阳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其它。 他终于恢复了正常，却不敢抬眼看楚今夜了，眼睫毛不停地眨，像受惊的小鹿，害羞得不行。 楚今夜看着眼中，忍着想要再吻他的冲动，把他抱到怀里，摸着少年柔顺的头发，问：“感觉好一点了吗？” “……”顾阳僵硬了一下，也缓缓地放松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男人英俊又锋利的侧脸，还是难以想象，刚刚他们做了那种事。 他一想到这里，脸就红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您……您为什么要这样？” “吻你？还是其他？”楚今夜低笑了一声：“我吻过你，在你睡着的时候，赵少野知道。” “当时是电影节的时候……被他撞见了，我要他不要告诉你，他估计也是憋了很久吧。” 顾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赵少野对男人的支支吾吾从何而来，他又是惊讶又是有种不应该的喜悦，只能说：“您吓到他了。” “那是他自己胆子小。” “呃……他当时不知道我喜欢您。” 楚今夜笑了一下，摸了摸顾阳的头：“你有个很好的朋友。” 气氛就这么缓和了下来，总坐在地上也不是个事，顾阳一天都很疲惫，精神受的刺激很大，弦绷紧的时候还没感觉，一松下来就感觉很饿。楚今夜也没吃东西，就下厨去做了面。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看见他做饭，男人的动作有些生疏，但还是分得清油盐酱醋的，他忍不住好奇，问：“您会做饭吗？我都没有见您做过。” “以前在外面留学的时候，学过一些，会一些简单的菜式，不过很久没做了。”楚今夜捞起一小碗递给他：“尝尝。” 顾阳接过来，没有立刻吃，就是这么呆呆地看着他，然后问：“楚先生，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楚今夜手一松，汤勺就整个儿掉进了锅里去，他顾不得那些，就转头看着顾阳，目光炯炯，把少年看得都低下头来。 他是那样不安，那样不敢确定，就算是亲眼见到了，亲耳听到了，也要再三确认——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偏偏又是个那么温柔的性格，怎么办才好呢。 只能给他更多，更多的爱了。 男人走近他，按住他的肩膀，然后半跪了下来。 他抬起眼看他，特别认真严肃地道：“顾阳，我爱你，你愿意做我的爱人吗？” 顾阳倒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面碗都要拿不稳了，他说：“我愿意。” 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楚今夜站起来，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然后说：“好，我们现在是在交往了。” “好……好的。” 寂静了几秒种，顾阳的脸越来越红，他把碗放到桌上，蹲下来深深埋住了头。 “楚先生……您说的话，好像在求婚一样……” 楚今夜从善如流地和他一起蹲下来，说：“我觉得求婚仪式要更盛大一些，等你到了年纪吧。” 说这样的话！有什么区别！顾阳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脸上火辣辣的，可是奇妙的是，他心中那种一直以来的不安和紧张，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看着对方，有些恍惚地想，真好啊，他爱着我，我也爱着他，我们是相爱的。 这种感情，比血缘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更加稳定，把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无论是顾阳还是楚今夜，在凝望着对方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安心。 这个人，是我的啊。 真好。 楚今夜先站起来，然后把顾阳也捞起来，命令道：“把面吃完，然后去睡觉，我们一起睡，我先去洗澡。” 顾阳被一起睡这个大杀器砸得晕晕乎乎，话都不会说了，等他吃完面洗完澡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床上等着他了。 以前虽然也一起睡过，可是那是无知无觉的时候，现在确定了关系，感受就完全不一样。顾阳看着楚今夜，脸颊直接红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什么都觉得想不清楚，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躺到他身边的。 灯关了，房间里陷入了黑暗。 顾阳躺在床上，眨了几下眼睛，说：“楚先生。” “嗯？” “我觉得……我在做梦。” 楚今夜移过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感受着掌心的痒意，轻声说：“我在这里。” 顾阳翻了个身，靠近对方，闻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挣扎了两下，扑进了男人怀里。 “我好爱您。” 男人停了一下，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轻柔。 “我也是。” “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爱你，阳阳，早点睡吧，晚安。” 顾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在他睡着之后，楚今夜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自分别以来最好的一觉。 不再压抑，不再辗转反侧。 晚安，宝贝。 另一边，在秦绍的山顶豪宅里，灯火辉煌下，赵少野一脸苦大仇深，到处踏着步子走来走去，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恨不得都要把客厅走穿了！ 秦绍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不耐烦地看着他踏步子，哐哐敲了两下茶几：“干什么呢？有完没完了？” 赵少野深吸了一口气，冲到他面前，连珠炮一样地说：“不行！秦哥！顾阳现在特别危险！我们要去救他！” 碍于他的表情十分之认真，秦绍忍了三秒才生生把看神经病的眼神收回去，怒道：“危险个锤子，你有病吧？就是去见个人，有什么好危险的，我都和他说清楚了！” “这不一样！不一样啊！”赵少野抓心挠肝，痛苦地都要说不出话了，他这反应倒是勾起了秦绍的好奇，大美人倾过身问：“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赵少野犹豫了十秒，在楚今夜的威胁和顾阳的安危之间做出了选择，他深深吸了口气，偷偷靠近男人，说：“我告诉你，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秦绍不耐地横他一眼：“快点，立刻，说。” “楚今夜对顾阳有企图啊啊啊！！！” 吼出这句话，赵少野觉得一身都轻松了！甩下了背负已久的千斤担，畅快无比！爽翻！拜拜吧您嘞，好走不送，我藏了这个秘密这么久，可算特么的轻松了。 他说完，就想问问秦绍该怎么办，谁知一抬头，吓了一跳，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刀割一样的狭长丹凤眼眯起，嫣红的嘴唇抿了起来。 整张脸，仿佛是被火光点亮，燃起了一样。 秦绍靠近赵少野，背脊微微绷起，气场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似乎怒到了极点，雪白的牙齿都咬在一起，却又轻声细语，像毒蛇吐信一样地问：“楚今夜喜欢顾阳，嗯？” 赵少野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瞬间就转了画风，只能茫然地点头，就看到男人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茶几！ 他吓傻了，结巴着问：“秦……秦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绍冷冷地回答：“就是遇到了两个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秦爷：我以为你是苦逼暗恋结果却是两情相悦在秀恩爱？那我岂不是把白菜送上了门？呵呵。 单身狗举起了火把！烧烧烧！ 第46章 情侣之光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 顾阳翻了个身，头发散乱，睡衣皱巴巴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模糊间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楚今夜直起身，关上了闹钟，对他说：“今天没课，再睡会儿。” 少年下意识听从了监护人的安排，继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正午了。 身边的床榻是空空的，顾阳眨了下眼，换好衣服走下楼，就看到自家新出炉的恋人西装整齐地坐在桌前看报，手边放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楚先生，早安。” “早安。” 见到他下楼，楚今夜把报纸折叠好放在一边，把牛奶递过去，说：“中午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嗯……都可以。” “那就出去吃吧，附近有家中餐厅还不错。” 男人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昨日动荡的残存，顾阳在害羞的同时也不由暗暗羡慕，楚先生真是稳重的大人啊，完全不会受到干扰呢，好喜欢这样的楚先生。 稳重的大人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已经汗湿的掌心，他向来不是个容易出汗的体质，如今变成这样是为什么，原因很明显。 但是多年的阅历，能够让楚今夜表面依然维持冷静的态度！他又不是十七八岁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怎么会激动的说不出话呢！完全没有！不存在的！ “喝完了吗？” “嗯！” “那我们走吧。”楚今夜看了一眼手表：“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 他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出门，顾阳一直盯着他看，眼下忽然啊了一声，说：“请等一下。” 少年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探向男人的脖颈，拉住了他的领带，楚今夜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头来，对上了他那双剔透明亮的眼睛。 “刚刚就发现了……您的领带有一点歪，我给您重新系一下吧，很快的。” 第36节 说着，顾阳用纤长的手指，轻轻解开楚今夜领口黑色的领带，指尖不经意地划过男人的皮肤，激起一阵酸麻的触感，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在抖动，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弧线。从男人的这个角度，能完完整整地看见少年白皙漂亮的脖颈曲线，精致好看的锁骨，在整个动作中，他或轻或重的吐息，都那样明显。 起码，楚今夜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整个人完全就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理智？那完全是不存在的。他的目光就集中在那段雪白的脖颈上，感受着皮肤上的触感和交错的呼吸，时间明明很短，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 很热。 这是脑中唯一的感想。 顾阳终于把领带重新系好了，他无知无觉地抬起头，笑着对对方说：“好啦，我们可以出去了，楚先生？” 面对少年清澈的，没有任何诱惑意味的坦荡眼神，楚今夜硬是僵了数秒，生生把神志扯回来，才以比平时更快的语速道：“走。” 说完，就大步迈了出去。 顾阳疑惑地偏偏头，哼着歌跟他一起走出了门，还记得贴心地给可能归家的赵少野留了张便条。 稳重的大人？那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 成熟的楚今夜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觉得脸上莫名有点疼。 那家中餐厅很近，开车很快就到了。侍应生把两人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拿上了菜单。 点菜这种事，一般都是顾阳来，他知道楚今夜的口味，从来不会点错的，楚今夜就坐在对面，看着他低头翻阅厚重的菜单，明明是以往看惯了的景象，现在再看，还是看不腻。 起码，男人看着少年娇小的脸，柔美的五官，就情不自禁地觉得，他真好看。 他真可爱。 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很可爱，早在顾阳没有开始演戏，没有成名的时候，楚今夜就这样想过，那个时候，少年的美还没有被大多人所发掘，完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还没有长开，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青涩又美好，别有一番韵味。 而现在，顾阳就如卫余所说的，在逐渐长成了不得的美人，他注定是要被银幕记载的，如今走在街上，坐在餐馆里，都会有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回过头来看他，为什么呢？那双眼睛的魔力，已经蔓延到他的全身，他完完全全就是书中那种东方美人的样子，举手投足都带着含蓄的韵味。小巧的脸，黑色剔透的眼，白如瓷器的细腻肌肤，这些组成了他，却不能形容他。 楚今夜并不是个很有艺术细胞的人，尽管他能演奏使用钢琴，小提琴等西洋乐器，会赏析歌剧，戏曲。可他向来不大喜爱这些东西，对那些书中的感情更是嗤之以鼻，他就喜欢冷冰冰的数字，脚踏实地的报告，所以别人说他整个人，就是一座冰冷精密的机器。 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遇见顾阳，遇见这个难以用数据去分析，用金钱去衡量的男孩子，男人才发现，怎么有人能像梦一样呢。他就是鸟语花香的森林，静谧华美的湖泊，一圈圈泛起的涟漪，清晨最灿烂的阳光。他本来就不是死板的东西，是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你看着他，就觉得好惊心动魄，怎么可以有人能这样鲜活，这样美。 而这样美丽鲜活的生物，会用那双囊括了天上晨星的眼睛，看着他，喊他的名字，说爱他。 楚今夜很少有自得的情绪，他少年时成绩优异，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年纪轻轻就谈成过不知多少大的惊人的生意，那些能让无数富豪都眼红的巨大利益尚且不足以让他动一下眉头，可现在他看着顾阳，知晓了他的爱意，心头却不由生出得意，与骄傲。 “阳阳。” “嗯？”顾阳放下菜单，看过来：“你饿了吗？我马上就好。” 楚今夜没接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做的最成功的一笔生意，就是把你接过来。” 顾阳怔了数秒，然后微微笑了起来，继续看菜单，他白皙透明的耳垂已经悄然红了，像是熟透的樱桃。 相遇，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有了剪不断的缘分红线，当时谁能想到，这个孩子/男人，会成为自己的伴侣，会一同走过漫漫长路。 真是甜美的，想一想都能感觉到幸福的事情啊。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相隔不远的马路上，秦绍开车，赵少野坐在副驾，往顾阳家里赶。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身旁美人面无表情的脸，虽然大部分五官都被掩盖在了那副黑色的蛤蟆墨镜之下，但这丝毫不妨碍赵少野感受到那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场！ 昨夜，他们两个人都没睡着，在一番拼凑之后，成功还原出了事情的真相！顾阳和楚今夜，是双向暗恋！！！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赵少野真是要吐血了，走路都踉踉跄跄，只想说一声牛逼。顾阳也就算了，楚今夜是怎么回事？多大个人了，还把他吓得够呛，至于吗？啊！？现在看来至于吗！？你喜欢你就说啊！！！ 顾阳也真是，一直藏着掖着不说话，搞得秦绍都以为他只是求而不得要死要活，这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好心劝想开一点咯，结果呢！？结果呢！？你个智障玩意儿！连别人是个什么态度都没搞清楚！ 在秦绍的字典里，是没有‘暗恋’这个概念的，你不喜欢我，滚！我不喜欢你，滚！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滚过来！等什么！ 正因为持有这种观念，以至于他在知道楚今夜的心思的时候，简直是…… 智障。 两个智障。 现在，他们就在去找这两个智障的路上，因为大美人的气势太过于慑人，赵少野一路都安静如鸡，生怕被杀人灭口。 结果，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家，人不在，赵少野眼尖发现了便条，读了一下之后，事情貌似解决了哎。 互通心意，你好我好，相亲相爱，成一对眷侣，这个结局，还是挺好的，他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秦绍看了几眼纸条，他一夜没吃东西，也饿得慌，当下便不耐地道：“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给他打电话！” 赵少野遵命，他们顺路就去了附近的餐馆，刚刚下车，他的脚步忽然就停住了。 秦绍正站他后面呢，见他不动，冷冷道：“你干嘛？” 赵少野张了几下嘴，木然地抬起手指，指向对面。 对面的餐厅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边那桌面对面坐着两个熟悉的人，一边是个白衬衫少年，柔美纤细，一边是个黑西装男人，英俊冷漠。少年正带着甜美的笑意，看上去还有点傻，在给男人端汤。 英俊苍白的男人拿起汤，喝了一口，看着他，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笑啊笑，笑了好一会儿，汤都要凉了。 赵少野：…… 秦绍：…… 过了很久，他僵硬地回头，问：“秦哥，那是顾阳和楚今夜吧？啊？我没看错吧？楚今夜也会笑啊！？啊？？我们还要不要去找他们啊？” 他说到后来，声音都错乱了，由此可见楚今夜会笑这个事实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秦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扯了一下嘴角，当着赵少野的面，把刚刚取下来的墨镜又戴上了，那一刻，他感觉眼睛舒爽了不少。 “走，上车。” “？？？秦哥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秦绍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道：“气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绍：智障！智障！都是智障！ 第47章 夜莺与玫瑰 总之，在那天之后，顾阳还是和赵少野和秦绍解释了一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格外的好说话，全程都是‘好的好的没问题我知道你们很恩爱不要虐狗靴靴’表情，呃，应该是没问题了…… 不过，旧的问题解决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楚今夜是很忙的，不能长时间的待在国外，他这次来找顾阳，也是推掉了手上很多事情，如今感情妥当，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起码要去把后续的事处理完。 为了更长久的相聚，必须接受短暂的别离，这对于任何一个成熟的大人来说，都是能接受的事。顾阳是能理解的，楚先生有他的事业，他也有，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们会聚少离多，思念会在长时间的发酵里变得更加醇厚。 在一个阴天，楚今夜在机场与他告别，临走时，男人亲吻了他的眼睛，冰冷的嘴唇触感却让顾阳整个人都烫起来，一路都恍恍惚惚神不守舍，他想，该怎么办才好，才刚刚分开，我就开始想念了。 不过，对于小情侣之间的无病呻吟，大学显然非常有一套治病秘诀！那就是，作业！ 顾阳：…… 他刚刚回到学校，就被最严厉的那位老教授给捕捉了！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阳，问：“身体养好了？” “养……养好了。” “去演一段给我看看。” 静默。 表演。 战战兢兢。 “卷音！舌头卷起来！要是你再发错一次，就把这一段给我读一百遍！” “手臂！谁告诉你手是这样挥的！？” “不要以为拿了个奖就了不起，演戏是一生的事业！” 在教授的咆哮中，注意力又被强行集中了起来！那堂课结束以后，顾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耳膜嗡嗡作响，似乎还回荡着对方的怒吼，他恍恍惚惚走出教室，拿着比周围同学多三倍的作业，爱情什么的，能当饭吃吗？ 只有作业！才是王道！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走后，老教授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把目光转到了手中的一张纸上。 顾阳在的这所大学，是全球最顶尖的艺术院校之一，每年都会和百老汇有大量的合作，能登上百老汇的舞台，是每一个戏剧演员的愿望，那象征着对他们演技的最大肯定。 而如何选出交流的学生，学校内部是这一套标准：所有成绩都在a+以上，在校就读两年以上，三分之二的教授通过推荐。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表现尤其突出者，允许打破以上全部规定。 顾阳的档案，是在一个下午，被放进密封的牛皮纸袋，送到那间会议室里的。 一张黑色的会议桌前，从左到右坐着一排头发雪白，胡子蓬松的教授们，其中最年轻的一位，看上去也有四五十岁，他们是这所学校的高层，平日都会全球乱跑不见人影，每次在这里聚在一起，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ok。”在确定人到齐以后，坐在主位上的那一位朝一旁的助理小姐示意：“可以开始了。” 助理小姐恭敬地点点头，从牛皮里拿出一沓报告，分发给每一位教授，从数量上来看，并没有很多。 然而，在看到那些报告的时候，还是有人时不时唉声叹气起来，含蓄一些的人，也直接摇了摇头。 “汤姆……史特？我记得这个孩子，他的口音可不标准。” “莉莉？啊，她的姐姐是我的学生，我还记得她翩翩起舞的样子……可是她万万没有继承到她姐姐千分之一的天赋……” “为什么我在这里会看到这个名字？不，不行，他的腰硬的就像千年的化石……” “我的天啊，看看，这是谁？梦游小姐？说实话，我每次上她的表演课，都觉得我是在做梦……” 在一番尖酸刻薄的评价之中，面前那堆本来就少的报告越来越少，唯有那么几个挑不出毛病的，被这些眼高于顶的教授们侥幸放过了。主位上的那一位，看到这种景象，表情越来越苦恼。 眼看着自己看好的苗子要被刷了下来，他不由咳嗽了一声，敲了敲桌面，说：“女士们，先生们，真的要这样苛刻吗？这已经是我们能选出的最好的学生了，他们的成绩全部都是a+ ，也有至少一位教授推荐，呃，也就是说……“ 他的话非但没有安抚下众人，还激起了更大的怒火，有人冷笑着说：“我看看……斯特丁，啊哈！我就知道，自己推荐自己的侄儿！我怎么就没个外甥女呢？” 那名姓斯特丁的教授脸色顿时涨红了起来，在座人士心照不宣地发出了低低笑声，沾亲带故这种事，在m国也非常常见，可和国内的走后门一样，被说出来，总是会被耻笑的。 “我们并非是刻意找茬。”一位女教授看不过去，终于开口解释：“百老汇的那一套，我们都清楚，如果人选不够好，那丢的是学校的脸面。” 这话是非常公允的，主位上那位也点了点头，百老汇是什么地方？那是大牛的聚集地，随便一个替补演员都是杠杠的水准，多少影评人天天盯着那里。你空降学生过去，能力还不行，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这也就成了每年最大的难题，影评人的嘴多苛刻，在座的人都是清楚的，你发挥稳定，会被说没有特色，科班出来的只会死读书——你与众不同，就是想喧宾夺主，想要不被骂，你就必须很好，各方面都很出色，没有毛病给人抓，就得这样。 “今年的学生……是小年。” 又有人这样说，也获得了不少认同，时机这个东西真是奇怪，有的一届，天才就像冒出来一样，扎堆的出现，有的一届，个个都不行，只能矮子里拔长子，以这些经验丰富的教授的眼光来看，今年很不幸，就是青黄不接的一届。 现在面前档案里的学生，已经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可在他们眼里，都漏洞百出，要是去了百老汇，到了那镁光灯聚集的地方，还不知道要被喷成什么样，连带着学校都颜面扫地，脸色好看不起来。 会议暂时陷入了静默，一个教授无聊地翻阅着面前的档案，忽然咦了一声，直起了身。 “怎么有个一年级生？” 这句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有人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还是个亚洲人？z国人？” 第37节 “是不是放错了？” “等等……我记得这孩子，顾……顾阳！《无人知晓》！这一届的戛纳影帝！” 这样一说，大家都想了起来，戛纳是欧洲的电影奖项，在这些业内大拿眼里，还是很重要的。 “是他啊。” “演得确实不错，可是舞台剧和电影不是同一回事，会不会……太早了？” “他才入学没多久……起码也要等明年。” “让我看看，是谁推荐了他……嗯？”那位男教授翻开最后的教授签名，一动不动地看了数秒，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起来：“老亚索？” 这次，连主位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在座的这些教授，性格不同，脾气不同，有好说话的，自然也有不好说话的。可无论是谁，都要承认，老亚索，是这所学校最刻薄，最挑剔的人。 他年近七十，在戏剧界的地位如定海神针，一生拿过三次至高奖，自创的表演流派到现在已经子弟满满。哪怕是在这所学校，也是顶尖的人物。 可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厉害的老亚索，之所以会愿意天天待在学校，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差，得罪了太多人，老去之后被人处处打压，要不是当初学校伸出援手，他可能再也无法登上大舞台。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不改他的脾气，从来不参加这种会议，从他来到这所学校到现在，他都没有用过推荐权推荐过一个学生！由此可见，这人有多挑剔。 所以现在，当教授们看到他的签名出现在最后一页，第一反应，是绝对的不敢置信。 “他是不是疯了？” “天啊，天啊。” “这个孩子真的这么有天赋？我也教过他的音乐课，他的基本功也就是那样啊……” “这不可能，他疯了。” 这时，一旁一直静默的助理小姐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道：“亚索教授让我带了一张光盘过来，请问我可以放吗？” 教授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出于对老亚索转性的好奇，他们点了点头。 助理小姐把dvd放进播放机，投影仪很快就在白幕上投出了一副画面。 “咦……那是……” 有人很快就认出来了，那是表演课的教室，看情况，还是大课，他们不由更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本来以为老亚索会让弟子私下录制一段完美的表演，可……也没必要不通人情世故到这份上吧……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很好说话的…… “下一个。”老亚索严厉的，听一听就让人发憷的声音从银幕里传来：“顾阳。” 那个明显与周围学生肤色截然不同的少年起身，朝银幕走过来，他显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录了下来，状态很寻常，就是面对一次正常的课堂训练的样子。 “来。”老亚索说：“让他们看看。” 这个他们，刺激到了作为观众的教授们，他们不由自主地更加集中注意力，等待着少年的表演，而顾阳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再等，立刻就展开了表演。 在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有人听出了他表演的剧目，那是改自著名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经典——《夜莺与玫瑰》！ 故事的主要内容，就是夜莺被学生对教授女儿的爱情所打动，为了帮他找到一朵红玫瑰，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顾阳饰演的角色，是夜莺。 他慢慢抬起头，垂下眼，手臂搭在一起，脖颈朝一个方向扬起，在这一系列微妙的动作之中，他的气场开始转变。 好像从一个普通的少年，变成了一只折翼的鸟儿。 “我，遇到了一个痴情人。” 他说，声音甜美又动人，如泣如诉，真像是夜莺在婉转地鸣叫，述说着心事。 “他，在为我歌唱的东西而受苦，啊，我听见了，他想要一朵红玫瑰。送给教授的女儿，那样，她就会和他跳一只舞，一直跳到凌晨。啊，我听见了！他在哭呀，蝴蝶问我，他为什么哭？我说，是为了一朵红玫瑰，对，我要给他找一朵红玫瑰。” 他跪在地上，手臂缓慢优雅地垂下来，搭在腿上，他抬起眼睛，望着银幕，好像周围的环境，都变成了那个故事里的树林，夜晚。 夜莺扇动着稚嫩的翅膀，飞过花园，飞过草丛，灵敏的小身体在空中摇曳。它先找到了一颗白玫瑰树，白玫瑰树说，我是纯洁的白玫瑰，我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于是，它又飞起来，飞过湖泊，飞过小路。它找到了一颗黄玫瑰树，黄玫瑰树说，我是古老的黄玫瑰，我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于是夜莺又飞起来，飞向了它最后的希望。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在少年颤动的手臂，缓慢的舞姿中有所体现，他身体摆动的样子，像在跳一只自然的舞，他看到了第三颗玫瑰树，啊！那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了！ 第三颗树，是一颗真正的红玫瑰树，可是它受了伤，已经不能再开花了。 顾阳匍匐在地板上，半抬起头，侧望着前方，他的脸上有一种悲伤的弧度，从鼻尖到嘴唇，都是那弧度的一部分，他压低声音，说：“求求你，给我一朵红玫瑰吧！” 红玫瑰树忧愁地看着夜莺，它说夜莺啊，我听见了你心里的声音，鸟儿，为什么会比人类还要痴情，你的心，为什么会比我的玫瑰花还要鲜红。我知道，有一个法子，能让你得到最美的红玫瑰，可是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你会为此丢了性命。 夜莺说，我不在乎，我需要一朵红玫瑰。 我要一朵红玫瑰，送给那个学生。这样，他就能和教授的女儿在舞池里一直跳到天明，我要一朵红玫瑰——我愿意拿命去换。 少年跪在地上，长发蜿蜒而下，他抬起半张脸，眼眶微红地唱：“玫瑰树告诉我——在月光落下时——” 在月光落下的时候，你要拼命地歌唱，用胸口穿透它的尖刺，你的血会染红那朵玫瑰，那朵玫瑰，会比姑娘的嘴唇还要鲜艳，比女人的胭脂还要浓丽。可是它诞生的那一刻，就是你死去的那一刻。 我愿意。 他唱到这里，站起来，自由自在地舒展身体，展开手臂，按着不存在的音乐旋律划圈，他唱：“红玫瑰——我要一朵红玫瑰——” “爱情——比生命更珍贵——” 这个时候，他完完全全就变成了一只夜莺，飞到学生的窗台上，对他唱着他根本就听不懂的歌，它全心全意，满是欢喜，它知道，它能造出世界上最美的红玫瑰。 它是那样红，比流动的血液还要红，它是那样红，比炙热的心脏还要红，它象征着最完美无缺的，因为死亡而永垂不朽的爱情，那一朵玫瑰，从夜莺的心口开出来，从少年舒展的指尖里落下来，它凝聚着鸟儿的心血，意味着永恒的爱情。 顾阳抬起头，张开嘴唇，一字一句，每个音都在跳跃一样地唱：“给我——一朵红玫瑰——“ “给我——一朵红玫瑰——” “我用心血，和你换一朵红玫瑰——” 在学生的窗台上，在圣诞树的枝干上，夜莺飞翔着，歌唱着，它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消失在了天穹中，消失在了玫瑰丛里。 顾阳压下手臂，手指顺着脸的边缘滑下，他甜蜜又满足地唱：“……我，要找一朵红玫瑰。” “我，找到了我的红玫瑰。” “我要把它送给那个学生，让他送给教授的女儿，我要用我的心血去灌溉它，让它红艳，让它开花，它比其它所有的玫瑰都要美，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玫瑰。” “我的红玫瑰。” 他压下头，对着银幕轻轻一笑，谁也说不清，那个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少年嫣红的嘴唇，弯起的眼角，东方人特有的细腻五官，在那一刻组成了一副画，说不清，道不明。 他是夜莺。 他在找他的红玫瑰。 他要用他的心血去灌溉它，把开出的玫瑰送给那个学生，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那，就是爱情。 银幕暗掉了，这段视频的时长并不长，可在结束以后，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才有人开口说话。 “他……”那个人的声音很不确定，带着深深的沙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叫什么？” “顾阳。” “gu yang” “十八岁。” “z国人。” “戛纳影帝。” “刚刚入学不到一年。” 在再次把短短的，之前明明说过却根本没有被大多数人所在意的情报交流之后，会议室又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显然又和之前的原因截然不同。 “拜托。”斯特丁教授忍不住开口，求助一样地环视周围，想要得到认同：“你们不会真想让他去吧？他才刚刚入学，还是个z国人！” “注意你的言辞，斯特丁。”一位女教授冷冷地道：“这和国籍无关，如果你不想被投诉种族歧视的话，就闭嘴！” 她说的没错，至少在表面，刚刚的话是不能出现的，可斯特丁说错了吗？其实也没有，在m国娱乐圈里，隐形的歧视链一直是存在的，白人>黑人>黄人，美国公民远大于外国人，像顾阳这样的，在某些不易觉察的地方，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排除掉了。 同样的事情，同样想要争取机会，黑人要比白人优秀两倍，黄人要比他们加起来还要优秀两倍，才有机会，然而，这正是让这些教授沉默的原因。 “他表现的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虽然细节上有些瑕疵，但是……” “丝毫不妨碍他表演的精彩。” “没错。” “能把人完全吸进去。” “我很期待他换上戏服，在大舞台上的样子。” “我也是。” 现场的气氛逐渐热了起来，主位那位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开玩笑一样地说：“看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希望之星——好，那就按规矩来，投票，三分之二以上赞同即通过，请赞同的举手——” 静默了一会，手臂缓缓举了起来。 那位的笑意更深了：“一，二，三……七……八……九……很好，顾阳，通过。” 一个红红的印章，被盖在了那张档案纸上。 第48章 小夜莺 顾阳是在上课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 随着“gu，请出来一下”的声音，他离开教室，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里面等待着他的人，是这所大学的校长。 房间里除了他，还有几位高年级的学生，看到顾阳进来，他们或多或少露出了许些惊讶的神色。 校长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助理小姐便上前，将手中的文件发给他们，顾阳一下就看到了上面刺眼的红章：……百老汇 那几个学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百老汇是天堂，圣地，能得到学校的推荐，意味着他们起码可以演出一个戏份重的配角，那简直是一步登天，在履历上添上了辉煌的一笔。 不过，自然也有人产生疑惑，一个学生皱着眉，看了顾阳一眼，疑惑道：“我记得，他还是新生？” 这是比较委婉的质疑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可能更过分。顾阳没说话，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校长笑着说：“第四条。” 第38节 那几个学生顿时都没有声音了，眼神里只剩下了惊骇，对于在学校里待久了的他们来说，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天赋和实力，无与伦比，被破格推荐。 当下，就没人说话了，谁也不想撞枪口，万一呢？天才成名的路上总是腥风血雨，谁也不想当那个踏脚石。在没摸清楚底细之前，还是闭嘴吧。 见几人没了异议，校长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这点上国内国外都一样，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了，唯独把顾阳留了下来。 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少年站在办公桌前，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未知的事，他的脸部线条极为柔顺，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看不清真正的想法。 校长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想笑，他在心里摇了摇头，然后说：“顾阳，我请你留下来，是因为，有人对你的能力提出了质疑。” 顾阳平静地看着他，不喜也不怒，眉毛都没有上扬，好像听到的不是一句可以决定他命运的话。 真是难猜的东方人啊……情绪表达那样含蓄，根本就猜不到心思。校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对着连接的小房间说：“你自己来吧。” 小房间的房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高个子白人，头发是棕金色，乱蓬蓬的，一双眼睛是墨绿色，他长得很年轻，但不修边幅，看上去平白无故老了几岁。 他走到顾阳面前，步伐懒洋洋的，似乎很轻视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又是理智的，带着审视的意味的，一开口，就是标准的美式口音。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小。” 顾阳抬眼看着他，很礼貌地说：“你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约翰尼，一个戏剧团团长，目前带着一个小剧团在百老汇演出，每年，我们剧团都会在各大剧院上演数场剧目，其中有一场，是一直被我们包揽的。” 他盯着少年，刻意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那个名字：“……《夜莺与玫瑰》。” 顾阳虽然没有说话，可微微涣散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情并不像表现的那样镇定。 约翰尼笑了一下，然后直白地说：“开门见山吧，我们剧团的夜莺演员在上个星期不幸地吸了不该吸的东西，我们现在急需一个新的夜莺，按理来讲，是该在替补里挑，可是，我昨天刚刚接到电话，我的老朋友——”他比了比校长，继续说：“向我着力推荐了你，说你是个天才。” “我的荣幸。” 对方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你可真是不谦虚——好吧，我再直白一点，老亚索也是从百老汇出来的，我相信他的眼光，可是我还是要再亲自确认一遍，毕竟，从来没有过一个华人演员——哦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在百老汇担当过主角。” 他玩味地，像是在估量对方价值一样地打量着顾阳，似乎在说，你能成为第一个吗？你有这个能力吗？ 顾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能清清晰晰地看到双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约翰尼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吸了一口气，神态骤然变了。 “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和我跳舞。” 这是剧目里，学生的台词，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约翰尼低沉的声音里透出来的，是对台词娴熟的把控力，毫无疑问，他绝对是科班出身的内行。 顾阳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在校长都以为他是被吓呆了的时候，他的嘴角忽然一弯，睫毛向上翻起，少年直视着约翰尼说：“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和我跳舞。” 一模一样的台词，截然不同的两种演绎方法！前者是学生的悲叹，带着哀嚎，自怨自艾，难过的情绪，在读音上是沉重的，加重的。后者是夜莺轻轻的重复，带着甜美的吐息，甚至有种渴望的感觉，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句话一对上，约翰尼的表情就认真起来了，他盯着顾阳，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整个花园，都没有红玫瑰，我需要一朵红玫瑰。” “整个花园都没有红玫瑰。”顾阳说，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眼中的光影千变万化：“他需要一只红玫瑰。” 夜莺栖息在他的肩膀上，晶莹的眼珠凝视着悲伤的学生，明明他们的身高是不同的，他远比少年高。可约翰尼那一刻感到被俯视了，俯视他的，是站在树枝上，飞在天穹中，从叶子的缝隙里看着他的夜莺。小小的鸟儿，以它的方式关注着人类的悲欢离合，它娇小的身躯里，炙热的心脏在跳动。 怦，怦。 顾阳扬起了头，后退了一步，他凝视着男人，又像是透过他在看远方的天穹，他说：“爱情呀，就是玫瑰的颜色，比火焰更温暖，比权力更伟大。他，是个痴心的情人，他，听懂了我唱的歌。” 少年莞尔一笑，偏过了脸，手臂轻轻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像是鸟儿的尾翼在白云中划出的曲线，他缓慢而优雅地转过身，撩起发，从一个光影黑白交错的角度，对着约翰尼轻声道：“我要……我要为他找一朵红玫瑰。” “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会为你唱最动听的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朝约翰尼伸出了手，抬着眼，望着他。那个眼神，真的是让人招架不住，起码约翰尼就觉得，他再被他这样看着，哪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满足他的愿望。 那双璀璨的眼睛，悲伤又温柔，美丽又动人，爱意从那里面满满地漫出来，他说呀，他要找一朵红玫瑰，他说呀，他要找到永恒的爱情。夜莺在空中不停歇地飞着，飞进旁观者的心口，叼出一朵玫瑰。 他缓缓一笑，垂下了眼，睫毛分明地在白瓷一样的脸上投下清晰可见的阴影，照进房间里来的光线通过百叶窗被分割，又完完全全地汇聚在了他脚下。 顾阳抬起头，唱道：“我……需要……为你……找到。” “……那朵……” 那个瞬间，他眼前的景色都变了，不是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不是在封闭安静的房间中。他站在树枝上，透过叶子的缝隙往下望，他看见，学生在难过地哭，哭得他的心都要碎掉。他是一只鸟儿，一只小小的夜莺，怎么会有心呢？他蜷缩着翅膀，将小小的身躯聚拢在一起，那哭声好恼人，好叫他难过。不要哭，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在哪里能找到那朵红玫瑰。 “……红玫瑰。” 他飞了起来，望着那颗越来越近的玫瑰树，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知道，那颗树已经死去，他得用滚烫的热血，让它活过来，开出花。 这样，学生就能得到他的红玫瑰了。 顾阳眨了一下眼，嘴唇缓缓合上，他结束了这一段的唱段，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又回到了办公室之中，他下意识地发现，办公室里的三个人，校长，约翰尼，助理小姐，都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他看。 他对上了男人充满震惊的墨绿色眼眸。 “……嗯。”顾阳轻声说：“我表演完了，这样可以吗？” “……”约翰尼张了几下嘴，神色看上去滑稽极了，他先是狠狠摇头，又狠狠点头，仿佛陷入了一个世纪难题。他倒吸一口气，对校长说：“你看见了。” 校长的神情也有些难以言喻，还是点了点头：“如你所见。” “好。”约翰尼说：“那我就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们都不觉得……这很奇怪？” 他又费解地看顾阳，说：“我听的出来，你的基础还不错，可也不算特别好，估计不是从小练起来的吧？你的动作——野路子，虽然柔韧性不错，可是离百老汇——离我们的平均水平，还是要差一些。” 顾阳听他这样说，心都有渐渐沉下去，他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很抱歉。“ “嗯哼。”校长忽然开口，饶有兴趣地看着约翰尼：“可是你还是想要他。”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把虚张声势的气球戳破了，约翰尼吸了口气，狠狠一转身，对校长喊道：“当然啦，老伙计——你是个瞎子吗？他，他就是个怪物！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特别的演员！他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他转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顾阳，连珠炮一样地说：“没错，你的唱功，动作都有很多瑕疵，可他妈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演得那么好？没问题的，我刚刚以为我看到了一只夜莺从我面前飞过去！我——操，你是哪里出来的？你们东方人都像你这么古怪吗？”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一样，继续解释道：“是的，我们对基本功非常苛刻，你还是个新面庞，那些王八蛋最喜欢挑剔新人了，可是这不要紧，通通不要紧，你的眼睛，你整个人，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你非常——非常可怕！天啊，我都不能相信我会用可怕这个词来一个新人！男孩，你往舞台上一站，就能把周围一切都压得暗淡无光。” 他连连啧了几下嘴，之前那副高傲的审视态度已经无影无踪了，顾阳恍惚了几下，才听懂意思，不确定地道：“所以说……我是通过了吗？” “没问题！绝对！当然！”约翰尼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回去，开假条吧！” 校长顿时发出了嚯嚯的笑声，助理小姐都忍不住用文件捂住了脸，顾阳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们，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他表演的欣赏和赞叹。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小夜莺。”约翰尼喊他：“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明天就走，你需要一场地狱式训练，那会让你脱胎换骨的——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你登上舞台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阳阳获得新称号～小夜莺～ 估计会有人想问，在这里说明一下。 这本书的事业线和感情线是相互交织，又互相独立的，顾阳在演戏方面的故事是事业，和楚先生一起的时候是爱情。可是楚先生作为一个非演艺圈的成熟大人，是不可能无时无刻都陪在顾阳身边的。而对演戏的描写，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一样，是剧情很重要的构成部分。我不可能几句就带过，那这本书就没办法写了。 所以，以后我也会写很多精彩的电影，戏剧，如果有人没法接受，呃……那我也没办法，因为总有人问我楚先生为什么没有出场，这个……是由剧情发展和更新数量决定的，我尽量多更新，把该写的地方都写到，就会发展的比较快，两条线都能兼顾到。 总之，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比心～ 第49章 真正的天才 百老汇，是m国戏剧的发扬地，母亲河，全球的戏剧界人士，都会时刻关注着这里，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舞台上每一张面庞。 这里的竞争相当激烈，每一个小角色都会有戏剧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来争夺，在争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同时，也充分保证了戏剧表演的高质量，血液要不停的更新换代，才能维持新鲜。 顾阳在被带去的第一时间就被着手安排训练，从唱歌练习，到肢体语言舞台表现，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六个小时被排得满满当当，白天黑夜全待在舞蹈室练功，辛苦么？不，他其实是幸运的。 少年得到的机会，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里是百老汇，是天才最不值钱的地方。有多少人，唱哑了喉咙，跳断了腿，一生也只是一个轮换上场的替补，又有多少人，在日复一日的人际斗争中消磨时光。哪里能像他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练习，有好的老师悉心指点，时间一到，就能上场。 顾阳知道，也懂得珍惜这份幸运的来之不易，他能做出的回报，就是更加努力的练习，献出最好的表演，不辜负那些人的期待。 《夜莺与玫瑰》是一出华丽的戏剧，主角是夜莺，副主角是学生。这出戏在百老汇近年排戏率非常高，约翰尼在的剧团，这一出的演出最为精彩，也最受人觊觎，之前主演出了事，不得不换人，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好戏。 也有一些人，等着上位，却发现机会已经被人抢走了。 更衣室里，气氛僵持。 “一个东方人。”在华丽的布景中，一个金发碧眼，长相出众的少年说，惊奇而愤怒地重复了一遍：“一个东方人——大学的一年级生，从来没有演出经验，啊哈——你信吗？苏？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另一边，有着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少年看了愤怒的同伴一眼，一向和汤顿过不去的他，竟然没有出言反驳，由此可见，这是什么态度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汤顿和苏，都是剧团里夜莺角色的替补演员，一直是在竞争中成长，这次，他们以为机会来了，谁知，竟然来了个空降兵，顺手把桃子摘走了！ 关键在于，这个人的简历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拿来做噱头的样子。十七岁的戛纳影帝，在电影界是很厉害，可是舞台剧和电影并不是一个类型的！影帝就可以直接跨界吗？别开玩笑了。抛开个人简历不谈，顾阳的年纪，也是不能让人信服的重要因素，十八岁，还是太小了，汤顿二十四，苏二十五，他们已经是剧团里最小的成员了。能作为主角的替补，无疑也说明了他们的实力不错。 苏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个角落，发现对方没有动静之后，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说：“安妮，我们在谈论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我们的前途，你怎么看？” 梳妆台的那边，一个酒红色头发，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女孩子在对着镜子化妆，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可是从苏谨慎的口气来看，她在剧团年轻一代的地位无疑很高。 女孩子抬起眼睛，朝他们看了过来，并没有掩饰脸上的不屑神色，她说：“得了吧，苏，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和我都清楚，你们就是害怕他抢了你们的位置，别想太多了，人家只是来交流实习的，这一期演完了，还是要回学校。他在z国的人气很高，怎么说也要进军好莱坞，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 “你就这样事不关己！”相比苏的城府稳重，汤顿可还没有修炼到家，他喊出了声，刻薄而恶毒地冷笑了一下，对女孩子嘲讽道：“是啊，你多安心啊，谁会和你抢角色啊——给我我都不要，去演你的玫瑰树，演上一辈子吧！啊哈，等你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孤零零地躺进坟墓里，墓前的碑文上还刻着：安妮，最好的玫瑰树演员……” “汤顿！”苏大声呵斥道：“闭嘴！” “呵……”安妮冷笑了一下，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个子非常高，身姿比起同年纪的女孩更多了几分坚毅，真的好像一颗挺拔的树。 她看着两个少年，轻蔑而冷淡地说：“收起你们的把戏吧，不要企图激怒我，汤顿，苏，我已经不是刚刚进剧团，会被你们欺骗打压的小女孩了。有那个功夫，不如多提升提升自己的台词水平，不然就算没有那个新人，也轮不到你们坐上首席的位置。” 说完，她就拉开门，准备出去，一点和缓的余地也不留。 “等等！”苏喊住了她，神色凝重地问：“你这样说话，是要站在他那一边了？安妮，我提醒你，我们可是同一派的……” 在百老汇，剧团里摸打滚爬出来的野路子，和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到底哪边更有水平，一直是个话题。媒体刻意的分化也导致了这两派人士相互抱团，私下隐隐形成对抗的趋势，互相不怎么搭理。 顾阳是从大学交流到这里来的，在在剧团长大的苏眼中，他毫无疑问就是个讨厌的学院派，说实话，之前的几个来这里实习交流的学院派学生，因为不懂剧团的很多潜规则，私下都被挤兑的不轻，面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可是这次又有点不一样，这个新人，竟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之前预想的那些排挤人的小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以，苏需要安妮的支持，她是新生代唯一一个主演，要是她愿意配合，那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让他出出丑，就是事半功倍。 唯一需要苦恼的，就是这女人软硬不吃的臭脾气了。 “不可能。”果不其然，安妮干脆地拒绝了：“我警告你，别拿这个威胁我，约翰尼是不会乐意你在他的剧团里搞小团体的，你不要逼我告诉他你私下做的那些好事，之前那个学生是怎么被挤兑走的？呵呵，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是那双鞋出了问题……” 被戳穿了把戏，苏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不自然，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说：“看来你是要站那一边了。” “不存在什么站边的问题，他演得好，我配合他，天经地义，他演得不好，也不需要我出手，观众自然把他喷下台，你们在百老汇待了这么多年，难得还不明白直这个道理？能支持着一个演员走到最后的，只有他的实力。”安妮喘了一口气，失望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苏，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台时激动的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个德性？” 她不欲多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后台。 留下了两个少年，和一地沉默。 又过了很久，汤顿才开口说话，他摇了摇头，咬着指甲，恶狠狠地道：“我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等着瞧吧，下星期的排练，我都迫不及待了——” 顾阳暂时还对剧团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没有感觉，倒也不是他太粗心，主要是——太忙了啊！每天都要累死了啊！ 从早上六点开始，少年就在那间舞蹈室里练习，一天算上来要站十个多小时，每天结束的时候腿都酸麻的不行，浑身发颤，一遍一遍反复的大量练习使得他的动作越来越趋向完美，朝着百老汇的要求看齐，也使得本来就瘦的下巴更尖了下去。 一段时间以后，顾阳发现他长出了薄薄的肌肉，线条漂亮流畅地覆盖在骨骼上，虽然很薄，但也聊胜于无！ 第39节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在休息时间给楚今夜发了一张自拍：我也是有肌肉的人了0v0 很快，楚今夜就回复了他，发来了一张线条深刻的腹肌照，八块腹肌十分明显。 配字是：嗯，肌肉。 顾阳：…… 哼！他愤愤关了手机，为自己自取其辱的行为痛心疾首！怎么就忘了呢？楚先生的身材，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嘛？生气！ 楚家，楚今夜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脸上浮出了更多的笑意，他对一旁的管家说：“安排一下事务，早点处理完，我要去看阳阳的第一次演出。” 管家颔首：“好的，先生。” 顾阳在昏天暗地地训练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得到通知，去参加剧团的第一次彩排，那也是他和剧团成员的首次见面。 百老汇的排练场地，在真正的舞台上，灯光，音乐，服装，每个月在这些方面都要花费数万美元，高昂的成本支出保证了演出的质量，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想要让观众支付昂贵的票价，总得付出点东西。 少年到场的时候，约翰尼也在，他对着顾阳嘻嘻一笑，给他介绍了几位重要人士，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道：“开始表演吧，我要等不及了。” 有团长亲自在这里看着，一些欺负外行用的小手段自然不能使出来，汤顿恨的牙痒，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约翰尼之所以搞这一出，就是为了保护他这个重视的新人。对于剧团里的一些风声，这位看似粗枝大叶的团长平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不让动，谁都不能动。 场外的小花招指望不上，就只能凭着真本事决胜负了，汤顿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他的肢体语言丰富，舞很棒，苏的台词功底更强，两个人加起来，难得还按不下一个新人的风头？不可能的。 在排练开始之前，理所当然会有对戏的时间，两个少年对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顾阳前。 “你好，我是苏。” “汤顿。” “我们是夜莺的替补演员，来和你对戏。” 面对这样明显不怀好意的搭讪，顾阳眨了一下眼，想起来秦绍在他来之前告诉他的一段话。 ‘……无论是在哪里，总会有人看轻你的实力，鄙夷你的出身，借用各种方式来打压你，你要做的，就是用实力，把那些轻视通通打回他们的脸上去。’ 冷酷的美人扬着下巴，傲慢的无以复加地对他说：‘你有这个能力，就该让他们看看。’ 你有这个资格。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眉眼十分温柔。 “好的，可以啊，我是顾阳，gu yang。” “ok。”汤顿心急，根本没在乎他说了什么，他盯着顾阳的眼睛，一心一意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我们来合舞一段吧，从第三小节开始，你会跳舞吗？‘夜莺在空中飞过，飞向玫瑰树——’” 汤顿朗诵着台词，摆出了舞蹈的姿势，从容不迫地舞动着身体，他的仪态非常好看，吸引了不少目光和赞叹，这是他最引以为荣的地方，特别是在约翰尼看过来的时候，他不由得意起来。 “夜莺在空中飞过，飞向玫瑰树。” 少年声音轻柔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汤顿的话，他微笑着，同样摆出了一个优雅的起舞姿势，手臂间形成一个巧妙的弧度，美的恰到好处，那根本不是三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感觉—— 苏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玫瑰树，在那里，即将死去，安静哀伤，我向它飞去——我要它的玫瑰花——我看到了那根刺，在月光刚刚落下的时候，我要用我的胸膛贯穿它，用我的心血染红它，这样，就能开出最美的玫瑰花了。” 轻柔的，甜美的，像是花瓣掉落一样的声音。那段台词，不算长也不算短，可被他轻轻地念出来，就像一首押韵的恰到好处的诗，他的每一个吐字，每一个咬音，都那样恰到好处，完美的无以复加。 “那是，玫瑰树啊。” 顾阳走到汤顿身边，捏住他的手臂，像跳舞一样按住他僵硬的肩膀，他的动作是优雅的，好看的，明明非常简单，却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看！ 相比之下，汤顿的动作就显得繁重，冗杂了，好像很多余，根本没必要这样。不对，他明明是好的，是受人欣赏的，可是和顾阳比起来，总差了那么一点东西，就像是原画，和原画的临摹。 那个东方的少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夜莺，他站在舞台上，就像落在了花园里。 “你呀，要开心起来，这样，我做的一切就有了价值，我什么都不要，什么回报都不要，请你一直保持着你的痴情吧，那就是对我最好的奖赏了。”顾阳说，眼睛盈盈动人，如一泓月下的湖水，他松开汤顿的手臂，又看向苏，温柔地说：“……谁叫我，是夜莺呢？” 苏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僵硬地，无法思考地看着少年纯黑的眼眸，脑中只有一句话，他刚刚的念头成真了。 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看！我有肌肉！ 楚先生：（不经意地露出八块腹肌）嗯，肌肉。 第50章 演出 “啪，啪。”约翰尼鼓了两下掌，眼睛闪闪发亮，笑容几乎要抑制不住，他打破了凝固一般的气氛，微笑着说：“还有谁有异议吗？” 鸦雀无声。 围观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交换着惊骇的眼神，场面一时间静极了，刚刚的斗戏实在是太过明显，根本不需要犹豫，明明白白的……汤顿被压制住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皮肤白皙的像细腻的瓷器，头发乌黑的如上好檀木的东方男孩子，一开口，就完全变了个人，他是夜莺，是夜莺在鸣唱，你怎么能说不对，说不好呢？ “ok。”见到没有人再反驳，约翰尼笑眯眯地说：“那我们就开始排练，第一节 ，学生上。”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穿着白色灯笼袖上衣，尖角牛皮靴的学生演员慌里慌张里跑上舞台，灯光开始逐渐的亮起，排练，这才真正开始了。 安妮作为一个后出场的演员，之前一直在后台化妆，她预见了会发生些什么，索性立场尴尬，眼不见心不烦，结果等她化好妆出来，却惊讶地发现。预想之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排练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那个黑发黑眼的男孩子坐在一旁，和约翰尼说话，看到她出来，还对她笑了一下。 “安妮，过来。”约翰尼朝她招了招手，热情地道：“这是顾阳，新的夜莺演员，顾阳，这是安妮，饰演红玫瑰树，你们会有一段很长的配合，现在先熟悉一下吧。” 果然是这样！安妮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她的目光在约翰尼微笑的脸上划了一圈，又很快落下，这个团长，摆明了是要站在新来的演员这一边了，把她叫过来，即是介绍，也是警告……警告她要好好配合，不要像汤顿和苏那样耍一些小花招…… 对于约翰尼，安妮其实是十分敬佩和感恩的，是这个男人以精明独到的眼光，无人可及的统筹能力，把握了商业和艺术的平衡，使得剧团能在竞争激烈的百老汇经久不衰地活下来，也是他看重了她的天赋，在上一任红玫瑰树演员退休之后，力排众议，使用了资历尚浅的安妮做一号演员。 他说的话，安妮一贯是非常听从的，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会暗地里做些什么，只是……人总是有奇怪的逆反心理，你越不让我做，我越是……起码，在看着这个表面上被保护的好好的，一路都有人为他披荆斩棘的男孩子的时候，她很难生出多少好感。 于是，在约翰尼离开，他们即将上场的时候，安妮叫住了对方。 “听着。”她语速很快地说：“我对你和苏的那些纠纷不感兴趣，可是我们要搭戏，我得告诉你，我的节奏比一般的女演员要快上一倍，如果你没有及时跟上，你会很尴尬。” 她看到，那个男孩子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说：“谢谢。” 什么啊，这个反应。安妮别过了脸，反正该给的提醒她已经给了，要是真出了丑，也怪不到她头上来。 很快，就是红玫瑰上台的那场戏了，她穿着大红色的晚礼服，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拽，她站在一个角落，灯光打到脸上，看着那个男孩子，以焦急的舞步，朝她走来。 他望着她，目光盈盈，身姿如画，他唱：“我要——找一朵红玫瑰。” 她唱：“我是红玫瑰树，可是我不能给你红玫瑰，我伤痕累累，开不出花——” 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半跪下来，手臂在空中轻轻一划，他扬着头，与她对视，那目光，竟然让安妮浑身颤栗，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那张脸，被粉红色的灯光照耀着，竟然古怪地显出一种独特的凄凉。 他仰望着她，说：“求求你，请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会为你唱最动听的歌。” “我需要——需要一朵红玫瑰——” 他的唱段，恰到好处地压在她的结束音上，安妮直到跟着他唱了数段，才毛骨悚然地发现，她的节奏被带着走了！她的语速随着他的速度被调整了！在这个对唱中，顾阳才是主导者，他的声音甜美又动人，声线稳定又出众，他的舞蹈引领着她，走向巅峰，挑战极限。 安妮不由自主地，要看着那张脸，那张温柔的，悲伤的脸，真奇怪，人的脸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表情，随着不同的灯光照耀，显出不一样的色彩，他望着她，目光像最寂寞的月光，最炙热的火焰，空气热了起来，她浑身出汗——怎么回事，光是看着他，就明白了爱情。 顾阳后退一步，唱完了那一段唱段，他们的配合就首次而言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约翰尼在台下不断地鼓掌，可安妮却一直浑浑噩噩地，看着那个男孩子走下舞台，换下服装。 他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 她猛然低下了头。 经过几次排练之后，剧团的气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大概就是那种，假设第一名比你高三分，你不服，第一名比你高三百分，你觉得……呃，虽然差距没那么大，可心态是一样的。 长得好看，性格好，有资源有人捧，最关键的还是有实力，对于这种人，没几个傻子非要和他过不去，一段时间下来，剧团里的人都能跟着约翰尼亲切地喊他，小夜莺了。 经过一段严格的排练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正式演出。 那一天，全场客满，最好的观影位置上，坐着不少业内大拿，影评人，还有顾阳那所学校的校长，老师，老亚索。说实话，在看到最后的来人的时候，顾阳也有一些惊讶。 “准备的怎么样了？” 见到他的时候，老亚索依然表现的非常严厉，似乎完全没有把他破格推荐的那份温情，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顾阳笑了笑，说：“我会竭尽全力。” 老亚索点了点头，看着他，忽然说：“我不是为了投资，才推荐你的。” 顾阳怔了一下，看着他。 “我只爱表演，只有表演能打动我，你算是那群蠢货里不太蠢的那一个，所以我给了你机会，可是如果你没有表现好，我不会为你说话。” “只有表演，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老人严肃刻板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认真地说：“我知道，谢谢您。” 老亚索挥了挥手，严厉地道：“注意你的手臂！伸直它！不要让我看到你在课堂上的失误在这里出现！去准备！我会时时刻刻盯着那里看的！” 顾阳抿唇笑了一下，转身去了后台。几个化妆师冲过来，给他换上蓬松雪白的服装，带上亮晶晶的头饰珠宝，化妆师用金粉摩挲他的眼角，涂上大红的腮红。舞台妆要比平日的妆容重上很多倍，这样在大灯的照耀下，才看得出颜色来。 镜子里的他，头发被盘起，面容酡红，衣服华丽而繁重，真的就像一只来自东方的娇小夜莺。 “great.”造型师说：“去惊艳他们吧，男孩。” 大厅暗了下去，舞台上亮起了一束光，随着音乐声悠扬地响起，百老汇经典剧目，备受瞩目的《夜莺与玫瑰》，亮相。 这场戏，可谓是万众瞩目，大家都知道了主演前所未有地启用了一个新人，是纯正的东方面庞，是那所顶尖大学的一年级学生，戛纳影帝，学院派。这个选角实在是太有噱头，让他们不得不关注。 随着淡黄色的灯光在舞台上亮起，一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影也一略而过，伴随着科技的发展，百老汇也与时俱进地使用了电子光线等等现代技术，打光打的好，就会非常的漂亮，比如现在。 舞台的布置很简单，又到处都充满了细节。学生穿着白色灯笼袖荷叶边上衣，戴着一顶歪歪的帽子，坐着台阶上，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厚重的书，他说：“我要一朵红玫瑰，给教授的女儿，那样她才会和我跳舞，跳到凌晨。” 一群穿着红色薄裙，金色舞鞋的少女舞蹈演员从后台涌出来，走上台，跳起一支热烈的群舞，她们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唱：“哦~悲伤的学生~他在哭……” 学生呜咽了起来，他站起身，对着舞台下喊：“给我一朵红玫瑰！我需要一朵红玫瑰！” 这个时候打在他身上的灯光暗掉了，顾阳从后台走出，他的脸小巧无比，在镁光灯下被照得一清二楚，他站在那里，引发了台下小小的惊呼，至少，从长相上来看，这个东方的男孩子，出乎了很多人意料。 “他长得很合适。”一个影评人想：“他的眼睛很大，脸很小，带上花冠也不滑稽，他不像那些其他的东方人，眼睛非常狭长，倒不是说不美，可在舞台上，是不大适合的。” 长相这一关，很轻易地就过了，还有不少人对有异国情调的新面孔感到好奇，对别出心裁的选角充满兴趣。他们注视着那个男孩子，看着他站在舞台中，开始了表演。 顾阳凝视着下方的一张张的脸，大厅里的温度不算热，他却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 浮现在眼前的，是茂密的树丛，月下的花园，潺潺流动的小溪。 他说：“我……” “我遇到了一个痴情的人。” 夜莺开始歌唱。 他唱的歌，是从相遇开始，从情人间对视的第一眼，从少年少女脸上的红晕，从清晨升起的那一缕薄雾，到潺潺的湖水，晃荡的涟漪，到女人丰满的嘴唇，印在男人脸上的红印。他唱的歌，像是面前缓缓升起一面镜子，镜子里照耀出他的脸，夜莺的翅膀。他通过那面镜子，看见了人间一切的所有的悲欢以及离合，嘈闹以及宁静。他从树叶的缝隙之中望过去，望见了学生哭泣的脸。 “他为什么要哭呢？” 第40节 “是为了一朵红玫瑰。” 他被打动了，被征服了，他的歌，被这个学生所听懂了，他知道，爱情，是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他展开双翼，飞翔起来，划过天穹，降落在一颗玫瑰树上。 “给我一朵红玫瑰吧。”他说：“我会为你唱最动听的歌。” 第一颗玫瑰树拒绝了他，夜莺没有气馁，他继续飞翔着，找到了最后的红玫瑰树，他请求对方，给他一朵玫瑰，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在月光下，他飞回了学生的窗边，继续凝视着他，也许，他注视的不是学生，而是爱情本身，这只夜莺飞到了玫瑰树上，用胸膛贯穿了尖刺，随着心血源源不断的流出，玫瑰被染红了。 “靠得再紧一些！小夜莺！”红玫瑰树喊，女演员一层层繁复的裙摆在地上如花一般展开，她凝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泪水，她喊：“唱你的歌！” 夜莺继续歌唱着，唱上一整夜，舞女的裙子重重叠叠，缭乱的灯光反反复复，她们雪白的手臂搭在一起，连成一朵盛大的玫瑰花，伴随着顾阳的每一个颤抖的转音，这朵花在台上盛开，绽放。 “给我——一朵红玫瑰——” “我要——一朵红玫瑰——” 他放声高歌，用了全身的力气，灯光耀得他看不清前方，可他还是要尽全力睁大眼睛，注视着朝霞，注视着那朵用心血灌溉的玫瑰。他闻到了茶叶被煮开的香气，闻到了精致的瓷器本身的味道。他高歌着，旋转着，眼前的世界一阵阵天翻地覆，是裙摆，是香水，是哭泣，是高跟鞋。他掉落在地上，有东西从他的心口绽开了，那是一个璀璨高贵的灵魂，那比什么都要贵，人们光是看着它，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来到你的花园，为爱情而高歌，他飞到树枝上，用尖刺刺穿自己的胸膛。他用心血染红的那朵玫瑰，比世界上任何一朵玫瑰都要红，都要美，没有人见过那么美的玫瑰，那是死亡和爱情的象征。 “……我看见了。”顾阳躺在地上，喃喃道：“我看见了。” 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台下是如同死寂一般的安静，学生再次走上舞台，摘下那朵玫瑰，送给教授的女儿。 那个姑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蔑地说：“这和我的衣服不配，有人送我珠宝，珠宝可比花值钱多了。” 那朵玫瑰被扔了出去，落在阴沟里，被车轮碾成了碎末。光缓缓地暗下来，照在一个角落里，顾阳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嘴角带着幸福而骄傲的笑容，正如他所说——一只鸟的心，怎么能和一个人的心相提并论呢？ 灯光暗下了，戏剧结束了。 演员们接二连三地走上舞台，进行闭幕，有人把顾阳扶了起来，少年被推到最前方，他神情茫然，眼中还带着泪水，就这么看着台下乌压压的观众。 先是短暂的静默，接着，从校长那里开始，响起了第一声掌声，很快，掌声越来越多，震耳欲聋，伴随着尖叫，呐喊，掀翻了天花板！ “夜莺！” “小夜莺！” “夜莺与玫瑰——这是真的夜莺与玫瑰！” “我要见那个男孩子……替我安排……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演员……” “顾阳！顾阳！” 顾阳随着演员退场，他走到后台，看见了熟悉的面庞，老亚索望着他，眼神复杂而包含泪水。 “我……我的手臂是直的吗？” “啊。”老人说：“是的，还不错，不过那也不是很重要了。” 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冲过去，抱住了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这个一直饱受非议的老人僵直了身体，他僵硬许久，终究是回抱了过去，闭上眼睛，任眼泪流了下来。 在一一和疯狂的观众，戏迷道过别之后，顾阳冲回了房间，他确定，他看到了——就在刚刚——舞台下面—— 他喘着气，打开了房门。 楚今夜坐在房间里，抬眼看他。 男人伸出手，指尖夹着一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他把它别到少年的发上，温柔地说：“欢迎回来，小夜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鸟的心，怎么能和一个人的心相提并论呢？是原文中的句子，可以说是非常讽刺了。 我爱小夜莺。 第51章 女装 花朵的触感，是冰冷柔软的。 顾阳酡红的脸色，在这样的温度之下却越发鲜艳起来，好像喝了酒，醉醺醺的。 他盯着楚今夜，环住了男人的身体，两具年轻的身体亲密地结合在一起，男人抱起他，亲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 “我是今天刚到的。” “你的朋友也到了。” “他们让我向你问好，明天再来看你。” “你演的很棒，我为你骄傲。” “我想你了。” “小夜莺。”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顾阳闭上了眼睛，抱住了对方。 “我也很想念您。” “很高兴能见到你。” “我爱你。” 楚今夜低下头，把他压在了身下。 那一朵红玫瑰，掉下了一片花瓣，落在雪白的床褥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在顾阳起床的时候，他刚打开手机，轰炸一样的信息就弹了出来。 《夜莺与玫瑰》大获成功。 学院派的胜利：真正的夜莺。 神秘的东方男孩！ 总之，这些新闻中，大多数都是赞誉，那些苛刻的影评人被他的表演所征服，给予了最高的评价。艺术，能跨越国家语言的限制，对于那种真正意义上精彩的表演，是很难有人能指鹿为马强行说不行的。观众又不是瞎子，像木偶一样任你摆弄。 不出一天，各大媒体就报道了，百老汇来了个神秘的东方男孩，他就是夜莺的化身，将这出戏剧演绎的十全十美。这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大力度宣传，无疑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剧目的排场是场场爆满，邀请他接受采访的杂志也有有多，其中不乏几家欧美有名的大杂志。 为此，许空专门来找了他一趟，这个理智的经纪人带着一束漂亮的花束，送给顾阳作为贺礼。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很多。”他很直白地说：“现在我完全相信，你能成名不是因为运气，那些人已经被你征服了，看你就像y国人在看莎士比亚。” 顾阳抿唇笑了一下，说：“我确实运气很好。” “好运气也是需要实力支持的。”许空若有所指地看了少年的双腿一眼，那双腿上的青紫不断，脚底结出的厚厚的茧还没有消。他说：“你确实非常敬业，我很欣赏你这一点，不是谁在成名之后，都能再狠得下心吃苦头的，这也注定了他们得不到最好——唯一，第一名只有一个，也许需要一些运气，可不能总靠运气。”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步棋都走的很漂亮。百老汇会给你的履历添上漂亮的一笔，学院派为了不自砸招牌，以后也会配合你的宣传，这样你就能走进好莱坞很多人的眼里，拿奖的路子会顺利很多，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选戏。”许空实话实说道：“你需要一部正宗的好莱坞电影来坐稳位置，不过……近段时间即将制作的大片里，留给华人演员发挥的空间并不大。” 闻言，顾阳也颦起了眉头，因为这是个非常严峻的事实。 在好莱坞，白人演员的空间是最大的，很多大制作大片，都是以白人为主角，留给黄人的，一般有个戏份重的配角都不错了，而这些年，这种空间还在被不断的压缩。请问，一个整部电影就出场三十秒，两分钟的角色，有什么意义？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方面是演员的恶性竞争，那些国内的小鲜肉，为了到国外去镀金，只要是个电影，也不管角色多少，就拼命去抢，还愿意自降身价。于是，好莱坞就知道，无论怎么看轻你，你都是愿意的。那为什么要付出更多的东西呢？另一方面，从受众上来讲，东方人留在这里的刻板印象，就是书呆子，不擅长交流，不受女孩喜欢，路人缘不好。 真正在好莱坞混出头的华人明星，一般走的都是打星的路子，货真价实的拳脚功夫上阵，正好吻合了“z国功夫”的传言，所以，这一块的竞争也很激烈。 可是，顾阳不能，也不适合走这条路。外型是一方面，以许空敏锐的眼光来看，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文艺天赋，哀伤气质，注定要在文艺片，商业片里大放异彩。如果把重点放在拳脚功夫上，是暴殄天物，何况，你见过哪个戛纳影帝单纯地去卖花拳绣腿？那太降身价了。 在没有一部合适的电影出现之前，绝不能耐不住寂寞，要静候和忍耐。因为一旦演了一部烂片。受到损伤的名誉就很难弥补回来。许空说这些话，也是想要告诫顾阳，让他冷静下来，安心学习。 不过…… 他看了看少年始终平静而温和的脸，很难得地笑了起来。 “你真可怕啊。” “？” 这样多的，能把人重重压垮的荣耀和赞美，在眼前这个男孩子身上，就如投入湖底的石子，激起了一点点涟漪，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神，始终那样清澈，干净。 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演绎出哀伤婉转的夜莺，才能跨越文化与种族的界限，让刻板的老亚索心甘情愿地为他担保，承认他是最好的学生。让狡诈的约翰尼都做了不像商人的事，保护着他在剧团里的地位，开辟出一条坦荡的星途。 正是这样的，像虚幻的梦境一样的男孩子。能够让许空在看到他的资料的时候，不惜放下在这里蒸蒸日上的事业，穿越海洋，来到大陆。答应楚今夜，成为他的经纪人。因为他身上，有着巨星的气质，好像上个世纪好莱坞的黄金时代。在那个时候，每个能出头的明星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气场，优雅，性感，端庄，冷艳。和现在的流水线工程不一样，能被史书记载的，现在都让人们无法忘怀的，才是真正的巨星。 百年之后，红颜枯骨，只有影像能记录一切。到了那个时候，人们还会回想起你演绎的角色，为你的表演赞叹，这才是演员最大的荣耀。 许空站起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能走到哪一步呢。他想，就让我用双眼来见证吧，是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穹，还是成为永恒的太阳。我从未这样期待过一个演员，顾阳，你真可怕。 在那天之后，顾阳继续在剧团演戏，楚今夜陪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在空闲的时候，会穿过大街小巷，做一些普通的情侣会做的事情。这样的时光被打断来自于秦绍的电话，之前约定好的广告片拍摄时间到了，在档期空闲的时候，顾阳和他一同去dior的总部，拍摄下半年的广告大片。 场景布置是在一个鸟语花香的草地，与人齐高的金笼子里摆放着道具，有抱枕，香水瓶，花篮等等。dior的设计总监亲自来见他们，对顾阳表现的相当热情。 “他很喜欢你。”在人走后，秦绍低声对少年说：“我很少看见他对一个演员产生这样大的兴趣，如果你想要它的代言，你可以多接触一下。” 明星接代言，是一件可以提升逼格的事情，特别是和这种奢侈品牌。在选用人方面他们一直很谨慎，喜爱名模多过演员。秦绍曾经担当过顶尖奢侈品的全球代言人，国内有这种殊荣的不过三位，主要原因是，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审美其实不大一样。 想要上镜，一般的要求就是脸部线条流畅，脸颊小巧，身高最好不要太高，不然就很难找到搭戏的合适演员。所以现在凡是电影学院里出来的，想要走演员这条路而硬件条件不幸不大吻合的，都会通过整容的手段，把自己的脸型五官打磨的适合上镜，不过结果往往是——线条是平了，自己的特色也没有了，千篇一律的锥子脸大眼睛高鼻梁，一不小心就会沦落成网红。 可时尚圈的审美，却是和他们截然不同，模特要求颧骨突出，线条锋利，最好独一无二，男模身高都要上一米八五才能走秀，对腿部线条的要求及其高，像秦绍那样，又长又直。 所以，这就导致了奢侈品牌在使用演员做代言人方面的谨慎，模特做代言，是凸显品牌的气质，演员做代言，则人们很容易把这个人的气质和这个品牌联系起来。万一代言人出了岔子，就会非常容易牵连到品牌。之前某位天后代言了一个以优雅出名的品牌，被贵妇强烈抗议，因为她走的是性感路线，和品牌风格不合。 顾阳对这方面没有特别敏感，他倒是知道演员会在某些场合，穿某个牌子的衣服，向对方示好，可是，他不是会特别在意这些的性格，也没有非常偏好的品牌。当下便温顺地应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拍摄的要求，是在笼子里，表现出纯洁和青春两种气质，吻合下一季的香水主题。顾阳想了一下，走进金笼子，拿起一束鲜艳的花，花束有一半在笼子里，一半在外面。少年伸长手臂，白皙的皮肤在蓝色条纹衬衫的映衬下更加透明。他明媚的眼睛看着草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人们往过去，就能听见鸟鸣，闻到花香。 “好。”摄影师举起照相机，连连拍了几张：“头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样，很好……” 秦绍站在顾阳身边，似笑非笑地靠在栏杆上，他的眼角画了红色的眼影，美得更加咄咄逼人放肆至极，明明是青春年少的打扮，却又显得危险而诱惑。 “ok.ok”设计师连连说了几声，他激动道：“——非常棒，我爱你们，你们在镜头下会发光。” 拍摄的时间持续了大概一个星期，因为中途不断有新的灵感涌现，他们在各种天气下拍了各种各样的照片，雷鸣中，暴雨中，浓雾中。站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动作千变万化。顾阳拍到后来都很累，他不由佩服起面不改色的秦绍来，演戏和拍硬照不是一回事，前者是动态的，整体的，后者要捕捉那一个瞬间静止的美。这样，对被拍摄者的要求就很高，你要清楚地明白，你在哪个角度是最美的，该如何展现自己，衬托产品。 最后一场，是在陡峭的山崖上。顾阳散乱着头发，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张开手臂，眼神清亮地望着天穹，身后，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摄影师被那种突如其来的，用语言完全无法形容的美强烈震撼到了，他拿起相机一阵狂拍，话都说不清楚了：“……非常好，很棒……他妈的，男孩，你是个怪物。” 拍摄结束之后，主办方强烈邀请顾阳去看他们的秀，秦绍被特邀去走其中一场，他懒洋洋地问顾阳，要不要也上台去试试，反正明星走秀的也不少，还能添几分逼格。 顾阳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答应了，结果——完全不想说话！整场秀的男性模特，除了他，身高全在一米八八以上！一个个大长腿都要穿破天际，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他分明已经是很瘦的了，可和他们比起来，竟然也显得有几分丰腴。 那场秀走完，虽然掌声如雷，台下的时尚界大拿们都对那个清新灵动的东方面孔很是好奇，可少年已经不想再来一次了，矮子也是有尊严的！ “……其实那倒不是大问题，香奈儿最矮的模特只有一米六二。可是她的气质出类拔萃，被说是自然的精灵，你要是想混这一行，我倒是可以为你引荐他们的设计总监，不过……”秦绍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亲昵地捏了一下顾阳的下巴：“还是好好去演你的戏吧，小夜莺。” 第41节 顾阳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没多少怒气，倒像是弟弟在和哥哥撒娇。自从那出《夜莺与玫瑰》爆红，他的脸和名字被登在权威的戏剧杂志上，写着‘东方夜莺’之后，叫他小夜莺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因为杂七杂八的事情耽搁了一下，顾阳是把假度完了，才赶着回去的。他拉着小巧的行李箱，刚刚走进剧团，就发现人们在看他。 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发觉了不对，很有礼貌地问道：“怎么了吗？我迟到了吗？” “不……gu，你……”副团长神色复杂地走过来，说：“团长找你，在办公室等着。” 顾阳眨了一下眼，放下行李，走去了办公室，他敲了敲门，伴随着一声“请进”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坐着四五个人，除了约翰尼之外，都是陌生的面孔，也不算全然陌生——其中有一位，顾阳曾经在表演时在舞台下看到他，似乎是某位著名剧团的团长，在业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你来了。”约翰尼说，他的神情也非常的复杂，像是骄傲，又像是犹豫。 顾阳心里又皱了下眉，他问：“请问，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个……”约翰尼沉默了一会，双手交叠，不确定地道：“我们首先要知道，你愿意穿女装吗？” “！” 第52章 莎乐美 穿女装，当然只是一个开玩笑的形容，真正的问题是，你愿意饰演女角吗？ 在z国的戏曲艺术中，反串屡见不鲜。男演员饰演女角色，女演员饰演男角色。性别的不同丝毫不妨碍他们为角色增光添彩，加深魅力，一代戏曲大师梅兰芳，就是这样，以自身雌雄莫辨的独特魅力驾驭着一个个角色。 顾阳在刚刚开始进行戏曲练习的时候，也练习过女角，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很正常的过程。学习不同的角色，积累更多经验，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百老汇，有一两个剧团被称之为黄金剧团，他们排的戏，可能不是很多，可每一场都是能千古流芳，载入史册的经典。这次来找约翰尼的，就是一位黄金剧团的剧团长，他看过了顾阳的表演，在团内提议，反复斟酌后，一致认为，他有望作为主演，重启那出被搁置已久的经典戏剧。 那也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小说改编的，是他戏剧里的集大成之作，被无数人视为他平生最高质量的剧本，比《道连格雷的画像》更加出众，比《快乐王子》还要精彩，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莎乐美》。 故事的主角莎乐美，是希律王的继女，她被继父乱伦地爱慕，却又爱上了当时的圣人，约翰。她向约翰求爱，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恼羞成怒之后，莎乐美在希律王的生日宴会上献舞，向被取悦的父王索要一样东西作为奖赏——约翰的头。 这份癫狂的，不为道德所容的单相思，正是这部剧最精彩的地方。演员要穿着纱裙，带着七层面纱，如水蛇般狂热地舞动身躯，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还得让观众被他们所吸引，随着他们一起狂热起来，说服观众，这种疯狂的爱意的合理性。而这恰恰是最难的地方，在上一任莎乐美退休之后，长达数十年，他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这出曾经满堂喝彩的戏，不得不被一直耽搁。 直到他们遇见了顾阳。 在《夜莺与玫瑰》的舞台上，这个少年放声高歌，全场都在他的统治之下如痴如醉。他的眼睛，声音，手臂，都毫不留情地掠夺着人们的注意力，他的身上有一种魔力。所有人都在看他，为他心醉神迷。那一刻，剧团长知道了，这就是新的莎乐美！ 多么恰到好处的巧合，他也演着王尔德的戏剧，顾阳也读过那一本书，那是他戏剧的启蒙。他长着一张苍白娇媚的脸，身体小巧玲珑，和书中的形容一模一样。东方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只要戴上假发，穿上纱裙，他就是真正的莎乐美公主。 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黄金剧团的团长付出了十二分的诚意，无论是从利益上还是感情上，约翰尼都有被他打动，夜莺与玫瑰的档期也要到了，时间刚好能空出来，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顾阳本人的态度。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抬起头，坦然地道：“我愿意。” 气氛骤然一松。 顾阳和莎乐美之间的联系，是很玄妙的。他在宋京指导下的第一次练习，就练的是这一本戏剧，这一个角色。他被那个癫狂又美丽的公主所吸引，被她曼妙的舞姿所纠缠，她是个疯狂的女人，令人畏惧的情人。可这丝毫不妨碍她美得倾国倾城，不可一世。 我爱你，所以我要你的命。 这句话，可以概括这部戏的主要内容了。 也许，这是奥斯卡王尔德对自己爱情的映射，这个天才的作家，是众所周知的同性恋。他不幸地生活在一个视同性恋为洪水猛兽的年代，被人控诉与男子有伤风化的结合，最后名声扫地，潦倒的死去。他在监狱里写下了这部从头到尾都古怪的一塌糊涂的戏剧，借角色的口讽刺着这个肮脏的世界，笔下宁可杀死对方也要占有他的莎乐美，就是他情人的化身。 癫狂的莎乐美，骄傲的莎乐美，放肆冷酷的莎乐美，她踮起脚尖，下令要士兵砍下爱慕的人的头，送在银盘子里端上来给她。在看到头颅的那一刻，她又疯狂地亲吻他的嘴唇，倾诉着她求而不得的爱意。无论是从角色的复杂程度还是挑战性来说，顾阳都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他又一次被安排了地狱一样的训练，这次比上次还要辛苦。他要学习女人走路的姿势，学习她们那个世纪抬手扬扇的样子，他要画上艳丽的妆，跳最诱惑的舞。他要让众人为他倾倒，因为这对莎乐美而言，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 在一次次的练习中，少年逐渐陷入了戏剧。他会在休息时望着全身镜，看着自己日渐不同的眉眼，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苏醒过来了。 “你要很诱惑，很妩媚，要让人们看你的第一眼，就心跳加速，脑子空白，像条忠诚的狗一样心甘情愿地跪在你脚下，男孩，你可以，你必须要做到这样。” 戏剧老师和他说，指导着他弯下腰肢：“那种诱惑的感觉，从你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来，人们都爱你——见你的第一眼，丈夫就会杀死妻子，儿子就会抛弃母亲，你就是潘多拉，是一切罪恶的来源，他们都想和你上床，可你，板着一张修女一样古板的脸，当个贞洁的处女，说，no。” “你看一个人一眼，那个人就要为你抛妻弃子，把他的国王忘在脑后，没错，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哪怕是裹着厚厚的七层面纱，也无法掩盖你的美。” “现在，看着我。”戏剧老师注视着他，说：“你很美，男孩，可还不够，你还是个孩子，太干净了。不是大人，大人都是复杂的，你谈过恋爱吗？” 顾阳点了点头。 “你尝试着勾引过他吗？” 少年脸红了。 “不要脸红。”老师说：“回去试试，你得过这一关，你要让他看着你，就无法移开目光，去试试吧，你需要这样。” 于是，顾阳回到了家中。 他洗干净身体，裹了一件浴袍。心不在焉地坐在床上，他盯着脚尖，在想一些事，他想起了那些玫瑰，那些爱语。 也是在这张床上，床榻是柔软的。 顾阳伸出了手，打量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掌心，恍惚间，他看见了一双女人的手，又小又软，涂着鲜艳的蔻丹，戴着名贵的珠宝。 他抬起眼睛，从窗户里看到了她，她，倾国倾城，不可一世。她，是潘多拉一样的尤物，阿芙罗狄忒都要对她低头。她是那样美，那样冷酷与疯狂。 她对他笑了起来，鲜红的嘴唇像两瓣娇艳的花瓣。她低低地，诱惑地说，男孩，对我笑。 那份来源于魔鬼的力量，充盈了少年的五脏六腑，在他的每一处血液里流动。他望着窗户，忽然笑了起来。 甜美而天真的笑容。 这个时候，楚今夜打开了房门，走进了房间，他看见顾阳，先是一怔，然后问：“今天不练习吗？”声音略带疑惑。 顾阳看着他，没有说话，就是对着他笑了起来。 那抹笑意，是妖邪的魔物，是性欲的化身，是莎乐美在得意的跳舞。他那双艳丽的眼睛睫毛上下扇动，嘴唇扬了起来，脸颊鲜红。就那么微微一笑，就把人定在了原地。 楚今夜站在那里，看着他。 少年张开手臂，对他说：“楚先生。”他的声音轻轻的，柔美的，像一片羽毛，拔动着男人的心弦，发条被启动了，楚今夜就不受控制地朝他走了过去。 他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对方宽大的掌心，眼睫毛在男人手中不断眨动，痒痒的。 顾阳又扬起头，对楚今夜笑着说：“您休息好了吗？” 那个笑容，已经能说明一切了，明明是天真的，疑惑的，却又是诱惑的，妩媚的，他渴求着他，需要着他，不是出自孩子的身份，而是出自爱人。 谁能拒绝呢？看着他，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有，你忘记了你的来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想做的事。你此时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亲吻他，占有他，狠狠地侵犯他。他，是个绝世的美人，是路西法送给人间的礼物。他尚且青涩时就是个顶尖的尤物，一旦成熟，就会所向披靡。 ‘假以时日，他会长成了不得的美人。’ 卫余的话还在耳侧作响，少年的嘴唇却已经熟透，昨日的玫瑰都没有他的嘴唇千分之一红，那片花瓣掉落在床上，被碾出了汁水。 “……阳阳” “嗯。”顾阳抬起头，看着他，微笑着说：“我爱您。” 楚今夜一动不动看了他三秒钟，然后猛然把他压在了床上。 第二天，顾阳上午来的比平时晚一些，戏剧老师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看人来了就笑着问：“成功了？感觉怎么样？” “嗯……”顾阳想了想，微笑着说：“挺好的。” 他的笑容，就像一朵即将腐烂却依然美艳浓郁的玫瑰，在汁水最丰盈的时候，散发出最甜腻的香气，吸引着人来采摘。戏剧老师盯着他看了数秒，倒吸了一口气，脸红了起来。 勘破了心里那一关，接下来的学习进度就很快了。在一段漫长艰苦的练习之后，有一天，顾阳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身着薄纱，容貌璀璨。他抬起手臂，一连串细碎的珍珠宝石发出了碰撞的声响。 他注视着空荡荡的台下，神色是轻蔑的，漫不经心而厌倦的，他就像任何一个听惯了奉承之词的绝世美人一样，对这些产生了厌倦。 忽然，有特别的声音传来了，像是风声，又比风声更神圣，它朗诵着主的名，对天上的天堂发出虔诚的呼唤。 她抬起眼，傲慢又好奇地问：“是谁在哪里？” “是谁在说话？” “是谁在敲打我的心，像妈妈用纺锤敲打着布？” 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走向了那处禁地，啊——她看到—— 约翰。 惊恐的，迷醉的，癫狂的神情在少年的脸上稍纵即逝，他缓缓后退了一步，赤裸着脚。这个骄傲的公主，首次退了一步。 “你真美。”他喃喃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爱上你了，啊，约翰，我知道了，你是约翰，不，你太可怕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可怕的人。你的身体像个麻风病人，头发沾满了泥巴灰尘，眼睛像恶龙的洞穴——你太可怕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可怕的人，可，可我爱你，没错，我爱上了你，我要吻你的嘴。” 一方面，这个圣贤的一切看上去是那样可笑，他不是贵族，他衣衫褴褛，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一方面，他又深深地吸引着她，为什么呢？她第一眼，就爱上了他，那是爱情，是苦涩的，是甜美的。 “约翰。”他下定了决心，朝前走了过去，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重复道：“让我吻你的嘴，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那位虚幻中的先知激烈地反抗着她，大声地辱骂着她，说她是乱伦母亲的女儿，是世间最邪恶的女人。这激怒了莎乐美，她说：“我——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你竟然蔑视我，反抗我，我分明是个处女，你却鄙夷我的贞洁，你不看我——好，你总会看着我。” 她离去，去参加希律王的生日宴会，这位冷酷的国王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吃她剩下的水果，乞求她坐在他身边，坐在原本属于她母亲的位置上，他向她允诺，只要她为他跳一支舞，他就愿意把半个王国送给她。 莎乐美得到承诺，跳起了舞，她的舞姿比天上的女仙还要美，比梦中的女神还要恶，她踩在鲜红的血泊上，穿着七层纱组成的裙子，跳起了把月亮染成血红的舞。 舞蹈结束了，人们被她所折服，心甘情愿地去舔她的脚尖，可是不详的征兆从那一刻开始呈现——莎乐美说：“我什么都不要，陛下，我不要王国，不要珠宝，我只要一样东西，那是你力所能及的。” “我要一个银盘子，里面装着圣贤者约翰的头。” 希律王大惊失色，苦苦哀求她改变主意，可誓言一旦出口就无法反悔，最终，伴随着斧头落下的声音，她得到了她想要的。这位魔鬼的女儿，王国的公主跪在地上，狂热地吻着那颗被砍下的头颅，她说：“你不是说你不看着我吗？难道你怕我吗？我，莎乐美，希罗底之女，犹太王国的公主，我爱上你，你就必须回应我的爱，现在，我活着，你却死了，我赢了，我能对你为所欲为。约翰，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要吻你的嘴。” 他跪下来，心满意足地吻了他的嘴，在一阵剧烈的眩晕之中，角色的饱满度达到了极点。顾阳醒了过来，大口地喘气，他刚刚跳完一支舞，浑身乏力，头晕目眩。他转过头望着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剧团里的人都来了，他们都仰望着他，像在敬畏一个神明，畏惧一个魔鬼。 “……完美。”剧团长说，他看着顾阳，很慢地咂了一下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教给你的了，男孩，我们马上开演。”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有原文引用改编，台词设定需要，不是很多，希望大家谅解。 《莎乐美》真的是个三观特别不正的戏剧……可是好看，那是我对病娇的第一印象，就是你不爱我你就倒大霉……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是在初中，完全被吓到了。 王尔德的集大成作应该是《自私的巨人》，也是个三观很歪的童话，唉，童年阴影系列。 阳阳美不美！爱你们！ 第53章 爱情的化身 莎乐美的票，卖得比夜莺与玫瑰还要好。 这有黄金剧团影响力的原因，这场被搁置了十年的戏剧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主演，这个消息足以惊动业内的资深人士。也有的人，是纯粹为了来看顾阳的，那只东方夜莺的魅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征服了大批的观众，使得他们成为他单独的粉丝，对他的演出抱有热烈的期待。 其中，有一些熟人。 比如谭昱。 他在顾阳夜莺与玫瑰的首演就来看过，当时他坐在台下，被震撼地说不出话。谢幕之后，在原位足足待了两分钟。这位黑道少主从未想过，有人能将角色演绎到这个地步。 第42节 一开始，他是喜欢着阿明，从而将对电影角色的喜爱蔓延到演员身上，也喜欢着顾阳，可是后来，他意识到，这是不对的，是错误的。他看轻了这个男孩子的心灵与灵魂，不需要角色加成，他本身就是一首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谭昱是很真诚地对顾阳感到抱歉，他很少很少，将别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这和他所在的阶级以及接受的教育有关，如果一开始，别人就心甘情愿地降下身段，抛弃尊严来侍奉你。你又怎么能把他当一个真正的人来看呢？ 可是顾阳是不同的。 当看到少年站在舞台上，以歌唱的方式吐出台词，谭昱感到了剧烈的心悸，他望着他，看到了那闪亮的，璀璨而高贵的灵魂。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受。他知道了，他还是喜欢着这个少年，不因为他的演技，纯粹是仰慕着他本身，他干净，却不清高。善良，却有原则。他真的是个非常独特的人。 独特的让他不能不喜欢。 可是顾阳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他有喜欢的人，已经向他表白。谭昱并不是强求的那种性格，这在他的人生里也是没有过的——就是纯粹地喜欢着一样事物，无所谓他属于不属于自己，只要看着就很高兴——这可真奇怪。 好像现在，他坐在头号的包厢里，坐在天鹅绒垫的椅子上，票非常难买，包厢都有两位，谭昱本来可以全部买下来，自己单独享用一个，可他不太想这样做。 也许是太美了，需要人分享。 就在他等待着开场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时间怔住了。 来者是个烈火灼烧一样的纸片美人，皮肤苍白，个子极高，嘴唇嫣红，腿又长又直。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礼服，一根丝带系在修长的脖颈上，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这张脸，在很多奢侈品的广告牌上出现过，是多少m国人魂牵梦绕的梦中情人，在顾阳出现前，他才是东方人独一无二的代言词，是锋利，冰冷，和美艳。 对于这位顶尖的模特，谭昱是认识的，也知道他和顾阳之间的关系，可是…… “你来的很早。”秦绍说，他走到少年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谭昱明明是带了枪的，却也莫名心悸。 气场太强了。 他谨慎地道：“……快开场了。” 秦绍轻轻笑了一声，环视着四周，淡淡道：“没带保镖？胆子很大啊。” “！”他这样一说话，谭昱就知道他是知道他身份的了，可是在圈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张面孔，他问：“你是……” “要你家里人警告你的人，是我让去的。”秦绍转过头，有些冷淡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的眼角狭长而上挑，线条锋利到了极点，他说：“顾阳是我弟弟，你当时过火了。” “……” 谭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很难想象，这种锋利的美人，会和那一位有关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当时的态度，放在别人亲属眼里，是很过分的了。 圈里的人，谁不晓得认真不认真是怎么样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说：“我已经和他道过歉了，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你想也没机会了。”美人漠然地说，下巴点了点前方：“第四排中间那个。” 谭昱随着他的指示看过去，看见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苍白俊美的年轻男人，那是楚今夜，楚家的家主，他们都互相见过。 而他和顾阳的关系，也不是个秘密。 少年顿了一下，说：“你是因为他来提醒我的吗？为什么？” “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你觉得你能摆平楚今夜？别开玩笑了，年纪不算大，惹祸的本事却不算小，你觉得楚今夜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他又为什么没有和你计较？他是个好相与的人吗？” “……”谭昱忍不住看向他，说：“我还是很不明白，为什么顾阳会喜欢他。” 秦绍低沉地笑了起来，神情堪称轻蔑。 “你又觉得什么是喜欢呢？像你这样，看了他几场戏，就心动就是喜欢？他和楚今夜之间的事，是他们的事。爱情，又有什么理由可讲呢。” 他漠然望下去，说：“不过我也不喜欢他，随便吧，横竖不是我和他过日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行还有别人在，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满街跑？就这样吧。” 谭昱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难听。” “没有人，只有猪。” “……” 说话这么刻薄，竟然没被打死？ 秦绍轻蔑地看了这个小弟弟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舞台上，他的神情略略有些不耐，自言自语道：“演什么不好……非要穿女装……怎么和那家伙一个德行，烦死了……” 随着绅士淑女们逐渐落座，表演开始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落座的人里，也有些东方面孔，比如李英婷，她就是个z国的留学生，早在《渭河战》出来之后，就成了顾阳忠实的影迷，加入了粉丝协会，是后援团的得力干将！这次，她也肩负着为阳阳打call的希望，准备把第一手资料运回去。 百老汇不允许录像，但是可以在合影时间适当的拍照，还可以排队等签名。李英婷特意把男友也拉过来，就是为了增加被抽中的概率。 她的男友是个纯正的直男，平日对伪娘什么都很不感冒，现在要看一个男人穿女装，也是心情复杂。他只希望m国的审美不要太奇葩，万一搞出个毛腿女郎，那可怎么办啊。 就在小情侣各自纠结的时候，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李英婷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她激动地吸了一口气，直起身体，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阳阳要出场了！ 随着大厅的灯光完全暗下来，舞台上亮起了粉色的光线，中心的高台升起，一个身姿曼妙，身覆薄纱的人影出现在台中，‘她’倾国倾城，‘她’无与伦比，‘她‘超越了语言能描述的界限。 ‘她’对着台下轻轻一笑，台下鸦雀无声。 然后如水沸腾一样，炸开了锅！ “我的天——！” “好美，太美了……” “那是谁，天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莎乐美……” 男友张大了嘴巴，也和周围人一样，沉浸在了绝对的美色里，直到他被女友激动地掐住手臂，低声说“阳阳好棒！”才惊骇地反应过来！那是顾阳！一个男人！ 他恍恍惚惚地看着舞台，心想，我的妈呀，我好像也没有那么直……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少年的腰肢，纤细的不可思议，若隐若现地被盖在薄纱里，他的手臂，脚踝，都缠绕着闪亮的宝石，雪肤若有若无，脸上还盖着一层面纱，只能看见大致的表情，和那一双眼睛。 他的打扮，其实不算很性感，也不算很女性化。但是，人们接收到的第一印象，就是这绝对是个绝世美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把周围的一切都压了过去！至于这到底是这么产生的，就要问演员本人，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魔力，一种诱惑力，使得你相信，他倾国倾城，无与伦比。 这位小美人，当着大家的面，抬起脚尖，露出一段雪白的脚背，就这么一个不算暴露的动作，也是活色生香，引来了不少人咽下口水。他凝视四方，似乎对大家对他的敬畏，爱慕，很是满意，下巴微扬，露出了一个傲慢的神情。 两个饰演士兵的演员，出现在舞台的一角，对着话。 “你看见莎乐美公主了吗？” “她是多么美丽啊。” “她的皮肤白的像玫瑰花的影子……身姿像在风中摇曳的水仙……她太美了。” “你不该这样看着她，这是不被允许的。” “她的母亲是高贵的希罗底，她的继父是我们的国王希律王，她是犹太王国的公主，世界上最圣洁的女儿。” “我爱上了她。” “这是不可以的——你没有听见不详的声音吗？在空中回荡着，麻烦要来了——我预见到了。” 那个角落暗了下去，莎乐美站在舞台中央，从容不迫地挥舞起手臂，她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好叫所有人都知晓，她看到了他们，却从来不把他们放进眼里。她美丽而傲慢，圣洁又高贵。她缓缓地起舞，像在君临自己的后花园一样在台上漫步，忽然，她听见了声音！ “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像风一样，又比风更加圣洁，是虔诚的，祈祷的，呼唤着主，和主的信徒。莎乐美听见了，她产生了兴趣。在这个王国里，竟然有人不呼唤她的名，不乞求她的爱，她听到了那个声音，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军官拦住了她，请求她回到宴会上，那里是一处不允许被踏入的角落，那里囚禁着一个主的使徒，他不畏惧皇权，不臣服于国王。他对莎乐美的美嗤之以鼻，说她是乱伦的女儿，邪恶的女人。 莎乐美不愿意——顾阳的眼睛冷了起来，他注视着这个军官，确定他是他的仰慕者，少年偏过了头，饶有兴趣地问：“你要拒绝我吗？“ “你害怕我吗？”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魔鬼引诱灵魂一样地说：“奈拉伯斯——不要拒绝我，你不能拒绝我，让我见到他，明天，我会对你微笑。在我的轿子经过门时，我会为你丢下一朵花——毫无疑问，我会这样做，而你，不能拒绝我。” 他那双妖丽的大眼睛，好奇又放肆地注视着军官，这个男人屈服了，他为他放弃了原则，下令把约翰带过来。这个王国里，从来没有人能拒绝莎乐美，他的指令比国王的命令执行的更快，丈夫会为了他抛弃妻子，儿子会为了他遗弃母亲。 约翰被带了上来，他一身麻衣，伤痕累累——他的眼神是冷漠的，神情是高贵的，他眼中所见到的，是这个国家的人的智慧所不能理解的事。他的主保佑着他，支撑着他，以荣光抚慰他的伤口，使得他的灵魂更纯净。 莎乐美看着他，后退了一步，少年睁大了眼睛，那一刻，有什么无法理喻的事情发生了。 “你是谁？” 约翰冷漠地看着她，说：“你那肮脏的母亲，把不义传播到大地上，她陷入罪恶，至主于不顾，不要和我讲话，巴比伦的女儿，消失在我的面前。” 顾阳看着他，摇了摇头，他张开了嘴，鼻翼扇动着，有奇特的爱火从他的眼瞳里燃烧了起来，他使劲地吸了一口气——那是甜蜜的空气，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看着这个人，心潮澎湃，站立不稳。 军官跪下来请求他：“公主啊！请离开这个人！” 他不管，不听，不懂。他上前了一步，说：“我要看着你。” “我一定要看着你。” “你——叫什么名字？约翰？真是个好名字。你的身体真难看，像是得麻风的病人，你的身体真好看，如银白的花园；你的头发真难看，像纠缠的毒蛇，你的头发真好看，是葡萄树的枝干；啊，约翰，我爱上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我要吻你的嘴，看着我，约翰，我要吻你的嘴。” 圣贤被激怒了，他咒骂着莎乐美，说他是个恶心的疯子，邪恶的魔鬼。军官不断地请求他，请离开。 莎乐美不愿意，顾阳不愿意。少年站在舞台上，痴迷地看着对方的脸，他绕了一个弧度，跳起了一只银白的舞，月光照在他的身体上，把他的脸照的一片银白，一轮血月在空中升起，空气变红了。 “约翰，约翰啊！”莎乐美高声说：“我要吻你！我会吻你！你要看着我！你要完完全全属于我！因为我爱你，我知道你会的！” 他踢了一脚自杀的军官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舞台的场景布置变换了，一群群的舞娘如风一样涌入，吟唱着古老的歌。 “我们的公主——莎乐美——” “她任性的无以复加——” “她狠毒的无可救药——” “可就算是这样——” “也是个顶尖的美人——” 女巫望着天空，做出预言，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莎乐美容姿妩媚地回到宴会上，希律王容光焕发地迎接了他，请求他为他跳一只舞，为此愿意将半个王国送给他。少年答应了，拿来了七层纱和七层面纱，裹在身上，开始跳舞。 他的舞姿，是地狱的火苗，颤抖的欲望。血泊在他的脚下流淌，吻合着天上那轮血红的月亮，他晃动腰肢，像水蛇一样扭动，目光纯洁又邪恶，让人竖起一身鸡皮疙瘩。在他起舞的整个过程里，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点额外的声音。 “啊——”顾阳说：“啊——” 他一个转身，结束了这段鬼魅的舞蹈，他走到希律王面前，跪了下来，说：“陛下，我为你跳了舞。” “我要一样东西作为奖励。” “啊——没问题！”希律王说：“你想要什么？我能把半个王国都送给你！你太美了！我的女儿，你应该坐你母亲的位置！” 少年笑了起来，莎乐美笑了起来，他抬起头，那双邪恶又美丽的大眼睛在闪动着不怀好意的光，他扬高了下巴，说：“我只要一样东西——把它放在一个银盘子，给我端上来——那就是，圣者约翰的头。”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把那恶毒又温柔，甜美又冷酷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他站了起来，直视着因为他的话开始颤抖的希律王，说：“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要约翰的头，用一个银盘子给我端上来，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一定要杀了他，非杀了他不可。我是个公主，他却轻蔑我的身份，我是个处女，他却怀疑我的贞洁，很好——我要他看着我，他非得看着我，只要他看着我，就会爱上我。” “我是那样美，没有人比我更美，你为什么不看着我？你只要看我一眼，你就会消除你的那些偏见，可你不肯，约翰，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我等不及了，我要看着你，吻你的嘴，我愿意这样做，没有人可以违逆我，是的，你也不行，我知道这一点。” 第43节 他放肆而轻快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了一只乌鸦，在寂静的礼堂里回荡，他对着惊恐万分的国王，从容里卸下衣裙，露出白银一样的身体，他说：“国王！遵守你的诺言！你向我发誓！将给予任何我想要的东西！现在给我吧！我为你跳了一只舞！我只要一样东西做代价！把它给我！” 舞女跪在他的脚下，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应和着，你答应过，你允诺过，你要将那样东西给他，哪怕那是一个人的头。 少年傲慢地微笑着，他胸有成竹，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那颗头颅被端在银盘子里被端上来给他，在看到它的那一刻，莎乐美的脸色变了。 “啊——！”他扑了过去，抱住了它：“约翰啊！” “我是爱着你的，你不能怀疑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你拒绝了我——没有关系，我原谅你，现在我要吻你了，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你的眼睛为什么闭上了？你得看着我，你看着我，就会爱上我。” 他得意洋洋地娇笑起来，那是得偿所愿的巨大满足，喜悦在他脸上浮现，他温柔地亲吻着约翰的头，满足地哼着轻快的小曲。他心满意足，快乐无比，这位蛮横的公主，将爱人从他信奉的主那里夺了过来。 “约翰。”他说：“你是要爱我的，你必须爱我，你得看着我，承受我的亲吻，因为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这样爱过一个人。” 我们是相爱的。 他跪下来，温柔地亲吻爱人的面孔。希律王看到了这一切，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产生了恐惧——这是一个魔鬼，霸占着一具美女的身躯。 他大喝了一声，指挥着士兵涌向莎乐美：“杀了她！” 一层层的铠甲，盾牌，把他包围了。少年依旧跪在地上，血月照耀在他的身上，长发散落于地，蜿蜒如河流。 他抬起头，通过尚未合拢的缝隙看着台下的观众，面对那些即将取走他性命的长矛，他毫无畏惧，脸上依旧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甜美笑容。 “爱情的神秘，远远超过死亡的神秘，人们应该只考虑爱情。” “你的嘴，相当的苦，那是爱情的滋味，还是血的滋味？也许是爱情吧，爱情本来就是苦的。没关系，约翰，我终于吻到了你的嘴唇。” 他低语着，从容地跪在地上，被士兵砍下了头颅——就如同他的爱人一样，死去了。 灯光暗了下来。 演出结束了。 台下依旧很静，很静。 楚今夜霍然站了起来，冲向后台，他的身影在包厢里的两个人眼里，是很清晰的。 “看。”秦绍说：“这就是我说你不如他的原因。” 谭昱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的面容上还残留着强烈的震撼和绝望，那是顾阳带给他的，带给每一位观众的。 秦绍又冷冷地笑了一下，罕见地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 ——他望着舞台，淡淡地想，也许有人，真的就是爱情的化身。 作者有话要说： 莎乐美就到这里结束了，以后也不会详细写了，戏剧以后会写的可能不大，因为原文的台词太容易限制发展，如果我用，感觉好像是在偷懒，浪费了大家的晋江币，可是如果不用，又没有那个味道。在这里向大家道谢，谢谢你们愿意包容我的任性。 以此章，致敬永远的奥斯卡王尔德，愿那个天才在上帝的花园里见到他的爱人，愿他永远年轻，永远骄傲。 第54章 休假 那场戏结束了，顾阳待在后台，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他的形象，在晃动的灯火下被清晰地照耀出，他姿容妩媚，眉眼妖丽，肌肤雪白而诱惑。他的眼睛上涂着金粉，手臂上带着宝石，嘴唇嫣红的如同最美的玫瑰。 顾阳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摩挲着镜中的自己，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可空气是暧昧的，炙热的，气流都流动着燥意，可真热啊。 他望着镜子里的少年，那是个尤物，妩媚而放肆。可那不是他，而是她。 恍惚间，少女代替了少年，她妆容华丽，衣裳繁复，如一位最高贵端庄的公主一样坐在那里，用涂得鲜红的指甲拿着折扇，嘻嘻地笑。笑容甜美又恶毒，好奇又天真，她凝望着顾阳，似乎在打量，这个胆敢将她降临于世的男孩子，长什么样。 过了一会儿，她打量够了，得出了结论，身体朝前倾。顾阳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女孩在镜子里留下了一个冰冷的吻，她的嘴唇亲上了他的，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然后，她像恶作剧得逞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顾阳也看着她。 他没有办法反抗她，这点两个人心知肚明，魔鬼的力量把他们联系到了一切。莎乐美任性又放肆，她是犹太王国最高贵的公主，希罗底王后之女，希律王之爱。她掌控着她所看到的一切，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现在，这种公主也掌控着他，以那种燃烧的，火热的爱情，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样不行。 因为，他是演员。 顾阳盯着镜子看了数秒，忽然狠狠地一闭眼，又睁开，冷汗从他的太阳穴上落了下来，又冷，又热。 公主盯着他，一动不动。 “出去。”他说：“给我消失。” “现在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 对方放肆的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她一个转身，消失在了顾阳面前。少年往后一仰，大口地喘着气。 他摸了一把脸，眼影已经花掉了，汗珠布满了整张脸，看上去可真狼狈。 下一刻，休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楚今夜冲了进来，在看见顾阳时，男人眉头微松，又很快皱起。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入戏。”少年轻轻回答，他站起来，放下了汗湿的发，问道：“楚先生，我演的怎么样。” “……无与伦比。” “是吗。” 他恍惚地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把不该存在的东西丢出去，在结束演出之后。顾阳一般会有两种反应。要么，精神兴奋身体疲惫，要么，精神和身体一起疲惫。 现在就是后者，莎乐美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想要驾驭她不被她反噬，必须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所以顾阳现在疲惫到了极点，并且因为让楚今夜看见这样的自己感到愧疚。 ——他想要以更好的面貌出现在楚先生面前。 这样想着，少年就有点难过起来，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明明可以再坚持一下的……现在妆都花了，弄的这么难看。 楚今夜望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阳阳，你最近有空吗？” “嗯？下个星期有的。” “那我们去度假吧，我带你去我以前的学校看看。” “！！！” 楚今夜说到做到，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之后，立刻把顾阳打包带走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m国一所著名的大学。 “我的高中是在y国上的，大学来了这里，学习管理和金融。” 两人走在繁茂的枫叶树中，路过一座座洁白高大的建筑，这所大学的环境很好，有漂亮的湖泊和人工养殖的天鹅。 顾阳和楚今夜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男人点了点一栋建筑，淡淡地道：“我以前在那里上课。” “哇——”顾阳忍不住站起来多看了几眼，现在是上课的时间，楼道里都没什么人，透明的落地窗中，倒映出学生井然有序的一张张面孔。 这么说呢，真不愧是楚先生就读的学校，整体气质和他一样，精密，冷静，古老。 看起来就是精英。 “那你的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 “校园生活啊……”楚今夜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诚实地说：“就是很多很多的事情，天天熬夜，没有时间睡觉，不过不止是我，我们班上的人都那样，我只是更加严重一点，因为我家里的事。”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说他的家事，顾阳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 楚今夜微微笑了一下，心情忽然就轻松了。 “我家里的事，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他说：“我的父亲和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一场意外。” 楚先生——上一任的楚家家主，和楚夫人，在楚今夜的记忆里印象其实不是很深——这样说可能有些大逆不道，可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楚家，就像赵少野形容的那样，从来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地方。女人苍白的皮肤，冷漠高贵的面容，黑色的礼服裙。男人挺拔的身体，充满威严的脸，无时无刻都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这构成了楚今夜全部的记忆。在他童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很少抱过他，她的指甲又长又美，香水淡淡的，整个人也淡淡的，她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名门名媛，对孩子的感情并没有那样深，就算深，也不会像寻常母亲那样表达。 可是，她有没有爱着自己的孩子呢？楚今夜恍惚地想，是有的，他有一次发了高烧，是母亲推掉了所有的事务，在床前守了他一天一夜，他醒来的时候，这位女人一丝不苟的发鬓已经散乱，她明明是那样追求完美，绝不肯落下一点破绽的。 而父亲的爱更加沉重，他以最苛刻的要求要求着儿子，要他强大，要他成长，要他扛起楚家的重任，可他也会在楚今夜完美地完成任务之后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会对其他人冷漠而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儿子。” 他的父母，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却比爱侣联系的更加紧密，他们承担着该有的责任，因为一致的利益而彼此惺惺相惜，你说这不是爱，可也是一对夫妻。 他想起来，每周，他们一家会在一起吃一顿晚饭，无论桌上是怎样的静默。那顿晚饭体现着他们之间的联系，说来也是可笑，这就是楚家亲情里最大的温情。 楚今夜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要承担责任，他一直把这一点做的很好，母亲教给了他怎样摆出一副完美冰冷的面具，去应对外界的所有。 外人，是不会像家人一样待你的，他们只会渴望嫉妒你拥有的巨大财富，贪婪地想要，用尽一切肮脏下作的手段来抢夺。你必须强大的所向披靡，才可以守住它。 他的父亲。 他的母亲。 在少年的时候，楚今夜到底有没有怨恨过他们，有没有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有没有觉得楚家不近人情，大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一个小小的孩子等着长大？ 也许是有的，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威廉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他身边的，陪着他长大，度过了好多时光。可是如果没有家人的在意，他又为什么会得到那一条狗？父亲把它送给他，说：“狗是最忠诚的朋友。” 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祝福。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和同龄人打成一片，可是至少，他可以拥有一点温情，让孤寂的时光不那样难熬。 父亲为什么会知道呢？ 那一天，是怎样到来的，楚今夜也不大记得了，他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课，接着校长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让他出去，告诉他，楚先生和楚夫人乘坐的私人飞机出事了…… 他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是觉得可笑，还是感到荒谬。他不相信，怎么会呢，这么会这样可笑，不是因为仇家，不是因为被报复，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该出现的意外。 让他连复仇的对象都没有。 在父母的葬礼上，楚今夜没有哭，他神色冰冷，皮肤苍白，穿着黑色的西装三件套，漠然接受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他很快就成为了新的楚家家主，以冷酷无情的霹雳手段震撼了宵小，人们提到他，会敬畏地喊上一句：楚爷。 他以为，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不再难过，不再期待，他冰冷的就像一座机器，对别人，对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威廉老了，这条陪伴着他从少年到成熟，忠诚的狗，终于熬不过岁月的残酷，即将离去。 他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他当时坐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雕花，看着他长大的管家忽然俯下了身，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请求他，少爷，请结婚吧，您需要一个人陪着您。 那是自从他继任家主以后，管家第一次叫他少爷。 他问，父亲为什么会娶母亲？ 第44节 管家沉默了一会，难看地笑着说，因为先生……感到寂寞了啊。 那一刻，楚今夜以为他不会流泪，可是他清楚地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控制不住地弯下腰。他终于明白了，在父亲威严的，强大的外表下，曾经也是个和现在的他一样孤寂的少年，他们畏惧着孤独，却把别人也拉进了孤独的深渊。 他终于知道了，父亲是爱着他，爱着母亲的，尽管他很少表达，可他是被爱着的，而在他明白过来之前，他就永久地错失了这份爱，连对他们说一声我也爱你，都来不及。 父亲。 母亲。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为什么管家会失声痛哭起来。他想，他不愿意结婚，他不愿意把另一个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拉进这个泥潭里，就让他一个人，孤独而寂寞地到最后吧。 如果终究是要失去，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要开始比较好。 楚今夜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心，不让他人窥探。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 他遇见了，他人生中最美的意外。 他的男孩，有一双世界上最澄澈干净的眼睛，有一颗金子一样璀璨温柔的心。楚今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他们这样的家庭里不会有这种人，怎么会有人能够这样温柔又纯真，哪怕被伤害，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顾阳。 他的孩子。 他无时无刻都在意着他，关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冰冷的心脏也会为他而跳动，暴虐的血液也会因为他而平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也深爱着他。 他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 “……楚先生。”顾阳说：“不要说了，您看起来很难过。”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拼命地环抱住男人，想要把温暖分给他，明明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却能感同身受，一起感受到痛苦。 顾阳。 阳阳。 怎么能，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呢。 楚今夜捧起了他被泪水沾湿的脸，很温柔地吻了他，他想，他被天使所拯救，免于像父辈那样陷入孤寂的黑洞，他会有人陪伴，陪着他慢慢老去，走过一个个春夏秋冬，最后如他的父亲母亲那样，合棺葬在一起。 他会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他的欢喜而欢喜，他们同床共枕，分享着同一片面包，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他们是相爱的。 这是他做梦也不能妄想的事，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他身上。每想到这一点，男人便不由自主地满心欢喜，又一片柔情。 ——他因为顾阳，开始学着爱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的往事真的是很难过的，有一句话叫养儿方知父母恩，大概就是，楚先生在遇到阳阳以后，才恍然发现，他的父母其实是爱着他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说，没有用你希望的方式爱你，不意味着没有全心全意的爱你。楚先生的家庭就是这样的。他很幸运，遇到了阳阳。 他们会手拉着手，一起走到最后。 第55章 约会 一片枫叶从树上落下。 顾阳和楚今夜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他们走进一个美丽的花园，花园装修的非常漂亮，栽种的花朵在这个季节依然绽放，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那里有一个音乐喷泉，每年的校庆上，都会被启动，因为它的声势很浩大，所以平日被暂时搁置。”楚今夜说到这里，眉眼微挑：“你猜猜这华而不实的东西是谁捐赠的？” “不知道呀。” “是卫余。”他面无表情地揭晓了答案：“他以前也在这所学校读过书，第一学期就把能挂的课全挂了，卫老夫人捐了一大笔钱，才让学校允许他继续读书。” “他在导演界混出点名堂来之后，就给学校捐了这个，说是‘想让他们也感受一下鸡肋的滋味’。” “真像是他的作风。” “小肚鸡肠的家伙，到现在都还在记恨我数学课的成绩比他高。” “哈哈哈……”顾阳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忽然发现学校的很多雕像，景观的隐蔽处都刻着一些名字：“那都是校友捐赠的吗？” “回报母校，是圈子当时的一种风潮，也是学校引以为豪的一项收入，白给的东西，名声又好听，干嘛不要，只不过其他人都做的比较低调而已。” “您也捐了东西吗？还是单纯的……给了一张支票？” “不。”楚今夜说：“我父亲在我入学时捐了一栋楼，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栋大楼。” “……” “我毕业之后，又捐了一个花园，就是你现在站着的这一块地，其实这个学校以前没这么大。” “……” 哪怕顾阳并不是在意金钱的性子，这一刻，也油然而生了某种敬畏，要是秦绍在，保准冷笑一声，吐槽这些该死的有钱人。 “楚家一直在校成立了基金会，为一些需要的学生提供帮助，代价是他们毕业之后要进入我们的企业工作，在这所学校里，这样的基金会就那么几个，因为其他人不敢和我们抢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阶级分化的很严重，学生们都相当敬畏我。” “他们会排挤您吗？” 楚今夜微微笑了一下，笑意有一些冷。 “……他们不敢。” 记忆回溯中的学园生活，就是一张张敬畏的，恐惧的，拼命想要掩饰这点的脸。他们畏惧着他，像在畏惧洪水猛兽。偶尔和家世相当的学生一起喝茶，对方在和他交流几句，意识到他所掌握的知识和力量之后，也会露出相同的，掩饰的更好的神色。 好像楚今夜这个人就是天生被人群排开的，需要特殊对待的。 “同学们虽然客气，可是该交往的时候也会交往。” 如果他需要人办事，没有人能拒绝。 “老师们都很耐心，遇到不懂的就会热心为我解答。” 然后就会露出一样的，惊恐的神色，因为他的家世毕恭毕敬，又因为他这个人的能力而产生畏惧。 “每年秋天，学校都会举办盛大的舞会，绅士们穿上西装，女士们穿上晚礼服戴上长手套，像维多利亚时期一样迈入舞池，翩翩起舞。” 那也是盛大的交际会，豪门之间的联姻会，会有无数个想要成为楚夫人的女孩子强忍着畏惧，言笑晏晏地凑到他身边，企图向他搭话。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资料，早在前一天，就被送到了楚家，却被眼高于顶的楚夫人一口否决。 “舞厅里的灯光很美，布置也很好看，就和泰坦尼克号电影里的舞厅那样相似，男孩会邀请心仪的女孩子跳舞，一直跳到天亮。” 至于在交际舞结束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事……嗯，楚今夜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告诉顾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让结局停留在童话那里好了。 “总之。”他说：“我的大学生活……还比较精彩？也许吧。” 顾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无奈地笑着说：“虽然这个时候不要揭穿会好一些，可是我一点都没从您身上感到开心呢。” “您很寂寞吗？” 楚今夜怔住了。 他凝视着少年清澈的，干净的，却把什么都看透了的黑色眼眸。再一次感到了窒息，什么都瞒过不他，他什么都知道。 一阵风吹起，席卷着落叶，吹起少年的额发，吹动男人的领带。 风又停了。 “我的高中生活，您大概也不知道吧。”顾阳主动地说：“嗯，就是我在我姨妈家的时候，我在当地的一所公立高中上课，因为那里愿意给好的学生免去学杂费，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在年级能排上前三名。”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学校挺小的，不过该有的设施都有，有一颗很大的银杏树，在操场旁边，每天跑操的时候，我都会从那里路过，它长得很大，也很挺拔。” “我们有一个音乐教室，里面有一架很好的钢琴，老师会教我们弾，虽然真正能上音乐课的时间很少，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准备高考，学习主课。不过……偶尔我会装病，跑到那里去，那个音乐老师很粗心，总不记得锁上门。” 楚今夜的眼前就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穿着洗得发白的宽大校服的少年，像灵巧的小鸟一样躲过老师的视线，偷偷冲进没有关严实的教室，抚摸那架已经旧了的钢琴，他的眼睛忽然就酸涩了起来。 顾阳没有觉察到，继续说：“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很好的，上课都很认真，同学也很友善，食堂里的菜也很好吃，虽然天天都有番茄炒鸡蛋，做的特别甜。” “不过我喜欢吃甜的。”他说着，又笑了起来：“那也没什么不好。” “嗯。”楚今夜温和地望着他，轻轻地说：“阳阳，你也很寂寞啊。” 这次怔住的，换成了顾阳。 过了许久，少年才轻轻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高中的生活，在遇见楚先生以前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也记得不大清了，同学的面目都是模糊的，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学校的景物，树。 当时的他，也恍恍惚惚的，好像和什么人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亲近不起来，心的距离隔得很远。当时有一个语文老师，她很喜欢顾阳，有一次曾经刻意找他谈话，对他说，你要入世。 入世，走入人世间，不要隔绝自己，飘渺如浮萍。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他也是有在意的东西的啊，就像他和赵少野说的，他有讨厌的东西，喜欢的东西，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也是会生气的。 可是。 可是。 能遇到楚先生，大概是他生命里，最好的一件事了，他积攒了那么多年的运气，就是为了这一天。 最美好的一天。 年轻的男孩子笑了起来，他笑的那样好看，明丽的令人难以直视。楚今夜注视着他的笑脸，轻轻吻了上去。 甜美的味道。 当天下午，他们又去了附近的一些好玩的地方，有古玩店和钟表行，楚今夜用在古董里长大养成的极毒辣的眼力，平平静静几句就让老板浑身冒冷汗，把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镶嵌着祖母绿的珠宝，是伊丽莎白时期的，顾阳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单纯地觉得很好看。 “你喜欢吗？” “嗯，很漂亮。” “这样。”楚今夜想了想，说：“那等回家以后，我把母亲收藏的那些珠宝找出来给你，我们家里放了很多。” “！伯母不会介意吗？” “没事。”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那本来就是她要传给儿媳妇的。” 顾阳的脸，就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垂下了头。 一旁的古董店老板：…… 做个生意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吃！狗粮！ 气到炸裂！ 第45节 走出古董店以后，他们准备找地方休息一下，去吃个下午茶，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顾阳没有带墨镜，险些被认出来，他赶快拉着楚今夜，跑到了一处僻静的公园里。 公园里有一个打扮考究的小男孩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看衣着应该是上流社会人家的孩子，正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顾阳想了一下，走到他们面前，蹲下来，礼貌地说：“小朋友，可以麻烦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这里吗？” 小女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小夜莺，还是公主殿下？” 顾阳怔着了，不等他反应过来，小男孩就插话说：“肯定是小夜莺，公主殿下身上有好多珠宝的！” “可是小夜莺没有公主殿下那么美！” “可是小夜莺很可爱！” “公主殿下！” “小夜莺！” “公主殿下！” 两个孩子就这么吵了起来，最后，小女孩气呼呼地盘起了手臂，用圆滚滚的下巴比着顾阳，说：“你看清楚，他这么好看，除了公主殿下，谁能这么好看！难道一位公主，没有了珠宝，就不是公主了吗？” 小男孩盯着顾阳看了一会儿，似乎被说服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他走到顾阳面前，亲了亲他的手背，跌跌撞撞地行了个骑士礼，奶声奶气地说：“放心吧，公主殿下，你忠诚的骑士会守护你的安全的，我会把那些企图伤害你的坏人都拦截在外面，不让他们进来。” “……”顾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温柔地说：“谢谢你呀，小骑士。” “……”小男孩恍惚地盯着他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相信你是公主了。” “不。”小女孩反而提出了反对意见：“应该是小夜莺，公主殿下笑得不会那么甜。” 在顾阳成功演出了《夜莺的玫瑰》《莎乐美》之后，他的名字已经在m国戏剧界如雷贯耳，这些家庭条件良好的小孩都会被父母带去观赏戏剧，自然而然看过他的表演。在他们幼小的脑袋中，尚且不能对演员这个词有很清晰的认识，从把小夜莺和公主殿下当做两个人来看，就可以说明这一点了。 不过，这也能证明少年表演的厉害程度，难怪《vogue》决定选用他担当这一期的封面人物，这位从东方来的少年，以神秘莫测的力量演绎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让众人为之倾倒。他即是善良无私，心甘情愿为他人献出生命的夜莺。也是冷酷暴虐，一言不合就砍下爱人头颅的任性公主。 这两者的共通之处，就是因为爱情，他们都变得非常美，虽然一面是善，一面是恶，一面是无私，一面是自私，可正是这样，恰恰验证着爱情和人性的两面。这也是这两出戏剧最能打动人心，引发戏剧狂热的原因。他们就像芭蕾舞里的著名曲目——《天鹅湖》。黑天鹅和白天鹅互相映衬，两相照应，美得无与伦比。 这两个角色，各有各的魅力，组合在一起，就光芒四射。看了前者的，会想看后者，看了后者的，也要去看前者。所以说约翰尼真是精明的商人，通过这一手把剧团和黄金剧团联系了起来，又大大提高了票房。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这两者的魅力，被恰到好处地融合在这个男孩子身上了。从他的眉眼，肢体里迸发出来。就好像现在，顾阳想了想，从口袋里找出两块糖果，他有随身携带糖果的习惯，因为他本身有一点低血糖。 他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头，把糖分给他们一人一块，微笑着说：“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可爱的小绅士和小淑女，糖是草莓味的，喜欢草莓吗？” 面对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孔，两个小孩子都僵硬了，他们对视了一眼，磕磕巴巴地道谢，接过了糖果。 “他……他即是夜莺也是公主殿下。” “我……我也这么觉得……” “他真的好漂亮啊……” “公主殿下，你是在和王子约会吗？”小女孩抬起大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的男人，好奇地说：“你的王子看上去好凶啊。” 顾阳：…… 他忽然不敢回头，默默祈祷楚先生没有听见。 “不过公主殿下喜欢就好啦，我们也会喜欢的。”小女孩轻快地拉起小男孩的手，对着顾阳晃了晃脑袋：“我们就不打扰公主和王子约会了，要玩得开心哦！” 说完，两个小孩子就嘻嘻哈哈地跑走了，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 “早熟的小鬼。”楚今夜似笑非笑地评价了一句，看着少年，低笑道：“托你的福，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当成王子。” “那以前是什么？” “大魔王。” “……噗。” 他们又在公园待了会儿，去一家饭店吃了晚饭，再出来的时候，星星已经点缀在夜空上了，如黑天鹅绒上的钻石一样闪烁着。 楚今夜说：“我们再回学校一趟吧。” 顾阳没有异议。 奇怪的是，晚上，校园里很安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碰到人，他们走着走着，又走回了上午看到的音乐喷泉那里。 楚今夜望着那漂亮的艺术品，淡淡地说：“虽然卫余一贯是个花架子，可有的时候搞出的东西还有点看头……来看看吧。” “！！” 不等顾阳反应过来，眼前的喷泉忽然就亮起了光，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喷出数十道华美的水柱，伴随着节奏，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排灯光照得人眼花缭乱。 顾阳被眼前磅礴的美景给震撼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这……不是只有在校庆的时候……才可以用吗？” “学校会给一些校友行个方便，我答应明年给他们的赞助多加百分之二十，他们就同意让我今天晚上获得它的使用权。” “不过，这不是重点。” 楚今夜后退了一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把男人深邃英俊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他弯下腰，朝顾阳伸出手，说：“你愿意和我跳一只舞吗？” 顾阳屏住了呼吸。 男人微笑着看着他，是安静的，期待的。 好像在那个时候，在他在盛大的舞会上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就想过，该有这样一个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弯下腰，躬下身，以最大的诚恳和爱意，邀请他和他跳一只舞。 爱情的舞。 少年抿住了嘴唇，他的眼睛里有泪光闪过，他的脸笑了起来。 “——好的，楚先生。” 他的手握住了他的，两人在华丽的喷泉之下对视，缓缓地跳起，那一只迟到了多年的舞。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楚先生能和阳阳一起长大，大概会很不一样吧，以后番外会考虑写一下这个设定。 卫余：？？？你用我的喷泉，还怼我的人，好过分啊你！ 第56章 有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在短暂的假期结束之后，顾阳又回到了百老汇，继续他的戏剧表演。 《莎乐美》场场爆满，他接受的采访已经被登上了报刊杂志。在《vogue》封面上，少年戴着花环，身体上的穿着是华丽的女装，裙摆透明层叠，雪肤若隐若现，右手中拿着一只红玫瑰，象征着《夜莺与玫瑰》《莎乐美》两部戏剧的融合，他是震撼了m国戏剧界的超级新星，和dior合作的广告大片也即将播出。秦绍作为引路人将他带入时尚界，大佬们对这个清新的东方面孔持欢迎态度。 “他的眼睛像小鹿，性格如瓷器一样含蓄温和，可在舞台上却能燃烧起来，饰演一个不和女神的女儿。”——《时代》 “……这个东方男孩在dior秀台上带来了一阵清新的风，他的气质出类拔萃，像一个精灵落在人世间。”——《vogue》m国版。 “gu yang是近二十年来戏剧界最出色的新人，戛纳评委的眼光没有错。”——戏剧界大拿，东尼奖上任获奖者。 总之，在m国高级的小圈子里，顾阳已经出名了，很多人都注意着他，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是继续在戏剧界攀越高峰，还是回到电影界大干一场，参与好莱坞的大制作。实际上，好莱坞已经有人对他伸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参演电影。 可是，那些邀请都在送到顾阳面前之前，被许空否决到了，这个精明的经纪人，自有一套衡量法则，就如他之前向少年要求的那样，宁缺毋滥，在没有合适的电影出来之前，要耐心地等待，持久地静候。 就目前而言，最好的一个角色，也是一部a级制作的大电影，那个导演是个戏剧迷，被顾阳饰演的夜莺所迷住，再加上对z国市场的考虑，愿意给顾阳留出总共十五分钟的戏份，这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了。国内的小鲜肉们要是知道，简直要发疯，恨不得推下一切档期跑过来演，可是许空还是不满意。 “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他为顾阳清晰地分析着这些事情的利弊：“你要成为传奇，那你的每一步，都要是对前人的突破，自身的革新。我看了那个剧本，最大的问题不是戏份，而是角色的空洞，他们只是需要你去扮演一个他们臆想中的东方人，刻板，书呆子，性格内向，数学好，这不就是个立不起来的纸片人吗？像这种角色，别人接了没问题，可你？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只能演这种不出彩的角色，做别人魅力的陪衬，no，我们值得更好的。” 顾阳安静地听他说完，没有一点障碍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在这位文质彬彬的经纪人冷静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高傲的，以自己祖国为骄傲的心，他年轻的时候在好莱坞因为种族受过不少气，现在，没有再受一遍的必要。 少年冷静地说：“我知道了，我没有意见，我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我选择一个电影，是看它的剧本，角色有没有打动我，如果没有，就没有接的必要。” 那种奇异而满意的神色又浮现在了许空身上，他深深盯着顾阳看了一眼，点点头，在转身离去时又道：“你放心，如果有那样的剧本，我不会让你错过。” 在没有电影接的时间里，顾阳依旧在百老汇演戏，磨练自己的演技，他已经可以流畅自如地在夜莺和莎乐美两个角色中纯熟地切换。他在闲暇时会不断地阅读剧本，朗诵戏剧，充实自己的阅读量。 殊不知，这种生活态度，日常作息，让偷偷关注着他的很多人都很茫然。 比如狗仔。 m国的狗仔氛围，要比z国更恶劣一些，他们一旦盯准了一个艺人，就会不断地挖料，无所不用其极。顾阳是个年轻的新面孔，又进了时尚圈，自然有人想去挖挖看，看能不能爆出什么料。 结果。 “六点起床出门，去百老汇一直待到下午四点，晚上如果没有戏剧演出，就去图书馆。” “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吸毒。” “似乎有恋人，然而我们并不能找出来是谁。” “大学里品学兼优，成绩优异，老师对其的评价近乎完美……” “不滥交。” 狗仔abcde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这怎么报道——这能怎么报道？我靠这个东方人也太他妈的鬼了吧？都不去派对休息一下放松一下吗？啊？你是不是个十八岁的青少年啊？别他妈是个禁欲主义的苦行僧吧？ 这种报道，当然是不能瞎掰的，狗仔只能满心愁苦地写上：“……他生活自律，品性卓越……”无形中又给顾阳加了几分光环。 对于这点，许空还专门打电话来表彰他，“干得好。”经纪人赞赏地说：“在你这个年纪，能控制住下半身的人实在太少见了，啊——我想想我以前带过的那些白人小崽子就头痛，一个不注意，他们就能给你搞出一堆丑闻来，也要表扬楚今夜，他还挺克制的。” “！！”顾阳磕巴了一下：“你……你知道了啊。” 本来应该是第一时间告诉经纪人的，不过当时太乱，后来太忙，就拖到了现在。好在顾阳忘了楚今夜没忘，许空对他们的事情早就有心理准备，在他看来，找楚今夜肯定比找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令人放心多了。起码都是一家人，而且对方势力大护得住，不怕什么幺蛾子。 不过该敲打还是得敲打，许空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心里忽然浮现一种白菜被猪拱了的淡淡伤感，他打了个寒颤，甩甩头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目光又转到了面前的一沓剧本上，经纪人皱起了眉头，在好莱坞，一个好的适合东方人的角色，有多么难得…… 顾阳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生活着，某一天，他遇见了小小的意外。 “阿森！”在出演完一场《莎乐美》之后，少年在后台惊喜地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友人，他不由高兴地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阿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他所在的编剧专业，对考勤的要求更加严格，以至于他不能像赵少野那样来看他的表演，他们已经将近几个月没有见了。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啊，可惜少野刚刚回去了，不然我们能聚一聚。”顾阳说：“最近在学校还好吗？” “挺好的。”阿森回答，带着笑意：“学校要为你疯狂了——好多学长学姐都成了你的戏迷，你知道吗？你的dvd录像每天都会在食堂播放。” 顾阳的脸刷地红了，他还没有修炼到可以坦然接受赞美的地步，带着点抱怨地道：“怎么这样。” “因为你演得好啊，真的，在台下，我都要为你所征服，你真厉害，阳阳。” 阿森顿了下又说：“我的小叔刚从非洲回来，他刚刚也在台下，他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没有问题啊。”少年回答，于是他看见阿森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后台走进一个他……有些熟悉的男人。 那是！ 顾阳的眼睛睁大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道：“您是……许安导演？” 对方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慈爱和包容，是的，顾阳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头发略白，姿态优雅的男人，是许安。 许安这个名字，在z国电影界如雷贯耳，他是全华人唯一一位，荣获过两次奥斯卡奖的导演！ 第46节 好莱坞的a级导演，奥斯卡的宠儿，当代最伟大的五十位导演之一，在国内导演圈，论国际上的咖位，他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真正意义上能影响电影史册的人，就是这位，阿森的小叔。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不等他问，阿森就主动解释道：“因为……小叔很低调，我们家也不愿意被媒体所知晓，所以我一直没有向外面宣称过，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凭我的本事得来的，我觉得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 顾阳理解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而好奇地看向对方，他和这位传奇导演见过一次，当时是在戛纳的颁奖节上，对方作为评委，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当时，这位前辈也是很慈爱地看着顾阳，称赞他，有一双最漂亮的眼睛。 “日安。”许安优雅地轻声说，他是一位老绅士，说话做事都颇有古典的风范，他看着顾阳，温柔地说：“你好……好久不见，希望我的来访不会让你觉得唐突。” “恕我冒昧，我实在是情难自禁，你的表演非常，非常精彩，我一度以为，我看见了莎乐美本人。” “实际上，在我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迷恋奥斯卡王尔德，我喜欢他的戏剧，也深深爱着莎乐美，不切实际地想要将她拍成电影，可是我后来发现，我根本找不到那样的演员，她的身上，有一种狂热的气质，能将其表现出来的，没有。”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直到今天，我见到了你。” 许安凝望着少年年轻的面庞，他充满感慨地叹了口气，说：“你的变化太大了……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男孩，也只能演一个小男孩，现在，你脱胎换骨，即是夜莺，也是女人，你变得无与伦比的美，我真的很惊讶，对不起……你是恋爱了吗？” 顾阳微微红了脸，说：“是的，我很爱他。” 英语里的他和她并不一样，可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这些，恰恰相反。在听到“他”的时候，许安的眼睛更亮了。 爱情，是一种奇特的情感，正如戏剧老师所说的，它使孩童变成大人，使天真变成妩媚。在艺术中，它是如此重要，能彻底改变一个演员。 他打量着顾阳，认真地说：“在你获得戛纳影帝的时候，我曾经和评委主席讨论过，你到底是因为契合了那个角色，才能发挥出那样的演技，还是你本身就有那种可怕的天赋。现在我知道了，顾阳，你很厉害，我这次来，也是因为，我手上有一个本子，和你很合适。” 奥斯卡导演的邀请啊！有多少人能拒绝呢？顾阳的呼吸都停滞了一刻，他说：“是……什么样的？” 可许安却摇了摇头，充满歉意地看着他，说：“我现在，不能让你知道这件事，因为我还想确认一些东西，在此之前，知道太多只会对你产生困扰。不过……我的确不是在戏弄你，作为见面礼和补偿，我想要送你一样礼物。” “什么？” 面对少年有些疑惑的神情，导演笑了笑，意简言赅地说：“你的经纪人会通知你的。” 这件事，就像它突然地来一样突然地消失，顾阳后来回忆，都很疑惑当时是不是自己在做梦，许安像他神秘地出现一样神秘莫测地离开了，据说又是去了别的国家，去收获灵感，而他说的事，也一直没有发生。 不过顾阳……一直特别的随遇而安，他是个特别平静的性格，事情该来来，该走走，既然暂时没有发生，就当他不存在。以至于面对这种放在别人身上会抓心挠肝的事，到了他这儿——就这样吧，能怎么办呢，随他去吧。 一天，在顾阳在图书馆认真地阅读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许空的电话。 少年走到图书馆外，刚刚按下通话键，就被经纪人劈头盖脸的声音给镇住了，对方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激烈地，疯了一样地对他喊：“到片场来！快来！有个角色！有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第57章 许安的礼物 当顾阳匆匆赶到许空指定的地点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了。经纪人一看到他，就立刻冲过来，把他拉到了一边。 通过一段言简意赅的描述，顾阳很快就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在今天，刚刚，许空得知了一部电影，由好莱坞著名喜剧导演导演的一部大片，今天才开始确定制作，准备选角，而这部电影，足以让一向冷静的他疯狂起来。 这是一部典型的美式喜剧——从名字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杀手有点酷》。 电影的主线剧情，是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梦想着成为好的棒球手，一次阴差阳错，他和黑道上大名鼎鼎的同龄杀手——黑蝎子拿错了背包，从而莫名其妙被认错身份，卷入了一系列的纠纷。 这实际上是一部双男主电影，高中生由金发碧眼的当红小生——汤姆逊·克林顿斯来饰演，这已经是内定好了的。关键在于，那位杀手，片方决定采用东方面孔！换句话来说，就是顾阳的大好机会！相当于他能争取到一个a级制作的主角角色！难怪许空都要疯了！ “你一定——一定要争取到这个角色。”许空脚步不停，一边带顾阳进场一边嘱咐：“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知道这点，其他人也知道——整个好莱坞的亚洲面孔都会想要，但是他们都争不过你，我看过了，你的票房潜力最大，奖项最高，圈内评价最好——你必须抢到这个角色，我会用尽手上全部的资源为你开路，去吧，只要你能得到他，你就能红遍全球。” 许空的选片眼光之精准，顾阳早就领教过，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被助理迎了进去。 果然，在面试室里，已经有了不少亚洲面孔，他们在看到顾阳的时候，表情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好像一只狼冲进了羊群——是的，在这种机会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面对最大的竞争对手，能表现的好到哪里去呢。 这时，与众不同的一个人就被凸显出来了，他看到少年，还笑了起来，朝他很热情地挥手，示意他过来。 那是内地正当红的一位小生，歌手出道，在时尚圈和电影圈的资源都很好，电视剧圈也很红，积累了不少少女粉。他叫刘易昕，顾阳和他在一些场合见过面。 “好久不见了。”顾阳一过来，他就亲亲热热地说：“你果然也来了啊，我就说我机会不大吧，经纪人非逼着我从内地赶过来，累死我了。”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也觉得——很难。” “不会吧？”刘易昕大惊小怪地喊：“你要是觉得难，那我们可怎么活啊？我跟你说，这个角色就是为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少年轻轻捂住了嘴——刘易昕一怔，对方的表情明明还是温柔的，好说话的，眼神却无端透出几分冷意来。 “没有的事。”顾阳温温柔柔地说：“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的表现实在很低调，周围本来关注着这边的人都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刘易昕僵硬了一下身体，声音终于低了下来：“……不用了，啊，我刚刚是昏了头了，你别介意啊。” “没关系。” 少年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平静地看着指尖，脑中却冷静地串联起来了一条条线。 刘易昕是从内地赶过来的，这意味着，他早早就知道今天有面试，比许空还要早知道的多，那么，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起码是导演级别的人物，或者是大投资方。 这对我很不利。 他如此急切地向我示好——看似如此，其实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树立我最大敌人的形象，让大家视我为敌。 他知道他最大的对手是我，没有了我，角色就一定会属于他。 顾阳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他想起了赵少野的话。 “……那个叫刘易昕的，特别表里不一，你小心点他，他为了得到机会，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这样短的时间里，这句话已经得到了验证。 这是楚今夜教给顾阳的分析方法，无论什么时候——保持冷静，将从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不断咀嚼，结合利弊进行分析，谁是最大的得利者，谁就是要搞你的人。 时刻保持警惕。 顾阳的嘴角又扬了一下，这表情落在刘易昕眼里，让他无端心悸。 “下一位！刘易昕！” 被叫到了，自然不能待着，他强笑着对少年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面试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他又出来了，其实，顾阳的推测没有错，刘易昕是有后台的，他的某位金主和这部电影的大投资商相熟，对方动用了大人情，给他提前透了消息。他才能瞒住国内一众小生，偷偷得到机会赶来，争取这个机会。 如果能得到这个角色，他的事业毫无疑问能更上一层楼，打开好莱坞的大门。远远把国内那些竞争对手甩在脑后，所以，他一定要赢。 可刘易昕也知道，他最大的敌人，就是面前这个看似好说话的男孩子。 顾阳。 顾阳在他们那一批人眼中，都是个不愿意被提起的存在了。早在他拿了戛纳影帝之后，他就成为了娱乐圈用来刻薄流量小生的对比对象。在你们卖弄花拳绣腿，卖弄几分姿色的时候，人家已经演技超群，得到国际公认为国争光了，在你们粉丝“哎呀呀心疼哥哥又受伤了”的时候，人家的粉丝已经会组织慈善，为流浪儿童捐款了。在你们辛辛苦苦演流产堕胎卖脸的校园烂片的时候，人家一部《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刷新了青春片口碑票房，成为当下青春片人选第一人，当仁不让的新生代票房扛把子。 天天活在这样的阴影下，你舒服吗？你高兴吗？你不会觉得空气都很压抑吗？ 反正刘易昕是的，他的感受尤其深，在他苦苦为抢一个国有化妆品代言抢破头的时候，忽闻顾阳已经上了《vogue》封面，认了国际名模当干哥哥，获得了dior的青睐，有望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这气不气？ 而且，在最高冷，最看不起娱乐圈的戏剧圈，还是百老汇！顾阳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媒体交口称赞的对象，向日葵们别提有多扬眉吐气了，国内的舆论都是我们爱阳阳，阳阳真棒棒。 对于这种天生开挂，跟你根本不在一个平台上的人，刘易昕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保持镇定的，不然呢？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机会，他必须抢！ 对于这部电影的角色，刘易昕自认他还是摸得很清楚的，他有个优势——他当过兵，舞蹈基础非常好，武戏都可以不用替身，这奠定了他在国内武戏新生代第一人，演技派的地位！把一众小女生迷得死去活来。出演一个酷酷的，冷漠的东方杀手，他自然觉得不在话下！ 最大的问题，就是顾阳。刘易昕是见识过顾阳的演技的，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前者是你让他演个木头他都能抢戏的奇葩，和这种人单纯的拼演技，那是在作死。 不过，成人的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它永远没有那么单纯，它一点也不简单，你永远都可以用你擅长的多种方法达到目的。 刘易昕动了一下手指，脸上又带上了亲热的笑容，他坐到一边，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下一位！顾阳！” 顾阳被叫到了，他起身朝里面走去，这时，一位助理打扮的小姐端着咖啡从里面出来，他们差一点就迎面撞上了！那杯滚烫的咖啡泼了出来！即将泼到少年的衣服上！ “啊！” 就在助理小姐要尖叫起来的时候，男孩子敏捷地握住了咖啡杯，漫到边缘的咖啡又倒了回去。他当着女子惊魂未定的脸，将杯子轻轻放了回去，声音轻柔地道：“小心一点呀。” 女人的身体忽然僵硬了，她看着少年平静端丽的面容，抑制不住的背脊发凉，她压抑着紧张，低低应了一声。 顾阳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走进了房间，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刘易昕的下唇被咬出了血。 他什么都知道了。 走进房间的时候，几道目光就投过来，面对着这几张能决定他前途的陌生的面孔，顾阳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敏锐地发觉，有一道目光，似乎不大友善。 那是坐在中间偏右的一个人。 “你好。”说话的是导演皮特，他亲自来面试这一些演员。此时他看着少年，很温和地说：“你好，请你开始你的表演，就是从剧本的第一场开始。” 第一场，就是杀手林，发现了自己的包裹被人拿走，他拿错了东西。 道具就是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网球包，深黑色。当顾阳走到它面前时，面试就开始了。 杀手林，是个和高中生一样年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黑道上大名鼎鼎的特级杀手，绰号“黑蝎”，因为他每次执行任务，都如蝎子蜇人一样迅速，分秒之间就将人至于死地。 而私下，林的性格却不像他出手时一样冷酷，他爱笑，爱吃甜点，喜欢逗弄猫咪，也会看漫威新出的电影。他活的有些不像一个真正冷血的杀手，这也至于，他在发现自己的背包被人拿走，身份暴露时的反应非常值得玩味。 之前，刘易昕的表现，完全是在注重刻画冷漠的一面，对片方给他们的那些提示视若无睹一样不在意，他演国内的偶像剧演习惯了，定向思维就是要酷，要迷倒万千少女…… 也就错失了这个角色真正的内心。 顾阳走到背包前，他正要伸手拉开拉链，忽然动作一顿，一丝困惑出现在了他端丽的眉眼上，他皱着眉毛，盯着那个拉链，似乎已经发现了不对。 ‘没错。’一旁的副导演暗暗想，‘林很敏感，他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刘易昕错过了这个点，这个男孩子可没有。’ 顾阳的眉头越挑越高，他猛然一下拉开拉链，盯着里面露出来的一堆棒球用具，他僵立了几秒种，然后情不自禁地说：“哇靠。” 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也太写实了，在场的几个面试官都要忍不住笑出来。只见少年摇了摇头，一脸困惑，他甚至鼓起了面颊，很生气的样子。 “0.02kg。”他自言自语地说：“ok，我早就该想到的，都怪那几个fbi，也怪我，那里实在太吵了。” 林有一项特技，能精准测量出自己经手的物体体重，他在取东西的时候发现背包轻了一些，却因为几个fbi被分散了注意力，导致了巨大的失误。 而他现在的反应，也是个普通的少年反应，掩盖不住的孩子气，他甚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草莓味泡泡糖，拆开包装放进了嘴里，狠狠地嚼了几下。 这个时候，包里的黑莓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林的目光聚集到了那上面——这个人竟然和他一样用同一款黑莓手机？他伸出手，拿起了电话。 那是一个电话，来自高中生比尔的棒球队队长，这位脾气火爆的队长在电话那头大声地催促着他过来训练，林静静听了几句，在确认了地址之后，挂断了电话。 “ok。”他自言自语地道：“西顿中学——约翰运动馆——知道了，他叫比尔。” 甜美的笑容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只是这抹笑意无端让人有些发寒。 “做掉比尔，拿回背包，ok——没有问题。” 他轻快地吹出了一个大大的粉红泡泡，泡泡在空中啪地一声破了，他拉上背包的拉链，把手机捅进裤子口袋，一甩头发，把背包背上背，就这么轻快而愉悦地走了，好像是去赴一场晚宴，而不是去杀一个人。 天真又残酷，甜美而冷血。 十八岁的杀手，林。 第47节 年轻又强大，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蝎子。 短短几分钟，顾阳就完美地刻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年杀手形象，他不那么冷，还爱笑，可他让人觉得很酷，酷毙了，说要杀人和喝水一样轻松，就这么几句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令人，见之难忘。 “好。”在寂静的面试室里，皮特温和地开口说：“请你等待我们的消息。” 顾阳点了点头，平静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去，面试室里就炸了锅。 “他很不错……” “到目前为止是最好的，我看了看后面的的人，能胜过他的可能性不大……” “他是戛纳影帝，百老汇出来的。” “我看过他的夜莺与玫瑰，他的表现真的不错……” “在z国的人气据说也很高……” 随着他们热烈的讨论，一个人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够了！我们还没有面试完，专业点！等看完所有人再说话！”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人们都不讲话了，皮特的眼神微微一闪，没说什么。 助理继续叫了号，剩下的面试者也不是很多，不一会就面完了，现在，可没什么要顾忌的了。 “我看了其他的，说时候，顾阳是最好的。”一个面试官诚实地评价：“他的基本功也相当不错，舞蹈底子应该很好，方便做动作。” 这番话引起了很多人认可地点头，有人补充道：“他现在的名气也很好，适合我们宣传。” “不。”那个一直反对的人说，他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露出铭牌，那是代表着投资人的一方，他说：“刘易昕也很好，他的舞蹈底子也很强，z国内的名声不比顾阳差，我倾向他。” 他的话，让不少人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不过投资者地位高，旁人也没办法说什么。 那个人微微露出了有些傲慢的神情，他说：“说来说去，最重要的还是票房，哦。还有角色的契合度，我觉得刘易昕演得很好，顾阳——他还是更适合舞台剧。” 如果他知道，顾阳大学的老师在不清楚这个少年的才华，很委婉地以为他更适合电影的时候，他就不会说的这么肯定，这真是标准的外行话——顾阳，戛纳影帝，天生的银幕脸，你说他不适合演电影？你是活在梦里吧？ 这个话说的太滑稽了，有人都发出了一声冷笑，让投资代表的脸色相当不好看起来，还等不及再说什么，皮特已经摆了摆手，他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把目光转过去 皮特是个喜剧导演，而且是目前好莱坞公认的最卖的导演之一，妥妥的a级，如果你不懂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就太外行了。 投资方和剧组的话语权，是根据票房和投资对比数额来决定的，如果是那种烧特效，需要大量道具的大片，投资方的话语权就大，因为他们出钱出的多，没了他们电影就拍不出来。要是是那种生活喜剧，不需要大的成本，而且导演特别能赚，已经是业界公认的印钞机级别，那毫无疑问，他是不用求着投资方的，你不愿意投，多的是人愿意，让你出资是给你面子，因为肯定能赚回来。 皮特明显就是后者，这是一部不需要大特效的搞笑类影片，成本预算都在千万以下，可以说是相当低了，而对比他以往的票房，第一男主汤姆逊的扛票房能力，傻子都知道这部电影赔不了，只是赚多赚少的区别而已。 所以在投资人面前，皮特是很硬气的，就好像他现在看着对方，平平静静的几句话，就让对方变了脸色。 “林这个角色，我属意顾阳。” “准确的说，这个角色一开始就是为他而设的。” “没有他，林的戏份不会有这么重。” 这三句话在房间里引起了哗然大波，大家都停下了动作，屏气凝神地看过来。 投资方代表的脸色青了起来，他再傻也明白自己碰到禁区了，关键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喊：“这太滑稽了！你从来没有说过！” 皮特摊开了手，继续说：“如果要把话说开——没问题。就这样说吧，你们那边知道，我交上去的剧本一稿设定里，林是个m国人，直到二稿，我改了设定。” “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确实，z国的票房是很重要的考虑，可是最关键的地方是，有人建议我这样做，我觉得他的要求非常合理。” 投资方代表的脸已经有点白了，能建议皮特这个级别导演的人…… “没错。”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皮特说：“是许安，我和他有一些交情，他向我提出了建议，我觉得非常合理，我也知道他希望我用谁，我没有和他过不去的必要。” 许安这个名字，在好莱坞也是大名远扬的，他不仅仅意味着华人的骄傲，也意味着，和奥斯卡，更多更紧密的联系，意味着文艺电影，学院派的招牌…… 皮特想要拍文艺片，想要拿大奖已经很久了，那么至少，他不能和学院派把关系搞得太差，许安手里握着的资源，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他有两个奥斯卡！那些评委大半都是他的友人！他也会当评委！何况不说他，顾阳也是学院派的宠儿，这个少年是顶尖艺术大学出身，老亚索是他的导师，他是百老汇那群老顽固目前力捧的新人，在他演技表现更好的情况下刷掉他，意味着得罪一整个百老汇。皮特完全没有这样作死的必要。 何况，刘易昕……一个在好莱坞的无名小卒，他真能保证什么吗？顾阳的票房神话皮特也是有耳闻的，一部文艺片能挣下九个亿！这已经不是能用简简单单的红星标准去衡量了，他绝对，是国民级别的票房保证。 这样一来，汤姆逊负责保底和讨好国内，顾阳负责打开东方市场外加向学院派卖好，很完美的配置，各种意义上的喜闻乐见。皮特当然不愿意换了。 投资方代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是懂利害关系的，别人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再折腾下去，就是纯粹找不自在了。他阴沉着脸，不再吭声，盘算着回去以后要怎么交代。 他不说话，气氛反而好了起来，皮特环视了一下四周，慢慢地说：“那就这么定下来了，珍妮，给我一杯咖啡。” 珍妮应了声是，正准备出门，这时这位导演又轻描淡写地说：“顺便把那个新来的炒掉，她端咖啡的手不太稳啊——” 投资代表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58章 惊鸿一瞥 两天之后，顾阳就接到了面试通过的消息。 这两天，许空比他还要忙碌，这位神通广大的经纪人，成功地搞到了面试的第一手信息，在他知道是许安为顾阳做的担保之后，他整个人都呐喊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有这个金大腿！怎么不去抱！ 要知道，许安虽然名声赫赫，脾气也很好，却是很难亲近的，想要和他攀关系的华人不知道有多少，许空还和他是同姓呢——都亲近不起来。这个大导演非常严格，不喜欢搞人情这一套，能打动他的，只有表演。 而表演，恰恰是顾阳最擅长的东西。 在确定了主演的地位之后，许空当然要为顾阳多谋划一些，当天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刘易昕是吧，被安排进了剧组里当个小反派是吧，真是仗着自己有后台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很快，剧组又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动，比如投资方的变化，楚家持股的天娱代替之前的那位投资人成为了最大的投资方，这就意味着，彻头彻尾的，话语权的变动。 起码，刘易昕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惊胆战地盯着电话看了许久，又悻悻地闭上了眼睛。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到被赶出剧组的通知，可是，他见过的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开机的前一天，连收款都打过来了，还是被换了下去。只不过以往他都是那个挤掉别人的人，现在，又不一样了。 顾阳…… 他多嫉妒这个人啊，这么就有人能活得这么干净，这么正直呢，这么就能有人有这样的天赋呢。 他让别人怎么活啊。 他咬住了手指，眼神逐渐深了下去。 而顾阳这边，得知了消息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想想许安当时意味深长的话，也是有几分惊讶，没有想到他说的礼物是这个，这真是一份大礼了。 他向阿森表达了谢意，阿森带给了他他小叔的话——“别想太多，好好演戏。”不得不说，这真的很符合许安的性格。 不过这样一来，这个人情就真的欠大了，许安想要他出演的的电影，会是怎么样的呢？这份神秘，使得顾阳感到好奇，不过，他确实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这样吧。 等剧组准备妥当，即将开拍，也过了一两个月了，顾阳结束了在百老汇的演出，拎着行李去了剧组，在此之前，约翰尼组织着剧团的人，请他吃了一顿送别宴。 那顿饭吃的很愉快，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都很有感情了，安妮还过来和他喝了一杯酒，这个女孩子的眼神很复杂，略略有些红，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又不敢说。 顾阳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约翰尼在最后亲自把他送到剧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少年说：“好好干，你能成为传奇，我在百老汇做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少年对他笑了笑，接受了这份好意。 他来到剧组的时候，另一位主演还没有到。饰演比尔的演员是当下的当红小生汤姆逊·克林斯顿。他长得很帅，是全欧美少女的梦中情人，在好莱坞的地位也很高，他出自一个有名的豪门，全家的人脉都很广。所以汤姆逊早早就成名，星途一片坦荡。 可是他的演艺生涯是红黑相伴的，黑他的人也有很多，因为这个男孩子出身太好，走的太顺，脾气非常不好，闹出过很多丑闻，得罪媒体得罪的很厉害，到处被黑。不过就演技和扛票房的能力而言，他还是年轻一代数一数二的一位，这也是皮特选择他的一大理由。 当天下午，这位大腕开着兰博基尼姗姗来迟，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戴着大墨镜，板着脸，看上去很冷酷而不好接近，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助理。 皮特和他打了个招呼，他这才把墨镜取下来，露出那张漂亮的，金发碧眼的标准美人面孔。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顾阳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一点瑕疵都没有，连毛孔都看不到，难怪年年能入选全球百名帅哥榜。那双眼睛蓝的像爱琴海的海水，美得令人心惊。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眼里的情绪却是很冷漠的，比如现在，皮特和他介绍了顾阳，他也只是看了过来，淡淡地点了点头，没什么要搞好关系的意图，不说话。这在一个成熟的社会人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可以说是相当没礼貌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阳总想起赵少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像一只骄傲的猫一样，连个好脸色都不给的，可是熟了，就能躺在地上任你揉捏柔软的肚皮……很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落在汤姆逊眼里，让后者皱了皱眉。 汤姆逊其实不大喜欢z国人。 他家里有人经商，在z国那里吃的亏很大，说：“世界上最狡诈的商人，除了犹太人就是东方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狡猾的很，一不小心就让你陷入圈套。” 汤姆逊在好莱坞，也在华裔手里吃过亏，长过教训。天知道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为什么就能被翻译成那么多重意思，他本来就是个直肠子，做不来阳奉阴违舌灿莲花的事。后来就干脆不说，不接受采访，就被人黑耍大牌，其实被骂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他这次进组，也没打算和别人搞好关系，横竖一般人动不了他，他家里又有人，那就那样，演戏就好好演，演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在来之前，他翻阅过演员的档案，知道和他对戏的这个男孩子叫顾阳，是百老汇新出来的新人，除此之外的一切，他不怎么关心，也无所谓。 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第一天，是给大家各自调整状态，准备演出的，刘易昕在中途企图去找汤姆逊搭讪，结果脸色很不好看地回来了，其实以他在国内的咖位，是没有必要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情的，可是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愿意跪，别人当然不会把你扶起来。 第二天，正式开拍，在演员到齐之后，皮特又说了几句话，随着道具师确认，第一场场景布置完毕，第一场戏，就在万众瞩目之下开演。 开篇，就是比尔，这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背着包，准备去参加棒球队的选拔，他的成绩近段时间不是很好，也导致了他的地位摇摇欲坠，心情十分抑郁。他走到游泳馆，准备去游个泳放松身心。 他把包寄存到柜台那里，柜台给了他一个号码牌：18号。 比尔刚刚离开，一个东方的男孩子就来了，他穿着普通的黑色衣饰，戴着遮住了整张脸的大墨镜，把一个和比尔一模一样的网球包放在柜台上：“please.” 柜台小姐好奇地看了这个遮得严严实实的男孩子一样，递给了他一个号码牌：19号。 她掂了掂包，发现很沉，不由好奇地问：“你也是打棒球的吗？” 少年摇了摇头，手指灵巧地将号码牌转了一圈，然后施施然离去了，他的背影挺拔，十分潇洒，另一个柜员不由吹了声口哨，说：“真辣啊。” 这只是短短一个开场，接下来的一系列镜头交错进行。在汤姆逊那里，他在泳池里奋力地游泳，露出健美的身体和漂亮的肌肉线条，这明显是为了讨好女性观众特意设计的情节，也获得了在场工作人员不少的赞叹声，蔚蓝的水波荡漾下，他的身体真的很好看。 另一边，却没那么美好了。 顾阳走到更衣室的一间房间里，不动声色地换下衣服，他解下风衣，露出里面的衣物——那是紧贴着肌肉的紧身衣！取下墨镜，他从容不迫地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袋细碎的小零件，将他们倒出来，那是一把简易气枪的组成部分。 接着，他抬起头，镜头移到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道里，顾阳取出一张照片，看了最后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早上好。” 他轻柔地对着照片说，照片上是一个打扮考究的中年男人，他会陪情人来这里游泳，他是林这次的目标。 林将更衣室的门反锁，然后打开了通风口通道，身体如灵巧的猫一样，一下就蹿了上去。 “good！”皮特不由称赞了一声，让威亚停下来，看得出这个东方男孩子的身体柔韧性非常好，舞蹈功底很强，这很不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武术培训后，相信他的打戏会很好看。 接着，顾阳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娴熟而从容地在狭小的通风道里爬过，他到达了另一个口子，将扇叶轻轻挑开，通过这里，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个目标人物，坐在哪里。 他没有下水，很好，那就不会弄脏泳池。年轻的杀手这样想着，也许是下一秒，他就摒弃了一切思维，封闭了自己，真正的，冷酷而有条理的杀人机器被启动了。 第48节 林凝视着外界，他拿出零件，很快就组装完毕，他盯着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体在他的眼中已经被划分成了一块块肌肉，骨骼。 他找到了死点。 一根细细的，长长的管子被伸出了窗外，扳机被按了下去。 无声无息，长针射了出去。飞向那个人的后颈。 林迅速地收回枪，爬回更衣室，穿上衣服，卸下零件，他又戴上了墨镜，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不需要确认目标是否死亡，因为他从不失手。 在出门的路上，他正好碰上游完泳回来的比尔，两人擦肩而过，比尔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打扮奇怪的东方人，对方在墨镜之下的眼睛，似乎也看到了他。 汤姆逊的心微微一动。 其实从他这个角度，能恰到好处地看到顾阳的眼睛，哪怕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 那双眼睛非常美，黑得令人心醉。 第59章 这个杀手有点酷 比尔和林，普通的高中生和大名鼎鼎的杀手黑蝎子，他们本来是两条完全平行的线，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是因为一个意外，他们的命运被联系到了一起。 “what——？”比尔拿着背包，茫然地看着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的金属零件，枪，冰锥，子弹，刀。看上去像是一个狂热的军事爱好者的背包。 他掂了掂枪，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嘀咕。目光又转到几包像加在咖啡里的白糖一样的小东西上，第一包上标着：1/3 其他两包分别是2/3，3/3，比尔捻起它们看了看，打消了好奇心，把它又放了回去。 他不知道，他的礼貌救了他一命，这些小东西里都是致命的毒药，是黑蝎子最喜欢用的东西，上面标着的数字是能致一个人于死地的量，他要是不小心打开了它们，赤手碰触到了，很有可能就会死。 包里还放着一些氢气管之类的东西，这个单纯的高中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但如果是个经验丰富的fbi就能一眼认出，这是制作一个简易炸弹的必需品！ “好吧——”比尔揉了揉头发：“我想我拿错包了，我要联系他——啊，他和我一样用着黑莓手机。” 他的目光落到了手机上，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显示出了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下午茶吃蓝莓蛋糕了吗？ 这是杀手组织用来确认任务是否完成时发来的短信，可比尔没有看懂，他只是嗤笑了一声，难以理解地道：“蓝莓蛋糕，不会是个女孩子吧？她的品味可真够奇怪的。” 他摇摇头，拿起背包，用黑莓向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想我们拿错包了，可以换回来吗？我在约翰体育馆等你：） 对方很快就给予了回复：我马上就来。 “好的，没问题了。”比尔自言自语地说，对方快捷不拖沓的反应终于让他一天都有些沮丧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加油，比尔。” 少年朝着空气挥了挥拳，轻松地走向了体育馆，浑然不知自己要赴的，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棒球训练已经开始了，队长看见比尔，大声呵斥他为什么来晚，还敢挂他的电话，然后不听任何解释，命令他马上开始训练。 比尔只好穿上棒球服，嘟嘟囔囔地走向了训练场地，他不知道的是，在观众席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人抬起了眼睛。 那是林，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体育馆，如一名最无辜的观众一样坐在观众席上，可是他已经瞄准了比尔，知道了这就是拿走他背包的人。 “那小子长得还挺帅的。”杀手林想：“就是运气不大好——干我们这行，最需要的就是运气。” 不过，林的运气今天似乎也不大好——少年因为在打球，总是动来动去，使得他很不好瞄准，难以下手，与此同时，运动馆的电视开始播放：“xx游泳馆……一名议员在那里死亡……” “哇哦。”一个队员看到了，戳了戳比尔：“那是你之前去的游泳馆吗？” “我想是的。”比尔说，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悬赏令看了会儿：“亚洲黑蝎？黑蝎子？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句话，充分反应了一个普通人对杀手这个群体的怀疑和畏惧，他的队友可没想这么多，兴致勃勃地说：“不觉得挺帅的吗？我打赌，他肯定是个一米九以上的壮汉……肌肉和施瓦辛格一样……”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总算是静止不动了，林立刻抬起手腕，他的手表是一部经过改造的小型手枪，射程刚刚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几个便衣fbi进来了，毫无疑问，他们在看过视频之后，怀疑上了比尔，他拿错了包，做了不该做的事，也许，一向神秘的亚洲黑蝎能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 林的踪迹，是没有人追的到的，比尔可不一样。想到这点，杀手恼火地啧了一声，收起了手表，他盯着高中生看了几秒，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手机响了，比尔接到电话：“喂？” “我到了。”对方说，是很好听的声音：“我们在消防栓走道那里见面可以吗？” “啊——好的，我马上去。” 比尔向队长说明了一下情况，迅速地离去了，几个fbi慢了一步，还没有找到他。 靠消防栓的走道那里很僻静，而且，没有摄像头。比尔背着包，在那里等了一会，就听见有人在背后说：“嘿。” 他转过头，一时间怔住了。 那是一个纯正的东方少年。 顾阳在这部片子里的造型，可谓是酷炫至极并且雌雄莫辨。他留着齐刘海，黑直长发柔顺地垂到腰际，小巧的脸被显得更小，右眼下点了一点泪痣，面如桃花，十分端丽。 这位杀手榜上大名鼎鼎的黑蝎子，长相端丽而纤细，像个女孩子一样。倘若穿上飘逸的汉服或者优雅的旗袍，就是再标准不过的东方美人，水手服形状的校服也会让他看起来像日本的女高中生。他的骨骼很细，却隐藏着恐怖的爆发力。 汤姆逊微微怔了一下，好在按剧本他本来就该这样——他捏紧了背包带，努力放缓表情——因为他经常被人说看起来很凶：“你好。” “你好。”对方说，目光移到他的包上，微微笑了一下：“东西都在吗？” “啊，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拿错了，这要怪那个柜台——他们肯定没有把我们的包分开放，”汤姆逊说，把包从肩上拿了下来：“你的包里有很多零件啊——你是军事爱好者吗？” “可以这么说。”顾阳回答，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你打开看过了吗？” “稍微看了一下，因为我当时不知道不是我的。”高中生耿直地回应：“还有人给你发短信——我们的手机也是同一款啊——有人问你下午茶有没有吃蓝莓蛋糕。” 那是杀手组织之间的密语——顾阳的眉毛又挑了一下：“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没回答，那是你的短信啊。” “这样呀。”顾阳抿唇笑了一下：“谢谢你。” 场外拍摄的导演，工作人员，都被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气氛给逗乐了，一方是什么都知道，胸有成竹，像蛇一样盘旋打量自己的猎物。一方是无知无觉，粗枝大叶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每一个雷区，看得出来，杀手林的戒心在这样的对话里被越来越消减了，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个男孩子，是无辜的。 不过，无辜又怎么样呢？杀手的世界，就是要冷酷而无情地扼杀每一丝会暴露的可能，不然会出事的就是他们自己。比尔在不知觉间，已经接触到了太多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他必须消失——不然很有可能会引起大乱。 所以，针管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顾阳的手中，管里流动着血红的液体，那是一种致命的毒素，只要把它注射进少年的血管，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我把包给你。”亚洲黑蝎轻快地说：“你是打棒球的吗？很厉害啊。” “哈哈，也没有啦。”收到这样的夸奖，状态不佳的替补队员有些受宠若惊，他看着对方解下包，递过来，便伸手去接，在这个过程中，他望着少年纯正的黑发黑眼，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你的口音很纯正，而且我喜欢你的皮肤。” 那管针管的针尖，在距离他的皮肤还有0.3毫米的时候停止了，顾阳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不到一秒，他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笑着说道：“真的呀，我很高兴哦。” “——cool。”场外负责拍摄的皮特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把镜头拉的更近了一点，在他的设定里，林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又很任性。他可能会因为一句话，一个点，就莫名其妙地放弃杀人，留下对方的小命，哪怕他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是，黑蝎子就是这样任性的人。在他刚刚出道的时候，有人嘲笑过他的血统，那些人都成了他名声的垫脚石。 而现在，这个高中生突如其来的一句赞美，恰好踩到了他的痒处，就这样，黑蝎子决定放过他。 汤姆逊揉了一下头发，打开拉链看了一眼，确定东西都在，他又看了看对方，问：“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对方笑着回答：“我知道都在。” 在背包被放进他手里的那一刻，一模一样的重量就告诉了他答案，他不需要检查，就知道东西少没少。 “那好吧。”高中生点点头，朝这个偶然遇见的陌生人道别：“那……我先走了。” “拜拜。”顾阳挥了挥手，两方分别朝走廊反方向走去，如果这次会面就是这样结束，那他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杀手和普通学生，本来就在两个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林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运动馆里响起了警报声，那意味着——fbi没有找到人，他们封锁了整座馆！ 他骤然转身，朝着毫无知觉的比尔跑过去，一把拉过对方，朝外跑去！ “喂——！你干什么！喂！”比尔吃了一惊，手腕上的力度大的可怕，他企图挣脱，却没有用。 少年把他拉到楼梯间，警惕地透过窗户看着下面，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现在的封锁线还很薄，如果是他一个人，没有问题。 如果是两个……他转头，看向了比尔。 “喂，你干什么？”比尔也看向了下面，他疑惑道：“这是在干什么？抓人吗？” 这个时候，广播也响了起来，女声播报着，他们怀疑亚洲黑蝎在这里，要来排查可疑人物。 “哇，那不是那个刚刚在游泳馆搞出大动静的……”比尔完全不敢置信，他对少年说：“你知道吗？我当时还在那里游泳，我朋友和我打赌，他肯定是个身高八尺，几百斤重的壮汉！” 顾阳看着他，扯了扯嘴角。 广播继续播报，那位杀手行踪神秘，唯一被捕捉到的特点，就是他手腕上纹着一只黑蝎子纹身，这也是他的特征和得名原因之一。 “黑蝎子……听起来就很可怕。”高中生茫然地说，他的眼神落在了东方少年的手腕上，那白皙的皮肤上，正纹着一只精巧的黑蝎。 他不由惊讶地道：“你也纹了黑蝎子？你也是东方人？哇，你们好像啊。” 林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气氛凝固了。 比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有点茫然地看着对方，看着那年轻端丽，毫无波澜的面容，他想起了包中那些零件，那些氢气管，他想起了那部黑莓手机， 收信人上写着：lin 林。 杀手，林。 他忽然整个人都颤栗起来，连滚带爬地向后猛移了几步：“你……你是？黑蝎子！？不可能的吧？” 这个大杀手，竟然和他一样大？ 林扬了一下嘴角，这时，他的眼神才真正地冷酷了下来。 从未被人知晓过的面容，声音，特征。 一旦被知道，一旦被fbi查出来……他就会很危险。 这个人，不能留。 一只小巧的飞镖出现在了他手指之间，他扬起手，将其投掷出去。 “！” 比尔手忙脚乱地躲开，他良好的运动细胞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连着躲过了几枚射来的飞镖。可那不过是林为了卸掉他躲闪力道发出的烟雾弹罢了。一只小巧的手枪被握住，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额头中央。 “goodbye boy。”林说：“谢谢你对我的赞美。” 他毫不犹豫地就要扣下扳机，绝望出现在了金发碧眼男孩的脸上，他从未离死亡这么近，他还年轻，还不想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49节 “cut——！”皮特大声喊，狠狠地鼓了几下掌，他走过来说：“很好，很好，很不错，你们两个都演得很好，很——酷！” 这两个年轻的男演员之间，有一种奇特的张力，他们的交流，表演，配合的恰到好处，这是很难得的，他们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火花。 汤姆逊从地上站起来，下意识多看了顾阳一眼，别人不清楚，他是当事人。在刚刚的表演中，这个东方少年爆发出来的演技，感觉，都隐隐压他一头。 他是第一次，被同龄的演员压制成这样。 说实话，汤姆逊的演技是很不错的，他是童星出道，进过很好的大学进修，家里有奥斯卡影帝带着他演，怎么着都是很能上台面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厉害的同龄演员。 刚刚的戏中，他情不自禁地对对方产生了如戏中的比尔对林产生的那种畏惧感，这让他羞耻，让他愤怒。 顾阳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转头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他现在看起来，又温顺又乖巧，完全就和电影里的那个酷炫的杀手截然不同了。 汤姆逊哼了一声，把脸别了过去。 这部电影里有很多武戏，所以剧组为他们请来了世界有名的武术指导，指导他们学习踢腿，翻身，等等武打动作。顾阳的舞蹈底子在，身体柔韧性也很好，就学的很快，武指对他也格外照顾，据说，是因为他的老师是个z国人。 他的进度真的很快，在一次练习完毕之后，汤姆逊主动提出来，要和他打一场，算是对下场戏的排练。 两个少年站在武场，互相对视，然后动手，顾阳的招式更灵巧，更轻盈，汤姆逊的武术底子更厚，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心不在焉，频频失误，最后，他被少年一个压腿按在了墙上。 那双黑眼睛，近距离地对视着那双蓝眼睛，一时间，两人都怔住了。 最后，还是顾阳打破的沉默，他放下腿，微笑着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汤姆逊僵硬了很久，猛然转身，一句话不说地走了出去。 在武场外，刘易昕的目光闪了闪。 他盯着顾阳明天要吊的威亚看，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汤姆逊：他说我的眼睛好看哎：) 第60章 你有想我吗？ 其实刘易昕一开始没有打算做什么。 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会分析利弊的人，都很难在这种情况下产生这种念头。他现在是大明星，身价上亿，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出一口气做出触犯法律的事情。 可是真的只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刘易昕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顾阳那么反感，恨不得用尽一切方法让这个人消失在眼前。这种感觉不是现在才有的，是在一开始，在顾阳拿戛纳影帝之前就出现的。 有一件事，圈内几乎没有人知道，许空也没来得及留意。当时，王鹤松的《渭河战》一开始公孙瑜的角色扮演者，是定的他，可是后来档期出现了冲突，他选择了一部爱情片，觉得那部更能大卖，对他的星途更有帮助。 结果，那部爱情片没扑出什么水花，《渭河战》却红遍大江南北，之前那个被看不上的角色，也红了。演公孙瑜的人，是顾阳。 从那个时候，刘易昕就知道了有这个人，其实这不能怪顾阳，角色是你自己放弃的，选择是你做的，自己为自己负责。他从小在娱乐圈摸打滚爬，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但知道归知道，怄归怄。 说实在的，刘易昕有时候也很不能理解自己，顾阳性格很好，从来不主动和人过不去，圈内的前辈都很喜欢他，这不是装出来的。可他就是觉得他假，他碍眼，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有人上位的路能那么干净，有人演戏的天赋能那么强，不可能的，不可能有。 这个圈子是脏的，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要踩别人。他能红，也是靠了他背后的金主力捧，资本家为他用了资源来开路，他拿他的身体换来了他的前程，不会有例外，都是这样的。 顾阳背后是楚家，楚今夜，这点圈内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可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是靠潜规则上位，反而一致认为，楚今夜不过是给了他机会，他是货真价实的靠自己的天赋，和实力。 多不公平啊，大家都是出来卖的，凭什么你就能出淤泥而不染呢，难得你就分外高贵些么。刘易昕不愿意承认的是，他羡慕顾阳演戏的天赋，那是一种可怕的天资，这个少年天生就能融入角色，倾听角色内心的声音，角色难过，他就哭泣，角色高兴，他就微笑，观众为他如痴如醉，觉得他把角色还原的十全十美。而刘易昕做不到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在虚荣和金钱里捂上了耳朵，蒙蔽了自己的心。 刘易昕回想着少年纤细的身体，秀丽的五官，那真是标准的银幕脸啊……他阴沉地垂下了眼。 顾阳，你真是让人羡慕。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肯定是做错了事，才会让我这样觉得的。 这不能怪我。 这种扭曲的情绪，在今天看到顾阳和汤姆逊对打之后，发酵到了极点。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对方可是好莱坞的大明星，你怎么就能这样轻松自然的和他相处，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我为什么就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说错一句话呢？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使得他无意识地走到了放威亚的道具房。 今天道具师请假了，道具都被放在仓库，没有人看管。 这是很危险的。 他看到了顾阳的那一台——忽然间，他打了个激灵，刘易昕环顾着四周，意识到，这附近没有人，这就是最好的时候了！ 我想做什么。 这会被人发现的。 不，只要谨慎一点，是不会的，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 只要我轻轻动一下…… 只要我弄松一个螺丝钉…… 刘易昕着了魔一样的想着，情不自禁地走上了前，他脑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副画面，第二天，顾阳被威亚悬到高空的时候不幸坠落……粉碎性骨折……最好摔伤了脸，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大银幕上了…… 这样的，近乎狂热的期待，压过了内心的胆怯，他伸出手，伸出手，伸向一处连接处…… “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刘易昕猛地一惊！冷汗瞬间打湿了衣衫！几乎要当场跪在地上，他骤然回头，对上了汤姆逊克林顿斯那双爱琴海一样蔚蓝的眼睛！ 这个金发碧眼，长相完美的无可挑剔少年狠狠皱着眉，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威亚，他的神情很快就冷了下来，说：“你想要在威亚上动手脚？” “你真恶心。” 汤姆逊是在出来散步的时候发现不对的。 剧组的道具，都由道具师统一看管，每天演戏结束之后都会被锁起来，防止有人乱动，可是今天，仓库的门是开着的。 他第一时间就觉得有古怪，于是他走进去看了看。 刘易昕在那里面。 那种动作，那种被他喊破之后惊骇的表情，已经完全能说明他想要干什么了。 那台威亚，是顾阳的。 汤姆逊不用猜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是为了什么，他本来就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当下脸就冷了下来，准备去告诉皮特，这种恶劣行为一旦在剧组发生，两个演员之间必须走一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走的不会是顾阳。 而这件事一旦被爆出去，刘易昕就算完了，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捕风捉影的记者还少吗？顾阳如果知道了，楚今夜如果知道了，难道会放过他？天真！ 一想到可能有的后果，他当下脸就青了，厉声喊：“等等！” “你……你要帮我！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汤姆逊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难道我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出来指证你？你有病吧？” 刘易昕喘了几口粗气，脑子竟然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毕竟是能混出头的人物，当下就分析了利弊关系，说：“可是，如果我做了，你不说，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那受到损失的也不会是你，不是么？你和我最大的敌人都是顾阳，亲爱的汤姆，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想想看，这是个好机会啊，只要顾阳出了事，走了，你就是绝对的一番，男主角，我肯定会配合你的！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今天你也看到了吧，顾阳他他妈就是个怪物！你要是和他一起出演一部电影，你觉得你能拼得过他吗？不被他压戏就不错了！” 他喘了一口气，又讽刺地说道：“而且，你现在去告诉他，你又没有证据，你和他的关系又不怎么样，他会信你的吗？你不要太天真了！” 这段话条理十分清晰，不能说没有道理。汤姆逊也是一怔，出乎意料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我和他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原来这么差啊？ 我看上去有这么讨厌他吗？ 那他……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转，他才开始回味刘易昕的这番话，然后，这个少年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十分轻蔑，像在看一只爬虫，或者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 “说句实话，我有的时候很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自作多情，还能把这么无耻的事情说的这么正义，像是在为我好一样，我是傻瓜吗？我看起来和你一样有病吗？” “如果我，演不过顾阳，是我的问题，可是你想搞他，却想要我替你背锅，凭什么？我告诉你，我对我的演技有自信，他不一定压得过我，你又怎么轻易能下定论，你自己不行就以为所有人都不行？” “而且，知道了这件事，我是不会愿意和你这种人在一个剧组工作的，今天你能对他动手，明天是不是就要动我？我不相信你的人品，皮特也不会相信。” 说完，他冷冷地看了刘易昕最后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你疯了！？”刘易昕在后面失态地喊出声：“你的位子会不稳的！他不会相信你的！” “……我不在乎。”汤姆逊说：“我在乎的只有电影，他怎么想，我无所谓。” 他推开门走了，留下身后的人颓然地瘫在地上。 他走了几步路，忽然就僵住了，在走廊的栏杆边上，靠着一个熟悉的人。 “嗨。”对方说：“要喝杯水吗？” “你……”汤姆逊睁大了眼睛：“你一直都……你都听见了？” 那人笑了一下，轻松地从栏杆上跃下，走到了他面前。 月光照亮了他秀美的眉眼，正是顾阳。 “嗯，听见了。”顾阳说：“谢谢你为我说话。” “我不是因为你！”汤姆逊莫名其妙地恼羞成怒起来，他想起以前听到的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来看，怎么这么合适啊！ “我一直有点警惕他，今天发现不大对劲，就过来看一下，结果正好撞上了。”顾阳主动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听见了你说的话，你是个很好的演员。” 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和和气气的，很难生气的样子。汤姆逊听了却莫名的恼火，又不想说话，他想，你们东方人怎么都这个样子！这么，这么难琢磨的！ 像有魔力一样。 在月光下，顾阳偏头看着他，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温润地像玉石，汤姆逊几乎要被蛊惑了，差点伸手去碰一碰。 他的心情忽然就低落下去，气也生不起来了，闷闷地道：“……我也不喜欢你。” “嗯。” “我不喜欢你们这种性格……有话都不好好说，非要人去猜。我不会猜，我就只懂字面上那个意思。” “嗯。” “我知道你也讨厌我。” “没有啊。”顾阳说，看着他，神情很温柔：“我挺喜欢你的呀。” 金发少年的脸一下就红了，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你……你神经啊……为什么……” “嗯……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所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而且你演戏的时候很认真，也没有做什么对我不好的事情啊。”东方少年轻快地说：“况且我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第50节 他转过头，对汤姆逊嫣然一笑，道：“——我很喜欢。” 说完，他轻快地走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找皮特解决事情了，汤姆逊在原地站了很久，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第二天，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派风平浪静。刘易昕在天亮之前就走了，他的戏份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演员来顶替，没有出现差错。 可在他回国之后，忽然爆出大量的靠金主上位丑闻，以及各种为了个人私利打压他人的实锤，路人缘大跌，而且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戏路被多方面封杀！几乎被公司雪藏，那些早看他不顺眼已久的竞争对手趁此机会，把他狠狠踩了下去，免得有一天翻身算旧账。 他算是完了。 自己作的死，总要自己来还，因为自身的嫉妒去拼命地毁掉他人，这本来就是走不了长远的路的。 而在好莱坞剧组，这倒是没引起什么动荡，大家最难以理解的地方在于，当红明星，有名的差脾气大腕汤姆逊，竟然和来自东方的戛纳影帝，顾阳的关系好起来了！还不是一般的好！特别的亲近！经常可以看到两个人一起打游戏，看杂志，吐槽电影！ 虽然同龄的男孩能玩到一起很正常，可那一般是一见面就有缘分了啊，怎么能像他们这样，昨天还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天就和个猫一样露出肚皮任蹂躏了啊！没错，某某金发小生，说的就是你！有点骄傲好吗？笑成那样是闹哪样啊！？啊！？ 世界变化的太快了，能怎么办呢，接受吧。没看到导演的老脸都笑成一朵菊花了么，呵呵哒。 大部分时间，顾阳都和汤姆逊一起接受武术训练，自从他们关系和缓之后，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说话都亲热了很多，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里，能有个聊的来的同龄朋友并不是件坏事。 不过，顾阳最惊喜的，还是某一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结束了拍摄，几乎是像小鸟一样轻快地飞出去，跑到一辆黑色的林肯前，笑眯眯地和里面的人说话：“楚先生，我们很久没见了呀，你有想我吗？” 第61章 画风不对 楚今夜降下车窗，眼中有无法掩盖的笑意：“过来。” 顾阳打开车门，轻快地扑进了对方的怀里。他们真的很久没见了。 好莱坞的电影工业非常成熟，一套流程走下来，什么时候拍戏，什么时候宣传，都是提前被定好了的，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更改。演员在这其中，就像庞大机器中的一个小零件一样，被快速地运转起来，每个人各负其责，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种情况下，私人生活就被一再压缩了，今天也是难得有空，楚今夜能来探班，顾阳是很高兴的。 他亲热地抱住对方，蹭了蹭男人的下巴，笑眯眯地问：“你怎么会过来呀？” “想你了，就过来看看。”楚今夜说，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在剧组还习惯吗？” “挺好的。”顾阳说，想了想又补充：“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汤姆逊人很好。” 楚今夜的神色略略微妙了一下，他回想赵少野和秦绍，觉得自家孩子在交朋友上总有独特的，忽略外表看内在的神奇技能。 他又回忆了一下当时铺天盖地的cp新闻，沉默了几秒，决定回去就把媒体封喉。 省得再捏碎一个咖啡杯。 他这样想，面上倒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手一探，就觉得少年的腰更纤细了些，便皱眉问道：“演戏很辛苦？” “还好吧，因为最近练习武术的时间比较多，所以瘦了一点。”顾阳眨眨眼，主动解释道：“不关剧组的事哦，我一直都是长不胖的体质啊，楚先生你也是知道的。” 他说着，怕他再问，又笑嘻嘻地贴近对方的脸说：“我身上穿的这一身就是电影里的衣服哦，好看吗？” 顾阳现在身上穿的是那件黑色的紧身衣，完美地勾勒出少年修长纤细的身体，漂亮的腰线。他是很瘦的，却也练出了肌肉，显得不单薄。 楚今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低嗯了一声。 顾阳又眨了一下眼，车里开着空调，空气却莫名的燥热，他压低了声音说：“楚先生，我可以吻你吗？” “……”楚今夜说：“你想清楚。” 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了。 “这样呀。”少年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咬了一下男人的脸，貌似天真无辜地问：“那我如果想要呢？” 楚今夜低下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那就别喊停。” 又过了很长时间，车重新开动起来，开进了酒店。 顾阳先去洗的澡，在楚今夜出来时，就看到他穿着一件大号的大白衬衫，坐在床上擦头发。 那画面看上去太美好了，男人的心都要软下来，走过去拿毛巾帮他弄，一边弄一边说：“会感冒的，吹干了再出来。” “不要，太累了。”顾阳摇摇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他迷迷糊糊地说：“……幸好明天没有武打戏，不然好麻烦。” 楚今夜看了一眼他脖颈上的吻痕，低低笑了一下：“都说了很难停下来了。” “那就不要停啊……”顾阳说，眼睛已经要合上了，他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对监护人和爱人说：“我也很想你，晚安。” “晚安。” 灯灭了。 第二天，顾阳神清气爽地起床，在和爱人道别之后去了剧组，路上正碰到汤姆逊，对方看到他，怔了一下，说：“你气色不错啊？” “昨天没找到你人，你去哪儿了？” “约会呀。” “！”金发小生被震惊了！他张口结舌了数十秒，最后还是拜倒在了对八卦的巨大好奇心之下：“谁……谁啊？男的女的？” m国的风气相对开放，只要不是极端反同人士，对性别其实不大在意，汤姆逊混这个圈子，见的多了，只是不知道东方人是不是也这样，毕竟顾阳……很独特。 顾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哼着歌走了。留下一个挠心抓肝的汤姆逊，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啊啊！ 虽然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是戏还是要拍的，顾阳今天的状态很好，发挥也的非常出色。 现在拍的这场戏，是杀手林，和高中生比尔的一次交心，当时，他们逃过了fbi的追捕，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两个半大的少年坐在台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对话。 “你真年轻。“比尔看着林，东方人本来就娇小而不显年龄，对方现在坐在他身边，卸去了那一身杀气，就完全像个普通的少年了，他忍不住说：”你到底多大？” “关于我年龄的版本很多。”林回答：“有人说我有五十岁以上，是个老人，有人说我才三十，身强力壮，fbi侧写过我，认为我在二十五岁左右。”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十九岁，四月份的生日，具体日期也不大清楚，我习惯性定在四月一日，然后休假一个月做庆祝。“ “等等？愚人节？” “对，因为我喜欢这个节日，你不觉得恶作剧很有趣吗？生活应该多一些欢笑。” “呃……你继续。” ”我们这一行很少有三十五岁以上还继续的，很多人到了年纪就收手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我还年轻。” 是的，十九岁，这个出乎意料的年纪让比尔睁大了眼睛，他也有二十岁，这个男孩，竟然比他还要小。 一时间，一种奇特的情感席卷了少年，他不由问：“你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杀手？” “没得选，我们都是孤儿。”林说：“我们从不记事的时候开始，就被人带走，做这方面的培养，就像你们会被养成科学家和棒球运动员，我们的目标就是杀手。” “那……如果你们不愿意呢？”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林，他思考了一会儿，疑惑地问：“为什么会不愿意？这只是一份职业啊。” “！” “你看，组织就像政府，给我们吃穿，供我们读书，代价就是我们在长大以后，要为他们工作五年，之后你就是自由的了，你可以当雇佣兵，也可以当自由杀手，这没什么不好啊。我除了杀人之外，我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我在学画画，在买泰勒的专辑，我还想养一只猫——啊，这其实不大好，因为我没什么时间照顾它，它得自己觅食。” 比尔听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个杀手，显然和大众定义的杀手不大一样，他不空虚，不寂寞，不反感血腥，他就是把这份可怕的职业当作一份简单的工作，靠此兑换相对的薪水，让自己过的更加开心。 这太奇异了，也奇怪的平易近人，比尔不由朝他那里挪了一点，又问：“那你……一年要杀多少人？都是什么人？收入很高吗？” “一年的话，从我出道开始，一年内最多杀了九个。”黑蝎子说：“杀人是一项很严谨的工作，我得做好前期后期的相关准备，前者意味着你能不能成功，后者则决定警察会不会找到你，因为委托我们出手的，一般都是些大人物，要杀的也是些大人物。” “九个已经算高产了，慢工出细活，因为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所以很多人愿意找我，不过业内也有接活接的很多的，我听的最多的一个，一个月接了三个人，不过他也很快就被fbi找到了，啧。” “至于报酬，还不错吧，大概一次有几百万美元，够我买很多我想买的东西。” “几百万！”比尔不由高声重复，充满了敬畏：“那你岂不是个千万富翁！” “还好吧，我们行内的收入都很高。”林咬了下手指：“不过我们得通过黑市的渠道把这些钱换成合法的收入，这是要扣税的，哼——他们比税务局还讨厌。” 他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也充满了爆发力，杀手看着对他也会纳税这个事实充满震惊的比尔，不由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充满阳光，真的就像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哎，你不要这么惊讶啊，没有人是活在真空里的，我们也要交税啊，我还是受到嘉奖的纳税公民呢，哦，我有个明面上的身份，也是通过黑市搞的，说我是什么小王室的多少多少任继承人，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你真的是吗？” “你觉得呢？”林反问道：“大清早就亡了，你不知道吗？” 这个笑话，让两个男孩子都笑出了声，林打开背包，给比尔展示杀人用的一系列道具，那些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零件在他手中展现出了光彩，具有了不一样的威力。 “用铁丝高速移动，可以立刻把一个人的头颅简单地割下来，代价就是血会很多，现场会很难看。我的枪支用的很熟练，不过平日实用的意义不大，因为那比较容易被找到。” “我最喜欢用这个。”少年用白皙的手指捻起一小包比尔曾经看到过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咖啡奶精？” “哈哈哈，不是。”林可爱地笑了起来，摆摆手：“这是毒药。” 比尔屏息。 “毒药有的是在黑市上买的，有的是我自己做的，我遇到过一个毒药大师，从他那里学到了好多东西，现在我都可以自己做一些了。”林兴致勃勃地说：“在我退休以后，我也能当个不错的毒药师傅，不觉得很有趣吗？” 高中生张开了嘴巴，欲言又止。 他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他看着对方秀美的眉眼，意识到，他是个杀手。 他是会杀人的。 他做的事，拿的东西，都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林……你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吗？” “？” “我是说，在你退休以后。”比尔说，他想要劝说对方，让他找一份安全一些的，不用杀人也不用被人杀的，可以放在明面上的事情做。 可是，话到嘴边，他看着少年疑惑的神情，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林是这样长大的。 在他生长的环境里，没有人告诉他，杀人是一件不对的事情。而就比尔自己来看，杀手杀人，也并非出于他们本身的意志，只是市场有需求，就诞生了这份工作，而工作，总有人去做。 要怎么说呢？要告诉这个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带到组织里培养，一路就学着杀人工作的男孩子，他这样做是错的，他应该去自首，去在监狱里蹲一辈子？ 枪本身没有罪，是用枪的人决定让它染上鲜血。 “……没什么。”比尔说：“我是说，你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毒药师傅。” 林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他偏偏头说：“谢谢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第51节 “你以前没有朋友吗？” “我以前熟悉的人都和我一样是杀手，我们习惯称要好的同行为同伴，而且他们有很多都死了。”林说，语气轻松地不像是在谈论这些有关死亡的事：“你是我在同行之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我还蛮喜欢你的。”他坦诚地说：“我是第一次和人交朋友，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比尔张嘴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我也是第一次和人交朋友。” 林对着他笑了起来。 年轻的，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杀手，和性格有些孤僻，不怎么能和周围人交心的高中生，在这一刻建立了奇特的友谊，他们互相对视着，好奇地凝望着彼此。 “你真奇怪。”最终，林说：“他们都说我奇怪，我觉得你才奇怪，不过没事，我喜欢就好。” 他拿出一块草莓味的泡泡糖，递给了比尔，后者接了过来，放进了嘴里。 之前，黑蝎子还想要杀掉这个知道了他身份的男孩，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打算了，他就是个很任性的家伙，不受拘束，不受管理。 其实，在林的人物设定里，他是个不怎么在乎杀人的人，他不以此为乐，却也没有丝毫愧疚，组织对他的教育非常成功，他就是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没有道德造成的那些束缚。 这确实不对，可在m国大片里，还挺常见的，只要拍的好，观众都不会在意，甚至恰恰相反，有的时候，这种略禁忌的题材还能碰触到观众内心想要叛逆的那一点，让他们更兴奋。一些出格的地方会被自然而然地忽略掉，这是艺术化的好处。 “说实话，我不喜欢看人杀人，也不会喜欢杀手。”比尔认真地说：“不过，我喜欢你，你还挺酷的。” 林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把他拉起来，镜头特写了他的手，每一根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茧。 那是长期，在生死之间，在一次次艰苦训练里留下的痕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兄弟。”他说：“死亡可一点都不酷，不过迈向死亡的过程却很酷，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死在四十岁，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也不行，我们东方人都很守时的。” 说到这里，他又轻快地笑起来：“所以我——现在还要好好活着，教我打棒球吧，我从来没有打过。“ 比尔凝视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cut——！“皮特喊了一声，满意地收起镜头，在汤姆逊和顾阳的关系缓和以后，他们的表演更加流畅，也更加有感情了。 毕竟，在现实生活里，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导演吹了声口哨，走上前去拍了拍两个男孩的肩膀，说：“很好——很好，保持状态，只要继续保持，你们就能红遍全球！完美！“ 他说完，就摇摇摆摆地走了，和喝醉了一样。留下汤姆逊和顾阳两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 “他最近一直这样？” “不知道，更年期吧。” “去吃饭吗？” “好啊。” “对了，我的伴侣也要来。”顾阳说，轻描淡写地抛下惊天大雷，他对着汤姆逊眨眨眼：“表现的好一点呀。” 汤姆逊：？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餐桌上，僵硬地看着一张冷漠苍白，曾经出现在金融报刊封面，气势如魔王盖世一样的脸。 楚今夜面无表情：“你好，我是楚今夜，顾阳的伴侣。” 汤姆逊：……………… 这画风！这画风！？？？？？？ 作者有话要说：　汤姆逊现在的感受大概类似于看见白雪公主嫁给了伏地魔。 楚先生自带大魔王气场。 第62章 票房冠军 那天一起吃过饭之后，汤姆逊就对楚今夜充满了敬畏，按他的话来讲，这个亚洲男人，就是一座行走的冰山，敢于和他谈恋爱的顾阳，就是泰坦尼克号。 顾阳：…… 之后一段时间拍戏，都是在拍打戏。 打戏是很难作假的，好看不好看一看就很明显，顾阳从来不用替身，都是自己亲自上阵，效果固然是越来越好，也导致了他的身体青青紫紫，满是淤青，这个时候，哪怕他一贯很能吃苦，也不由深深感谢许空对他的道路选择——还是文艺片为主，那些完全靠武打电影吃饭的武星，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上一断。 不过付出的努力大，效果也很明显。在威亚的协助下，顾阳已经可以轻松飞墙走壁，攀上屋顶，做出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武术动作，这显然能增加影片的真实度。 这部电影又拍了几个月，就结束了，结束之后是导演负责一系列的剪辑，宣传，杀青。 电影正式上档，是在将近圣诞节的时候，海报上陌生漂亮的东方面孔，武术的大力宣传，汤姆逊在这个国家本身的热度，都吸引了不少人去看，首映的票房就破了亿。 然后，一路疯涨！ 这部电影的票房，爆了。 一周之后，《这个杀手有点酷》成为北美周票房总冠军。 顾阳的排名一路飙升，成为搜索量最高的名字之一。 这部电影的受众群很广，无论是小孩，青少年，还是大人，他们可能听不懂太深奥的台词，却对这种动作华丽炫酷的动作片没有抵抗之力，你可以说这很浅薄，可这就是商业片最大的收入来源之一。 西方人对东方人，总有一些刻板的印象，其中，就包括了功夫。而顾阳完美地还原了这一点，却打破了桎梏。 他表现得很酷。 什么叫做酷呢，不是说，你长得健美，很会打架就酷。而是一些小动作，一个聪明的头脑，一种气场能支撑起这一点。当观众看到林在大屏幕上出现，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个人时，他们都不由惊呼出声。 酷毙了！ 影片一开始，就是这位打扮神秘的东方少年，穿着黑风衣，戴着大墨镜走进体育馆，他背影挺拔，气场强大，长发都不会让人感到丝毫女气。而从他爬进通风管，从容不迫地拼装起那只气枪的那一刻，就有好多人不由自主地爱上他了。 林长相端丽，身姿纤细，有些像个女孩子，他还爱笑，爱吃糖。这一切，却丝毫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冷血的杀手，顾阳把那种神秘感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出来，他守时，积蓄，决定到了四十岁就准时地结束自己的性命。他向上帝约定时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这部电影的武术，注定要成为最大的看点，演员全是真枪实弹地上阵，打戏十分精彩，该有的笑点一样都不少，很多影评人乘兴而来，满载而归。 也有很多人，通过这部电影，第一次记住了这个叫顾阳的演员。 苏珊是个白人高中女生，平时很喜欢看动作片，也痴迷汤姆逊的颜，是他的千万女粉之一，这次一听偶像出了新作，就立刻去买票入场。 开场时，她还有些犹豫忐忑，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东方演员，却不知道对方会表现得怎么样。 而从电影开播起，她就全神贯注的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 一开始，镜头就描绘出了比尔，他在床上磨蹭了一番才起床，汤姆逊超高的颜值使得这个画面看起来一点都不乏味，很多女性观众都眼神发亮地直起了身，看在他在银幕里起身，拿起网球包，走向游泳馆。 开头交代了他的处境，这位棒球队的队员被队长批评了，可能当不成正选，因为这点使得他心情抑郁，他走进游泳馆，存了包。 十八号。 很快，一个新人物出现了，他身着风衣，戴着墨镜，背着和比尔一模一样的网球包，走到柜台前，也存了包，柜台小姐给他的号牌是十九号。 镜头移到她身后的储物柜上，两个背包是放在一起的。 之后，这个少年走进更衣室，摘下了墨镜。 “！” 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刻，苏珊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和她一样反应的女性也有不少。 顾阳的脸，长得很不错，很适合上镜。 在这部影片里，他为了配合角色，在化出的妆容中刻意上扬了眼角，画得更为锋利，右眼下点了一颗泪痣。不是很重的妆，可在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的时候，简直是气势汹汹，杀伤力爆棚。 端丽而秀美的五官，小巧玲珑的脸型，并不健壮的身材。 说来也是奇怪，他不是长得很锋利的那一款，苏珊却莫名的心悸，似乎感到了一种压迫力，从银幕里传来。这个男孩子的眼眸有些过于的黑了，他的皮肤白的透明，头发却黑如檀木。 少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头上的通风口道，然后解开大衣，露出在紧身衣下包裹的肌肉线条流畅的身体，他低垂眼睫，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他的目标。 很快，在短短几分钟里，观众们就目睹着林干脆利落地杀了一个人，画外音告诉他们，这个年轻的男孩，是大名鼎鼎的亚洲黑蝎，黑道上数一数二的大杀手。 这个设定，在顾阳的演绎下，一点都不违和。人们都被他的表现震撼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杀手走出更衣室，和比尔擦肩而过，这时，目标人物的死亡已经被发现，fbi来到了现场。 因为混乱的场景，柜台给错了两人的背包，这种情节刚好和之前的细节描写相对应，两个人拿错了包，引发了一系列搞笑的事情。 当林和比尔再一次见面，林决定杀了比尔，将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上时，影院里传来了不少吸气声，任谁都看得出来，黑蝎子是认真了。虽然以剧情发展的惯例，比尔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死去，但当时那种夺去心跳的紧张感，却让他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林凝视着这个阴差阳错知晓了他秘密的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睛里有些光在划过，也许这一刻，黑蝎子动了怜悯之心，他的动作慢了一秒，下一秒，走廊就传来了fbi的脚步。 他脸色一变，立刻投出一枚烟雾弹，fbi发出了喊叫，一阵枪声响了起来，有子弹打向了无知无觉的比尔的后脑，黑蝎子骤然一动手，将他身体拉偏，躲过了那颗子弹！ “为什么！？“比尔忍不住朝他喊：“你不是想杀我吗？” “我改主意了。”林回答，他的侧脸冷酷又温柔：“别问我为什么。” 亚洲黑蝎的想法，哪里是人能猜得到的呢。比尔犹豫了数秒，一咬牙，朝着一个方向跑去：“那里有个小门，跟上来！” 在他身后，林微微怔了一下，犹豫了数秒，跟了上去。 一番跳跃，格斗，飞枪之后，两人成功摆脱了fbi的追捕，打斗的画面非常精彩，看得观众目不暇接，也是在这个过程中，黑蝎子对比尔产生了好感。 当他们逃出来，一起坐在一处公园里时，比尔喘着气，看着丢在地上的枪，忽然想了起来，对方本来是要杀他的。 他转过头，对上了少年黑色的眼睛。 空气静寂了几秒钟，比尔捡起枪，递给他：“你的枪。” 林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枪支。 “你……不杀我了？” “你为什么不在拿枪的时候提这个问题呢？” “……我不知道哎。” 这段话引起了影院里的一阵笑声，林挑了下眉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很小，完全就是个陶瓷娃娃。他说：“没关系，我不会杀你的。” “我不会对和我并肩战斗过的人动手。” 他说着，偏头看了比尔一下：“当然，你要是把我的资料报给fbi就另说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很好呀。”林笑了笑，舔了舔牙齿，他问：“要吃泡泡糖吗？” “什么？” 第52节 “草莓味，很甜哦。” “……” 在几段简单的对话里，林已经充分暴露了他的性格，他爱笑，说话很有趣，尊重生命，却也尊重自己的职业，并不在意杀人。这是从来没有在好莱坞历史上出现过的杀手形象，他神秘又可爱，一点都不空虚，却让人觉得非常的酷。 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在接下来的动作剧情里，林为观众展现了，什么叫优雅的杀人术。他迈着如同华尔兹一样的舞步，哼着小曲，从容不迫又干脆利落地收割性命。他的动作非常好看，那溅起的血花，倒下的身体，都是对他表演的最大赞美。 如一个舞者一样，优雅地执行着死亡的命令，跳着葬送的舞。 “真酷。”苏珊已经完全被林吸引了，她盯着那个男孩子，不由自主地想，“东方人的功夫都是这么厉害的吗？他可真帅啊，为什么我平时都没有见到这样的人呢？” “他以前的作品是什么？我要去看看！” 这样的思维，会引导着她，去了解顾阳，成为他新的粉丝，林的表现太过夺目，注定会吸引很多关注。 “啦啦~啦啦~”他哼着歌，走在走道里，去观看比尔的棒球赛，之前，他用一段话鼓励着这个颓废的棒球手，让他振作起来。 “你不知道你的生命有多值钱。” “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兑换成支付给我们的美金，当然了，黑市是可以用价格衡量任何一个人的命。可你也要知道，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人头有价，生命无价。” “生命是宝贵的。” “我打算在四十岁的时候死去，所以我现在要好好活着，珍惜一分一秒，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长度到哪天为止，在能好好利用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段话里透露出来的，不止是对比尔的鼓励，也是这位杀手，对自己掌握着自己命运的强大自信，他知道，他能把握自己的命，想要什么时候死，就能什么时候死，想要活，就没人能让他死。 那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骄傲。 现在，出现了一些变故。 组织觉得他难以管束了，其中，一位早看他不顺眼的杀手发现林交到了普通人朋友，他决心给林一个教训——用比尔的命。 之前来的几个小喽啰，被两人开玩笑一样爆笑地解决了，现在，那个杀手打算亲自上阵，他来到运动馆，瞄准了比尔。 “好球！” “接住它！接住它！” 这位倒霉的杀手，在几次瞄准的过程中，都被飞来飞去的球给打扰了，有一次最倒霉，直接被高速飞来的棒球砸到了头，这也导致了在观众席上的林发现了他。 气急败坏的杀手和林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两人走入僻静的走道，在那里决斗。 在狭小的走道里，林的近身格斗也表现得相当精彩，引起了影院大片的吸气声，他腿腿生风，动作干净漂亮又狠辣，完全没有一点拖沓，有会武术的人看了，都要点点头，说打的漂亮。 那个杀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和林打得不分上下，他抓到了一个机会，把林压在了下面，与此同时，比尔结束了比赛，匆匆地赶来了。 林翻起身，朝比尔大喊了一声：“投球！” 棒球从空中高速飞跃过去，精准无误地砸中了那个杀手的脸，林趁这个机会改变姿势，从腰间拔出折叠刀，一刀锁喉！了结了他的性命。 杀手缓缓地倒下了，血泊很快漫延了一地。 走道里陷入了静默。 这是比尔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林是如何杀人的，面无表情，一刀而下，头身破裂，鲜血四溅。 也溅到了他的脸上。 林看向他，眼睛微微睁大了，黑色的眸子非常深，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比尔说：“这个……你也要纳税吗？” “……我想不用。”林回答：“没有人付我钱。” 他们对视了一眼，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比尔在笑，林也在笑，前者向后者伸出手，他们握了一下，离开了。 “朋友。”比尔说：“我还是很难接受杀人。” “我知道。”林说：“对不起。” 他们的对话是很平静的，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比尔的三观和林的三观都有着明显的分歧，这说不上谁对谁错，谁有问题。 纯粹是生长的环境不同而已。 “ok。”林说，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恭喜你比赛赢了。“ “谢谢你，也恭喜你。”比尔说：“赢了这一局。” 这个人死了，林就真的自由了，组织也不能再管辖他了，他会像无拘无束的飞鸟，自由自在飞向天穹。 “我也这么觉得。”林转过头看着他说：“我下一步准备去非洲大草原，那里的动物都很有趣。” “是吗。” “嗯，可能会待上半年，也说不准，因为我……心思一向变得很快。” “可友谊不会变。” “是啊。”林看着他：“友谊不会变。” 少年们又笑了起来，比尔问：“你还打算在四十岁结束你的性命吗？” “大概会吧，因为我很讨厌生病，也不想要承担暗伤爆发的痛苦，不过……谁知道呢。” 林将刀子仔细擦干净，重新别在腰上，他注视着比尔，眼神温暖而明亮：“也许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家伙，我就会犹豫了呢，毕竟生命是那样美好，每天都有新的奇迹出现。” “不过现在，还是让我做一个守时的东方人吧。” 他张开手臂，抱了一下比尔，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下次见面，不要对我说好久不见。” “好的。”比尔回答：“我会对你说，欢迎回来。” 林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他松开手，朝后蹦了几步，手臂环在身后，一双眼睛灵动地看着对方，他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拖起那具尸体，像猫一样轻盈地离开了。 这一次见面之后，可能就是永别。 但比尔相信不会，他注视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手伸入了口袋，那里有一块草莓味的泡泡糖，是林刚刚放进去的。 他拆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口里咀嚼了几下，忽然自言自语道：“该死的——是榴莲味。” 银幕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的笑点也引起了观众感慨的笑声。林在结束了最后的恶作剧之后，自由地去了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做他想做的事，比尔则入选了棒球队，继续为成为棒球明星的理想而奋斗，他们没有说再见，因为他们的友谊再以另一种方式继续下去。 “cool——林真的太酷了——” “这个东方男孩，武术底子真好啊，难怪说他们都会功夫……” “我爱死他了！我要把他的海报贴到家里！” “他叫顾阳，等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在百老汇演出过……” 接连不断的议论声让影院的影评人也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一匹黑马要出现了。 《这个杀手有点酷》上映首月，夺得北美本月票房冠军。 主演顾阳，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好莱坞当下最红的新星，也可以说，他火遍了m国。 这个时候，他才刚刚过完他的二十岁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是不是很棒！ 林真的好可爱啊，想写这样的男孩子，如果放在这篇文里，就是杀手阳和黑道大佬楚先生的cp了哈哈哈。 不过就角色分析上来说，林会更任性，更残酷一些，不怎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更加自信。阳阳还是蛮温柔的，虽然他也学会撒娇了嘻嘻，有人宠就是美滋滋。 第63章 迷茫 同样是电影，电影类型不同，能影响的范围也不同。 相比对观众文化程度要求更高的文艺片，动作片的受众范围最广，因为肢体语言能够突破语言文化的障碍，各阶层的人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说话方式，互相都难以理解。但动作，一看就懂，所以动作片，也是最好的塑造明星的电影之一。 《这个杀手》这部电影，毫无疑问是一部爆笑类动作片，打戏非常精彩，剧情也很流畅。它能从好莱坞数部大片中脱颖而出征服欧美，就相当于是征服了全球，制作方已经准备把它拍成系列电影，就像那些大卖的系列片一样，属于一个能持续开发的金矿。 而顾阳，无疑是这部电影塑造的最成功的角色。 林，东方杀手，神秘莫测，又平易近人。他的造型迷倒了万千少女，打戏征服了千万少年。在这部电影里，他的经典造型，刚出场时的一身黑风衣大墨镜，战斗时的性感紧身衣，都成为了电影的海报和周边的热销产品，他使用的那些武器，飞镖，双截棍，手枪，一路卖得断货。如果按国内的话来讲，他的带货能力，真的很强悍。 不少人，是从这部电影开始，知道了有顾阳这个演员，他重新定义了东方男孩的形象，和以往内向而没有魅力的特点截然相反，是神秘，是酷炫，是开朗和外向。 当电影花絮里播出少年坐在街边一家普通冰激凌店，咬着勺子向汤姆逊挥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轻笑出声，第二天，那家幸运的冰激凌店生意就爆了，有一款冰激凌被冠上了他的名字，生意好的不得不开起了分店。由此可见，他有多受欢迎。 顾阳的身价，也随着这部电影的走红水涨船高。 如果说之前，好莱坞还对这个年轻的戛纳影帝尚带几分矜持，那现在，在这部电影上映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邀请他的电视采访节目，著名的脱口秀，大牌杂志，真人秀，服装赞助，如雪花一样飞过来，要把这个少年给淹没。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的，如果你不想在众人眼中留下‘不合群’的印象，不想自己砸掉自己的交际圈。那么首先剧组要求的宣传工作你要配合，一些大导演的邀约也不能拒绝。除此之外，因为顾阳初露峥嵘，他要巩固他的名声。许空都忙的一塌糊涂，为他安排各种各样的粉丝见面会，去稳定这些狂热的粉丝。 说来也真是不公平，不红的时候，闲能把你闲死，红的时候，忙又要把你忙死。在好莱坞，很多的大明星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因为他们太忙了，如果你对事业有要求，你就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成功，那些大制作，大奖杯，不是凭空降临到你头上的，你得去表现，去争取，去凭自己的努力拿到才可以。而且这都属于甜蜜的烦恼，你要是抱怨，会被那些根本拿不到机会的人认为是在炫耀的。只要那些大明星，大红人才会得到这些邀请。 顾阳现在，也感受到了这种甜蜜的烦恼。他一天到晚都忙得转个不停，要打起精神面对一个个提问，小心翼翼地不能说错话。每天回到家里，两眼一闭就能立刻睡着，第二天天没亮，就被闹钟急促地叫醒。 这种忙碌，和他在百老汇的时候又不一样，相对而言，顾阳对这些人际处理，这些宣传模式是陌生的，又不是特别感兴趣的。可是有些事情不能不做，因为它们恰到好处地决定着你是否能取得另一个机会，在你的成功上添砖加瓦。 可是顾阳喜欢这样吗？ 他……不能确定地回答。 现在呈现在他的面前的剧本，确确实实越来越多，你越是出人头地，越是能获得更好的机会，而在早就工业化完全的好莱坞，这点越发毋庸置疑，大明星和小明星之间的待遇，真的是天壤之别，比国内还要赤裸裸的多。 这里没有温情，没有同情，只有实力，和利益。你想要得到更多，你就要展现出你的实力，以及能带给大家的利益。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国内引进了这部电影，向日葵们翘首以盼很久很久了。 话说，作为粉丝，自己选择跟随的明星如此优秀，当然是与有荣焉的。 顾阳一开始，逼格就非常的高，粉丝是全国性的，群体庞大。后来在他去了国外之后，这种热度也没有削弱。 他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看我们家阳阳，进了超级厉害的大学！ 看我们家阳阳，登上了百老汇演出！ 夜莺好可爱呜呜呜，公主好美呜呜呜。 阳阳走秀了啊啊啊！阳阳好帅！ 阳阳拍了大片！主角！ 买票买票买票，花钱花钱花钱。 第53节 粉随主人形，顾阳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向日葵们都是一群可爱的人，不过可爱的人的战斗力也确实是爆表的，之前刘易昕那边的小道消息一出来，他的粉丝就被撕了个灰头土脸，其他家的粉丝目睹了整个过程，然后安静如鸡。 没办法啊，人家的成绩确实摆在这里啊，为什么要冲上去找揍呢，干不过啊。 华人里真正能在好莱坞混出头的能有几个？ 用手指头数都能数得出来！ 顾阳的成就，是整个国家的骄傲，他的为人也确实值得敬重，粉丝又不惹事，妥妥的万人迷，何必要和他过不去呢？ 《这个杀手有点酷》在国内上映第一天，就以势不可挡之势，拿下票房冠军，之后一路猛涨，稳稳超出第二名数个亿。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票房起码有一大半，是要算在顾阳身上的，业内人士一估计，不由暗暗咋舌。 到目前为止，顾阳其实不是算那种很高产的演员。他一共只拍了四部电影，三部担当主角，可是这四部无一例外都红遍大江南北，票房高的惊人。他拍文艺片，就能刷新文艺片票房，达成和商业片媲美的成绩，凭借此拿下影帝。如果说那是因为卫余，那拍青春片《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一举刷新烂片口碑，创新票房，之后的这部好莱坞联合大作，更是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初步估算他身上的票房，已经是一个很吓人的数字了，不说新生代，老一辈也很少有这样能扛票房又有口碑的，在他拿了戛纳之后，他的名字已经进入了高层的保护名单里，会被大力往顶梁柱的方向去培养，国家需要这种德艺双馨的演员在文化方面做出贡献。 这次片子在国内上映，顾阳在结束了好莱坞的宣传之后，也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去参加一场场迎接他的欢迎会，他缺席了两年的时间，现在得把以前耽搁的关系网全部都补起来。 一场场看似华丽的宴会，一张张热情的脸。有的是单纯地热爱着他的表演以及他这个人的粉丝，有的是想要和他攀关系，获得利益的人，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并不能一眼就看出来。 顾阳才二十岁，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名利场的漩涡。他红遍了全球，也许会成为一个代表符号，就像以前的某位功夫巨星一样，成为一代人的标志和理想。 在国内，他也很忙，唯一庆幸的一点是，赵少野过来陪他了，这个乐坛小天王在国外进行了两年的修行之后，也推出了新的专辑《利剑》，这把专辑真的就像一把利剑一样穿透乐评人的心，在创下新销量的同时囊括了数十项权威大奖，他也要回到国内，进行宣传。 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再相见还是在某个宣传场合里，赵少野一身骚包到不行的酒红色礼服，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看到顾阳就眉头一挑，说：“瘦了很多啊？又不吃饭？” 顾阳冲他笑了起来。 他们走到了阳台那里，赵少野拉上帘幕，看着外面的灯火马龙，风吹起了他染成银色的头发，露出那张依然妖艳漂亮，却成熟了不少的脸，他说：“你最近怎么样了。” “就是宣传，忙一些事情啊。” “我是问你的感觉。”赵少野顿了顿说：“感觉你不是很开心。” 顾阳怔了一下，偏头看着他，这个年轻的，十几岁就红遍亚洲的男孩子正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我也不知道。“顾阳说：”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你是指什么？宴会？交际？差不多吧，人不能活在真空里，你越红，要处理的事情就越多，其实你在得了戛纳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了。” “当时还没有现在这样厉害。” “那是因为……你当时也没有太关心这些事。” 沉默了一会儿。 顾阳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你当时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呢。 “一开始挺爽的。”赵少野坦诚地说：“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做什么事都有人喝彩，不会有人反对你，哇好像一夜之间我就有好多优点了，特别飘飘然，人人都爱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过其实我从小也是这么长大的，众星捧月，好多人都护着你，时间久了，你也会觉得蛮无聊，那些光鲜亮丽的宴会啦，那些好听的不得了的话啦，其实都是有目的的，这点秦哥也说过，不过他总能从那里面得到乐趣，分人吧，我和他都习惯了这种场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不大一样。” “啊。”顾阳说：“你认为我这样不对吗？” “不。”赵少野说：“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个演员。” 这样说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就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一些事情上花的精力多了，就很难放到另一些事情上，你看，我当时要是继续参加各种综艺，继续不停的宣传，那我可能比现在还要红，也可能很快就过气了。因为我没有时间继续深造我的音乐了，卖人设，传绯闻，这些都不会是持久的，我想要出好的专辑，想要我的歌被大家传唱，那我就要拿出点真东西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想要得到一些机会，想要有更大的商业价值，你就要付出一些精力在这上面，这也是很正常的，有得就有失，我看很多乐评人都觉得他们很傻逼，可我也不能把鞋子甩他们脸上啊，就像是我这次得奖，说实话，我作了一些让步。” 顾阳看着他。 “我的歌里本来是有宗教题材的，其中有一首我很喜欢，但是不能用，而且为了讨好评委，我得放上一些很高级可很不实用的东西，虽然我不喜欢。”他说：“可是我喜欢奖项。” “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偶尔也是能做一些让步的。” “是吗？” “偶尔，有些人愿意，就像我，可我也不会一直愿意，有些人就一直不愿意，比如秦哥，比如你。” “你们都挺固执，挺不在乎一些事的，不过这样也很好。” 赵少野转过身，掐了一下顾阳的脸，他的表情又变得傲慢和任性起来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很厉害的好不好，我总能让我自己活得很开心，你得学学我这一点，人生苦短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靠近顾阳，在他的耳边低语道：“如果你真的想不明白，就去问问楚今夜，他在这一点上，走的路比你长的多。“ 顾阳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阳阳现在经历的，是他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在得戛纳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那是因为楚先生保护的很好，当时经纪人的策略不同。在好莱坞，陌生的环境，改变就很明显了，他也该有大明星的意识了。 明星的生活里不止有演戏，这和演员不一样，可阳阳想要的，还是演戏。 第64章 解决问题 早上，楚今夜坐在桌前喝咖啡的时候，有些惊讶地发现，顾阳还在。 “今天没有工作吗？” “我想休息一下。”顾阳喝了一口牛奶，很坦诚地说：“然后有些事想要问问你。” 楚今夜收起报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陪我到花园去走走吧。” 楚家的后花园是很大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插在修剪整齐的花朵中，人造的湖泊波光粼粼。两个人在行走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花很好看。”顾阳轻声说：“我很久没有看到了。”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花艺吗？”楚今夜看着他说：“要请人来教你吗？” “……还是算了吧，我最近……没什么时间。” “嗯？工作很忙？” 少年点了点头，又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奇怪。”他说：“这段时间，自从电影上映之后，我就觉得有点不一样，好像我的生活都被改变了。” 楚今夜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这反而给了顾阳继续下去的勇气，他接着说：“其实我早就该觉察到的，就是在《无人知晓》出来的时候，我就好像被好多人突然地关注了，可是我当时没有特别注意，也宣传的不是很多，就……就没什么大感觉，在百老汇，也是这样，虽然有人喜欢我的表演，可也没有到现在这种地步，就是……你要处理好多事，好多人际交往，很多很重要的人，都想要认识你，这也是很重要的事，你是不好拒绝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少年说，无意识地摸着一朵漂亮的玫瑰：“就是，我的私人空间少了很多，我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很重要了，这和之前又不一样，之前，大家好像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现在，是谈生意，你不好不在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重要过，我也收到了很多剧本，有很多大制作，导演也有很多有名的，我很喜欢的，想要合作的，这些也很大一部分是在交际的时候认识的，他们欣赏我，我应该高兴，不然很矫情，但是……” 他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毛，白皙的皮肤上漫上了许些红晕，他望着楚今夜说：“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楚先生，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楚今夜沉默了片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他盯着眼前美丽的花园，淡淡地道：“我的出身很好。” “我的家庭很不错，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也很好，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理智，不会为外物所动摇的人，我一贯冷静，从来不失分寸。” 顾阳下意识看向了他，男人的侧脸苍白英俊，凝聚着锋利和冷淡。 “直到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坐上了我父亲的位置，从那个时候起，我才发现我做的准备远远没有我想象的充足。” “你知道什么是权力吗？阳阳？”男人轻声说：它能让你变得不像是你，从你拥有它的那一刻起，你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你会觉得你好像无所不能，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幕当时的情景，他当时是狂热的，激动的，那些财富，那些强大的力量，以往他只是从父亲那里窥见其中一角，等自己真正的掌握了，才知道那有多厉害。 “权力让人迷失，你总想要更多的，想要守护住手里的，你看谁，都觉得谁要害你，想要拿走你的东西，你防备着所有人，一心只想要更多的，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一开始，他是为了守住家业，后来，他就完全迷恋上了那种感觉，那种不断地获取财富，让所有人都臣服的感觉。你的一个眼神，一句暗示，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像是掌握着这个世界，掌握着命运。 “然后……呢？” “然后。”楚今夜说：“我爱上了那种感觉，我不断工作，利益驱使着我行动。” 他孜孜不倦地工作，狂热地工作，因为这能让他得到更多的，更好的东西。他是天生的征服者，就那样毫不犹豫地吞并着敌人的所有，他满足又虚妄，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想要的东西，明明都有了，他的位置越来越高，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少，手中的财富和权力已经多的无法握住，他却莫名地，空虚了起来。 “我连续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一直不眠不休地工作，结果大病了一场。”楚今夜淡淡地道：“我差点就死了，之后我想了很多东西。” 那场病，让他清醒起来，开始真正地思考，他想要的是什么。 是创造一个更大的商业帝国吗？ 是凌驾于所有的人之上吗？ 那些是很诱人的，很荣誉的东西，可是那是楚今夜真正想要的吗，曾经是。 义务和愿望，并不是一样的。 他守住了楚家，让家族更上一步台阶，他把该得到的荣耀全部都得到了，却也为此付出了很多，比如他从来没有休过一天假，没有过过一个生日，连父母的祭日都没有时间去回忆。他创造了最大的奇迹，可能和他分享喜悦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没有了。 楚今夜并不感到后悔，只是，人都是会变的，他年轻的时候不屑一切感性的虚无的东西，只想要财富，权力，力量，这些更实在更有用的利益。他也确确实实得到了它们，可他相较同龄人，也付出了更多的，比如私人生活，比如冷酷的名声，比如大病一场的身体。 后来，在得到这些之后，他产生了新的愿望，尽管那个愿望还不是很明确。他也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声音。 我想要。 我想要人真挚地爱我，陪伴我，关心我。 他开始感到孤独了，就像他的父亲当年一样，他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坚强，无法一个人坐拥着巨大的财富寂寞地死去。 他是需要爱的。 一个男人，只有在度过低谷，度过风光之后，才能真正地静下心，真正地明白自己的所欲所求，楚今夜已经过了野心勃勃的时候，他掌权太久了，都要产生厌倦了，和那些充满欲望的年轻人不一样，他虽然身体还是青春的，心却已经很冷了。 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了。 “我当时想……我其实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楚今夜慢慢说：“因为我很刻薄，又有洁癖，我不喜欢别人因为利益强忍着畏惧和我在一起，那让我索然无味，可我又很挑剔，私下也很无趣，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我。” “没有。”顾阳说：“我喜欢你，你是最好的。” 楚今夜不由微笑了一下，摸了摸男孩子的头，他的目光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 第54节 “——所以说你是个傻孩子。” 不然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是在经历了很多事情，吃过了很多苦头之后，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的想法是会变的，阳阳。”楚今夜说：“你现在之所以犹豫彷徨，是因为你处在一个岔路口，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是成为大明星，红遍全球，还是做你想做的事，你想要什么呢。” 顾阳沉默了。 他手中的那朵玫瑰，红的妖艳，就像是夜莺与玫瑰里，被血染红的那一朵。 风吹过花，吹落了一片花瓣，落在少年白皙的手指上。 他开口说话。 “我觉得我迷失了一些。”他说：“荣誉真的很让人昏了头，你觉得你面前有了好多选择，其实也没有很多。” “我收到了很多剧本，有很多是好莱坞的大制作，许空让我在那里面选一个，《这个杀手有点酷》也准备拍成系列电影，让我继续担任主演，我愿意继续演那一部，可不意味着我也要接其他的大制作。” 楚今夜偏着头看向他。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角色，有趣的角色，不同的角色，我其实不喜欢那种单纯的武打片，我想要更深层次的东西。我就是因为这个爱上表演的，演戏，就是和另一个有趣的人对话。” “我为什么要交际，要接一些无趣的电影，要参加很多的宣传？为什么我要红？不是因为我喜欢它们，而是有了它们，我更接到更多的好电影，我会有这个资格挑选好的角色。” “而不是，它们反过来控制我，使得我没有心思演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顾阳最后说：“我想当一个演员，演更好的角色，这才是我的目标，我的愿望。” 他说完，忽然觉得自己的说法好任性啊，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问对方：“我……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没有。”楚今夜说：“我觉得你可以更任性一点，不想去的场合就不去，无所谓，你想要的角色，我都能给你弄过来。” 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在资本的运作下，楚家的权力下，别说顾阳想要角色，连奥斯卡，楚今夜都能给他新开一个奖项，顾阳还没有意识到，他身边的这位楚先生，掌握着多么庞大的力量。 不过就算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在意吧。 “噗，谢谢你，楚先生。“果不其然，顾阳轻快地笑了一下，他说：“我觉得有些事我自己可以办到，嗯，我想要自己试试。” “……随便你。”楚今夜靠过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我会看着你的。” 男人现在的心情，和看着自家孩子长大独立的家长没什么区别，即欣慰，又有几分失落，他明明可以走的更轻松一些的，哪怕不付出那么多努力，楚今夜也能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无论是什么。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了，也就不是顾阳了吧。 毕竟这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傻孩子啊。 顾阳现在想要走的路，不是一条可以偷懒的路，他就如最精细的工匠一样，像雕琢玉器那样完善着自己的演技，像运动员一样，拼尽全力地激发身体的潜能，挑战着极限。演技是做不了假的，不能偷懒的，楚今夜固然可以为他带来剧本和奖项，可是真正上台表演的，真正征服观众的，还是他自己。 他能做到。 他愿意这样做。 顾阳热爱着表演，纯粹地爱着它，不是因为它能带来的荣誉，掌声，鲜花，单纯的是，他爱着它，爱着这项艺术。愿意为此付出努力，生命，青春。 他会非常高兴。 “那你等下还要去工作吗？” “嗯……今天就算了吧。”顾阳笑着说：“我想陪着你。” “一整天？” “一整天。” “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不会啊……就像是你为了陪我，也推掉了很多工作一样。”少年温柔地说：“家人比工作更重要，不是吗？” 楚今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无法抑制地扬了起来。 他已经经历过那些事业最忙的阶段，也能把重心放到家庭上来，可顾阳还年轻，还在事业的上升期，能这样想，是真的很可贵的。 他亲了一下少年的脸，把他拦腰抱起，抱上了楼。 第二天，少年去参加了一个聚会，见了自己的经纪人，一见面，他就很直白地说：“我最近的宣传结束之后，我想要继续学习，等《这个杀手ii》开拍了之后再演戏，那些邀约你就帮我推一下吧。” 许空：…… 他到底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物，推了推眼镜平复心情之后说：“给我一个理由。” 顾阳就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 他最后总结道：“只要我继续演戏，继续扛票房，我就能接到好的制作，所以我能推掉一些交际，那无所谓。” 许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看着少年，看着那张平静的脸，沉默了一下，忽然很感慨地说：“我经常觉得你很了不起，顾阳，你可真是奇怪。” “你知道你推掉的，都是旁人求而不得的荣耀吗？” “我知道，不过无所谓。”顾阳说着，笑了起来：“因为我——会有更多的啊。” 只要我的表演更出色，我就能一直持续的得到这些，不需要维持什么。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强大自信，让这个经纪人都沉默了下去，他看着顾阳，那已经是个自信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成人了。 “你很好。”他没头没脑地说：“这会让我少一些收入，可我还是觉得你做的对。” 他合上文件夹，那里本来是一天的安排，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那你想要干什么？继续回学校上课吗？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已经同意你提前毕业了吧？还是回百老汇，继续演戏剧？” “唔……我没有想好。”顾阳不确定地道：“也许……我想静一静？找个地方安静地学习一下？” “如果这是你选择的，认为对的，我不反对。” 少年笑了笑，点了点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顾阳都待在楚家，安静地看一些戏剧，做一些练习，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表演缺了些东西，也有很长的时间去摸索。 有一天，他出门，去听一场很地道的京剧，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声音婉转如黄鹂低鸣，唱得如泣如诉缠缠绵绵。顾阳坐在下面，听完了这一场，才离开。 他走到走廊里，微微怔了一下，在走廊的阴影交汇处，站着一个人。 对方拿着一束鲜花，放到了窗台上。 “我每次来听戏，都会送他们一束花，表示我的热爱和敬意。” 顾阳偏了一下头，很平静地看着对方。 “您经常来吗？” “不经常，回国的时候会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国外。” 许安说着，走到了少年面前，这个一贯优雅而神出鬼没的导演，终于又再一次地出现了。 顾阳看着他，微微思考了一下，问出了那个已经在脑海里盘旋已久的问题。 “您是故意的吗？” 是故意把那个角色给我，故意让我陷入名利的漩涡，看看我现在的反应的吗。 “我并无恶意。”许安温和地回答：“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给自己增加一些信心。你大可以相信那只是一份礼物，对你的前途很有好处。” 他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下，又说：“也是一个邀约，取决于你自己。” 顾阳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那样美，美得像最纯粹的湖水。名利不能让它动摇，荣誉没有给它盖上雾气，它还是纯粹的，干净的。 许安的内心发出了满足的叹息，他内心的声音对他说，是的，就是这个孩子，只有他可以做到。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温和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顾阳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和停顿地回答：“我时刻都在准备。” 那束火红的花，映衬出了他明亮的眼睛，耀得他整张脸都燃烧起来。那是一种对好剧本，好角色的强烈期待。 有一个机会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电影即将上线。 许空and许安：他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他是个很有决断力的人，他已经长大了。 楚先生：然而在我面前还是个孩子。 阳阳：是哒！ 第65章 蝴蝶君 许安是一个很宽和的人，也是一个很严苛的导演。 宽和是他平日里的性格，严苛是他作为导演的标准。在电影这方面，他的心气和要求都是非常高的，很多和他合作过的演员都很怕他，个别的女演员还在片场被他骂哭过。他对每一处细节变态般严谨的要求，使得他获得了奥斯卡的荣誉。 选角，是电影很重要的一项。一个好的演员，决定了这部电影的下限和上限，许安能拿两个奥斯卡，接触到的演员自然是全球都顶尖的那个范围。可是就算是这样，在这一次的选角中，他依然遭遇了很多困难。 他想要拍这部电影已经三年了，他找了足足三年，才找到合适的主演。 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妙不可言。许安和顾阳早在两年前就见过面，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眼神忧郁，笑容哀伤的男孩子，能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当时的顾阳，是绝对不适合这个角色的，因为他还是个小男孩，也只能出演一个小男孩，许安虽然认可他的演技，却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他当主演。 两年之后，一次偶然，他见到了这个少年在百老汇出演搁置已久的经典戏剧《莎乐美》。那人在台上纱裙轻薄，舞姿狂热，以男子之身完美地演绎出癫狂的女态，那一位古巴比伦公主，不和女神之女在他的身上复生，那种对爱情的歇斯底里的欲望，如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许安当时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心潮澎湃。 顾阳的眼睛，美的无与伦比，它曾经征服了戛纳，现在他成熟起来，那种魔力也没有消失，反而扩展到了他的全身。他站在那里，就是一种能打破性别，文化，国籍约束的美丽。这是许安所需要的，更重要的是，他能为了一样东西如痴如醉，理智与癫狂并存。 他知道，这个男孩子，懂了什么叫爱情。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本色出演小男孩的小男孩了，他有资格演绎这个在许安心中埋藏了已久的角色。 不过在此之前，这位导演要确认一件事情——顾阳还是太年轻了，他还没有尝够名利的滋味，他真的能够静下心来，一次次反复地打磨演技，在自己最好最虚荣的时候，对那些繁花，对外界的光鲜亮丽说不吗？他能按照许安的要求，与世隔绝一样地专注演戏吗？ 所以，许安送了他一份礼物——那也确实是一份善意的礼物。顾阳需要它，他的名气靠着那部电影达到了极点，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红遍全球的大明星。如果他因此浮躁起来，想要走明星的路，好好享受那些名望与财富，也是很好的，那个系列，戛纳的奖杯，都够他吃一辈子了。可如果不是…… 如果他依然愿意当一个演员。 许安会非常，非常愿意，把他知道的，拥有的一切关于演戏的，角色领悟的技巧，倾囊传授给他。 他就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我等你等了很久……我很高兴。”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里，许安轻声说：“不过我觉得我有义务，让你明白你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几个字，然后问他：“你听说过时佩璞这个名字吗？” 顾阳越摇了摇头。 “这个人，是我们的一位前辈，是非常优秀的京剧表演家，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 第55节 许安停顿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他是一位优秀的间谍。” 顾阳怔住了。 时佩璞，是建国后时期，一位非常优秀的京剧表演家，他极擅长表演旦角，男扮女装的雌雄莫辨，穿上男装都能演出女像。当时，来自f国的外交官布尔西科错认了他的性别，将他当作女子追求。时佩璞为了向国家提供情报，使得越南战争能够胜利，也一直隐瞒着这个事实，让布尔西科以为他有了他们的孩子，将这段充满欺骗的感情持续了十八年。 十八年后，东窗事发，时佩璞身为男子的身份被揭露，布尔西科伤心欲绝，和他一刀两断，两人再也不见，都终生未娶，时佩璞待在巴黎，与世长辞。 这个现实生活里发生的故事，比话本还要精彩，还要跌岩起伏，还要让人不敢置信。一个传奇间谍一生的喜怒哀乐，就被囊括在了这短短几行文字之中。 而许安，想要把它改编成电影。 “……这个故事，并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可是它很美，很悲伤。”著名导演轻声说：“我在很久之前，有幸见过那位前辈一面，征得过他的同意，他是个很独特的人，非常，非常美。” 按年龄差来算，许安就算有幸见到时佩璞，也是那位传奇间谍的晚年时间了，还能给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可见非同一般。那样奇特的人物，就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静地去世。 他死后，布尔西科说，我自由了。 光是听到这个故事，顾阳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这种感受，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就好像在饰演莎乐美的时候，那种狂热的，要把整个人都抽空的剧烈情感，又复苏了过来。 那是身为一个演员的激动。 他问：“您打算……怎么拍呢？” 许安微微笑了一下，拿出了一份他早就准备好的剧本，递给了顾阳。 少年的双手，在接到剧本的那一刻抖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看下去，在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蝴蝶君。 “布尔西科见到时佩璞的第一面，就是他在演唱著名曲目《蝴蝶夫人》，当时那出歌剧在西方十分盛行，白人男子都想要找一个那样对他们忠诚的女人，布尔西科也不例外，时佩璞最喜欢唱的曲目是《梁祝》，女扮男装，化茧成蝶。布尔西科以为他找到了蝴蝶夫人，其实，是一位蝴蝶君。” “我根据这些，和一些资料，改编了这个故事，使得它更加有悲剧色彩，真真假假真真，谁又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分分离离合合，总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许安看着顾阳，十指交叉，注视着他道：“我相信你能演好这个角色，你要去理解他，成为他，高于他。” 他相信，这个少年身上的那种能倾听角色说话的特质，能很好的发挥出来。 顾阳盯着剧本看了很长时间，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旦决定出演一场电影，生活就会截然不同。 顾阳首先要做的，是认真阅读剧本。 许安将现实的故事梳理了一下，增加了一些艺术情节，不过大致内容大同小异。布尔西科怀着对东方女性忠诚爱情的憧憬，遇见了如蝴蝶夫人一样的时佩璞，他毫无保留地陷入爱河，无知地暴露给了对方好多战时情报，时佩璞为了稳住他，偷偷领养了一个混血孩子，谎称这是他们的孩子，欺骗布尔西科长达十八年。最后事情败露，f国情报局发现了他们，两人在公堂上相视无言。在时佩璞被国家外交回家，重新登台演出的时候，布尔西科在监狱里割喉自尽，唱起了那首蝴蝶夫人。 这个故事里，有爱，有泪，有绝望和痛苦。就如许安说的那样，它不美好，它很动人。 顾阳看完剧本之后，闭上了眼睛，后靠在椅子上，放松了身体。 他在思考。 间谍，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是最有争议性的一群人。他们隐姓埋名到异国他乡，用虚假的身份骗取情报，他们说的话可能是假的，利用着别人的信任为自己的目标服务，可是——他们有崇高的理想，那就是祖国的强大。 为了祖国的强盛，总会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发生，你无法以当下的价值观去判断那是对是错，对于布尔西科来说，时佩璞无疑欺骗了他的感情，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子。可对于时佩璞来说，对于这个国家来说，他只是尽了他身为公民的义务。 对于这些特殊的人，国家也是忌惮又包容的，他们其中的很多人，没有被扬名身份就以间谍的名义死去，没有人知道他们干过多么伟大的事，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他们一直是见不得光的，见光的那一刻，就是死去的那一刻。 从这点上来说，时佩璞又是幸运的，国家保护了他，让他以京剧艺术家的身份安详地离去，相较于同行的其他人，他要幸运的多。 “……蝴蝶君。”顾阳轻轻地重复：“蝴蝶君。” 他的眼前浮现了一个婀娜的身影，对方有一双妩媚又冷酷的眼睛，他雌雄莫辨，倾国倾城，他看着顾阳，如隔薄纱。 少年低低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他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作者有话要说：　时佩璞是真人真事，感兴趣的可以百度，我在现实基础上改动了一些，把现实和电影进行了融合。 其实间谍的下场一般都不太好，他算是还可以的了。虽然站在布尔西科的立场上，简直是骗身又骗心…… 这部电影在现实生活中也拍了，尊龙大美人演的，真的是美的一塌糊涂，强烈推荐去看。 第66章 降临 时佩璞，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接受了完整的爱国教育。 他的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去世，母亲与两个年长的姐姐照顾他长大，时佩璞从小就十分聪慧，他在印度的边界生活过，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实际上，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人，后来取得了文学类的学士学位，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 可现在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巧合。时佩璞为人神秘孤僻，有着与生俱来的冷漠气质，他的同班同学都不能了解他的内心，觉得他难以接近。他在十七岁的时候成为一名合格的京剧演员，表演的最好的东方曲目角色是《梁祝》里的祝英台，最好的西方歌剧角色是《蝴蝶夫人》里的乔乔桑。 他因为擅长外语，表演天赋极高，得到组织的重用。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发展成了地下间谍，周围和他有过交集的人后来回想他，也只能模糊地记得：“……那是个漂亮孩子，从小就很好看。” “他的妈妈喜欢给他穿他两个姐姐的裙子，他本人似乎也不反感这样做。” “他很冷漠……似乎总在想很重要的事，可他是我们剧团最好的旦角，他不需要化妆，都可以完美地出演女人。” “他是间谍？不可能的，他都不爱和别人说话，总一个人住在巷子里……” “我们都喊他玉蝴蝶，哈哈，这可能和他的代表作有关吧。” 从资料上记录下来的，屈指可数的周围人的话里，顾阳隐隐约约能还原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非常孤傲，冷漠，是那种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是间谍的性格。他长得本身就很漂亮，在学习京剧的过程中变得雌雄莫辨。他的表演天赋非常的高，可能和顾阳不相上下。 这样一位高岭之花一样的美人，竟然做过最见不得人，无法活在光明之下的间谍之事，实在是难以想象。 也不能说难以想象。 时佩璞是知识分子出身，学历很高，早早被组织发展，有一个叔叔还是当时的国家副部级别的人物，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他非常爱国，这可以理解，也很正常。不过他和那些只能唉声叹气的无用书生不一样，他可以为国家尽一份力，他也确实做到了。 起码，顾阳也好，许安也好，他们这些蒙承着前辈的余荫，在他们守护的国家下避免了经历战乱好好成长起来的后辈，是真的没有资格去苛责时佩璞的手段不够光彩的，当时刚刚建国没有多久，还是危机四伏。f国的军事机密足以让国家避免很多损伤，少死很多人，也许这些人里面，就有他们的长辈。 时佩璞只是和当时的大多数爱国人士一样，做了该做的事情。在结束之后，他一生未娶，也未回国，就在巴黎与世长辞。关于他的一切贡献，努力，国家没有宣传，也没有让人闭口不言。他们只能否认时佩璞的间谍身份，给他一些头衔和金钱上的支持，让他在f国好好生活下去。 至于这个东方美人，京剧花旦，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没有人能真正知道。他太神秘了，布尔西科自以为了解了他，却被他骗了十八年，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他周围的人更不用提，没有人知道他是间谍。 盖在他脸上的面纱，可真的不比莎乐美少。他的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决定了顾阳该如何去演绎。所以他想要了解他，了解这个杰出的东方间谍。 一场演出，改变了时佩璞和布尔西科的人生。 时佩璞在登台演唱，大名鼎鼎的歌剧，他的拿手好戏《蝴蝶夫人》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西方男人，无比地痴迷着这场歌剧，这个白人男子，迷恋着东方女性身上为爱而心甘情愿死去的那种凄美魅力。他也渴望着，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死去。 他以为时佩璞会是那个人，殊不知，自己，才是掉进了情网的那只蝴蝶。 顾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了眼睛。 他朝楼下走去，楚今夜在书房里工作。 看到他进来，男人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头，顾阳一般是不主动来书房找他的，这间房间很大，书柜上陈列着很多重要的东西，雕花木的办公桌上全是合同和文件。楚今夜在家的时候都会在这里办公。而在他办公的时候，少年一般是不会打扰的。 他放下文件，柔声说：“怎么了？不舒服？” 顾阳摇摇头，走过来，坐到他腿上，他的体重依然相对同龄人很轻，楚今夜可以轻易地将他抱起来。 “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新的剧本，老实说，我很难受。”少年静静地说：“那不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楚今夜低头看着他说：“可是你……一直在演出不是很美好的故事。” 无论是《无人知晓》里的阿明，《夜莺与玫瑰》里的夜莺，《莎乐美》里的莎乐美，都是按常理而言十分明显的悲剧，大趋势的绝望悲伤反而铸就了他们本身的个人魅力，顾阳一个个都演绎的完美无缺，他应该早就习惯。 “……那不一样，楚先生。” “嗯？” “我以往的表演……都是，那个角色，是幸福的。”顾阳说，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管别人是怎么看，怎么想，他们相对他们自己而言，是幸福的，是快乐的死去的，所以我，我哪怕知道这个结局很不好，也能获得一些安慰，因为我听得到他们内心的声音，他们……他们是快乐的！” 阿明在虚幻的幸福中死去，小夜莺达成了它的理想，莎乐美亲吻着爱人的头颅，彻彻底底地占有了那个男人，他们在自身的希望与极乐之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和他们心灵相通的顾阳，固然悲痛，也能松一口气。 可时佩璞不同。 他的结局，相对来说还不错，活到了七十岁，自然地死去，生活也不潦倒，拥有世俗眼光里的财富和地位。可顾阳就是觉得，他，在和布尔西科决裂的那一刻起，在他褪下女装，男子的身份为天下周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去。 那份感情，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到底存不存在，在什么时候开花结果，在什么时候静静凋零，都不是能为世人所周知的，相较于痛不欲生，掏心掏肺，因为接受不了事实在监狱里割喉自杀的布尔西科，时佩璞是那样冷漠，那样无情。他的心中似乎只有他的国，容不下一丝一毫的个人私情。 顾阳越是分析他，越是觉得，他这个角色，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把什么都要吸进去，你得付出很多，很多，才能稍微地接近他一些，不被黑洞所吞噬。 而且，顾阳悲伤的一点在于，他从时佩璞身上，看见了爱情的另一种样子。 他和楚今夜是恋人。 他们是爱着彼此的。 也不能想象会分开。 感情这种事，是真的很复杂的。顾阳一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理智和清醒，他知道，就算两个人相爱，也有各种因素，各种命运，导致他们分开，相爱，不一定会在一起，那也太幸运了。 可是，可是，如果说，他现在必须和楚今夜分开，他会怎么样呢？ 顾阳看着男人英俊苍白的脸，心中想，大概会疯吧。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乱世之中，安得两全法。”楚今夜说，他还没有想到少年现在的想法：“也许你是这样想的，可对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又不一样。” 顾阳应了一声，看着他，忽然说：“可楚先生，我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背叛你，欺骗你的。” 楚今夜怔了一下，眼神一点点和缓下来，他伸手抚摸少年有些冰凉的脸颊，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知道。” 在遇到顾阳之前，楚今夜从来没有这样相信过一个人。 他不会背叛他，他知道。 顾阳蜷缩在对方的怀抱里，闭上眼睛，又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关于表演的，关于那个年代的。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不是当事人，没有资格议论，他身为后辈，也只能猜测，推演对方的想法。 侧写那一位，蝴蝶佳人。 过了几天，顾阳和楚今夜一同，去了一趟f国，巴黎的一栋公寓，是时佩璞最后的遗留之地。 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一处景点，当时的事情在f国上下都极为轰动，人们无一不嘲讽布尔西科，说他真是瞎了眼，被一个东方男人哄骗到如此地步，也有戏剧家为此写过舞台剧，用的剧目名字就是蝴蝶君，在当时也是广为传唱。 顾阳走在毛茸茸的草地上，看着面前典雅的建筑，相对于其他的景点来说，这里的游客较为稀少。 房间里的布置也出乎意料的简单，不过是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些书籍，衣架上挂着戏服，一代名伶的私人生活，似乎就是这样的简洁。和他那所吟唱的华美的戏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大概是个很不在乎生活的人吧。”顾阳轻轻地说：“像是在赎罪一样，苛刻着自己。” 肉体上的折磨，是否能带来心灵的平静？这一点，还真是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他们沉默地走出了房间，楚今夜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忽然说：“看，那是蝴蝶，” 听到这句话，顾阳抬起头，随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两只漂亮的蝴蝶上下飞舞，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 “这里的蝴蝶，总是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一旁，一位卖报纸的老妇人说：”蝴蝶也是爱美的，是吗？我听说那里面曾经睡着一位东方美人，他真的有那么美吗？” 顾阳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回答：“是的，他独一无二。”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美而不自知的少年，笑了笑，从手边的花束抽出一朵，递给了他。 第56节 “送给你和你的伴侣，你们很般配。” 楚今夜接过了花朵，道了声谢，递给她了一张钞票，买了份报纸。他握住顾阳的手，带着他朝外面走去。 那一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他们在巴黎街头漫无目的地漫步，走了很久很久，谈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在那栋公寓里找了房间住下。 顾阳在睡前，凝视着房间低低的天花板，开着灯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陷入黑暗，那种沉重的，绝对压抑的气氛就涌了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说不清是房间的狭隘，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了这一点。 那个时候，房间里是没有装上暖气的，所以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的冷，和黑暗吗？ 时佩璞在这样的环境入睡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少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抱紧了他的爱人。 一夜无梦。 之后的几天，他们又去听了听舞台剧，去收集了一些当时的报道。然后在回国之后，顾阳就去参加了专业的京剧剧团培训学习，虽然说，这在表演时可以让配音演员代劳，可许安的苛刻，少年本身的高要求，都不允许他这样做。 时佩璞是个非常专业的京剧演员，堪称一代名伶。他的京剧底子，是很扎实的，起码，顾阳要学会那最经典的《梁祝》。 梁祝的故事，在这个国家也是耳熟能详，祝英台女扮男装，进书院认识梁山伯，在被家人反对恋情后，梁山伯抑郁去世，祝英台在被迫出嫁当天来到他墓前，跳入墓中殉情而亡，两人化为蝴蝶，缠绵于绿叶鲜花间。 顾阳足足两个月，就站在京剧的舞台上，一遍遍走路，摆手，甩袖。他先用男声唱：“我听她言只觉得沉雷震顶，眼昏花天旋转断魄失魂。顷刻间满怀深情成泡影，你错将玉佩赠撩我痴情。” 又用女声唱：“情脉脉，意茫茫，雨打浮萍人断肠，人断肠。” 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他的声音在不断的练习中已经转换的极为巧妙，那些行家的京剧演员都纷纷点头。到后来，顾阳已经可以上台演出，扮演祝英台一角色，唱得婉转哀伤，泪如雨下。当时台下掌声如雷，许安也坐在下面。 表演结束后，他走进后台，问少年：“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顾阳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他学习f国那边的唱腔，与在百老汇学来的舞台艺术融合，唱起那如泣如诉的《蝴蝶夫人》，很快也就像模像样。可以说，到了那个时候，他才具备了饰演时佩璞的硬件条件之一。 在这漫长的练习里，他的心越来越静，越来越平静。他能通过华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戏服一角，去触摸到那位传奇间谍的一部分内心，他为何独独钟爱《梁祝》，为何能吸引深深迷恋《蝴蝶夫人》的布尔西科。他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 他大概知道了一些东西，那些事似乎离他很远，却也很近。 有一天，他唱完了《梁祝》，博得满堂喝彩，全场泪如雨下，那天的感觉是他发挥的最好的一次，他又唱完了《蝴蝶夫人》，整个唱段已经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 那一天，注定是要发生一些事情的。 他的感觉太好了，从所未有的好，他走回了家，换下了衣服，卸掉了妆。夜色从窗户里透进来。顾阳褪下衣袍，对着镜子，凝望自己白玉一样的身体，他的五官已经长开了，甚至有了几分男人的硬朗，他不再是个少年，他成熟了。 他有资格，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顾阳拿起了一根烟，他是从来不吸烟的，可是时佩璞吸，他点燃了那根香烟，轻轻抽了一口，把它放在了洗手台上。 一种玄妙的，难以述说的感觉包裹了他，他知道，是他。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蝴蝶君时佩璞，拜访了他的身体。 在经历无数个夜晚与白天漫长的等待与艰苦的摸索之后，顾阳终于见到了他，在镜子里，他看到了他的样子。 那样美，那样雌雄莫辨。 少年时的性别模糊感，在身体发育完全之后，会被一些其他的方式保留下来，比如眼神，比如神态。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到底在哪里，男人就是硬朗，是健壮，是强悍的吗。女人就是柔软，是脆弱，是不堪一击的吗。不，他们有共同点，只要把握住了那个点，你就能在男女之间游刃有余地转换。 时佩璞选中的点，是爱情。 女人的爱，是奉献的爱，是无私的爱，是为了伴侣可以心甘情愿死去的爱。她的愚蠢和不理智让这份感情升华，让她美得近乎神圣。而男人的爱，是激情的爱，是有条件的爱，要臣服于他们的理智之下，克制而隐忍。 只要你掌握了这份爱情，你就能在男女之间不断的转换，你可以微笑，可以哭泣，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身体，哪怕你有着明显的雄性化身材，你也能让他们相信你是个女人。 现在，顾阳裸露着身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眼神，一会儿柔媚又天真，一会儿冷酷又理智。他的长发，已经在刻意留起的时候达到了腰际，现在，就算他化浓了眉毛，看上去也像个女人。 那种女性化的特质，是一种神态，一种气质。你要让男人相信，你是可以为了爱情，为了他们去死的那种女人，这样，你才能掌控他们，用你内心的冷酷与理智在爱情的游戏里独善其身。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 谁又比谁更无情呢？ 他伸出双手，抚摸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纤细，却有肌肉，肩膀日益长宽，腹肌也明显了起来。 他正在逐渐长成一个男人。 却要出演一个伪装的女人。 “呼……”顾阳轻轻地，对着镜子说：“你真美。” 他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他身上的另一个人，那位名伶漠然地注视着他，不答话，不反应。可他已经懂了，他知道了他的秘密。 “你还爱着他。”他说：“你还爱着他吧，在那个时候。” 布尔西科曾经问过时佩璞，是不是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他被骗了个彻彻底底，时佩璞当时没有回应，因为他也要问问自己。 我在想什么呢？ 我是一个合格的间谍吗？ 间谍的职业要求，就是不该对目标产生太多感情，要时刻把握着自己的分寸和理智，这十八年来，他做的很好，他为国家传递了一份份情报，可是呢？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真的说的每一句情话都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很可悲，如果是，更可悲。 顾阳微微摇摆着身体，他近乎痴迷地抚摸着身上的每一处线条，从今天开始，那就不是属于他的了，而是属于另一个美人，他在他的身体里清醒过来，以冷漠的眼睛看着外界。 他扬起头，注视着已经沾了水雾的镜子，轻轻呵出一口气，镜面上顿时升起了一层白雾。 他用手指，慢慢擦出一道长痕，那恰好，就是眼睛的位置。 那双眼睛，冷漠，世故，与世隔绝，又美得惊人。 他的眼睛，就是一段漫长的故事和诗篇，寒冷而黑暗。他注视着你，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为那种古怪的，不该存在的扭曲美感背脊发凉。可你躲不了，你就要看着他。 因为他那么美。 顾阳扬长了脖颈，露出像天鹅一样白皙修长的部位，他的眼睛睁开又闭合，嘴唇微微张开。 他又看着镜子，看着那双眼睛。 对方沉默地注视着他。 “很好。”他说：“我们在一起了。” “我真冷，可我爱你。” 他靠近镜面，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会相伴，会融为一体，不分你我，灵魂相通。 他是蝴蝶君，蝴蝶君是他，他需要他，拥抱了他，所以他，出现了。 他准备好了。 清晨，许安很早就起了床，他有着良好的作息时间和生物钟，在妻子的督促下，他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些面包。今天的日程还没有安排，他准备去书房看一些书，写一些东西，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好准备。 对于主演顾阳，许安的关注度和期待值都是很高的，他有这个耐心，等着这孩子慢慢准备好，不准备过多的打扰。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步调，强行打乱反而不美。 他相信顾阳的天赋，对他的努力也看在眼里，这个男孩子不需要导演太多的插手，他对角色有一套自己的领会和沟通方法。而许安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等着他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这样想着，他走进书房，还没坐一会儿，妻子就打来了家里的内线电话，说有一个叫顾阳的人来见他。 他立刻起身，把看到一半的书稿放在一旁，匆匆走了出去。 当他走到大厅时，他顿住了脚步。 有一个人，靠在走道。 他的半张脸都被笼盖在黑暗之中，身材曼妙，穿着一件紧绷的旗袍。手里拿着一只香烟，点起一丝星火。 许安的呼吸屏住了，他的心跳疯了似的加快起来。 对方发现了他，慢慢地拿下手，从黑暗中别过了脸，望过来，他的一双眼睛，被光照了个明明白白，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白那样白，眼珠那样黑，是冷的，没有感情的，如一块薄冰，如一个黑洞，照映出了一切，又将他们吞噬。 他走过来，从黑暗之中走出，露出了整个人儿，他的神态很冷漠，可以说是很不讨喜。可这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站在那里，脖颈，手臂，肩膀，身上的每一部分，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一同，构成了他一个整体。他神情静默，嘴唇轻抿，长发蓬松地垂在腰际，如造物主最伟大的奇迹，你看着他，就满心敬畏与憧憬。你忘记了他的性别，年纪，和国籍。 他是一位美人，一个雌雄莫辨的传奇。 许安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得几乎要流下泪来，他想，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就是今天。 《蝴蝶君》正式开拍。 作者有话要说：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这句话是在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很悲了。家国大义和私人感情之间的矛盾，真的是很令人痛苦的。 时佩璞是那种特别，特别难以言说的存在，他真的很美，也很清醒。他爱的国家，也没有让他失望，我们越来越强盛了，这都是基于那些前辈的贡献，是他们承担了黑暗，我们现在才能在光明下生活。 不过阳阳和楚先生不用面对这种残酷的抉择，他们会一直恩爱下去，天天发狗粮～ 第67章 蝴蝶夫人 《蝴蝶君》的另一位主演，饰演布尔西科的男演员布特恩，是一位y国演员，戏剧舞台剧出身，获得过威尼斯影帝，有过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可谓是货真价实的演技派。他有着一双碧绿的眼睛，五官深邃而英俊，和记录中的布尔西科一模一样。 布特恩和许安的私交很好，他本人是属于那种非常传统低调的性格，一心一意打磨自己的演技，不怎么受外界的干扰，是真正懂得演戏，也会演戏的那种人。论红度，他肯定没有汤姆逊，甚至没有顾阳红，可论演技，那是实实在在的大师级别。 在电影开拍之后，两位主演就见了面，布特恩精通语言艺术，可以游刃有余地变换各种口音，他会说法音浓重的中文，或者地地道道的法语。这是很利于表演的。 在拍片之前，许安就和这位威尼斯影帝提前交流过，他们之前有过合作，布特恩很清楚许安在片场是怎样的脾气，他两年前就被预订好了要来演这个角色，只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蝴蝶君人选才迟迟没有开始，现在许安终于找到了，那个神秘的东方男孩。 布特恩对顾阳很好奇，在他没有进入表演状态之前，他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识，去评判外界的事物，他曾经看过《夜莺与玫瑰》的dvd ，也看过《无人知晓》，从这两部电影戏剧中，他对这个男孩子的评价非常高，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东方人，竟然比他们还要能把握舞台情感，肢体语言。 他很期待和他的合作，于是有了今天。 当布特恩从房车里出来，匆匆走入现场的时候，他敏锐地发觉了气氛的不对，人们持着一种充满敬意的神情，望着某个角落，许安似乎在那里，和某个人说话。 他望了过去。 他怔住了。 那里坐着一个人，从身姿来看，就是一位美人，他蓬松的头发散落在腰际，身上裹着一件白浴袍，露出大片象牙白的肌肤，他低垂着眼睛，从布特恩这个角度，并不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 可是，那是一种怎样奇特的感觉呢，你看着他，你就知道他无与伦比，你满心敬畏，像在观摩最伟大的奇迹。 情不自禁地要看，要被吸引，要为之着迷。 第57节 许安发现了他，和那人说了些什么，对方的脸就转了过来，两人正好对视上，那一刻，布特恩浑身发麻，毛骨悚然，那双眼睛黑如寒冰，与世隔绝，目光如深邃的长河，将他整个人都吞噬的一干二净。 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怎么有人能美到这种地步。 他还来不及想清这件事情，身体就做出了自然的反应，他的另一个模式被唤醒了，他听到了布尔西科发出的喜悦的哀叹，啊，那就是时佩璞。 那就是蝴蝶君。 两个主演沉默地对视着，一眼胜过千言万语，许安站在一旁，鼓了鼓掌。 他的眼睛都要湿润起来，他说：“我真高兴能看见这一幕……这比梦还要美好。” 电影，就是将梦境变为现实。 因为之前准备工作做的十分充分，所以这部电影开拍的很快，许安谢绝了一切外界的采访，安静无声地开始了电影的拍摄。 第一幕，就是布尔西科初次见到时佩璞，这位来自f国，前途无量的外交官，正和朋友说说笑笑，谈论着今晚的戏剧表演。 布特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他的头发按那个年代的风格进行了打理，看上去更加的成熟起来，他前途无量，风度翩翩，是一名优秀的外交官员。 他站在大使的办公室中，向上司汇报了最近的很多情况，镜头转移到办公桌的桌面上，那里摆着一些重要的情报，和准备汇报的决议，是关于当下正在火热开展的越南战争的。 f国在这次战争中扮演的角色，非常耐人寻味，连带着在z国做外交大使的他们的地位，都微妙了起来。 布尔西科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同僚们都很敬重和羡慕他，时不时奉承讨好地带他去见识一些z国独有的文化艺术，布尔西科其实对其中的一些并不怎么感冒，国家文化的不同导致了互相欣赏的艰难。 但是，当人提起，今晚有人要出演《蝴蝶夫人》的时候，他产生了兴趣。 《蝴蝶夫人》是一出伟大的悲剧歌剧，故事主要讲的是一战时期，美国军官平克尔顿在日本娶了一位艺伎女子，艺名是蝴蝶的乔乔桑。他在战争结束之后回到祖国，把乔乔桑忘在了脑后。乔乔桑独自抚养着他们的儿子，拒绝了一位位追求者的求爱，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可三年之后，等来的确是平克尔顿和他新娶的美国妻子，他们想要带走孩子，乔乔桑悲痛欲绝，用自杀了结了一切。 这出歌剧，在西方十分之受欢迎，他们满足了西方男子，对忠贞的，至死不渝的东方女子的幻想。布尔西科也不能例外，他幻想着有这样一位完美的女性，对他逆来顺受，对他至死不渝。 于是他，去观看了那场戏剧。 这个镜头，许安反反复复拍了十次，他挑剔着布特恩说话的每一个腔调，走路的所有姿势细节。一遍遍反复的修改。布特恩身为得过奥斯卡提名的当代表演大师，在他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就这样一边一边的反复来过，直到将表演完美为止。 他们开头那一段，就拍了很久很久，拍摄的过程中，顾阳漠然坐在一边，任化妆师给他打扮，他不声不响，似乎连话都不想说。 “许导很严苛，对吗？”化妆师说：“这是很正常的，他总是这样。” 顾阳的眼珠转了一下，看到了那边的场景，他的眼神牢牢钉在布特恩身上，似乎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化妆师没有得到回应，倒也不生气，他跟着许安走南闯北，见过了好多的大艺术家，大演员，知道他们一旦进入状态，就和外界断了联系，何况顾阳这样美，没有人舍得责备他。 他替他修剪好了指甲，为他涂抹脸上的轮廊，使得他的面部线条更加模糊，更加不分明。他画上了眉毛，涂上了一点淡淡的唇彩，然后为他的眼睛轻轻画了一条眼线。 在画的过程中，化妆师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立刻道歉，然后说：“你的眼睛……真的很美，我看着它，都自惭形秽，觉得没有为它增光添彩的资格。” 顾阳收回眼神，安静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 他身上那种雌雄莫辨，难以言喻的美感，在这个垂眸中被最大化了，那双宝石一样光彩四溢的眼眸在垂下的时候，也惊心动魄的美，每一根睫毛，都有着蝴蝶翅膀一样完美的弧度。 化妆师盯着他看了很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想，这是一个连脚趾都长得和玉石一样完美的人，怎么能有这么美的生物存在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似乎你只要看他，都能看到一个更美的新世界。 又过了一会儿，许安终于满意了布莱恩饰演的那个开头，他让人来通知顾阳，准备上台。 时佩璞出场的时候，就是在舞台之上，饰演《蝴蝶夫人》。 顾阳漠然起身，他的心，在这一刻空空荡荡的，另一个人，走入了他的身体，代替着他，用他的眼睛去看世界上的一切，他冷漠世故，已然已经沧桑。 在战争的年代长大，一心一意想要守护自己的国家，让家人的死亡不成为无所谓的东西。时佩璞虽然男生女相，却是铁骨铮铮。 他走上后台，一步一步。 “a——！” 舞台的屏风被拉开了，顾阳走了出去，灯光开得很亮，耀得他整张脸都一片惨白。 坐在下方观演的布特恩下意识前倾了身体，这也是布尔西科该有的反应。 其他的花旦，在表演歌剧的时候，都浓妆艳抹，红唇白面。唯有时佩璞不，他素面朝天，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色长袍，赤脚走上舞台。饶是这样，他也如清水芙蓉，无与伦比。 那是一种怎样特别的印象——当那位美人，赤脚走上舞台，用那双历经了一切沧桑的眼睛，漠然凝望着台下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为什么呢，爱情的火，从那一刻熊熊燃起。他望着你，似乎有千言万语，暗泪含心。 时佩璞站在那里，他开始歌唱。 他唱的，是《蝴蝶夫人》的经典桥段，是最后乔乔桑，得知了丈夫的背叛，自己只不过是个被遗忘的玩物，心生死志的那一段。他从最低的音开始，一直唱到最高的那一个，他唱：“宁可怀着荣誉而死，决不受屈辱而生。” 那个娇小的，贤良淑德的日本女人，那一刻爆发出了强烈的自尊和极大的勇气，就如日本那个复杂的民族一样。他们可以为了很多事情，苦苦哀求，低三下四，可也会为了在他人眼中莫名其妙的武士精神，自己切腹自尽，痛苦无比地死去。 乔乔桑凝望着那个已然陌生的丈夫，她怀着一腔爱意，一股对美好的生活的向往和天真，等了那样久。她期盼着，有人能摸一摸她的头，吻一吻她的脸，像当年那样，喊她一声小蝴蝶。 平克尔顿，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小蝴蝶？还记不记得你对她许下的承诺。你的蝴蝶就要死了，因为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却将她抛之于脑海之外。 你碍于愧疚和道德的谴责，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你不知道，她为了等这一面，等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的心已经死了，在你说要把孩子带走的时候。 “啊，孩子。”乔乔桑说，她忍着眼泪，对着即将于她分别的孩子长泣不已，她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可身为母亲的那一部分，却让她痛不欲生，她知道，她必须做出抉择，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她的丈夫抛弃了她，于是她，秉着最后的一点尊严，要为自己下个决断。 日本女人是奇特的存在，明明她们平日温顺的不可思议，可一旦涉及到某些尊严，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刀两断。 她将孩子的眼睛蒙上，拔出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毫不犹豫地捅了下去。 她倒在了血泊之中，平克尔顿听见了，他后悔了，他唤着一声声蝴蝶，朝这里奔来，可是已经晚了。乔乔桑怀着对丈夫绝望的爱意，悲伤地死去，蝴蝶永远停止了它的翅膀，再也不会飞起了。 顾阳抑扬顿挫地，没有一丝表情地唱着这段故事，他的声音已经说明了一切，长达半年的练习出现了效果。没有配乐，没有舞蹈，光是一段单纯的唱段，就让现场鸦雀无声，几个工作人员热泪盈眶。他唱到高潮部分，脑袋忽然向后一仰，许安准确地捕捉到，一滴热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唱段结束了。 时佩璞站在台上，含着泪水，望着下方，他的心，还沉浸在悲伤的蝴蝶梦里，这时，他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一个外国人的，那双碧绿色眼睛里深切的哀伤和同情，让他知道，他听懂了。 那个瞬间，他们隔着人群，对视着，一只蝴蝶，构成了他们之间的联系，那个时候，世界都安静了。 逐渐地，有掌声响了起来，人们发出了激动的赞叹，夸赞着表演的完美，这声音也让时佩璞清醒了过来，他深深望了一眼台下的布尔西科，默然地转身，下台。 他的背影，融化在一片黑暗中，身后是耀眼的灯光，掌声，面前却是深不见底的暗色。他没有丝毫犹豫和依恋，就如他的每一位前辈一样，朝着黑暗与荆棘，平静地走了进去。 黑暗，将他吞噬。 现场陷入了绝对的安静，许安看着显示器里显示出来的画面，沉默了很久，很久。 那一位美人，在顾阳身上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宁可怀着荣誉而死，决不受屈辱而生。——蝴蝶夫人原句 第68章 女娇娥 在演出结束之后，布尔西科站在门口，等着那个人。很快，时佩璞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长款旗袍，看上去古老庄重，低调沉默。 布尔西科看着他，不由屏住了呼吸，他想，这是个怎样的人呢，她是个女人吧，只有女人，才能唱出那样哀愁绝望的歌剧。她怎么能那么美，就像真正的蝴蝶夫人。 他走向前，向对方搭讪：“你好。” 时佩璞认出了他，他是那个在台下和他对视的人，他微微颔首，说：“你好。” 他饶是表现的十分冷淡，也像是傲雪红梅，高岭之花，让人只觉得敬重，不可亵渎。布尔西科怀着满心的敬意和热爱，说：“我非常喜爱你的演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的……蝴蝶夫人。” 时佩璞因为他话中透出来的崇尚之意微微怔了一下，继而说：“你很喜欢这出戏？” “是的，我非常，非常迷恋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觉得乔乔桑非常的美，非常的痴情，我一直很痴迷东方的女性，我觉得她们就像是美好的梦境，我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就一直在寻找，像她这样的女人，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骤然红润起来，双眼无比明亮，他说：“直到我今天见到你——恕我冒昧，我已经爱上你了，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你是我要找的那一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你……你和乔乔桑简直一模一样……” 他的因为过于激动，语气都有些颠三倒四，时佩璞一时无言，按理来讲，在这个年代里，被一名来自西方的外国男子追求，该是很荣幸的事。 可时佩璞不同，他接受过爱国教育，对国外的侵略者没有好感，更别提对方口里透露出来的，对东方女性的那种轻蔑，这使得他十分不悦，他本来就是个很冷漠的人，当下，神情更冷了。 西方的男人，总以受到痴情的东方女子追逐为乐，可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却没有考虑过东方女子的感受，他们只是把她当作一件东西，一件值得炫耀的装饰品。 这个联想，刺激到了这位名伶，他冷笑着说：“你可真是令我吃惊，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觉察到，你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吗？” 布尔西科一时愣住了，就好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张了几下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不敢说话。 这样看起来，他又有些可怜了，时佩璞沉默了一会儿，凝视着他，那双幽深的，像要把一切东西都吸进去的黑色眼瞳，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这个f国男人。 刚刚在台上台下，他们对视了一眼，一眼看进内心深处，那一瞬间的感动，可以弥补这一刻的过失。 想到这里，他又默然注视了这个白人男子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你……还想要倾听一些别的东西，你可以来首都的剧团找我，我在那里工作。”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而去，修长的身影融入夜色里，手中张开一把折扇，背影孤傲冷淡，与周围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布尔西科盯着他的背影怔怔，一时间看入了迷。 “cut——” 伴随着许安的一声喊声，布特恩才从角色之中清醒过来，他有些恍惚，看着那个远去的影子。顾阳停了下来，由助理将他扶到一边。 刚刚的表演中，他们都忘记了彼此的存在。 布特恩一直觉得，怎么能有f国男人这么蠢，被一个东方男子所扮演的女人所迷住。可当他真正对上顾阳那双幽深寒冷的眼睛，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阳刚刚的表演，是怎么样的？ 他的肢体语言，他的眉毛，他的身体是怎样在动作，他用的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表现技法？这些事，布特恩统统没有觉察到。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那黑色的眼瞳中，栖息着一个伟大的灵魂。 他现在望过去，那个刚刚成为男人的少年站在那里，任助理为他换衣服，他的表情苍白而冷漠，侧脸犹如一座大理石像，他的发鬓被盘起，有一些散发掉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脸，他的头上似乎有一些汗珠，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其他。 其实，这个孩子的长相，在化了妆之后，没有那么女性化，许安刻意没有让化妆师将他化成一个完整的女子。他的五官，眉头，依然能看出男子的特质。可刚刚，布特恩，布尔西科，就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是女人。 为什么？ 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眼神，顾阳抬起头，朝他这里望了一眼，那一眼那样深，深得布特恩浑身颤栗。 顾阳现在很冷。 明明，室内的温度是暖的，是合适的，衣服有些厚重，应该还要出汗，可他就是觉得冷，不仅冷，还黑。 沉沉的黑暗里，他赤身裸体。 他的眼前，是一片的夜色，身后，亦是一片夜色。 他看到了时佩璞，那位美人默然地注视着他，轻轻地唱了起来。 “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多少回无边恨苦涩酸辛………” 他亦唱亦舞，泪水从脸上不断流下，滴落在顾阳心里，他的身体被那泪水冻住了，好冷好冷，移不开身，他想，时佩璞是有多冷，才会心甘情愿地沉浸在黑暗的夜里，他的心又是有多热，才能为了这个国家奋不顾身。 剧本上的暗示，是时佩璞回到剧团之后，受到了布尔西科的热烈追求，这位f国外交官误把他当作女子，想要和他一生一世，国家在知道这件事后，下令时佩璞，借此机会，从他那里得到重要的军事情报。 就这样，一个真心一个假意，一个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时佩璞答应了布尔西科的追求，从此，他的人生就坠入了无边无尽的深渊之中。 第58节 顾阳不知道，他是怎样，在一个个日日夜夜，一个个情人相伴于身边的夜晚，默然地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在苦涩与压抑的环境中入睡，第二日，又要想方设法地套取情报，他的心，到底有没有燃起过一丝爱火。 是国家重要，还是个人私情重要？ 是该向伴侣坦诚，还是该坚守作为间谍的原则？ 他是男人，却要装作女人，布尔西科爱的，是身为女子的那个他，是幻想中蝴蝶夫人的具象化，而不是，他。 顾阳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冷的要命，发被汗湿，一咎咎粘在额头上。 这时，许安走过来，向他问候：“你还好吗？” 他没有答话，就是看着对方。 这位导演也不介意，他说：“我想要把唱段再拍一遍，就是你唱蝴蝶夫人的那一段，我觉得灯光可以再亮一些，你的表情………也可以再冷一些。” “可你的眼睛，要是热的。” 就像时佩璞，表面冷如冰山不可融，心却炙热一片，如火山岩浆。 青年默然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换上那一身雪白的长袍，他朝着后台走去，人们纷纷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他的神情冷漠的难以言喻，眼神却是燃烧着的，像是黑暗中幽暗的蓝色火焰，那是因为，爱情。 蝴蝶夫人乔乔桑，在最后的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否怨恨过抛弃了她的丈夫，这一点，顾阳和时佩璞各有答案。这位日本女子恪守着作为妇道的本分，却在被踩到底线，爱情化为泡影的那一刻，毅然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一丝犹豫。 他站到台上，唱：“平克尔顿——” 他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平克尔顿——” 他发出绝望的哀嚎：“平克尔顿，你的蝴蝶，不再等你了——” 那只小小的，怀着对爱情天真的懵懂和憧憬的蝴蝶，在对方冷酷无情的背叛之中，被碾成了碎末，她也曾经怀有美好梦想，曾经以为对方是她的良人，她为他背叛了她民族信奉的神，改信他们的上帝。她坚定不移的相信，他能保护她，爱着她，守护他们的家。 他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只要有她对他的千分之一好就够了。 顾阳的嘴角漫上了一丝冷笑，那是时佩璞在笑，他嘲弄着这个敌国女子的天真和愚蠢，却忘了自己为何独独钟爱这剧目，他扮演着至死不渝的蝴蝶夫人，暴露了自己对爱情的渴求和卑微。 我，是男人。 我，是女人。 我心爱的人希望我是女人，我就会成为她，我热爱的国家需要我是男人，我就能变回他，我是没有选择的，我也不需要选择。 他唱着歌，唱到高潮处，泪水无知无觉地流下，他依然高声而唱，如穿着红舞鞋的小女孩，不停跳着舞，跳到双腿化骨，倒地而亡，那双鞋才会停止。 他望着台下的布尔西科，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的震惊，理解，和爱意，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不再孤单，两颗寂寞的心，靠在了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布尔西科。 时佩璞走下舞台，对那个人投去了深深一眼，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是谁。 “cut——！”许安喊，他凝重地看了顾阳好一会儿，然后说：“这一场过了。” 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松气，刚刚片场的气氛，似乎古怪到了极点，空气都是凝固的。 布特恩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他看着顾阳，想要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一离开舞台，他们之间那种张扬的吸引力就荡然无存，顾阳坐在那里，像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要拍的，是布尔西科为了时佩璞，刻意来到首都剧团，正好赶上他上台，唱那一首《梁祝》 梁祝一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布尔西科如痴如醉，越发笃信时佩璞就是他要找的东方女子，他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这一点，让整个剧团都十分惊讶。 组织联系了时佩璞，告诉他，布尔西科的身份关键，相当重要，他能从他那里获得重要的情报，这也是他学的东西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时佩璞……没有异议。 然而，在漫长的相处之中，时佩璞逐渐发现，他对这个外国男人萌生了好感，对方是懂他的，懂他的艺术和悲伤，他的心情不自禁地软下来，化成了水。 而这对一个间谍来说，是致命的。 那一天，在演出结束之后，布尔西科抑郁地走进了后台，时佩璞正在卸妆。 他发现了对方的不对，他问：“你怎么了？” “他们说你……”布尔西科犹豫了一会儿，注视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你是个男人吗？” 时佩璞的身影僵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这给了布尔西科莫大的勇气，他说：“我不相信。” “你是我梦想中的那种女人，是完美的蝴蝶夫人，你怎么会是男人呢？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这个外国男人的东方幻想，显然正在破灭的边缘。 时佩璞看了他一会儿，静静移开了眼睛。 “我是女人。” “你听过我唱的《梁祝》吗，我就如祝英台一般，她是女扮男装，我是男扮女装，我出生在一个封建的家庭，上面有两个姐姐，我的妈妈需要一个儿子来支撑她的地位，她把我当男人养，其实，我是女人。” 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说：“你应当唤我时小姐。” 布尔西科被这巨大的惊喜给砸中了，他连连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唐突，他沉浸在惊喜中，忽略了时佩璞悲伤的眼睛。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爱上了这个西方男人，可是对方爱的是她，不是他，他伪造出了时小姐的身份，隐藏了最真实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不失去他。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注定生活在荒谬的谎言之中，因为他，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 顾阳的额头上泌出了细小的汗珠，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头发散落在脸旁，他走进换衣间，在白色帘幕的遮掩下，他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为外界所知。 他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一会，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他转身掀起帘幕的一角，朝外露出了小半张脸，对布尔西科说：“为我点烟。” 在昏黄的光线之中，他冷漠的脸，美丽的五官，独特的气质，混合在了一切，形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布尔西科为那种独一无二的美丽所震撼，他半跪下来，为他点燃了一只烟。 时佩璞拿起烟，深深吸了一口，他被呛了一下，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cut——！”许安喊了一声，他快步走向顾阳，说：“等等，在刚刚的地方，多停留一会，还有，不要哭，不要哭得……那么明显。” “我知道了。”顾阳说，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又很快就平静下来。 “a——！” 随着一声开拍，许安仔细地调整着镜头，他望着显示器里展现出来的画面，那是个青年，他长发如织，雌雄莫辨，他掀起一部分帘幕，露出了脸与脖颈。 那张小巧的脸，在显示器里被不断的放大，许安看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那双眼睛的幽深和冷漠，在镜头里被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顾阳以幽深的目光望着布尔西科，他眼里表达的东西，是那个男人不能理解的，就好像他明明有着喉结，却能装成大家都一致认可的女人，这是不是很可笑，很荒谬呢。 “做个绅士。”他轻声说：“为我点烟。” 布特恩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双手捧着打火机，为他点燃一只香烟，顾阳拿着烟，深深吸了一口，呼出了白气，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深，谁知道是为什么呢，那种悲伤，从屏幕里直白地冲撞从来，狠狠撞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时佩璞呼出了一口烟雾，他昂着头，凝视着剧团的上空，隔壁的房间里，还有人唱着他刚刚演唱的《梁祝》，本是女儿身，何为男儿郎，本是男儿郎，何为女娇娥。 也许我，应该是个女人。 也许我，本来就是时小姐。 他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松开了那道白色的帘幕，在帘幕之后，布尔西科看不到的地方，他褪下衣袍，身躯健美，肌肉线条流畅，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也许……是的。”顾阳轻轻地说，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划过了镜子，镜子中倒映出的，就是那样一张美丽冷漠的脸，说是女子，也毫不惊讶。 “是的。”许安说，他盯着顾阳看了很久：“结束了，暂时。” 在这个声音被接收到的时候，青年一时间恍惚了起来，又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慢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身体里的那一位美人，也随之垂下了眼睛。 那种寒冷的，黑暗的感觉，暂时从他的身体中离去了，他重新感到了光，温暖，他暂时地脱离了角色，可是他依然能够，听到另一个声音。 他还在。 他在和他说话。 时佩璞望着场外的布特恩，忽然微微笑了起来。 他问顾阳：“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顾阳没回答他。 他又问：“你们希望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该是时先生，还是时小姐？” “你知道吗？” 顾阳没有说话，身体越发的颤栗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他睁眼，对许安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第69章 涅槃 顾阳回到酒店房间以后，把整个人都蒙进了被子里。 他的心跳很快，头上满是冷汗，耳朵里只有嗡嗡声和心跳声在不断作响。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洗过一遍一样狼狈。 其实在拍戏的时候，他经常陷入这种状况，特别是在和角色融为一体之后，角色会影响他，让他忘记自己，从而深深压抑。当时，在饰演《无人知晓》里的阿明时，就有这种忘记了他自己是谁的情况。 不过，现在的状态又有所不同，阿明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和他争夺身体主权的战役中，顾阳能占领上风，可如果说阿明只是个脆弱敏感的小东西，时佩璞就是那种充满了神秘与诱惑，无与伦比的美人，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你，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带入泥潭。 时佩璞，蝴蝶君，传奇间谍，绝代名伶。 这样的人，是很难受到管束的，他本身就是擅长情绪控制的高手。可顾阳没有办法，也不能把他从他的身体里拿开，因为这也势必会影响到他的表演，他不但不能和他分开，还要把他抱得更紧一些，融进血肉里。 可这样，就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情，性格。这很正常，是公平的交易。 顾阳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显示最多的那个名字上摩挲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他闭上眼，伴随着耳边的叹息，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拍摄，不能说很顺利。 许安是个特别严苛的人，一旦有演员的表现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就会反复地纠错，让镜头一次次地重来。不说别的，顾阳最多的情况下，一个镜头拍了二十遍。 为了电影的精彩，这是可以接受的事情，可是许安并不满意，他似乎，似乎总在思考一些事，尤其是在看顾阳的时候。 顾阳的演技，那是一路都没怎么受过质疑的，他就是那种出名的“我知道他有点细节瑕疵可这他妈完全不是问题”。他最为人所赞颂的地方，就在于角色的还原度，没错，顾阳一出场，大家都会被他说服，觉得这个角色，就该是这样。 可许安不满意。 现在的进度，已经拍到了时佩璞答应了布尔西科的追求，以东方女性的含蓄为借口蒙蔽着他，在欢好的时候关灯，不脱衣，以便隐藏性别。每次都这样之后，布尔西科也不由心生疑窦，怀疑他的用意。 那天，时佩璞对着镜子，打量着他自己的面孔，在长时间的伪装之后，他越来越有女相，也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第59节 “也许……我本来就是个女人，谁说不是呢，男人和女人，又有什么区别……” 顾阳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冷漠而奇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其他的事情，镜头照在他的脸上，把他颤动的睫毛照得一清二楚。 “cut——！” 许安说，他盯着顾阳看了好一会儿，走到他面前说：“我们需要谈谈。” 顾阳抬头望了他一会，他的状态还没有清醒过来，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他们一同走出了片场，去了酒店，许安点了一杯牛奶，一份面包给他，说：“你得吃点东西，你又瘦了。” 确实，这部电影开拍到现在，青年瘦了起码十斤，他每次拍电影都是一次减重，这点，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谢谢您。” “没事。”许安说，斟酌了一下语气：“我叫你出来，是因为我觉得，你在表演上……有一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青年望着他，眼瞳里闪现了一些惊讶。 这位导演的语气，结合他的神态来看，显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改进”这种委婉的意思，考虑到在片场反复的拍摄。到目前为止，许安是第一个觉得他的表演不符合预期的人，以往，无论是浪荡任性如卫余，挑剔苛刻如老亚索，甚至是百老汇那群老顽固，都没有在还原度这一点上对顾阳提出过任何质疑，所以他现在听见了，就有些惊讶。 不过，不是生气，对于这一块，他一直是很虚心的。 “您认为呢？” “我认为，这要从表演派别开始说起。” “你的表演派别，应该是体验派，你和方法派的布特恩不同，体验派本来就容易深入角色出不来，何况，你有意的加深了这一点。” 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堪称表演技法三大流派，前两者的共同点是融入角色，真情实感，后者是靠一些技巧，一些道具来向观众证明角色的心情和存在。相对来说，前两者的表现一般都更真情实感，演员也更容易迷失。特别是体验派，演员在表演结束之后，很难从角色中脱离。 “说实话，你的融入程度确实令我十分惊讶，我见过卫余，就这一点沟通过。他对你的评价是，你能倾听角色内心的声音，能和他们达成心灵的连接。在百老汇，你也证明了这一点，莎乐美从你身上复生，夜莺张开了双翼，可以说，你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的角色还原者。” “是的。”顾阳说：“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通常，我会将他们想象成我的朋友并请求他们降临我的身体，他们也都给予了我回应。” “这大概就是问题所在。”许安说，他前倾身体，看着他的眼睛：“来，告诉我，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是谁？” “……顾阳。” “刚刚表演的人是谁？” “时佩璞。” “他现在还在你的身体里吗？” “对。” 顾阳说，忽然打了个颤栗，他说，他一直都在。 “你之前的几个角色，其实也有这样的问题，只是你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所以无伤大雅，可是，现在不同，你知道为什么阿明能让你拿下戛纳奖杯吗？明明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是本色出演，可为什么评委都把那一票投给了你？为什么我也赞许你的演技？因为当时，你做到了一件非常可贵的事。” 青年睁大了眼睛，牢牢盯着他，等待着这个得过两次奥斯卡的大导演为他解惑，对方也确实没有令他失望。 “交流。”许安干脆地揭晓了答案：“你们做到了心灵上的交流。” 顾阳吸了一口气，僵直了背脊。 “在《无人知晓》的表演中，你是你，阿明是阿明，可你们水乳交融，互相支撑，你听见了他的声音，他也给了你反馈，我们都知道，是你，演绎出了这个角色，这一点实在难得可贵。因为这种交流是双向的，少了你不行，少了阿明也不行。作为演员，这是非常，非常好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可是当时只有十七岁的你，一个新人，竟然达到了这个境界，所以我们都认可你的表现，认为你有资格成为影帝。” “可是，在之后的表演中，你在逐渐失去这个特点，你的角色还原度越来越高了，但角色对你的侵占力度也越来越大了，时佩璞和你，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在表演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强行占据了你的身体，把你弄得遍体鳞伤，你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了，就让他在那里说话，这样不对。” “演员和角色，是相辅相成的，少了一方都不行，不可以，你得保存你自己，让你，来引领他，在你听到他说话的同时，他也要听到你说话，这样，才能有好的表演。你不能说，把一切都交给他，就由着他来占有你，那你在哪儿呢？演员，是演员啊，你是一个演员，你能控制你的角色。” “保留自己，倾听声音，相互交流。”许安轻声说：“这才是合理的表演方法，你听懂了吗？” 在他说话的整个过程中，顾阳就张着口，茫然地盯着他看，这位奥斯卡导演的提示，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在一次次的表演中，他是不是也开始封闭内心，只是拼命地去幻想对方，呼唤对方降临，却没有告诉他们，他到底是怎么想，准备怎么做，他想要如何表现，如何去演绎。 这是不对的，可他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ok，我想你听明白了。”许安说着，摸了摸他的头，这个老绅士露出了慈爱的神情，对顾阳说：“给你放一个星期假，回去休息一下，把问题解决了再回来，可以吗？” “……好的。”顾阳说，猛然眨了一下眼睛：“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当天，就回了楚家。 他回去的时候，楚今夜不在，老管家看到他，还有些惊讶，笑着问：“少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先生还在外面呢？” 看了他几眼，又皱眉道：“您又瘦了，这可不行。” 顾阳冲他笑了一下，说：“等下我会多吃一些，现在……我想要洗个澡。” 他走进浴室，褪下衣衫，望着镜子。 之前，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了时佩璞，与他融为一体。 现在，他得再试一次。 “我知道……你们在。” 他对着镜子，轻轻地说：“出来。”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过了很久。顾阳清晰地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那是从表演之后，就留在他体内的声音，他们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张脸。 有苍白的，脆弱的少年，那是公孙瑜和阿明。有健康的，年轻的学生，那是天鸣。有浓妆艳抹，咯咯发笑的少女，那是莎乐美公主，有若有所思的沉默的夜莺，有好奇地挑眉，注视着他的杀手林。 一张张脸，一副副截然不同的神情，都是与他相伴，在他身体里扎根的存在，他以为他们已经远去，其实根本就没有。 莎乐美妖丽地冲他微笑，这位公主，燃烧着欲望与癫狂的爱火，将他的精力霸道地夺走，她不讲道理，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有着一股鱼死网破势在必得的狠劲。这使得顾阳在当时和她争夺主导权的过程中，屡屡败下阵来。 “我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他说：“现在，我要你们来听我说话。” 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那个人出现的同时，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时佩璞。 蝴蝶君。 “我见到了你……见到了你们。”顾阳说：“我非常高兴。” 在一次次的表演，一次次的尝试中，他不断靠近着这几个角色，他成功地摸索出了他们的性格，内心世界，可是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 “我需要你们，倾听我的声音。” 他，是载体，是把握方向的船长，他，要将自己的想法加在角色身上，而不是角色反过来把控他，他需要赢得这场战役的主导，他得说，是我，在演绎你们，不是你们，在控制我。 我与你们融为一体，保留着我的意识，我能做到。 在表演之中，‘顾阳’要存在，他要清醒过来，用自己的意志去表达。 “请你们看着我，将主导权给我，我要告诉你们我的想法，我的解读，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我才能演绎出更好的，更完美的你。 他说完，注视着他们。那些角色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先走上来的，是公孙瑜，他鼓励地看了顾阳一眼，步入了他的身体，接着，是天鸣和夜莺，还有林，他们三个没有多加纠缠，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随后，是阿明，这位唯一和顾阳进行过心灵上的交流的角色，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怯怯的笑容。 “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 “不要谢。”顾阳说：“我们是朋友。” 阿明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用力点了点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还留在镜子里的，只有那一位刁蛮的莎乐美。 “男人。”公主恼火地说：“就是这样，用完就扔，哼，我讨厌你。” 她转了个圈，婀娜的身姿被掩盖在层层的薄纱下，她傲慢又冷淡地说：“不过——好女人是不该多加纠缠的，虽然我不是个好女人，可我也不想砍下你的头，那就这样吧。哼，我要和约翰待在一起。” 她冲过来，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脸作为报复，横冲直撞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顾阳不由吸了一口气，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饱满和满足。 接下来，房间就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声，和水滴滴落的声音。 他无所畏惧地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瞳。 时佩璞望着他，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个……特别的孩子……” 美人伸出冰冷的手指，在顾阳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他慢慢地说：“你想要读懂我，又不想让我掌控你……你可真任性啊。” “对不起。”顾阳说：“可我必须这样做，我能演绎出您，我知道。” 这位他名义上的前辈，同样也是表演天才的名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他靠近他的脸，两人互相对视着，然后，时佩璞说：“那你要加油。” “我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他说着，却轻而易举地交出了身体的掌控权，顾阳只觉得一阵轻松，一种酥麻感包裹了他，这段时间以来，长久笼罩在周身的黑暗，寒冷，在离他远去，他又重新回到了人间，掌握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抬起眼，浴室的镜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好像刚刚的身影，都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他也没有再听到嘈杂的声音。 因为他们都回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站起身，走进浴缸，热水洗去了他身上薄薄的冷汗，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疲惫，却也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知道，他赢得了这场战役。 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不过在睡前，还有事情要做。 楚今夜当晚回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顾阳已经回来了，管家说，他在楼上等他。 怎么不吃饭？男人皱了皱眉，快步走上了楼。 一开门就看到，顾阳坐在卧室的床上，正看着一本书，他的气色非常好，让楚今夜把担忧的话都吞了回去。 看到他进来，对方笑了起来，伸出手，把他按在了床上。 “楚先生。” 顾阳压在他身上，轻柔地说。 “我很渴望你。”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问题！ 我一直觉得演员和角色之间的关系非常玄妙，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你创造了另一个人，你要和他交流，不让他控制你，你们之间那种联系和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第60节 第70章 和谐友好交流 楚今夜僵了数秒，然后力道很轻地把他拉下来，亲了一下他的指尖。 “很兴奋？” 是疑问的话，他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在这种事上，顾阳一贯是有些羞涩的，鲜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这也能说明，他的状态很异常。 “是呀。”顾阳轻轻回应道：“很兴奋。” 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剧烈地欢呼雀跃着，心灵上的圆满带来了喜悦和回归的平静。 他真的非常高兴。 这个时候，楚今夜反而不急了，他一边抚摸着对方的头发，一边问：“有什么好事吗？” “我……又突破了演技。” “嗯？” “我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顾阳说，他的手指亲密地插入男人的指缝中，一点点地划着他的掌心：“我和他们达成了共识，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了。” 楚今夜挑了挑眉毛，淡淡地说：“你哪里有什么问题。”他就不爱听顾阳说自己不行，在他眼中，对方就是最好的。 顾阳微微笑了一下，神色非常温柔，他说：“我很喜欢我眼下演的一部戏，其中有一段对白很精彩，我想和您练一遍。” “什么？” 楚今夜有点惊讶地挑起了眉头，他知道顾阳对演戏的迷恋，却从来没有和他对过戏，也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 “为什么？” “因为……有些话，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希望对象是你。” “……” 很快，顾阳就把剧本翻了出来，他盯着楚今夜，念出时佩璞对布尔西科说的那一段话：“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捕获了我，你是我的未来，我的命运，我心灵栖息的归处。” “我是你忠诚的爱人，我愿意为了你，付出我的全部，我的心和身体，都全部交给您主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睫极妩媚地垂了下去，明明声音是很温柔的，动作是很端庄的，楚今夜却口干舌燥起来。 他定了定神，念出了布尔西科的回答：“我也深爱着你，我会守护你，你就是我一直梦想着的那种人，我愿意为了你，与全世界为敌。” 顾阳笑了起来，他靠近楚今夜，温热的吐息几乎要呼在对方脸上，他温柔地说：“我知道，我全心全意地热爱着你，我……不愿意对你有任何隐瞒，我在见到你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人，这样的了解我，爱情的火，把我整个人都点燃，我要在你的爱意里，化为灰烬……” 他垂下眼，忽然笑着，说：“见到你，我连我的底线，我的尊严，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我只想和你，在此时此刻，交融在一起。” “我的爱人……” 顾阳停顿了一下，慢慢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楚……今夜。” 楚今夜一动不动，一动也不能动。 他知道，爱人在某些方面会有着奇怪的坚持和羞涩，哪怕他们在一起了，他也一直坚持使用敬称，礼貌又亲热地称呼他，楚先生。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直呼他的名字会是怎么样，会是什么感受。然而等事情真正发生了，他现在却由衷地觉得，幸好，他能控制表情。 幸好，他没有太丢脸。 这种事情，真是…… 他刚刚被顾阳喊了一声，就觉得已经硬的不行了。 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说：“阳阳。” “嗯。”顾阳笑着回答，他眨了一下眼，轻笑着说：“现在，你渴望我了吗？” “今夜是很美好的一夜呀，楚先生，你要错过吗？” 楚今夜也破天荒地地微微笑了一下，解开了领带和衬衣扣子。 “——你别喊停。” 第二天，顾阳起的就很晚，他睡的很沉，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他赤裸着脚，跑到餐厅去吃了相当于午饭的早饭。 “早安~楚先生。” “早安。” 因为许安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所以顾阳准备休息一下，刚好，他接到了秦绍的电话。 这位名模的事业主要是在m国，最近在往z国发展，他和顾阳也很久没见了，现在回国，自然要来见一下。 顾阳和秦绍是很亲的，关系非常密切。正想着他阴差阳错一次都没和楚今夜见上，得给亲密的人互相介绍一下，就直接约了家里，顺便把赵少野也叫上了，几个人刚好聚聚。 结果—— 赵少野和顾阳，坐在一旁，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茶几的一头，秦绍坐在沙发上，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v字领衬衣，衣服上有很多波浪形的装饰性褶皱，下身是修身黑色长裤，有着精巧的口袋设计。脖颈上系着一条满是碎钻的黑色缎带，耳朵上一枚蓝宝石耳钉，整个人依旧皮肤苍白，嘴唇嫣红，黑发如瀑，美艳不可方物。 他嘴角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狭长的凤眼微挑，神情看上去自带三分嘲弄，就这么看着对面。 他对面，是楚家家主楚今夜，男人依旧一身最标准严实的黑色西装三件套，配黑色领带黑色袖扣，神情冷漠，仪态高贵，双手交叉放在腿上。 他同样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 秦绍：……呵呵 楚今夜：……哦 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几分钟！一句话都不说！ 这个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赵少野戳了戳顾阳，偷偷小声说：“我觉得秦哥可能不大高兴……” 顾阳也偷偷小声回答他：“我觉得楚先生也不大高兴……” 有的人，就是天生，八字不合。 秦绍打见楚今夜的第一眼，就看他不大顺眼，碰巧，楚今夜也是。 在秦绍眼中，这货装的十分之厉害，面冷心冷，冷艳高贵，一副天下我最叼的表情，问题在于，像秦绍这种以自我为绝对中心的人，愿意承认的牛逼人物，只有他自己。而且他又知道顾阳的苦逼暗恋，就更看男人不顺眼了，你喜欢你咋不说，非把人家孩子逼成那样？不是亲生的不心疼啊，真是后爸。 很不巧，楚今夜也恰好这样想，对面那个人，真是装。 楚家家主也看对方不大顺眼，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挑剔，占有欲也很强，顾阳和赵少野关系好，他心里都不大舒服，更别提眼前这个喊哥哥的模特了，什么跟什么啊，自己家的孩子当然要自己看好。 这是一点，另一点是，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自楚今夜出生以来，就没人敢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不过，他好歹是阳阳邀请来的。 不过，他好歹是阳阳的对象。 这两个相似的念头分别在脑中转了一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暂时偃旗息鼓，还是秦绍先打破了沉默，他看了对方的领带一眼，懒洋洋地说：“怎么一身都是黑色？不觉得很沉重么？” “我喜欢稳重一点。”楚今夜不动声色地回答：“不愿意像个孔雀一样搔首弄姿。”说完，他特意看了对方花哨的上衣一眼，秦绍敏感地接受到了这份无声的讽刺，他当下就怒了。 “哦是么，难怪你穿的和奔丧一样。” “……你的衣服有点像蛤蟆皮，你不觉得吗？” “呵呵，那是因为你瞎。” “你的脑子显然没有发育好。管家，给他一杯六个核桃。” “我的脑子有没有发育好不用一个连眼瞎都不承认的人来评论。” “呵呵。” “呵呵。” 两个人就这么心平气和，情绪稳定地进行着对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离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手攥成的拳头越来越紧，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招呼到对方脸上去。 顾阳和赵少野坐在一旁，安静如鸡。 过了会儿，赵少野胆战心惊地问他：“你要不要劝劝……我总觉得他们会打起来。” 顾阳：“……这个，我不大敢。” “……我也不敢。”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站立在旁边的管家，管家接收到求救讯号，顿时露出了慈爱的微笑，笑眯眯地捋着雪白的胡子，十分欣慰地说：“先生好久没有这么有活力了呢！实在是太好了！家里充满了生机！” 顾阳and赵少野：……等等你对生机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最后，还是秦绍取得了胜利，在吵架这方面，他从来没有输过！这位顶尖名模用最轻蔑冷艳的眼神扫了楚今夜的眼角一眼，充满怜悯地说：“唉，是我不对，都忘了你年纪大了，步入更年期了，都不晓得让着你，瞧你那眼睛角儿，可怜见的，都有皱纹了呢！” 他刻意把声音放得十分之娇甜，刺得人鸡皮疙瘩都要炸起一身，声调一波三折，用上了京剧唱腔，就差没甩个袖子了：“唉~看那个鱼尾纹~都是一把~年纪了~~大爷，你也不容易啊！” 楚今夜：…… 他震惊的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至于错过了反驳的最好时机，鱼尾纹？什么东西，他怎么可能会有？他才三十岁啊！ 他还不老！就已经是会被喊大爷的年纪了么！ 我还年轻啊！ 赵少野一直在一边听呢，听到这句，他也没过脑子，就这么脱口而出：“啊？那阳阳怎么办？他还能行么？” 顾阳：……orz 楚今夜：！！！！ 等赵少野从一室的寂静中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已经晚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不需要的！秦绍对着楚今夜矜持一笑，表达了一个正常男人对一个更年期大爷的怜悯和同情慰问，然后楚今夜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带着迷之微笑，转头拉过顾阳的手，为他科普各种壮阳药物，比如虎鞭，鹿血，要防患于未然，谁知道，他哪天就不行了呢……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阳：……楚先生，我知道秦哥是在瞎说，你冷静……啊，杯子被捏碎了…… 当天，他们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那可谓是顾阳和赵少野吃过的最战战兢兢的饭，空气中火花四溅，两个应该成熟稳重的大人都挂着彬彬有礼的笑容，以最亲切的言词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顾阳真的是头一次发现，楚先生的嘴，也挺毒的，刻薄起来完全不给人面子，就跟刀子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下刮皮。偏偏他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还姿态优雅，表情深沉，从容不迫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就是用的力气大了点，几次差点把盘子都割开了。 秦绍那就不用说了，骂起人来都是一个感情充分有理有据，说话极其流畅，一长串下来都不卡一下。他连脏话都不讲的，就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像新闻直播的主持人一样亲切慰问对方的大脑小脑正不正常，眼睛有没有白内障青光眼红眼病……那肯定是有的，不然怎么长在天上呢？ 这两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半斤八两，谁的心眼都不比谁大到哪里去，也都不怎么怕对方，就把这些年压箱底的刻薄话用了个干干净净，还真别说，吵一架之后，浑身舒爽，秦绍的嘴唇红的像玫瑰，楚今夜一贯苍白的皮肤上都有了红晕，吃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第61节 饭局结束之后，他们也亲切地握手，把对方的手紧紧握了很久还舍不得分开，最后还是楚今夜客气地说：“欢迎你下次再来做客，我会叫人提前把房间都打扫一遍的，当然，你走了也要消一遍毒。” 秦绍十分端庄地笑着：“哦，这样啊，还真是谢谢你哦，不过不用了，你有那功夫，还是想法子消消你的皱纹吧，里面已经不行了，再不想方设法装饰一下壳子，怎么好呢？” “……再见。” 他们彼此善意地微笑着，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然后不约而同地松了手，赵少野以他5.0 的眼力发誓，他们的手上都有深深的红痕。 唉，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等人走了，楚今夜立刻面无表情地去了浴室，很快又气势汹汹地出来了，他对着顾阳冷冷道：“他骗我，我根本就没有鱼尾纹！” 顾阳：“……噗。” “你还笑！不准和他学！他就是个……”楚今夜顿了一下，以他的教养和风度，当然不是在犹豫自己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好不好，而是在思考用哪个词更加具有羞辱性，他想了很久，最后心满意足地说：“神经病，对，神经病。” 顾阳：“哈哈哈哈……楚先生你真的好可爱啊……” 他简直要笑出眼泪来，完全就倒在床上，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楚今夜会有这样的一面，也是，对于这个一路精英教育读下来的大家少爷来说，他确实很难拥有丰富的骂人词汇，能说出神经病这个词，都是很了不起了…… 不过，他也觉得，楚先生倒也没有那样讨厌秦哥，他们之间，大概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吧。 楚今夜看了他一会儿，也消了气，坐到他身边，说：“其实……他看我不顺眼也很正常，他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样的，是我不对。” 顾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坐起身，对上对方的眼睛，他说：“没有啊，我当时……应该一早就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可是我没有说，嗯，我还是太胆小了。” “不，没有人比你更有勇气。”楚今夜说，摸了摸他的头，他温和地问：“当时，你为什么会向我告白呢？” 在完全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以为我是那样的态度的情况下。 “嗯……我当时……也就是想要告诉你，反正也就那个样子了吧，我一直，是个没什么勇气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可是唯独那件事，我不想思考太多，我就想告诉你，我爱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顾阳轻声说，他的眼睛美的像夜空一样，他注视着楚今夜，又说了一遍：“楚先生，我真的非常爱你。” 楚今夜的心，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温热的水，他想，我是这么幸运，能遇见你。 他捧起顾阳的脸，亲了一下他的眼睛，说：“我也很爱你，这句话，应该我先说。” 顾阳笑了一下，顺从地被他按在床上，神情有几分天真地问：“你可以吗？楚先生？昨天做过了呀。” 楚今夜：…… 他的眼睛缓缓眯起，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猎豹，男人低下头，一口咬在了身下人的脖颈处，留下一排清晰的齿痕。 “……你很快就知道我可不可以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顾阳在楚家养得体重上升，心情愉快。他打包好了行李，和楚今夜告了别，就轻轻松松地前往了剧组。 一进片场的门，就看到了许安，这位老绅士站在摄像机后，等着他的到来，看到他，便微微一笑。 “准备好了吗？” 这是他第三次问这句话了，顾阳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他的眼睛明亮而热情，里面似乎有激情的火焰熊熊燃起，那纤细的身体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爆发力。 “我准备好了。” 蝴蝶君时佩璞，再次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神经病！ 秦少：呸！ 哈哈哈这两个人的八字是真的不合，写的时候都感觉火花四溅了，不过有阳阳在中间调和，他们大概能成为损友吧……一言不合就干起来那种。 阳阳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爆发演技！好好演戏！ 第71章 梦碎 顾阳的表演不一样了！ 最先发觉这一点的，自然是和他对戏的布特恩。 布特恩身为得过奥斯卡提名的当代表演大师，方法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演技是相当出类拔萃，对对戏演员的变化自然也很敏感。 在之前的对戏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顾阳的影响力，相较于许安的不满，布特恩对青年那种完全沉浸入角色，完完全全还原出另一个人物的本事，是非常佩服的。就他个人而言，顾阳可谓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体验派演员之一。单论演技，他确实配得上戛纳影帝的名号，盛名之下无虚士。 可是，在他消失了一个星期，回来之后，他，他的表演就不一样了！完全的，打破了桎梏！如果说，之前是另一个人，一模一样的角色原型，在和布特恩对话，那现在，那个人，就变成了顾阳身上的一部分！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那种变化，是很难用三言两语来解释清楚的，反正，他的压迫感就是日益浓厚，布特恩之前还能和他势均力敌，现在，完全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还是难以理解，要知道，到了他这个地步，演技每往前进一步，都是千辛万苦，困难至极，顾阳怎么就，就这么轻松的，像喝水一样的…… “布尔西科。”顾阳说，声音激得布特恩一个激灵，他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对上了青年隐藏在阴影之中，一半苍白一半黑暗的脸。 那种难言的压迫感，从他的身躯里冒出来，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是嘲弄，是悲伤，他的声音，仿佛一声叹息，落在空气里，就无影无踪。 “我怀孕了。” “我有了你的孩子。” 这位间谍，在发觉了恋人的怀疑之后，毫不犹豫地用上了这个理由，来加深两人的联系，他从孤儿院找来了一个混血儿，谎称是他们的孩子。 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住他，为了国家和……他自己。 青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凝视着自己苍白纤长的指尖，淡粉的指甲表面有着不健康的凹凸。他似乎在想一些事，在想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你从来不曾了解我。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却连我的真实性别都不知道。我是个谎言，可唯独对你的爱是真实的。 布尔西科。 我的爱人。 不知道为什么，布特恩在那一刻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所有，他的心骤然酸涩起来，可面上，却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剧本设定里，布尔西科的激动和喜悦。 “啊？真的吗？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是那样高兴，手舞足蹈，欢呼雀跃。对方又是那样冷静，含着一丝悲伤的笑意，平静地用幽深的眼神注视着他。布尔西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这位东方爱人，他所碰触到的，只有他最脆弱的一部分，和编织出来的蝴蝶夫人幻像，他不知道，除此之外，时佩璞是坚强的，是坚定的，是有着，比爱情重要的多得多的东西的。 他是花间弥留之蝶，带来一道幽香，一缕色彩。他闯进了他的世界，使得他对爱情的幻想得以完善，可是在那梦境深处，始终有着一双幽深的眼瞳，注视着他，注视着命运。 “拉近镜头。”许安说，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器，那里面显示出顾阳放大了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埋没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眼睛明亮的可怕，似乎在燃烧一样，有泪水在那里面闪动，他垂下了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对命运的嘲讽，和认命。 “他表现的很好。”编剧在旁边说，不知不觉，他已经看入了迷：“我没看错——这男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你给他吃了什么神仙药吗？他，他的眼睛可真美，啊，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那些光……” 他咂了一下嘴，又说：“那个年代的伟大人物，眼里都有光……” 许安点了点头，仔细地调整着镜头的位置，捕捉着顾阳脸上每一处变化，在他解开桎梏之后，他的表演像是被重新注入了灵魂，他，与时佩璞，与后者象征的那个年代，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联系，你看着他，黯然神伤，不知为何。 顾阳移了一步，走到灯光下，他的脸被照的耀白，在化妆师的打理下，他的面部轮廊越发的硬朗，这也在暗示着观众，他真正的性别…… 很快，剧情的拍摄就进展到了床戏部分。在幽暗的灯光下，两个人一同躺在床上，布特恩抚摸着对方的小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真是难以置信，你有了我的孩子……” 青年注视着黑暗的，压抑的天花板，光在他的脸上稍纵即逝，窗外下起了雨，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天穹，照亮了房间里挂着的国旗，照亮了他平坦的小腹。顾阳笑了起来，他按住自己的腹部，自言自语地道：“是啊，真是难以置信……” 一年之后，时佩璞为布尔西科带来了一个男孩子，取名为时度度，说那是他们的孩子，布尔西科欣喜若狂，力邀他们母子去f国与他同住。 他们一同度过了非常快乐的时光，他们有着共同的小家，在那里面，有孩子的玩具，小汽车和城堡，有妻子的衣裙，化妆品，有丈夫的西装领带和香烟。墙上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看上去美好极了。时佩璞在巴黎也继续到处演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不愿意出演那场动人的，《蝴蝶夫人》…… 这样美好的日子，像是偷来的美梦，终究有清醒的一天，那一天，是很正常的一天，只是布尔西科发现，他联系不上妻子了。 镜头几个错落，就移到了布特恩脸上，几个情报局的人走向了他，在十八年之后，f国终于发现了他们屡屡失利的真相…… “你的名字，布尔西科，我们曾经的外交大使之一。” “是。” “你曾经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为z国输送了起码八十份以上保密文件，其中有五份是最高机密，这直接影响到了当时的战局。” “是。” “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叛国罪，不过这一切的主因都是因为你的妻子时佩璞，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东方间谍。” “……这和他无关，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灯光亮堂的审讯室里，负责人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在发觉他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时，情不自禁地微微露出了怜悯的神情，他刻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问布特恩：“那你知道，他是男人么？” “什么！？” 布特恩下意识抬起了头，惨白的灯光把他脸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迷惘，彷徨，怀疑，不知所措…… 最终停留在愤怒上。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有一个孩子，她是女扮男装，她一直是女人，我知道。” 负责人倒吸了一口气，像在听一个笑话，他说：“你在说什么？你是认真的？” 他拍了拍手，一旁的公检员默不作声地送上了一份dna检测报告，那个叫时度度的孩子和布尔西科，和时佩璞的血缘关系为，百分之零。 那鲜红的检验报告刺痛了布特恩的眼睛，他喃喃道：“这不可能……” 脑海中，父子相亲的场景一幅幅地滑过，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时度度怎么不会是他亲生的孩子？他明明是那样爱他，还给他起了一个f国名字…… 负责审问他的人望着他，叹了一口气，同样身为男人的他对布尔西科的遭遇不说是感同身受，也有了几分同情，可一想到对方做出的事情，他就怒其不争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个男人，他骗了你！”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间审判室里，也坐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梳着短发，五官硬朗，神情冷漠，挺拔的身材被藏在衣服里，胸前一片平坦。这个人，长相俊美而年轻，如利刀出鞘一般，是个实实在在，气质冰冷的男子。 他的眼神幽深，目光如一道流淌的时间长河，里面流动着许多许多的故事，又像结了冰，被冻上了表面，静止无声。 没有人，在看到这样的他的时候，会认为他是个女人，他是那样锋利，那样冷酷，完全就是个有着侵略感的男性，是苍白冰冷的高岭之花。 审问他的人看着他，不由感到了一丝好笑，那是对愚蠢的布尔西科的，也是对面前这个东方男子的。 他转过头，对着一个方向点了点头，于是隔绝着两间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那两个人也同时，看见了彼此。 顾阳目光里，那一道被冻结的长河，在看到布特恩的那一刻，悄然碎裂了，他的眼睛睁大，黑色的眼瞳一片茫然，那个瞬间，明明他是穿着衣服的，围观的人却觉得，他已经赤身裸体，尊严扫地。 布特恩望着顾阳，顾阳回望着他，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在那漫长的凝视之中，那些美好回忆，那些情意绵绵，都成了最可笑不过的笑话。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应当唤我，时小姐。 布尔西科，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第62节 请你嫁给我吧。 那一刻，顾阳的眼眶里漫上了透明的泪水，谎言之所以让人痛不欲生，不过是它在编织的时候有多甜美，在破灭的时候就有多悲伤。 整个片场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那两个演员，在片场中央，众目睽睽之下，顾阳闭上了眼睛。 情报人员看着他，用沉重有力的声音问：“时佩璞，你是男人吗？” 他闭着眼，眼前快速划过了许多画面，幼年时第一次被母亲哄劝着穿上裙子，少年时第一次接触到京剧，十七岁时作为一名京剧演员首次上台出演《梁祝》，同年被发展为组织的一员，组织选中了他作为间谍培养。他在一次次的演出中，逐渐雌雄莫辨，超越性别。 后来，有一个男人爱上了女装的他，希望他，是一个女人。他的国家也需要他，暂时地扮演一个女人，于是他穿上女装，改变性别，将这个虚幻的梦境维持了十八年。 现在，梦醒了。 那个人又一次问：“时佩璞，你是男人吗？” 他睁开眼睛，说：“我是。” 我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我纵红妆妩媚，也有一身铁骨铮铮。 我的梦，也醒了。 第72章 戏终 审问室之中，一片沉默。 布特恩注视着这个当了他数年的妻子的男人，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衫。 一场销魂蝴蝶梦，终有梦醒魂断时。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他闭上眼，不去听情报人员的质问，那每一句，都化为利刃，狠狠割在他的心上。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 真奇怪啊，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装作不知道？ 我的妻子欺骗了我。 他不是我的妻子。 我的孩子欺骗了我。 他也不是我的孩子。 那我大概，就是一个笑话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也许，也许，是在那个时候，在我深深迷恋着蝴蝶夫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由自主地…… 选择了我的命运。 顾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对夫妻，现在才真正的坦诚相见了。他断续地回答着那些问题，语气十分平静，神情冷漠的似乎没有一丝动摇，如同，他不是在面对一场能审判他性命的审问一样。 几位情报人员神情复杂地互相看了看，最后，其中一位问：“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样，在这十八年里，伪装成一个女人？骗过了所有人？ 顾阳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像是一抹光，含着不为人知，却又确实震撼的信仰，许安把镜头钉死了他的脸，拍摄着他脸上的每一丝弧度。 他的眼神，幽深黑暗，却能在中央燃起一束光，那是指引着他的方向，他人生信仰的光。 “我……编织了一个梦境。” 从时佩璞学习京剧，反串旦角的第一天起，他的老师就告诉他，你要学会谎言，学会诱惑，为什么最出众的旦角演员都是男人，因为只有男人才知道如何扮演男人渴望的女人，如何去诱惑另一个男人。 他是男人，也是女人，他的心里住着另一个她，她编织了梦境，完美地欺骗了他人，她是甜美忠贞，又至死不渝的。他却是冷漠而坚定，容不下个人私情的。 “我让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爱情，就这么简单。 他在满室寂静之中，对着神色复杂的众人，露出了一个平静而奇特的笑容，那个笑容，深深落在在场每一个人心中，烙下烙印。 那些明明可以碰触却独独没有碰触的遮羞布，是不敢还是不愿，是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想要把这段谎言铸就的虚幻生活维持的再久一些，还是已经无所谓如何，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下场了呢？ 时佩璞有没有爱过布尔西科？ 布尔西科有没有爱过时佩璞？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们本人知道。 庭审结束了，他们被关进了暂时的看守室，两个人相对沉默地坐着，没有说一句话。 惨白的灯光下，他们的脸被照得一清二楚。 布特恩默然看着对面的人，他，身姿挺拔，五官硬朗，他，双肩宽阔，腰腹有力。他的神情冷漠锋利，脸上的线条如一把最利的刀，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掩藏的，是为他所不知道的事。 这是个男人。 如果将他放在外面，大概能吸引到很多女子的爱慕吧，可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在他面前装作是小鸟依人的女人，装作怀了他的孩子，更可笑的是，他全部都相信了。 这不够可笑吗？ 这不够可怜吗？ 这里的温度很低，像要把人的身体都冻结住。顾阳抬起眼睛，用那冰冷的长河一般的目光，看着这个他曾经爱过，曾经哀求过的恋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他的声音，在脱离了伪装之后，是彻彻底底低沉的男音。布特恩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被激得浑身一晃，他干涩着喉咙，说：“我为什么要看你……” 顾阳发出低低的笑声，他的目光忽明忽暗，他说：“你看清了我的伪装吗？” “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你还爱我吗？” “闭嘴！”布特恩不知道为什么，激烈地反抗起来，他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脸色青紫，不断地重复道：“闭嘴！闭嘴！” “为什么要让我闭嘴呢？”顾阳问：“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不看一看真正的我呢？” 他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抬起眼睛，解开了裤子的拉链，露出了独独属于男性的，那个凸起，那像是一把剑，刺穿了布尔西科的心脏，那样明显，明明那样明显，他却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对方的身体上，那是一具强健的躯体，他有着男性特有的弧度，在之前，在一次次的欢好中，他为什么不知道呢？时佩璞和他讲，那是东方女子特有的含蓄，她们得在黑暗里，在看不见人的情况下，才愿意和对方欢好，他那样说了，他就那样信了。 他为什么会信呢？ 顾阳扯了一下嘴角，他盯着失魂落魄的布特恩，笑着说：“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布特恩回过神来，反复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我的蝴蝶……” “是啊，你的蝴蝶是个男性。”顾阳说，声音冷漠而放肆：“不相信？不高兴？啊哈，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布尔西科，你爱的从来不是我，你爱的，是西方男人对忠贞的东方女人的轻蔑的想象，只要换了个性别，你们男人就无所适从。你想要的，是蝴蝶夫人，是那一只，永远地顺从着你的意志，你放弃她，她就会再也活不下去，毫不犹豫地死去的脆弱蝴蝶。她的一切都依附着你，就像弱小的国家依附着列强，任他们蹂躏，践踏。” 他靠近一步，逼得布特恩连连后退，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奇异的悲伤的神情，那是一朵已经凋零的花，没有什么拯救的余地。 “但是我……我爱着你，你爱着我营造出来的幻像，我却爱着你这个人，我在遇到你之前，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人能这样吸引我，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去死……” “我在很多个瞬间，想要对你坦白一切，想要把我的全部都交给你，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不愿意对你有任何隐瞒，可是……” 他的眼睛骤然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松开，那眼瞳中幽幽燃烧的光与火焰，点亮了许安的镜头。 “可是我……更爱我的国家。” “我是……这个国家的人。” “我必须……保护它……” 布尔西科，为了他幻想出来的，狂热爱着的蝴蝶夫人，背叛了自己的祖国，为敌国送去重要的情报。时佩璞男扮女装，甘愿雌伏在同性身下，却在关键时刻转手把情报交给国家，帮助祖国赢得战争的胜利。他们到底谁是深情，谁是无情，又哪里是局外人一言两语能够说清。 时佩璞的一切属于布尔西科，除了他的国籍。 布尔西科愿意为他叛国，却接受不了他是个男人的身份，他所爱的，依然是幻想中的蝴蝶夫人，是西方男人渴求的东方女人。他们觉得，那种女人一出生就被调教成一个懂得取悦男人的尤物，忠贞又痴情，这就是她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好像弱小的国家，注定成为强国的玩物。 时佩璞从对方逼问他是男是女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这场感情是不对等的，他爱的是对方整个人，对方爱的，是他营造的幻影，他伪装了十八年，对方就被骗了十八年。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知道？到底是猜不到，还是不想猜？ 掩盖真相的白纸已经岌岌可危，却依然没有人愿意撕破它，真相太赤裸裸，谁都不敢去承受。 可是，谎言终究有被暴露的那一天。 顾阳注视着布特恩，他的神情逐渐变为虔诚，他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梦境。 他说：“可就算我……我是个男人，我对你，也是全心全意，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你对我说过你爱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哪怕只有一点……一点点也好……” 你有没有爱过，戏服之下，那个真实的，不是女人的，不像蝴蝶夫人那样的，身为男性的我，我真实的一面，你愿不愿意接触。 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要碎掉，能问出这样卑微的话，简直是耗尽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气，他完全是捧着心，到对方面前了。这一刻的他，不是绝代名伶，不是传奇间谍，甚至连z国人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渴望着爱人的爱的……可悲的灵魂。 “……”布特恩茫然地看着顾阳，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他说：“你骗了我……这么久，你从来没有，没有和我说过，你是男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人，是我爱的，蝴蝶夫人那样的女人……可你……” “你为什么，不能骗我骗到最后呢？” 你为什么，要把赤裸裸的真相展示给我看呢？ 让我知道，我爱的女人是不存在的，他是一个恶心的……伪装了这么久的……男人。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告诉我，我爱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顾阳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有一缕碎发落在了他的耳边，他失声而笑，越笑越大声，最后整个人都倒在地上，笑的涕泗横流。 我，是薄情寡恩无心人。 我是个戏子，我本来就不应该有情有义，我是个间谍，我怎么能动情动义。我现在尝到的苦痛，都是我自己作的孽，我骗一个人，怎么就不能骗到最后。 为什么，我为什么非要问问有没有一腔真情，有没有一丝爱意，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我区区一个下贱胚子，怎么有资格问人家有没有动真感情。 我就动了真感情？我不也是在骗他吗？骗来骗去，谁又伤害了谁？我是自愿男扮女装，自愿为国奉献，自愿和他在一起。那为什么到最后，国不国，家不家，什么都错了？ 还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他跌跌撞撞地挣扎着离开，姿态极其难看，完全没有一点名伶的风度和魅力。可那种剧烈的悲痛和冲击力，让许安都说不出话。 他，好像一条狗啊。 第63节 顾阳倒在地上，失声而笑，他用一只手拼命地捂着脸，泪水却从指缝中不断地流下来，他整个人，整具身体都在不断的颤抖，现场陷入了沉默，那种绝对的，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和悲伤……被毫不留情，直接摧毁的希望。在那具戏服打造的华美外壳被强行剥下之后，他露出了里面遍体鳞伤的，苍白虚弱的身躯。 时佩璞在遇到布尔西科，被国家分配任务，决意男扮女装以身体做诱饵的那一年，只有二十六岁。 在他加入组织，立志报国的那一年，只有十七岁。 而如今，他四十四岁，一无所有，老无所依。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远离祖国，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土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爱意，编织了一个动人的谎言，骗住了布尔西科，也骗到了他自己。他问他自己，他是时先生，还是时小姐？如今，已经没人说得清了。 时光的车轮是如此的无情，把一段青春，一段记忆，都碾成了碎片。 时间又过了很久。 在f国的监狱里，一个男人，一个西方男人，坐在一面已经出现了裂痕的镜子前。他的身体瘦削，衣衫褴褛，然而当他看着镜子时，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白面红唇，身着华美和服的日本女人，那个女人带着怜悯而包容的笑容，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知道，她是谁。 监狱里的广播，在播报着一些时事新闻，播音员操着浓厚的法式口音，说：“z国外交部表示……全是子虚乌有，近日，他们已经将京剧表演艺术家……时佩璞先生，接回了国……” 那个男人，在听到这段播报的时候，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他对着破裂的镜子凝视许久，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笑声，然后摇摇摆摆，像个真正的日本女人一样，对着不存在的存在，优雅地鞠了一躬。 镜子里的那位女子，那位自刎而死，可悲可泣的蝴蝶夫人乔乔桑，也站了起来，鞠了一躬，他看着天穹，如在发表最伟大的演说一般，从容地说：“你好，蝴蝶。” 与此同时，远在东方的一间剧院。顾阳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按在脸上，镜子里照出他完美的妆容，那是戏子该有的装扮，他眼角桃红浓郁，眼线上挑，满头珠翠冰冰凉凉，助理为他穿上华衣，恭敬地说：“欢迎您回来。” 顾阳恍若未闻，径直朝前台走去，越是走近，越能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光影。上一次，他是从台前走到幕后，这一次，他是从黑暗走向光明。 那光，太耀眼了，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他习惯了在黑暗中生活，又怎么能再一次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走上舞台，台下座无虚席，满场寂静。顾阳动了动嘴角，忽然抬袖捂面，吚吚呀呀地唱：“小女名祝英台……小女扮男装入书院……教世人知粉红不让须眉……” 在另一边，那个监狱里的西方男子，在从容不迫地进行他的表演。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一声低鸣。 那是《蝴蝶夫人》最经典的最后一段。 那个唱段，从男人浑厚有力的嗓音里发出来，竟然是如此的疯狂和可怕，他低低哼唱着这一段，反反复复，断断续续，那段旋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铭记于心，刻在了灵魂里。 蝴蝶夫人乔乔桑，是一个奇特的女人，她一方面爱着她的丈夫，卑微到了极致，一方面在知道丈夫变心之后，又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自刎，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可是人们通常看到的，只是她痴情的一面，却看不到，她绝情的一面。 爱情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布特恩曾经以为，那个故事，只是讲一个痴情的东方女子，爱上了一个薄情的西方男子，可现在，时隔多年之后，他终于懂了，他当年所看到的，只是最浅显的表面。 这部歌剧，不是在歌颂可悲可泣的伟大爱情，而是在告诉人们，爱情的末路。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张独特的东方面孔，雌雄莫辨，独一无二。 他想了起来，很多时光，很多故事。 我爱的是谁？我爱的，不过是一个幻梦罢了。 他摆弄着衣衫，唱着那首歌剧，他一直以为，他最喜欢看时佩璞的表演，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最想要的演员，是他自己。 “我以为我爱的是她。” “他以为我不爱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爱的是谁，直到今天，我终于醒悟，从多年前的那一天起，在我听到那出剧目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她。啊，我爱她，尽管她，是一个谎言，被一个男人编织出来……欺骗了我……” “可那又怎么样呢？” 那又怎么样呢？ 蝴蝶，蝴蝶，蝴蝶，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包围了他，捕获了他，他，才是这个幻象的本源，他，才是真正的蝴蝶夫人。他爱的，也许不是时佩璞，也不是其他，而是他本人，的内心。 他放声大笑，在剧烈的幻象和扭曲的现实之中，拿刀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这个西方男人，到了最后的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爱情从何而来，时佩璞没有骗他，是他自己骗了自己。 足足十八年。 满地鲜血之中，那个穿着和服的身影，缓缓倒下，就如戏剧之中的乔乔桑，告别了人间。 舞台上，顾阳放声高唱，正唱到那一段跌宕起伏的化蝶，祝英台见梁山伯已死，便穿着嫁衣跳入坟墓之中，自己了结了自己，两人的情意感动了上天，化成蝴蝶，缠绵而去。 他唱着唱着，不知为何，有一滴热泪从妆容完美的眼角流下，他唱道：“生未同衾死同穴，死同穴，偏做了，偏做了化蝶哀艳。叶底花间，自在翩翩。虽任它春去秋淡，终归是遗憾绵绵，遗憾绵绵……” 他恍然想起，他十七岁第一次登台的那一年，唱的也是这一曲《梁祝》。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他在这里，见到了那个外国青年，对方满怀热忱，一片痴情，对他百依百顺。他虽面上冷漠，心却不由动摇，他们在台上台下对视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对方的内心深处。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应当唤我……时小姐。 有些事，一开始就错了，错了，再也改正不了了。 我的名字，是时佩璞。 我一生，唱过很多戏。 我唱的最好的一场戏，是我人生的戏，我唱走了唯一的观众，整个世界都为我喝彩，他们说，妙妙妙，你唱得真是妙，好好好，你演得真是好。我拿我的命，去赌了一场局，声嘶力竭地唱了一出戏。于是我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我的故事，是一个戏子的故事。 他闭上眼睛，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缓缓跪在了舞台上，灯光照亮了他身上繁重华美的戏服，那是光明，是温暖，是要把他融化的火焰。 他安静地，无声地，融化在了这道火焰中，他心安的知道，这是他来的地方，也是他走的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 戏曲结束了。 曲终人散。 许安站在摄像机前，一动不动，浑身僵硬，他茫然地抬眼，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回过头，望着身后已经泣不成声的工作人员，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跑到顾阳面前，跪下来，双膝猛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拿出纸巾，给对方擦脸，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哭……啊……不要哭……你演得真好……孩子……我为你骄傲……” 顾阳扬着脸，任他动作，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就布满了他苍白的脸，他茫然地望着对方，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是时佩璞啊，那是蝴蝶君啊。 ——那个男人，站在黑暗的角落，对他轻轻一笑，眉眼如画，他身着一身暗红色唐装，展开手中折扇，低吟浅唱道：“…… 生离死别，生离死别凭谁吊？水逝云飞感自伤……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作者有话要说：　他好像一条狗啊，是大话西游里的台词，很悲哀。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句出自昆曲《思凡》，虽然更多人知道是因为《霸王别姬》 《梁祝》里祝英台最后穿的是丧服，这里改了一下，戏曲台词出自原曲。 时佩璞在现实中，并没能回到他的祖国，他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只能献上我的敬意，和追悼。他和他的许多同行，都是非常伟大的人物。 第73章 你喜欢我 这部电影拍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之后可能会补拍一些细节，但那也不是很重要的了。 顾阳回了酒店，许安和剧组的人都特别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不敢放他一个人待着，就给楚今夜打了电话，楚今夜很快就过来了。 说实话，顾阳的状态没有那样差，在他和角色进行了完美的融合与分离之后，他就已经很能分得清现实和演戏了，只不过，只不过，他依然会感到惘然，像是告别了一位友人。 时佩璞，时先生。 在黑暗的年代里，他如星火一样倔强地闪烁着，他用他自己的青春，生命，铺垫了后人的光明。 那个年代的那些人里，也鲜少有像他这般传奇的，既是男子，又是女人，既是绝代名伶，又是传奇间谍。他人生的不幸与幸运，反而为他的戏增光添彩，可，这对于局中人来说，该是有多难过啊。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顾阳抱住了自己的双膝，他现在，还有一丝恍惚，有一丝茫然。他知道，这是这出戏带给他的，他很快就能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去，只是他，还有一丝不舍。 以后，大概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他想着，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楚今夜一身西装，走了进来。 看到顾阳，他的眉头先是皱了一下，又松开了来，他走到他身边坐下说：“你看上去没我想的那么糟糕。” “感觉还好？“ “还算可以。”顾阳轻声回答：“我分得很清的……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 “谁？你的角色吗？”楚今夜问，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却也能理解顾阳和他饰演的角色中那些玄妙的联系，任谁，在看到了那样的表演之后，都无法单纯地认为那只是表演。 他塑造出了一个真正的，特别的人。 “嗯……他很了不起，我很敬佩他。”青年说：“其实，楚先生，你大概很难想象，我一直很羡慕那些情感激烈的人。” 楚今夜挑了一下眉头，看着他。 顾阳伸出手，对着掌心呵了一口气。 “我……一直不是个特别有情绪起伏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大的牵挂，好像什么事都和我隔着一层膜一样，我有时看着别人大哭大笑，就很羡慕，我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活着的。” 所以他喜欢上了演戏，因为，他可以感受到，角色传来的强烈的喜怒哀乐，那像是新鲜的血液注入他的身体，让他活了过来。 “我不怕你说，我一直对家这个概念都很茫然，人们说落叶归根，可我……我好像就是没心没肺的，没有什么大感觉。”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有了家人。 在时佩璞身上，顾阳感到了那种激烈的，对国家的爱意，对脚下的这片土地强烈的保护欲，对爱人强烈的爱与恨。那种感情，刺激到了他，让他浑身颤栗起来。 如果时先生能活在今天，活在现在这个年代，该有多好啊。 楚今夜看了看他，倒是没有说什么。 顾阳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 在没有人情味的家庭里长大，早早的出国留学，独自生活，没有交好的朋友，接触的全是为了利益聚拢在一起的伙伴，这种情况下，加上他的天性，楚今夜确实是个很冷漠，很无所谓的人。 相较于顾阳的后天性，他的冷漠是扎根在血脉里的，这是他的家族，他的阶级的特性，这使他们孤独，也使他们强大。 不过，在遇到顾阳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问：“拍摄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安排？” “嗯……休息一下吧，等电影上映了再说。” “要去度假吗？” “嗯？” “之前送给你的那栋城堡，你还没有去过。”楚今夜轻描淡写，用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说：“它很漂亮，海岛很僻静，不会有记者去的，要不要去看一看？” “……”顾阳有点恍惚地看了对方一眼，虽然他现在是个大明星，属于收入比较高的那一种，也知道恋人很有经济实力，可是在偶尔听到对方语出惊人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很奇特的感受。 第64节 原来，我还是有个城堡的人啊。 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其实楚今夜很喜欢给他送东西，平日不谈，每次顾阳过生日的生日礼物都是大手笔，城堡，一整条街的房产，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名贵物品…… 这要是换个人，早就幸福的恨不得醉生梦死，拜倒在资本家的大旗下了，也就顾阳啥都不在意，没有那个概念，能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一切。 他本身的努力和天赋，也使得楚今夜不必在他的事业上多加帮助，顾阳就是那种，一旦得到一个机会，就再也藏不住才华的人。他现在的成功，固然有楚今夜一开始的帮助和支持，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努力，他不眠不休如痴如狂的投入，他能为了演一部电影苦练半年的京剧戏曲。能为了学习舞台艺术在百老汇挑战自我，数月只睡几个小时。又为了武打戏，全身遍体鳞伤。这些东西，不是凭着天赋，就能一笔带过的，是你要实实在在的去做，你才能得到它。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成功，这一点，顾阳知道，楚今夜也知道。 人们只看见你的花团锦簇，却不知道你在背后做出的努力。有很多东西，不是走捷径可以换来的，你可以靠着关系，得到大制作的主演，得到好的资源。但是你不能强迫观众喜欢你，发自内心的爱你，也不能强迫那群戛纳的，奥斯卡的老评委，在明知你的演技远远不到及格线的情况下，颁发给你影帝。 世界上终究是有认真做事，认真演戏的人。 “好呀。”顾阳说，他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们去那里度假吧。” 他的笑容，是非常干净的，在楚今夜见过的很多人里，屈指可数，那是一种平静的，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顽固。说实话，顾阳的性格，确实有点顽固。 在那温柔的，好说话的外表下，有着一股很拗的劲。 平心而论，楚今夜有没有觉得顾阳演戏太认真，太过火了？有没有因为他的工作忙碌占据了两人相处的时间而感到不悦？从来没有过吗？不可能的。可是，他知道，这是多么可贵。 顾阳对自己的事情，对自己热爱的事业的态度，让他非常欣赏。你是怎么评估你自己的，决定了别人怎么评估你，顾阳确实可以不认真，偷懒，靠着他拿到一个个好的制作或者不错的奖项，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也许那是聪明人的办法，他们嘲笑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可南墙，终究是被傻子撞破了。 楚今夜很喜欢，也很欣赏顾阳身上的这一股劲，他见了太多的聪明人，到头来，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像他这样，刚刚好。 他解开衣服，卸下领带，亲了对方的眼睛一下，关上了灯。 第二天，顾阳收拾东西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来找他，说许安请他过去一下。 顾阳走出酒店，就看到了那个老绅士，对方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他就轻快地走了过去。 “您找我有什么事？” 许安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我还有点担心你……不过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好。” “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两人慢悠悠地在街边散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走过一座酒店的时候，许安停了下来。 他注视着那栋辉煌的建筑，对顾阳说：“我的一位友人曾经在那里住过，他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演员。” 顾阳不知所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怔住了。 “那里面，曾经住着一个才华横溢的灵魂，他敏感而温柔，天真而懵懂，他是所有艺术家的缪斯，是夜空最美的星辰。我失去了他以后，我的电影就再也没有曾经的味道。” 许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说：“他在这里，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和角色的联系太紧密了，以至于无法脱离出来，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大好事，对一个人来说，却是很糟糕的，一方面，我爱着他的才华，不想要才华蒙尘，一方面，我爱着身为普通人的那个他，我很心疼，很不忍心。” 那个年代，有一位伟大的演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的才华，因为他是，同性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顾阳说：“你很天赋，是新时代里，我见过的最接近他的演员，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什么是演戏呢，演戏，是将生活与戏剧分离，当你演戏的时候，你要全心全意地投入，发挥出你全部的水平，可一旦表演结束，你就要回到人世间，不管你在舞台上有多么伟大，你还是个要考虑柴米油盐，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这些人间烟火能支撑着你，使你在表演之外，依然能感受到……生活的分量。” 这个历经沧桑的老前辈，望着顾阳，将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通通说了出来：“顾阳，我在这一行也待了很久了，我见过很多大明星，好演员，他们在台上，光芒四射，可一旦下了台，去了那一张华美的皮，就整个人都崩溃了，不行了。啊，接受不了落差了，你红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可你不红了呢，你老了呢？曲终人散，有什么能陪着你到最后？你留下的角色依然会熠熠生辉，可你却在渐渐老去。” “人间烟火，人世中的那些杂碎琐事，能组成你身体的一部分……他能保护你，在你双脚踏在真空的时候，给你支撑，我们不是活在真空里的人，我们需要和这个世界对话。在之前，我看见你演戏的时候，我很担心，你有点太投入了，我会忍不住想，你脱下那件华服，是什么样子。” “不过……”许安微微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不过……” “你有一个很好的伴侣，不是吗？” 顾阳沉默了一下，对他笑了起来，他转过身，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楚今夜冲他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说：“这是我最幸运的事。” “是啊，这个时代，是多么好。”许安望了碧蓝的天空一眼，轻声说：“好了，去陪他吧，我要为你和我自己，去剪辑你的电影，它会漂亮的出场，成为一道历史。” 顾阳对这位友善的，对他关怀至备的老人笑了一笑，轻快地朝男人跑过去，在奔跑中，他的脸都变得红彤彤的。 他知道，许安是什么意思，他担心他会迷失在角色之中，迷失在戏里，实际上，顾阳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忧。 表演的世界太过迷人，在一张张不一样的面孔中，他身着华美的戏服，走上最耀眼的舞台，那一刻全世界都在为他欢呼雀跃，那种滋味，实在是令人迷恋。 可是，现在，他知道他不会。 因为，他有楚先生啊。 我已经不再是没有根的落叶了。 顾阳笑着，愉快地，亲热地扑进了对方怀里，楚今夜抱住他，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这么顽皮？” 虽然好像是斥责的话，他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吓人。 顾阳抬起眼睛，眼神亮晶晶地看了他一会儿，愉快地说：“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许安说的那一位，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谁吧。我曾经在天涯上看到过，一位楼主说：“……他跳下去的时候，我还在他对面的酒店坐着……那是看着美好的事物逝去又无能为力的惋惜……” 如果他还活着，时佩璞还活着，该有多好。 第74章 致蝴蝶君 接下来的时光，他们真的去度假了。 楚今夜送给顾阳的城堡，是一栋很漂亮的欧式建筑物，里面有三百多个房间，已经被打理的很好了，像这种属于文物范围内的东西，每年的维修费用可能比它本身出售的价格还要高，更别提还在海岛上，这说出来，都是一个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 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很在意这些。 对楚今夜来说，他是真的经历过‘我穷的只剩下钱了’的阶段，如果一些微不足道的数字，可以让无趣的生活多一些乐趣，那么，为什么不呢？ 能打动他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一旦有，他就会轻而易举地拿过来。 顾阳倒是没他这种‘无所谓有多贵，反正对我来说都不算贵’的底气，他纯粹就是对这种事不怎么上心，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好看，嗯嗯，很好看的感觉吧…… 他现在住的房间，正好能看见外面碧波荡漾的海水，一波波地冲击着岩石和沙滩，这实在是能让人轻松起来。 这里好像与世隔绝，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会打扰，明星能在这里，获得短暂的宁静和自由。哪怕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也很满足。 顾阳和楚今夜在这里住了几天，整日愉快地玩水——泼对方一身——洗澡——看书——睡觉。特别的幸福和安详。 然后某天，秦绍打了个慰问电话过来，在知道某人过着这样比猪还惬意的生活后，他沉默了。 他转头告诉了为新专辑疲于奔命的赵少野，后者直接怒了。 “顾阳！！” “我们是不是兄弟！！！” “你！为什么！度假！不带我！” “我也要轻松啊！我也要洗涤心灵啊！我也要放松我的每一寸肌肉啊！啊啊啊！我恨你！” “你竟然在朋友圈发食物！你们演员都不要保持身材的吗！过分！” 顾阳拿着电话，被吼的头晕目眩，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可是我……吃不胖呀……” 赵少野沉默了。 实话，是如此的伤人。 他悲愤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电子秤上显示的数字，脑中回忆了一下对方无时无刻都纤细的身体。 他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你太过分了！绝交！绝交！没有爱了！” 这时，坐在一旁看报的楚今夜抬起眼，从容不迫地看过来，对顾阳说：“邀请他们来玩吧，我派私人飞机去接。” 于是在一个下午，戴着蛤蟆墨镜的秦绍和赵少野来到了岛上，一同板着冷艳孤高的脸，小脸瘦的见骨。 顾阳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他立刻送上了一盘削好的水果。 秦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银叉子插起一下，用雪白的牙齿将其细细咬碎，他看了看对方较上次见面丰腴了不少的手臂，亲切地说：“胖了啊？” “还吃吗？” 顾阳：……他乖巧地退后，把战场交给了楚今夜。 楚今夜哪怕是在沙滩上，也照样是一身黑色西装，他走上前，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颧骨凸显的脸一眼，说：“好久不见，你越发瘦的像个竹竿了。” 秦绍冷冷一笑，摘下墨镜，露出那张苍白的如吸血鬼一样美艳的面孔，十分亲切地道：“好久不见，你怎么还在奔丧，咦？鱼尾纹没了啊？不错嘛，敷面膜敷出来的效果？” “……我从来就没有过。” “哦，那可能是你的幻觉吧。” 和秦绍吵架，你只能在心塞，和非常心塞之间做选择，楚今夜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理他。 他不舒服，秦绍就高兴了，这位名模一向非常擅长在对手的痛苦中寻找自己的快乐，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海滩上空无一物，于是皱眉道：“你们就这么玩？不是暴殄天物吗？” 来到海滩，要干什么？ 烧烤！烧烤！烧烤！ 城堡里有很标准的一套烧烤工具，立刻就被摆了出来，烧烤应有的食材也很快就备全，鱿鱼，牛肉，香菇，金针菇…… 其实，在场的四个人，有三个是要控制体重的，但美食在前，怎能辜负。赵少野经过沉痛的挣扎，已经将体重抛到了脑后！ 我！要吃！ 谁也不能阻拦我！ 烧烤这种事，虽然可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但大家在一起，不就是图个乐子嘛。秦绍是苦人家出身，对这种事很擅长，撒上孜然之后馋的赵少野直流口水。他其实也会一些，是在h国当练习生的时候学会的。 顾阳就不用说了，洗菜，切菜，做饭都是一把好手，他在一旁清洗食材，把不同食材分开的时候，赵少野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忽然感慨了一声：“你好贤惠啊。” “？”顾阳说：“这是最基本的吧，大家应该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啊。” “不行啦，我只会做最简单的，下面什么的，还有蛋炒饭。”说到这里，赵少野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我第一次会做面的时候我妈特别激动，拍了好多张照片，说我长大了哈哈哈，其实做的贼难吃，不过后来就好多了。” “哈哈哈，都有这个过程吧，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也做的不好。” “是啊，唉，我没什么烹饪天赋，不过怎么着也比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强吧，好歹我会下面啊，你呢？” 第65节 “嗯……特别复杂的不行，其他的应该都可以，我做鱼还蛮好吃的，下回做给你吃？” “好！” 秦绍调整了一下火候，看着一旁袖手旁观的楚今夜，忽然疑惑地问道：“你会烧烤吗？” 楚今夜的身体不明显地僵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有厨师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又不是没人做。” “哦，所以说你不会咯？” 楚今夜：……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三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了过来。 ……楚今夜恨死了秦绍抓重点的技能！他冷冷地说：“我会做饭，我给顾阳做过汤，我会下面。” 顾阳点头证明：“是哒，楚先生做的很好吃哦。” “哦，这样啊，那确实是我误解了。”秦绍说，非常大方地把烤架让出来：“来，你来试试。” 楚今夜：“……我没学过。” “你不是会做饭吗？” 这是两回事！烧烤的油烟太重，一不小心就会弄到西装上，绅士淑女都会下意识回避，而且楚今夜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就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集体活动的乐趣，他要是突发奇想想吃，自然会有专业的厨师给他做的色香味俱全的！ 然而，现在面对秦绍微笑的脸，暗含挑衅的神情，顾阳鼓励的目光，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允许他说不吗？ 要迎难直上！勇往直前！ 数分钟以后，面对一排焦黑的肉串，大家都沉默了。 楚今夜面无表情。 楚今夜不想说话。 这对于一向苛求完美，好像什么事情都一出生就能做的十全十美的他来说，简直是最大的刺激。 秦绍倒是非常地感动，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最高赞扬！这简直是黑暗料理之巅峰！料理界的抽象派大作！不错！只有愚蠢的人才能突破表皮，看到它特殊的内在！ 楚今夜：……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深觉自己和他八字不合，怎么着都能搞起来，会烧烤了不起吗？哼，你又不敢多吃。 担心胖十斤的，又不是我。 幸好他没把话说出来，不然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没跑了。赵少野见多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现在都不怎么怕他了，还转头和顾阳说：“哇，我发现其实楚今夜是个正常人啊。” “楚先生一直很好啊。” “那是对你啊。”赵少野揉揉头发说：“我们圈里的一直都觉得他不大正常，就冷冰冰的，什么都会，什么都特别强，谁都不放在眼里。我现在才知道，他也有不擅长的东西，也会生气的啊。” 顾阳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烤串，轻声说：“其实……楚先生很温柔的，他就是表面上不大会和人相处，嗯，可是只要你认真和他说话，你就会了解他的。” 他抿唇笑了一下，端着烤好的东西，朝男人走了过去。赵少野看着他的背影，回味着他刚刚说话的语气，忽然产生了一丝羡慕。 啊，单身狗，就是如此凄凉。 他晃了晃脑袋，走到秦绍身边说：“有时我真羡慕他们两个，挺好的。” 秦绍刷了几刷子酱，淡淡地道：“你也可以去找一个。” “我没那么多时间啦，也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不过，如果有，我是不会放过的。”赵少野说，忽然好奇起来：“那秦哥你呢？没有想过要定下来吗？” 秦绍刷烤酱的手臂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他声音听不出来喜怒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咦咦咦——？”赵少野都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八卦震傻了，他结结巴巴地问：“你有吗？什么时候啊？我都没见过？” “我也没说过我有。”秦绍意味不明地道，他苍白的，美艳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种不一样的深邃，血管都能看得见：“如果真有一天……哼，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他松开手，朝海边走去，风把他乌黑的头发吹得散乱，背影冷漠而孤傲，有种独特的美感，赵少野怔了很久，才跑上去问他：“那……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什么类型都喜欢。” “？？这样范围很广啊。” “是啊。”秦绍漫不经心地说：“也可以这样理解——我什么类型都不喜欢。” 想要留住他，那个人还有得磨。 他看向遥远的海水的一侧，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就如他自己所言，很多常人在乎的，他统统不在意，这导致了他的名声狼藉，也导致了他严重的挑剔和常人口中的冷漠，爱情，是必须的东西吗？对他来说不是。 他想要的，他自然会去争取，他不想要的，别人白送也懒得拿。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顾阳和楚今夜，难得觉得后者有几分顺眼，感情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这种事，是骗不了人的。 看眼神就知道。 当天他们整体玩的还是很愉快的，第二天，秦绍和赵少野就要回去工作了，他们纷纷对顾阳的消极怠工表示了强烈的谴责，要是再在朋友圈深夜放毒，就绝交！ 顾阳：……orz 他和楚今夜，继续在岛上度假，楚今夜把公文都搬过来了，远程操纵他可怜的下属进行工作，他们就这么非常悠闲地度过了一个月，然后才回到国内。 一回国，首先迎接顾阳的，就是许空漆黑如夜的脸色。 “你终于回来了！” “我要找你找疯了！” 他立刻刷刷刷甩了青年一堆本子，好莱坞那边，《那个杀手有点酷ii》已经要开拍了，打电话过来确认档期，顾阳准备一下就得飞m国，去参加第二部 的制作。 不过他度假度的很不错，精神非常充足，还有些想念工作，当下就同意了，顺便还答应了参加几个宣传会，搞得许空都受宠若惊了，对自家艺人表示了高度赞许，唉，话说他一个a级经纪人，是怎么会良心不安的。 到了m国，自然是和汤姆逊一番叙旧，再拍摄第二部 电影，动作片依然是主线，这种片子并不需要特别厉害的演技，顾阳只要一头扎进繁重的武术训练里就可以了，天天都忙着培训身体，很快就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部电影的第二部 ，也就是林再次归来，和比尔一起组队挑战组织大boss的事，解决了武术部分之后，其实就没什么特别要操心的了。等顾阳在那里，把一整部电影拍完，他就接到了许安的电话。 《蝴蝶君》即将上映。 首映的日子，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那一天，雨连绵的下个不停，被邀请的影评人和各大业内人士，都穿着严肃的黑色西装，来参加首映会。他们坐在房间里，看着银幕缓缓亮起。 那是戛纳影帝顾阳，奥斯卡导演许安，用了两年时间打磨出来的杰作。 顾阳的演技，在业内是被认可的，可是再认可，你也要一直拿出好的作品做证明。他自《无人知晓》之后，还是头一次再接文艺片。很多人都期待着，他在这部电影里爆发的演技。 他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 当素面朝天，神情肃穆的时佩璞出现在屏幕上，多少人屏住了呼吸，他，他是那样美，他是上帝的杰作，人间的瑰宝。他的眼瞳幽深，目光如冻结的长河，他的肩线，头发，手指，无一例外地构成了他的美，他是有魔力的，当那双眼睛扫向你，当他开口说话。你就不由自主满怀敬意，倾听他的语言。 这个时候，这些影评人才恍然发现，顾阳已经长大了，这个曾经以一个孩子为代表作，征服了整个z国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了了不得的美人，卫余的评价没有错，他一旦成熟，就非同凡响。 而在这部电影中，顾阳展现出来的演技，也足以让最苛刻的人闭嘴。他与角色完全地融为了一体，又在其中注入了新的活力，当他饰演的时佩璞赤脚走上舞台，高声歌唱那首《蝴蝶夫人》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 时佩璞，蝴蝶君。 花间弥留之蝶，谎言编织之梦。 这部电影，不是单纯的爱恨情仇，也不是单纯的家国大义。许安讲了一个故事，讲了一群了不起的人，在那个黑暗的年代的，最黑的地方，匍匐前进。他们或心怀大义，或满腔热血，结果却，不尽人意。 时佩璞蛊惑了布尔西科，用谎言控制了他，顾阳把那一段演得非常好，他笑容缥缈，眼神幽深，唱出最婉转的歌词，他以《梁祝》自比，不爱武装爱红妆，可他确确实实，是个真正的男儿。 许安最擅长的，就是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人们在他的电影里，看见了心碎，看见了一朵花从绽放到枯萎的整个过程，时佩璞十七岁加入组织，二十六岁遇见布尔西科，四十四岁暴露身份，一无所有，七十岁亡于巴黎，老无所依。一个传奇间谍的一生，就是这么寥寥几句空洞的话，而放在银幕上，又是那样悲伤，动人。 当顾阳质问着布特恩，卑微地祈求着他的爱，那一刻，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都被那绝望的，如即将掉零的花朵一样的感情所震撼了。一向靠着谎言生存的间谍戏子，把真心递了出来，结果就是被狠狠地摔碎。那个瞬间，他，作为爱人的一部分，就死去了。 留下来的，是一具华美的皮囊。 从他登台的那一刻起，那具戏服就吸在了他的身上，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他不能脱下来，也脱不下来，这是个多么美的谎言啊，为什么要去打破。 我是时先生，还是时小姐？ 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出戏，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人们都在骗自己，布尔西科骗自己，以为他遇到了真正的蝴蝶夫人，对时佩璞的异常视而不见。时佩璞也骗自己，告诉自己他是个女人。可，当他被带到法庭上，卸下女装衣裙，露出男人的身体，和面容时，他就知道，那不过是个谎言。 梦，是要醒的。 他醒来了，布尔西科却不愿意醒来，就如他所质问时佩璞的，你要骗我，为什么不能骗到最后？你要爱我，就要一直骗着我。因为我，爱的是你营造的幻影。 真真假假真真，分分离离散散，谁的话是真，谁的情是假，连局中人都不自知，外人又怎么会明白，是爱是恨，是嗔是怨，都，不过一把荒唐言。 荒唐荒唐，可笑可笑，戏子喜怒，不过换得旁人一笑。他唱的是悲欢离合，用的却是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声声泣血，要死要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因为他爱上了目标，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戏子，因为他代入了真情。 可是，可是，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在台上戏子蹁跹的舞姿之中，在布特恩倒下的身影之中，这出大戏，画上了最终的句号。场中一片沉默，他们看着顾阳唱完那一曲梁祝，缓缓合上了眼睛，跪在舞台上，那一跪，不是跪苍天，而是跪人间。 那双眼睛看向银幕，似乎是在说—— ——我十七岁登台，到如今，也唱了个二十多年，我全心全意，心满意足，要是各位看官有所不满，也请多多包容，时佩璞天资驽钝，学不出什么花样。不过是以情换情，以心解心，饶是如此，也是缺憾多多，遗憾绵绵。 哈哈，哈哈。 我的戏，就唱到这里啦。 银幕黑了下去，一束灯光亮了起来，许安走了进来，他对着下面一张张沉默的，黑暗的脸，转过身，对着银幕，深深鞠躬。 他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致所有牺牲在那个年代的英雄。 致蝴蝶君。 第75章 演唱会 《蝴蝶君》在一个雨天上映。 在它首映的那一天，各大影评登满了报纸，刷新了论坛，微博上的所有热点，都是这一部电影。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部电影的题材黑暗，游走在禁忌的边缘，又是属于文艺片，票房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高到哪里去，能通过审核上映都是个奇迹了，按理来讲，大部分观众，是不会喜欢这种电影的。 因为，人们潜意识就向往着光明的，美好的一面，人们爱它，不愿意去接受隐藏在那下面的黑暗，为什么——因为太可怕了啊。虽然大家都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是建立在很多先烈牺牲的基础上，可是……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面对又是一回事。 那些，在战争里无辜死去的人，那些，为了战争胜利付出生命代价的人，那些，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 那一个个名字，一张张面孔，都变成了档案中很小的一笔，很枯黄的一张照片。 第66节 他们的声音，身份，不该被人遗忘。可你说，要逼着现在的人们去强行面对这些事实，是不是又太残酷了一些。 许安在拍摄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把锋利的刀隐藏在华美的袍下，人们看到的是最暧昧的爱情婉转，却在关键时刻被一把利刀贯穿了心脏。 时佩璞是蝴蝶君，是看似冷漠的人，却有着炙热的心，他爱着国，爱着布尔西科，爱着他的艺术，可是在那个年代，心有多热，就会被割的有多痛。那不是一个多情种能好好生活的时代，那里的游戏规则，黑暗的可怕。 顾阳所演绎出来的他，眼神幽深，手指苍白，目光如冻结的长河。他在上台身着戏服时，是艳压群芳的美人，绝代名伶，在褪下戏服之后，却遍体鳞伤，一身狼狈。他的眼睛，声音，身影，都深深刻在观众眼中，无法忘怀。 那些了不起的人，怎么是能忘记的呢。没有他们，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我们呢。 抛开剧情不谈，顾阳在这部电影里所表现出来的演技，实实在在是令人吃了一惊。 少年成名的演员，或多或少会有一段浮躁期，人们对他们的期望值较同龄人更高，标准也就更苛刻。他的起步太高，之后的路，就更狭隘。 然而，顾阳走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路。 这个十七岁就拿到影帝的男孩子，在一部商业片刷新了票房，众人都以为他要走向商业片之路时，他在最红的时候，毅然离开了这个巨大的名利场，去了m国大学进修，之后，又去了百老汇出演戏剧。 这时，人们又以为他要专心苦读，走演技派之路。 结果，顾阳转身去了好莱坞，莫名其妙成了新生代第一个在好莱坞拿到a咖待遇的演员，一部剧情动作片红遍了全球。 之后，人们觉得他确实是演技与实力并存，认为他的目标可能是一个商业+演技并存的大咖，野心勃勃，十分难缠，名利场为他打开了大门，等着他一展身手。 结果，他立刻推了所有的聚会，转头就和许安这个奇葩搞出了个大架势。 ：）可以说是十分之尴尬了。 现在，娱乐圈对顾阳的评价和定位都很微妙了，因为他即能演戏，又能扛票房，这两者分开来看都不稀奇，一起看就很………了，何况他不属于任何公司，背后又挂靠着楚家，这本身就像个独行侠一样，而这个独行侠又有着大家都渴望的利益。 如此一来，对他的态度，都会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在演技这一块，真的是一片好评。 “顾阳的京剧功底非常扎实，据本报得知，他在国家剧院里学了半年……xx老师……xxx京剧大师称赞他……非常刻苦，很有京剧天赋……”——xx著名日报 “他在这部电影里，完美地饰演出了一位绝代名伶，传奇间谍，他的眼睛，让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某电影周刊 “他的演技已经远远超出了同龄人……那些流量小生应该为他们的表现感到羞耻……“——某大论坛 “我喜欢他的眼睛，那段历史不应该被忘记，没有先辈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某高层发言人 《蝴蝶君》这部电影，以凄美哀婉的爱情，融合着战火纷飞的家国大义，一次次刺激着人们的感官。时佩璞就如乱世之中的一只可悲可泣的蝴蝶，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这部电影，堪称是一部史诗级大作，在文艺片的殿堂里又增添了辉煌的一笔，顾阳的身价，在这里又一次水涨船高，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在即将到来的颁奖季，有不少人看好他。 许安，是拿过两次奥斯卡的神级导演，你要说他呕心沥血拍出来的片子不能再拿一次？那可真不一定，起码，会有提名。 而且，就以那些专业影评人的眼光来看，这部电影的故事情节饱满，妆容，服装，都是数一数二，完全有资格提名许多奖项，入选教科书，是肯定的。 而他们更关心的，是顾阳。 这个早早就征服了欧洲的男孩子，还能不能再征服一次。 这个疑问，传来传去，也被传到了顾阳本人的耳朵里，当时，他在和赵少野喝茶。 “我真的是，恨不得把鞋子甩到那些乐评人身上。“赵少野以牛嚼牡丹的姿态，凶猛地灌下一杯上好龙井，他抹了抹嘴，学着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对友人说：“哎呀呀，你这个歌啊，不行的哦……” 顾阳被逗的直笑，赵少野现在也面临人生的关键时期，他积累了很久，准备冲刺天王级别的歌星，那好，在这个时候，他就需要很多奖项，很多专业的认可来为他开路，所以他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和一群傻逼儿打交道。以顾阳对他性格的认识来讲，这真的是非常折磨。 他们坐在一间僻静的茶餐厅里，植物繁茂的绿色枝叶遮挡住了窥探的视线，赵少野懒洋洋地舒展身体，他穿着一件圆领暗红条纹上衣，一条波浪褶皱的装饰的长裤，他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用发胶塑造成了大背头。露出精致妖艳的脸，他这几年，脸上的轮廓也成熟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么女气了。 不知不觉，就有些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哎。”赵少野忽然说：“我们也认识了好几年了吧。” 顾阳微微怔了一下，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想起来，好像是这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渭河战》的剧组宿舍。 当时的顾阳，还是个什么都很懵懂，什么都很青涩的男孩子，那是他第一次触电，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的赵少野，还是个无法无天，脾气爆裂，一言不合就能把人脑袋开瓢的偶像小生，刚刚从h国回来，从偶像在往实力派转，也是处于很艰难的时候。 他们当时一见面，就莫名其妙地友好了起来，之后也是稀里糊涂成了朋友，最后，两个人就这么相亲相爱地走到了现在。 现在的他们，一个是影帝，一个是小天王，眉眼都长得非常好看了，都是成熟而优秀的大人了。然而在彼此看来，还是当年那个幼稚鬼。 “说实话，你当时，可真是够可怜的。”赵少野说，懒洋洋地，和当年一样给他剥了个葡萄：“长得那么瘦，眼睛又大，和流浪猫似的。我当时听说你是楚家的人，都以为是别人唬我呢，楚家那丧心病狂的地儿哪里有你这种小可怜能活的空间啊，就楚今夜那德行，照顾人？不照顾死了都不错了。”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道：“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他是个连烧烤都搞不定的家伙，哈哈哈那天你是不知道，秦哥都要笑死了。” 顾阳捂住了嘴：“……你这样说，楚先生会生气的哦？” “哎呀，他又不在。”赵少野咯咯地笑起来，用脚去踢顾阳的腿，他盯着青年越发秀丽的眉眼，忽然感慨道：“你也是越长越好看，越来越有个人样了，哎，你觉得你能得几个影帝啊？” 这样看似试探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再加上两人密切的关系，就是彻彻底底的好奇了，顾阳倒也没瞒着他，思考了一下，认真地道：“许空给我分析过，我的年纪太轻了，奥斯卡的可能不大，其他的……看情况吧。” 他十分模糊地说了这一句，而以赵少野，对这位友人过分谦逊的性格来看，这已经是很有把握的答案了，他不由与有荣焉地哼了一声，对对方说：“那你现在很闲？” “最近没什么事，在颁奖节之前。” “很好，那你就来给我演唱会当嘉宾吧。” “？”顾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继而想起，他还没有去听过对方的演唱会呢，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愧疚，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赵少野的演唱会，自然是要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的。 在能容纳下数万人的大型会场里，舞台被搭建的高高的，灯光一阵乱闪。那些顶尖的音响设备全是全新的，一台就要几十万。那些精贵的设备被妥善的保管起来，等着它们的主人来使用。 赵少野当天的服装，也是千奇百怪，从黑色的破洞紧身衣，到华丽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亮片服装，尽显未来科幻感，十分之玄妙，难怪他在时尚圈的资源是那样好，已经拿下了一个顶尖奢侈品的代言人位置。那些衣服，他不但给自己准备了，也给顾阳准备了一份，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发疯一起嗨。 当日的气氛，简直是热辣的不行，当两个人携手出来的那一刻，全场先是寂静了数秒，然后疯狂地发出震破了屋顶的喊叫！ “阳阳！” “顾阳！” “啊啊啊少爷牵着阳阳的手！啊啊啊他们在一起了！我此生无憾！！！” “天啊，天啊，我要哭晕过去了，有生之年，官方cp发糖……” “呜呜呜我的阳阳，我的蝴蝶君……” 顾阳拿着话筒，没有打开，他凝视着下面山呼海啸一样的人群，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他发现，他很喜欢，那一张张热情的，单纯的脸。 “你高兴吗？” 他身侧的赵少野发出了声音，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他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下面。 “我经常想，十年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你会是什么样，我会是什么样，我总是害怕老去，顾阳啊，我们会老的，我光滑的脸会有皱纹，嗓子也会不中用，我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特别生气，尽管我知道，这毫无道理。” 他终于偏过头，看着他道：“可是后来我又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在，你还在，我们……依然可以互相微笑。你去客串电影，我去写我的歌，一把年纪，还能继续摇滚。” “……是呀。”顾阳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眶忽然酸涩了起来：“那还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呢。” “也不会很久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就不能像当年那样胡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带你去喝酒，劝你抽烟，结果还是你把我抬回去的。” 那些话，像雪花一样飘落在顾阳的指尖，特效的道具雪花纷纷落了下来，引起了大幅度的尖叫，他低着头，望着地面上忽然映出来的文字。 “生日快乐，顾阳。”赵少野说：“我一辈子的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顾阳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恩，收到。” 赵少野勾勾唇，上前一步，他对着台下满满的观众，大声喊：“来祝我们的朋友——阳阳——二十二岁生日快乐好不好！” 底下是排山倒海的：“好——” 他这才开口唱：“那一个夏天，我在街道在人海在杂货店，遇见了你………遇见了你……” “……我的朋友。” 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配乐，顾阳笑着摇了摇头，一根根荧光棒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在他面前晃动着，他打开话筒，跟着唱：“我的……朋友，遇见你真高兴真喜悦真正开心，我们走过了漫漫的人生长路……” 摄像师在下方举起照相机，咔嚓一声，就有了后来极为经典的，两位巨星的合影，他们年轻的脸在照片里笑得那样灿烂，似乎永远不会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少野和阳阳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友谊能一直持续到老吧。 阳阳二十二岁啦。 第76章 公开 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很平静。 真正不平静，是奥斯卡的入围结果出来，《蝴蝶君》提名数十项大奖。 这样的成绩，简直是疯了似的！记者都疯了！娱乐圈人士也疯了！他们不得不说，许安到底有两把刷子，顾阳也真是厉害，他是首个提名奥斯卡的华人影帝！ 一时间，那些报纸，电视台，脱口秀都送来了不断的邀约，顾阳，顾阳，奥斯卡，这两个名字之间的关联，简直要把人都逼疯了！ 好像一夜之间，顾阳就莫名其妙地拥有了很多朋友/同学/初恋/暗恋对象。微博上遍地都是关于他的消息，好像他曾经有过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回忆，那些传说中的熟人，那些街坊邻居，甚至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某当红女星，都表示，我们和他，很熟！ 顾阳：…… 其实真的算起来，他在娱乐圈里，和女性的交际并不是很多，少有的几个关系亲近一点的，都是在演戏的时候认识的，顾阳又很注意避嫌，怎么也不可能会发展出什么微妙的关系。 然而，虽然这是事实，但架不住人类的想象力丰富呀！ 向日葵们可气了，他们纷纷表示：“阳阳才没有和那个烂片女王/红毯公主/一级艳星/僵尸脸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信！不信！” “就算有，也应该是和少爷！” “对！” “我支持你！” 在前些日子，赵少野把自己的演唱会生生开成了顾阳的生日会之后，当年的那批邪教份子就死灰复燃了！亲，你还记得成河吗，亲，你还记得公孙瑜吗，亲，你还记得大明湖畔下的我们吗！？？ 我们是为了爱，聚在一起的！ 当年的成功邪教，那可是铺天盖地，乌压压一片，堪称官配，然而，在多年之后，这个cp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因为，他们发现，顾阳的cp，太多了！ 有从m国回来，一贯冷艳高贵只对他一人温柔的顶级超模，有金发碧眼，刚刚和他传出绯闻的好莱坞小生，有温柔美丽善良体贴，凭着当年唯一一部爱情片奠定女主地位的刘清婉！ 我阳！真的好招人喜欢！ 于是，很多人见风使舵，吃起了all阳……还真别说，这个邪教，那是相当美味…… 当这个消息阴差阳错传到楚今夜这里的时候，男人表现的十分之淡然。 “哦。” 轻描淡写一个字，全然不把敌手放在眼中。 第67节 不是我说，你们和我比啊，都是，渣渣。 因为我阳，就躺在我床上。 看到他回来，顾阳翻了个身，愉快地抬起眼睛，喊：“楚先生。” “还没睡？” “想再看一会儿书。”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m国了？” “对呀，所以今天要多玩一会儿，之后就没有时间了。”顾阳说，笑盈盈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可以啊，刚好去谈一场生意。”楚今夜揉了揉太阳穴，坐在他身边说：“有得奖的信心吗？” “可能性不大。”他实事求是地回答：“今年的竞争很激烈，我又是第一次得到提名，基本上就是陪跑，不过我也没报多少希望啦。” “想要奖项吗？” “呃……”青年的身体僵了一会儿，他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看对方波澜不惊的神情三秒，缓缓道：“你别吓我。” “开玩笑呢。”楚今夜淡淡道，在对方松了口气之后又十分平静地说：“最佳男主角有点难度，给你特别颁发个奖项还是可以做到的，最佳爱人，怎么样？” 顾阳：……他一时间竟未能反应过来。哇楚先生也会开玩笑啊！ 他不由啼笑皆非，说：“你是在逗我开心啊，楚先生。” 对于明星来说，他们的私生活是不受到保护的，会有各种各样的记者，报刊，想要获得第一手资料，想要知道他们隐藏的秘密，生活里的任何细节。这对于一般的艺人来说都是这样了，而顾阳更明白，楚今夜是一个功成名就，地位非常高的男性，如果被爆出他和另外一位男性之间的关系，那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地避开这种话题，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们的关系公开，这件事在他心里，就是一直要好好保密的。 楚今夜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去了那个国度的盛会，许安带着一整个剧组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西装，花白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理在脑袋后面，看上去非常的温文儒雅。他对顾阳笑了笑，又对楚今夜颔首。 “上次见到你，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看到你能变成今天这样，你的父母会非常欣慰的。” 许安出生在一个很优越的家庭，和上一辈的楚家人也有些交情，说起来还算得上是楚今夜的长辈，楚今夜面对他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 “谢谢您对顾阳的照顾。”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老绅士笑着回答，他依然清亮的眼睛看了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说：“你们准备这样走红毯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是吗——那很好。”他笑了起来：“祝你们幸福。” 他就这么飘然而去了，独留下顾阳在原地目瞪口呆，他看了看他和男人交握的手，结结巴巴地问：“楚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的感情中，占领着强势地位的，一直都是楚今夜，他下的决断，顾阳也基本上不会反驳，就好像现在，楚今夜说：“我觉得是时候了。” 是把恋情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了。 顾阳没说话，吃惊一样地轻轻眨了眨眼，然后他白皙的脸颊就红了起来，像苹果一样可口。 他没有问楚今夜为什么，怎么会突然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低下头，嗯了一声。 奥斯卡红毯上，来了很多顾阳熟悉的人，其中就有刘清婉，自从那部电影拍完之后，他们也很久没见了，但当时的交情维持的不错，逢年过节还会互相发送祝福短信，现在少女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人，穿着浅绿色的仙子系晚礼服，无比的温柔和优雅。 她看到顾阳，眼睛就亮了起来，隔着人海，他们互相笑了一下。 顾阳能清楚地看到，她眼里当年的那份迷恋，已经完全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平静，和多年后见到友人的喜悦。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过来，对顾阳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夫。” 刘清婉这几年的发展很好，先是抢先一步拿下了金马影后，然后被豪门公子追求，对方品行端庄，身家清白，一番热烈追求之后，见过了公公婆婆，这事也就定好了，现在她只等把手上这部电影拍完，就可以从容而退，相夫教子了。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不错的退路。 现在两个人见面，倒是没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了，顾阳对对方的未婚夫笑了笑，礼貌地说：“你好，我是顾阳。” 那个未婚夫忙伸手来握：“你好你好，我非常喜欢你的电影……” 他的话说到一半，话就卡住了，目光极其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阳的后方，那，那是…… 楚今夜漠然看了他一眼，对这个有着点头之交的后辈颔首，算是见过礼了。可他如此冷静，未婚夫却张大了嘴，极失态地磕巴道：“楚……楚爷？” “您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目光又落到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天啊，他看见了什么…… “你……你们二位……” “我爱人，顾阳。”楚今夜极平静地吐出了这句像深水炸弹一样威力惊人的话，他有些不悦地看了对方一眼，心想，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他心里的想法，要是被人家听见了，保准要吐血三升，有没有搞错啊，您老人家是什么名声，圈子里谁不知道啊，我还能说什么，我还敢说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感叹号，和汤姆逊当时见到这两个人的感想不谋而合，那真是看着白雪公主嫁给了伏地魔，一切都是梦一样的存在。 刘清婉不知道楚今夜的来历，还对男友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和不解，她立刻温声对顾阳说：“你们很般配……不过，你的经纪人知道了吗？” 许空知道了吗？ 从他见顾阳的第一面起，就时时刻刻做好了这件事被爆出来的准备了，楚今夜是个什么德性，呵呵呵，那是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能怎么办呢？看开一点吧。 就好像现在，他就能面不改色地朝两个人走过来，从容地说：“请和我来一下，顾阳，有几位导演想要见你。” 顾阳应了一声，冲刘清婉笑了笑，然后拉着楚今夜走了，他的身躯已经长得很挺拔了。和高大的男人走在一起，竟然也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刘清婉捂着嘴，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在拍戏的时候，她曾经对顾阳说过：……你会找到很好的人，我也会找到很好的人，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脑中回放这刚刚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你大概是，很幸福的吧。 我们当年的约定，都做到了呀。 她的未婚夫幽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缓缓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真叫人自戳双目。 单身狗许空，面无表情地带着两个手都舍不得分开的男人，走向导演那一边，他觉得自己真是忍辱负重，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 他想了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他应该带个墨镜。 还有人真带了墨镜。 被时尚品牌邀请来参加晚宴的秦绍，不耐烦地取下了那具大黑墨镜，小巧的脸一扬，正正巧巧地看到了那两个走过去的人。 他：…… 他怔了足足十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双牵着的手之后，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只见楚今夜轻轻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轻蔑又怜悯，居高临下的不可思议的笑容，那种即将得逞的表情，简直不需要掩饰。 那雪白的牙齿，在发光。 秦绍在原地僵了数秒，手指都没动一下，数秒之后，他的大脑迅速运作起来，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靠！” 顾阳在走路的途中，还是忍不住偏过头，轻轻问了一句：“……这样，可以吗？” 他的不安，胆怯，和担忧，通通化在了这一句里，那些对未来的疑惑，对自身的忧虑，对世俗眼光的担心…… 担心着，会伤害到你。 他没有说明是什么事，可楚今夜知道。 他看了他一眼，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说：“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手牵着手，走向了镁光灯。 灯光，把两人一模一样的西装，一模一样的领带和袖口，都照了个一清二楚，面对着忽然喧哗了起来的声音，楚今夜带着笑意，轻轻啧了一声。 他自成年以来，就没有这么得意洋洋，心满意足过。 那些绯闻，那些谣言，都是不必在意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在意呢？没有人能对他的行为做出约束。他本来可以再等一等，可是现在却觉得，多等一分一秒，都是在浪费。 顾阳是他的孩子，他的爱人，他的名字，只能和他联系在一起，他早就是楚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了。从楚今夜把他带回来的那一天起，从他们互表心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到来。 他看了一眼顾阳，对方秀美的，完美无缺的五官，就那样泛上了红，他看着他，他看着他，两人都很久没有说话。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属于我的。 当天晚上，和《蝴蝶君》荣获奥斯卡八项大奖能相提并论的另一则劲爆消息，以龙卷风之势，迅速地扫荡了各大论坛。 几张高清的照片里，站着两个英俊的男人，一个浅笑盈盈，一个苍白冷漠。 某个圈子里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他疯狂呼喊着旁边的人：“谭哥！谭哥你看！哇靠楚今夜！” 就冲他直呼其名的勇气，就知道他有多震惊这个事实了。 谭昱接过照片，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青年微笑的脸上摩挲了一下，然后淡淡地道：“怎么了？挺好的。” 如果是我的话，我有这种勇气吗？ 他思考着，沉默着，脑中闪现了那个时候，那个少年平静如湖畔般的眼眸。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是的，我爱他。 他忽然哑然失笑，当着朋友惊魂未定的脸，把当年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喃喃了出来。 “那他可……真幸运啊。” 那样的你，那样好的你。 他真幸运。 而在国内，在那群粉丝邪教里，这个消息，同样是一道惊雷。 他们仔细拜读了一下透露出来的信息，确认整理得到的信息如下： 一，对方和阳阳在一起很久了，住同一栋房。 二，阳阳很喜欢他。 三，对方据说是某某吊炸天的家族家主，某某集团的幕后操纵者，总而言之就是非常的厉害，非常的六。 四，他们公开了。 好了那么没问题了，粉丝们对视一眼，一起下了最终结论。 正！宫！娘！娘！出！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正宫：呵呵。 他们公开不会受到什么阻力的，架空世界，我给阳阳开挂。 塞一口狗粮给单身狗们。 第68节 第77章 国师 顾阳和楚今夜公开的消息，没有引起多大的舆论动荡。 这句话可以翻译为：没人敢说。 自古以来，舆论都分为两种，一种是由下而上，民意沸腾，一种是由上到下，官方意志，这两种舆论在通常都表达了主流思想和政治导向。 而在这件事情上，两者极为少有地统一了意见。 主要是这两个人的身份都很耐人寻味。 在楚今夜那个圈子里，他是什么名声，大家都知道，楚爷是个有多心狠手辣的人物，媒体更知道，在不想玩掉小命的情况下，大家不约而同地安分如鸡，表示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年纪到了，功成名就了，怎么还不允许谈个恋爱了？你管得着吗你？他们两个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家爹妈（虽然全没了）也不反对，你一个吃瓜的没事蹦跶出来干啥子，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于是，媒体导向十分之明确：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同性恋算什么，看看那出轨的某女星，嫖、娼的某男星，你们还有心思关注这个？ 而民间的看法，又不一样。 顾阳公开这件事情的时候，是《蝴蝶君》热度最高的时候，街上的十个人有九个听说过这部电影，就算没看过剧情，也知道个大概，就是讲两个男人相爱的嘛，听说结局老惨老惨了，什么？主演也和男人在一起了，哦哦挺好的，祝他们幸福。 戏里戏外的强烈对比，使得大家都会这对情侣报以了最高的宽容，怎么，非得把人家逼死才行啊？哎呦多大点事，阳阳开心就好。 上面的舆论呼呼地吹同性恋和异性恋平等的妖风，下面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被洗了脑，只要不是个别极端反同人士，大家都觉得，还好啦，随意啦，吃狗粮啦。 不说别的，向日葵们自动创建了一个后援团，名：阳阳的三千佳丽。 统统都在楚正宫的管辖之下。 对于这位正宫，向日葵们还是很服气的，人长得好，背景深不可测，又实力宠阳，就是那个气势有点吓人……不过堂堂正宫，没点气场怎么能管得住后宫那些妖孽呢！那是必须的！ 对，没错，他们把顾阳的绯闻对象代入了后宫中，全部分封了等级。 秦绍是秦贵妃，位高权重，唯一一个能挑战皇后之尊的狐狸精。向日葵们纷纷表示，就冲他那个气场，必须得是贵妃之尊才压得住。 赵少野是青梅竹马的赵夫人，和皇上情意甚笃，两小无猜，两人常常一起合歌合舞，百姓的支持率最高。 刘清婉是先代皇后，有名无实，现在已经改嫁他人了，不算。 汤姆逊自然就是外国的和亲公主，在一次意外的邂逅中成为了顾皇后宫的一员。 这几个角色代入之后，就成为了一个梗，大家纷纷点赞，脑补了一部大戏，有写手以此为背景，洋洋洒洒写了数十万字的后宫文，引来各路网友纷纷转载，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楚今夜手上，他盯着那段描写楚正宫和秦贵妃宫斗的情节，久久没有说话。 ‘楚正宫冷漠不屑地看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秦贵妃，轻蔑地说：‘就凭你也敢和本宫斗？皇上最爱的人是本宫，呵呵，你不过是他顺手摘过的野花野草罢了！’’ ‘秦贵妃跪在地上，双目含泪，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花，他厉声道：‘你小人得志！’’ ‘‘本宫只是实话实说，怎么称得上是小人？’楚正宫露出了一个冷傲的笑容：‘来人啊，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入冷宫！’’ 诸如此类的还有—— ‘赵夫人目眦欲裂，大声喊‘楚正宫！你欺人太甚！’’ ‘楚正宫冷冷一笑，却让赵夫人浑身颤栗，那双眼睛，从来没有把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人放在其中。’ ‘他抬起下巴，用冰冷的声音轻蔑地道：‘赵夫人，你逾越了。’’ ‘‘本宫，才是唯一的正宫娘娘。’’ ‘赵夫人瘫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输了’ ‘想当年，他和顾皇初次见面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有人能比他出现的还要早，这个男人说的没错，他才是真正的正宫。想到这里，他不由和秦贵妃一同，流下了耻辱的泪水。’ 楚今夜：…… 他不由自主地聚精会神了起来，反反复复把秦绍那一段又看了好几遍，啧啧啧，写的真好，就连雷，也雷得很舒爽，啊，原来宫斗是这个样子，自己在别人的想象中是这样的！用气场，碾过去！ 于是某天秦绍来楚家找顾阳，刚进门，就看到楚今夜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微微一笑。 “秦贵妃。” 秦绍：…… 他眯起眼睛，一米九的高个就这么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对着那一张无比欠揍的脸，亲切地喊道：“楚公公。” 楚今夜：……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就绷不住了。 宫斗呢？碾压呢？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后来，顾阳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的心情也是哭笑不得，特别是在听到自家爱人冷冷地说：“……他竟然敢对我那样说话。”的时候，你们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学生一样，整天打口头官司。 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是个热度，过了就过了，结果，某次上访谈节目的时候，女主持人笑盈盈地问：“阳阳，你知道现在大家都叫你顾皇吗？” 顾阳：……他艰难地沉默了数秒，然后说：“大概吧。” 话说，这还是从他出道以来，第一次获得这么攻的称号，相较于“小夜莺”“公主殿下”什么的，真是一把心酸泪。 女主持人继续笑着说：“现在大家都认为顾皇能凭借这部电影在三大电影节中斩获奖项，顾皇怎么看？” 在之前的奥斯卡和金球中，顾阳都获得了提名，但是没有获奖，这个事是没人能指责他的，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资历是一方面，国籍又是另一方面，顾阳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在接下来的三大电影节里，可就不一样了，那不是被m国人垄断了的地方，对很多年轻演员都非常宽容，顾阳曾经在那里得过一次奖，很有可得再得第二次。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提前说的，所以他也只是笑了笑说：“谢谢大家的期待和鼓励，我会继续努力。” 女主持人知趣地换了个话题，又说：“那你知道李艺绅老师最近准备新拍一部电影了吗？” 顾阳微微怔了一下，因为他确实听到过这个名字。 李艺绅，号称国师，是z国电影界地位举足轻重的一位，他拍的电影，以浓烈的色彩闻名。顾阳和这个人打交道打的不是很多，只记得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不怎么爱说话，打扮的也很朴素。 他当时见到顾阳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你的眼神很漂亮。” 不过那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固然这是一位很好的导演，可顾阳和他一直没来得及有机会合作，主要还是因为有另一个原因。 李艺绅这种级别的导演，在选角上一般都有自己的喜好，通常，他们都会有自己非常喜欢的演员，那个演员和他们导演的电影捆绑在一起，次数多了，大家都会知道，这是一对黄金搭档。 而李艺绅在这一点上尤其突出，他的御用男主角一直是那一位，萧青。 萧青是什么人？威尼斯影帝，中生代的顶梁柱成员，论资历，在顾阳没出道之前他就大红大紫了，当年的国民度也是相当的高，现在他转幕后投资，演好电影的次数比较少，演烂片捞钱的次数是比较多，虽然口碑下降，但也不妨碍他在娱乐圈的地位和多年累积的人脉。 说的再明白一点，有萧青在，一般的男演员，就别想拿到李艺绅电影的一番，他们从萧青出道开始合作到现在，关系巩固无比，可以说是一对最佳搭档了。 而萧青和顾阳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是有目共睹的，起码，他们之间绝对没那么和谐。想想当年的戛纳事件，梁子早结下了。 可今非昔比，如果说，顾阳当年还是个刚刚出道的新人，位置没坐稳，没那么大本事去争，现在他是响当当的一线，首个获得奥斯卡和金球提名的华人演员，被眼高于顶的百老汇评价：他是东方送给艺术殿堂的礼物——他的身价早就不是当年可以比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他自降身价，去给另一个男演员作配，那别的不说，许空第一个不答应。 何况现在顾阳有许安，有卫余，也不需要去争夺另一个名导的青睐，所以，他也没有往这方面做过努力。 “抱歉，我才听说，不是很清楚这件事……” “没关系，听说你下一部电影想尝试古装片的，是这样吗？” “嗯……我对那个方向比较感兴趣……” 当天的访谈没有持续多久，结束之后，顾阳却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 那是当年《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的导演，燕玉。 当时，这位女导演对顾阳的帮助很多，他们相处的也很愉快，虽然现在顾阳不打算拍爱情片，不过和她的交情倒是一直在。 他们约了个地方，出来喝了喝茶。燕玉这几年保养的很好，脸上依然没什么皱纹，她打量着面前挺拔的青年，笑着说：“阳阳长大了。” “您还是一样美丽。” “哈哈。”燕玉笑了起来，眉眼舒展开，她说：“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不是来纯粹的叙旧的。” “我这次来，是受一个人所托，想要问一问你。” “你……觉得李导如何？” 李导，自然是李艺绅。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顾阳也不由惊讶了起来，燕玉是李艺绅的弟子，这是全国都知道的事情，要是真说起来，他们的关系可能比亲生儿女都亲一些，燕玉从出道开始，就是被李艺绅带出来的。 他比较委婉地回答：“李导的作品非常好，演员也非常好。” 这是实话，燕玉自然也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这位一贯温和的女导演却当场变了脸色，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萧青是吧，说实话，老师早就和他不睦很久了。” 这是个大八卦，以她的身份说出来，真实性很高。据燕玉的解释，萧青这几年商业化的太厉害，早就没了认认真真演戏的心境，不舍得下苦功夫，就是在凭着前些年的老本在混，李艺绅在导演这块特别认真，早就因为这点和他吵过很多回了，对方还是屡教不改，那能怎么办呢。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了新生代。 “老师早就想要换掉他了，但是碍于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是不知道他干过的事情有多恶心，他当年仗着自己名气高，一直打压同戏路的演员，哼，他得罪的人可不少啊。要不是当初……” 她住了嘴，恳切地盯着顾阳，说：“我的意思，也是老师的意思，老师看过你的几部电影，对你一直赞赏有加，这次欧洲的柏林电影节，他也会担当主席，参选的国内电影，他认为你的最好。” 这句话，就是明明白白的暗示了，行业的潜规则是这样的，你可以说，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拿的奖项，但是，如果有人力挺你，为你省去了很多功夫，你还是得谢谢他，这也是很正常的人际交往。李艺绅能让燕玉把这个话说出来，就是在向顾阳含蓄的示好。不然以他在电影圈，在整个国家的地位，是没得必要让这种话柄出来，落人口实的。 现在，就以燕玉自己来说，她也不能说顾阳去演李艺绅的电影是高攀，人家手握奥斯卡金球提名，人气高的可怕，还有卫余和许安这两个走国际路线的导演在身后支撑，现在是导演自己缺演员，不是他缺导演。 像顾阳这样的演员，已经越来越少了，李艺绅见才心喜的同时，自然也想要他来演绎角色。只是他和萧青的捆绑太厉害，很容易造成误会，尤其是在这两个演员关系不睦的情况下。 “老师现在准备拍的电影，是一部大制作，里面有两个重要的男性角色，他愿意把其中一个留给你，你和萧青的戏份是平等的，不存在主配这种事，所以，他让我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这部电影，他筹备了五年……” 五年，国师，大制作。 一般来讲，这三个词，放在一起，就意味着一道惊雷，怎么着，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而顾阳也确实没有和李艺绅合作过，对方的态度也表现的十分之诚恳，可以说是相当客气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直接的冲突。 个人感观好坏，不能做作为公事的评判标准。 顾阳眨了一下眼，说：“我想看一下剧本。” 作者有话要说：　他是东方送给艺术殿堂的礼物—原句是，她是中国送给好莱坞的礼物，是时代周刊形容章子怡的。 楚正宫：笑什么笑！拉下去！斩了！ 第78章 侠客行 李艺绅新开的电影，叫《侠客行》。 那是在架空古代时期，一个青山绿水，鲜为人知的小镇里，发生的故事。 当时有一位出名的宦官祝何生，他位高权重，大奸大恶，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是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对象，而在他手下统率的一众人里，有一个叫云晟的青年，他出身苦极，一心只想为了功名利禄往上爬，于是在得知祝何生对一样失落的文物很感兴趣的时候，他立刻下定决心，去了那个据说是文物最后下落的小镇。 南山镇。 第69节 那个小镇与世隔绝，几乎没有新人进入，云晟为了找到那样宝物，只身深入了那个小镇，然后他发现，那里的人，都是隐世高手。 他所要找的那件宝物，在一个青年身上。 顾阳要演绎的，就是那个叫姬鸩的人。 在看了剧本之后，他发现，这很吸引他。 选择的拍摄地点，是在一处世外桃源的小镇。那里的风景静美如画，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李艺绅善于捕捉色彩的特点，他为了这部电影，足足准备了五年，所以换句话来说，只要演员不演砸，基本就是好片没跑。 在和许空联系了一番之后，顾阳答应了下来。 好的电影，是所有演员的渴求，不谈能得到的名利，去饰演，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结果，在顾阳答应的第二天，某大报纸忽然登出头条，用的是他和燕玉一起吃饭的照片，标题十分刺目：李艺绅更换演员！萧青被抛弃！ 然后，这件事就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炸了。 说句实话，吃饭的时候被拍到不奇怪，导演要换演员也不奇怪，何况萧青也要出演角色，以他的地位，根本没有什么抛弃，这种说法可言。可是业内人这样想，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这样想，李艺绅和萧青捆绑了很多年，那是但凡有他的电影，后者就是男主角，粉丝一直是在他们共同的电影下成长的。 结果，忽然间，有人在这个组合里横插了一脚。 还是和萧青有旧怨的顾阳。 萧青的粉丝战斗力特别强，心还很脆弱，最容不得别人说他们的偶像不好，堪称手撕界最强成员，萧青这几年不大行，他们本来就很窝火了，这眼下闹出这么一出，简直是被踩到了底线！ 于是他们就开撕了。 “呵呵某家脸真是大，黄金搭档不拆不逆。” “我从小是看着他们的电影长大的，那是我童年的回忆，怎么可以换人呢……” “愿李老师慎重，没有青帝我是不会看的。” “青帝一出，谁与争锋！” “顾阳也不是不好，就是很奇怪……” 向日葵们：…… 他们当然炸了！ 两方就这么撕上了，一方说，我青和李老师黄金搭档不可动摇，其他的，都是小三。一方说，演个电影而已选角还不是谁好谁上，关你们什么事真是戏太多。就这样闹了个沸沸扬扬。论坛里给双方的图楼都盖了个几百层。从双方的演技资历一直问候到他的老家。 萧青这几年接的烂片无疑成为了最大的嘲讽点，向日葵们纷纷表示，以演技帝的身份去干小鲜肉都不敢干的事，就是自甘堕落！人不能只看过去，你要是不作死，至于被群嘲吗？ 青帝这个称呼，是萧青的粉丝提起来的，可也被敌对的势力讽刺过，说萧青是戏霸，表演时抢戏抢的理所当然，而且在他成名之后，一直用尽手段打压同一个戏路的演员，青帝青帝，就是不让别人活。他也确实做到了，在他那个年代，他就是最大咖的一位。 但是现在，又出了个顾皇。 顾阳的演技，是一路都没出过岔子的，他从来不接烂片，一点都不落人口实，做人的水平也高，起码到现在为止，没见过哪个和他结梁子，哦，除了作死的某刘姓小生和这一位。 萧青当年的那一句讽刺，向日葵们可还记得呢，如今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不喷白不喷！ 于是，这家说你已经辉煌不再少哔哔，李导演选谁当主角是他的自由，另一家说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前辈？？这是一个选角的事吗？？这是尊严！尊严！顾阳他一个后辈，凭什么抢我萧大大的戏？谁给他的脸子？ 向日葵：……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在战争白热化的时候，李艺绅亲自找了顾阳，和他谈了谈话。 这个大导演，说话倒也很朴实：“萧青和我合作了很多年，我不可能立刻把他换掉，但我可以保证，我给你们的戏，都是平均的，我也不会帮着他怎么样，那都是误传，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演戏，在我的剧组里，不会有仗势欺人的现象。” 顾阳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对萧青这个人都没什么感觉，他只关注剧本，倒是对又和一位影帝级别的演员对戏而跃跃欲试，在他看来，演戏演得好，压了你的戏，正常，你也没办法去说理。 李艺绅和他谈了谈角色的设定，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言辞的人，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多说一些，他说：“我希望，你能演出一个有道的样子……” 道这个词，非常的广泛和空白，可顾阳听了，却意识到，对方表达的，可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剧本里的那个时代，取材于明朝后期，人命贱如狗，宦官当道，剧本里的祝何生，蛊惑着皇上和太后，把控了朝政，凡是和他对着干的，第二天就会被西厂卫所杀，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只有顺从着他的意志，心甘情愿地做他一条狗的人，才能活下来，坐上高位。 云晟就是这样一个初入官场，充满了野心，期待着升官发财的人，他为了讨好祝何生，决定为他夺得他想要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失传已久的麒麟古玩。据说，那样东西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叫南山镇的小镇上。 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叫姬鸩的年轻人。 姬鸩身份神秘，为人莫测，他愿意帮助云晟，在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小镇里寻找东西，云晟想要借用官府的名义去欺压百姓，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隐世高手，而姬鸩，正是二十年前被灭了满门的姬家里，唯一幸存的孤儿。 这个人，是李艺绅口中的，有道的侠客。 他是一个侠客，一个独行者，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他有着毒药的名字，却是个有道的人，可说起道……顾阳感到了一丝好奇，他问：“您对道的理解是什么？” “……坚持着某样东西，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李艺绅轻轻说：“愿意为此历经磨难，最后死去也在所不惜。” “到不如说，他就高兴，能为此死去。” 顾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在对话结束之后，他又回到家中，见到了楚今夜。 男人看了他一眼，合上了手中的书，问：“准备去演？” “嗯，对这个题材很好奇。”青年回答道：“我很喜欢这个人设和剧本，其他的就不是很重要了。” “随便你，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楚今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说：“你二十二了啊。” “嗯？” “……没什么。” 他盯着手中的书本，忽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二十二岁，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而他自己，也早就到了要结婚的年纪了。 对于结婚这件事，他在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期待过，也没有幻想过，毕竟他父母的婚姻也就是那个样子，说不上好或者坏，要是结婚后的生活都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现在，在他遇见了顾阳之后，他又……不一样了。 如果我向他求婚…… 男人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骤然莫测起来。 之后，在剧组公布选角之后，粉丝的争议才告了一段落。毕竟两个都是主角，明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萧青还特地出来发声，说请不要误会李导我们依然关系很好云云。总之就是，不要闹的意思。 闹也要等到电影上映再闹。 于是，在某天，顾阳打包了行李，去了那个山清水秀的小镇，那里真的是风景优美，天空蔚蓝如洗，青山绿水，干净的让人的心灵都要变得透明。 在他进剧组的时候，萧青也来了。 这是这两位在外面的舆论中一直不和的影帝，第一次见面。 萧青长得很高，外表俊美，年纪是男人的黄金年华，眼角的几丝皱纹都只会给他增添成熟的光彩，他面对顾阳，也是笑呵呵的，看不出一点之前闹得不和睦的样子。 之前的事，那么大阵仗，他真的不知道吗？ 他有没有做幕后推手？那些引导舆论的换角新闻怎么会被放出来？ 这点，没人知道，不意味着没人会想。 顾阳也微笑着和这位前辈握了握手，表面上，看上去特别的和谐。 他们都被换上了古装，盘起了发髻，一身打扮，都像正宗的古人，在道具服装这方面，李艺绅准备的非常充足。 电影拍摄的一开始，是没顾阳什么事的，他就看着在布置好的朝堂现场里，一位老戏骨饰演的祝何生，明明是个宦官，却娇妻美妾一堆一堆，看上的好人家的女儿，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然后被活活凌辱致死。所有人都恨他，却敢怒不敢言。 那位老戏骨站在布置华丽的房间里，穿着华服，哈哈的大笑，他抚着因为肥胖而高高隆起的腹部，高声说：“从古至今，能像我祝何生这般的，有几人？我命中注定，就要享尽荣华富贵，成为人上之人。” 一旁听他说话的小宦官们，都在呵呵赔笑，一个个弓着腰身，明明年纪尚轻，却比年过半百的祝何生看上去要老的多，正所谓，权力才是能永葆青春的妙药。 不过，祝何生也在隐隐担忧，他的身体，在一日日的酒色中消耗了不少，近日，他已经开始出现头晕眼花这些状况，他还不想死，他要长长久久地活着，永远地享受着眼下拥有的一切，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延长自己的寿命。 这时，一个镜头，转向了一处酒楼，那里，坐着几个年轻人。 其中的一位，朝另一位举起酒盏，说：“云晟，恭贺你入了九千岁青眼，你日后之成就，不可估量。” 其余几人纷纷符合着，那位由萧青扮演的云晟颔首，将酒一饮而尽，镜头拉进至他的脸，把那带着几分傲气，几分得意的表情照了个一清二楚。他低低笑了一声，道：“还须诸位多加提携……” 云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关心祝何生到底有没有欺压百姓，有没有扰乱朝堂。他只关注着，这个人，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 他要向上爬，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他要做大官，掌握权力。那么他就心甘情愿地做祝何生的狗。因为，那是通往权力的捷径。 现在，他意气风发，决心大展拳脚，深信自己必将笑到最后。因为他知道了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消息，祝何生在找一样东西。 他决心为他弄来，作为他生辰的贺礼，也作为他晋升的天梯。 他要去一个叫南山镇的小镇，在那里找那样东西。 萧青举起酒杯，燃烧的野心几乎要从他的眼眸里透出来，那种对成功的渴望，对位极人臣的期待，使得他整个人，连着身上暗红的衣服一起，都烧了起来。他是欲望的火焰构成的存在，这份强烈的情感，在镜头里被充分地表达了出来。他的衣服是红色，酒楼的背景是红色，举起的茶盏也是红色，那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红，像极了层层叠叠的火焰。这团火点亮了镜头，向外扩散。 他松开酒盏，向外走去，一辆马车停在他的面前，马车是深蓝帷幕，深黑标记，马儿有着棕红的毛发，他坐进马车，闭目养神，脑中回忆起小宦官对他说的话。 “……祝爷爷想要的，是一样麒麟玉佩，传言那东西戴在人身上，可延年益寿，云大人要是能把它弄来，想必可在寿礼中拔得头筹……” 这样珍贵的提示，不枉费他花了一个月的月银在那宦官身上，他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能凭借它着更上一层楼。 萧青睁开眼，张开十指，望着自己脉络清晰的手掌，忽然低低笑了出声，他伸手向空中一握，似乎就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尽数握在了手中。 他是即将走上高位的人，他自然得意洋洋，满心欢悦。 演的不错。 顾阳站在一旁观摩的时候，这样想着，他能感受的到，对方表现出的那种张力，他把人设抓的非常准确，云晟的前期时光，就是个充满野心的人。 无论萧青的人品怎么样，他的演技还是不错的，不然李艺绅也不会在发生过争吵后还要用他，他也不能拿下威尼斯影帝，成为那一代的顶梁柱。 这段剧情拍完之后，才是归顾阳扮演的姬鸩上场。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帝皇相逢，谁会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要说：　青帝一出，谁与争锋！——改自于《倚天屠龙记》，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第79章 秘辛 对于姬鸩这个人，顾阳就如对待以前见过的每一位角色一样，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和描写。 对方发黑如檀木，衣白胜雪。 随身带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名字叫“鸠”。 他眉眼秀美，说话时轻声细语，温文有礼，云晟第一次见他时，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以为他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书生，只是拿着一把剑，装作是个江湖人。 他在平日里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就如任何一个普通的书生一般，说话做事，很讲道理。 第70节 那个道理，自然是世间的公理。 姬鸩的家族，二十年前被西厂卫所屠，一夜间，血流成河，当时只有几岁的姬鸩睁着眼睛，将那血腥之景全部刻入脑海。那个乌发雪肤的孩童，在家中老仆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逃离。 之后，他进入南山镇，拜师学艺。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再然后，他遇见了云晟。 在最后，他杀了祝何生。 而李艺绅告诉顾阳，这个人，是一个有道的侠客。 道，在古人心中，是很被看重的东西，它缥缈无常，不是实体，可却能作为一项精神准则，一项引领着前行方向的重要东西。 它是燃烧的火焰，是永恒不变的太阳，它存在于人们心中，使他们因为这样东西约束自己，促使自己进步，它就像一个指南针，意义重大。 而姬鸩的道，是什么道？ 这是顾阳必须要思考，要确定的问题。 不过实际上，他也没有思考特别久， 他望着面前的大镜，那很清晰地，照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古冠白服，佩一把长剑。 他眯了一下眼睛，周身的气势骤然一变。 镜中的青年，微微垂下眼睫，眼中有掩盖的很好的狠毒，如蛰伏隐忍的毒蛇，随时准备着撕咬他人一口。 这是姬鸩吗？ 不，不是，这是一个隐忍的复仇者。如果姬鸩真是那种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复灭族之仇的人，那么关于他的描写也不会那样平静，他的性格更加不会如此温文儒雅。 他已经达到了一种，心灵上的平静，那是因为他拥有了道，他的道，不是复仇的，将所有的敌人焚烧至尽的道，而是更高的，更理智的东西。 顾阳点了一下镜面，偏了偏头。 他的神情，又骤然一变。 这时，有人来请他，该到了要拍他的戏份的时候了。那就是第一场对手戏，云晟第一次见到姬鸩。 萧青正在片场休息，看到他过来，眸光一闪，微微笑道：“来了啊——等下要加油啊，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对过戏呢。” 顾阳笑了一笑，说：“是啊，我会努力的。” 他们的对话，看似毫无破绽，可落在有心人耳里，那是处处都透着硝烟的意味。副导演走到李艺绅身边，小声说：“萧青好久没有这样努力演过戏了。” 李艺绅的表情不动，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两人都心知肚明，对发生的事情不置可否。 他们干这一行的，和同一个演员合作多了，很容易就能发现对方到底是在偷懒耍滑头还是在认认真真干事，萧青这些年，是真的不大行，演戏的时候特别投机取巧。什么叫投机取巧呢，就是该动脑子的时候不动，也不静下心来揣摩角色，完全就是靠着当年的老本，哭一哭，笑一笑，习惯成自然，哭哭笑笑都是同一个样子。 而今天，是他久违的十分认真地在演戏，倒也不排除是他和云晟这个角色的契合度很高，所以相得益彰，表现的很有冲击力，可是就那个努力程度而言，相较他前些时和李艺绅因为表现水准而吵架的那个德性，他今天是当真用了真功夫了。 这其中的原因，这两个老江湖也不是不能猜到。 在十年之前，萧青在娱乐圈，是真正的势不可挡，一家独大，别说是小新人，哪怕是那种比他出道早很久的老前辈，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不敢多说一句话。他在圈内是呼风唤雨，演技？威尼斯影帝你敢说不行？媒体那是一片赞誉。商业价值？那他长得那么帅，啥爱情片去晃个脸，不都是妥妥的票房保证？如此一来，自然是制片方力捧，投资商力赞，被捧上了神坛。那个时候的他，就好像今天的顾阳，什么都有，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经不住人家作死啊。 也许一开始，他是想要好好演戏的，可是呢？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被繁华迷多了，心也就浮躁了起来。 我明明可以更加轻轻松松的赚钱，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 我是天之骄子，我最好最厉害，没有人比的过我，那我，怎么就不能偷一下懒呢？ 就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然后，就有了很多次。 在影评人的口碑出现分化之后，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因为尝到了甜头，更加的不加掩饰起来。 一开始，大家演戏，目标都是很纯粹的，就是演戏而已。 可在演好了，演红了，出名了之后，他们会发现，眼前的路太多了，一条是鲜花锦簇，充满掌声，轻轻松松就可以走过的平坦道路，一条却充满荆棘，孤寂狭小。 你会选择哪一个呢？反正萧青，是做出了那个选择，这倒也不能说不对，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可是坏就坏在，他想的太美了。 演技，是主要，带来的名利，是赠送品。 他却把名利当作主要，把演技当作赠品，这怎么能演好戏呢？人啊，就是贪心不足，有了这一样，还想要矛盾的另外一样。 他本来也可以这样，直到有一天，顾阳出现了。 比他年轻，比他演技好，比他态度更端正。 他也是一出道就拿下影帝，受到影评人和观众一致好评，商业价值高的无与伦比，在新生代拔得头筹。这一切，都像极了当年的萧青。 特别是在他们在戛纳发生矛盾的时候，萧青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以李艺绅对他的了解，他真的不是个心胸十分大度的人，特别的记仇。要不是顾阳本身实力了得，自身毫无黑点，身后又有深不可测的势力做支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动用自己的势力去封杀有威胁的艺人，这种事，这位影帝可没有少做。 而如今，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一切必不可少的因素，都造成了一个结果，萧青和顾阳对上了，如果他想要压对方一头，他就必须堂堂正正，以演技来决胜负。 想必，这种不能依靠任何外力，舆论导向的对决，对他来说，也是一件稀奇事，所以今天，他表现的格外卖力，就是想要压过对方，证明自己的本事。 要知道，虽然李艺绅给他们的戏份差不多，可究竟演成个什么样子，是谁主谁副，谁压谁一头，谁给观众的印象更深，发挥的更好，这都是可以斟酌的啊。就像顾阳自己说的，你凭你的演技，压了别人的戏，那是你厉害，谁也不能说什么。 所以，今天，就是这场战役的开端，李艺绅不打算阻止，站在导演的立场上，演员互相比斗，有更好的发挥，反而利于他的电影效果，这种良性竞争，是可以有的。 “你更看好谁？”副导演问，因为两人关系很熟，他也不忌讳问这种敏感问题：“我觉得他们估计没法子在同一水平上，唔……也说不准，毕竟角色契合度高嘛。” 他说的话的意思，就是绝对有一个人要差一些的意思，至于是谁，契合度更高的…… 李艺绅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道：“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看发挥吧。” 这位国师模棱两可地说，摆明了谁也不相帮，谁也不斥责。副导演不由啧了一声，暗道，老狐狸。 这个时候，顾阳也走入了片场，休息时间结束了。 两个素来不和的影帝对视了一眼，一个面上微笑，眼色微冷，一个神情礼貌，看不出破绽。 这场戏，是云晟来到了南山镇。 青年掀开帘幕，注视着慢慢划过的白云，蓝天，碧水，那些无忧无虑的劳作的人民，他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现在倒也在心里赞了一声景色优美，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如这绝美的景色一般。 他走下马车，走入城镇之中，从建筑新旧程度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镇的发展很是落后，没有像京城那样繁华，处处透着古老的意味。 云晟走入一间客栈，在大堂里点了两个小菜，小二记单的时候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问：“客官，您可是新来的？来这里有事情要做？” 镜头给了他的脸一个详细描写，云晟眉头一挑，倒也没有掩饰：“正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山镇，梦隐地，遗留处，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穷途末路，不得不进来保命的，他们的神情，或多或少有些狼狈，可客官您，确是野心勃勃啊。”小二微微一笑，又问道：“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您不妨听在下一言。”小二顿了顿，又道：“出了这个门，朝南走三十步，那里的算命师傅算得很灵验，您若得闲，可去试试。” 那顿饭，云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就结束了，他在吃饭的时候仔细倾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实在是令人索然无味。 他拿出碎银，放在桌上，定了间房间，继而走出了客栈，他按小二的说法，朝南走了三十步，果不其然，那里有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算命摊子，一个胡须上沾满污迹，衣衫褴褛的老头在那里呼呼大睡。 云晟到底是心高气傲之人，见此情景，不由有些动怒，他说：“我来算命。” 老头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十文钱一次，一次换一句话。” 云晟拿出十文钱，放在面前的破筒里，说：“先看我这个人，师傅以为如何？” 对方那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看了数秒，忽然呵呵一笑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你说什么？” 老头挥了挥手，无所谓地道：“我只说我看到的东西，你不信也无所谓，十文钱一句话，我已经说完了。” 青年强忍着怒气，又拿出十文钱，问道：“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是带着挑衅的味道的，他已经认定了对方是骗子，就想看看对方能舌灿莲花出个什么花样，谁知那老者又看了他一眼，说：“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 云晟哑然失笑：“什么东西……你编也编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是晴天，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周围那一刻，寂静无声。 只剩下风的声音。 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 建马生麒麟。 他看了出来，他的目的。 苦苦隐瞒的心事，被一个路边算命的老头一语道破，云晟自然惊怒不已，他第一反应是要杀人灭口，第二反应却是，这老头实实在在有些道行。 他不敢再怠慢，立刻恭敬道：“请大师详解。” 老者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十文钱算一次，一次只说一句话，不解签，一人只能算三次，你已经算到第二次了，还有最后一次。” 云晟僵立了一会儿，立刻拿出十文钱道：“望大师告诉我该如何拿到此物。” “路遇贵人，有杀机。” 说完这句话，老头就不再搭理他，继续沉沉睡去。云晟在摊前站了很久，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要找，麒麟吗？” 来了！ 这一刻，萧青精神一震，用尽了所有的演技，缓缓转过头去！ 姬鸩，来了，顾阳，来了。 他等待了许久的对戏，就是从现在开始! 他立刻控制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脸上的每一丝肌肉，缓缓别过了脸去，在镜头里，就是露出了一个略含杀意，又惊骇的神情。 “来者何人？”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青年，从巷中走出。 第71节 他的衣袍洁白胜雪，黑发如瀑，身姿纤弱，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可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那个装死的算命老头，一下子就睁开了紧闭的眼。 姬鸩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他的神情，也完完全全地映入了萧青眼中。 这位影帝不由一怔。 对方的表现，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他的表情堪称温和，还带着一丝趣味。 完全没有，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样子。 以顾阳的资质，自然不可能弄错人设，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他对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解读，是萧青在看剧本的时候，没有解读出来的。 他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就依然维持着那副表情，声音带着质问道：“你又是何人？” 姬鸩笑了一笑，他的笑意，带着一种奇异的冷淡，那是看透了世事，对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了的感觉。 “在下姬鸩，愿助你一臂之力。” 路遇贵人，有杀机。 算命的老头的眼珠都要凸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他，是这样，这是天命…… 萧青顿了一下。 按照剧本，这个时候，他也应该顿一下。 可是他头一次产生了不确定的感觉，只能顺着台词，说：“当真如此？那云晟就先谢过了。” 对于云晟来说，只要是能帮到他的，他不在乎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他只要最后的结果，所以，在遇见一个对这个陌生地十分熟悉的人之后，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先稳住对方，把他利用干净，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种事，谁做不来啊？ 于是现在，他就摆出了一副亲亲热热的姿态，立刻和此人称兄道弟，恨不得把他身上的利用价值都榨干才好。 他们一同走出了小巷，云晟力邀姬鸩上马车与他详谈，他想要尽快知道，更多的，更多的，关于麒麟的事。 姬鸩也确实没有拒绝他。 顾阳就当着他的面，一只雪白的手拉住了马车深蓝的帘幕，黑色的靴子踩在了槛上，他在闻得萧青问出：“不知姬兄年岁，家在何处的时候。”轻轻回过了头。 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下，半张脸，被阳光照得耀白。 那一幕，实在是太有冲击力，让萧青，都怔了一怔。 那个青年半垂下眼睫，声音温柔地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六，家已亡，往事如过眼云烟，不必再提。” 他偏转了眸光，对视上云晟那双幽暗的眼睛，又缓缓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就让在下，为云兄，解一解麒麟之秘吧。” 萧青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把之前的貔貅改成了麒麟。 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出自《淮南子·墬形训》 第80章 麒麟种 萧青现在的感觉并不好。 准确的说，在遇到顾阳之后，他的感觉就没好过。 说句实话，萧青的演技，不止是媒体专业的评价过，他自己也是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没错，能拿下影帝，一开始是有运气成分，可是他拿了不止一回啊，在之后又演了这么多年，他可以很客观的说，他的演技，除了圈里那几个修炼成精的表演艺术家，老戏骨，还真是没人能比的过。 不然，为什么李艺绅明知他不用心，偷懒，还是要用他？ 其他的人不行啊。 就好比一个能力为九十的人，只愿意给你发挥出八十，可那再怎么着，也比一群最大值就是七十上下的人要强吧？ 萧青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在导演容忍的底线附近打转。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这几年虽然没怎么认真打磨演技，可要是说随随便便一个新人就能骑到他头上，那也太可笑了！ 但是，顾阳不一样。 对方的演技，只要不是瞎子，就得认。萧青固然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忽略那样明显的事实，所以他刚刚也确实是用尽了全力，就想要搞一搞这个后辈，压一压对方的风头。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结果却不尽人意。 “云兄到这里来，想必是听说了麒麟的传闻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加隐瞒。” 顾阳跪在马车厢里，举着茶壶，给面前的两盏茶杯续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在泛起的白雾中，他的眉眼秀美，端庄。 李艺绅十分擅长布景处理，这间马车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精挑细选的，青年衣服的白色，车厢内的蓝色，云晟衣服的暗红色，以及深蓝底浅褐纹的杯盏，都将这个画面衬托的无比丰满。 青年将茶盏端在他面前，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世人以为，麒麟是一件古玩，其实并非如此，麒麟，是活物，就在这座镇里。” 云晟闻得此言，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 麒麟，麒麟啊，光是找到一个玉佩，都足以让他在寿礼中拔得头筹了，要是能找到活物，他的前途必然不可估量！ 他强忍着激动，前倾身体道：“还请姬弟指教。” 听着他充满渴望的声音，顾阳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的眼睛，幽幽地抬起，凝望着对方，眼中映出那因为狂喜而有些扭曲的脸，他的神情，一瞬间极为捉摸不透。 这个人的头发，眼睛，动作，和说的话，都是一个整体，构在一起，就成了一个无法分离的画面，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他身上浮现。 他对着萧青，莞尔一笑，又垂下了眼。 “cut——！”李艺绅喊了一声，他和副导演窃窃私语了几句，然后副导演上前对萧青说：“萧哥，李导让你再放松一点。” 镜头，会把一切都扩大化，那些僵硬的肌肉，绷紧的线条，你以为掩盖住了，其实并没有，镜头原封不动地，把它们显示了出来。 萧青僵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他又看着那个青年，知道自己可怕的预感成真了。 萧青自出道开始，他的演技就是传说中的电影学院教科书，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走路怎么睡觉，都是被电影学院的老师教授，一帧一帧放给学生详细讲解的，那些新生代，都是学着他的表演模式长大的。他演戏，都不用过脑子，直接就凭借身体本能反应。他是童星出道，从小到大就在剧组长大，那论起演技，真的是书上的范本。 他以为这样已经是极限了，然而，今天，他遇到了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顾阳的表演，是当真妙不可言。 明明，按课本上的要求来分析，你觉得会有问题，他的表情也好，说话的方式也好，都不是最标准的，也不是最基础扎实的，仔细挑，能挑出瑕疵，可是，可是，你根本就没法挑，因为他，是一个整体，他的那些失误也好，不一样的地方也好，都成就了独一无二的角色，这种事，只有他能做到，别人都不行。那身体摆动的弧度，手臂摆放的姿势，都是特别的。 是学不来的。 正是如此，在他的目光，他的微笑里，那些条条框框，被溢出来的灵气所打散。萧青没有办法和他抗衡，把他打压下去，因为，因为那是不能概括的东西啊！ 就像现在，他只能听着对方轻声细语地说话，每一个吐字，都带着韵律，卡在点上，每句话的起承转合，都是一段独白。 “麒麟在此镇出现的最后时间，是在二十年前，当日暮色如血，将整座城镇都染红，有人亲眼见过，所以有了传言。” “至于现在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如果云兄需要，我可与你同行，助你寻找，在下在镇上生活了二十年有余，也有些人脉可用。” 云晟闻言，权衡了一番利弊，沉声道：“那多谢姬弟，实不相瞒，我是为了九千岁的寿礼而来，如果能得到此物，我必然会为姬弟引荐九千岁，分姬弟一份功劳。” 姬鸩道：“那便多谢……云兄。” 接下来，他们就在城镇之中，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问过了医馆的女大夫，客栈的掌柜，画画的画师，以及一些其他的人。然而，似乎毫无踪迹。 在此期间，云晟对那个医馆的女大夫，名叫素心的女子，产生了好感。 饰演素心的，是当下很有名的一位话剧女演员，名声不显，演戏功底却非常之强。她一身蓝裙，静美如秋叶，对生人不假辞色。 可云晟，偏偏对这个酷似他母亲的女子，动了真心。 他的出身很苦，父亲早早就抛弃了他们母子，母亲将他一手带大，尝尽世间辛酸，最后因为没有钱买药，久病成疾，在死前，她叮嘱云晟，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之人。 “我的母亲……叮嘱过我，一定要往上爬，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别人，别人就要来吃你。”萧青坐在冰凉的白色台阶上，和顾阳说，他拿起一罐酒，重重灌下，然后眯起通红的眼睛，盯着这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说：“姬弟想要荣华富贵么？” 顾阳答：“如果可以选择，我只想要家人健在身边。” 萧青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只手指着对方如玉的脸颊道：“妇人之见！” 顾阳没有反驳，只是安静的注视着对方，他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在他的注视下，萧青的笑容越来越淡了。 在李艺绅面前的镜头里，两个人一静一动，气场都极为强大。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萧青的情绪表达的更加激烈，动作更加夸张，可是，他在面对顾阳的时候，就好像栽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整个人的气场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他如果是燃烧的火，顾阳就是包容一切的水。 分明，他的台词更多，更好，却被明明白白地，压了过去。 “啧。”副导演看着镜头，不由自主地说道：“萧青遇到硬茬子了啊，他现在就被压成这样，那到了后面该怎么办？” 这部电影，《侠客行》，两个男主的侧重戏份，时间并不相同，如果说前半部分，是对云晟的详细描写，那后半段，就是以姬鸩为主。 现在，萧青在主场都压不下顾阳的气势，那到了之后，就真的可能翻不了身了。 李艺绅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淡淡道：“那是他自己的事。” 导演也管不了演员的发挥啊，机会给你了，把握不把握的住，还是看你自己。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功夫不骗人啊，你自己偷的懒，作的死，平时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出了事，怪的了谁？ 他又将目光投到了顾阳身上。 李艺绅是个很有艺术追求的导演，他拍的电影，肯定不是单纯的恩怨情仇可以概括的，就好像他之前和顾阳说的那样，那，是一个关于道的故事。 云晟的道，是荣华富贵之道，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道，可姬鸩的道，却不是本来应该是的，复仇之道。 他是个真正的侠客，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学过天下至高剑术，见过满门被斩，血流成河，也见过百姓流离失所，乱世人命如草芥。 他不只是为了仇恨而活着的，他有着更重要的坚持和追求。 而顾阳，似乎理解了这一点。 “姬弟，你还是太年轻。”萧青说：“荣华富贵是保命之本，倘若没了这些，那些亲戚朋友，怎会和你相聚一堂，若是位高权重，在山林深处都会有远亲前来，要是人卑言微，那就连亲生父母都会唾弃你，这是云兄早早悟到的世间道理，就是如此这般。”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后夕阳鲜红如血，灼烧如火，照在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前辈身上，把他眼角的细纹，都照的清清楚楚。 那样的野心和座右铭，即是云晟的，也是他的。 顾阳盯着他看了数秒，然后微微笑了一笑。 他说：“云兄……你就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么？没有一个不因为你位卑而鄙夷你，位高而敬畏你的人么？你就没有过，一个让你觉得这世间非常美好的人么？” 云晟怔住了。 他似乎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想要辩解，又没有辩解的余地。 那些他以为已经忘却了的回忆，在他的脑中闪过，是那个女人，是那碗被喂给他的稀粥。 明明他们都没有饭吃了，女人还是想尽办法，把弄来的一点食物给儿子，自己却越来越瘦，越来越形如枯槁。 第72节 最后，她病了，他却没有钱买药。 云晟久久沉默，他望着青年如湖水般静谧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有水光在他的眼中里闪动。 “我的母亲……是爱我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痛哭了起来。 那天之后，两人打破了警惕的隔阂，关系更加亲近，真如一对好友一般。 云晟开始喜欢上这个小镇，喜欢上这里平淡的生活，朴实的百姓，甚至觉得，以后来这里养老也不错。 然而，野心是不受控制的。 在交往中，云晟逐渐发现，对方会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剑术高超，看得出来是大家出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 他隐隐对这位友人产生了嫉妒，而导致这份嫉妒发酵的，是某一天，他发现素心，爱上了姬鸩。 那位淡雅如菊的女子，只有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才会面颊微红，眸光游离不定。 这个发现，就像一根刺一样，扎着云晟的心，他不由自主地恼怒，气愤，特别是在时间一日日地过去，他却找不到麒麟的下落的时候。 在哪里，哪个地方，哪个角落，他必须要找到，哪怕是将这座城镇翻过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也许是因为对姬鸩的嫉妒，云晟鬼使神差地做了他早就该做的事情，他找到附近的官府，向他们告知了有麒麟存在的消息，要求他们向南山镇的百姓施压，一听能讨好到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官府的官员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他们向最近的左将军府借调了兵力，带上武器，就将那座城镇包围了。 交出麒麟。 说出麒麟的下落。 不然，就将这座镇的百姓，以暴民的名义处死。 随着夜色的落下，半边南山却灯火通明，这些穿着官服的衣冠禽兽，借着搜捕麒麟的名义，闯进百姓的家门，把尖叫挣扎的女子拖出来，把哭泣喊闹的孩童推倒在地上，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火光熊熊燃烧，将一张张人的脸，都照出了畜生的模样。 云晟目视着这一切，他忽然不安起来，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在这里遇到的和气的邻居，朋友，那个女子……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长相与素心相似的女子哭叫着，被一个狞笑着的军卒拉了下去，那凄惨的尖叫一直在上空回荡。他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有什么东西，他一直忽视的东西，醒了过来…… “住手！” “住手！” 那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他都不敢相信是从自己的口里发出来的，他冲向那个军卒，推开了他，将女子救下，他大声喊：“回去！回去！情报出错了！这里没有麒麟！回去！” 可是事态已经发展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了，官府和左将军府出动了如此之多的人手，就算没有麒麟，也要有麒麟。 “麒麟在哪里？” 一个老妪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流出。 “麒麟在哪里？” 小孩的娃娃掉在了火中，他想要去拿，却身后的人朝火中推去。 “麒麟在哪里！” 医馆的牌子掉了下来，云晟发出了绝望的喊声，眼泪从他的眼中流了出来，他终于认识到，他错了，大错特错，他因为自己的贪欲，给这群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本来是个过客，却爱上了这里，他开始把南山镇，当作他的家。 现在，家要亡了。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闪过。 有数道身影闪过。 老妪被扶起，一双手给她敷上了药草，那是一双女子的手。 小孩在即将触碰到火焰的时候，有人拎起了他的衣领，将略焦的娃娃重新塞回了他手中。 医馆沉重的铭牌将要落地的刹那，有人端住了牌匾。 那是几道身影。 那是风声。 接着，有人发现了不对，惊恐地怒吼起来，还没有等他们的刀剑挥舞向其他的百姓，怒吼就变成了尖叫。 一道红线，出现在他们的手腕上。 两道红线，出现在他们的脚踝上。 红线越来越深，越来越密，在他们没有发现之前，骤然炸开！ “啊啊啊啊！” 断掉的，是手。 刚刚还高高在上，为非作歹的军卒们，统统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断手惨叫不断，遍地打滚。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划出了那道红线？ 云晟跪在地上，怔怔地睁大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以为自己看错了。 军卒的首领的人尚有几分武艺和眼界，他盯着那处看了许久，忽然冷笑道：“没有想到，这种地方，也能有武林高手，报上你们的名号来。” 月光冷冷地落在地上，照亮了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扶着老妪的女子抬头，平静冷漠道：“素心素长燕，一个大夫。” 和云晟打过交道的小二收起了那块一直盖在他肩上的抹布，说：“在下姓王名一，略通些拳脚功夫，江湖人曾赞一声无影客。” 那名普普通通，每天都笑眯眯的给街边人打豆花的大叔收起了他手中沉沉的铁勺，他刚刚用那敲扁了一个企图奸淫幼女的侍卫的后脑，此时，他不苟言笑，沉声道：“武台山，六十三郎。” 拿着绣花针的老婆婆盯着针尖上冒出的一点翠绿，用依然慈爱的声音说：“毒婆婆已经不绣人头很久了，为什么你们非要找上门来……老人家的眼神不行，绣错了位置，可是扎的很疼的……”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人，收起了腿，收起了那些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常工具，一个个平静而掷地有声地报出名号，那些名字，连云晟这个不关心江湖事的人都听过！ 为首者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普通的小镇，竟然会藏着这么多有名的高手！神医，无影客，六十三郎，毒婆婆，这已经不是他带的这点人手能抗衡的了的了，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事，盯着地上散落的残肢，厉声道：“没有剑客！是谁出的剑！是谁！” “是我。” 一个脚步声，从小巷中响起。 姬鸠那张温文的，带着凉意的面孔，就与他手中冰冷的剑一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手中的剑，云晟一直以为只是个装饰，那样轻，那样软。 然而，就在刚刚，他舞着这把剑，轻轻一斩。 “你……”那个首领颤抖着道：“你是什么人？” 姬鸠微微笑了一下。 今天是圆月。 月亮高挂在天空之中，火光似乎将其染成了红色。 那本来就该是红色。 好像二十年前，他来到这个小镇的那个晚上，那样红。 顾阳的眼睛，映出了那轮月亮。 他问：“听说你们要找麒麟？” “听说你们想要知道麒麟在哪里？” 一旁的萧青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他盯着对方，心跳激烈地加快起来。 “我来告诉你们。” 他伸出手，手指雪白，拉开雪白的衣襟，露出一段肩膀，那肩膀上，烙着血红的印，那是一个庞然大物，一种瑞兽。 那是麒麟的图腾。 “你可能不知道，我姓姬，姬家的姬，二十年前被灭了满门的，那个姬家。” “灭门之因，是怀璧其罪，传言姬家有麒麟血脉，有人是麒麟转世，生有异像，祝何生坚信，只要以那人的血肉为主引，制成丹药，日日服用，就可长生不老。” “这，才是他真正要找的麒麟。” 说到这里，这位漂亮的，温文的年轻人举起剑，指向了对面。 他的眼眸中，燃烧着不灭的火光。 “我是姬鸩，姬家嫡系的孩子。” “我是麒麟种。” “你们要找的麒麟，是我，是我的血肉。” “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告诉左将军，让他亲自来拿。” “就像是二十年前，他率军灭我满门一般。” “这笔帐，该还了。” 镜头前，李艺绅盯着他带着杀气的漂亮面孔，久久无言。 第81章 纪念日 李艺绅是个导演，是在这个国家当过业界领军人物的导演。 他的地位，是靠他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他象征着这个国家导演最黄金的一代，他们通过不断的摸索打拼，使得这几年z国的电影在国际上的地位上升了许多，使得国内的市场欣欣向荣，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没有他们这些努力的人开山，那那些现在的小鲜肉，是不可能有凭着一张脸轻松吃饭的美好生活的。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能保证会一直如此，而李艺绅想要的，也不仅仅是目前的成就，他想要用z国电影在好莱坞打下江山，占领他们的市场！ 这很难，但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为了拍这一部电影，他筹备了五年，从编剧到道具再到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电影的元素包含了复仇，武术，爱情，大义，和最重要的道。 道，是这个东方大国特有的形容，那是无形胜有形之物，在这部电影中，它无处不在，最后，也会集中在主演身上，表达出来。 两个主演，李艺绅都安排了各自的道，能不能表现出来，看他们的本事。 其实当初选角的时候，萧青占了一个名额，另一个，他本来没有考虑顾阳，定的是国内另外一位老牌影帝，谁知道那家伙晚节不保，闹出了吸毒事件，这事一出，直接封杀，管你咖位多大，都是死路一条。 他死了，电影还得拍啊，这临时换角是要命啊。李艺绅想来想去，还是弟子燕玉给他推荐了顾阳。 顾阳的电影，李艺绅看过，说实话，论风格，不是很合他的路子，但是胜在，人家学习速度快，变化大，综合水准，那确实比其他人选好上不少。既然要换角，自然要选个最好的。 而他赌的这一把，也真的赌赢了。 片场中，那个雪衣乌发，神情清冷的青年，手执一把长剑，直直指向对面的一众军卒，他身后，是一轮高高升起的明月，那个画面，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是那个侠客，第一次露出他的剑。 第73节 这一场结束之后，萧青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片场，连个招呼都没打，可以说是很失礼了。不过大家也能理解他，压戏被压成那样，好受吗？ 谁都看得出来啊。 顾阳走到一边，助理递来毛巾给他擦汗，一边小声说：“阳哥演得真好，顾皇棒棒哒~” 青年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电话，就是一个熟悉的男声。 “结束没有？” 顾阳怔了一下，立刻说：“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很快，他就走出片场，在外面看见了楚今夜。 男人走在一条青瓷小路上，慢慢地朝他走过来，背后是一片古老的建筑，和一辆停在一旁的黑色劳斯莱斯。 他的脸上微微带着些笑意和好奇，因为顾阳现在还穿着那身衣服，打扮成了古人的样子。 “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青年问，声音因为激烈的运动有些急促，脸色红润，眼睛亮亮的：“你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还好，刚来没一会儿。”楚今夜回答道，伸手摸了一下对方的脸：“看时间你们应该拍完了，就来问你一下。” “这样呀。”顾阳笑了起来，说：“那我们走一会儿吧。” 他们就肩并着肩，在寂静的小路上慢慢散步。现在这个点，大家几乎都在休息，只能听见一道道轻微的风声，一轮明亮的月亮落在蓝河里，照映出树林繁茂的枝叶。 那些影子，从树荫间落下来，混合着金色的光沙，如一张细网，笼盖在他们身上。 走在路上，顾阳感觉心很静，他偏过头，去看身边男人深邃的眉眼，对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手指很亲密地纠缠在一起，楚今夜起了玩心，就拿起他好看的手来摆弄，展开再合上，再紧握，似乎是有了爱人，放开了心境的缘故，他的性格也多了些宽容和趣味，不再那么严苛了。 “……在我不在的时候。”顾阳打破了沉默，说：“你在干什么呢？楚先生。” “工作。” “其他呢？” “和你哥吵架。” “哈哈哈……真的？赢了没有？” “你觉得呢。” “噗……管家爷爷最近还好吗？我记得我走之前他有点感冒。” “没事，秋寒，休养了几天就好了，他一直很想看你新拍的电影。” “还要等一段时间，到时候我把原片带回去吧。” 他们一句接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最后声音都慢慢地消失下去，这时正好，他们走到了湖畔边。 宁静光洁的湖面，照出两人的身影。 顾阳已经长高了，比起楚今夜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现在穿着古装，又刻意装扮的成熟了一些，怎么看都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和以前那个纤细脆弱的少年差了很远。 而楚今夜一贯冷峻的，锋利的眉眼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沾染了更多的温柔，和包容。 他们离第一次见面，都变化了很多。 顾阳看着对方，忽然说：“楚先生，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会是个什么样子。” “嗯？”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我大概，不会去演戏吧。我应该会普普通通地长大，普普通通地找一份工作，然后生活，我也不会谈恋爱，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 楚今夜的眉头挑了起来，他说：“这种可能……我没想过。” “也不愿意去想。” 这个答案，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顾阳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 “要是没有我的话，楚先生是不会结婚的吧。” 男人默认了这个答案，他说过，他不愿意把另一个人扯进孤独的漩涡。 “真好，我们在一起了。”顾阳说，他忽然十分温柔地垂下眼，看着对方问：“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要纪念这一天吗？楚先生，我记得的，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距离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七年啦。 楚今夜怔了一下，少有的露出了一丝窘迫。他的耳根都微微红了起来，因为他本身，不是那种能做出直白的表达的人。 他盯着湖水上倒映出的圆月看了很久，然后说：“今晚的月色真美。” 顾阳摘下一枝柳枝，放进水中，看着它荡起涟漪，然后也微笑着回答：“今晚的月色真美。” 他别过身，亲上了那线条分明的薄唇，对方很快就给了他回应，他们在月色下，激烈地，亲密地吻在了一起。 当天又是一夜无眠。 因为非常激烈，导致第二天拍戏的时候，副导演路过食堂，看过顾阳，下意识道：“你的嘴唇有点肿？被咬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都怔了，满脑子都是，哇靠！ 之前那件事明明已经公开了，报纸上都登上了，他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啊？还说了出来，这不是找死吗？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顾阳摸了一下嘴唇，带着歉意笑了一下，解释道：“是有一点，我等下敷一下好了，希望不会影响上镜。” 他这个明显装作没事的态度深深感动了副导演，看看什么叫好人，什么叫会做人，顾皇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顾阳之后拿用湿巾敷了敷，心中也略略有些懊恼，明知道今天要上戏，昨天不应该闹的太晚的，也幸好是古装，衣服遮的严实，看不出什么来。等他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李艺绅也已经到了，这个大导演看到他，就走了过来，说：“休息好了吗？” “挺好的，谢谢您关心。” “昨天演得很好。”他顿了顿道：“我很喜欢你的表演。” 这句话，以这个导演的性格来说，真的是很朴实又很真挚的赞美了，顾阳不由怔了一下，然后又听到对方说：“我很少在年轻一代里，见到你这样去揣摩角色的，你理解的非常透，可以告诉我，你想象的姬鸩的道是什么样的吗？” 顾阳想了一下，说：“以天下为己任，救苍生。” 他回答的很平静，李艺绅却浑身一震，他盯着青年又看了会儿，然后说：“你……不错。” “你想得很对。” 说完这句，他不欲再多说，就这么冲他点了下头，起身走了，又过了会儿，萧青也来了。说来也是厉害，明明昨天走的时候还黑着脸，今天一来，又是一副笑盈盈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不悦的表情。 这种瞬间变脸的本事，也是一朵奇葩了。 就好像他现在还能很亲切地和顾阳打招呼，问他感觉怎么样，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有些古怪的气氛，也没有发现，自己被压戏了。 这些大演员大明星，真的演起戏来，一个比一个娴熟，戏里戏外，早就分不开了，那张漂亮的微笑面具，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摘不下来了。 顾阳倒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别人也没主动搞什么，那你能怎么样呢，顶多在心里记一笔了。 于是，今天的戏，照常开拍了。 在姬鸩的威慑之下，官府的那些人，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南山镇又恢复了平静。 素心打开了医馆的大门，为那些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在那些高手的保护下，并没有出现很严重的伤亡。 那些之前表现的气势汹汹的大叔，婆婆，在官府走后，又变回了平日里那普普通通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人。 云晟呆呆地坐在一旁，他看着姬鸩平静地抖落剑上的血光，收起了剑，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在他靠近的时候，他不由浑身一颤。 顾阳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了他。 “擦擦汗吧。” 萧青接过，声音沙哑地说：“你……你不怪我？你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 青年伸出一根纤长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应该杀了你吗？” 萧青倒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猛烈往后一缩！ 他在害怕。 他怕他杀了他。 姬鸩看着他，却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让这位影帝一怔。 那张脸上表达出来的情绪，是平静的，温和的，令人舒服的。 没有一点杀机。 “陪我出去走走吧。” 他这样说了，他无法拒绝。 两个人走在南山镇的小路上，看着一栋栋古朴的房屋，最终，还是顾阳先开口。 “这里的人，很多都是为了躲避追杀，躲避朝廷，才到这里来的，他们隐姓埋名，只想要过平静的生活。” “我是二十年前，逃来这里保命的。” “我全家被祝何生所杀，他一直在找我，我找到当时天下第一的剑客，拜师学艺，然后修成剑道，准备复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自若，毫无波澜，云晟听着，却不由颤抖起来，他想起自己走狗的身份，不由颤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觉得我应该杀你吗？”姬鸩说：“我见的死人太多了，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杀人，我从修成剑道大成那一刻起，就想要去复仇，师傅让我游走一番人世间历练，我就去了。” “我见过了很多人，很多事，我知道了百姓有多苦，乱世中，人命有多贱。不止是我一家，被灭门，不止是我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有的人连报仇的想法都没有，为了一碗粥，就能争的你死我活。” “我看了这天下，然后发现，渺渺众生中，我也不过沧海一粟，凡人之悲苦，如此而已。” “单凭着一把剑，我能杀了祝何生，我能杀了整个朝堂吗？我能为百姓除奸恶，可要是出现更大的奸恶呢？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很强，也可以很小。” “我是个剑客，我只懂怎么杀人，不懂怎么救人，我是麒麟种，传言血肉能延寿治病，可哪怕是融了我这一身的血肉，也治不了这天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于是我在等待。”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云晟说：“我等到了你。” 萧青接收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屏息，顾阳的眼睛很美，很静，那里面存在的，是某种真理，某个道理，是他自己的，衡量的一套准则。 他是一个侠客，一个剑客，他有着自己的道，这个演员，在现实生活中，也有着自己的道。 顾阳是一个有道的演员，所以他能将这个角色吃的很透。 意识到这一点，他忽然烦躁起来，面上依然挣扎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第74节 青年张开双臂，感受着流动的风，他的眼眸是宁静的，是安详的，他说：“你能代替祝何生把控朝政，你能成为一个好官。” “我希望你能做到。” 萧青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一种奇妙的情绪从心中升起，他说：“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不是好人。” “这个世道上，真正的好人……”顾阳笑了起来，笑意莫名有些凉：“也活不下去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他们注视着雄伟的南山，南山在云雾萦绕之中，距离时远时近，仔细望去，能看到采茶女在小路上，蹦蹦跳跳地行走。 南山镇，梦隐地，遗留处。 这里如一个桃花源，不受外界的干扰，可这种虚假的近乎偷来的和平，能持续多久呢。 在这个镇子之外，有多少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姬鸩想，他有应该做的事。 他有能做到的事。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南山镇的高手们汇聚一堂，静默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左将军府一旦知道这件事，就会派兵前来。 但是他们都没有抱怨，因为，大家都是一家人，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被那位麒麟搭救过。 那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姬鸩站在房间中央，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以小弟之命，护镇。” 周围的一排排人，沉默无声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眸里闪烁的，是一样的决心。 云晟站在一旁，望着这些人，他忽然很想流泪，又嫌太娘们唧唧。 姬鸩望向窗外，那里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细雨连绵中，有马蹄声交错响起，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日子。 那一天，他看着家人被屠尽，那些士兵疯狂地跪在地上，喝他们流出的血，咬他们身上的肉，那群畜生说，这是麒麟血，食之可长命百岁，永葆青春。 其实，姬家唯一的麒麟，只有他。 他，带来了不该带的灾祸，像那天，如今日。 他早就该死了，却要把事情完成再死。 顾阳走出大门，他抽出长剑，剑身微鸣，身后是一众沉默无言的隐世高手，他们迈着不一的步伐，走向那浩浩荡荡的军队。 面对着为首马匹上威武的人，青年抬起眼睛，目光冰凉，他说：“左将军，二十年来，别来无恙。” 下一刻，他拔剑出鞘，飞身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的月色真美是夏目漱石翻译的，我爱你的意思，很委婉的表达。 如果阳阳和楚先生没有相遇，这个故事……大概就很悲剧了。 他大概会一直是一开始的，那个看似温柔，其实有些冷漠的样子吧。 没有爱，就没有了成长。 幸好这是甜文。 阳阳真帅。 第82章 吾道 云晟待在屋中，没有武功的他，在这次战役中，派不上用场。 站在他身边的，是素心，那位身着蓝衫的女子，望着大军面前那个雪色身影，眼睛亮的出奇。 要是以往，看到这一幕，云晟是要心生嫉妒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生出酸涩的情感。 “他真好看。” “是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的本名，叫素长燕。”素心说，神情漠然的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我是孤女，无父无母，原本是个杀手，后来得了贵人相助，被送去学医。” “我学的医，是毒医。” “贵人让我为他配出能致人于死地的药方，这样，他就能清清白白地送人去死，我亲自写死了很多人，我受不了了，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我不愿意再写，贵人便要杀了我。” “是他救了我。” “他救了我，给我改了名字，带我来了这里，教我做人的道理和本分，他对我很好，虽然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可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对他的感情，也是不需要他回复的。他就是我的信仰，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又站到窗前，望着那道身影，声音温柔地道：“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剑，就像一道光……撕开了黑夜，你看……” 云晟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啊，他看见了，在那绵延的雨幕朦胧中，有一道光—— 它划破了夜色，划破了苍穹，它如燃烧的白色火光，点亮了整个世界。 姬鸩用着他的剑，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沾染一滴雨水，他面对着敌人的怒吼和惊惧，刀光和剑影，一剑斩之。 军卒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鲜血漫了一地。 那些军卒发出愤怒的吼叫，冲进街巷中，和那些高手们打斗起来。可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迷了路，死了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那个坐在画馆里平静作画的画师，放下了手中的笔。 在他笔下，整座南山镇，都形成了一个八卦图案。 那是一座大阵。 在阵中，那些威武的军卒，被拿着绣花针的老婆婆杀死，被手握铁勺的大叔敲扁了脑勺，被看似柔弱无依的小姑娘扭断了脖子，有人在想要逃跑时，又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巾帕蒙住了脸，狠狠摔在地上。出手的那个人是店小二，江湖人称无影客。 他们是高手，是被生活打压过的人，他们想要过宁静的日子，想要平淡的生活，可是谁敢动兄弟，就是要他们的命。 姬鸩持剑，和传说中的朝堂第一高手，左将军对峙。对方一轮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他手持长剑，剑光如霜。 左将军望着这个年轻人，粗眉皱起，冷冷地道：“你才是麒麟种？” “你竟然没有死？” “明明活着不易，为何要自寻死路？” “我现在就拿你的命，去献给九千岁做寿礼！” 他说着，手中沉重的大刀就径直冲着对方的头颅用力劈下，姬鸩没有一丝畏惧地抬头，望着那冰冷的刀锋，那里映出多年前的血水。 就是这把刀，斩下了他父亲的头颅。 他厉喝一声！执剑迎上！刀剑相鸣之声，震耳欲聋！ 这时，那些结束了战斗的高手注意到了这一边，他们望着数年后，报仇雪恨之景，纷纷扬声助威。 “姬鸩——！” “姬鸩——！” “麒麟——！” 姬鸩用剑，剑如掉落的雪花，流动的水波，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左将军的身上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那剑鸣泣起来，那剑飞舞起来。威武的男人发出惊怒的吼叫，他的铠甲，破了。 他的头，断了。 青年收剑，血沫溅在他的眼睫上，他注视着连绵细雨中溅出的血花，那个男人死不瞑目，就此而亡。 他的剑，天下第一。 “cut——！”李艺绅猛然发出声音，他一下子从摄像机面前站了起来，就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片场里的那个人看。 其实不止是他，那些其他的，见到了这一幕的人，都在望着那个人。他们浑身僵直，心头发热，像喝了烈酒一般。 刚刚是什么？ 是侠客，是剑客，是有道之人。 顾阳，是姬鸩，姬鸩，是顾阳，他们合二为一，一剑斩下，斩破条条框框恩恩怨怨，那道雪色身影站在缠绵雨中，又冷又炙热，他的神情是冷的，眼睛是热的。 那，才是姬鸩啊。 那，才是侠客啊。 李艺绅的嘴唇颤动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深深望了顾阳一眼，眼眶略红。 那是他想要拍出的东西，这个演员演绎出来了，他做到了，非常棒。 顾阳从片场里走出来，立刻有人给他拿毛巾，换衣服，黑发湿漉漉地贴在他雪白的脸上，他的神情却很安静。 他闭着眼，和那个角色，和那个角色心中的大道，融为了一体。 姬鸩，心挂天下人，身负血海深仇，这注定了他的剑，不是一个单纯的剑客的剑。 他用手中剑，斩仇敌头颅，却用心中剑，斩天下大恶。 他生生为自己，为云晟，为那些百姓，斩出了一条道。 顾阳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萧青投来的目光，那位影帝的眼神，是很复杂的，融合了很多他看不透的情绪。 他没有分析出那究竟是什么，也不是很想分析。 他现在，完全地沉浸在戏，沉浸在大道的美妙里了。 之后的进度，也很快。 如果前期工作准备的充分，那么拍戏的时候，只要演员不出岔子，那就没什么大问题。而在这场戏中，萧青真是倒了大霉。 任谁都看得出来，李艺绅对他不是很满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比顾阳要差上一些。 那差的，也许是一口气，也许是多年来松懈造成的缺少的部分，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果按演员的表现力来分化，一部电影看完，观众绝对会觉得，第一男主是顾阳，萧青是男配。 可问题是，这是个双男主的戏啊，搞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他演的是男配呢，不然要怎么解释，就是演不过一个比自己小好多岁的后辈？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人压戏了？就是这么多年我玩着玩着一不小心玩脱了？ 这不尴尬吗？ 萧青现在是努力啊，拼命啊，镜头一言不合就重拍啊，可是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一句呵呵。 早干嘛去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你偷懒演烂片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这怪得了谁？ 第75节 这点，萧青也知道，他也没办法啊，只能拼命地补，拼命地拍啊。不说别的，起码你得发挥出你最高的水准吧，虽然发挥了最高水准也被比下去是很绝望，但是，总比破罐子破摔强吧？这部电影，是李艺绅的心血之作啊，他要是真敢像以前那样玩，那就是结死仇的节奏啊。 可越是着急，越是不行，到了后来，李艺绅也没说什么了，就是变了一下顺序，顾阳的戏先拍，拍完了再拍合戏，最后再拍他的单独的戏码，先静静心，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就开窍了呢？ 这个小变动，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是呵呵呵，虽然碍于萧青的势力和咖位，没人直接说，但话里话中透出来的意思么，反正大家都懂。 萧青的感想？能好受吗？不好受又能怎么办呢？路是自己选的，怨天怨地怨自己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拍摄中，顾阳的戏最多，刚好他现在的势头很猛，就这么一路拍了下去。 这一场，是大战结束之后，姬鸩和镇上之人的告别。 麒麟事件一出，左将军一死，当年的姬家孤儿还活着的事情就不可能瞒得下去，于其等着祝何生派军来打，不如自己先行一步。 他要先行一步。 “现在，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什么？” “把我献给祝何生，作为寿礼。” 他与众人一一见别，婉拒了他们跟随的请求，他清理了东西，出门时，发现那个女子倚靠在门边。 素心注视着他，美丽而冷漠的眉眼中已经带了泪意，她咬住嘴唇，倔强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顾阳看了这个女人很久，看得她的身体都微微发颤起来，他的目光是悲伤而包容的，里面有着很多无可奈何的情感。 他说：“好。” 云晟就在一旁，沉默无言。 临走前，姬鸩去访了那位算命师傅，云晟从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邋遢的老头，是前任国师！道家第一人！他算的卦，当年是千金难求，祝何生也去求过，却得到一句“大奸大恶必无善终”，遂恼羞成怒，将他贬下准备处决，他死遁出逃，到了南山镇。 姬鸩笑着对这位大师说：“请您算一算我这次的前程。” 老头默然无言，过了许久，他颤声说：“你第一次让我算命，算的是你忠仆的寿命，第二次让我算，算的是天下的大势，我说尚有一线生机，你……却要灭了自己最后一线生机？” 他又看向云晟，喃喃道：“你的命改了……是天意……路遇贵人，有杀机。” 云晟一时间无言，这句话，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其中沉重的意味。 姬鸩躬身道：“请大师一算。” 老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道：“可见道。” 如此一句，便够了，他们互相见礼，前任国师与姬家孤儿，彼此平静地对视。 “保重。” “保重。” 他们一行人上路，走到一半，青年回头一望。 山峰掩盖在迷雾中，山清水秀的小镇落在夕阳里，很多人站在远处，望着他们。 南山镇，是桃花源，是梦隐处，是一切美好回忆的来源。雪白的栀子花，古老又简朴的建筑，潺潺流动的溪水，都是他亲身经历过，感受过的。 那是他非常快乐的日子，一生里，有过这么一段时光，也不算是虚度了。 再见，南山镇。 几日之后，便是九千岁祝何生的六十岁大寿，各处都张灯结彩，比皇帝过寿还要热闹。祝何生坐在那以皇宫为标准的大宅中，坐在最高首的红木雕花华椅上，一身华服，他笑眯眯地看着下方的宾客。来者有朝中的大人，西厂的首领，将军和文客。都是说出去能惊一惊周围的大人物，可现在，他们觍着脸，带着讨好谄媚的笑容，团团围聚在这个太监身边，这一刻，祝何生哪怕不是天子，也胜似天子。 他是如此自得，如此骄傲，这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他凭着自己的本事，蛊惑皇帝，把控朝堂，将那些看不起他阉人身份的书生统统丢入文字狱折磨致死，那些还活着 的，都战战兢兢，只敢高呼九千岁功德无量。他能爬到这个地位，他为什么不能自豪？ 有了荣华富贵，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是不满足，他要长命百岁，要永久地享受眼下的这一切，这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贺九千岁——” “贺九千岁大寿——” “九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贺的声音，如海浪一般，一潮一潮地袭来，从祝何生的一只耳朵流到另一只耳朵里，他不由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有礼官唱词，一个个报出贺礼。 “威候，献珍珠一斛，三丈珊瑚，白银万两……” “季将军，献黄金千两，百年人参……” 伴随着他的唱词，祝何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他听着听着，忽然听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名字。 “云晟，献麒麟——” “哐！” 手边的茶杯，被一下打翻，这位大太监一下站了起来，他不顾底下忽然的安静，厉声道：“你刚刚念到什么？” “谁献麒麟？” “是在下。” 云晟一身素衣，从格格不入的人群中走出，他带着姬鸩，走到厅堂中央，厅中挂满了红红的灯笼，照得人眼花缭乱，他说：“我献上麒麟。” 姬鸩上前一步，从容不迫道：“我姓姬。” 祝何生僵立良久，忽然放声狂笑，“好！好！好！”他连连说了三声，然后不顾侍卫的阻止，下台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云晟深深望了姬鸩一眼，后者的手指搭上了剑。 他轻柔地，温柔地说：“我想要你的命。” 下一刻，姬鸩出剑。 第一反应过来的，是西厂卫，他们立刻在千钧一发之时拔剑而上，剑光堪堪转了几转，才挡住那一剑，饭桌上的美味佳肴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留下难看的污迹。吓呆了的祝何生被藏在后面，宾客在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之后，尖叫起伏，狼狈逃窜。 转眼间，顾阳手中的那把剑，就舞了数次。 他的武戏一贯非常好，是不需要替身的，可像眼下这样使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漂亮剑招，除了考验功底，对演员本身身体的要求也极高，他的手腕瞬间就红了一片，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脸上的神情。 李艺绅面前的显示器，显示出那一张脸，安静而专注，黑发垂落于耳侧的脸。 他的眼神，炽热如火，倒映血光。 那些剑，那些打在他身上的武器，都是用了力的，可顾阳像是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一样，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他一剑划下，大红的灯笼落在地上，燃起了红红的火，他一剑斩下，白瓷的花瓶被剑气震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而出，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空中，绽开了美丽的血花。 空中，出现了好多条红线。 那些红线，分割着来袭人的肢体，分割着他们的头颅，让他们发出了痛不欲生的惨叫。 顾阳站在了地上，他雪白的衣上，依旧干净如尘。 地上开着红色的花。 他走出门，走到庭院之中，走入长街里，此时已是冬季，街上白雪皑皑，洗不净冤屈。 多年前的姬家人，长眠不瞑目。 他站在街口，看着宫中的侍卫组成长军，朝他冲来，他就如一块顽固的礁石，抵御着人潮。 会怕吗？ 会畏惧吗？ 青年的肩膀，颤动了起来，低低的笑声，从他的口中发出。 他猛然仰头，仰天长笑！ 那笑声里，包含了无穷无尽的苦痛，绝望，悲伤，快意。 那是一朝夙愿，得偿之快意。 他握剑，对着千军万马道：“来战。” “来战。” “来战！！！” 云晟和素心站在街巷一头，他的眼眶已经悄然红起，他冲向身旁一面大鼓，以锤敲击鼓面。 咚！咚！咚！ 每一声鼓声，都是心跳的起伏。 他高声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顾阳飞身而上，发冠已散，面如春桃，衣衫融入雪色之中。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他的速度是那样快，快的令人措手不及，他的剑光是那样美，美如冰冷凛冽的死亡之艳色，那些血红倒映着剑，倒映着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他的剑下，那些侍卫纷纷倒地，没有一人，能沾到他的一片衣袖，他以自身为剑，生生斩开了人海！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的身影，快的像剑，他的剑，快的如影，他就是一片掉落的雪花，片刻就融化为水，你只能感受到那一瞬间脖颈的冰凉，然后就没了知觉。 他一个人，对上千军万马，却如一座高大的山，压向一群蝼蚁，那衣襟已经散开，露出青年肩膀上血红的麒麟图腾，在洁白的雪中，是那样刺目。 云晟拼命敲打着响鼓，口中高声念诵着那首前朝李太白的侠客行，他终于想起来，在他幼年时，第一次听到母亲念这首诗 ，是怎样的心潮澎湃，他幻想过，有怎样的侠客。 现在，他真正见到了。 一地尸首，一地血花。 结束了。 随着最后一个侍卫倒下，姬鸩走到已经倒在地上发抖的祝何生面前，他举起了剑，一滴鲜血从剑尖滑落。 滴在了他的靴尖上。 这个漂亮的，温文的，讲礼貌的年轻人，对着地上那个屠灭了他全族，此时正在瑟瑟发抖，没有一点耀武扬威之态的大太监，静静地说：“我叫姬鸩。” “很久之前，我叫姬鸠，可自我族亡的那天起，我就改名为鸩，我要当一杯最毒的酒，让你喝下去，充满痛苦地死去。” “但后来，我不想把这作为我的全部，因为我的眼睛，看见了天下之剑。” “可我还是要杀你，我必须杀你。” 第76节 “祝何生，你听好，血债血偿，姬家三十六代长房嫡长子，姬鸩，来取你性命，老天有眼，望先祖可见。” “不——！”祝何生终于发出了尖叫：“不！不！停下！你要什么我都……” 他没能再说下去。 他的头落在了地上。 这个恶贯满盈的，无恶不作的大太监。就这么睁着圆圆的眼，张着嘴，滑稽可笑地死去了。 姬家二十年的血仇，终于报了。 姬鸩收起剑，转过身，一步一步朝云晟和素心走来，后者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 他扶住她，望向了云晟。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 顾阳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很静，心，也很静。不静的是云晟，是萧青。 那沸腾的血液，似乎一瞬间都冷了下来。 他看着他，说：“我杀了祝何生，我报了我家的仇，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还有一件，得你来做。” 青年卸下衣冠，将长剑递出，说：“杀了我吧。” “不！” “不！！” 两声，出自两人的口中。可他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说；“唯有杀了我，可解此局。” “祝何生死在我手上，他的党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不交出罪魁祸首，南山镇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我杀他，既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天下，可我不能因为杀了他，更毁了天下一线生机。” “现在，你杀了我，拿我的血肉去献给皇上，告诉他，这是祝何生企图私吞的麒麟肉，皇上必将大喜，也将宠信于你，你，就能代替祝何生。”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对着云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素心。 那个女子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 他沉默了一会，说：“请多保重。” 素心支撑不住，哭喊道：“你就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天下第一的剑客，武功盖世，没有人可以杀死他，他却愿意为了自己的道，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中。或者说，他也没有死在他手中，他只是为了道，殉道。 天下苍生如何，天下如何，天下之剑又如何，这些事，必须要以他的死为改变的契机，那一份被传言的神乎其神的麒麟肉，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顾阳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姬鸩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他的发冠已经散落，衣衫也不算整齐，可人们一眼看去，却依然觉得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他是个侠客，是个君子，是道，在一个人身上最极致的体现。 他望了两人一眼，拔出了长剑，那剑身微颤，发出了悲鸣。 这把以他以前的名字命名的剑，感受到了主人即将离去。 他想起来，师傅把这把剑送他时，告诉他，一个剑客最重要的，是心中剑。 他现在算不算，拔出了他的心中剑呢？ 他的心中剑…… “素心……那个心，是我给你的东西，我把我的心，放在你那里了……” 姬鸩轻轻地，慢慢地，说出了那句声音极小的，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素心听见了，她整个人骤然僵硬，然后哭着笑出了声。 我的心。 你的心。 那个侠客身上，唯一的那一丝儿女私情，也终究因为他的死亡，消散了。 那一剑，落了下去。 他落在了地上。 天上降下纷纷扬扬的雪，遮不住地上的血。 他的嘴角，依然带着美好的，安静的，满足的笑意。 元嘉十一年，侠客斩宦官祝何生于长街，该人姓姬，乃二十年前血案遗孤。自此后，佞臣以其血肉献于今上，曰麒麟肉，食之可长生，今上大悦，宠而信之，人云，又一何生。 那些事，那些埋藏在历史中的事情的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李艺绅站在镜头前，看着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安静地躺着的那个身影，在寂静无声的片场中，他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泌出，也从顾阳的眼角流下。 那个走了的人，是姬鸩。 作者有话要说：　李白的《侠客行》真的写得很好，非常有侠气，读了就很热血沸腾。 这个电影剧本，考虑以后扩写个单独的短篇吧，姬鸩是个真正意义上，有道的人。 第83章 办法 顾阳的戏份，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 姬鸩这个人，是大家子弟，是血案遗孤，是天下第一剑客，是有道的侠客。 他的故事，从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复仇的故事，他的道义，是天下众生之道义。他一步步走完了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人生之路，将照亮黑暗的火炬，交给了下一位引路人。 也许，千年之后，他的名字都不会在史书中被提起，人们只会记得，有一位侠客，见不平，仗剑斩之！随后自刎而亡。 可是，也许这是他想要的也说不定。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的名声。 他只是完成了他的道，以身殉道，方得心境圆满，之后的事，他又不是不能预料到，可那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而素心，那个蓝衫淡雅的女子，是他这一生里，最明亮的一道色彩，是属于他的，唯一一点点私情。 对不起。 真对不起。 到了最后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想要告诉你…… 我心悦你。 那颗属于他的，含着爱意，私情，温柔的心，早早就被放在了她手中。 只是我一直，不能说。 演到最后，顾阳也借着姬鸩的眼睛，看到了那华美的，璀璨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天下大道。那是侠客的道，是剑客的道，是心怀天下人的道。 那样美，那样残忍。 而顾阳本身的道，却不是这样的。 他睁开眼睛，任助理急忙把他扶起，他身上沾了好多的落雪，都化成了水，浸得衣服湿漉漉的。不换就容易感冒。 这时，有人把柔软的毛巾盖在了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他抬起眼睛，看着那张带着淡淡担忧的脸，轻声喊：“楚先生。” “我没事。” 楚今夜应了一声，把他扶起来，对李艺绅说：“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李艺绅点了点头，走到顾阳面前，他的眼眶还有一些红，这个大导演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要小的年轻人，十分真诚地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你，你演得真好。” 顾阳一下就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企图站起来回礼，可李艺绅按住了他的肩膀，很诚恳地说：“不要这样，我只是在向你表达我的感激，我真的……很高兴能看到有人还原成这样，我没有想到你可以演得这样好，非常棒，我以前就想啊，年轻一代什么时候可以再出一个真正的演员，现在，我看到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才道：“我这样说话，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压力，但我还是觉得，新的领域，需要人去开拓，而你有这个能力，你的演技是我没有见过的那种类型，你可以不断的磨炼它……当然，你也在这么做了。” “一个演员，要怎么演才配得上称做是演员，他是要有德性，要有对表演的热爱和追求的，如果你不去打磨你的演技，它就像铁器，再好也会生锈，所以，你以后……”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毕竟这些话，对一个不大熟悉的前辈后辈之间来说，也是有些逾越和太亲近了，他不确定说出来，顾阳能不能理解，又会不会被有心人说成是他对其的不满。 “我知道的。” 这个时候，顾阳忽然说：“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提醒。” 李艺绅一惊，正对上他那双眼睛，青年的眼神，是平静而理解的，他没有说谎，他是真正地懂得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会好好演戏。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个导演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他对顾阳有些艰涩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找我喝茶，我就住在老地方，燕玉那丫头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副导演都不由咂巴了下嘴，心想，老狐狸今天是真激动啊，连这么明显的拉拢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小子知道在外面，国师的一张茶会请帖是多难求吗？有钱都买不到门路啊。 不过他又看了看顾阳，那张雪白的脸上还带着水珠呢，在睫羽上一颤一颤的。他又想到刚刚的场景，也是觉得，要是是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演员，这样的表演，简直是一个奇迹…… 不说新一代，放眼整个演艺圈，能达到他这种地步的，也是屈指可数了。而且他还这样年轻，这样年轻！他只要不出岔子，就一定能成为传奇。 谁不想要传奇出现在自己的电影里呢？ 至于其他的……副导演忍不住看了远处的萧青一眼，出乎他意料的是，后者脸上的神情虽然有些复杂，但也确实没有到很狰狞的地步。 奇怪啊，李老狐狸都克制不住自己了，说话的意思都那样明显了，他没道理听不出来啊，这要是顾阳顺着藤往上爬一爬，说不准以后这黄金搭档的位置，这电影男一号的位置，就真要换人啊。别谈什么情谊不情谊，在这种奇迹面前，哪个导演把持的住？ 萧青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这种话，他肯定也不会问出来，就看着李艺绅和顾阳继续说了几句话，楚今夜就把后者带走了。 酒店里。 浴室传来水声，过了一会儿，顾阳穿着睡衣和拖鞋，从里面出来了。 他的脸上还冒着热气，洗完澡后，他的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 楚今夜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他，说：“还冷吗？” 顾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说：“还好……刚刚你也在？” 第77节 男人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些惘然。 刚刚楚今夜在片场，看到了他的表演。 平心而论，他看过顾阳很多表演，无论是《无人知晓》那样的电影，《夜莺与玫瑰》《莎乐美》那样的戏剧，都给了他非常不一样的感受。那种张力，能从画面里凸显出来。 可这一次，顾阳又进步了，他每一次表演，都是一次对自我的超越，在刚刚的表现中，楚今夜确实地看到了，感受到了，侠客。 谁没有过英雄梦？ 谁没有过以一敌千的豪情？ 虽然到了他这个年纪，不至于再有那些幻想，反而更加能够，能够透过表面，看得深水下的那些东西。 那是道，是人之道。 在那样的道中，条条框框的束缚都被碾压成了碎末，被狠狠地压制下去，那是大义与温柔残酷混合的地方，真是因为太理智，太清醒，一双眼睛看得太远，才能得出这样的结果。明知道自己将会死去，却如此清醒地面对着死亡，将那一丝儿女私情，压在了心头。 这样的情感，连他这种冷漠的人都读懂了，都不由为之动容。 “你演得很好。”楚今夜说：“了不起。” 以他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不过，我不希望你变成他那样。” 为了道牺牲，固然是大义，可在普通人之中，还是有着平稳的幸福，更为妥帖。 “我知道啊。”顾阳说，微微地笑了笑：“许安导演已经告诫过我了。” 你的脚步，始终都要扎扎实实地踩在人间的土地上，虽然，那些美好的，玄妙的艺术殿堂，那些海市蜃楼，能引领你走向更高，可是你得自己把握自己，不然，就很容易出现灵魂与肉体的不和谐。 只有时刻把握自己，才能一直走下去。 楚今夜又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少见地浮现了一些不确定的神色。他想，顾阳是这样的，这样的年轻，他的路还那么长…… 如果现在，他提出那个请求…… 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他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立刻做下决定，这对他来说也是很罕见的，因为在乎别人的想法，从而改变自己的主意。 可谁叫那是顾阳呢。 他又斟酌了一会，在青年发现不对之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了回去。 而在另外一边，另外一间房间里，萧青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面前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打扮时髦，长相妩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气质给人的感觉有几分刻薄。 那是萧青的妻子，冯媛。 萧青在成名之后的那些改变，做的那些事，不得不说，有一大半和她有关。李艺绅，燕玉，圈子里的那些其他老辈份的人，更是认为，萧青是被冯媛带成这样的。 而冯媛这个女人，做过的那些事情，在圈中也是赫赫有名，要真说起来，比心狠手辣的程度，萧青这种只会打压过同戏路演员的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冯媛是个导演，而且非常有背景，她的父亲，是当年李艺绅的前辈，恩师级别的人物，在圈里辈分之高，可以想象。她当初靠着这个关系出道，也是一路顺风顺水，处处有人提携。她是家里的小女儿，按理来讲，是会被养得娇惯些，性格娇蛮也无所谓，可真正可怕的不是娇蛮，是有头脑的狠毒。 那几年，有一个女演员，得罪了冯媛，后者不动声色，不但不表现出来，还处处包容，然后邀请她去当她新电影的女主角，片酬开得远远超出当时的行价，只是违约金也是个天价。 那个女演员当然心动了啊！这种好事怎么能不心动呢，于是就签了，就进了剧组，结果，冯媛就让她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去一直拍一场水下的戏。 那是冬天，水温低的都要冻结，那场戏不停的卡，不停的重来，据知情人士爆料，一晚上就拍了七八个小时，那个女演员被冻得浑身发颤，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血都流不出来了，她那时候才知道厉害，可合同已经签了，违约金付不起啊，只能接着拍！ 当时有人看不过眼，劝冯媛，说不要闹得太厉害，这是要活生生玩死人啊，结果后者一句，我是追求艺术，演的不好重来，不是很正常吗？她就分外娇贵些吗？ 得，这于情于理是无话可说啊，导演说你拍的不好，你就是拍的不好，能怎么辩解。结果那个女演员拍到最后，直接高烧送医院，大病一场之后，永久性不能生育。 而因为她没有把戏拍完，冯媛还倒打一耙，要求她承担巨额的解约金，两相一抵，加上中间势力不明不白的打压，这事就这么算了，苦果得自己吞。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后，圈内舆论简直哗然！虽然说谁都有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可搞成这样子，这真是破天荒地头一回啊，这样狠毒的心机手段，实在是令人避而远之！ 这样一来，虽然她父亲堵住了媒体的嘴，可圈内的风声，那是不可能好的了的了，冯媛之后导演电影都很难请的来演员演戏，别人又不是傻，知道了你是什么德性，还往虎口里送命，那不是找死？ 也幸好，她那个时候已经和萧青定了下来，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出面了，风声才渐渐淡了下去，不过没人觉得她会修身养性，看看萧青之后的德性就知道了。 现在，这个漂亮的女人优雅地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望着丈夫。 她的声音是带着斥责的意味的，娇滴滴的：“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孩子很会演戏啰？” 萧青哽了一下，解释道：“我一开始不知道他那么出色，到后来……” 一对戏，就没办法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是早知道是这样，我们用尽一切手段，都不可以让他得到这个角色的，我用我父亲的关系去压李老师，都成，可当时你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做的到，哼……叫你不听我的么……” 她哪怕是说斥责的话，都说的娇声娇气的，让人不忍苛责，这实实在在是个蛇蝎美人，萧青在她娇滴滴的声音里，头却低的越来越下，都不敢抬起来了。 他是有些畏惧这个妻子，畏惧她的手段的，在爱情的狂热散去之后，他越发能看明白，这是个怎样的人。 “那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我……如果这部电影播出。”萧青有些艰难地说：“我的影响力，不如他，观众会认为我是一个配角，他才是主角。” 他这样一说，饶是以冯媛的城府，也是不由面色一变，她知道丈夫的心高气傲，这话能说成这样，那到时候上映，只可能更严重！ 那问题就大了！ 她道：“那协议怎么办？影评人怎么办？你的前途要怎么办？” 我的前途要怎么办！ “你忘了，我们签的协议了么？” 萧青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痛苦之色，将脑袋深深埋进了手中。 冯媛见此状，也是缓和了声音，她恨恨地想，这件事要是出了，别说那份协议了，影评人会怎么看，奖项会怎么评，一开始说的都是双男主，谁知道会变成这样。难道真的要承认，萧青在和一个比他年轻那么多的新生代的男星的斗戏中，处于下风了么？这不可能！ 事到如今，想要解决也麻烦了，要是顾阳是个普通的演员还好说，可他的地位，他的那位恋人，冯媛就算再有自信，也不可能惹上楚家，那不是找死吗？ 如果想要扭转现在的局势…… 这个女人的表情动了几动，最终，她那美丽的，血红的嘴唇，弯了起来。 “有办法。” 萧青骤然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冯媛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盏狠狠放在了桌面上，砸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说：“……你现在去求李导，我去求我父亲，在电影没有出来之前，有一项工作，是导演才能做的，也只有导演，能决定一部电影真正的样子……” 第84章 选择 一部电影，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剧本，作为一个基础，是很模糊的，因为要考虑到道具，服装，灯光，等等的拍摄效果，如果说，演员的演技在其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那其他的因素也是不能忽视的。 所以，在一部电影没有出来之前，所有人都很难想象它真正的样子，站在演员的角度，他只要演好戏就好了，站在导演的角度，要把控的可是全局。 换句话来说，电影最后的成品，取决于导演，因为他们有一样利器。 剪辑。 同样的电影，剪辑的方法不同，可以生生剪出不同的片子！而演员的戏份，也可能被剪的很少很少，哪怕你拍了很多。 这种事，你也是没办法去和导演讲道理的，后者大可以用一句追求电影效果来堵死你，你演你的，他剪他的，这谁也没法讲道理啊。 把这个道理，放在这件事情上，就是说，现在，顾阳固然演的比萧青要出色，但是，只要说动李艺绅，让他在剪辑时多剪一些顾阳的戏份，多留一些萧青的，那，就还是可以啊！ 冯媛确实是导演世家出身，一句话就点破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只要导演把住关键，你戏多戏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萧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说：“李导不一定会答应……” 只要是看过顾阳表演的导演，就不会答应，明明有上好的珠玉可以用，为什么要自己毁掉，这不是有病？何况李艺绅是什么性格，作为他弟子，和他合作过这么多年的萧青，是不可能不清楚的，那个导演，是真的把电影当艺术在追求，谁要是敢毁掉他的作品，就是和他玩命。 “这容不得他不答应。”冯媛说，这时，她又气定神闲了起来：“你现在不是还有很多戏份没有拍完吗？对吧？还有群戏？” 萧青一怔，忽然有了很多不好的预感，他紧盯着对方：“你……你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先去找李导，告诉他，求他，要是他不答应……”女人上下两片血红的嘴唇轻轻一咬，唇缝里吐出几个字：“——你就告诉他，你不演了。” “这不可能！”萧青下意识地反驳，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你疯了！” 演员演到一半，进组之后退组，拿这个做威胁，是什么概念？基本上，就是和剧组结死仇，和导演有深仇大恨。那些已经拍了的戏，那些投资和花费，都不可能再来了，他们两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一闹，会怎么样？李艺绅还是萧青的恩师，怎么多年的情分在啊，可这句话要是说了出来，那，那简直是一切都毁于一旦，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了！ “你想的太天真了，不这样，你以为李导会同意吗？”冯媛冷笑了一声，又放缓了声音道：“我也没让你直接说，你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说了，你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啊？也没有要他完全把顾阳的戏份删掉啊？对不对？你只是求一个公平而已，让你们的戏一样而已，这很过分吗？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他难道连这个忙都不愿意帮？” 她说到最后，越发的觉得自己有道理了，在她看来，演技，表现，那些都不是主要的，只有那些场外因素，那些人情，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这才是一切的关键！那些以为演技可以决定自己地位的人，实在是太天真了！ 冯媛望着自己的丈夫，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一时想不开，毕竟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羞辱，又安慰道：“你呀，不要太沮丧，他的本事在戏里，你的本事在戏外，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必拿鸡蛋去碰石头？人呐，就是不要和自己较真。这个世道，只有本事在戏外的人，才能好好赢呢。” 她说完这句话，却看得萧青猛然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那神情如白日见鬼一般瘆人，让冯媛都不由有了几分害怕：“你……你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呀……” 实话，大实话。 萧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知道能不能说，他一下捂住眼睛，浑身颤抖了起来。 而这对夫妻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房门没有关严实，来通知拍戏日程的副导演站在门外，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神情十分微妙。 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听见如此精彩的发言，他真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的老板，还是该同情一下那位冯老先生。 他想了想，悄然无声地走了。 这几天里，顾阳的戏份是结束了，他在酒店扎扎实实睡了一觉，补足了疲惫的精神之后，就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毕竟他的工作都结束了，而许空那边也来过电话，《这个杀手有点酷ii》即将上映，他得再去配合一系列宣传的进行，之后的档期都是很满的。 他今天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了，和李艺绅打了招呼之后，回去收拾了一下行李，刚进酒店，就看得男人面无表情地接着电话，周身的气场是许久未见的锋利冰冷。 见他进来，楚今夜的眼神闪了一下，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顾阳怔了一下，觉察到了不对，便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楚今夜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感觉这部电影怎么样？” “？？挺好的啊。我演得很开心，剧本也很好，嗯，很期待成片。”顾阳说，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没什么……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吧，不是什么大事。” 他按了一下手机的屏幕，那个显示着熟悉名字的屏幕就暗了下去。 酒店的走廊里现在没有人。 萧青站在李艺绅的房间门前，僵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第78节 哐，哐，哐。 那算不上大的声音，似乎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他不由头晕目眩起来，即焦急地等待着有没有人回复，又害怕畏惧的不希望有人来。 然而，门还是被打开了。 李艺绅站在门口，因为光线的原因，萧青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这位恩师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用沙哑的声音说：“是你啊。” “进来吧。”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带了进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艺绅出乎意料地，对他的来意一句话都没问，对他这么晚来找他，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他的脑子现在实在是太乱了，根本没有办法好好思考问题，他想了好多事情，却混乱无章找不到条理。 他……在想什么？ “你来找我。”李艺绅终于开了口，惊得萧青一下子挺直了身，这位和他交情颇深的导演模糊着神情，淡淡地问：“是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他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能怎么说？ 要怎么说？ 要如何告诉面前这位严苛的，以自己的作品为骄傲的导演，请求他帮帮他，为了他的名声，去打压一个蒸蒸日上的演员？去删减别人出众的戏码？ 这怎么说的出口！？ 萧青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一个干涩的音来：“……我。” 我没有办法啊。 他猛然想起，他第一次演戏，战战兢兢无比害怕，是这位导演鼓励地按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要紧张，他第一次得到新人奖，也是对方第一个打电话来恭喜他，他拿到了影帝，他是那样高兴……明明曾经，他是会为了演技的一点点进步欢呼雀跃，一点点失误整夜不眠的，明明他们曾经那样亲密，是真正的朋友师生……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演烂片也无所谓，觉得李艺绅语重心长的话是唠叨，是多管闲事，觉得冯媛的话才是对的，这个世界，根本不在乎你真正的实力……他们只看利益…… 一滴泪，从他的眼睛里掉了下来，落在茶几上。 下一刻，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响！ 李艺绅一下就怔住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得萧青狠狠磕了几个头，满面都是泪水，他磕磕绊绊地说：“老师啊……我要不行了……冯媛她要逼死我啊……” 泪水从那张俊美而狼狈的脸上流下，他语无伦次地道：“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您删戏啊，我做不到……他演得太好了……我有良心，我的良心也会痛啊……我自己做错了事，我得自己负责任……是没我自己演好，怪不得别人……” 他这样说话，李艺绅的表情反而变了，这位导演一动不动地注视了这个弟子，搭档，好长时间，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把他扶了起来。 “你起来说话。” 萧青不断地摇头，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像是一滩软掉的泥，精气神都被抽走了，瑟瑟发抖。李艺绅只能给他拿了纸巾，倒了水，等他恢复了一点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她要逼死你？” 这件事，要从一个不该有的地方开头。 十年间，事情发生了很多转变，最开始，还是要从对赌协议这个东西，流传进娱乐圈开始。 对赌协议的概念大概就是，我给你多少多少钱，入股，但是你必须在多少多少年，赚到一定的数额，给我分成，如果你达不到约定的数额，股份全归我，你得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 这个事，当时开始盛行的时候，李艺绅就觉得不靠谱，他们老一辈都经历过大风大浪，知道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签了这个东西，你就得拼命赚钱，给人家把投进去的都赚回来，那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演戏呢？ 可道理是这样，真金白银放在面前，谁不心动？谁不犹豫？萧青当时的想法，他也能窥见一二。是冯媛和别人谈好了合同，是冯媛极力劝说他，反正都是演戏，不演白不演，这也不妨碍你进步啊，还能拿钱，多好啊，是不是？我是你老婆，我难道会坑你吗？ 好有道理啊，于是萧青就签了，于是他就开始演烂片了。 演着演着，钱却越赚越少，人家投资人是傻子吗，之所以肯和你签，肯定是愿意你达不到获得的利益大，那定的数额，必然是你能力限度之上的，你能挣三个亿，他们就定三亿五千万，就是卡住那个点，让你觉得有一丝希望，为此拼尽全力。 艺术家和商人玩金融游戏，能赢？这样想的人，一般都活在梦里。 现在萧青就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他茫然呆滞地睁着眼睛，望着酒店华丽的天花板，茫茫然地说：“……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迷了心窍了，就想赚钱，就觉得自己能赚到，她也说我能赚到，于是我……” 就开始对演戏不用心了。 就开始觉得演戏无所谓了。 那些认认真真读剧本，读台词的日子，好像很枯燥，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才是最干净的。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其实，协议到去年就终止了，我不敢再签了，我害怕，她不听我的，要我继续，这部电影，我是想好好演，好好拿个奖的，可是……” 他又捂住了脸，李艺绅也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声叹息，就和鞭子一样，抽在萧青心上。 他不由哆嗦了一下，又说：“我……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想要改，我有什么办法……老师你知道吗，她就那样和我说，说我的本事在戏外，顾阳的本事在戏里……我……” 那是一句多么羞辱的话啊。 我也是堂堂影帝啊，我也是有演技的啊，我的演技是我的骄傲啊，什么时候起，我在她，在别人眼中，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难道我还要为此感到自豪？我演不好戏，我要骄傲？因为我有了演戏之外的本事？ 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啊。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影帝木然地说：“她就是那种人，也希望我变成那样，我做不到，我真的怕，顾阳太……他是个奇迹。” 当一个演员，看着顾阳的表演，就好像看着巍峨的高山和长城，好像天边的朝阳逐渐升起，发出万丈光芒，好像有人当着你的面，挑战了这个世界你以为最不可能的事。 那是演技！那是表演！那是艺术！那是每一个演过戏，用心揣摩过角色的演员都能感受到的，他们的道！ 表演者的道。 他没有办法去玷污，去升起不该有的念头，因为他也被那种美折服，那种强大的，无可挑剔的纯粹表演，实在是如水晶一样透明，如岩石一样坚强的东西。 只能说，实在是太美了。 “我……我做错了事情，我活该，我就是想要和您道歉，和您说说话，毕竟我们……”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生生吸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之后会好好演的，不是男主角也无所谓，我会用尽全力。” 房间里的氛围一下安静下去，李艺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情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你很幸运。” 他说，拿出了手机，放在桌上，播放了一段录音。 听着那段录音，萧青的脸色逐渐变了，这……这是他和冯媛谈话的内容…… “这是底下的人给我的，你们当时太不谨慎了，不止我有，楚爷那里，也有。” 李艺绅沉默了一会，说：“你知道那一位的性格吧。” 楚今夜是什么性格？ 那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那是关于命的事啊！ 萧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张了张嘴，几下发不出声，背后一身冷汗。李艺绅又说：“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我也做了打算，要是你真的敢拿退组来要挟我，我也不用心软了，直接就把你丢出去，你也知道后果，那是你活该。” “可是，你现在这样说……”他顿了顿，只是说：“我打个电话和楚爷吧。” “你该庆幸你迷途知返。” 萧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李艺绅站起来，走出去打了个电话，过了很久，他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楚爷说，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悬崖勒马是吧？拿出诚意来。 第85章 熊猫 楚今夜的手段，一点都不温和。 他本来也就不是个温和的人。 这些真正的资本家，操纵着百亿利润的时候，谁没有掀起过血海，谁没有踩在他人的尸骨上，资本的积累都是黑暗而血淋淋的，只是积累结束之后洗得比较干净。 只不过，同样是他们这个阶层的，有的人是后天教育问题，有的人是先天就这个样子。楚今夜就算后者，他天生性格就比较冷漠，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一旦有人敢触怒他，就是干脆利落斩草除根，一点余地都不留。 当然了，出生在他这种家庭，要是一点这样的气势心性都没有，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在他知道了萧青和冯媛的事情之后，唯一的感想，就是怎么把这两个人解决掉。 顾阳的戏也敢动？谁给的胆子？ 他也确实准备那样做了，要是他真的动手，萧青就直接封杀，这部电影也别想上映了。你敢删戏？那这部戏就直接不要了吧。 李艺绅当然是晓得这其中利害的啊，他混了多少年，对那些家族里出来的人的手段哪里有不了解的，这是不动则静，一动就霹雳手段，一点机会都不给啊！所以他在接到副导演汇报的第一时间，立刻表明态度撇清关系，我绝对是没有这个意思，不会做这种事的，都是误会，我也才刚刚知道。 楚今夜勉强就信了，之后他也问过顾阳，知道他是很想拍好这部电影，看成片的，那就是这回事，锅在萧青身上。 当时，几方的态度都基本一致了，只有萧青敢提这个话，就等着拜拜，别说什么戏拍不拍的，大不了全部剪成顾阳的独戏，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要企图蒙混过关了。 不过好在，影帝迷途知返，在关键时刻生生勒住了缰绳，一个人是真心悔改还是装的，李艺绅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看不出来，这到底是多年的搭档，弟子，也是在认真演，那就看看，还能不能挽回一下。 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打电话的时候都十分之恭谨，主要是这事是特别的尴尬，你要说没影吧，话都传人耳朵里了，你要说没发生吧，那……那人家信吗？ 李艺绅自己都不是很信啊！这种家里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要防患于未然啊，你有那个心思，就是你的不对。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难得的好说话了一次。 “……楚爷说，要你先把戏演完，在之后的宣传里，以顾阳为主，你必须要配合，至于戏份问题，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大概就是，你当好配角，别有意见，媒体要是问，粉丝要是闹，你自己搞定，绝对不要牵连到人家身上，这都是你自己的锅，自己演技不行，自己背好。 萧青连连点头，他能说什么，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结果真是宽大处理，比他想象的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了，别谈什么戏份不戏份，咖位不咖位的问题了，丢脸总比被封杀强吧？总比命都没了强吧？自己作的孽，能怪谁？ 他简直是如沐新生，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感觉甩掉了特别沉重的包袱，能踏踏实实做个人了，简直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啊！ 他一想到要是自己答应了冯媛，要是自己真敢来求李艺绅，那最后的后果……想想都呼吸不畅了。 “这件事，暂时就到这里，但你也要做个决断了。” 萧青一惊，一抬头，就看到老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其中的暗示，也是很明显的…… “我……” 李艺绅摇摇头，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是谁告诉你，要你签对赌协议的？她拿了多少钱？是谁告诉你，演烂片也不要紧的？要靠年轻多挣钱的？那些钱到哪里去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前途？我前些时见冯老先生，他和她都不大来往了，那可是亲生父女啊，他当年多宠她啊，就这样都闹不行了，你一个外人……” 他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留下萧青一个，怔然地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事情，顾阳是不大清楚的，他也没怎么投入精力，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完全忙着电影的宣传，根本没放心思在这上面。 这次的宣传主场，放在了z国，所以汤姆逊很快就坐飞机过来了，两个久别重逢的好朋友立刻热情地拥抱了彼此。 第79节 “听说你在拍z国的武侠片！”一开口，汤姆逊就问，蔚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猫咪一样圆滚滚：“拍的怎么样？什么时候上映？” 西方人对东方的武侠情怀，一直是有目共睹的，在他们的想象中，那就是一群神仙一样的人，穿着雪白的宽大衣服，长袖飘飘，飞檐走壁，不知道有多潇洒，东方功夫，也一直是个经典的名词。 所以，这位对东方文化并不能算特别了解的大明星，会无比期待这部电影，也是正常之事了。 “嗯……我感觉很好，不过离上映还要很久呢。”说到这里，看着对方露出了略带失落的神色，顾阳又安慰道：“到时候我给你带原片啊，你是第一次来z国吧？我当导游带你玩？” “！！！” 于是，在宣传开始之前，两个成年小朋友偷偷摸摸地戴上墨镜和大帽子，出去浪了。 在游玩之前，顾阳问汤姆逊：“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看的地方？或者东西？” 后者露出兴致缺缺的欠扁表情：“没有，这里有的我们那里都有啊，我又不喜欢逛街。” “唔……”青年为难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秦绍的某个理论，他试探着问道：“熊猫也……不看吗？” “……” “…………” 汤姆逊一动不动，一动不动了数秒，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转过头来，脖子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的表情似乎都凝结了，顾阳被吓到了，以为说错了话，正想道歉，就听到对方缓缓地说：“熊猫？” “大熊猫！？” “活的？” “我看我看我要看快带我去看啊啊啊啊啊！” “……” 顾阳：？？？发生了什么？？？ 于是，接下来，他就一脸茫然地被行动力超强的汤姆逊带飞了！他们一路冲向了熊猫馆，后者几乎是要扒着玻璃，去舔那群小小萌萌软绵绵的小东西了！ “呜呜呜真好看。” “呜呜呜真的好可爱。” “呜呜呜呜它在伸爪子！我的心都要化了嘤嘤嘤……” 顾阳，一个土生土长的z国人，对外国小朋友对熊猫的热爱感到了迷茫。 汤姆逊已经完全没了那副冷艳高贵的姿态，整个人都恨不得化身为那颗竹子！看熊猫！看熊猫儿！黑黑白白好萌好可爱！ 后来，在闭馆的时候，顾阳几乎是木着一张脸，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后者拖走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对他露出了一个理解的微笑：没见过世面的土孩子都这样，能理解：） 顾阳维持着坚强的表象，心都要碎了。 当夜，他和秦绍打电话吐槽这件事情，引来了对方一串哈哈哈哈的疯狂大笑，他悲愤道：“你还笑！” “你都没有说过会这样！” “哈哈哈我怎么没有讲过，我跟你讲，你不要跟他们讲理智的，他们没有理智的……” 秦绍在那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继续说：“不过熊猫也确实很可爱啊，和你一样，傻不拉几的。” ！顾阳不敢置信：“哥你说什么？我哪里蠢了？” “不信你去问楚今夜咯？” 于是，楚今夜在客厅看报的时候，忽然听见声音，他抬头一看，就看到自家小朋友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睡衣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楚先生，问你个问题。” “你说。” “我长得像熊猫吗？” “？？” “哦不，我看上去和熊猫一样傻不拉几吗？” “……” 那大大的，有点委屈的眼睛，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孩童般的神情，真的很像小动物。楚今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看得脸都红了，再也忍不住笑意，发出了一声轻笑。 “嗯，一样可爱。” “！” 当顾阳被抱进男人怀里，各种被摸头喂食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是个啥意思，唉，难过。 更难过的是，他第二天，见到汤姆逊，发现对方已经换上了熊猫耳朵的帽子，熊猫图案的体恤，鞋子，包包……据说连内裤都是熊猫图案的！ “我要表达我的忠诚，我已经爱上了它们，我不能再在外面搞三搞四了。”金发碧眼小生特别认真地和他讲：“我妈妈的猫，我都不能摸了，啊，我的熊猫，它们真可爱。” 然而你的熊猫并不爱你。 顾阳木然看了他一眼，不想吐槽，结果这一身被宣传组发现了，反而觉得是个萌点！于是在接下来的宣传中，汤姆逊堂而皇之地抱着他的熊猫公仔，带着一身熊猫服饰在红毯上走来走去，引起粉丝的：“啊啊啊汤姆好可爱！”“比熊猫还熊猫！”“啊啊啊大小萌物！”之类的尖叫。 然后，他们之前逛熊猫馆的照片被眼尖的网友拍了下来，p成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被发到网上！顾阳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和汤姆逊不依不饶坚决不肯走的脸，成为了新一代网红表情包。 配字：汤嫔，你爱的不是朕，是朕的熊猫。 网友们纷纷get到了这个笑点，表示后宫有贰心，顾皇位置不稳啊。 “我以为汤姆逊应该是那种特别高冷的人，万万没想到哈哈哈……” “顾皇的表情简直是生无可恋啊哈哈，自家的妃子爱上的，是熊猫！” “说！你当初进宫，是不是觊觎朕的熊猫！你和朕在一起，难道就是为了看熊猫嘛！” “怎么会呢，还有爱情的缘故呀，比例大概是9999：1吧。手动滑稽.jpg.” 因为这个笑点加持，这一波宣传很快就炒热了，在万众瞩目之中，《这个杀手有点酷ii》同步上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设定里m国还没有熊猫，所以汤姆逊比较激动，外国人真的好喜欢熊猫……虽然我也很喜欢……小熊猫软绵绵的，好可爱。长大了就比较凶残了，据说战斗力爆表…… 阳阳和熊猫一样可爱 第86章 《这个杀手有点酷ii》 这部电影首映的那天，同样有很多影评人会买票去看。 这部电影的第一部 ，在全球范围能引起轰动，成为了一个系列文化，拿下了当季的票房冠军。国内国外一片好评，现在第二部上映了，人们自然也要带着期待来看，并且给出评价。 余易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当年，为顾阳的《那些你所不知道的事》写过影评，这些年过去了，他还在这个圈子里，地位节节高升，很多时候已经不必他亲自来执笔，不过遇到顾阳的，他还是会看，会写。 因为，从公事上来讲，那实在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是国家电影文化的一副旗帜。从私心上来谈，他也是他的影迷，算半个粉丝了。 他对这部电影，很是期待。 很快，电影院的银幕暗了下去，光线渐渐亮起，汤姆逊那张英俊的，熟悉的脸，又出现在了上面，在场的女性观众不由发出了短暂的小小惊呼声，这位金发小生，在国内也是粉丝众多啊。 镜头里显示出来的，是比尔的家，他站起来，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发型，一边弄，一边有旁白声音说。 “我想……你们应该记得，我有一个很酷的朋友。” 他说的当然是林，不少人因为这句话就露出了笑意。 “他是个杀手，我们的友谊很牢固，当然啦，他一开始想要杀我，不过谁没这样的遭遇呢？反正他最后收了手，我们一起逃过了fbi的追捕，解决了追杀他的前辈，总之，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银幕上回放了几秒钟的上部镜头，帮助没有看过上部的观众理解剧情。 “然后，他去了非洲大草原和狮子猎豹进行捕杀游戏，我留在我的高中，当一个平凡无奇的棒球队员，哇靠，现实可真残酷。” 说到这里，他比出了一个滑稽的手势，然后沉默了一会，开口说：“可他回来了。” 镜头拉到楼下。比尔穿好衣服，匆匆走下楼梯，在楼下的客厅里坐在他奶奶绣的那块椅垫上的，是林。 他一出场，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顾阳在这部戏中的造型还没怎么变，这个杀手依然是一头秀丽的长发，笔直地垂落在腰际，眉眼妖丽而妩媚，端丽如少女一般，右眼下的泪痣熠熠生辉，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非常不错。 他就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运动服，懒洋洋地坐在靠椅上，面前的碎花桌布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吐司，香肠，煎蛋和果酱。他看到比尔下来，便举起一杯装着牛奶的咖啡杯，微笑着说：“早安。” 这一幕，让影院里看过上一部的观众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制片方的意图很明显，氛围也把控的很好，林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没有过多的渲染，在一个清晨出现，坐在你家的餐桌前，对你和以往一样道早安。好像这部电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 “早安。” 比尔回应着，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注视着这个友人，林为他在吐司上涂好了果酱，朝他递了过来。 “草莓味的，很甜哦。”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喜欢草莓味，比尔想，这个时候，画外音又开始了。 “我的这位朋友，之前去了非洲。” “他和狮子搏斗，和猎豹赛跑，给我寄来各种各样的野兽的牙，皮，和当地特有的东西做礼物。” “我一直以为，他过的很好，直到上个星期，他一身伤的出现在我面前。” 镜头一转，就是一个晚上，比尔在家里看书，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了响声。 他放下手里的书，打开窗户，继而被一个人影扑到了地上！ “什么人！” 少年挣扎起来，却被对方死死压住了，他扯掉了面罩，那张脸，那张熟悉的，带着泪痣的脸，出现在了他眼中。 “救救我。” 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血液从他身上汩汩流出，将比尔的衣服都染成了红色。 那是那个晚上。 现在，这位黑蝎子，又恢复了元气，坐在他的面前，平静而悠闲地喝牛奶，吃早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比尔不知道他在面临一个组织的追杀的话。 之前，林为了脱离组织，杀死了派来的老牌前辈，从此以后，他真的是天下再无敌手，黑蝎子的名声越发可怕，甚至隐隐有第一的呼声出现。他之前的组织丢尽了脸面，正好，新一任boss上任了，第一时间，就要求手下的人，去解决掉这个叛逆的杀手，洗清耻辱。 林当时在非洲，以有心算无心，被前来的组织人手联合起来暗算，一身伤口，他也生生逃脱了追捕围剿，逃到了比尔这里，暂时休息，然而，双方都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当时，我杀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他们估计恨死我了，看年纪，应该算是我的后辈吧。”林说，神情倒很平静，这对他来说，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毕竟，他逃了出来，逃到了这里，他就安全了，他们就危险了。 杀手界里流传着一句话：只要第一次，你没能杀死黑蝎子，你就不要以为能有第二次机会。 第80节 这话一点都没错。 黑蝎子的反应能力，身体素质，头脑智商，随机应变的能力，都不是一般杀手可以企及的，他以如此古怪的性格还能受到诸多大人物青睐，也是这个缘故。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能在每个行业里混到顶尖位置的，都不是凡人。 在计划重重的围剿下，对方都没死，那就别指望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他们还会再来杀你？” “很有可能，新上位的boss是詹姆，之前老大的小儿子，我一直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大清醒，他当年被我揍过，大概特别恨我吧。” “呃……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林放下咖啡杯，微微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要是他们敢来，就杀回去。” 这嚣张的宣言里表达出来的，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也使得影院的观众发出了“哇哦”的惊叹声。余易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他见过顾阳，知道对方私下是个多么温和的性格，现在看着他在银幕上展露出这样酷炫的一面，也是非常新鲜…… 林的性格，一贯是很讨人喜欢的，他的酷，是其中一个闪光的点。比尔也知道他的性子，也只能露出了无奈的神情。 “你还是老样子。”他说，咬了一口吐司：“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事情做啊。” “这样啊……”比尔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问：“那你要不要去学校试试？” “？？” 林是没有上过真正的学的，他在听到友人的提议之后，立刻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镜头转移到学校中，那是一所普通的高中，课业，舞会，俱乐部，社团，就和m国任何一所高中一样，是比尔生活中司空见惯了的事。可对林来说，简直是发现了新大陆，这个东方少年，就像是一只误入花丛的鸟儿一样，到处好奇的张望。 “那是你们的教室吗？你在那里上课？” “对。” “有人在玩手机？你们的老师不会惩罚你们吗？如果你们不听话的话。” “会多加作业。” “什么作业。” “做题。” 他们一边交流着，一边在学校里行走，比尔带林去听了一节文学课，他对那些枯燥的知识倒是津津有味，听完之后还告诉比尔，他知道在教室里的哪个位置埋伏，能杀掉整个教室的人，比尔措手不及的神情惹来了整个影院的笑声。 这张清新的东方面容在校园里，也收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很神秘，到后来竟然有女孩子来搭讪，邀请他参加这个周末的舞会。 “那是什么？”林拿着邀请卡，好奇地问那个女孩子，对方的脸红了，支支吾吾起来，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笑着说：“你想邀请我跳舞啊，这不行，应该是我来邀请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吗？小姐？” 那个叫玛丽的女孩涨红了脸，点了点头，飞快的跑掉了，她在学校里，是那种很不受男生欢迎的书呆子，长相也很普通。比尔不由问林：“为什么要答应她？” “因为她很诚心啊。”林说，似乎很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问：“男孩子在必要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对女孩子好一点吗？” 比尔怔了一下，竟然没能把反驳的话说出口。 这个人设，毫无疑问又给林的魅力增光添彩。余易在看的时候忍不住想，明明话是很烂大街的，可从他口中说出来，配上那样认真的神情，就很难有人质疑。 于是，在舞会开始的那一天，林就穿好了西装，在门口接到他的舞伴，让羞羞答答的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会场，比尔去了，他们都没有发现的是，在远处的屋顶上，有人在看。 “没错。”一个金发碧眼，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孩子放下了望远镜，说：“是林前辈。” 镜头拉到她的脸上，在座的人便认了出来，那是m国正当红的一位女花旦！在之前的宣传里，也确实提到过她会出现，看来，她是扮演反派的一员了！不知道具体戏份到底有多少，会不会出现一位女主角。 画面又拉到她身后，那里站着三个肤色不同，长相不同的男孩，其中一个说：“那就按计划行事。” 在杀手这个更新换代极快，朝不保夕的行业里，十几岁就可以出道干活，活过五年就是小有成就，十年就是非同凡响，稳稳当当能一直干到退休，那就是神话。 所以尽管林还年轻，就已经是很多杀手的前辈了，而对于这些从同一个组织毕业的后辈来说，黑蝎子，无疑是个令人敬仰的存在，他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身手高强，组织都无法奈他何，这种传奇，让他们向往，也让他们怀疑。 这部电影的主线，到现在也拉开了帷幕，是杀手组织的后辈，来挑战前辈的威严。 “去吧，二十九号，交给你了。” “没问题。” 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借助着绳索，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她翻窗进入舞池的洗手间，不一会，就出来一个穿着火红色短款晚礼服，金色高跟鞋的辣妹。 她走向舞池，目标明确地走向比尔，走到百无聊赖的他面前，笑眯眯地问：“帅哥，可以请你跳一只舞吗？” 比尔受宠若惊，他不擅长人际交往，从来没有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搭讪过，于是当时便结结巴巴的答应了，他们走进舞池时，他闻得了对方身上有些熟悉的味道，但是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那是什么。 “我叫比尔，你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露西。”女孩笑着回答：“我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啊……那你在哪里读书？”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搭话的时候，她的余光始终紧紧盯着林，林在和玛丽跳舞，在他的指引下，那个平凡的女孩子都绽放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他们舞姿翩翩，引来了围观他人的喝彩声。 真厉害啊，林前辈。二十九号不由噘了一下嘴，她问比尔：“那是你的朋友吗？他是个东方人啊。” 比尔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回答：“对啊，他对这种场合有点陌生，希望他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要去和他喝一杯吗？” “可以啊。” 于是，在这只舞曲结束之后，他们走出了舞池，刚好林也退了出来，他冲比尔挑挑眉毛，后者问：“玩得开心吗？” “还可以啊，因为有可爱的小姐陪着嘛。”林说，给玛丽擦了擦汗，拍怕她的肩膀：“再去跳舞吧，小公主，你很漂亮啊，自信一点。” 玛丽的脸红了，冲他急急忙忙地点了个头，就被几个女孩子拉走了，看她走路跌跌撞撞的架势，比尔都觉得她是被迷昏了头了。 女孩甜笑着倒了一杯酒，递给林，说：“来庆祝一下吧。” 镜头放大了她的动作！在倒酒的时候，有白色的粉末从指甲落进了酒杯！ 晶莹剔透的酒水，在昏暗的会厅里，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那杯酒被递到了林手边，观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林盯着那杯酒看了好一会儿，他没动，女孩的笑容却渐渐的僵硬了，比尔还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林笑了一下，对友人说：“帮我拿一块面包过来好吗？我有点饿了。” 比尔无知无觉地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在他走之后，女孩更加僵硬了。 林悠闲地拿起酒杯，递到她面前，微笑着问：“喝一口？” 她不敢说话，只能伸手去接，手指都是抖的。 “如果你要是敢装作喝了吐出来，我是会杀了你的哦。”黑蝎子带着甜美的笑容，说出令女孩差点连杯子都拿不稳的话，她颤抖着抬眼，对上了对方毫无笑意的眼睛。 被发现了。 “ok。”林说：“现在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了，之前你没有来，怎么，现在加了新人？你是多少号？” 女孩不敢再撒谎，她诚实地说：“前辈好，我是新加入的，这是我毕业后的首次任务，我是二十九号。” 林闻言，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头，他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二十九号。 同样的号码，同样擅长用毒，这大概是组织照着他的方向，新培养的后辈吧，不过，还是太嫩了。 女孩看他不说话，鼓起勇气问：“请问前辈……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味道，你的身上有硝烟味，混了香水都这么明显，你的隐藏课成绩应该不是很好吧。”林偏了一下头，疑惑地道：“还是说，詹姆那个傻子上任以后，连学校都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在校的成绩怎么样？” 二十九号惭愧地都要抬不起头来，支支吾吾地道：“……第一名。” 而林毕业的时候，也是第一名。 “ok，看来他确实是个傻子。”东方少年轻快地说：“那么现在，有两个选择提供给你，一，给我所有你知道的情报，我放你一条生路，二，什么都不说，把这杯酒喝下去，我数三，二，一，选吧。” 二十九号深吸了一口气，用连珠炮一样快速的声音说：“我们这次来了四个人其中有三个是您之前见过的他们准备我失败了就进舞厅来暗杀您还有组织这次下定了决心联系了一位前辈我也不知道是谁应该也会来我知道的就这些！” 她一口气说完，差点跪在地上，林点了点头，拍拍手说：“很好，那我们的恩怨就清了，你可以走了。” 女孩如获大赦，立刻转身准备走人，可她转身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很僵硬地回过头问：“您不杀我了？” “对呀。” “那……那我就是背叛组织了啊。” “对呀。” “那，我也不能回去了啊？” “这个嘛。”林微笑着回答：“我以为你心里有数呢？” 除了林之外，敢于背叛组织的杀手，下场都是会被围剿的，前者之所以那么无所顾忌，是因为他笃定组织拿他没办法，可可怜的二十九号不一样，她才刚刚毕业，是个完全的新手，要是被围剿，肯定是无还手之力。 想明白这一点，她很可怜地看向对方，乞求他的怜悯：“前辈……” “我们立场不同啊，你先想杀我嘛。”林说：“你不能指望我还帮你啊，对不对？唔……别那样看我啊，好吧，帮你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又笑了起来，这位喜怒无常的黑蝎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对方，说：“那你必须打动我，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女孩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咬牙，认真道：“我会为您解决其中一个人。” “两个。”亚洲毒蝎修正道：“不要讨价还价，不然你的命也可以讨价还价。” 二十九号只能答应下来，她立刻走出舞厅，逃也似的离开了。 比尔在这时回来了，拿着一盘子满满的面包和蛋糕，他正好看着女孩冲出去，茫然地问：“她怎么了？” “去处理一点事情吧。”少年说，拿起了一块大慕斯蛋糕咬了一口：“真好吃，可以再要一块吗？” “你不怕蛀牙啊！” 与此同时，在舞厅后面，二十九号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环视四周，说：“出来。” 很快，那三个男孩就出现了，其中一个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了？” “我把下了毒的酒给了他，可他一直没有喝，我不敢督促，怕他发现，就先出来了。” 这样的答复倒是比较有可信度，男孩勉强相信了，可另一个却怀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看着？” “因为我……”二十九号微微抬起了头，声音忽然放利：“要杀了你们！” 一只有着血红液体的注射器出现在她的手中！她在其他人猝不及防之时将其射出，正中其中一人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她踢掉高跟鞋，向后一跃，反手一甩，一枚毒镖就从手中射出，直直飞向另一个人咽喉！ 这位新一代的二十九号，杀手学校的优等生，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她专业的水平，瞬间中，就取走了一人的性命，造成另一个重伤！ 她一个转身落地，身影下沉，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唯一没有受伤的第三个人又惊又怒，朝她袭来，这时中镖的那一个已经断气了。 那人一旦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攻击，他的身手明显比其他两个好的多，男女在近身战中后者又不占优势，很快就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那刀锋就要划下来了！ “哐！” 第81节 一枚飞镖从身后飞出，将那人的喉咙钉在了地上！二十九号先是一怔，又惊又喜地很快反应过来：“前辈！” “我这个人，还是很信守承诺的，说是两个，就两个，ok，女孩，现在你可以安全了。” 林一个翻身，从窗台上翻了出来，如猫一样轻盈地落在她身边，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脑袋骤然往旁边一偏！ “砰！” 一枚子弹，深深镶嵌进了他脸边的墙壁里。 那是从，另一个方向射出来的。 二十九号立刻变了脸色，生怕他误会，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不知道有这个人……我不知道会有狙击手……” “你不知道很正常。”林打断了她，说。他拔出那枚子弹，盯着上面繁复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自言自语道：“杀手之王？希特？连你都来杀我了？詹姆那个蠢货……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第87章 决战序幕 像这种有剧情的动作片电影，一般每部都会有boss级别的人物出现，作为主角奋斗的动力。 很明显，这部电影里，这个叫希特的人，就是最终要打倒的目标。 在林和二十九号的对话中，观众们也逐渐了解到，希特是一个怎样的人设。 在杀手界，能活到三十岁，就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希特自出道就从无失手过，一把狙击枪纵横天下，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听过他的声音。他就是杀手界真正的no.1。最出名的一次，是在y国国会上，三百名保镖，重重防护中，枪杀当时的一名国会议员并且从容逃脱，从此之后，他声名鹊起，被称为“杀手之王”。 在林的记忆里，他已经有五年没有接活了，基本就是半隐退的状态了，谁知道，他会来追杀他？ 林环顾四周，顺着刚刚子弹飞来的方向看过去，他知道没有用，希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我很好奇。”他说：“詹姆那个蠢货，给你开出了什么价码？竟然请得动你出手？” 他的声音在草地上回荡着，很快，就有一个男声回复了他。 “他没有能打动我的价码，我感兴趣的，是你。” “！”二十九号一惊，她冲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拔开草丛，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播放器。 是希特在说话。 林倒是不动声色，他问：“什么意思？” “我想要证明，我还没有老，而你……又是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一个，他们说，你会取代我，我不这么认为……” 伴随着那低沉的男声响起，林和观众的脸色也在不断变化，很明显，这完全是无妄之灾，私人恩怨都算不上。希特想要证明他杀手之王的地位仍在，所以他要拿毒蝎子开刀，至于后者本人的想法，倒不是很重要了。 “……我会在你的学校等你，来找我吧，养精蓄锐，杀到我面前来，和我一战。” “……拜托。”林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又不是傻子。” 对方轻笑了一声，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问：“你不想保护你的朋友了吗？” 那一刻，林的脸色终于大变！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要比救人容易的多，而像希特这种已经明显走火入魔，鱼死网破的杀手，是不会在意行内那些“不得伤害无关的普通人”这种规则的，万一比尔要是真的出事了，难道他还能去找死神抢人不成？ “……我知道了。”亚洲毒蝎冰冷地说，当笑意从他脸上褪去，那张端丽如女子的脸也显得格外可怖，他对着某个角落的摄像头，淡淡地道：“什么时候？” 对方又发出了笑声：“放心，我不会以大欺小的，给你一个月，把前期工作做好，一个月后的今天，我在学校等你。”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播放器骤然炸开！黑蝎子甩出一枚飞镖！把树上的摄像头击了个粉碎！ 他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势极为慑人，二十九号连话都不敢说，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林？露西？” “你们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林猛地回头，正对上比尔那张充满疑惑的脸，他咬住了牙齿，僵硬着下颚，最后还是说：“不……没什么。” 并不能真的没什么。 接下来，因为要去迎战一整个组织，他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所以，在再三思量之后，林联系了他的一位同伴。 那位同伴的名字是肖，是一个东方人，扮演他的演员，也是在好莱坞打拼的一位东方演员。 肖穿着宽大的白色衣袍，如一位真正的道士一样，飘飘然来到林的面前，饶是在闹市之中，他的神情也宁静而温和，使得周围的氛围都安静下来。 “好久不见，老朋友，你看上去可不太好。” “好久不见。”林说，很直接地把当下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希特和我约战，以我自己目前的能力，很难赢，我需要更进一步。” 闻言，肖便挑了挑眉，温雅道：“我明白了，你需要一次修行。” 这部电影，很明显，为了迎合东方市场，加入了很多的东方元素，林被带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巍峨高山，那是一个大的道场。 “你需要在这里面，洗涤心灵，放松自己。” “找到自己的道，将自己的一切杂念都洗去。” “学会以静制动，以守为攻。” 然后，林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盘腿坐在山洞之中，开始打坐，聆听每一滴水滴落下的声音，在长久的宁静中，他的气势也越来越淡，像是要融化在青山绿水中。 另一边，对于他的离去，比尔产生了极大的疑惑，在他的逼问下，负责保护他的二十九号不得不把事情托盘而出。 “我们从小，就是在学校长大的，是老师们教我们如何杀人，如何逃脱。我们必须好好学，如果学不好，就会被用鞭子抽，然后上电刑。” “我们对学校和组织没有很深的感情，组织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来控制我们，我们彼此间不允许有很亲近的关系，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 “能活到毕业，是一项成就，毕业后，五年内，还能活着的，就很了不起了，不过就算是活着，同一个组织出身，也不会怎么来往。” “林前辈是不一样的。” “我们都很敬慕他，他是那种很特别……很特别的人物，我一直以来，都是以他为榜样，当初在知道组织想将我作为第二个他培养的时候，也特别激动。不过，我当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不由带上了几分抑郁，在她看来，林会为了比尔答应那种不理智的事情，可真是…… “你在前辈心里，应该是很重要的。”二十九号说：“对于我们来说，情感不一定要诉之于口，能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赌一把，就是……很重要的了。” 比尔沉默了很久，望着她，女孩子的侧脸非常精致，但是却和那个东方少年一样，有着一种年纪轻轻就历经了世事的沧桑和冷淡，不过林将那种冷淡转化为了对生活的热爱和享受，那是一种强大的心性。 “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二十九号说，像是冷极了一样，这个姑娘将自己裸露在短裙外的腿默默地合拢了：“我不叫露西，我当时是来杀你的。” “……那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名字。”女孩子说：“我们只有一个代号，名字是毕业了之后，自己给自己取的，我……我只是希望自己叫露西，因为那是一个听上去就很受宠爱的女孩子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也许，对于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来说，她还是不能很好的分清任务和感情，她现在在比尔眼中，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历有一些奇特的女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握住了对方的手，后者受惊一样地抬起了眼睛。 “你当然可以叫露西。”他说：“我会这样叫你，你也可以告诉别人这是你的名字，现在，露西，请帮我一个忙。”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少年下定了决心。 “请教我怎么战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朋友独自去面对敌人，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 是这样！余易看到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不由点了点头，身体向后一仰。 这部电影的第二部 的主线和亮点，到现在也算是浮出水面了。林的战斗是一方面，加入了新的角色，爱情元素又是一方面，最有看头的，还是比尔的觉醒，这位运动神经出众的棒球运动员，也为了朋友，开始修炼自己的功夫了。 这样一来，剧情就更加的精彩，看头也会更多，汤姆逊的那些粉丝也会非常满意，在这部电影之中，场景道具，武术服装，都搭配的很好。剧情主线也非常流畅，皮特这个商业片大导演，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令人失望。 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余易不由估算了一下这部电影的票房，就目前来看，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么说不定顾阳，又能创造奇迹…… 接下来的剧情，也确实如他的预料一般，在比尔的请求下，二十九号——露西，开始教他各种战斗技巧，过程也充满了笑点，看着比尔从一开始笨手笨脚连枪都不会拼装，到后来可以娴熟地一枪击中一只鸟雀——虽然主角光环这个点一直都被大众吐槽，但也确实是看电影的时候喜闻乐见的，因为很爽，很畅快。 “你非常有天赋。”一次训练结束后，露西情不自禁地说，这位杀手学校毕业的优等生，现在已经对比尔的努力和天赋心悦诚服了：“你如果愿意，能成为一个很棒的杀手的。” “我不喜欢杀人。”比尔坦然地说：“我也不喜欢杀手这个职业——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朋友——对不起。” 他下意识地道歉，因为在他说话的时候，露西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选择的余地的。在比尔无意间戳破那层膜之后，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随着明显的分歧而消散，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很久，还是露西打破了沉默，她强笑着说：“我们得整理装备了——约战的日子快要到了。” 林那一边，在一个太阳缓缓升起的清晨，他结束了打坐，睁开了眼睛，他手边的地上，用树枝画出了一个八卦图案。 他的眼神一片静谧，不是一把刀，是一盆水。 没有什么，能比水更强，它既能千变万化，又能以柔克刚。 他起身，走出洞口，肖在那里等着他。 “看起来你都解决了。” “当然。”林说，冲他挑了挑眉：“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要是有需要，我给你打折。” “那我就先收下了。”肖笑着说，从他平淡地讨论买凶杀人的口气来看，这也不是善茬。他朝外一扬下巴，说：“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 林挑高了眉头。 在约定决战的那一天，比尔和露西背着包，来到了一个看似平凡的学校基地。 “就是这里？” “……对。”露西警惕地环顾四周：“我必须提醒你，一旦走进这里面，你就回不了头了，这里危机四伏，时时刻刻都可能让你送命，你要是后悔了，赶快走。” “我既然来了，就有勇气走进去。”比尔回应道，他望着学校的大门，有一丝犹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在等另一个人。 “你是在找我吗？” 随着一个声音响起，露西闪电般迅速地将比尔护到身后，后者睁大了眼睛，接着，大声喊：“林！” “我真惊讶能在这里看到你，不过也不算特别惊讶。” 那个东方少年，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他出场的时候，观众忍不住发出了“哇——”的感叹。 顾阳换了一身衣服。 按理来说，西方电影里的东方服装，东方人总看着有些怪异，因为东西方文化不同，西方人设计出的东方服装，色彩艳丽，造型奇特，就很雷人。不过顾阳这一身不一样，他穿着改良的白色唐装，将纤细的身体和肌肉的曲线映衬的十分完美，整体看上去也很和谐，双方就都比较满意。 这位穿着唐装，腰际别着长刀的少年，看着两个人，说：“好吧，我早就该想到，你是不会乖乖听我话的，二十九号？你也一样？” “是我自己要来的。”比尔解释道：“我真想揍你一拳——如果你把我当作朋友，你就不应该瞒着我，还有，她现在叫露西，她很敬仰你。” 林惊讶地看了女孩一样，对方立刻就低下了头，黑蝎子喜怒无常，琢磨不透，她既仰慕这个前辈的强大，又畏惧对方的心性。 就像在看到狮子这种猛兽的时候，人们会本能的畏惧。 第82节 “好吧，那现在要是我说，要你回去呢？” “不可能。”比尔断然道，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难道要我放你一个人进入危险的场所吗？” 他的声音拔高，显然是真的动怒了。林沉默了一会，盯着他看了会儿。 “说真的。”这位杀手说：“我觉得你这样挺蠢的，一点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不过，我很喜欢。” 说完这句话，他点了点头，径直朝着学校走了过去，身后两个人对望一眼，吐了一下舌头，跟了上去。 这所学校，看似和普通的学校无二，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同，比如教室重重封锁的铁门，被堵上的窗户，高的不可思议的栅栏，还有真正通上高压电的电网，台阶上暗红的无法消去的血迹，也说明了这一点。 这对林来说，更是唤醒了他的回忆。 在这里成长，从弱小变得强大，看着身边的同学受伤或者死亡，他就如一把刀一样，越磨越利。 他想起来，自己产生对自由的强烈的渴望，是在一个下午，他看见阳光漏进来，一只鸟飞了出去。 林就是一只鸟。 林就是自由的。 这所学校没有办法困住他，这个组织也没有办法阻拦他，他是自由的飞鸟，想要去哪里，就要去哪里，出身也好，职业也好，都不能成为阻拦他的东西。 因为他本来就是自由的人。 就在三人走上走廊的那一刻，吊灯落了下来！ 一刀从空中斩下！ 林的身体一晃，尚未出手，比尔和露西就拿出枪，一阵扫射，对方明显没有想到他们如此熟练，瞬间被扫落在地。 “看来你们确实练的不错。”在短暂的惊讶后，黑蝎子评价：“那么实战的机会来了——开路吧。” 接下来的战斗画面，令观众目不暇接，也是笑点满满，余易发现，汤姆逊和那个女花旦，武术底子都非常扎实，一系列打斗都是货真价实动作流畅的，不得不说，在好莱坞能混出头的演员都有真功夫，自从他们使用了东方的武术指导之后，打戏就越发精彩了，这也是让国人感到自豪的。 在搞定了学校的一帮喽啰之后，随着几个身影出场，放起了激昂的背景音乐，那是学校的老师们，以及组织的现任boss詹姆，他显然是对林恨到了骨子里，亲自出手来搞他。 “哎呀呀。”林说，打量着那个彪形大汉：“我可真是没想到——你这样有自信？” 对方回了他一个狰狞的微笑：“——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话不投机，自然是开打，一番武斗中，林进阶的身手得到了完美的展现，从余易的角度来看，顾阳的武打戏，也是越发的精进了，他的武术很多形式，都看得出东方的流派，太极，八卦…… 这部电影要是火了，估计又会掀起一阵武术狂潮，孩子们为了成为电影中林那酷炫的样子，一定是会求爸爸妈妈给他们报武术班的。不过他们不知道，要达到顾阳那样，得下多少真功夫，平心而论，就吃苦程度来说，余易也是没见过新生代有第二个这样的。 比起那些指头破个皮都要发微博哭哭啼啼的小生，顾阳这种下功夫还不多吭一声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珍惜动物需要保护。也难怪老一辈的那些人都那么看好他，人家担当的起。 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还是林取得了胜利，他将詹姆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道：“你爸爸没有告诉你不要来惹我吗？嗯？说句实话，要不是他，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你别得意！”詹姆喘着粗气说：“哼哼，就算你杀了我，希特——！”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林动手了。 少年将枪塞回了腰间，望着前方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头对比尔和露西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不要再进去了。” 顶尖杀手之间的对决，除他们之外的人都是累赘，这点，比尔和露西都明白。 “……我知道了。”最终，比尔说，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混蛋！我就你一个朋友！” 林朝他摆了摆手，推开了大门，身影埋没入黑暗之中。 ——那是决战的序幕。 第88章 搞事 一滴水落在地上，激起了声音。 林走过一段黑暗的走廊，走进了一个巨大的会场。 那是他们以前的角斗场，是学生与学生，老师与学生，厮杀决胜的地方。 那里的旁观席上，坐着一个棕发男人。 “你终于来了。” 杀手之王——希特，如是说。 他的长相很普通，整个人如果放在人群里，就如一滴水掉进大海，平凡无奇，根本找不出来。可就是这样的一张面容，神秘了二十年，称霸了整个杀手界。 “守时是一种美德、”林回答，他警惕地注视着对方，说：“你看上去并不老。”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有人不这样觉得。这让我很生气，我比不得你们东方人耐老，只能趁着还年轻，把想要做的事情做完。”希特说，站了起来，朝少年走来：“拿出你的看家本事，尝试着打败我吧，虽然你会在今天死去。” “我向死神约定，四十岁再死，不多一分，不少一秒，而现在，离我约定的时间，还差的远呢。” 少年说，抽出了腰间的那把长刀，刀锋撞在鞘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一抹雪色，也吸引了希特的目光。 “是把好刀。”杀手之王感叹着：“不过，人们一直以为我最擅长用狙击枪，殊不知，我最擅长的是刀术。”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得到一位大师指点，在杀了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了。” “来吧，东方男孩，黑蝎子，让我来看看你的实力，是不是配得上你的名声。” 说着，他也拿出了手旁的一把长刀，从熟练的起手势来看，绝不是新手！ 两个先后辈对视着，僵持着，然后，出击！ “哐！” 两把长刀交锋！激发出了激烈的火花，一刀一式间，那是行云流水！两名演员在武戏上下的苦工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回报，包括余易在内，都聚精会神起来，被那目不暇接的精彩打戏给吸引住了。 希特维持着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击，同时在语言上质问他的后辈：“你真的成熟了吗？” “你以为杀手是儿戏吗？” “你做好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了吗？” “你想要什么？名声？金钱？还是荣誉？” 在他的攻击之中，林简直没有喘息的机会，可当他听到这些质问的时候，脑中还是不由回放了过去的画面—— 就是在这里，一缕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看到了太阳，就知道了光。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有太阳的。 那一刻，在内心疯狂滋长的，不只是对强大的渴望，更多的，是想要改变，想要去外面，如那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一般，展开双翼，飞向天穹—— 那是他的愿望，真正流淌在他血管里的东西。 这些，也许希特不能理解，相比之下，他说的那些，对这个男孩，并没有吸引力。 “……你说的那些，我统统不在意。”林抬起眼睛，暴戾地砍下一刀！“我要的——是——自由！” 他脚下的阵型骤然变换，肖的话在耳畔回响：“……以静制动，以守为攻……” ……将身体与四周融为一体，如水一样千变万化。 现在，水掀起了海浪，将一切阻挡之物全部吞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林的出招，也不再有特别的招式，可他每一刀，都砍在点上，都让杀手之王步步后退，可来不及了——那一刀，划破了空气。 将企图束缚他的，曾经束缚他的东西，一刀斩断，将希特的头，从脖颈上砍下。 血花四溅，倒映着光线。 希特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他的头还有一丝神志，喃喃道：“……我……竟然输了……” “你才是……杀手之王……” 说完，他就彻底没了气息。 林站在原地，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液，他扬起头，望着最高处的小窗，那里如多年前一般，透进了阳光，有鸟儿叽叽喳喳，在那里飞舞。 他是自由的。 他才是真正的飞鸟。 少年将刀收回鞘中，朝外走去，他走出大门，比尔看到了他，激动地冲上来拥抱，他也抱着对方，然后看向了二十九号。 这个女孩在他的视线下畏缩起来，直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头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露西。”林说：“没有二十九号了，露西，你自由了。” 女孩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前辈，直到对方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她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那就是选择的权利。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在此之前，先把帐算清，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呃……这个……” 伴随着他们慢慢的对话，银幕渐渐暗了下去，观众都发出了感慨的笑声，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这是一部很精彩的系列电影，毫无疑问——林这个角色，活了。 一部系列电影，既要有主线，又要在每一部有单独的内容，就是保持老观众，吸引新观众。 而电影的主角的性格，也要改变的合理，不能第一部 还是大大咧咧，下一部就心细如发，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这样观众是不会买账的。 毫无疑问，这一点，《这个杀手有点酷ii》做到了。 林的性格，在导演的剪辑，顾阳的表现之中，又一次完美地立了起来，有深度——对自由的追求，有浅显易懂的——对友情的重视，还有他酷炫的武打，真功夫的打戏，那是很吸引人的，加上流畅的剧情，没问题，影评人都给了高分。 “这部电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系列，它击破了我们对系列电影的怀疑……”——某电影报刊。 “就目前市场行情来看，《这个杀手有点酷》可能会夺得今年的票房冠军……”——某晚报。 “顾阳的表现非常精彩，当下的演员应该向他学习吃苦耐劳的精神……”——著名影评人余易。 这部电影，确实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从上映到结束，狂揽了二十多亿的票房，众人一估算，都是连连咋舌，这些票房一累加在顾阳身上，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不得了了。 他已经是全国累积票房最高的演员了，不需要金大腿，他自己就是很粗的大腿，好多人都想要抱一抱。 对于这件事，顾阳本人是没什么想法的，在接了很多个恭贺电话之后，他就是客套的谢谢了一下，看在楚今夜眼里，也是很好笑，确实是有人，不怎么在乎金钱。 他也不大在乎，二十多亿也好，再加个零也好，对他来说，都是顺手划过的数字。 “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第83节 “嗯……休养一下，带汤姆玩一下。”说到这里，顾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和少野互相看不顺眼呢。” 没错，汤姆逊和赵少野，就如楚今夜和秦绍，八字不合，一见面，就很不顺眼。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某天，顾阳准备给小伙伴互相介绍一下，刚好接到赵少野开派对的邀请电话。 “在开趴呢，来玩不，秦哥也在。” “哦哦，好啊，我把汤姆逊也带上吧，你们还没见过呢。” “汤姆逊？谁啊？哦，就是那熊猫佬，傻出星际的那个？他来吗？” “……” 顾阳僵硬地拿着电话，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汤姆逊。 对方还是一身熊猫的外套：） 汤姆逊冷冷地看他一眼，说：“我去。” 于是他们就相见了。 见面的第一眼，那岂是一个勾天雷动地火。 分外眼红。 赵少野一挑眉，对着对方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脸视而不见，目光完全就集中到了那件熊猫猫猫猫猫黑白衣服上，心道，哇擦从来没见过如此厉害之傻逼，厉害了，他穿成这样都不觉得羞耻吗？ 汤姆逊同样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长相妖艳的贱货，哼，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不喜欢熊猫的人？逆贼！ 两人一见面，是真互相看不顺眼，于是在接下来的活动中，也是处处针锋相对，等话一说开，那虚伪的假面都不要的了，完全就是撸起袖子开撕！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战斗力的悬殊，赵少野，一个业余歌手，正职是rap小达人，骂人都和唱rap似的，后来拜师于手撕界第一高手秦绍之下，更是功力渐长，一张嘴，别人就恨不得把鞋子甩他脸上。 汤姆逊，一个看起来很凶，很冷艳高贵，却连顾阳都说不过的嘴残。 他们之间的等级差距，就好比秦绍每次怼楚今夜，都是碾压性的胜利。 “唉，你衣服真丑。” “你说什么？熊猫那么可爱！” “没有说熊猫丑，是你丑。” “？？？” “穿到你身上，再好看的衣服都要变丑，唉，啧啧，不看了，折寿，折寿。” “……” 每一次嘴战！都是以赵小天王的胜利而做结束！到后来，他们都顾不上顾阳了，两个人自己！就可以从白天撕到黑夜！不死不休！ 顾阳：…… 秦绍在一旁打游戏，头也不抬地道：“你不懂，打嘴仗有利于促进身心健康。” 顾阳看了看他那张气定神闲的脸，莫名想起了楚今夜如黑夜一般阴沉的脸色，不由默默地，点了个蜡…… 接下来，随着战火的点燃，网友们都发现了这两人的基情！在弄清前因后果之后，不由哈哈哈哈一路笑疯了！ “我真是……我好可怜顾皇，后宫里都是什么人啊……” “朕的妃子沉迷宫斗不可自拔，朕也很苦恼啊！” “‘顾皇含泪看着赵夫人：“夫人！你爱的是朕还是汤嫔！’” “赵夫人回答，臣妾虽然爱皇上，但更爱，和汤嫔斗嘴的滋味，没有他，生活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哈哈哈哈楼上够了哈哈哈，我都要吃上这个邪教cp了哈哈哈……” “顾皇真可怜，还好有楚正宫爱他。” “楼上+1。” 爱着顾皇的楚正宫读完这些消息，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头一次有了地位被承认的满足感，决定叫人给宣传部多加点钱，多宣传一下赵夫人和汤嫔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只有我，才是唯一的正宫！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冷，好像被什么同化了…… 接下来，过了一个春夏秋冬，顾阳休息了很长时间，就学习演戏，练习，读书。 直到有一天，李艺绅告诉他，《侠客行》制作完毕，开始宣传。 与此同时，某个女人，在看到宣传方案的时候，一把捏碎了那张纸。 “这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就像是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是夏雨荷阿姨的名言哈哈哈，汤姆逊要气死了，又收获一个损友。 第89章 全军覆没 冯媛神色扭曲地看着地上的纸屑，脑中还回放着刚刚纸上的内容。 宣传，是电影很重要的一环节。 每次宣传主打的角色，特点，基本上就是这个电影最大的特色，换句话来讲，如果是一个只有几分钟的小角色，他的宣传关键词就是“惊喜彩蛋”“xx友情出演”而不能是“xx主角”，不然那不是明摆着欺骗观众吗？ 所以说，看看每次的宣传内容，有心的人就能猜出电影的主配——大概剧情，等等戏份，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冯媛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她也不用当导演了，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在看到宣传方案的时候，她简直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海报上，顾阳饰演的白袍侠客，手执长剑指向天穹，背后是青山绿水的小镇与云雾萦绕的高山，面前是千军万马，磅礴的气势从海报中迎面汹涌出来，很明显，这是一部以他为主打的武侠片。 所以，这才让冯媛又惊又怒。 萧青去了哪里？ 说好的双男主呢？ 在宣传的环节敢这样搞，这是完全要撕破脸的节奏啊！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脸色又扭曲了——网上的宣传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第一男主：顾阳。 也确实如她所料，网上炸开了锅。 “等等？不是说好的双男主吗？” “什么情况？” “青帝……青帝是第一男配？” “李导改剧情了？” 目前的议论，主要是这方面，因为李艺绅亲自出来背锅，说他重新修改了一下剧情线，然后萧青也站出来，说不要误会，是他能力不足，一切都是为了电影。 他们的反应特别的及时，态度相当的诚恳，网友也就信了，本来嘛，只要电影好看，谁主谁配，除了粉丝在意，不也就是那样？ 实际上，在李艺绅和萧青看来，这还是松了口气，要是万一宣传双男主，发现一方被一方吊着打，那多尴尬。 现在这样，好赖把话提前说清楚，萧青到时候也不至于被喷出新花样，不然，就很奇葩了。 可是冯媛不这样觉得，萧青的粉丝有一部分也不这样觉得。 我们家青帝世界第一，怎么能给一个新人当配？ 新人顾阳：…… 我们家青帝和李导是黄金搭档夫妻档，怎么能被拆散？ 夫妻档李艺绅：…… 我老公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凭什么！？ 知道内情的所有人：…… 大姐……消停点吧……你要再折腾下去，你老公就不是受点委屈的问题了…… 可冯媛才不管呢，她一想到那些影评人的嘴脸，商家越来越苛刻的合约，就生了一肚子闷气，一方面是怪萧青没用，连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都压不住，一方面是恨李艺绅冷酷无情，多年的情分，竟然一点都不给留！ 她越想越气，心道，这件事，可不能这么完了！她必须！要讨回公道！ 于是，在这位夫人的怂恿和隐隐透露的口风下，青粉认为自己家偶像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开始作妖了。 “呵呵哒某些新人真是不要face，仗着自己有后台了不起哦，抢我萧大大的戏，还逼得导演都不敢说话，真是得寸进尺。” “啧啧啧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后台就厉害咯？就可以打压前辈咯？”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什么都知道！不要掩饰了！” 像这种明明没有石锤，却欲盖弥彰捕风捉影的言论，如春雨过后的竹笋一样出现在各大论坛，把一些路人都洗脑了，反正就是觉得，顾阳仗着有后台，逼得李艺绅改了戏份！ 萧青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路边。 他简直是绝望了，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多想要我死？我能怎么办？这不是我愿意的啊！ 他企图去安抚粉丝，结果，粉丝都不听他的，纷纷以“青帝我们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们要为萧大大讨回公道”“李导一定会听到群众的呼声”这样的理由，毫不犹豫地继续干！ 萧青：…… 他终于明白了，有一群猪队友，是怎样的感受，偏偏猪队友之首还振振有词，告诉他，这都是为了他好。 他忍不住冲回家，和冯媛大吵了一架！ “你到底是有多盼着我死！你安分点不行吗？” “你懂什么！这是唯一的办法了！”面对面红耳赤的丈夫，冯媛在气势上丝毫不怯，她指着那张海报说：“要是我不这样，你就会被埋没在其中一角！你能接受吗？凭什么？给他一个出道没几年的后生当配？黄金搭档就这样被拆了？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就凭他演得比我好！”萧青也是歇斯底里了：“你疯了吧！李导是为了保存我的面子才这样说的！不然呢？等电影上映了！我被一群人指手画脚，说同样的戏份，我还没有一个后辈出彩？这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我演的是个配角呢！” “那又怎么样！”冯媛的声音比他更大！她拿着那张写着条约的白纸，在他面前晃动：“商家会在意这些吗？投资人会在意这些吗？萧青你不要太天真了！我告诉你！只要你还是男主角，无论你演得有多烂！人家都愿意和你签大合同，给你投钱，要是你演了配角，拆了黄金搭档，那投资商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演技，呵呵，那就是个屁！” 她换了个站立的姿势，冷笑着对丈夫说：“怎么，和李导一谈人生，又想要当清高的艺术家了？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戏子！下九流的玩意儿！就是给人家卖笑的！人家捧你，是看得起你，给你一口饭吃，你不要不识抬举，那些钱，可都是真金白银，你演多少文艺片，都挣不回来……” “哐！” 一个茶杯被摔倒了地上，滚烫的茶水都溅了出来，溅到女人的裙摆上，冯媛不由发出了尖叫，像见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夫妻这么多年，没人能比她更明白萧青的性格了，这个男人，其实是有些软弱的，需要别人推着他走。这么年来，他都没有发过火，更别提动手了，现在竟然把杯盏摔到了地上，这……这真是气疯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过，她也委屈起来，我也没说错嘛，本来就是啊，为什么其他人可以，你就不可以，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搞的是艺术？干嘛要那么辛苦呢？整体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会说会笑会逗粉丝开心，再在电影里偶尔展现一下演技，耍耍酷，那钱不就自然而然轻轻松松地来了么？为什么要真的和角色较劲，拿命去拼呢？累死累活，还没有多少收益，名誉？那种东西能当饭吃吗！？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出身在导演世家，却一直嫌弃自己家里过于小富即安，没有多的积蓄，对父亲的事业，也不大看得起。她之所以做导演，不过是想要借此机会进入这个圈子，结识一些人脉，给自己增添几分事业女性的光环，这样在结婚的时候，就能卖个好价钱。 第84节 很可惜，没有嫁给豪门——人家也不愿意在娱乐圈找老婆，何况她出了那档子事，名声也不好了，萧青就成了上上之选，长得不错，又能挣钱，还有点软弱，能被她控制。冯媛自然就选择了他，借用他，来实施自己的目的，她在这几年，也确实靠萧青挣了不少…… 可是还不够！还不够啊！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不会被满足的，有了一栋豪宅，就想要第二栋，有了一个亿，就会恨不得全天下的钱都飞进自己的口袋里。冯媛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有钱挣，为什么不挣？ 她的心思，也就从脸上直接表达了出来，萧青一眼就看透了，他一时间也是索然无味，都不愿意再看那妆容精致的漂亮面庞第二眼。 他终于明白，他和她的想法，一开始就南辕北辙。 平心而论，冯媛这样的想法，很是代表了当下一部分人的想法，管他演技不演技，能挣到钱就好了，明星？演员？不都是戏子？出来卖笑的？谁就比谁更高级点儿了？不存在的。 可问题在于，她这样想，萧青不这样想，很多真正的演员也不这样想！ 演戏，是他们毕生的事业，追求，热爱，和信仰。 萧青可能还没达到把演戏当信仰的地步，但你要说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事，自己对演技无所谓，那也是绝对没有的，他也是拿过影帝的人啊，在这一行，能拿影帝，谁不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那可不是有着混饭吃的想法就能混到的，那必须是对表演有……爱。 他是有的，他到底，是个演员。 可他的妻子没有，不仅没有，还嗤之以鼻。 思及李艺绅当时的劝告，这些年的种种过往在眼前一晃而过，这位中生代的威尼斯影帝，也真的是，感受到了深深的疲惫。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路走错了，不但错了，还越错越离谱。 “……你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你了。”最终，萧青默然道：“那就这样吧，我算是完了，你等着瞧。” 冯媛哪里信他啊，想当然以为他是临阵脱逃，不由冷笑了一下，不屑地道：“你想太多了，电影都要上映了，能怎么样？” 当然能怎么样。 楚今夜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平淡地“哦”了一声，转头继续给顾阳夹菜，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萧青手上所有的广告合约，品牌代言，全部解约，更换代言人，他正在谈的几个电影更是莫名其妙的黄了！片方宁可赔偿违约金都不愿意用他！ 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萧青饶是早有思想准备，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李艺绅直接给他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恨铁不成钢地吼出来了：“你干什么？都和你说了不要去招惹别人！冯媛和你是夫妻！她的帐，难道别人不会算在你头上，不会以为是你授意的吗？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要撇开关系，撇开关系！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现在把自己玩进去了！满意了？” 这还是恩师，是难得在这个风口上敢联系他的人啊，其他的圈内的那些酒肉朋友，一闻得风声不对，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落井下石了。 现在这个情况，萧青也是无话可说了，他觉得自己就从来没这么冷静过，就对不敢置信的冯媛说：“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什么！？冯媛当然是不敢置信了！她哪里知道对方会狠成这样啊！一点电影即将上映的情分都没有，楚今夜，她还打过这个人的主意…… 她想要嫁豪门，楚家可是顶尖豪门，当时楚夫人还在，冯媛千辛万苦求得机会见了对方一面，留下了终生都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晚礼服，皮肤苍白，神情冷漠，看什么都不大放在眼中，特别是看向她的时候，就和看路边的杂草没有什么区别。 而她的儿子，也和她一个德性！ 那样目中无人，对人不以为意，冯媛再自大，再觉得自己有心机手腕，也不由在那双看透了一切的冷漠黑眸下自惭形秽，从心里生出畏惧。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从思绪里清醒过来，一咬牙，恨道：“我去找我爸爸！事情都这样了！他不会不管的！” “你疯了！我们的事，你还要打扰到爸？他身体很不好你不知道吗？”萧青忍不住站起来说，企图拉住她，可冯媛下定了决心，一下就冲出了门，他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爸爸！” 在院里浇花的冯老先生手一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宠爱，最娇惯的小女儿，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妆容精致，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 冯媛一边走进院子里，一边在心里抱怨泥巴地真是难走，不要弄脏了她的鞋子，脸上还是带着天真甜美的笑容，口中说：“爸爸你怎么一个人在啊，我来帮忙吧。” 冯老先生放下手中的水壶，淡淡地看她一眼道：“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进这里，觉得会弄脏你的衣服么？今天怎么转性了？” 这老头！冯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暗骂了声不客气，还是甜甜地道：“那个，爸爸，萧青发生了一些事……” 说来也奇怪，明明他们才是父女，冯老却更加喜欢女婿一些，在他们闹得最僵的那段时间里，只要搬出萧青来，他还是会关心的。 “嗯？” 果不其然，老人家问了一声，冯媛心中一喜，赶紧把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大意就是顾阳是多么多么仗势欺人，她为了维持公道又是多么多么难做，萧青又是多么多么清高不理解她，说到后来，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像她这样的贤妻，去哪里找！ 冯老先生听她说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这样？你想要我干什么？” “当然是请您出面，打压一下现在的不良风气，现在年轻一代的演员，越发的不像个样子了……就知道天天抢咖位，都不好好演戏，特别是那个……” “够了！” 一声暴喝，将滔滔不绝的冯媛喝在了原地，她怔怔地抬起眼，就看到父亲满脸怒容，用手指着她说：“你要点脸吧！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艺绅早就打电话告诉我了！你们做的那点事！我还不清楚吗？在这里被你当猴耍？” “你的良心呢？去哪里了？小萧那么好一个孩子，你非要逼死他吗？” “你做的那些事，我是你爹，都为你害臊！” “我怎么了？”说到这里，冯媛都不由拔高了声音，据理力争般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冯老先生冷笑一声说：“你非要我说出来，你和那几个赞助商不清不楚的……那天你妈下葬，你不在，我去找你，结果看见……你非要我说出来？我都不敢见小萧，自己女儿做了丑事，我能怎么办？” “你……”冯媛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干的事会被父亲揭发出来，她一时间满心狼狈，竟然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阵响声从院门那里传来，她茫然地回头，正看见萧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那一刻，冯媛的脑中也是嗡地一响，只道完了，全完了…… 她再也支持不住，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那华丽的衣服，也被泥土所弄脏了。 当这件事又被人报告给楚今夜的时候，男人抬了一下眼皮，平静地道：“看看他怎么选吧，无所谓。” 凡是阻碍到顾阳的，都会被他清除掉，他的爱人走的路，必须要平平坦坦，光明正大。 他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重重放到了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楚先生：跳梁小丑？随便跳，放过一个算我输。 第90章 真正的侠客 这件事，顾阳是不知情的，他对圈子里的小道消息，都不是很关心，对他来说，宣传是主是次，舆论是好是坏，倒也不是很重要，他只是和其他的人一起，期待着李艺绅的大作《侠客行》上映。 那一天，受邀的影评人们满满坐了一室，来参加首映式。 银幕上先放出的，先是半分钟的预告片。 随着云雾萦绕，自然的美景被从上往下的拉近，一个声音响起，是旁白。 “侠者，大道者也。” “世间有麒麟，食之得长生。” “二十年前，姬家满门尽灭。” 伴随着这几句话缓缓响起，镜头被拉近，换了角度，拉到一个站在悬崖峭壁处，雪白衣袍飘飘的青年身上，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镜头特写了他的脸，那真是望之难忘，冰玉为骨，每个五官都无可挑剔，组合在一切，有种君子的风范。 那双眼睛，浩瀚如水，带着寒星，似乎能包容一切。 这是顾阳。 有的影评人反应过来，不由下意识坐直了身，得承认，这个他们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已经长大了，是个优秀的青年了。 他的眼神，那样美那样静，整个人，完美地融合在古装中，没有一丝不协调，好像他本来就属于那个虚构的年代，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君子。 接着，预告片一结束，就出现了真正的成片。李艺绅对色彩极强的把控能力，又在这部电影之中得到了体现。 祝何生一出场，背景是皇家才能用的明黄，黄的有些腐朽了，像是泥土混合的颜色，就好像他这个人，也即将走向末路。明明房屋是华丽的，可那些细节上的残缺，腐败，暗示着他的生命力，在走向终结。 接着，是萧青饰演的云晟出场，他的颜色，是暗红，是大片大片如火焰一样狂热地燃烧的红，那象征着极强的欲望和野心，从银幕里呼啸而出，吞噬了观众的视野，当那张写满了野心的，每个挑眉都像是欲望深深爆发的脸出现在银幕上，影评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萧青这次认真了啊。’ ‘感觉不错。’ ‘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这样的念头，不由自主地产生，在李艺绅近乎十全十美的布景中，演员都尽其所能，用尽了他们全部的演技，不惜一切为这部电影增光添彩。在短短的开头几分钟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不由更加谨慎，更加认真地观看起来。 就在开头一段，云晟和同僚的对话，就足以夺人耳目，这位企图讨好祝何生，借助对方的势力更上一步的官场新手，在听闻麒麟的传说之后，立刻动身去了南山镇。 南山镇的拍摄，真是美的无以复加，李艺绅简直是用尽了他一生所得的拍摄水准，用最精巧不过的构图，配色，后期，将那里大片大片蔚蓝的天空，流动的白云，如格子一样细细分开的土地，和绵延巍峨的群山都收入镜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有多美，多震撼，这实在是令人说不出话来，在视觉效果上就先发制人，让人的眼睛得到了满足。 连绵的雨，吹拂的风，轻薄的雾，那个小镇的气质，是安静的，是祥和的，它的颜色是浅浅的绿，是生命和宁静的颜色，云晟走进这里，不由被那低矮却古朴的房屋，小巧又清澈的湖水，淳朴而单纯的百姓所打动。他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奇异的神色，在这个大奸大恶之人把持了朝野的世界里，到处都是流离失所，战乱之景象，竟然还有这样一处桃花源？实在是令人震惊。 随着和酒楼小二的几段简短对话，这座小镇的非同凡响之处，也开始展现在观众面前，云晟听从对方的建议，去算了那一卦，结果却被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气得七窍生烟。 可就在他以为对方是骗子的时候，那个邋遢的老头一语道破了他的目的，你来这里，是为了找麒麟。 麒麟，在这座镇上。 路遇贵人，有杀机。 这时，顾阳饰演的姬鸩，出场了。 那个青年，一身白袍，神情安静，如浩瀚之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观众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真奇怪。 明明，姬鸩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做什么夸张的动作，可是啊，你看着他，就觉得震撼，觉得非同凡响，觉得在那双眼睛里，必然藏了很多，很多故事，他的剑，融化在他整个人身上，支撑着他的气场。 “你要找麒麟吗？” “在下可助你一臂之力。” 简短的对话之后，两人达成了协议，在马车之上，姬鸩将真相托盘而出，他在说话的时候，人们都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的眼睛看，那是一种到了极致的静，怎么能，那样安静。 水的安静，是因为它有着强大的底蕴，一旦发作起来，就能将一切都吞噬。同样的，它之所以安静，是因为经历的太多，普通的事物，已经不足以让它动摇。 而顾阳，这个年轻的影帝演员，在没有依靠大量的语言，台词的情况下，只凭着周身的气场，竟然就让人们感受到了这一点，意识到其中可怕的影评人，不由也毛骨悚然。 萧青的选择是对的，李艺绅也是对的，他们不但没有看错，还看的太准了。 和这样的演员同台，其他人都会沦为配角，不管他们是否愿意。 这样的认识，在之后的剧情之中，也得到了体现，无论萧青表现的如何用力，云晟的台词是多么的激烈昂扬，只要他和姬鸩，和顾阳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周围的事都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是那个青年的陪衬，那些欲求的火焰，在靠近他周身的那一刻，就完全溶解，什么都不剩。 他这么年轻，这么年轻，不到三十岁，竟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本事。 多可怕啊。 接下来，李艺绅用一些小的事件，手法，为大家快进了云晟在南山镇的生活，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嘴上说着不愿意，鄙夷着胸无大志的平凡生活，可他嘴角的笑容，却在人们有一日如一日的淳朴和包容中多了起来，那些警惕和锋利的气场，也逐渐的消失。 直到素心出现。 那位由顶级话剧女演员扮演的角色，一出场，就是一身蓝衫，坐在医馆之中，窗边放着一盆金色秋菊，神情淡漠如霜雪，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看破了。 她看了看前来求诊的病人，缓缓道：“小痛全付药费，成疾免一半，大病不收银两。” 第85节 她的眼睛，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可就这个冷冰冰，落在云晟的眼中，却化为了火焰。 素心的颜色，是蓝色，是宁静而淡雅，让人联想到家院，神经会无比放松的颜色。她的存在，就好像一个男人对女人对家庭的最大的渴望，姬鸩是，云晟也是。 在云晟离开之后，素心和姬鸩有一段对话，她走到他的身边，为他倒了一杯茶。 “是时候了吗？” “是时候了。” “公子若不娶妻，九泉下何以见父母。” “我若娶妻，九泉下更无颜见妻儿。” 说完这句话，姬鸩沉默了很久，望着面前那盏缓缓开放的菊花茶，花瓣一点点地掉落，像生命一点点凋零。 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不想改，也不愿意改。 于是他又回过头，望着蓝衫的女子，她端坐在他身边，耳根已然羞红，嘴唇上涂了艳丽的唇脂，她一贯是不爱红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大了，该为自己着想了。”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素心的脸就这么一点点苍白下去，从含羞的桃花，变成雪白的梨瓣，她咬住了嘴唇，眼中落下一滴泪。 落在衣裙上，沾湿了一片。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这是他们之间，短暂又克制的对话，发乎情止乎礼，姬鸩是君子，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就绝对会恪守本分，不逾越界限一步。 然而，云晟还是知道了。 彼时他已经将姬鸩视为挚友，可知道这件事后，却难掩嫉妒和被背叛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于是他通知了官府，官府又勾结了左将军府，于是，一场大乱将至。 那一天的夜色，是朦胧的紫色，妖气仿佛冲天了一般，萦绕在小镇的上空。那些面目狰狞的官兵，军卒，和熊熊燃烧的火焰，如一股充满了欲望的气，被毫不留情的释放出来，如飓风一般，席卷向人间。 将那些正义，法则，道德，全部都卷落，一个不剩，一个不留。 这样的事情，其实在真正的z国历史上，也发生过不少，而现在由电影艺术表达出来，因为画面的真实，带给人的感受，自然也是极具有震撼力的。 至少，这些影评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里，一直到小镇上的那些绝世高手卸下了伪装，个个展现出了真本事制止了躁动，才松了一口气。 ‘武打情节非常好。’ ‘我看到了几个很熟悉的面庞，嗯……是当下几位武星。’ ‘不错，这一段衔接的非常好，很有冲击力。’ 他们那仅有的理智的想法，一直维持到姬鸩出场，这个看似羸弱如书生的年轻人，用手中那把轻薄的长剑，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道美丽的红线。 那些红线，如少女的眉笔一样，轻轻地，轻轻地，砍下了敌人的头颅。 这是姬鸩第一次出剑，是为了守护。 他保护了镇上的人，坦诚了麒麟的身份，在那之后，这部电影的主线才显露出来，姬鸩一开始就知道云晟是为何而来，然而，他却毫不在意。 因为他的心中，是天下苍生，只要云晟能做到这一点，那他自己会怎么样，他是不在意的。 接着，左将军来了， 小镇的人们团结起来了。 那些江湖上的兄弟情义，没有那一刻比这一刻更可靠，他们簇拥在姬鸩的身边，随着他战斗，保护着他们的家园，在连绵的夜雨之中，有一缕剑光，划破了黑夜。 夜是黑的。 他的剑是白的。 那是姬鸩第二次出剑，割下了朝堂第一高手左将军的头颅，这是为了复仇，以及守护。 沦落为算命老头的前任国师告诉他，你这次去，能见道。 于是，他就真的见了道。 最后一战，在满天的白色雪花中，唯有姬鸩的一身白袍，不被雪花所覆盖。李艺绅布置的宫廷楼阁，华美背景，街道繁华的长街，一串又一串血红的灯笼，统统都成为了衬托这个年轻人的一部分，他脸白如雪，眼黑如夜，拿着长剑，面对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二十年前姬家血仇，于今日得报。 他是侠客吗？ 如果这种人都不算是，还有什么人算是？ 唐有李白作诗侠客行，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姬鸩战斗的画面，也正如诗中所描绘的一样，势不可挡，所向披靡，那些刀枪棍棒，根本沾不到他的衣袖，他站在马上，一剑之下，不是一合之敌。 他的大仇，得报了。 他也要，死去了。 那才是他的第三次出剑，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 不是因为威胁。 不是被逼迫。 这个国家，一直有着一种被西方人所嘲笑的，奇特的，为天下自我牺牲的情怀和思想，舍小家，为大家。这被国外的学者所抨击，认为这是野蛮而不理智的，是专制对人们的压迫，可只有在这个国家长大，真正接受过教育的人，才明白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去送死呢？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自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呢？ 甚至，他会背负千古骂名，甚至，他做的事一生不得被暴露在阳光之下，不会获得金钱，名利，等等世俗所追求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要那样做。 为什么？ 他的意志和选择，是出自对这个国家，对他生长的这份土地的热爱，是对百姓，对备受欺压的天下人的怜悯，他领悟了道，以及比个人的喜怒哀乐更加玄妙的东西，他知道，他的付出，能让更多的人过的更好。这是将牺牲控制在最小的方式。 这种精神，在千年之后，也被流传下来，被传承在人们的血液里，会有人去打明知不可能胜是送死的仗，会有人在危急时刻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下别人，要是一定要问，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当时到底在想什么，这，也是难以概括的。 也许，就是一种奇特的精神，也许，就是这个国家为人所不解的地方。 这样的道，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姬鸩身上体现出来，他这个人，在殉道的那一刻得到了完整，那一丝私心，一缕真情，化作那个名字，留给了素心。 那个女子在那一刻明白，她，从来不是单相思。 她，一直拥有着她想要的东西。 而云晟，在接受了姬鸩的遗志之后，以麒麟肉，博得了皇上的宠爱，又以一个佞臣的形象出现在朝堂之上，可他要做的，却是披着这一层假面，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时，他们的道，就明晰了。 这部电影，也就结束了。 影评人们沉默地坐在放映室中，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从某一位开始，纷纷起身站立，凝重地鼓掌。 这部电影，是一项真正的艺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用心去做电影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怎么样，万一赔了，就是万丈深渊。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做好的电影，这真的很值得敬佩。 姬鸩的道，放在现在，大概就是那种为了国家能牺牲自己生命的军人类型，都是为国为民，坚持着自己心中的正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毕竟我们现在的生活背景和古代不是很相似，在史书上，还是有很多奇异的，坚持着某些东西的人。不过现在，其实也有很多。 姬鸩真的帅，阳阳也是，偷偷给你们亲一口儿~啾咪~ 第91章 纯粹的事 一部电影认不认真，导演的态度如何，演员的态度如何，是骗不了人的。 真正那些能载入史册的电影，在制作的过程中，导演和剧组，都是将他们当成真正的艺术品来对待的，什么是艺术品？就是不考虑投入的成本和时间，用尽了心血，甚至连票房都不考虑，纯粹的是在做电影。 这份投入的，燃烧的血肉精神，会在银幕上展现出来，人们能够感觉的到，做事情是不是认真，投入了多少心力，其实是很明显的。 而《侠客行》，真的是个例外。 太特别了，太特别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李艺绅七年磨一剑，终于得到了回报，这部电影中，所有的演员都尽其所能，燃烧了自己，将自己与角色完美地融合，萧青，顾阳，饰演素心的陈课，都用尽了他们的力气，去构造，去征服这个角色。 他们真的成功了。 现在的市场，是很不好，很多投资商，制片人，都相信什么小鲜肉的那一套，只要是个大ip改编，只要是个漂亮面孔来演，就有观众买账，就有好高的票房，这其实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把那些真正认真干活的人都逼得没有办法了。用心做电影的，也越来越少了。 如果以后，市场上全是一张张漂亮面孔，全是千篇一律的苍白剧情，稀烂演技，这真的好？谁会认为这样好？这样的电影，还能进军好莱坞？还妄想在世界影史上输出文化？笑掉你的大牙吧！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种话，说都是说不出口的。 而现在，一部真正的好电影出现了，它凝聚了剧组全部的心血，吸收表达了这个国家几千年文化的精华，无论是画面，是剧情，是演技，是内涵，都完完全全挑不出不对，只能说——太好了。 电影上映的第六个小时，票房过亿。 第一天，过两亿。 市场低估了人们，对一部出自自己国家的电影的渴求，对好的艺术的渴求，是的啊，只有真正的艺术，能够被记载，被铭记，影响人们的思维和行动，他们被感染了，被打动了。尽管他们可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他们知道，好看！就是好看！就是还想要再花钱去看！那毫无疑问，这就是顶顶成功的了。 其实，李艺绅对电影里的三个人，都暗示的很明显。 姬鸩的道，是天下之道，云晟的道，是个人之道，素心的道，是情之道。 这三个人，三位不同的角色，融合在一起，为人们带来了绝对的震撼，很多人看着看着就会流泪，虽然他们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心脏激烈的跳动，心中流出的泪水，是不会骗人的。 “这是一项艺术，国师名不虚传。”——人民日报。 “顾阳和姬鸩融为一体，他是真正的侠客。”——高层官方发言人。 “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国家的文化之汇聚，希望大家能前去观看，吸取其中的精华……”——某文化代表。 总而言之，就是在高层上，这部电影已经引起了绝对的注意，李艺绅可是国师啊，是国家对外的一张文化名片，一副旗帜，他辛辛苦苦打磨出来的作品，又是这样的贴近文化，当然是要被好好宣扬保护的。 于是，《侠客行》，收到各大单位组织去观看，同一时间，它也自动入选了很多国内电影奖项。 而在民间，这部电影也同样引起了动荡，不需要官方组织，大部分人就自己去买票一刷二刷了。和这部电影同档期的那几部鲜肉电影，真是倒了血霉，票房无一例外，都惨淡收场，这按业界人的话来说，就是市场又转型了，报应。谁叫你觉得人家好欺负，专门挑档期凑上去的？这部电影的崛起，意味着一个只靠脸和宣传吃饭的时代将要过去，人们到底，还是需要好的东西，还是有基本的对美的鉴赏力，电影是好是坏，演技有没有两把刷子，都不是你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能够改变的。 姬鸩，是顾阳扮演的，以他的国民度，票房号召度，还有萧青这个瘦死的骆驼，能号召到票房，很正常。 在看了之后，还想要再看，就确实是演员的本事了。 能够使整个故事增光添彩的，除了悲剧带来的持久的永恒性残缺美，自然有着画面效果，故事情节，武术片段的加持。 孩子们看，是看：“哇那个大哥哥会飞！好帅好酷好厉害！”“妈妈我也要学武术！我也要当大侠！”“看剑啊哈——！”这种漂亮而精彩的武术情节，最浅显的一层，或者好看的景色画面，红红绿绿的缤纷色彩。 女人们看，是会对素心感同身受，对那大环境下唯一的一缕情思不依不饶，她们会说：“嫁人啊，不要嫁英雄，英雄的妻子都很可怜。”“可少女时，又偏偏仰慕大英雄，在年轻的时候，遇见了最惊艳的人，就忘不掉了。” 她们想起了她们的初恋，遗憾，被拒绝的那个电话，不由黯然神伤。 男人们看，是看其中的兄弟情怀，天下大义，是对：“南山镇的人是真爷们。”“无影客真是帅。”“兄弟义气就是一起喝喝烈酒，关键时刻我为你两肋插刀”发出感叹。再甚者，能看得那天下大义与个人私情的矛盾，不由觉得再风流的人物，都有着悲伤的过往，心中那颗侠客之心，得到了满足。 第86节 谁没有有侠客梦呢？ 谁没有想过仗剑走天下，一剑破千军呢？ 姬鸩的武艺，气质，包括他不得不死的悲剧性死亡，都很让这些爷们儿唏嘘感慨，传言中，将军不得人间见白头，一个侠客，死在他最好最强的时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谁能想象，骠骑将军霍去病，老了是什么样子，他在最年轻的时候战功赫赫，然后死了，然后他就完美了，没有人可以超越了。 死亡使得艺术升华，人们在悲痛的同时，不由探讨起来，网上的反应尤其热烈。 “姬鸩真的，真的好可怜……我在电影院要哭瞎了……” “我不觉得他哪里可怜，我觉得素心好可怜……就那么，那么，最后才知道心意，然后就分别了……” “我觉得姬鸩和素心都不可怜，云晟最可怜……呜呜呜……他的朋友就那么死了，他得背负着污名活下去了……” “还是姬鸩最可怜……” 议论来，议论去，最终，人们发现，他们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姬鸩。 是那个青年，以最决绝而华丽的姿态，从容地赴死，死在满天飘落的雪花之中，黑发白袍融于雪中，一派淡然而宁静。 他的道，他的愿望，哪怕是最没有艺术审美的人，都能感受的到，那是一种眼见着巍峨的长城在你的面前立起，眼见着千尺瀑布一息扑下，却被人类用躯体做成的围墙所阻拦，那是人之力，能达到的极限。 我是麒麟，我的血肉是天下至宝，这是我所不能选择的，可我总是有我能选择的，我选择了我的死亡，用我最后的力气，绽放出最亮眼的光彩，这是我选择的路，我愿意这样去做。 那些世事也好，皇命也罢，统统都不过一句我愿意，我愿意去死，为了我的道。 那副如梅花初绽一般凄美的情景，能烙在人们的记忆里，留下深深的刻痕。姬鸩这个角色，也不再是一个平凡的角色，他真正地活了，成为了一个灵魂的象征。 而顾阳，也再一次被捧上神坛。 他在这部电影之中的表现，堪称返璞归真，巧夺天工，那真是以人力能达到的极限，是一个演员最追求的境界。他就是姬鸩，就是侠客，就是有道之人，他以宿命为骨，复仇为血肉，天下苍生为灵魂，他看到的，是天下之剑，所以，他战无敌。 这把剑，被握在了顾阳的手中，他的演技，已经是真正的大成了，他就是真正的宝物，这部电影中的表现，是他一生的至宝。 在看完电影之后，燕玉，这个一向多愁善感的女导演哭了，她对顾阳说：“我真的很高兴，我当时推荐了你，你不知道你表现的有多么棒……我爱你的表演……” 顾阳用力地拥抱了她。 一个演员的进步与退步，大家是都看得出来的，在《侠客行》上映之后，之前气势汹汹地叫喊着要给萧青讨回公道的那群键盘侠，忽然就安静的像是被拔掉了舌头一样，除非是真正的连电影都不看在那里瞎哔哔的人，不然但凡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得出来，顾阳和萧青之间的差距。 后者固然是国内顶尖的水准，可前者，已经是个神话了，将神和人放在一起，谁也不能昧着良心投人一票。 这句话再说的实在一点，就是萧青很不错，顾阳？顾阳不是不错，是其他人和他比起来，都是错。他站在那里，不需要说话，你就漏洞百出，什么帝皇之争，什么中生代和新生代的对决，什么影帝之间要分个高下，不存在的。差距是如此的明显，根本不需要解释。这些事，不用人说，他们也看的出来。 再有甚者，已经反应过来，之前的宣传，那真真是给萧青留面子了，不然，照现在的情况？双男主？你也说的出口？一样的戏份，就是给你被对方压戏的？你一个前辈，就是这样被后辈步步打压的？那要是当时敢那样讲，现在，这个威尼斯影帝面对的就是群嘲了。 平心而论，萧青在这部电影里，是真的发挥出了他鼎盛时期的水准，可是有用吗？没有的，顾阳已经走向了另一个境界，他已经不能再和他放在同一个棋盘上了，前者是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戛然而止，后者就从来没有从上坡上下来过。 事实胜于雄辩啊，向日葵们可得意死了，你们，你们，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人，有本事再把当时说的话再说一遍啊？说什么我们家顾皇仗着资本打压前辈，呵呵哒也真是好意思哦，自己演技不行还能怪到别人头上，不要face啊，真是大白天的说瞎话，心都瞎了。 萧青的粉能怎么回应？脸被打得啪啪响啊，一开始你觉得人家小新人，结果小新人把位置抢了，后来你觉得人家仗势欺人，结果事实证明不但不是仗势欺人还是蛮手下留情的，这能怎么办？总不能怪顾阳演的太好了吧？这怪得了谁？ 于是萧粉纷纷安静如鸡，羞愧地畏缩起来，把被羞辱的怒气全算在了导致事情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冯媛身上。 最近，在圈内，在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萧影帝可能要离婚了。 至于原因嘛，人家的家事，也不好管，反正，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当初能忍那么多年，怎么现在忽然就忍不下去了呢？ 消息灵通的萧粉们，自然也把怒气转换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回首一下这几年，哇靠，不看不知道啊，就是这个她，为我们家青帝招了这么多的黑，把我们当枪使当傻子耍呢，幸好青帝迷途知返！准备重新上路了！ 在离婚的石锤没出来之前，萧粉们先不动声色，免得耽误了大事，只等事情一解决，就磨刀霍霍，爆出惊天大料。 这样的态度倒是对的，因为，随着票房一路极为恐怖的增长，顺风顺水地拿下今年的冠军，冲破三十亿大关，往着四十亿冲锋，越来越多的人不淡定了。因为从演技上无可指摘，所以他们都企图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剧组不和啊，打压啊，撕逼啊，于是剧组宣传部很快做出了反应。 “你在接这部电影的时候，有想过它会这么火吗？” 在一档当红的脱口秀节目上，男主持人好奇地问顾阳，后者一身西服笔挺，整个人英俊而温和，像是打磨好了，有着光泽的珍珠，他的身旁，坐着包括李艺绅和萧青在内，一整个《侠客行》剧组。 “嗯……当时也很惊讶吧，因为一开始没有往那方面想过。”顾阳说，声音非常的温和，使得台下的众多小姑娘都屏息起来：“是燕玉老师，我们之前不是有过合作嘛，她当时来邀请我，说我很合适，我又很想演武侠片，就答应了啊。再加上……李导的名声那么大，演员都会想要和他合作的吧。” 说着，他看向身边，李艺绅不由笑了起来，拿着话筒说：“能和小顾这样的演员合作，是我的荣幸，我得好好谢谢燕玉那丫头，给我推荐了人才。” 男主持人发出了应和的笑声，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说：“可当时萧老师也在呢，你们当时不是不睦吗？” “没有啊，我们一直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所以才传出了这种话。可能是大家对我们有什么误会吧。” “没错。”萧青这才笑盈盈地接话，他对着顾阳说：“小顾的演技，我是真的心服口服的，当年不懂事，误会了很多事，导致大家心里都不舒服，这是我的错，我以后也会好好演戏的，谢谢大家了，对不起，小顾。”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紧张，但还是很圆润地把话说完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向顾阳示好道歉，也在非常认真地找剧本，虽然婚姻的问题使得他看上去憔悴了一些，可精气神却比以前要好得多。 顾阳不由怔了一下，因为他看得出来，萧青的眼神，是很认真的，一夜之间，他就好像醒了一样，之前那些浮躁的，一眼都看得出来的野心，欲望，都被拂去了，都没了。像是一块蒙尘的宝石，绽放出了本来的光彩。 他不由也微微笑了一下说：“前辈这话就折煞我了，我受了前辈很多照顾的，以后在演戏的路上，我们也互相支持吧，前辈加油。” 萧青不动声色地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放过的意思了，他不由更加的恭谨，微笑着又说了几句别的，把顾阳捧得不晓得多干净，生怕粉丝再闹一回。 他真是人到中年，才清醒了过来。 男主持人心里道了声厉害，这真是离个婚人都清醒了啊，面上还笑着说：“哈哈，大家都听见了，顾皇和青帝的关系是很好的，粉丝可要高兴了，李导，不知道这部电影，你有什么评价呢？” 李艺绅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首先，在这里，我要感谢小顾，感谢阿青，没有他们，这部电影是不会拍的这么成功的。” “其次，我也要感谢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历史这样悠久，留下了不知多少宝藏，等着我们这些后人去挖掘，那些宝藏不一定是物质的，啊，是古董，是什么东西，它可能，可能就是一种精神，一种侠义之气，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气，我们哪怕是天下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们也应该有这种气，那是一股劲儿，支撑着我们向前。” “这部电影，在拍摄的时候，遭遇了很多困难，我还是坚持过来了，怎么说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只有自己去试一试，才能知道到底结果是怎么样，我倒不是说，鼓励大家，变成姬鸩那样，只是，我们应该珍惜现在的机会，好好地琢磨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个市场想要的，是什么。” “这部电影，我拍到现在这样子，我是很心满意足啦，我的梦想，早早就和大家说过了，就是有一天，能看着好片越来越多的涌出来，涌出去，让外面的人，都看看我们国家的电影是个什么样子，谢谢大家，谢谢了。” 伴随着如雷的掌声，这场脱口秀到此结束了。那些企图撼动《侠客行》地位，企图挑拨离间的言论彻底没了立足之地，电影的票房又一路疯涨，最后，突破了四十亿大关，进入了全球的电影票房排名前百名，李艺绅的梦想，可是真正的实现了。 与此同时，颁奖季要到了。 第92章 奖项 每部电影，在颁奖季，都会发挥出不一样的实力和效果，有些票房奇高的，未必能取得好的奖项，有些小众的文艺片，反而能得到大满贯。 顾阳这种演员，一直是奖项的宠儿，国际上，他得过戛纳，金球和奥斯卡都有提名，蝴蝶君为他拿下了柏林，只差威尼斯就能得到三个大满贯，而国内的奖项，反而要得的少些。 主要是，他当时实在是太年轻了，发给他，人心不服。不要说什么不公平，各国有各国的行情，你在这里混饭吃，你就得依规则办事，不然的话，那些老江湖会不服气，毕竟，他们混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提名或者偶尔拿奖水准，凭什么这个小子一来就能获得大奖，会质疑评委和奖项的公正度。 所以顾阳在国内拿的奖不算多，他比较走国际路线。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侠客行》简直是一部史诗级的神作，顾阳在其中的表现简直是无话可说，是对其他演员丧心病狂的大屠杀，他就是个怪物，没有道理可以讲。 这部电影，是国家期盼了已久的，市场低迷之下的救世之作，主旨，大意，精神，都符合这个古老的国家的历史潮流，可谓是土生土长量身打造，最合适不过，在这种大趋势下，那些高傲的奖项，也不得不低下头来。 识时务一点吧，这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没有可以反抗的余地，顾阳已经不是刚刚出道的小新人了，他今年已经入行八年，从青涩到成熟，一步步都走的很是稳定，众人是看着他一路成长，一路成为国家的骄傲和旗帜的，这种人要是都不能作为榜样，那就没有榜样可以树立了。现在他的资历说出来，真的是要吓人一跳，你拿过奥斯卡提名？你拿过金球提名？你在百老汇有过主角演出经历，能单抗一部戏剧？你在好莱坞，能生生混成一线a咖级别，和金发碧眼的白人平起平坐？ 在这些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年纪，都不算个事了，真正的出色，真正的才华横溢，哪怕是遮掩，都遮掩不了多久，那实在是太明显，鹤立鸡群一般。之所以要顺应规则，是因为你没有改变它的能力，如果你有，那你就是规则。 于是，众望所归，顾阳靠着《侠客行》姬鸩一角，屠奖。 为什么说是屠奖？ 因为基本上，凡是有知名度的奖项，他就有提名，而大家放眼望去，说实话，那些同样有提名的男主角男演员，和顾阳的演技比起来，是真的不行。 那简直是段数的差距，今年并没有特别厉害的老戏骨获得提名，那些新生代，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网上，向日葵都在论坛中贴出了海报，海报上姬鸩气势磅礴地手持利剑，指向一堆奖项，那确实是十分之炫耀，他家粉丝还无话可说，因为，人家是事实啊。 你有本事，你也去演个电影，票房能有四十亿，你也去飙个演技，看看能不能把国内基本重要奖项都提名一遍。 没这个本事？那好，闭嘴，不差你一句话。 和顾阳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演员，其实挺倒霉的，不说他们，比顾阳还早一个时代的萧青，这个最生猛的前浪，都被后浪一头拍死在了沙滩上，还死得心服口服，一句话都不敢讲。 每个年代，只能有一个皇，虽然艺术讲究百花齐放。可有那么一个人，能统治全局，打破个个领域之间的界限，让大家为他如痴如醉，也是无法阻挡的事。 电影的魅力，角色的魅力，一个演员能达到的极限，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不需要说明的。 只有美，没有界限。 于是，在接下来的颁奖中，顾阳众望所归，以姬鸩这个角色，荣获包括万花，金马，金像等国内顶尖共十三座影帝奖杯！ 十三座！ 他是首个拿齐了国内奖项的演员，也是首个靠一部电影刷新获奖记录的人！ 媒体都要疯了！ 要知道，这些奖项的口味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偏好文艺，有的偏好创新，除去在对演技这一点的硬要求以外，他们的分类和倾向都不同，谁知道，谁能想得到，顾阳就是这么有本事，硬生生把人家被掰成一个样了！ 他是传奇！ 在国内一座座奖项的加持下，媒体真的是没有一句坏话，天天都是疯狂地赞美和表扬，不止是他们，向日葵都要疯了！ “顾皇！顾皇好棒啊啊啊啊！” “我受不了了！我！我太激动了！” “我还记得阳阳第一次拿最佳新人的样子，我当时就说，这个少年迟早要征服影坛，万万没想到，有这么快……” “众望所归，名副其实，我的顾皇，我来守护！” 顾阳顾皇的称呼，这下是真的名副其实了，他君临了整个影坛，无论是票房还是奖项，都没有可与之匹敌之人，在国外，那部电影上映之后，也是掀起了巨大的轰动，他又被提名各大奖项，其中又有奥斯卡，他是第二次获得奥斯卡提名了。 时代周刊，都以他为封面，直接宣称“他象征了一个时代。” 一个真正的电影时代，华语电影，走向全球。 顾阳已经成为一个行走的时代符号，他的人生履历，会出现在各大中小学生作文里，作为“我想要成为……”“向他学习……”这样的典范人物，他的身价，已经是金钱都不可以估量的了。 而他本人，对此依然没什么感觉。 在媒体疯狂寻找顾皇的踪迹的时候，青年依然低调而冷静，和经纪人打了招呼之后，就待在楚家，没有出门。 “成为神话的滋味怎么样？” 在楚家的餐桌上，楚今夜切下一块面包递给青年，闲闲地问，眉眼之中，满是戏谑。 “别拿我开玩笑啊，楚先生。”顾阳喝了一口牛奶，无奈地说：“你不是早就体验过了吗？” 这话是没错，楚今夜年纪轻轻，早就上过无数金融杂志，在业内的名声是如雷贯耳，要不是他生性低调，整个行业曝光率不高，不像娱乐圈那样活在镁光灯下，他的名声，还真不比顾阳少多少。 不过，现在这两个在各自的领域里称王称霸的人，分别穿着西装和睡衣，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聊天的内容也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高大上，可以说是很平常了。 “那不一样。”楚今夜带着笑意说，望了一眼身后的书房，那些奖杯，都被顾阳放在了他的柜子里，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我把我的荣耀，都与你分享。 楚今夜为顾阳而骄傲，也为他淳朴的性格感到心疼，顾阳就是这样，他向来不在乎名誉等太过的东西，不过只要他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第87节 他说要把最好的奖杯都给楚今夜，他也做到了。 这样好的孩子，受到再多的荣耀都是正常的事，楚今夜甚至觉得，还不够。 他应该拿到更多的。 顾阳吃了几口面包，翻开手边的报纸看了看，头条新闻，就是萧青离婚，女方冯媛出轨在前，石锤和一些赞助商不清不楚，再加上她多年前做的那件毁人终生的事情被爆出来，简直是千夫所指，舆论都站在萧青那一边，心疼青帝，本来就够绿了，还被带了绿帽子。 对这些家长里短的私事，青年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在颁奖仪式上和萧青熟了一些，后者是真的打算好好演戏了，这样也很好。 《侠客行》成就了李艺绅，成就了市场，也成就了顾阳，但如此之多的赞誉，如此完美的演戏体验，使得他现在看到一些剧本，都有些心理上的疲惫。因为，一旦和最顶尖的人合作过，你就会迷恋上那种玄妙的，高手过招的感受，你就很难，很难再愿意降下指标了，就好像吃过天下至尊美食后，很难对平凡无奇的街边小菜提起食欲。 这放在青年身上，就是，那些剧本不是不好，是《侠客行》太好了，国师当导演，五年的前期筹备，威尼斯影帝同台飙戏，现在，想要再把这几个因素凑齐，是真的难。 也导致了，他现在就在家里，放松，轻松，和楚今夜自然地生活。 说起来，他们真的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了，对对方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顾阳有时候都会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一样。 他的出神，自然也被男人发现了。 “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顾阳看了男人一会儿，忽然笑着问：“楚先生你的童年，真的很无趣吗？” 楚今夜顿了一下，有点惊讶他会这样问，倒也是很诚实地回答：“是的，天天都在上课，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 “我当时很小，也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时间出去玩，偶尔遇见一些同年纪的小孩，也都很怕我。” “哈哈哈，因为你有点凶啊。”顾阳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头：“喂——！” “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我们一起长大的话，会不会有很多事情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楚今夜微微怔住了。 他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比较好。” “为什么？” “我们家的氛围……不是很适合你，而且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也很差，你要是当时遇见我，会受很多不必要的委屈的。” “是吗？也许我不这么觉得呢？”顾阳笑盈盈地回答，眼神很灵动，他往后一靠，自言自语道：“当时的我……” 如果是在少年的时期，少年的他遇见了少年的楚今夜，那会是什么样子啊？ 还真说不准是谁受委屈呢，因为当时的顾阳心里，根本没有委屈，这个概念。 他就是没有根的浮叶，飞到哪里，就算到哪里。 如果当时…… “唔，楚先生，我觉得幸好我当时遇见了你，也幸好你遇见了我，我们都很幸运。” 楚今夜挑了一下眉，看着他道：“这么浅显的道理，现在才明白？” 顾阳笑了笑，把话题岔了过去。 他刚刚有些模糊地想，要是真的那样，那也很好。 可以让少年时的楚先生，不再孤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架空，所以一些事情和现实不一样，不过现实里倒是真有电影这么厉害，《一代宗师》《战狼2》，前者负责刷奖，后者负责刷票房，都很好看。 少年顾和少年楚见面了，不知道倒霉的会是谁。 因为顾当时什么都不大在意，就是前三章那个状态，其实是有点吓人的。 楚当时挺叛逆，挺冷漠，也不会关心人。 不过他们会互相取暖，一起成长。 第93章 卫余 这段时间，因为一直在忙着领奖，发言，参加各种各样的国家意义的活动，以至于等忙碌的时间都过去了，就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 不过顾阳，也在这些场合，见到了很多老熟人。 比如卫余。 这位放荡不羁爱自由，轻狂放纵不自爱的导演，是在一个颁奖宴会上，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顾阳身边的。 他穿着一件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的花格子衬衫，像是从哪个夏威夷群岛上刚刚度完假回来，皮肤都被晒成小麦色，脖子上绑着大墨镜。 他一出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起了顾阳面前的蛋糕，塞进了嘴里。 身旁正在和顾阳兴致勃勃讨论当下电影趋势的一位投资人先是吓了一跳，心道哪里来的神经病，正准备叫保安过来呢，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却看到顾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卫导！好久不见啦！” 能被他用这种语气喊的……还姓卫，投资人一下就想明白了，立刻知趣地离开，留下空间给这二位，心里也是稀罕，这卫疯子，不是据说前年就跑去非洲大草原寻找真爱了么？这下倒是舍得回来了？也没听圈内的人说过啊？ “您怎么回来了？饿成这样？”顾阳一边问，一边给他倒了水喝，卫余一股劲儿往嘴里塞面包，把整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囊囊的，一个劲儿地摆手，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瘦的挺厉害，看起来啊真是饿惨了，顾阳也是怪心疼的，心想当初那么小资那么奢靡一个人，咋就被糟蹋成这个德性了呢？ 不过卫余一开口，他就知道白心疼了。 “我日哦，我真是要被搞死了。”这个老大不小了的小子说，狠狠抹了吧嘴，他一脸历经了世事的沧桑，对着顾阳道：“我要死了。” “你不知道，yl国那个鬼位置，又多难待，什么都没有啊，食物和水都是奢侈品啊，我饿了好久好久啊，人生都要毁灭了啊。” 顾阳是真惊了，yl国，那是天天都在打仗的地方啊，你一个和平国家的大导演，跑那里去受罪？为啥要这么想不开？有病？ 他更加小心翼翼了，摸不准人家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万一勘破红尘，大彻大悟了呢，岂不是很尴尬？自己一个凡夫俗子，万一说错了话，又把他搞回去了呢。 “那……那你为啥要去哪？收集素材。” “那倒不是。”卫余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我看上一个女战地记者，她要往那里跑，我就跟着往那里跑，追人嘛，没办法。” “……”顾阳忽然觉得，自己一腔真挚的担忧，都是喂了狗。 得了吧您老人家，随意吧喂。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我没追上啊。”卫余唉声叹气悲悲切切道：“现在的女人，真是彪悍啊，那个疯婆娘，拿起照相机就往子弹里冲，老子在后面看都看得心惊胆战啊，后来再一打听，在那里干事的，都受过伤，敢干战地记者的，尼玛肉里都有子弹碎片！真牛逼！” “她是不要命啊，为理想而献身啊，老子还没活够啊，一想算了算了，虽然理想很高尚，可是他妈的，要我在一个连洗澡水都供应不足的地方一直待，还不如让我去死！我也有大好年华啊，我的青春不能虚度啊！日日日！” 卫余出身真的很好，和楚今夜是一个圈子里的，平时他虽然大大咧咧没个正经样子，可是到底是大家少爷，虽说为了电影事业很能吃苦头，可，要他在有选择的时候，放弃洗澡！放弃卫生！放弃繁华！这不如，让他去死…… 顾阳听得也很唏嘘，心道你没有金刚钻何必揽瓷器活，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啧啧啧。 不过他毕竟是个好孩子，心里怎么想，面上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真是带着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端茶递水，看着卫余以狼吞虎咽之势吃好喝好。 卫余肚子饱了，人也精神了，看顾阳就更加的顺眼了，欣慰地道：“小顾，你真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良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被楚今夜那家伙带坏，好样的！” 顾·腹黑·阳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特别客气地说：“哪有哪有，应该的应该的，您老人家好好歇着，要不要开个房间休息一下？我这有房卡。” 卫余闻言更加的感动了，握着他的手用力摇摆道：“谢谢谢谢，我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话说还没有恭喜你又获得了一帮子影帝呢，不错啊，可以集邮了，李老头子还是很有本事的嘛！” 看见熟人，正准备过来寒暄两句的李艺绅：…… 李老头子！？ 老子当年还教过你的课，算你半个老师呢，你胆子就这么大？ 这下，休息也不必休息了，李大导演直接拎起了卫大熊孩子，和顾阳打了个招呼，这对阔别已久的师生就开始了感人肺腑的久别重逢，以顾阳的耳力来判断，那些惨叫绝对不是错觉。 男人，是一种多么幼稚的生物啊。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 宴会上，汤姆逊也在，自从《侠客行》上映之后，他对顾阳的态度都变得肃然起敬了，这倒也是奇怪，明明他们当年的武术课都是一起上的，然而，人家不在意啊，就是觉得不一样啊。 感觉，仿佛我身边的小伙伴是个绝世高手！ 顾阳：？？？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现在，他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走过来，好奇地问：“刚刚那个非洲人是谁？” 非洲人……顾阳默然了三秒，然后尴尬地说：“那不是非洲的，那是卫导卫余……拍无人知晓的那个……” 汤姆逊茫然三秒钟，然后问：“你们这里的人也流行美黑？” 顾阳……顾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厉害，厉害。 这时，卫余好巧不巧听到了，他一个转身眯眼，走过来说：“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来来来让我好好教育你，你知不知道战地记者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接下来，顾阳就眼睁睁见证了汤姆逊是怎么从不屑一顾——一脸懵懂，被忽悠到肃然起敬，连连称是的，到后来，在这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眼中，卫余简直是在为全人类做出牺牲！贡献之伟大，不可估量！ 这忽悠的本事，也是没准了，难怪楚今夜看他不顺眼，用楚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嘴上没把门，整天就知道瞎说话。 他想了想，趁着人们的关注点还在卫余他们身上，悄悄从宴会里离开了。 这个时候，他正好接到了电话。 “楚先生？” “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在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一辆车就开了过来。楚今夜从车上下来，他刚刚也在附近参加一个晚会，还是赵少野大哥办的。 “赵大让我谢谢你，说有你管着，他弟弟都有个人样了，比以前清醒了不少。” 男人说，顾阳有点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头，脑中回忆了一下赵家大哥那张极为冷峻的脸，不由微微笑了一下。 “我也没有出什么力啊，是少野自己很用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今夜走到他身边，有点疑惑地说：“身上怎么那么大的酒味？喝酒了？” “不是我，是卫导，他刚刚从战乱地段回来。” “他跑去那里干什么？” “呃……追求真爱。” “？” 第88节 顾阳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果不其然，楚今夜冷笑了一下。 “他倒是长本事了，卫老夫人知道，怕是要气得昏过去。” “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就算他追到了别人，也不可能娶进家门，那一开始追什么，还把自己装成个情圣的德性，不害臊吗。” 这话倒是真的，豪门的择偶标准，选妻子的要求都是很高很严苛的，无论是血统，家室，还是个人素质，都要仔细衡量，像战地记者这种一听就是拿命在玩的职业，是怎么都不可能进了卫家的门的，他们家其实很古板，出了个卫余这样的奇葩，也是没准了。 “呃，也许是真心喜欢呢？” “真心喜欢？”楚今夜不屑一顾：“他十六岁就和他的家庭教师搞在一起，要死要活要娶人家，结果被他妈打发了，他二十三岁又爱上一个不幸被逼良为娼，身世凄惨的奇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下定决心要和人家结婚，他妈当时放话出来，要是那个女人敢进卫家的家门，她就一头撞死在祖宗的灵位前。” “那……那结果呢？” “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先是私奔，奔到一半就灰溜溜的回来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楚今夜微微冷笑了起来：“鼠目寸光的人太多了，当时的一点苦头都忍不得，也是看上了卫家给的分手费吧。” 顾阳一时间默然无言，过了很久才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楚今夜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他，月光把他的脸照得很凉很美，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他顿了顿，伸手按上他的嘴唇，说：“我知道，我知道。” 像顾阳这样的人，他们都不会觉得是存在的，却又不由自主，如飞蛾扑火一样被吸引，为什么有人能这样干净，像是真正的君子和玉石。 这样的人的感情，也是很纯粹的，倒不如说，对他而言，感情就是感情，不存在其他的可能。 这也很好。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在路上走了一会儿，走着走着，顾阳开始思考一件事。 楚先生说的，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大概就是对一些人的鄙夷，一些对痴心妄想的嗤之以鼻。 他又想起来，今天在宴会里，那个投资人问他：“顾皇准备结婚了吗？” 那个人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对国内很多事情还不是很了解，大概也只是听说他有了一个恋人，就想要问问情况拉近关系，他当时问出来，看到顾阳一怔没说话，就知道不对，接下来的话就被其他的人巧妙的岔开了。 不过这件事，倒也确实提醒了顾阳，让他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他已经二十四岁，马上就要二十五了。 无论是从法定年纪还是世俗眼光来看，都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他都能感觉的到，周围人的一些看法，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和感情的独特性，不好说出来。 毕竟，在这个国家，两个男人想要光明正大的结婚，是有一些难。 不过顾阳更想要知道，楚先生是怎么想的？ 他现在，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因为自己的想法，就自以为是地给感情下定义了。 这是双方的事情，需要漫长的沟通和坦诚的交流。 所以，要不要问一问呢？ 楚今夜的年纪，也是应该到了那个时候了吧。 顾阳犹豫了很久，停住脚步，说：“楚先生……” 楚今夜偏头来看了他一样，也停下来：“嗯？” 他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艰难地道：“我……” 就在他的话要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一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朝这里跑来！ “楚今夜！” 她的声音将近歇斯底里，跑得很快，手上拿着的名牌包包被树枝划破了都不在意，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质问道：“你是要逼死我吗？”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把她那张妆容精致也显得十分狼狈的脸照了个惨白，那正是冯媛，她忽然出现，顾阳都怔住了，生生把想要问出口的话吞了进去。 楚今夜的神情是堪称漫不经心的，他低了低头，望着面前这个女人，淡淡地道：“嗯？” 光是这一个疑问字，都让冯媛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了，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停顿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来。 “你!你为什么！我都离婚了你还嫌不够吗？你非要把我逼死才行？” 她说的，是最近莫名其妙发生的好多事情，旧情人的离去，被勾搭成奸的有妇之夫的老婆找上门来打小三，闹得整个小区都知道。当年那个女演员竟然也找上门来，背后有律师撑腰，说要告她故意伤害罪！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这么多针对她的事，一夕之间全部爆发出来，说是没人指示，鬼才信啊，那个给了他们阻力，站在他们背后的后台，要逼死她的人，是谁？ 当然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楚今夜也确实没有否认的意思，他也不觉得这需要否认。 “所以呢？” “你……” 冯媛一咬嘴唇，心里已经炸了锅了，她也是恨恨，不就是怂恿别人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话么，你一个大男人也真是好意思计较。事情不是没成嘛！干什么要逼成这样！ 当然，这话她也不敢真的说出来，不然后果可想而知，她转了转眼珠，忽然哀哀切切地哭起来，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楚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一回吧……我当年，还见过楚夫人一面呢……” 她企图打一打同情牌，毕竟，这是说不准的。 听到她提起他妈的事，楚今夜倒是抬起了眼睛：“你见过我妈妈？” 冯媛心中一喜，立刻道：“当然了，夫人十分高贵亲和呢。”说到这里，她又若有所指地看了顾阳一眼道：“夫人要是还在，看到您和一个男人不清不楚，也会生气的。” 楚今夜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他说：“这么说，你倒是很了解我妈妈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她对你是什么评价？” 闻言，冯媛不由受宠若惊地抬起了头，不是吧，难道楚夫人真的留意过她？误打误撞了？ “她对你——”男人薄薄的两片嘴唇上下抿了一下，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之中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没有评价。” 没有印象。 那个傲慢的，冷漠的，不把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如黑天鹅一般冷艳孤高的大家闺秀，豪门名媛，怎么会把冯媛记住哪怕一秒呢。 在她的眼中，那些不够资格的人，自动被化为路边的绿叶杂草，不值一提，不值一看。 她的目中无人和冷漠傲慢，都被完整的，齐全地传承给了她的儿子，楚今夜，后者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冯媛的脸是一阵青一阵白，她算是明白了，对方这是把她当猴耍啊！那眼神，和他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句实话，我都不觉得妈妈是个亲和的人，你要是真的这样觉得，想必她也不会欣慰的，毕竟，她向来觉得被你这种人评价，是件有失身份的事情。” 楚今夜淡淡地，平静而冷漠地说，下了最后的通告：“你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我现在做的，是你早该承受的，不要问为什么，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不是这样简单了，你听懂了吗？” 男人的声音，眼神，都带着极强的居高临下，那种掌握了生死大权的冷酷与笃定，让冯媛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跌跌撞撞，比来时还要狼狈的离开了。 她知道，她算是完了，可也是失去了，最后的勇气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什么东西。”楚今夜在她远去之后，有些嫌恶地说了一声，他又转过身，望着顾阳道：“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顾阳张了张口，最终微笑道：“不，没什么，我是说——今天的月亮很美，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很晚了。” 楚今夜怔了一下，一时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然而，他没有捕捉到最后的影子，所以，也就只能接话道：“好的，如你所愿。” 第94章 妈妈的阁楼 之后过了几星期，顾阳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卫余的。 这个导演养精蓄锐了几天，就活蹦乱跳了！立刻呼叫顾阳，要他到他的工作室来，说是有要事要和他商谈。 要事？好吧，反正青年现在也是没什么事情做，比起去参加宴会，还不如找卫余聊聊天呢。 于是，他就去了对方的工作室。 卫余的工作室，建在繁华的商业区区，寸土寸金的地方，生生被他搞下了一大片土地，建了个说不清是欧系还是哥特还是日系的混搭白色房子，里面都是他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地上都很难找到坐下的位置，正所谓艺术，就是诞生在垃圾上。 顾阳从正门走进来，走了几步就撞上了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许多羽毛，然后就是地上一堆动物骨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古怪到不行，他也是挺小心的，和个兔子一样跳到了里面。 “卫导！我来了！你在不？” “在这儿！等下！” 很快，卫余就捧着个大马克杯出来了，也是一步三蹦子蹦出来的，他打了个大哈欠，身上歪歪斜斜穿着一件黑白格子史努比套头衫，下身就一大裤衩子，看上去邋遢极了，倒是和这个工作室的氛围很般配，一样各种混搭，怪里怪气的。 他这段时间显然好好休养了一下，皮肤都白回来了不少，也胖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瘆人了，马克杯一拿，拖鞋一穿，就和个不出门的死宅似的。 见到顾阳，因为两人也熟了，这个大导演就直接开始讲事了，话说他也挺惨的，回来之后就被卫家直接囚禁了。 “我妈，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把我关起来，不见人，还想要给我安排相亲宴，乌拉拉一排姑娘，真是，吓死宝宝了好吗？” 他在吐槽，顾阳在一边听着直笑，他们是当年拍电影的时候认识，之后反而熟悉了起来，当时尚且天真的顾小阳还对某人抱着名导的幻想，结果呢？等熟了之后才发现，这货就是个没大没小啥都敢浪一浪的性子，按楚今夜的话来说，就是你给他三分颜色，就恨不得开个染坊。 卫余看顾阳，是一直很喜欢的，顾阳也算是在他手里被挖掘出来，是个自己人，说话都没什么顾忌。他抱怨了一通他家里的破事，然后牵着青年的手说：“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顾阳就随着他，进了一个房间，刚进去，他就怔了一下。 那房间里，好大的一面墙上，都密密麻麻挂满了照片。 “这些，是我刚刚洗出来的，在那里拍的。”卫余说，将杯子放到一旁，一张张指给他看：“你看，这都是真的，他们那里的街道，就是这个鬼德行，没一块好路，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那是一条差不多被炸毁了的长街，石子在冲力的作用下，像子弹一样到处乱射，卫余捕捉到了那个瞬间的画面，拍了下来。 “这是那里的一户人家，我昨天刚认识他们，他们第二天就被炸死了，我只来得及拍到了这个。”他指向一张孤零零的，地上只有一个破旧的兔娃娃的照片：“那是他们家小女儿的，我答应过要送她一个新的，也来不及了。” “那是他们新的战士，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子，是不是很可笑？他肩膀上扛的那玩意儿，我感觉比他整个人还要重。” 他说到这里，看着照片上那个扛着大武器的男孩子，沉默了，顾阳也沉默了，他凝视着这起码数百张照片，感觉像是在透过他们，看另外一个世界。 战乱的世界。 “你该庆幸你活着回来了。” “是啊。”卫余说：“一把年纪了，天不怕地不怕，还冲到战区去呈英雄，拍了那么多照片，我是该心满意足啦，这说出去都好牛逼的啊，卫家老幺，啊，像个英雄一样，去战场上体验了一把枪林弹雨，没事啊，活着回来了，为国家的文化艺术都做出贡献了？我是不是很牛逼？我都觉得我自己牛逼！”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作声了，拿起旁边的马克杯，狠狠灌了一口水，顾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站在他身旁，安静地注视着他。 过了很久，卫余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哪里吗？” “为了追一个女战地记者。” “对，没错，我没追到。” 气氛忽然就僵持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青年停了下来，没有接话。 卫余顿了很久，忽然说：“她死了，就在上星期。” 顾阳一时间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者耸了耸肩，大声地咂了下舌。 第89节 “怎么死的？流弹，整个脑袋一下子就炸开啦，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当场就没了。我就是说，我说什么来着——？她那样搞，那样玩命，迟早要把命玩丢啊，她，她就不听我的，那我能怎么办啊，我害怕啊，我怕的不行，在那里连个觉都睡不安稳。我只能——只能跑了，上了飞机人才踏实下来，我回来了还和她说，我给她送物质，当后勤，她当时还笑嘻嘻地说好——结果呢？” “结果呢？” 他又说了一遍，眼眶就红起来了，不得不拿手去捂住，这时一张照片从墙上落下来，那上面是个抽烟的女子，明显是偷拍，女人的脸部线条格外的冷硬锋利，嘴唇薄薄，吊着烟点燃，一缕火光照亮了黝黑的眼睛。 那张照片，刻意被处理成了黑白的效果，她显得很美，明明不是长得很好看，却让人过目不忘。 卫余深深吸了口气，又抬起头说：“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醉生梦死，抽雪茄，和一群酒肉朋友吹牛逼，我当时可觉得自己牛逼了，怎么不呢，结果那个电话就那么打过来，我当时——我当时——” 他又说不出话了，狠狠抽了自己的脸两下，瘫坐到了地上，顾阳顺着他也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知道。”他说：“不要哭。” 卫余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世事无常，世事无常。我算是真明白了。” “小顾——顾阳啊，你看我这个人，也是活得蛮潇洒了的吧，我出身好，有点小聪明小天赋，轻轻松松总能得到我想要的，搞出混账事情都有人收拾烂摊子，这点我比楚今夜幸运多啦——谁叫他爹妈去的早呢，我家里宠我，虽然古板了点，但还是疼孩子的。” “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混账事，这倒也不是一言两语说得清的，事情过了，自己都想要打自己一巴掌，可是，当时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过来了啊，不是也活的挺好的吗，该有的名声，奖项，金钱，我一样不缺啊！你看楚今夜那犊子虽然有钱有势，他说不定还没我过的开心呢，还把自己折腾成那样！有什么意义！”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楚今夜是对的，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欲望和言行，这样，在有一个合适的人出现的时候，就不会……错过。” 顾阳望着他，神情安静，目光如宁静的湖畔。那是有着，能够让人的心灵都平静下来的力量。他是楚今夜等待了许久等到的正确的人，和他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就如同一双手套那样合适。这是他们圈子里，求也求不来的。 卫余又望着他看了会儿，沉默了片刻道：“我想要拍一部新的电影。” “我想好了，想了很久了，我希望你来演。” “有关战争，又不是完全的战争，一定要下个定义的话，我得说，是关于人性的。” “这部电影叫——《妈妈的阁楼》” 他拿出一叠白纸，上面零零散散写着一些话，字体和鸡爪抓出来的一样。顾阳倒是没有嫌弃，接过来，看了很久。 那是一个虚幻的不可思议的故事。 少年维尔，活在战区，他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对妈妈的记忆停留在他人的口述中，直到有一天，他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躲进了家中从来没有被打开过的阁楼，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在那里，看到了母亲的幻象，她好像还实实在在的活着一般，在和他对话。 在那个阁楼里，妈妈与他分享了在她短短数二十年生命里的悲欢离合，残酷与美好，那些事情，如情景再现一般，在现实的生活中重新上演。维尔在和母亲的对话中思考着，人性，世界，真理，孤独，这些永恒的事。 最后，阁楼被炸毁了。 这个故事，卫余一如既往没有付诸很多的笔墨，或者说，他也不需要这样做。他一如既往以小见大，用一个小小的场景里的那些事，突出一个大的主题，就好像当年的《无人知晓》，全程都是在一个五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进行拍摄。通过主演的演技，对话，肢体语言，来让观众了解到幕后的一切故事，这是他的本事，才华。 顾阳看着这部电影剧本，看了很久，然后说：“这个故事，很难拍。” 要怎样让观众，从一个阁楼的幻想中，看到整个世界，窥见战乱和纷争，不止是考验演员，更多的，是考验导演。 能将一个故事讲到最后，是导演的本事。 卫余从来不缺乏才华，但是他需要更多的耐心，努力。 “我能做到。”出乎意料，这个一向放荡的男人冷静地说：“我哪怕是用尽这辈子，都要把这部电影拍完，你就当是我有病吧，我只是想要这么做。” 顾阳抬起眼睛，望了他一会儿，缓缓说：“别这样说自己，不然的话，答应你的我，也是有病的。” 卫余一惊，继而大喜过望道：“你答应出演了？” 青年白皙的手指在剧本上摩挲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很复杂的问题，又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说：“……我只是想要和自己对话，问一问，我想要的是什么。” “好像，我也开始有迷茫，有对人生的不确定了。” “我……想要学习一些东西，一些只有自己……能够想明白的事。” 第95章 母亲的歌 卫余说要拍这部电影，就要用尽手上的一切资源去开路。 他甚至没有和顾阳打招呼，就再次打包行李，跑去了那个危险的国家，收集素材。 这个一贯不怎么认真的导演一旦认真起来，那是很吓人的，他就是拿自己有的一切堵上了，就是要去拼一拼试试看，至于其他人的看法？不在乎谢谢。老子要搞杰作，老子要燃烧自我，听懂了没有？一切挡路的，杀无赦。 许空在知道顾阳准备接的电影的类型之后，神情也是一言难尽，他警告这位手下的艺人：“你有点分寸，看卫老幺这架势，是要玩命，你不要跟着他胡闹啊。” 顾阳对他吐了吐舌头，没说话，许空也是没词了，自从这个演员在国内凭借一部电影屠杀了十三座奖杯之后，他的地位已经不是其他人可以撼动得了的了，就连他这个经纪人，也难以左右他的思想，只能随着他把握大方向，适当地给他一些建议。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琢磨一下，看怎么和楚今夜打个预防针，那是为数不多的能让顾阳好好听话的人了。 这部电影，还是老样子，先要演员自己去琢磨，去判定思维，角色的方向，顾阳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因为这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全新的事，他又一次，要和自己对话。 而顾阳，正需要这样做。因为他，有一些疑惑，出现在人生的路上。 其实按年纪来说，这个青年还应该是个初出茅庐的社会人，刚刚开始工作没多久的学生，可是事实上，自从他迈入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或者更早，遇到楚今夜的那一刻起，他就和周围人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他的悲伤和痛苦，注定是没有人能够深刻地了解了，就像是大多数人难以理解为什么有的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会得抑郁症，在他们看来，抑郁症，纯粹就是钱多了闲出来的富贵病——我们那一代，哪里讲究这个哦！人们都会这样说。 可是顾阳的遭遇，是一般的演员都没有办法解答的，他成名的太早，和角色一度无法分离，到了他这个年纪，看尽了世间的繁华，是会产生一些迷茫，一些困惑，那些事，是别人无法为他处理好的，他只有自己，才能告诉自己答案。 《妈妈的阁楼》是发生在战区的故事，但是它的主线，绝对不是在描写战区的战争背景，而是通过少年维尔和母亲幻象的对话，侧面地描写出战乱的残酷。现实和幻象交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是没人说得清楚。 在卫余的设定之中，维尔的人设非常模糊，他的母亲反而比他更加清晰一些，那是个年轻的少女，从懵懂的孩童，到成长为一个女人，都是在战乱之中度过，她短暂的一生，就是一个战争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的故事，如凋零的花一样，平淡而壮丽。她的孩子透过她，看到了那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缩影。 战争是一项无法被抑制的活动，只要有利益的冲突，只要有足够的渴望，就会有人拿起武器，互相残杀，至于这样的恶果会给无辜的人带来怎样的冲击，倒不是很重要的了。这部电影，就像是一把剑，能把青年现在产生的困惑，都一一消除掉，所以，他也要用十二分的力气，去面对这部电影。 首先，顾阳看了一些关于战争的纪录片，直播，和一些写实的照片。他特地去找了宋京，这个从那个年代活下来的老人，向他请教了一些事情，最后，他才开始自己的分析。 维尔，和他的母亲，这两个角色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玄妙的。或者说，孩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玄妙的。 按照卫余的想法，这两个角色，都可以由顾阳本人来扮演，他成功出演过莎乐美，知道以男子之身如何演出女态，需要他是男人，他就能是男人，需要他是女人，他亦可以扮演女人，这部戏，本来就是他的独角戏。 而顾阳接受了这个挑战，这意味着，他做人物分析的时候，要同时处理两个角色，将他们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之间的联系，都分析的一清二楚，这是一项难度很高的工作，却也适合想要挑战极限的他。一个演员，扮演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听上去不可思议，却是这个职业最有魅力的地方所在。他们有一千张面具，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份。 战争时期，会有母子相残的事，会有父女相杀的事，这都屡见不鲜，可是卫余想要的，明显不是这样，维尔和他母亲的关系，可能较现实正常的母子还要更加亲密一些，因为他们是心灵之友 ，无话不说。维尔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个赋予了他生命的女人，以至于他在遇到那道幻影时，不由激动万分，明知是海市蜃楼，也要跳进去。 他对母亲，是怀着一个孩子最虔诚的渴望和爱的，这一点，顾阳体会过。 因为大量的分析，使得当天夜里，青年梦到了他的母亲。 顾阳的过往，并不是什么秘密，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事。不过很多人，包括楚今夜在内，都以为，给他留下的伤害和印象最深的，是他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那段岁月，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以至于都对他的过去都闭口不谈。其实，顾阳也是有着很值得回忆的过去的。 他见到了他的母亲，妈妈。 他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非常的贤良，没有什么大的主见，但是很好，对什么都很好。她潜移默化地教给顾阳了好多事，为人处事上的，道德心性上的，她就是那种柔弱而善良，天真又单纯的女性。 顾阳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比较大，因为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一些冷淡和奇怪，他不爱和别人特别亲近，就是来也好，去也罢，并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这和他的妈妈截然不同，在他爸爸离开以后，这个女人就被击垮了。 当时顾阳还非常的小，却已经能理解，离开，是个什么概念了。虽然爸爸在的时候，也很少和他们相处，也很少出现在这个家里，可是，当那个男人拉开门，对着外面，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的时候，顾阳就觉得，连阳光都是冷的。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被斩断了。 z国的家庭生活，很让外国诟病的一点在于，他们总是提倡丧偶式育儿，好像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都是由家里的母亲全权负责，丈夫只需要按时交纳工资就是好男人，愿意做一些家务就是百年难得一见。有的甚至连钱也不出，所有的责任都压在女人的肩头，而更加奇特的是，哪怕是离婚，明知道会活得很艰难，女人也是不愿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为什么，因为那是她们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她们对孩子，是有着真正的，愿意牺牲奉献的爱的（大多数情况）。而顾阳的家庭，也是这种情况，所以有句话叫，宁可跟着讨饭的娘，也不跟着当官的爹。 因为前者怎么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后者就是坐拥天下，也不一定在意你的死活。 年轻的妈妈长得很好看，也很温柔，是在相亲市场上会很受欢迎的类型，可是她为了不委屈顾阳这个拖油瓶，一直没有改嫁，就是一个人，默默地撑起了这个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她身上的奶香气，白色的长裙子，到现在都还留在少年的记忆里。 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在他平时仔细地回想童年时，回想不起来什么，只记得分离的疼痛和绝望，可当他抵不过沉沉睡意，进入梦乡的时候，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梦见了妈妈，梦见了过往。 他梦见，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站在厨房，妈妈在洗手台那里切菜，女人的头发长长的，身上香香的，很瘦，很白。孩子去玩闹地扯她的裙角，她都会温柔地摸他的头，叫他不要打扰她，菜很快就好了。当时厨房里的通风条件不好，油烟味很浓，她说着话，就会咳嗽起来，甚至会呛出眼泪。 她和他长得非常像，人人都说，他们是母子，他是那样爱她，他觉得，自己有一条绳子，从肚脐开始，就被她握在手中。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失去她。 在那个梦里，顾阳又变回了很小很小的孩子，站在女人的裙摆旁边。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梦幻而幸福的感受，像是被水包裹着一样暖洋洋。他望着女人柔美的下颚，真希望，时间就定在这一刻就好了。 然后梦境开始变了，变成了那一天，那个下午，他听到了一个不详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他冲过去，看得她倒在地上，像个天使一样，乌黑的长发散落，雪白的裙摆张开，像是睡着了一样。他那个时候知道，她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是‘癌症’，有很多不好的东西，寄生在她的身体里，血肉中，拼命地撕咬她，想要夺走她的生命力，她在和他们努力的拔河，可最后还是输了。 她的身体，就那么一点点的憔悴下去，像是干瘪了的豌豆，有了很多难看的痕迹，那是一个人的生命走到末路时，必然的样子，她的眼睛会凸起，声音会变得沙哑难听，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也会慢慢掉落一地。 不知道为什么，顾阳在梦境里，很清晰地回想了起来，有一天，他靠在她的床边，闻着医院里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道，听着那仪器发出的滴滴作响的声音，他忽然就，忽然就开口问了那个他以为一直不会问的问题。 “妈妈。” “怎么了？” “你有怨恨过爸爸吗？” 那样直接而尖锐的问题，是不该出自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口中的，可是顾阳就这样问了，就这样疑惑了，他还记得，女人当时微微失神了一下，然后那张因为病痛而憔悴的脸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没有。” “为什么呢？他对你很不好。”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时他说话那样尖锐，到底是想要证明什么呢？那毕竟也是他的父亲，他的身体里还流着对方的血液，说不定那种奇怪的凉薄的源头，就是从那里而来。 女人看了看他，用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吃力地摸了摸他的头，苍白的手上的血管，已经凸显的非常明显了。 她微笑着说：“因为我……有了你啊。” 现在回忆起来，顾阳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的怒意和生气，他明明是个小孩子，却感到了怒火的燃起，不仅仅是针对于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更加是对他自己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和反感。 他离开了这个场景，那些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事，其实并没有遗失过。 顾阳又变回了一个少年。 他站在雪白的病房的雪白的床头，看着她，带着氧气罩，一点点停止了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心里有个声音，格外平静地宣布，妈妈死了。 这，就是死亡。 那种清晰的，容不得错认的，古怪而透明的感觉，包裹了他，他在非常小的年纪，就意识到，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她前天还能和他说笑，今天就安静地闭上眼睛，消失在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拥抱他，用好听的声音喊他宝宝，再也不会有人无私地爱着他，将他的生命更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 这是他与她，缘分的开始以及结束。 梦境破碎了。 “……” 顾阳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他醒了，现在天还是黑的，时间在深夜，房间里没有点灯，楚今夜睡在他的身边，感受到动静，男人也醒了过来。 “怎么了？” 他打开床头的灯，问道，然后怔住了。青年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你怎么了！” 男人慌张地问，然后抱住了他，他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几乎没有温度。 “……我做了一个梦。”顾阳轻轻地说：“我梦到我妈妈了。” 楚今夜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阳的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我以为，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我已经忘了，其实根本没有……” 他望向自己的手，将其伸展开来，淡淡地说：“我没有那么坚强，不过我很幸运。” 第90节 顾阳并不是一个没有人爱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可怜，他有着非常爱他的母亲，之后又有了楚今夜，这两个在他人生中扮演了不同重要角色的人，都深深地爱着他，就这一点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幸运。 “我很爱我妈妈。”青年说：“我知道了，该怎么扮演她那样的人。” 卫余电影的含义，他懂了一部分。 这不是一个战争的故事，这是一首，母亲的歌。 母亲遗留的对孩子的爱，孩子在虚幻中对母亲的幻想，这两种奇异的感情，在战乱的背景中，被不断的放大，是战争使他们天人两相隔，也是战争为这份感情注入了更多的悲剧色彩。 他知道了，这两种感情的形成和凋零，因为，他都经历过。 楚今夜沉默了，倒不是因为顾阳再次为表演而融入进去，而是他是看着爱人璀璨的眼眸，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很少，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讨论这种话题，因为大家都默认，他们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少年时，他们基本上不讲话，长大成熟之后，楚今夜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可是，他也没有觉得，他们的关系，或者她和他父亲的关系，有好到哪里去。 他和她之间，总是非常生疏，如隔了一层纱一样，谁都没有掀开的意思，于是就这样冷淡下去，再也无可挽回。 他的沉默引起了顾阳的注意，对方问他：“楚先生，你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楚今夜回答：“我只是觉得，你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是有些羡慕的，顾阳闻言，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光，他们互相抱住彼此，听着对方胸口缓缓的心跳，慢慢睡去。 隔了几天，在餐桌上，顾阳和楚今夜聊起了一个话题。 “楚先生。” “怎么了？” “你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物？” 被这样提问，楚今夜微微怔了一下，他抬眼看着这个自己看着成熟的孩子，对方正平静地等到他的回复。 他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楚夫人在楚今夜的记忆里，就是那一张冷漠而高贵的脸，对自己的孩子尚且有几分疏离，她的身上总是带着冷冰冰的香水味道，楚今夜也不清楚，到底是她在少女时就这样，还是嫁进来之后才变成这样。 孩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有千万种，楚今夜和楚夫人，显然不属于好的那一种。 要是询问他母亲的少女时代，他是更不可能知道的，楚夫人自嫁过来以后，就从来没有和娘家联系过，就连过年的时候，也是楚家家主带着楚今夜打拜年的电话。据说，这是因为她在出嫁时受了很大的委屈，这么多年过去都难以平复。 顾阳偏了一下头，又望向管家，说：“爷爷，您知道吗？” 老管家对他们笑了，他走回房间，过了一会，拿出了一本厚重的相册。 相册里，有很多张女人的照片，那是楚今夜所没有见过的。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望向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对方对他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我一直等着您来问我，先生，可是您没有。” 他用苍老的手指翻开相册，第一张，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小小的年纪，脸就冷冷的，不大爱说话，穿着淑女的小黑裙，手里还拿着气球。第二张，是她在弹钢琴，背脊笔直的像一把剑，第三张，是她长成了面无表情的少女，穿着端庄得体的晚礼服，旁边站着一个少年。 那是年轻的楚家家主。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他们相遇过。 楚今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们认识。”他声音沙哑的说：“我从来不知道这些。” 管家露出了包容而略略带着些复杂的笑意。 “您当然不知道了。”他回答道：“您从来没有想过，您的父母之间可能存在着爱情这种东西，对吗，那也确实是这样的，夫人不认为她嫁给了爱情，先生也不这样想，可是，他们并不是完全的，没有感情的。” 他又按了一下照片，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拂去。 “他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见过面，当时，夫人去参加一个钢琴比赛，先生作为嘉宾受邀，他回来跟我讲，他遇到一个女孩子，弹起《唐璜的回忆》很有力度，背挺的很直，像是一把利剑。” “那个女孩子，拿了那次比赛的第一名，是他给她颁的奖。” “之后，多年之后，在一次以相亲为目的的盛大舞会上，他们重逢了。他知道，她的家世背景，是最出色的几个人之一，她的脾气，却可能并不算很温和，至少，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夫人来看，有些太桀骜不驯了，其她的女孩子，比她要懂事的多，也乖巧的多，更加乐意，为家庭牺牲奉献，从娶妻的角度来说，她很不合适。” “但是他还是走过去，邀请她跳了一只舞，尽管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他们结婚了，夫人带着这些象征着她回忆的相册嫁了过来，她从来不曾翻开它们，所以她，也从来都不知道。” 楚今夜久久没有说话，等顾阳忍不住望向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红了。 第二天，他们去拜访了楚夫人的娘家，她出身于一个很大很古老的家族，家里的人还是提倡旧时那套规矩，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感觉是件很丢面子的事，后来除了合作和商业来往，私下都不大相见了。 而楚今夜和顾阳去见的时候，见到了他的外公和外婆，两个人都白发苍苍，年纪很大，前者一张威严而冷酷的脸，后者却是慈爱的，看着顾阳，都要给他拿东西来吃。 在楚今夜说明了来意之后，两个长辈都沉默了。 外公是个严酷的老头，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说：“随我来。” 他带他们去往了一个房间，那里很冷清，打扫的很干净，看得出来，时刻有人清理。 那是楚夫人，少女时的闺房。 楚今夜缓缓走了进去，脸色是少见的空白，在这个房间里，他看到了一些，他以为永远不会和他妈妈扯上关系的东西，有芭比娃娃，日本人偶，有一些未完成的拙劣的手工品，看得出来做的很认真却天赋不行，有一些蕾丝，碎钻的发带，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这些摆设，玩具，和十几岁普通的小姑娘喜欢的，没有任何区别，男人甚至看见，在那古老的木桌上，贴了几个很便宜的大头贴。 他以为这些，从来不会和他的母亲扯上关系，他的母亲，总是什么都不在意，是冷漠高贵的女人，对什么都带着看不起和漫不经心，是贵妇中最受敬畏的一位，她好像一出生下来就这样，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有过少女时代，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还是个天真尚存的女孩。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她的房间吗？”他明知故问地茫然道：“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对方的痛点，那个老头回头厉声道：“你当然不知道了，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她是我女儿，她——”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好像小提琴手拉错了弦，发出了难听的尾音。 “……她从来没有回来过。”外公说，那个老头子看着眼前这一切，少见地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我们在她出嫁前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走了，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也——也不会回来了。” 老太太猛地捂住了脸，深深地弯下腰去，顾阳顾不得其他，赶紧抚摸她的背脊，那骨头凸起的吓人，瘦的只剩一副架子。 “……是吗。”楚今夜说，他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说：“她在家里也不开心——她一直在看一个方向，我知道那是南方，那是你们——” 后面的话，他就说不下去了，外公猛然闭上了眼睛，很长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几道粗重的喘息声。 ——在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有个孤傲的女孩子，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嫁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因为堵着一口气，怨恨着他们的无情，不肯主动去联系，她倔强的父亲也认为他没有错，在这样的僵持中，一日一日地蹉跎着时光。 后来，女孩成为了母亲，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开始懂了父母是怎样的存在，怎样的心情，她后悔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和父亲相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为当年的自己，在这个过程里，到底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然后，终于有一天，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和父亲和解，她坐上飞机，身边是她的丈夫，他们之间，在长期的磨合中，终于有了一种对彼此的理解，她开始庆幸，有他的陪伴，这个沉默无声却非常可靠的男人，给了她支持。 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甚至想好了回去该怎么和她的孩子相处，她想要给他带一份礼物，也许是那条她织了很久织的很丑却不愿意放弃的围巾。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架飞机从空中坠落，带走了一切希望，生命，或者其他。 那些可能的可能，一下子就被扼杀掉了。 再也不会有了。 “……你和她很像。”外公睁开眼睛，复杂地看着楚今夜道：“你长得像你的父亲，性格却像她，但是你比她要幸运，你活得很明白。” 这是楚今夜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说，他像他的母亲。 他却觉得，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夸奖了。 在走的时候，外婆偷偷把顾阳拉到一边，送给了他一块玉，说这是他们家的小辈都有的，她请求顾阳，好好地照顾楚今夜。 “……你们很好，我看得出来，请你们一直好好的，这样，我就能和囡囡有个交待了，拜托你……” 顾阳望着这位老人恳切的神情，什么都没说，用力地拥抱了她。 因为这件事情，他们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直很沉重，最后，司机把车子开到了一座墓园前，那里，是顾阳的妈妈睡着的地方。 当时因为家里已经没有钱了，选用的墓碑都是很便宜的，一行有很多个划分好的位置，顾阳走到其中一个面前，放上路上买的鲜花，什么都没有说。 他望着那那个墓碑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女人在微笑，嘴角微微露出两个梨涡，和他一模一样。年岁越大，他们长得越像。 “走吧。” 楚今夜放下手中的香，声音低沉地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用啦，我的事情，我妈妈都知道啊，她看见我和你一起来，就什么都懂了。”顾阳顿了顿又说：“该讲的话，我已经讲完了，妈妈，我很好。” 男人便不再说话，他们又上了车，这次，去的是一个鲜有人知的地方，是楚家自己的墓园。 那里面，睡着楚今夜的父母。 这是他第一次，带顾阳来这里。 男人拿了鲜花，和香，一声不吭地上完了，顾阳跟着他身后，沉默着，也上了香。 那精致的，昂贵的墓碑下，躺着再也不会醒来的人。 楚今夜终于开口，他说：“……爸爸妈妈，我很好。” “我有了非常喜欢的人，我要和他过一辈子，我今天把他，带来给你们看。” 顾阳无声地朝墓碑鞠了一躬。 “我这个人，性格其实很糟糕，也没怎么能尽过孝，但是爸爸妈妈，我要告诉你们，我是爱你们的。” 他顿了很久又说：“我知道，你们也是爱我的。” “我遇见了很好的人，他能包容我的一切，给我心灵上的支撑，我知道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他就是我的骨血，我的灵魂，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楚家会很好，我也会很好，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些，谢谢你们，如果有来生……” 请你们再做我的父亲和母亲。 他木然地，沉默地弯下腰，一滴眼泪从眼中流出，落在了墓碑上，他在那个瞬间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有当时不能理解现在深以为然的，有他自以为是却完全理解错误了的。 最后，他想起那个下午，他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院落，遇见了顾阳。 那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正确的选择。 他转过身，青年正注视着他，他的眼睛也是红的，正如楚今夜所说，他能理解他的全部，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他们的心，本来就是共通的。 好多遗憾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无论是顾阳也好，楚今夜也好，他们的童年和少年，都不能真正称的上是幸福的，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孤家寡人。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最终，从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上走过来，走到了汇聚的终点，看到了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从那个时候起，就像是卫余说的那样，他们是彼此天造地设不可或缺的存在了。他们经历的苦难和悲伤，反而能使得现在的幸福更加长久。 楚今夜看着顾阳，像是很久以前一样。对方也同样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畏惧的，每每看到他这样看他，他就想要给他一些温暖，分散一些孤独。 于是他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向了回家的路。那两个背影的影子，又融化在了一起。 第91节 微风拂过，墓碑旁开出的白色花朵，微微动了一动，如同一个女人，在低低地叹息和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妈妈的问题，是命运的问题，她已经尽力了，她和顾阳之间，没有什么大的遗憾，他们都很好。 楚夫人的问题，是很多事情她都误会了，想要解开却没有机会了。在第一个番外里，会写he，楚先生父母双全的时候的样子。 第96章 生而孤独 在摸清楚这个角色的一些事之后，顾阳就能初步地判定其中的关联了。 他接下来，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反而答应了许空，去开一个粉丝见面会，这搞得那个一贯严肃的经纪人都受宠若惊，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不过反正是好事一桩，就不细细追究原因了。 粉丝的见面会为了避免轰动，没有邀请多少人，许空精挑细选了三百个，都是从顾阳出道开始就追随到现在，忠心耿耿的死忠粉。 其中女孩子要多一些，也有很多男生。 当年的见面会，顾阳没有打扮的很隆重，他就穿着很简洁的衬衫和长裤，像个街边的大哥哥一样走进了会堂，不过，当三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的时候，嗯，也是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不由笑了笑，回想起了见面会第一次的场景，当时的他还非常青涩，面对底下那么多双眼睛，不由紧张而僵硬。现在他已经能表现得很自然了，顾阳走上高台，拿起话筒说：“大家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底下瞬间就炸锅了。 “阳阳！阳阳啊啊啊！” “顾皇顾皇！呜呜顾皇好帅！” “我们也很高兴见到你！比心心！” 台下一张张脸，都是期待满满的，无比高兴的，眼神亮晶晶的，顾阳在其中找了一下，看到了那个很熟悉的面孔。 他不由微笑了一下。 “嗯，三排中间的那个姐姐，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底下静寂一下，发出了更大的喧哗声，那个女生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她就是顾阳的后援会会长，是当年那个把上千只千纸鹤交给他的女孩子。 她到现在，还是像承诺里的那样，一直追随着他，为他加油。 顾阳笑着说：“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啊，放心吧，千纸鹤我还留着，我很高兴能再看见你。” 女生的脸红了，按年龄和穿着打扮来看，她应该是过的很不错的那种阶级，可是再面对这个青年的时候，却依然忐忑和不安。 因为她本来就是他普通的粉丝。 “嗯……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顾阳很坦诚地问：“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呢？如果可以说的话，我都会告诉你们的。” “新戏！” “生活！” “顾皇准备结婚了么呜呜呜，楚正宫对您还好么呜呜……” “啊啊啊好多想问的一时间都想不出来了嘤嘤。” 说来也是奇怪，对于那种遮遮掩掩，不肯泄露一点事情真相的明星，粉丝反而会去堵截，想要挖掘，因为人都有窥私欲，想要一探究竟。可对于像顾阳这样十分的坦诚，完全就是任他们追问的样子，粉丝们反而不好意思了，因为这个青年的一步步都是堂堂正正的，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对他们也真是有问必答——没人会怀疑他的承诺，那就更加不好意思了，总不能真的问私生活吧，多不好啊。 顾阳见他们不说话，想了一下，又说：“那，如果你们没有特别想问的，不妨让我来问？” 这是很新奇的，因为明星很少会主动去了解粉丝，那些男孩女孩对视一眼，短暂的惊讶后不由更加的兴奋了起来。 “好的好的！您随便问！” “问什么都可以！” “这样啊，那就从……”顾阳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温柔地说：“从你们的生活开始吧。” “从你们一开始喜欢上我，到现在，你们的生活有了什么改变吗？” 他这样问，也是真的有一些好奇，因为他从来没有机会体会过正常的同龄人的生活，他周围的人，楚今夜也好，赵少野也好，都不能算是真正正常的。 谁十几岁爹妈就死光了？要继承一个家族呼风唤雨？谁十几岁就红遍亚洲，哥哥是黑道老大？ 这比小说还玄幻啊。而这些奇葩，只占人群的一小部分，又恰好都在顾阳身边，使得他对普通的人群生活都产生了好奇，他自己也算不上是正常的，十七岁，就是戛纳影帝了。 “我们……” “就是……” 随着那些粉丝一个个开口，顾阳也了解到了一些，他不曾真正经历过的生活。 那个后援团团长告诉他，她喜欢了他很多年，一直以他为榜样，也考取了m国最顶尖的大学，现在早就毕业，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今年公司已经是业界黑马，也算是新的权贵。 她说，是顾阳的表演，在一次次挫折中给了她希望，她觉得，比她小的孩子都能做到，她没有道理做不到。 另一个女孩子说，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生活一直平平淡淡没有波折，是顾阳的电影打开了她人生的另外一面窗户，她知道了，有同龄人，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可以如此努力的追求自己的梦想。她说，她在一夜的思考后，毅然选择了打小就热爱的美术，靠成绩拿奖学金读书，现在，她已经是一名插画家了。 一个戴眼镜，皮肤苍白的男孩子说，他是同性恋，一直活在世俗的不理解和阴影里，一开始，他爱上过顾阳虚构出来的幻影，可后来，他爱上的是他这个人的精神，是阿明让他明白了生活的不易，他和父母坦诚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已经公开出柜，有一位稳定交往了三年的男友。 更多的，更多的男孩和女孩，告诉了顾阳，他们的故事，有悲伤的，有温暖的，有积极的，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在人生的某个时候，他，作为他们的指引方向的路标，指南针，给了他们生存以及改变的勇气。 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顾阳一时间真的说不出话，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能够，在其他人的生活里，扮演这样重要的角色。他一直以为，自己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清楚，只是一个平凡不过的存在。可是，也许，有那么一些时候，偶像这个词，真的发挥了作用，他带来了好的精神，动力，使得那些需要榜样的人，振作了起来。 他的身上，寄托着很多人的希望。 顾阳真的，迟钝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重量，这些人生轨迹，成长路线都截然不同的人们，因为他，汇聚在了一起。 这可真是…… “……我们其实也知道，我们喜欢的，可能只是您的一部分。”那个后援会会长说：“因为您真的很温柔，光是露出来的那一部分，都很好很好了，有的时候，我们也想说，不要那么拼，休息一下是可以的，不要那么努力，电影随便拍拍是可以的，可是，您大概是不会接受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阳阳，顾皇，在你的身上，有一直精神，你一直在超越你自己，挑战你自己，就像一团火，我们这些旁观的人，都能感受到热度，看到光，所以，我们也想要，随着你，一起跑下去。”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当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羞红了脸：“要是能像现在这样，偶尔和我们说说话就更好了。” 那个瞬间，她的影子，和多年前那个将沉甸甸的玻璃瓶交给他的女生的影子重合了，顾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他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生就像是一场赛跑，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在和你自己较劲，因为人本来就是孤独的存在啊，可是在某些时候，你依然能够从，同一个跑道上的人身上得到鼓励，感觉自己不是孤单的，但是如果你跑的太远了，回头一看，身后都是空荡荡的了。 那个时候，你是会继续跑下去，还是结束呢。 顾阳想，这些事，他一时半会，也不能想明白，他只能弯下腰，以最隆重的姿态，感谢这些人，感谢他们的鼓励和爱，他得到的，已经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了。 最后，那天结束的时候，顾阳一个个签了名，合了影，他做这些，并不是出于什么功利性的目的，只是纯粹的，纯粹的想要这样做。 “对了，我们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在结束的时候，后援会长忽然说，她打了个响指，三百多个男孩女孩就整齐一致，特别认真地躬下身，大声齐声道：“恭——贺——顾——皇——登——基，顾皇万万岁~” 顾阳：……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爱卿免礼平身，么么哒~朕也爱你们。” 当天，微博的头条就被刷爆了，到处都是“顾皇登基”“粉丝恭贺”，那些没有去成见面会的向日葵们只能嘤嘤嘤，表示羡慕嫉妒恨。 “呜呜呜我也好想去舔顾皇嗷嗷，我可乖可乖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隆恩，臣妾跪谢了！” 而他问的问题被发到网上公布出来之后，同样也有很多向日葵做出了回答。 “当时，是一个雨天，我本来是去追少爷的，结果走到一半，脚滑了，摔了一跤，是一个男孩子把我扶起来，给我拿纸巾认认真真地擦了脸和衣服，我后来知道，他是顾阳，我决定粉他一辈子。” “我有一段时间很抑郁，那个时候，朋友拉我去看《那个杀手有点酷》，当时林在银幕上说，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为什么你不珍惜一分一秒，我当时就被震撼了。现在，我好好的活着，谢谢林，谢谢阳阳。” “喜欢他不需要理由啊……只要是见过他努力姿态的人，都很难不喜欢吧，虽然那句话现在已经烂大街了，可我还是要说，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很多人，根本没有努力到可以拼天赋的地步。” “喜欢努力的阳阳，也喜欢阳阳的角色，阳阳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这些评论和转发，像一道道星火一样，熊熊燃起。那些不怎么了解粉丝圈的人看到了，都忍不住赞叹，真是难见这样正能量的偶像，没有撕逼和黑子，都不习惯了。 而顾阳看到这些，更是有了更深的感受。他正处于人生关键的路口，正在看一些能指引方向的书，正要出演一部玄妙的电影。他现在，看着这些不同的生活，不同的阶级的人们，忽然想，缘分，真的好奇妙。 他自己，在无意识的时候，改写了好多人的人生，使得他们变得不一样了，这些事，他出来没有考虑过。 《妈妈的阁楼》里，有一个场景，是维尔问他的妈妈，如果没有战争，我会是什么样子，你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妈妈说，命运是难以改变的事，人，始终是孤独的。 这两句话，看似一点关联都没有，顾阳也不能很懂，这里面的道理，可是他现在，看着这些评论，似乎明白了一些。 看起来，这么多人都爱着他，渴望着他，其实他们爱着的，也许只是一个幻想，一个表象，是他们臆想出来的，因为需求而产生的东西，这个东西，和顾阳有一些相似，却不是他本身。 他们爱他，却不了解他。 人是不是一种孤独的生物，使得他们总以为自己有朋友，有同类可以交流，可是再某个瞬间，某个场景，事实又会给予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意识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孤寂感，从来没有从他们心中离去过。母亲也好，伴侣也好，朋友也好，都不是，能百分之百和你重合的人，你绝对有一个角落，是你自己，才能碰触的。 战争，是人和人之间的残酷游戏，却也是人类心灵的反思，那一面镜子，映出了他们真正的样子，是什么铸就了我们，是物理上的血肉，骨头，和蛋白质吗。还是心灵上的暴虐，野心，和掠夺呢。人性是如此奇怪，一方面，他们充满了爱和善意，让世界变得美好，一方面，他们又冷酷而血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顾阳想，这是一个漫长的课题，很多事情，都是偶然发生，是你所不能决定的。 他当天，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和楚今夜，从来没有相遇过。 在那个梦里，他平平淡淡地度过了十六岁，表哥没有出车祸，家里也没有出事，他平静的长大，在考上大学之后被赶出去自力更生。他凭着奖学金，和一些简单的兼职，挣来了自己的学费。 在大学的四年里，他没有什么好的朋友，也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没有理想，也没有想要追求的东西，他的心好像一滩死水，生不起任何的波澜。 他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大学生涯，在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普通的公司，像任何一个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毫无意外。 有女孩子对他表示过喜欢，可他都礼貌地拒绝了，他总觉得自己和外界隔了一层膜，错过了一些事，他人的喜怒哀乐，是他所不能理解，不能感受到的。 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 他和同事一起，随着公司，去参加一个很盛大的宴会，宴会说邀请来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那辆黑色的车开进来，车上走下一个很英俊而苍白的男人，他的神情冷漠至极，穿着黑色的西装三件套。 他一步步走下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那双沉郁的黑眸扫过顾阳时，后者屏住了呼吸。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像一片最漆黑的夜色。没有感情，没有人，没有动容和温情。 他忽然，就窒息了一样，手中的文件都掉到地上，他从来没有感觉过那样难过，心一整个就碎掉了。什么东西就在那一刻失去了，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说那是楚今夜，楚爷，是楚家的家主，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想说，不是的，那是楚先生。 那个男人并没有待多久，就走了个过场，就上车离开了，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傲以及冷漠，人们都不由窒息，说他到现在还没有娶妻，是真正什么都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在乎的孤家寡人。 顾阳想，不是这样的。 他在梦里，忽然觉得不对，他的心好疼，为什么会那样疼，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他不由捂住了胸口，那里好像失去了一半。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第92节 ……楚先生，你不记得我了。 现实中，顾阳恍然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盯着手指看了好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从房间里跑出去，冲进书房，楚今夜在那里批改文件，看到爱人这幅模样冲过来，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径直站了起来！ “谁欺负你了！？” 男人的语气，带着风雨欲来的暴怒，顾阳却不管不顾，扑进了他的怀抱里，那熟悉的古龙水味道，炙热的温度，都给了他真实的感觉，他不由死死捂住脸，放声大哭。 楚今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不断地抚摸他的背脊，亲吻他的额头，企图让他感受得好受一些，他下定决心，要是知道是谁把顾阳惹成这样的，绝对饶不了他。 顾阳哭了很久，最后抬起红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楚先生，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不记得我了，不要我了，我们从来就没有相遇过，再次见面，你也不认识我，就这么从我面前，走过去了……” “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了……” 说到这里，他伤心的说不下去，又哽咽起来，楚今夜怔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应该是要觉得好笑的，可是他没有。 “……顾阳，看着我。” 男人声音低沉地说，顾阳下意识遵从了命令，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对方在他头上吻了一下，用那双和梦里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睛，望着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难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会很难过，我没有办法接受失去你，阳阳，我一早就发现了，不只是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时时刻刻会感到孤独，可是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将它暂时忘怀。” “每个人，都是残缺的，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找能补足他们的另外一半，我找到了你，是我的幸运，我们都很幸运，能遇见彼此。” 他说到这里，半跪下来，亲了亲青年的脸和嘴唇，还是湿漉漉的。 “如果还有另一种，我们相遇的可能，我也相信会是好的，无论是以怎样的方法开始，到最后，我们终究能在一起，相信我，好吗？阳阳？” 他的声音和话语，真的是非常非常温柔了，他表达的意思，也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那双一开始孤寂冷漠的黑眸里，现在已经有了更多的，更多的温情和爱意，那里面倒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是顾阳他自己。 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不可分离了。 顾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只能说，能遇到您，是我的幸运。 楚先生。 我爱你。 他靠近了一点，吻上了对方的嘴唇，那滋味冰冷而奇特，和这个男人身上的古龙水一样，却让他流连忘返。 他知道，他迷恋这这种味道，像是中了毒，戒不掉了。 我非常爱你，你使我忘却孤独的意义，在这个世界，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我就会觉得，我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第97章 原野 又过了一段时间，卫余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工作室，带着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小男孩，华人，不过七八岁，却和周围的孩子截然不同。这在卫家也是引起了哗然大波，这结婚前搞出个孩子来，男女名声都是一样的不好听，更别提年纪都这么大了，什么情况啊，怕是养不熟的。 顾阳第一次见到原野，是在卫余的工作室里。 那个小男孩，看起来就和周边的事物融不到一起去。他的皮肤晒得很黑，眼睛很亮，有一股透出来的野性，那是在和平国家长大的孩子不会有的。他的五官清秀，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和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有一些相似。 他当时，在用牙齿咬开果冻，看到顾阳进来，就好奇地抬起头，一点也不害怕，没有见到生人的恐慌感，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一只小兽。 “……他妈妈叫原云，就是那个战地记者，走了，孩子没人管，我就给带回来了。” 顾阳转过身，就看到卫余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神情莫测地望着他，嘴里咬着根棒棒糖，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的：“和他妈妈一样，是个骨子里就野的，管不住。” 哪怕早有预感，青年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他问：“……你一早就知道她有个孩子？” “怎么说呢……没往那方面想过。”卫余揉了揉头发，有些烦躁地走过来，说：“她特别年轻，我以为是弟弟之类的人，没想过……不过我也确实没问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那他的父亲呢？” “不清楚。”卫余回答的也很干脆：“这孩子和我都不清楚，他妈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了，这样也好，免得我整天胡思乱想。” 他望着那个小男孩说：“反正我也不会有孩子了，就当时提前养儿子呗。” 顾阳沉默了一会，走过去，走到那个男孩子身边，弯下腰，和他打招呼：“你好。” 原野看了他一眼，松开果冻，很礼貌地回应：“你好。” 他的中文发音非常清楚，很标准，完全不像是在国外待了很久的样子。 卫余不由笑了起来，说：“可聪明了，我测过，智商估计有一百四，哈哈哈，不比我差。” 顾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和那个男孩子交流，说：“果冻好吃吗？” “挺好吃的，我喜欢柠檬味的。”原野回答，他望着青年秀美的五官，眨了眨眼睛道：“哥哥你长得很好看，比卫老头好看多了。” 卫老头：…… 搞什么！报应啊！这难道是我嫌弃李艺绅老的报应！？？ 顾阳笑了一下，说：“谢谢你，你长得也很好看。” 他看着那个小男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另一个世界，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着迷了，好像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个孩子……真像…… 他忽然问：“你想你妈妈吗？” 这个问题，从他口里说出来，卫余都吓了一跳，这要是别人说，他保准认为是在伤口上撒盐，可是顾阳？一是他不是这样的人，而是他多多少少也知道，对方本身就是个…… 原野也看着他，笑容渐渐地收敛起来，他盯着顾阳的眼睛，确认了某件事情，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想。” “为什么？” “因为妈妈很高兴。”这个孩子冷静地说：“她一直在做她喜欢的事情，她高兴，我也为她高兴，她现在走了，也是高高兴兴的，我没有必要难过，因为她也不希望这样。” “何况。”他偏了一下脑袋，有些疑惑地发问道：“死亡是需要难过的事情吗？” 这个打小就在战乱的环境中长大，有着奇异而扭曲的三观的孩子，说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疑惑，在那个不把人命当命的环境里，死亡确实不是值得难过的事，人们如果为了它分散精力，就会更加的绝望。 “是这样吗？” “嗯……我确实不算难过，但是我的心里会很空。”原野说，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很饿的时候的胃一样，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我需要把其他的东西填进去，所以我得好好吃饭，可是好奇怪，我吃的再多，胃饱饱的，胸口还是会觉得空荡荡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了有些迷惘的表情：“还是说，这就是难过了？是吗，大哥哥？” 顾阳一声不吭地伸出手，把他抱进了怀里，两个人，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青年先开口，他注视着这个孩子，完全以平等的，朋友的姿态，和他讲：“哥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妈妈了。” “我们当时都没有哭，因为我们很坚强，别人说我们没有感情，其实不是的，我们自己都觉察不到疼，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 “那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过没有关系，原野，好好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你心里的那个空洞，会有新的人来填满，他能代替你妈妈，守护着你。” “会有那样一天的。” 原野抬着头，以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符合的冷静和理智听着顾阳的话，最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青年的脸。 “大哥哥，你哭了。” “是啊，对不起。” “不要道歉，因为我也在哭。” 男孩子顿了一下，扬着那张干干净净的脸，补充道：“在心里。” 在顾阳和原野说话的整个过程中，卫余一句话都没有讲，到后来，他们出来了，他才抽了一根烟。 “谢谢你宽解他。” “不用谢。”顾阳说：“他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卫余笑了一下，有些惆怅地说：“我宁可这样的孩子少一些，实在是太作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知道吗，他刚来的时候，因为周围太安静了，都睡不着觉，因为战区都是炮火和硝烟声，从那里离开的人，都要得抑郁症，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融入正常的社会里。”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这部电影拍出来……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战争还是会继续……还是会有儿童流离失所，可是啊……我就是，就是想要这样做，真奇怪，是不是？就是有种感觉，驱使着你行动……” “我能理解。”青年回道：“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为什么要管和自己不相干的事，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喜怒哀乐而悲痛？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人类的本能吧。 他们又沉默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卫余先开口，他说：“我这次去取材，本来是想要带一些东西回来，看看在设计场景的时候能不能派上用场，也带了一些素材给你，让你找找感觉。” “不过，现在，我又觉得，不行，这样不好。” 这个男人犹豫了很长时间，将烟熄灭了，然后他问顾阳：“顾阳，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当地去拍摄？” 战争题材的电影，确实是在当地会更加有感觉，可是卫余这种奇葩，能在一个房间里以小见大的人，是不一定要这样的，就算他愿意去舍生取义，其他人也不一定愿意。 本来就是嘛，活着不好吗？工作就是为了挣钱好好活，那何必要挑战自我？到一个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而以顾阳现在的身价也好，名声也好，是真的没有必要去冒这份险的，他还缺什么呢，什么都不缺了，就算是奥斯卡，也不一定有命珍贵吧。 所以卫余这样问，是直接的，没有哄劝或者威逼利诱之类，他就是想要拍电影，然后问问演员愿不愿意来一起疯，就这么简单。 顾阳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复，因为他也要思考。 战争这种事，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吗？ 这部电影，缺了那个因素，会不行吗？ 如果我不去那里，在这里难道就不能拍了吗？ 在连着问了自己几个问题之后，他忽然，就微笑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心中的回答。 有很多事，是不要问为什么的，一开始不付出百分之百，那之后也很难得到百分之百。 他是个演员。 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让自己的角色熠熠生辉，让自己的演技更进一步。 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我愿意去。”在卫余惊喜的目光中，青年回答，他不易觉察的顿了一下，又慢慢说：“不过我，必须先征得楚今夜的同意。” 这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直呼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93节 第98章 拍摄中弹 出乎顾阳意料的是，在他将自己的决定和请求告知楚今夜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对方想象中的怒气。 或者说，男人十分的平静。 “你决定好了吗？” 说完，不等顾阳回应，他又道：“我忘了……你是个什么性格，能这样和我说，大概就是决定好了吧。” “可以，你去吧。” “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和你一起去。” “不行！” 顾阳条件反射地反驳，他忍不住解释：“楚先生，那里很危险，不是……”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对方看了他一眼，一只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如果那里很危险，我就更加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而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淡淡地说：“二选一，要么我和你一起去，要么谁都别去，嗯？” 尾音徐徐上扬，表明，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无论是顾阳还是楚今夜，都是很固执的人，是下了决心就不撞南墙不回头，不会再有犹豫的。 顾阳也知道这点，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去吧，楚先生。” 前期的准备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充足的食物，水，急救品，摄影机械等等，人员就是卫余剧组里还愿意跟着他去发疯的人——他们自称敢死队，开玩笑地说，要死也要拖着卫疯子一起死。 楚今夜要同去的消息，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动荡，这两个一向不怎么和的男人见了一面，握了握手。 “你最好别穿西装。”卫余诚恳地建议：“跑不动，而且是活靶子。” “这点不用你说。”楚今夜回答，他盯着对方沉稳了不少的眉眼看了许久，似褒似贬的说：“算是活出点样子了。” 卫余自嘲地笑了一下，倒是没反驳，他把原野拉出来，说：“他要和我们一起去。” “不行！” 顾阳忍不住说，斥责地看了对方一眼：“他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那里对我来说，是故乡啊，大哥哥。”原野说，抬起眼睛来看他，这些天养下来，他的皮肤白了许多，可是骨子里，眼睛里，还是带着那种跳脱的野性，这是改变不了的，血液里流淌的东西，这个孩子从一出生下来就跟着他的妈妈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去捕捉那一瞬间的美与震撼，他见过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正如他所说，那里，才是他的故乡。 “相信我，大哥哥，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会保护你的。”原野说着，拉了拉顾阳的衣角：“我梦见妈妈了，她也愿意我去。” “让他去吧。”楚今夜忽然说，他注视着男孩稚嫩的眉眼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想，你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对吗？” 原野抬起头，对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害怕：“对呀。” 顾阳不再说话了。 他们于一个阴天，坐着飞机到了那个战区，飞机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有的人还拿笔写了遗书以防万一。越是靠近战区，越是能听见那轰鸣的炮火和地动声，那些辉煌而恐怖的火光，歇斯底里的惨叫，越发让他们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一下飞机，那些士兵和当地的联系人就围上来，在确认了身份之后，把剧组引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称之为后区。 那里，已经按照卫余的要求，搭建了一个非常简易的房子，阁楼，那就是未来一段时间要进行拍摄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留三个月。”卫余说：“三个月后，无论拍没拍完，拍成什么样，都走，中途有人受不了，立刻和我说，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好吗？现在，要是有谁想要退出，请立刻告诉我，我不会介意的。” 没有人说话，剧组的成员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动。 “很好，很好。”卫余说，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了，诸位，我们要拍最伟大的电影。” 接下来的几日，他也真是按照他所说的，没有浪费一分一秒，顾阳在他的安排下，被带到附近观摩，和这里的人交谈，这里生活着的民众，脸上的神情都是麻木，或者带着古怪的笑容，每天都能看见有人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的被送回来，这还是幸运的，那些早上和你打了招呼，坐着装满弹药的皮卡出去的年轻人，下午可能只回来了一个头盔。 在这其中，原野为他们融入当地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正如这个孩子所说，这里才是他的故乡，他会说当地的俚语，会帮着顾阳和剧组的人，寻找一个个安全的角落和场所，他天生就是要在这样的场所生存的，那是骨子里流动的不安分。 在顾阳确认自己准备好之后，电影开拍。 一开始，在战火的轰炸下。少年维尔手忙脚乱，冲进了他的家。 “开战了吗？” “又开始了？” 和他对话的，是家里的老婆婆，她充满皱纹的脸上已经满是麻木，视若无睹，像她这个岁数的人，能活到现在，必然是有一番波折和故事，而活到她这个岁数了，也不会太在意些什么了。 维尔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格子衫，匆匆忙忙地回答她：“这次很危险。” 窗外的炮火呼啸着，在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不由屏气凝神，听到了皮卡车轮滚动的声音，和碾压的沉重响声。 镜头被调度到顾阳那张脸上，上面写满了思绪，他似乎在思考严肃的事，又充满了迷茫。 “快进去躲躲。” 老婆婆说，自己却没有动，这一幕很奇怪，不过在战区，经常能看见这种心如枯木的人，他们活着和死去，也没有太大区别，敌人也不会在意，因为难以从他们身上获得快感。 维尔便顺从她的指示，冲向了家中的阁楼，那是一个隐秘的地方，藏在书架之后，一般的敌军是难以发现的，尽管他平日都没有进去过，因为自从他妈妈死了，那里就被封锁了起来。 可是今天来不及了。 他拿下那本作为暗匙的书，书架划开，露出一条小楼梯，他冲了上去，被迎面而来的灰尘狠狠呛住了，发出了几声咳嗽。 那上面，有一个很小的房间，一个小窗户，负责通风。 房间里凌乱地摆放着一些乱糟糟的小东西，很乱，不过有人坐的空位。维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 这时，有一个声音问道，他浑身一颤，震惊地抬起眼，发现面前，是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是卫余找的当地的一个华人女孩子扮演的，她的妈妈，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这里会有人？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谁？”维尔忍不住问，身体动了一动，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把小巧的手枪，那是这里的居民随身携带的防身武器，他握住它，警惕地看着她。 对方挑高了眉头，说：“我叫丽娅，这里是我的家。” 维尔几乎要哑然失笑，这是他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怎么可能是她的家。他看着对方，莫名感到了一丝亲切，那双眼睛，那张脸，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说：“别开玩笑，这是我家，我妈妈原来住在这里，她……”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丽娅。 丽娅。 这是他妈妈的名字。 他的妈妈，在他出生之后不到一年，就死于战火之中。 面前这个小女孩说，这是她的家。 仔细望去，对方的身影，竟然是有些虚幻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碰触，可他的手指，就那样从对方的身体里，直直地穿了过去！ 那是一个幻影，是海市蜃楼。 卫余调动了光线，发挥出了他能发挥的最大水平，在那间小小的，破旧的阁楼中，整个场景都梦幻的不可思议，淡淡的黄色阳光，深色地板，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怅然若失的维尔，这一切，都被收入在他的镜头里。 顾阳睁开眼睛，望着那个女孩，他的脸上带着茫然懵懂疑惑，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问自己：“我是在做梦吗？” “你……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八岁。” 那个叫丽娅，自称是他妈妈的女孩子，微微笑了起来，神情很是得意和满足，她说：“我还在上学呢。” 顾阳这个时候想了起来，一开始，这里也是有学校的，但是，当最后一位老师被炸死之后，也就成了一片废墟，他，和他周围的孩子，都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学了。 可是他妈妈上过学。 “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很多东西，但是作业好难，我做的很吃力，而且想要做作业也好难。”她变魔术一样地，从地上拾起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展示给维尔看，道：“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完这一道题。” 那扭扭曲曲的字迹，似乎彰显着这个女孩的文化水平，维尔一时间说不出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他碰了一下本子，大堆的纸屑哗啦啦地掉落了下来，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响动！似乎有敌军闯进来了！ 他一下紧张起来，丽娅却拉住他的手，说：“不要怕，他们不会找到我们。” 她蒙住他的眼睛，尽管没有任何感觉，他却依然闭上了眼。 似乎过了一瞬间，又过了很久——那些声音，响动，都消失了，敌军似乎没有发现有价值的地方，从他的家里撤走了。这个时候，他才敢再次睁开眼睛。 镜头放大了他的双眼，疲惫，惊恐，冷淡…… 劫后余生。 他又偏过头，去看那个幻影，正想要道一声谢，却怔住了…… 之前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妙龄少女，她手中拿着绣花针，看着维尔，好奇地说：“是你呀，你怎么又到我家里来了呢？” 从那一刻开始，顾阳，就要一个人饰演两个角色。 他穿上女装，戴上假发，如同真正的少女一般，出现在卫余的镜头里，她的神情，坚强又冷静，还带着温柔和对世界的希望。这个时候，丽娅还怀着对国家政府作为的期待，她相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相信自己能靠努力获得新的生活。她已经从学校毕业，成为了一名护士。 “你能想象吗，那些人，受的那些伤，我都不敢置信，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坐在他身旁，和他絮絮叨叨一些事，这个时候，卫余会准备好素材，在之后穿插进去。但顾阳，也得按照他的要求，穿着护士服，在战火里奔跑，为那些遍体鳞伤的士兵服务，凡是跑的慢一些，可能都会失去一条人命。 她站在后方，掀起帘子，大声喊：“快——快来！” 她抱着急救箱，朝战火冲过去，一枚流弹与她擦肩而过，在身后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炸开。 她在地上摔了一跤，还是要站起来，锲而不舍地跑，跑的比死神都要快，比病人，比伤员，比车都要快，她不能慢，一慢，自己也会死去。 顾阳在拍摄的时候，卫余忍不住用镜头死死钉住他的脸，那双眼睛大的可怕，那种神情能从镜头里洋溢出来，那是癫狂的，是坚定的，是像火一样在燃烧的，他们怀着某种信念，在那里奔跑。 “……是啊，真不敢想象。” 当画面转到维尔脸上，又不一样了，相比他母亲的坚强，勇敢。这个少年一半的神情都是迷茫和忧郁的，他问：“你们当时也这样吗？” “我们现在还是这样啊。” “那有什么意义呢？” 上一辈造出的苦果，在这一辈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善，他想起他和他的朋友在外面吃饭，然后下一刻，整个餐馆都炸开了……形成了火海……他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有朋友再也没有出来…… “维尔！” 对方呼救着，大声喊住他的名字，整个人都被火海吞没——他打了个激灵，觉得浑身颤栗，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还在温暖安全，带着朽木味道的阁楼里。 “是这样吗？”少女丽娅说，她的脸上又出现了疑惑的神色：“我以为会好起来呢，我们都是这样想的，通过我们的努力，能够多救下一些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的国家会好起来。” 第94节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天真的懵懂和喜悦，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对世界满怀期待。她天真地相信政府宣传的那些话，觉得这只是一时的痛苦，她们能拯救他们的国家。 “那是不可能的。”维尔忍不住朝她泼冷水。青年的脸，又是迷惘又是绝望，半张面孔都隐蔽在了黑色的阴影里，他说：“我告诉你，那都是骗局，现在的政府，过不了多久也被推翻了，新上台的，还是这一套说词，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都是骗子，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没有用的。”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恶意地道：“何况，你救下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活到最后啊。” 如果是残废，那在这个环境里，还不如死去了比较轻松，谁说不是呢，这可不是讲究尊老爱幼，人性美德的地方，这里只有恃强凌弱，谁强，谁就是硬道理。 “是吗？”丽娅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她站起来，拿起手边的急救箱，说：“可是我还是要去试试，能救一个，就救下一个，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 说完，她冲维尔笑了一下，那双大大的眼睛，上下天真地眨着，然后冲了出去，维尔忍不住站起来，叫住她：“你要干什么！回来！外面很危险！” 像是照应着他这句话似的，外面猛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房屋都震动起来，灰尘呼啦啦地扑面而来，他不由抱住了头，蜷缩在角落里。 “开灯。” 卫余冷静地指示着助理，对方的脸上露出了细密的汗珠，刚刚那个声音，可不是他们准备的……那是真正的……战火。可他什么都没说，按导演的指示开启了灯光，说句不好听的，能和卫疯子混到现在，谁没个几分疯劲儿？ 楚今夜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换上了便服，就这样凝视着顾阳，从距离来说，是一个随时可以上前保护的位置。 顾阳没有害怕——他一入戏，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了，简直对现实无知无觉。他扮演的维尔，在战火过去之后，又再次抬头，呼喊道：“丽娅——？丽娅——？妈妈？” “我在这里。” 他猛然回头，看见了她，她，又长大了，从之前青春的少女，变得更加成熟了起来，她穿着迷彩服，神色也和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沧桑，和疲惫。她蜷缩在角落里，低着头望地板。 维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你怎么啦？” 丽娅抬起头，用那双红红的，大的惊人的眼睛看他，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她和我一起长大，一起成为护士，一起上战场当急救医生。” “现在，她死了，就在我面前。” “那枚子弹选中了她，而不是我。” 说完，她痛哭起来，身体的每个细节都在发抖，脚趾都要疼的缩起来，维尔仔细地观察，发现她的左耳少了三分之一。 “……你的耳朵？” “擦伤，后遗症。”她冷静地说：“不碍事，没有命要紧。” 维尔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凝视着自己的母亲，之前，不到几分钟以前，那种青春的，充满希望的少女气息，就从她的身上消失了，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成熟而沧桑，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我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维尔。”丽娅告诉他：“我们作为荣誉的护士，被选中，有机会到另外的地方接受表彰，我去了另一个国家，那里和我们这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很蓝，很白的云，没有硝烟，没有战火，我和我的姐妹在那里，感到格格不入，人们都很友好，会亲你，拥抱你，他们的街道是干净的，便利店里有满满的水果和面包，我从来没有想过，能有这么好的地方，那里的孩子都好可爱，天天能按时上学，不用担心学校被炸毁。”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缓缓说：“我是在那里，才发现……我已经，是个怪物了……” 镜头照着她，把她沧桑而复杂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她说：“我现在才知道，有种病，叫做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没有办法从战火里脱离出来，我在宾馆睡觉的时候，会忍不住觉得，怎么能这么安静？太安静了，不应该的，我辗转反侧，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床太软了。我满脑子都是炮火，血肉纷飞，和被摧毁的街道。我总觉得我睡到一半，就会有子弹从窗户外飞来……击中我……” 说到这里，丽娅开始颤抖起来，她脸上的惶恐，像一个黑洞那样，出现在镜头里，将周围的一切都吸进去，她喃喃自语道：“我是个怪物了，我受不了太安静的环境，一点风吹草动，我就想要趴下，人们想要亲我，和我交谈，我却觉得他们别有用心，无知的可笑。”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生活才是世界的常态，到后来，我却发现，我们才是异类。” 说出这句话，她捂住了脸。维尔坐在她身边，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你。”最终，他积攒足了力量开口的时候，慢慢说道：“如果你有机会……离开这里，到和平的地方去，你就去吧……” “你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又年轻，又会医术，能活得很好的，我听说那里的医院，也愿意接收像你这样懂得急救的护士。”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开始很吃力，后来就慢慢地流畅起来，丽娅注视着他看了一会儿，两双眼睛对视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女人露出了微笑，尽管，有一些苦涩。 “那是不行的……”她缓缓道：“因为这里，也是我的家乡，你要让我想一想，想一想该怎么做……” “那你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吗？”维尔说，他忽然激动起来，站起来喊道：“你就要眼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地死去，像是你现在的这个朋友一样？” 丽娅没有说话，她再次低下头，将头颅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维尔也没有继续说话，镜头照着他的脸，那是失神的，有着悲伤和难过，以及自己都不知道的希望的…… 又过了很久，这个丽娅也消失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穿着军装，朝他笑了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维尔说，忽然有些无力地垂下手臂，他看到对方，喃喃道：“我猜你还是没有听我的，你还是留在了这里，对不对？” 丽娅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她说：“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镜头又被拉到她的脸上，她的棱角更加的分明了，那些迷惘似乎已经散去，她已经是个真正成熟而理智的女性，是开放的花朵，坚强又美丽。 “我觉得，我不太适合那里，我在这儿生长，在这儿作为一个人成熟，我有一些能做的事，我想要试试能不能成功。” “不可能。”维尔悲观的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丽娅却不在谈起这些，她对政府的态度，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走到维尔身边，小声告诉他：“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是个战地记者，他叫维克。” “我们是在后勤那里认识的，他长得真帅，又很温柔，他是发达国家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好喜欢他呀。” 她说着这样的话，脸色都羞红起来，像是红通通的苹果，她拿起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维尔说：“你看，这就是他。” 维尔看着那张照片，上面有着一个英俊挺拔的青年，那是多么眼熟啊，他怎么会忘呢？那就是他父亲的样子啊。 他的眼眶都湿润了起来，他说：“他是个好人。” “对呀，我很惊讶，有人能这样理解我们的苦痛，他说他要留在这里，和我结婚，等着战争结束为止，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回过头，期待地问维尔，然而，惊慌出现在了女人的脸上，她问：“你怎么哭了？” “你哭什么啊？” 维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脸，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像个真正的孩子，他想要说，是真的，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他真的留在了这里，和你结婚，生子，然后不幸地死在了战场上。 那是我爸爸。 那是我的英雄。 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不要哭。” 那个声音，似乎又变了，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又看到女人，用那双更加成熟与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 她换了一身便装，腹部微微隆起，时隔多年之后，她再一次有了家居的气息。 “你怀孕了！？” 维尔颤抖地问，目光无法抑制地望着她腹部的位置，女人露出了笑意，将他的手轻轻握住，搭了上来。 尽管什么都碰不到，可是在那个瞬间，维尔还是感到了某种窒息。他望着对方，对方也望着他。 “我怀了一个孩子……感觉是个男孩子，我想要给他取名叫维尔，希望他能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勇敢而优秀的人。” 她笑了一下，说：“我希望是这样，希望总是很美好啊。” 这个有过青春，有过沧桑，被政府洗过脑，接着发现了政府的不足，又自己清醒过来，自己找到了自己的女性，将她对下一辈的期望，通过空间与时间的幻影，告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期望和成长，是新的愿望的传承。 她知道希望是渺芒的，可依然愿意相信希望，人就是这样，渺小又伟大。 她说要给她的孩子取名叫维尔。 维尔望着她，忽然捂住了脸，他问：“妈妈，如果没有战争，会不会好起来？” 丽娅沉默了一会，眸光微微闪动着，她凝望着他，温柔而悲伤地回答：“命运无法改变，人，都是孤独的。” 在大的趋势下，人都被分成一个个脆弱的个体，你的选择，你的悲欢离合和绝望，都只能影响你自己，你一开始就应该懂得，这世界间的漫漫长路，只有你一个人能走下去。 这本来就是孤独的路，一个人的迷茫和悲伤，只有他自己知道，明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楚，哪怕是相似的遭遇，也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丽娅现在的心情，是否能被她的孩子所觉察，这也是无人知晓的。现在，这对母子在安静的注视中，暂时的达成了心灵的和谐，那不需要特别的煽情，旁观的人就能够理解。 又过了一会，这个丽娅也消失了，这一次，维尔的眼神却是平静的，他望着虚幻的空中，看着女人挣扎着分娩，窗外还响着炮火，婴儿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用力——好！加油！丽娅！” “是个男孩子！” 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了幸福而喜悦的笑容，他的眼睛，也不由酸涩了起来…… 时间又一晃而过。 当维尔，看到那个女人卸下了寡妇的黑纱，再次穿上军装的时候，他就明白，那个时候到了。 她拿起急救箱，即将再一次走上战场，她对他微笑，他也回以微笑。 “如果我说，我要你别去。”他轻声问：“你会停下来吗？” 丽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都有了浅浅的皱纹，战争的恶果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体现，长期不规则的作息，担惊受怕的心态，不能保证的食物和水，以及丈夫的离去，都使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可是，她的眼睛还是亮的。 当年那个满怀希望，怀着对战争的停止，对和平的憧憬，对政府的信任的少女，经过时光的打磨，又变成了沉稳而悲伤的女人，可是她，依然怀着希望，那不是对政府的，是对自己，对自己的下一辈的。 也许战争依旧不会停止，可是如果可以救一个人，她依然会去救一个人，她给予他们希望，他们也给了她生活的勇气。 她要继续前行。 丽娅望着维尔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门，走出了阁楼，她的背影融化在光影中，然后外面又传来了炮响。 “……不。”青年说：“不要去。” 他忽然猛地冲上前，疯狂地敲击着门，眼泪，鼻涕，从他的脸上稀里哗啦地流下，他呼叫着他母亲的名字，丽娅，丽娅，不要去，求求你…… 但是没有用，那个幻影，就在他的面前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他透过墙壁，看到她，冲向街道，冲向战区，一枚流弹飞过来，炸开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个伴随她多年的急救箱被高高甩向空中，化为了灰烬…… 他在挣扎，在喘息，在地板上匍匐起来，他眼睛睁的大大的，望见了一整片的火海…… 妈妈…… 炮火似乎点燃了窗户，他感到好热，眼皮都沉重起来，他昏昏欲睡，出现了幻觉，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用力地打他：“维尔……维尔……”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出现在面前的，是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她摇晃着他，说这里太危险，他竟然在阁楼里睡着了，快走，快到安全的地方去。 维尔磕磕绊绊地站起来，环顾着四周，时钟不过走了十分钟，这里的空气是如此昏沉，让他都睡了过去，他刚刚幻想的，是什么？是一场梦吗？ 他顾不得多思考，就被婆婆拉了出去，跑到对面的街区里，就在他们跑过那些子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轰炸的声音，维尔回过头，发现阁楼，已经倒塌，成为了火海中的一部分。 第95节 妈妈的阁楼，再也不会有了。 灯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在想什么，又有了什么目标呢。婆婆问：“看来我们得新找个住的地方了，你还想要读书吗？” 青年回过头，望着那些战乱的背影，他沉思了很久，一缕阳光又照到他的脸上，他缓缓地道“我想是的……我们需要，一些希望……” 他脸上的光，眼睛，都和身后的硝烟成为了强烈的对比，谁知道会是怎么样呢？战争到底会不会结束呢？这些事，这些问题，都是走在黑暗里的人们不知道的，可你必须再走远一点，走久一点，才能看到黑暗之后的白天。 “毕竟我们……” “还有希望……” 伴随着这句话轻轻落地，这部拍了时长达三个月的电影，终于落地。在这拍摄的途中，演员也好，剧组也好，都顶着巨大的压力，现在，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很快，卫余就安排了飞机，明天就可以走人。 当天晚上，他们和附近的人聚了一聚，这些麻木的士兵，只有在看到焰火和酒的时候，会高兴起来。 顾阳陪着原野，和楚今夜一起，到对面买一些东西，这里的物价很贵，而且有求无供。三个月下来，他们三个都瘦了。 这里卖的东西都很少，顾阳挑了一点水果，然后安慰原野：“回去给你买果冻。” “要柠檬味的！” 他应下来，然后，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轰隆！” 那一瞬间，顾阳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像时间是如此之慢，近乎停滞。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楚今夜露出了惊恐无比的神情，朝他扑过来，他的脸都扭曲了，显得十分滑稽。 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磅礴的气浪袭来，顾阳感到脑子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炸裂一样的疼，好疼，他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了。 接着，他就陷入了黑暗。 第99章 结局 楚今夜后来回想，都是很难以置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火光炸开，有什么东西呼啸着飞来，击中了顾阳，然后他的爱人就在他面前，倒下了。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近乎冻结。 出了什么事？ 原来，在真正的大事发生的时候，他也会犹豫，也会茫然，那些以往引以为傲的果断，完全不值一提。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地上躺着的，是我的爱人。 他出事了。 第一反应过来的是原野，这个孩子立刻冲上去，查看他的呼吸，然后大吼：“help!help!这里需要帮助！” 他迅速找到了隐蔽物，把他们三个挡到后面，然后让楚今夜在这里看着，接着冲出去，像灵活的飞鸟一样，消失在火光里，过了一会，就带着医护人员匆匆地赶来了。 他确实没有说慌，他能帮上忙，这里是他的故乡，他见过不知道多少生生死死，在危机真正发生的时候，没人能比他反应更快。 楚今夜就一直守在顾阳身边，直到救护人员来了，才恍然惊醒，他伸出颤抖的手，上面还沾着温热的血，他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 呼吸还在。 但很微弱。 这个认识，像一把重锤一样，敲在了他的胸口，发出重重的响声。 顾阳就这么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放上坦架，拉到了医院里。 他睡了很长时间，那个击中他后脑的东西，是一块建筑物的碎片，幸好没有镶嵌进脑中，只是造成了剧烈的震荡。 他就一直在睡。 因为受伤的是脑部，所以不建议移动，楚今夜就这么陪着他，待着医院里，对周围的事物充耳不闻。 消息传回国内，媒体已经要疯了，影坛第一人，国宝级别的演员，在拍摄时生死不明，是个什么情况。网上的向日葵的祈福贴连着刷了几百万层，也没有用。 那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只要他醒过来。 那段时光，楚今夜都不大确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好像就剩下一具躯壳了，就和个行尸走肉一样，天天就坐在他的床边，看他，摸他的脸，不想吃也不想喝，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想做。 他不清楚如果他真的出了事，他会怎么样。 这似乎不是第一次。 当年，顾阳为了救他，也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他的好运，不知道能不能再保佑他一次。这些事情，并不是人力可以说的。 赵少野来了。 秦绍也来了。 这些和顾阳打过交道的，亲密的朋友，都来到了这个危险的国家，来看他。 他们谁都没有哭，谁都没有说多余的话，更多的只是在他床前坐一会儿，就走了。 因为他们都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他们亲密的朋友，会这样离开。 楚今夜也不相信。 光是这几天，他没有和他说话，没有和他的眼睛对视。就已经受不了了，他无法想象，在之后漫长的人生里，他要一个人忍受这种折磨。 那活着又什么意义呢？ 他一直以为，是顾阳依赖他比较多，直到这个时候，真正面临着别离的时候，他才发现，是他自己，无法离开这个孩子。 他才是真正的，更受不了分离的那一方。 他会发疯。 顾阳是在一个下午醒来的。 他当时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楚今夜正在他的床边，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着那个青年，缓缓地睁眼，看着他。 他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喊：“……楚先生。” 楚今夜怔住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站了起来，他把椅子弄倒了，他恍恍惚惚地后退，看着他，他看着他，然后他疯狂地冲出去叫喊：“医生！医生——！他醒了！” 他醒了。 他还活着。 就顾阳的角度来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在夜色中迷失了方向。他越走，越冷，他知道这样不对，有人在等他，他不能再往那个方向跑了。他必须要回去。 往哪里走好呢？ 他有些不知所措，就站在原地不动。这个时候，有个女人的声音告诉他，往来的路走，朝那里跑，不要回头。 他听了出来，那是妈妈的声音，他照着做了，有光出现在了眼前。 他醒了。 病房里白晃晃的，耀的他的眼睛有一些发疼。几个医生大夫进来，满脸严肃地给他看了看，说醒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最好休养一下，打点点滴，补充补充营养。 青年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楚今夜看，对方也在看他，等医生走了，才走到他面前来。 “……你瘦了好多。”顾阳说，一开口，声音就很沙哑，他望着对方彻底凹陷下去的眼眶，想要伸出手来，摸一摸。 楚今夜拿起他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他声音低沉地回答：“你也瘦了很多。” “……是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睡了很久吧。”青年慢慢地说，他的手指蹭了蹭对方的脸，沾染了一点温度。 “……对不起。” 这句话，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了，然后都怔住了，顾阳问：“你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啊，我让你担心了，真的很抱歉。” “不是。”楚今夜回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他伸出手，将青年瘦削的身体抱进怀里，力度很轻，动作却很用力，像是要把他融入血肉之中，永远不再分离。 “你说过要陪着我的。” “你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 “你说过我们会一直一直，不分开的。” 他低下头，将头颅埋在对方的脖颈之中，喃喃道：“顾阳，你不要骗我。” 顾阳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他睁大了眼睛，表情都从脸上消失了。 “……我没有骗你，楚先生。” 他轻声说：“我会陪着你的，可是如果我不在了，你……”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有水意，落入了他的衣服中。 楚今夜哭了。 这就是这个冷酷的，厉害的，高高在上的男人，对于他这个假设的回应。 如果你不在。 如果你不在。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态度，不能更加明显了，顾阳什么都懂了，他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回拥了对方，像哄孩子一样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要紧了……我在的，楚先生，我会一直在的……” 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第96节 他们在医院，又休养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启程回国，许空亲自来接，这段时间，他也憔悴了不少。 他见到顾阳，什么都没说，就是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个精干的经纪人的眼眶，也红了。 顾阳默不作声地回抱了他。 之后，是粉丝铺天盖地的慰问，好友的来电和祝福，赵少野和秦绍不用说，汤姆逊亲自从美国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按他的说法，媒体都是不可信的，只有亲眼见证了，才算是真实。 许安这位和顾阳打过很多次交道的导演，也来看他来，给他带了好看的玫瑰和百合，邀请他去和他一起看京剧，并且告诉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确实是这个道理。 在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顾阳觉得自己的脾气都更加的好了，都感觉没什么事能困扰到他了，与之相对的，是楚今夜转了性子一样，越发的黏人，还能静下心来，去研究那些滋补的汤汤水水，给他熬汤，做补品。 他现在一看不到顾阳，就会很焦虑不安，整个人的气场都会非常低沉，顾阳不得不随时随地都陪在他身边，安抚他的情绪。 这种不正常的相处模式被打断，还是要归功于秦绍，某年某月某日他来楚家看顾阳，就看到楚今夜和个神经病一样，围着他弟弟转来转去，神情极度的阴沉焦虑不安。 “……”秦绍问：“你是来大姨妈了吗？” 楚今夜：…… hp-999！ 秦绍又问：“不对啊，来大姨妈都不至于成你这样啊，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hp-9999！ “怀孕的话……看你这个身板，也不太像。”高傲艳丽的男人忧愁地皱起了眉，从上往下打量着对方，然后缓缓道：“果然还是……产后抑郁吧。” 血条清零！ 楚今夜一言不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隔天就正常了，留下顾阳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秦哥……楚先生，很害怕。” “我知道。”秦绍淡淡地回答，给顾阳剥了一个橘子，用手指把橘子的细丝一点点挑开：“可是，他再这样下去，就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了，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说到这里，他盯着青年苍白的脸颊看了一会儿，又骤然不悦道：“还不是你自己作死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怎么还这么瘦？我给你带的补药没有好好吃吗？” “不是啦……我恢复的比较慢。”顾阳不由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略微带着点病怏怏的口气说：“何况我也不喜欢吃药啊，好苦。” 这套对秦绍倒是很有用，他掐了掐青年的脸，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嘴里，命令道：“好好吃药，我改天来检查。” 他走之后，赵少野又来了，这位新晋的亚洲天王，穿着潇洒的不行的大衣，在进门时小心地脱下，防止上面的寒气使顾阳的伤势恶化。 他带来了一张专辑，那是准备出的。 “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他的歌迷，高兴吗？”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顾阳却不由笑了起来，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封面，那是一个著名插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一位天使，姿态曼妙，身姿动人，用流畅的笔法勾勒出了他的翅膀，羽翼，做出张开的样子。 “这张专辑叫什么名字？” “光。” 赵少野出乎意料简洁地回答，他注视着顾阳道：“这里面，是我为你写的歌。” 顾阳怔了一下，然后安静地垂下眼，说：“谢谢你。” 他害羞的时候，不大愿意看别人的眼睛，赵少野知道这一点，这反而让他轻松了，他坐到他身边，静静说：“顾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很敬佩你，虽然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不过……你听听这里面的歌就好了，我等着你康复，再一起去看演唱会。” “快点好起来，好吗？” “嗯。”顾阳说，笑了一笑：“好。” 隔了几天，他收到很好看的花，其实从他回来的时候开始，那花就一直被锲而不舍地送来，只是到今天，才附带了一张纸条。 祝早日康复。 那个字体，他非常熟悉。 顾阳笑了笑，把花放在了一旁。 他养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体好了才出门走动，见朋友。他先去了卫余的工作室，那个导演在没日没夜地剪辑电影，出来接待他的，是原野。 这个小男孩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和好看，他望着顾阳，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你看上去好多了。” “对呀。”顾阳轻轻抱了他一下，沉甸甸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说了我会帮你的啊，老头子在很认真地剪电影，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哦，他蛮愧对你的，一心一意只想剪出个样子来。” “嗯……我知道，不过没有关系的。” “哎呀。”原野老气横秋地说：“这种事情，要本人说出来才能释怀呢。” 顾阳再也忍不住，揉歪了他的头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似乎是这一次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太吓人，周围的人都把他当个陶瓷娃娃一样，供了起来。连多说几句话都心惊胆战，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 卫余经过一番漫长痛苦的自我折磨之后，生生把片子剪完了，他第一个打电话叫来看的人，自然还是顾阳，和楚今夜。他租了双层的大表演厅，楼下是放给观众看的，楼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妈妈的阁楼》是玄幻和现实交织的作品，他选用在那个时候，战争的地带，用最真实的元素，战火，提炼出真正的黄金，在这部电影里，他发挥了他全部的才华。 通过光线的昏暗，光影的变化，他调度着现实和幻想的边缘，维尔臆想出了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在那昏暗狭小的阁楼里，他们相遇。 顾阳所饰演的两个角色，分明有着相似的面庞，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特别是妈妈丽娅，从她的少女时期，女人时期，到最后凋零的样子，她就是荆棘和藤蔓，倔强努力的生长着，绽放出自己的光彩。她的疑惑，动摇，坚定，信心，都是通过一张张脸，一个个表情表现出来的。而她的孩子维尔，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和她的性格又截然不同。 维尔是年轻又可怜的少年，茫然而懵懂，处于人生最混沌的路口，他从小就经历了战争，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臆想出了自己的母亲，却连自己也没有办法说服。他是战争里生长起来的迷茫的一代，这一代人，注定要在不断的思考中度过人生，就像最后，阁楼被炸毁了。他逃到了新的地方，可是这种暂时的安全，又能够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整部电影的色调，都是梦幻的黄金一样的色彩，像是一缕阳光，照进阁楼，你安静地在那里，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至于到底是真，还是假，谁也不知道。就像是维尔最后说，我们还有希望，我们需要希望。 卫余在这部电影中，倾入了他全部的情感，他对战争的痛恨，对战争下人民坚强的敬佩和爱意，都在那些镜头里流动，流露了出来。那些炮火的声音被刻意地调动，像是远在天边。镜头里没有出现过于血腥的描写，可以说，是很干净的。 可就是这份干净，让顾阳久久没有说话。 楚今夜也没有。 男人望着银幕上，少年隐忍的脸，回想起他当时倒在地上的样子，他那个时候，觉得血都是冷的，怎么会这样冷呢，在那样的大环境里，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和无力。 卫余用他隐忍而克制的镜头，阐述了这一切。最后，在影片放映完之后，他走到了顾阳面前。 青年抬头与他对视，这是自从他醒来之后，他们第一次交流。 “伤怎么样了？” “挺好的，养得差不多了。” “是吗。”卫余说，停顿了一下后又道：“我觉得我欠你一声道歉，可是我又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是的。”青年回答：“我能。” 他张开双臂，拥抱了这位鬼才一样的导演，后者无声地哭了，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楚今夜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是头一次觉得，卫家老幺长大了。 他不想要打断这些，所以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今天是一个安静的日子，电影在这个时候首映上映，影评人们安静地进入影院，观看，结束。其中没有刻意的煽情，或者打同情牌。所有人都知道顾阳为这部电影付出了什么，卫余又做了什么，他们又想要什么。这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倾听。 当那个战乱的地区，从影片中，安静地浮现到他们面前时。都是沉默，与思考。人们开始回想，一切的开头，是个什么样子。 楼下，国家有很多军队的将领，来宣传，来反思，一位中将级别的人物，在那里演说，他风度翩翩，英俊成熟，迎来了大片的掌声。楚今夜站在楼道间看着这一切，莫名有一丝烦躁。 他拿出烟，想要点燃，却找不到打火机，这时，一只小手把打火机递给了他。 是原野。 楚今夜怔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去看吗？”说完他又有些后悔，因为这个孩子的成长经历，实在是坎坷。 谁知道，原野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下面，说：“那个人，是我爸爸。” 他的目光注视的，正是那一位中将。 楚今夜彻底怔住了，他将烟从口中拿出来，问道：“……谁告诉你的？你妈妈？” 那位中将，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孩子。 原野摇摇头，淡淡地道：“妈妈没有说。” “可我就是知道。”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如果叔叔你有话想要和顾哥哥说，你就应该告诉他，你想要什么，不然的话，他可能永远，永远都不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又朝下方深深看了一眼，就毫无留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男人注视着他小小的背影，又看向那位无知无觉的中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顾阳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他僵立在那里，就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楚今夜回答，他带着对方，回到了家中，可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孩子的那句话。 如果你不说，他就不会明白。 他咬住了舌头，盯着手指上的空白，长久的无言。 这部电影的票房在文艺记录片里算的上很高，然后它为顾阳带来了威尼斯影帝，以及奥斯卡。 第三次给予了提名的奥斯卡，终于在这个东方人面前心服口服，双手将荣誉以呈上，表示敬意和肯定。这件事情被传到国内，出乎意料的媒体一片肃穆。 凡是看过那部电影的，都会油然产生敬意和思考，战争从来就不是财富，对战争的反思才是，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它揭露了世界上狼藉的一面。 卫余和顾阳一起，把电影所得的全部收入都捐给了战区的儿童。 当日，他再次穿上西装，去参加奥斯卡的颁奖盛宴，因为他是首个可能获得这份荣耀的华人，所以电视台几乎全程直播，楚今夜让他先去，自己稍后就到。 说起来也是碰巧，这一届奥斯卡颁奖的日子，正好是顾阳的二十六岁生日。 顾阳坐在一众国际名流之中，在奥斯卡的会堂，他是第三次进入，他看见了许安，看见了汤姆逊，看见了秦绍，他们都注视着他，对他微笑。 卫余坐在他的身边，少见的没有说话，这个导演也是第一次获得提名，这部电影连提八项大奖，他沉默，也是理所当然。 颁奖嘉宾，是上一届的影帝，这位金发碧眼的男人，在看了看手中的名单之后，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最佳男主角——” 他闭上了眼睛。 “——顾阳！《妈妈的阁楼》维尔！” 一时间，掌声如雷贯耳，全场都站了起来，鼓掌表示尊重。无论是从拍摄的态度，还是从个人的演技来说，顾阳这个影帝，都是受之无愧，奥斯卡属于他，垂青他，以拥有他为骄傲，他也担当的起，这份荣誉。 卫余用力地拥抱了他，推他上台，这个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舞台，他拿着话筒，说：“谢谢大家。” “我始终觉得，电影，是一件美的东西，是一项艺术，我很高兴，能为大家带来一些什么。” “人生很短暂，苦痛很多，希望大家能鼓起勇气，去追求，去面对，去找自己想要的。” “非常高兴，我能成为一个演员。” 他说完这些话，伴随着掌声从台上走下去，人们亲吻他的脸，感谢他受的苦难，以及这份苦难铸就的辉煌，他们接着颁发完了奖项，卫余大获全胜。 这个风流不正经的导演，头一次在大众面前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