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剧情H)》 XǐΑΘSんЦο.Цk 第1章 凌晨三点,纽港市。 夜航飞机闪烁着猩红的尾灯倏然破开云层。从高空俯下去,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夜景繁华到炫目,街道上车马不绝,川流不息。鳞次栉比的楼群亮着窗灯,巨幅广告屏幕交织着彩光,擦过城市建筑物,在不夜城中映射投下虚无的色影。 “欢迎……来到地狱……嗯……啊……” 天台楼顶,笔记本电脑亮着幽幽微光,两道肉体缠绵的身影映在玻璃酒瓶上。 朱砂双手撑在桌面上,高高翘起臀部,从后面插进来的肉棒又硬又烫,每一下顶弄都狠狠地撞上G点,让她双腿发软,想要站稳只能靠着身后的男人。 目标股票将在三分钟内崩溃,朱砂不想错过大盘的任何变化,往后一靠,就会沉浸在男人赐予她的快感中而忘记思考。 身后正在操干她的男人似乎对她这幅“想要又不能要”的样子很满意,奖励似的亲了一口,宽大的手掌伸进她的浴袍里,滑过乳尖、肋骨在小腹四处煽风点火。 “站稳了,”男人舔着她的耳廓,“不然,你老板要扣你奖金了。” 男人的恶趣味! 朱砂咬牙,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身上! 快感从下身相交的地方爆发出来,小腹以下又湿又热,湿答答的淫液顺着大腿根往下流,一点一点落在地上,桌腿随着每一下顶弄摩擦着地面向前挪动几厘米。 天台冷风灌进浴袍里,把两颗艳红的乳头吹得挺立,朱砂的下半身被填得满,上半身却空虚无比。 顾偕双手正捏着朱砂的胯骨,无暇顾及那里。朱砂只好挺着胸脯,像条鲤鱼一样扭动着上半身。 雪白的两团肉从浴衣里露出来,被冷风一吹更加敏感难耐。刺刺痒痒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上来,集中到那两点上,就像一根头发扎在毛衣里,痒得她不住夹紧了双腿中肉棒,企图从下面分一点快感。 “啊……嗯……” 想要他的手指掐或者挤,想要他用唇舌含着咬着。 但男人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 “看——暴跌要开始了。” 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静止了0.1秒,下一刻,总体呈上升状态的红线突然崩溃,每一秒更新的股价都比上一秒更低。 “98块2……97块4……”顾偕舔着朱砂的耳垂,“你猜我们结束前,它会跌到多少?” “那要看你多快了……”朱砂冷笑着,“五分钟之内结束,股价还在90以内。” 找死! 顾偕眼睛一眯,腰部狠狠一撞,又粗又长的肉棒猛然捅进了朱砂身体的最深处。 第2章 “啊!” 朱砂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嚣张地舔着舌尖。她被情欲折磨了许久,暴跌就像一个信号,接下来,是她的主场了。 啪一声! 她合上电脑,抓住顾偕的手指,覆盖住她的胸部,主动带着男人粗粝的手指猛地揉弄两团软肉。 下身的肉棒飞快进出她的身体,趁着阴茎从刚从下体抽出去的几秒钟里,朱砂飞快地转过身,双手搭在顾偕的肩膀上,身体向上一跃,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就稳稳地盘上了男人的腰身。 几乎同一瞬间,顾偕默契地托起她的臀部,挺腰向前,紫黑阴茎破开肉穴,一插到底。这种姿势让肉棒进入得无比深入,硕大的龟头顿时顶住了朱砂的敏感点。 刹那间,快感如烟花在体内爆炸,炸裂了无数火花,缭烧上敏感的神经末梢,又流向四肢百骸。 朱砂下意识攥着顾偕肩膀上的浴衣,嘶了一口冷气。 “放松!” “……” 阴茎被肉穴紧紧夹住,滚烫的软肉纠缠茎身着不放。顾偕爽得额角直抽,却不能把阴茎抽出来。 “你太紧了,”他轻轻拍打朱砂的臀部,口中诱哄着,“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最后一个字说完,包裹着他的肉穴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缠得越来越紧,拼命地往里吞咽,绞得顾偕发出很重的一声粗喘。 呵,挑衅吗? 顾偕眼底一沉,不再客气,直接操干起来。 浴衣之下,一根粗壮的阴茎拉扯着肉穴飞快进出,狰狞着青筋将穴口全部撑开。嫩红的软肉绵密围上来嘬弄吮吸,夹着茎身往更深的地方吸。阴茎粗暴地插入再抽出,摩擦肉穴,直捣深处。 哽咽、喘息、呻吟、臀肉与腹肌相撞和肉棒拔出的黏腻水声等等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都湮没在天台的夜风中。这场激烈的交合就像战场厮杀,顾偕下身撞击得越来越快,盘在他腰间的朱砂犹如骑着野马,被顶得前仰后翻,只能死死抓住顾偕的肩膀。 突然,朱砂浑身上下都剧烈地战栗起来,搭在顾偕后腰上的小腿绷成了一条直线。 顾偕喘着粗气,暂时停下抽插。 他单手拖着她的臀,另一只手死死地把她箍在胸膛上,似要把她整个人化进自己的骨血里分不开。 朱砂向后仰着头,脖颈绷成优雅的弧线,浴衣自肩膀滑落,露出雪白的前胸和艳红乳尖,仿如绽放的桃花,被深红情欲一寸寸蔓延上胴体,漂亮得难以言喻。 她高潮了。 顾偕眼中闪过刹那间的惊艳,脚下一动,就着怀抱的姿势往房间内走去。男人的肌肉控制力强大到可怕,托着朱砂臀部的手臂稳如泰山,自下而上顶入,边走边操。 高潮中的感官放大了无数倍,朱砂仿佛能感受到那根阴茎上的每一根脉络摩擦过肉穴内壁,她稍一放松,顾偕立刻抽了出去,一声呻吟还没发出,粗大的肉棒又捅了进来。 玻璃门隔绝了天台的冷风,房间没有开灯,淡淡的蜡烛熏香充斥着黑暗。 顾偕把朱砂扔到柔软的床铺上,身体还没压上去,阴茎就先凶残地捅开了嫩穴。穴口早已红肿不堪,却仍然顺从地咬合,接纳粗硬的阳物。 他抽出再塞满,每一次顶弄都恨不得将两颗沉甸甸的精囊都一起送入,肉体啪啪相撞,穴口摩擦出的白沫随着淫液湿答答地流到床单上。 情欲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房间内满是交合的腥咸气味,欲火与情愫在黑暗中盘旋上升,越过落地窗玻璃,向着远方浩渺深蓝的夜空与城市万家灯火飞去。 第3章 一轮激情过后,已经凌晨四点。 朱砂拖着虚弱到发软的双腿走回阳台。 早春夜风凛冽,冷空气一吹上脸,当即清醒了不少。 她坐到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夜色中红光一闪,她点了支香烟。 “怎么?你还有力气?” 顾偕站在门口,刚洗完澡,腰上裹着浴巾,这个男人就像万年寒冰,此刻退掉情欲,脸上只剩森然冷峻。 朱砂没有回答,吐了口烟圈,瞬息万变的股票走势图与交易额数字全然映在眼底。 这些数字不是单纯的金钱,其下牵扯着密密麻麻的利益网,欧洲市场正在坍塌,再过不久全世界都将被飓风卷入。这一次崩盘,无数金钱会落入他们的口袋,与之俱来的便是四面八方的敌意和攻击。 因为他们是食尸秃鹰,从亿万人的损失中获利。 突然,一杯红酒端到朱砂眼前,紧接着顾偕也坐到她身边。 “庆祝什么?”朱砂接过了酒杯,“欢迎来到地狱?还是末日快乐?” “敬我们。” “我们?” “你和我会一直这样走下去,”顾偕微微摇晃酒杯,冷漠英俊的面容上勾起一丝微笑,“直到无利可图。” 朱砂略微垂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笑了。 她的手腕往前一伸,叮铛脆响,酒杯碰撞,深红的酒液如海浪般在玻璃壁上荡漾开来。 “或者丧失乐趣。”朱砂道。 夜色温柔缱绻,淡泊月光从云层间穿梭现身,映照着港口、马路、高架桥和城市高楼与万家灯火。 顾偕把电脑转过来,盯着股票看了几眼:“满城那边你还得盯一下。” “满城让张霖去做,”朱砂望着远方的灯火,掐灭了烟头,语气坚定道,“我接手你的工作。” 顾偕挑眉。 朱砂瞳孔略微涣散,视线越过顾偕的肩膀虚无地落在远方。 纽港市的夜景繁华到炫目,从四十层的高度往远处望去,整个世界尽在她的脚下,明珠塔、游艇和如蚂蚁般渺小的车灯彻夜闪烁,连片的灯光看得她越发迷离。 十年前,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顾偕把她抱在腿上,双手伸进她的校服里,一边揉弄她还未发育成熟的胸,一边看股票走势图。青涩的身体在调教下变得格外敏感,她想告诉顾偕明天还要考试,能不能赶紧发泄完让她复习,可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做什么,只能无助地忍耐,拿着圆珠笔的手指止不住发抖,蓝色墨水在数学卷子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十年后,她终于从一个消遣的玩物成为他与并肩的伙伴。 头顶漫天银河璀璨,星光横贯苍穹。 这风景真美啊。朱砂想。 “这种作恶的事以后都让我来吧。” 朱砂霍然起身,倒了一杯酒。 她侧身对着顾偕,天台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中仿佛渗着冰。 “你现在妻子,以后还有孩子,我虽然不相信报应天谴什么的,”朱砂顿了顿,“但你不能不信。” 顾偕定定望着她的侧影,空气陷入安静,仿佛有某种暗潮在两人之间涌动。 “我,孤家寡人,刀枪不入。”朱砂转过身,隔空向他举杯,“所以,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无利可图,或者丧失乐趣。” 天台上夜风骤然而起,深红的浴袍衣角在夜风中飞舞,好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良久后,顾偕才缓缓颔首:“好。”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顾偕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屏幕上亮着“柏素素来电”。 顾偕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起风了,进去吧。”顾偕道。 他起身牵过朱砂的手,手指一根一根插进朱砂的指缝里,无名指上戴着婚戒与朱砂的小手指上尾戒相撞,两枚素圈被惨白月光照出淡淡的银光。 XǐΑOSんЦο.ЦK 第4章 卧室床边,朱砂慢慢解开浴衣腰带,丝绸浴衣一点点从肩部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挺立饱满的双胸和极致平坦的小腹,让这具鲜美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昏黄灯影中,无论是骨架还是皮囊都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 他们站在床边一高一低地对视着,朱砂赤身裸体,却没有半分羞涩,任由顾偕打量。 金融市场波谲云诡,瞬息叵测,不知此刻谁在算计,下一秒谁会背叛。 朱砂自认为是顾偕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 是顾偕一手调教并成就了今日的她。作为回报,她会毫无保留地献上肉体与灵魂,并承诺永远臣服于他脚下,绝不背叛。 这种宣誓,通过做爱,通过肌肤相亲,通过体液交换。 他们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因缘际会抱在一起寻欢作乐,无关刺激、背德和禁忌。再相爱的人也无法让灵魂同行。他们不曾相爱,却是彼此在漫漫长夜中唯一的陪伴。 朱砂的手指如流水般滑过身体曲线,指尖点过耳垂、脖颈、胸口、肋骨、小腹……插入草丛间隐秘的缝隙,然后伸出通红的舌尖,挑衅地舔了舔嘴唇。 顾偕托起朱砂的下巴,侧头正要吻上去,却被朱砂推搡着胸膛,跌坐到床上。 顾偕,深蓝管理资本创始人,对冲基金教父,去年福布斯金融领域排行榜上名列的第九的亿万富豪。 他玩弄金钱,他掌控全场,他帅得无法无天,他天生就有让人跪下的冲动。 他让朱砂心甘情愿地跪伏在他脚下,虔诚地向他献祭自己。 朱砂扯下顾偕腰间的浴巾,双手捧住已经硬挺的阴茎,侧头吻了上去。细碎的吻落在粗壮的茎身上,她侧头,半合眼去看顾偕,伸出舌尖安抚阴茎上每一条贲张虬结的脉络。腥咸液体从龟头缝隙中流出来,她贪婪地吸啜,空气中发出唾液湿黏的声响。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然森然冷漠,但气息明显紊乱,小臂肌肉绷出结实的线条。 朱砂张口含住了整根肉棒,放松喉咙,努力吞咽得更深。 她在泥塘里出生,却长了满身傲骨。她可以仰慕崇拜这个男人,可以为他做最锋利的刀最忠心的狗,甚至甘愿被他毁灭。但唯独一点,她绝不会爱上他。 她可以是叱咤金融街的女大佬,可以是声名狼藉的企业狙击手,但她永远不会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朱砂喉咙一缩,顶住顾偕的龟头,生理性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被她硬生生忍下。修长的手指游走在阴茎根部,轻柔抚弄两颗精囊,再慢慢吐出肉棒,完成一次深喉。 顾偕把手指插进她的发间,按住她的后脑朝自己的方向一按一根火热的阴茎压着她的嘴唇再次冲进了口中。她埋首在他胯间,鼻端尽是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于她却如剂性生猛的春药,她扬声呻吟,高高抬起臀部,将淫液汨汨的肉穴露给他看。 黑硬的阴毛上沾染着晶莹水珠,嫩穴一张一合,似乎在邀请一根粗壮的阴茎狠狠地插进去,干得她肉穴痉挛,淫水四溅。 朱砂眯着眼睛仰头看他,无声无息地邀请。 ——你还在等什么。 ——我荒淫的神。 顾偕的喉结性感的一动。 下一刻,朱砂只觉得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后,陷入了柔软的床铺里。顾偕坐在她腿间,铁钳似的双手分开她的腿,将硕大的龟头挤进穴口。浅浅抽插了几下,待肉穴适应了这粗壮的尺寸,顾偕挺腰将紫黑的肿胀送进甬道,一捅到底! “啊!”朱砂失声惊叫。 那一瞬间,就像被一根肉棒钉在床上,浑身无力,连灵魂都震出了肉体。顾偕将他身上最坚硬的部位戳进了她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在她的身体里,他们合二为一。 月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床前投射下一条虚浮的光带,黑暗房间内只有肉体交合的啪啪水声。 朱砂闭上了眼,任顾偕她身上驰骋。 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早睡的人们已经陷入安稳深眠,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一场裹挟无数钞票的飓风无声无息笼罩在城市上空,而这广袤天幕下,在繁华城市的一角里,正在抵死缠绵的两人将为资本重新洗牌,左右着数千万人的命运。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家破人亡。 通往天堂和地狱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慢慢打开。 第5章 一年后…… “去年12月初,兰荔区经济纠察科对深蓝资本管理公司提起诉讼,宣称在海鹅国际公司并购案中,首席投资官朱砂利用内幕交易非法获利5300万。” 四月天,雨后初晴。 法院门外到处都是摄像机和录音竿,各家媒体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报道审判结果,这桩历时五个月的内幕交易案注定在金融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年轻热血的精英检察官立誓要扫清金融街的肮脏内幕,肃清市场风气。这不仅仅是新任检察官与顶尖大律师团之间对抗,更是激进的理想主义者与金钱恶徒之间的战争……庭审现场的气氛一度紧张到极点,控方妙语连珠,辩方见招拆招,第四次开庭后,陪审团已经明显倾向于控方,赞成被告人朱砂有罪……” 走廊外种着一排法国梧桐,嫩叶抽绿枝头,凉凉的雨滴从树叶落进脖子里,朱砂戴上墨镜,从一组记者身旁走过。 “但紧接着,辩方发现陪审团某成员被人刻意误导,考虑到司法公正,兰荔区高级法院宣布取消陪审团,第五次开庭直接由法官裁定案情。法官根据双方递交的证据、证人证言以及辩护律师钻到的法律漏洞,不得不当庭宣布被告人朱砂的罪名不成立。金钱党战胜了理想派,现实抽了检察官尹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台阶上往下望去,城市街道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午后的阳光照在形状怪异的现代艺术建筑上,辉映出一片刺眼的白色反光。 司机还没到,朱砂扭了扭头,活动着僵硬的肩膀,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朱砂小姐,请留步!” 声线低沉,声音悦耳,若不是声音主人在法庭上的每句话都想把她送进监狱,朱砂简直想请他录个AMSR来当睡前催眠物。 她转身回头,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双手插进西装裤袋里,穿过浓浓树荫,迈着大长腿朝她款款走来。 片刻前还因为记者追问败诉感受而脸黑的检察官尹铎,短短十几分钟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模样。 “尹检察官。”朱砂摘下墨镜,礼貌微笑。 尹铎爽朗一笑,仿佛在法庭上步步紧逼不是他一样,他朝她伸出右手手掌: “恭喜。” 朱砂大方地回握尹铎的手。 尹铎笑道:“免了十年牢狱之灾,朱小姐这次的律师费怎么也得有一千万了吧。” “还好,负担得起,”朱砂嘴角勾起锋利的弧线,“毕竟我们做的就是‘钱的生意’,缺什么也不能缺钱吗。” 尹铎的掌心干燥温热,这一点点热度从相贴的部位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一扫连绵阴雨天带来的刺骨湿冷。 一秒、两秒、三秒…… 尹铎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架势,朱砂也始终用相同的力度握着他的手,她不在意这种失礼的举动,也没有先投降的打算。 “人和钱这种东西打交道得久了吧,就觉得自己能翻云覆雨,不可一世,”尹铎犀利的目光聚焦到朱砂脸上,“但是,朱小姐,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神看到我做什么了?”朱砂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让投资者的收益一年比一年高?还是让投资者的收益比金融街其他基金都高?”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两道目光在日光下激烈交织,空气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蓦然收紧,但彼此脸上仍然带着体面的微笑。 “朱小姐还真是伶牙俐齿,没当律师真是可惜了。”尹铎先一步抽回了手,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不过当了律师你也就没地方去花这一千万了吧。” “哦?在尹检察官眼中,一千万很多吗?” 朱砂向尹铎略微倾身,指尖轻轻地把他的领带从西装里勾出来,同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压低声音说: “我们打了五个月的官司,我的律师团收益上千万,你呢?你要是没有家族信托基金,这五个月的薪水买得起这条领带吗?嗯?”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打灯转向,缓缓停靠在路边。朱砂收回目光,挽起耳侧的碎发。 “尹检察官领的是政府薪水,我们这些坏蛋得养司机养助理,再聊下去,就没钱给政府纳税了。再见了,尹检察官。” 高跟鞋正要迈下台阶,突然朱砂手臂一紧! ——尹铎竟然强行把她拉了回去,侧头贴上她的脖颈,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 “好好享受现在吧,你们就要没时间了。” 第6章 尹铎站在朱砂身侧,手臂虚掩在她腰间,用了个巧劲让她无法挣脱。可朱砂的身体只僵硬了一秒钟,便放松下来,反客为主,抓住了尹铎的肩膀。从远处看来,他们就像一对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恋人。 “听说你是‘邪财神’最好用的一条狗,所以第一枪才对准你,”他的声音温柔敦厚,还带着故作出深情的惋惜语气说道,“这不过是个练习赛而已,趁我还没全力开火,你及早上岸吧,我可真不想看见你这种美人坐牢。” 兰荔区高级法院地处繁华闹市,街上人流如织,车马不绝,没有人注意到马路边的一颗榕树后,“咔嚓”,亮过一道闪光。 尹铎松开朱砂,向后退开两步。 “随你们说我是什么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还是幼稚的愣头青。” 他从建筑物阴影中走出,这时恰好乌云消散,阳光在他灰色西装上洒下一片碎金色,带着在法庭上颠倒众生的气势,指朱砂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会盯着你们每一笔交易,只有你们有一丁点的违规操作,我就会带手下闯进‘深蓝’,拿走你们的文件,封锁交易账户,然后亲手给你的邪财神戴上手铐,让他下半生只能睡在两平米的囚室里,时时刻刻都得提防着室友扑到他床上。” 几米远之外,记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周遭空气似乎凝固了。 “但在此之前,我每晚都会喝着价值不菲的威士忌,睡在昂贵的丝绸床单上,身边还躺着一小时五万块的漂亮情人。” 朱砂笑了笑,平静地回望尹铎,转身走下水泥台阶。早春暖风扬起驼色风衣的下摆,她的背影挺拔,潇洒又利落。 “朱小姐——” 这时,朱砂正走到最后一格台阶,闻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尹铎站在几级台阶上,居高临下: “有一天,你走在街头,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是你的敌人,你突然一回头,发现整条街的人都在拿枪指着你。如果你能醒来,还可以庆幸这不过是个噩梦,但你清楚,有一天,它不会只是个噩梦而已。” 朱砂背对着尹铎,冷笑道:“或许有一天我会遭到报应的,但绝不是现在。” · 黑色宾利飞速驶过高速公路,前方上空高悬着的“金融街 1KM”绿牌一闪而过,道路两边树木和建筑快速向后掠去。 朱砂靠着车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 这件糟心的官司打了五个月,哪怕她相信顾偕会竭尽所能地保她不进监狱,也无法抵消心理上的凌迟。上个月开庭后,陪审员一股脑站在尹铎那边,要不是她的律师团用了阴招儿,强行解散陪审团,这场官司不说败诉,至少还得再抻个几年。 现在头顶的刀终于消失了,她整个人如沐春风,恨不得长了对翅膀,立刻飞到顾偕身边,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深蓝资本管理大楼前,宾利刚一停稳,朱砂等不及司机为她拉开车门,自己就钻了出去。 金融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她走到自动玻璃门前,强行压下心口处一波一波上涌的雀跃,深呼一口气,换回了素日从容淡定的扑克脸,这才举步走进大厅。 砰! 一声闷响。一股冰凉的液体勾划着抛物线猛然喷来,朱砂一激灵,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身,白色泡沫顺着发丝往下淌,与此同时大厅爆发出冲破天际的尖叫与喝彩。 “女王!!” “女王!!” “女王!!” 几个同事手里举着香槟,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站成一圈把她围在中间。喧闹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着,很快传到到大楼其他层。 “谢谢!谢谢!” 朱砂笑着甩了甩满脸的香槟,抬头冲头顶围观的人群扬声说道: “全体——今晚去吃人体寿司,然后在横丁喝个通宵,我来买单!” 金钱和性欲是金融街永不褪色的铜像招牌,此言一出,这群“性致勃勃”的金钱暴徒一瞬间将气氛推到最搞定,口哨和掌声震耳欲聋。 “干活了!干活了!还有两分钟就收盘了!” 朱砂从人群里挤出去,两三步走上旋转楼梯。 实习生慌慌忙忙地夹着文件夹下楼,与她擦肩而过,朱砂转头笑道:“新裙子很漂亮啊!” 工作三个月没能和朱砂说上一句话的小透明实习生顿时目瞪口呆,脚下一滑,差点滚下楼去。 任谁都看得出她现在很高兴。 “朱小姐!等等——” 朱砂贴心的男秘书白清明拿着浴巾追上来,披到她头顶。 “谢谢……你刚才听见了吧,帮我安排今晚……” “放心!偕神前天就已经叫我包下‘横渡’给您庆祝了,人体寿司的事情他也交代了,”白清明快步跟在朱砂身后,抱着平板电脑,手指唰唰划过备忘录,“另外他还备了私人游艇,周末请大家出海给你洗尘,受邀人员也已经收到邮件了。” 如此贴心。 朱砂微微勾起唇角:“他现在在办公室吗?” “没有,他正在见棘鱼画廊的老板。” 午后阳光穿过明亮的落地窗,在朱砂脸上洒下一片侧影。她脚步一顿,抓住浴巾擦头发的手指极轻微地一抖,转头问道:“他太太也在?” 忙于安排时间表的白清明没有注意到朱砂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回答道:“对,顾太太早年的几幅作品在国外拍卖行炒到了六百万,有几个艺术品基金想要和她合作。” 空气微微僵硬,方才的喧嚣吵闹全被办公区的玻璃门隔绝在外,几个基金经理站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向朱砂挥手,恭喜她躲过一劫。 “哦对了,朱小姐?”白清明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您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十二天,您去意大利之前必须一次妇科检……” “小白,”朱砂莞尔一笑。 “怎么了?” “寻欢作乐还等什么下班呢?” 第7章 “嗯……哈……嗯啊……” 丝绒会馆豪华按摩间里,烛光昏暗暧昧,袅袅的钢琴曲柔和雅致,空气中浮动着令人放松的精油香味。 朱砂面朝下趴在按摩床上,赤裸的身体泛着一层油光,双手紧紧扒着床边,嘴边逸出的一声声呻吟听不出情绪,不知道是用闷哼发泄肌肉的酸痛,还是无法抑制住颤栗的快感。 69号按摩师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这具年轻鲜活的肉体只有阴茎上“穿”了层薄薄的透明雨衣,全身肌肉线条紧绷结实,在昏暗的金色烛光下充斥着力量与野性的美感。 对冲基金领域平均每周工作120个小时,常年坐办公室,肩颈后背都酸痛僵硬。69号的手劲很足,沾着精油的手轻而易举就推开了绷紧后颈,一节节地按摩脊椎,再持续向下…… 细腻的精油顺着毛孔渗入皮肤,随着他粗粝的手指在后腰上掀起一阵翻腾的火海,刹那间点燃了情欲,使朱砂的皮肤由内向外染成了醉人的嫣红色。 “啊……” 明明已经欲仙欲死,却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正牢牢扼住她的喉咙,让她胸口钝痛,难以呼吸。 她胜诉了。 不必坐牢,不交罚款,保留从业资格,继续经手亿万交易,操纵金钱生意。 那块压了她五个月的大石头明明可以放下了啊。 “放松。”按摩师的声音冷淡低沉。 朱砂闭着眼皱眉,仰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想要借深呼吸把脑海中那些乱哄哄的想法通通赶出去。 香薰蜡烛无声地燃烧,烛影婆娑摇曳。 按摩师的双手离开了朱砂后背,继续向前,抚上凸起的臀线。 昏黄的烛光中,朱砂雪白的皮肤上泛着油亮的微光。 按摩师的两只手故意用力乱揉,将丰满紧致的臀肉挤成各种形状,皮肤吸收掉掌心中的精油后,再挤出两滴澄黄的精油,拨开臀肉,露出粉红色肉穴,用指尖按轻轻搔刮着她最隐秘部位的褶皱。 生理上的快感和心中的烦躁就像蜡烛的灯芯交织缠绕,极端舒爽与极端不爽同时撕扯着大脑。 朱砂蓦然捉住按摩师的手腕,从股沟里揪出他的手指,然后翻过身仰面躺下,把自己的双腿大敞开,红嫩的穴口在空气中开合翕动,暴露在灯光下好让按摩师看个清楚。 她垂眸示意:“舔吧。” 按摩师身材高大,额前刘海半遮住眼睛,从朱砂仰视的角度望过去,似乎看见他线条的下颌骨一紧,像是做什么心理准备。 丝绒会馆的只对顶级VIP客户开放情欲服务。 从普通的肩颈腰背按摩开始,待客人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再循序渐进地刺激着胸部、腿根和臀内的敏感带。按摩师激起了客人的情欲,却不满足她们的兴致。比如对着乳尖吹气就是不舔不碰、用舌头慢慢舔吻大腿内侧最细腻的皮肤……甚至让英俊帅气的按摩师只用火辣的目光盯着客人看。 男性高潮只要射出来就可以达到,女性的高潮不是靠机械地抽插就能获得。前戏得足够难耐磨人,插入时才会真正爽到。 “请稍等。” “不用插进来,现在开始舔就行。” 朱砂把手臂搭在脸上挡住烛光,钢琴曲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播放,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三秒钟、五秒钟、十秒钟…… 朱砂睁开眼睛,69号按摩师还站在按摩床边,双手紧紧握拳,这个姿势让他脊背上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更加结实。 可惜在这种逼良为娼的情景下,他的好身材不能唤起朱砂一点怜惜的想法。 “我点的不是全套服务吗?” 朱砂皱眉嘀咕着,刚要下床去拿清单,忽然手臂一顿,影影绰绰有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她笑着问道:“你不是第一次吧?” 69号沉默良久。 “啧……” 朱砂刚发出一个音节,似乎在想接下来怎么办。 按摩师闻声抬起头,那双藏在凌乱刘海下的眼睛慢慢露出。 那一刹那,朱砂的瞳孔骤然紧缩,眼底映出按摩师逐渐清晰的脸。 第8章 股市下午三点收盘,距离六点钟下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今日周五,朱砂大手一挥,给深蓝全体职员提前放假。 漂亮的男孩们在休息室里一字排开,女士们像在专柜试口红一样兴致勃勃。摸摸胸肌,捏捏屁股,只有朱砂随手指了一个站在墙角阴影里的男孩子。 这种事她来说,这不过是个私处按摩而已,揉弄腿间和放松肩颈没什么不同。 手活儿好,口活儿好就够了。 按摩师的颜值已经被丝绒会馆的经理把过关了,男色平均分都在85分以上,何必再费精力去比较87分和89分的差别呢。所以她不曾注意到,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这个她一周要来几次的地方,竟然藏着……这样相似的面孔。 眉骨锋利、眼神如刀。 突突跳动的烛光勾勒出69号按摩师英俊钢硬的侧脸,另一边则完全隐匿在黑暗里被微光勾勒出棱角轮廓。 不论是眉眼骨骼还是气质神色,他都像极了…… 她的曾经恩师伯乐,如今的战友伙伴。 ——顾偕。 朱砂与69号按摩师隔空对视了许久,烛光映在墙上微微摇曳。半晌,一片死寂的房间内终于传来了破冰般的声音。 朱砂拉过一旁的浴衣,随意披在背上:“给我拿支雪茄吧。” 丝绒会馆的天价会费体现在各处细节上,偌大的顶级房间内看起来四面徒壁,只有中央空地放置一张按摩床,彰显着强烈的性暗示,只有仔细盯着墙面看,才能发现蜡烛、壁灯、收纳储藏柜早已和壁纸融为一体。 69号按摩师大概刚出新手村,大步走到墙壁角落,一把拉开隐形式壁柜,埋头翻找起来。 半分钟过去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停,朱砂叹了口气:“算了,别找了,随便拿支烟吧。” 于是按摩师嘴里叼着香烟,坦荡地走回来。 朱砂努力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业务不熟,请多担待”的愧色,奈何这小哥就和顾偕一样天生没长内疚的这根神经,冷着一张脸平静地回视着她,甚至胯间那一耸一耸的巨物在她的注视中还变得更加硬挺。 朱砂:“……” 69号按摩师坐回床边,手臂揽住朱砂的腰,抬手喂给她一支香烟,然后叼着自己嘴里的烟仔细调整位置,就着唇边的火星去点燃朱砂嘴里那根。 火光一明一灭,烟头飘出袅袅白烟。 朱砂抬眼看他,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脸,窥探他藏在皮囊下的灵魂。而对方就平静地任她打量着,瞳孔沉沉如一潭死水。 对视良久后,朱砂弹弹指尖烟灰,声音略微沙哑:“你几岁了?” “十九。” 辛辣清凉的烟深入肺腑,朱砂的舌根却微微发苦。她闭上眼,仿佛看见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被成年男人托起下颌。冰块般的手指抹掉她唇边的泥土,露出本来白皙的皮肤底色,男人冷漠说地道:“我不收留废物。” 精油顺着玻璃瓶口一滴一滴往下落,在安静到极致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朱砂狠狠碾灭了烟头,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压下酸涩、苦闷、烦躁等等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我算什么东西,也配有恻隐之心。朱砂想。 “十九岁已经成年了,纽港市的色情交易合法。”朱砂勾着69号按摩师的脖子,把他拉到眼前。 朱砂周身气场强大,既是半浴衣半敞,发丝凌乱,也难以掩盖她的攻击性:“我付钱给你,你的工作就是取悦我。如果接受不了‘舔’,就不要做这份工作。明白了吗?” 按摩师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 朱砂正视他:“回答呢?” “明白了。” XǐΑΘSんЦο.Цk 第9章 深蓝资本管理公司。 会议室玻璃门被缓缓拉开,棘鱼画廊一行人面色灰白,沉默着往外走,周遭弥漫一股丧气。 “果然你出面,没有事做不成。我都没想过还能把这两幅画买回来……” 会议室里,柏素素踮脚圈住顾偕的脖子。顾偕任她撒娇,眼中平静如一潭死水,没有温柔缠绵,也没有不耐烦。 他道:“走吧,我叫司机送你回家。” “那你呢?今晚也不回家吗?” “朱砂的官司赢了,”顾偕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披到柏素素身上,“我们给她庆祝。” 柏素素眼睛一亮,双手啪地合在胸前:“谢天谢地!总算安全了。” 顾偕绅士地拉开玻璃门,两人前后离开会议室。 “哦对了!马上就是立夏了,我要在家里办一场庭院烤肉,我们婚后还没有邀请过你的朋友同事来过家里,现在官司打完了,朱砂总有时间了吧。” 顾偕漠然:“再说吧。” “什么再说吧!”柏素素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瞪,整个人像只软萌的兔子,“庭院烤肉是传统,请你尊重传统好吗!” 顾偕投降般叹息一声:“好。” 柏素素得意笑起来。 他们并肩往高层专用电梯走,阳洒到冰冷的地板上,朱砂的办公室屋门紧锁,透过玻璃却能看见她的风衣外套搭在随意椅背上。 ——人呢?顾偕疑惑。 Boss办公室外,黄秘书坐在秘书桌后举着电话贴在耳边,通话似乎还没接通,见Boss和太太朝她走来,便捂着电话话筒问道:“顾先生有什么吩咐?” “叫司机来……”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柏素素对黄秘书温柔一笑,旋即挽着顾偕的胳膊往电梯方向走去。 “我不回家,先去挑一条钻石项链,然后去医院看泛泛,那孩子偷偷节食得了厌食症。” “都十四岁了,哪里还是孩子。”顾偕皱眉。 “法律规定十八岁才能成年。” 电梯门叮咚打开,柏素素和顾偕吻别。电梯下行,顾偕转身走向秘书桌。 暮春天色渐长,夕阳的光影在他冰冷的侧脸上一闪而过。 柏素素刚才说错一件事。 夏日烤肉不是家家户户的传统,只有住在荔塘区的富人才举办这种英式派对。 他长大的贫民窟,只有妓女和黑手党。唯一的节日是世界艾滋病宣传日,志愿者带来的几箱安全套是节日礼物。挨饿是常有的事,节食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错……一瓶保值九十五万的威士忌……嗯……对……就是朱砂痣的朱砂……啧!你们银行是怎么回事?这点事没完没了?” 黄秘书歪头夹着电话,手指抵着电脑屏幕,余光瞥见顾偕立刻要站起来。 顾偕摆摆手,示意她继续打电话。 他站在一旁,无聊地望向窗外,蓦然想起了那天拍下这两瓶天价威士忌后,朱砂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的模样。 朱砂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这些年里他给什么,她就要什么。 相反她从来没对他开口要求过什么,总是礼貌地以“顾先生”称呼他,就算在床上也少有直接喊他名字的时候。 这两瓶酒当然是她的。 只是他喜欢看朱砂像小狐狸一样旁敲侧击,总是问“这件事”办好后有没有员工福利。 今晚银行会将这两瓶酒送上门,一想到朱砂会露出怎样的表情,顾偕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愉悦感。 “Boss?”黄秘书打完电话,站在办公桌后等待吩咐。 “朱砂回来了吗?” “回来过,又走了。” 顾偕转头望向四周,平日里一间间忙乱的办公室此刻空空荡荡:“那其他人都去哪了?” “白秘书和男士们去看脱衣舞了,朱小姐带女士们去丝绒会馆了……” 黄秘书微笑着回答,下一刻笑容却凝固在脸上,不知道她哪句话说错了,只见顾偕的脸色一寸寸黑下去,早春的空气中仿佛结了冰碴儿,丝丝寒气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 铃铃铃—— 电话铃声打破了这死亡般的寂静,黄秘书逃命般接起电话:“喂这里是深蓝……嗯!对!顾偕顾先生寄存到柜行的两瓶……” “不用了。”顾偕突然说。 黄秘书抬头:“什么?” “叫他们把酒送回去,依然寄存保险柜里。” 顾偕转身离开,眼神锋利如刀。 XǐΑΘSんЦο.ЦK 第10章 城市夜色初上,万家灯火倏然点亮。庞大车流闪烁着猩红的尾灯在路口缓缓挪动,红绿灯变换,人潮踩过斑马线向对面涌去。 丝绒会馆内,69号按摩师揽着朱砂的腰,将她慢慢放倒在按摩床上。 朱砂偏过头合上眼睛,感觉到按摩师的手指拨开了她的双腿,隔着丝滑的浴衣磨蹭着整个胯骨,随后大手包裹住耻骨,一下轻一下重地抓着那里揉弄。 小腹以下瞬间燃起欲火,一股湿热感失禁般从双腿间流了出去。 “啊……嗯……舔……” 朱砂的胸部随着呼吸不住起伏,仿佛要从半敞的浴衣里解脱出来,浴衣边缘把乳尖都磨得更加硬挺,勾得她越发渴望下面能被唇舌包裹。 “快点——”她拨开浴衣,催促道,“舔啊。” 预想中快感没有如期而至,她睁开眼睛,只见69号拎起了她的左脚脚踝,深情凝视她的同时,偏过脸在她的大腿内侧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轻吻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内,色情又温情。 朱砂双手撑着床板,一瞬间动弹不得。 顾偕生性粗暴冰冷,在床上更是将他的强势作风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吻像野兽撕咬,阴茎是劈开她身体的一把刀。 她十五岁被顾偕带上床,接吻和做爱都只和他一个人做过。那近乎于强暴的初夜,从一开始就让她对性爱的体验偏离出了主路。 直到一年前,顾偕和白月光重逢后与她结束肉体关系。她开始花钱嫖男人,原来顾偕才是另类。 69号按摩师放下朱砂的腿,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鼻尖相对,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低头在朱砂脸上亲了一口,埋首到她脖颈处又啃又咬,然后再抬头抱着她亲一口。 哪怕明白这样深情款款的目光经过精心调教,这份珍视、取悦与讨好是一分钟一百块砸出来的假象。朱砂依然无法控制心口麻酥酥的电流,甚至想要溺毙在这双眼睛里。 突然一根手指滑进了早已波涛汹涌的通道,被入侵的爽感刺激着大脑神经,朱砂下意识闷哼一声,通道内壁又分泌出一股黏腻的液体。 对方的指节在她体内弯曲着,引着那些源源不断的水往她体外流,很快那些黏液就在她大腿根上汇聚透明晶莹的一摊。视觉上的刺激还不够,69号还故意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让她听见这幅身体有多淫荡。 不舔就不舔吧。 手活儿好,也是业务能力强。朱砂想。 这时,69号俯身压上来,坚硬的胸肌与她柔软的胸部贴上,生理期前的胸总是格外敏感,酸痒到胀痛的两颗乳头便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朱砂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挺胸将乳头往他胸膛上蹭。 他不是顾偕。 这是陌生的重量。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心里原本温温吞吞”的小火苗瞬间缭绕成冲天火海。朱砂眼神迷离,望着身上模糊又相似的面容,突然涌出一股莫名其妙却又舒爽快意的报复感。 ——你有白月光,我有小狼狗。 第11章 69号的手模拟着交合动作在朱砂下身进进出出,朱砂大大张开腿,挺腰迎合他的手指,催促道:“再快一点。”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就像打开了69号按摩师的电动开关,他的手指像打蛋器一样在朱砂身体里疯狂的搅动起来,关节擦过敏感的内部,指尖变换着戳插的角度,每一次退到入口时都会带起一层翻起鲜红的软肉,汨汨地流出晶莹的液体。 密密麻麻的快感从双腿间一波一波向上涌,下身延绵得让整个身体都变得敏感,连头皮都像过电一样麻酥酥地颤抖着。 69号的手指挑逗着她的乳头,极轻的力度反复搔刮,可怜的小家伙硬挺挺地立着,随着朱砂颤动身体,无意识般主动蹭他的手,想得到个痛快。 “别给我玩这套,咬它,或者揉它。” 朱砂一把抓住按摩师的手放到被冷落许久的另一侧胸上,压着他的手背大力揉起来。 “好。” 按摩师完全伏到朱砂身上,手上将朱砂的白花花的胸揉成各种形状,嘴里含住另一侧的乳头,粗粝的舌头先轻轻刮过乳尖顶端,下一刻大口咬住整个红晕处,像舌吻一样与乳尖狂舔缠绵。 朱砂抱着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整个人仿佛踩在轻飘飘的云朵里没有实感,一瞬间,她脑海中那根敏感末梢神经一凛——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炙热又坚硬的阴茎,正顶在入口蠢蠢欲动。 起初这根硬邦邦的巨物没有进入的意思,只是摩擦着入口上方的小珍珠。硕大的龟头向外淌着水,与最敏感的阴蒂亲密贴合摩擦,泛出晶亮的水光。 然而现在这根戴着薄薄安全套的阴茎却得寸进尺。 “不行。” 朱砂夹住69号的腰,眉眼凌厉压紧。 “我戴套了。”按摩师叼起她脖颈处的一小块皮肤,对着那里反复啃咬,直到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深红印记,又撒娇似的重重一挺腰,“而且……你这里很湿……” “你用手就够了。” 朱砂薅住男孩的头发,两人在挺进和夹住的动作中,面对面僵持着。情欲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虚空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骤然拉紧。 · 顾偕向白月光求婚的那天,朱砂满足了自己青春期时的性幻想。 中学二年级的夏天,一个不起眼的偶像男团裹挟在娱乐激流中悄悄出道,然而暑假快结束时,这五个男孩无声无息地占领了音乐排行榜,城市里的广告灯箱循环他们的海报,歌曲热门到从一条街第一家门店走到最后最后一家能听完整首歌。 人气低开高走,封板涨停,直逼顶级流量。 朱砂向来对明星娱乐缺乏兴趣,甚至反感热卖和流行。但她看着同桌笔记本上的贴纸,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的脸长得是真好看,睡前也会偷偷幻想着和哪一个人发生一场的玛丽苏纯爱故事。 十年间,组合早已单飞解散,五人公然如仇敌。有人隐退结婚,低调生子,有人如日中天,拿奖封帝。这五个人就像封印在青春里的褪色照片,令人一提起就眼红唏嘘。某个财大气粗的活动主办方邀请到他们出场,五人不约而同提出相同条件:单独演出,不能合体。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钱买不到的。买不到,因为钱还不够多。 私人别墅的泳池里,朱砂豪掷千金与这五个人彻夜交缠。 她仰面躺在充气床上,五个英俊如往昔的男人站在水里中,将她包围其中。 曾经在性幻想里吻过她的冷面男神,而今贴着她的嘴唇,喂她喝下美酒。一低头就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胸前卖力吸吮。“小太阳”帅哥单手扒住气床,下巴搭着她的肩膀,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往她耳朵里吹气。“儒雅王子”拎着她的脚踝,分开她的双腿,硬挺的阴茎在她双腿间的肉缝上摩擦。 五根散发着热度的肉棒在泳池中剑拔弩张,十只滚烫的手游走着她的身体。朱砂在水中浮浮沉沉,整个人像条干涸的鱼,被亲吻与抚摸的快感逼到濒死,不得不把头往后仰去呼吸。 头顶银河倒悬,满天星辰在水面交相辉映,一切如梦似幻。 然而当宿醉和性欲倏然退去,她在晨光中洗掉身上的精液。 眩晕与恶心,才是那夜剩下的记忆。 第12章 朱砂仰头推着青年的胸膛。结实的肌肉加上骨骼重量,至少一百五六多斤的成年男子压在身上,小腿很快发麻了。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炙热的呼吸交织一起。青年喉结忍不住吞咽,瞳孔幽深,森白的小脸上闪现着几分焦渴。 唉。 精虫上脑的小狼狗。 朱砂叹了口气,兴致消磨了大半。 她没有顾偕的征服欲,小狼狗不听话就不听话呗,来这里找乐子的,不是来找罪受的。 “那今天就这样吧……” 朱砂松开了腰下的力量,拢拢浴巾,正要下床去洗澡,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小狼狗竟然把她又压回了身下! 朱砂条件反射性勾起腿,双腿分开,夹住青年的脖子,下一秒,青年苍白的面孔瞬间因缺氧变红! “别动!”她道。 顾偕喜欢暴力,朱砂便也喜欢上暴力。然而A型人格的喜欢,不仅仅是坐在台下呐喊,而是要“完美”到上台和MCU选手过招也不一定会输的程度。朱砂膝盖骨抵住青年侧颈的脉搏,只要稍稍再用点力,半分钟就能绞得他气绝身亡。 “唔唔……” 青年喉咙里发出呻吟声,手掌啪啪拍着按摩床。 朱砂松开腿。。 然而对方竟然又一次缠上来,就着朱砂双腿勾着他脖子的动作,两只手分别握住了朱砂两边的脚踝,向外一掰,搭在了肩膀上,几乎把朱砂的身体对折起来。 青年附到朱砂耳边,低声问:“你都来了这里了,还在为谁守身如玉?” 朱砂一顿。 69号按摩师慢慢舔吻朱砂耳后,用极具魅惑的低音说道: “你这里……” “这里……” “还有这里……” 粗砺的手掌仿佛带着火种,一点点滑过她的身体,以至于朱砂全身发软,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剩,只想沉浸在他的触摸中,不愿离开。 “……都很空虚。” 他含住朱砂的耳垂。 色情的水声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就像直接挠在了她的听觉神经上,某种不可言喻的情愫再次被挑起,随着猛烈跳动的心脏,一突一突地跳动着。 “你买了我……” 他的双手继续滑动,在朱砂腋下、腰侧这些敏感地带上煽风点火,声音低沉如同恋人絮语。 “我会填满你……” 他牵起朱砂的手,引领她放到自己勃发的硬物上。 滚烫坚硬的肉棒不知何时摘去了安全套,茎身上沾满了淫液。 “用这个……” 他的手指又插进朱砂的指缝里,十指相缠的两只手一起来到朱砂的腿间,那里早已波涛汹涌,阴毛被淫液打湿,在烛光中沾着晶莹水光。 “填满你这里。” XǐΑΘSんЦο.Цk 第13章 “填满你这里。” 朱砂呼吸渐渐粗重,视线涣散的双眼慢慢闭上。 ——她同意了。 69号按摩师眉心一跳,眼底瞬间爆发出狂喜。 他古怪地往墙角方向瞥了一眼,好像空荡荡的角落里站了个隐形人,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然低头看怀中的女人。 朱砂皱眉闭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欲望中,全身泛着粉红色,在手指撩拨中变得越发美艳色情,根本没有发现他异样的小动作。 青年稍稍松了口气,又舔了舔嘴唇,似乎借这个动作压下心中涌出的紧张和不安。 因兴奋而发抖的手指拨开了一张一合的穴口,按摩师按着粗大的阴茎往她的身体里塞。 先前按摩和指交已经充分了润滑了甬道,可不知为何龟头刚刚塞进去就被卡住了。青年急切地一挺腰,阴茎又滑进了小半根。 “不行——” 朱砂如梦初醒,猝然睁开眼,支起腿要把他的肉棒赶出身体。 做到了这一步,哪会让猎物逃跑。 69号的额头上深出了密密汗水,手下没收劲,掐着朱砂的腿上按出了几道红印儿,下身凶很地往前挺送,势如破竹般要进入她的身体。 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转,惨烈撞击当头袭来! 青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仰面摔倒地上了,小腿抽筋发软使不上力,手臂撑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朱砂拢紧浴衣,从按摩床上翻身下来,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我说‘不’就是‘不’的意思,”朱砂托起他的下巴,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不过是个泄欲工具而已。” 按摩师的胸膛不住起伏,垂头撑着地板,微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眼睛,依然能看见下半张脸上血色退尽。 朱砂在他眼前分开浴衣下摆,叉开双腿,毫无保留地袒露出她的性器官。姿态坦然得让人无法用淫荡来形容她,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面前这“尊”肉体不属于女人,而是个战士。 “我买的,是你为我服务,用手,用嘴,用舌头。” 朱砂的语气平淡,姿态从容,轻轻捏着69号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 而69号咬着牙不说话,满脸的不服气。可他又对朱砂的钳制无可奈何,只能暗搓搓握紧拳头,手背青筋倏地暴出,一如走到穷途末路的野狼。 蓦然对视许久,朱砂眼中微微闪动,仿佛透过他的脸看见了别人。 她站在床边,青年坐在地板上,在昏黄烛光中两道目光一高一低地对视着。朱砂的表情渐渐松动,慢慢抚摸着他的脸,指尖温柔的划过他的下颌、鼻梁和唇角,一如温柔缱绻的情人。然而下一秒风云突变,她一把揪起69号的头发,双腿骑上他的脖子,一挺腰让身下流淌着淫液的肉穴口撞上了69号的鼻尖。 “硬了也给我忍住了,我这里不是你能发泄的地方!” 那荒唐又淫乱的一夜,让朱砂意识到了一点。 ——如果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不是顾偕,那么这场性爱就是一场知情且同意的合法强奸。 第14章 女人性高潮的器官在体外,抽插性行为更多是为繁殖后代。 朱砂生性慕强,她要的男人必须从心理上征服她,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打开身体,甚至跪伏在他脚下。 而其他任何男人、任何花招,都不过是按摩而已。 火流“滋啦”烧过中枢神经,朱砂的手指紧紧扣着69号的脑后,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脸。生理上的快感在身体里激荡成一波一波汹涌强悍的漩涡,冲向四肢百骸,在头皮与脚趾来回盘旋,却始终找不到得以宣泄的出口。 某一瞬间,她猝然有种毁天灭地的欲望。 她有豪宅名车,身价过亿。她是金融街上的风云传奇,操纵巨额交易,管理顶级公司。只要她招招手,无数男人为她痴为她狂。 而那些在菜市场卖蛤蜊、和姐姐弟弟争一枚鸡蛋的日子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在高潮无从宣泄的生理快感中,她忽然觉得这世界应该毁灭,全人类都应该死掉,她拥有金钱名利该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尹铎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不放,不知道在未来多长时间里要一直被他盯着。交易不可能完全清白,一旦被他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她又要回到烦死人的诉讼官司里。 朱砂的胸腔内恍如烈火焚烧,灼热的怒气从喉咙里烧出来,只能狠狠掐着69号的头发,让他和自己一起痛。 妈的,花钱出来嫖男人,竟然差点被只小狼狗给霸王硬上弓了。 朱砂垂头只能看见69号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胯下晃动。 不知道这小子哪根筋儿又搭上了,刚才那副卖艺不卖身的雏鸭节操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对她的下体又亲又舔,乖巧顺从得像个专业的鸭。 早这么听话,还他妈有刚才那一出吗?!! 而最让她气不顺的,是顾偕。 可顾偕又什么都没做,这让她更加生气。 朱砂感觉到对方紊乱的鼻息喷在大腿根儿,她薅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后拽,故意要看他的脸。 “咳咳……” 青年呛了几口淫液,唇角、鼻尖和脸颊上都沾了晶亮的粘液。 这张漠然冰冷的脸,真的太像顾偕了。 朱砂饶眯起了眼,对69号瞳孔里烧起火焰饶有兴趣。 空气再次凝固了。 下一刻,朱砂又粗暴地把按摩师的头撞上了自己的胯部,像个男人一样主动摆臀攻击。茂密的阴毛撞上鼻尖,青年鼻头一酸,生理性眼泪倏地涌下来,顺着脸颊向下淌,把耻毛打湿得分不清哪些是眼泪哪些是朱砂流出的淫液。 朱砂快速挺胯,按摩师甩头挣扎。藏在浓密耻毛中的敏感点胡乱地摩擦着对方的鼻尖和嘴唇,只有一点点酥酥麻麻的快感集中在阴蒂上,而她摆胯得速度又太快,对方还来不及伸舌头,就被她塞了一嘴毛,她根本就没从口交中得到生理上快感。 然而在昏黄烛光中,朱砂却如濒死一般仰头呻吟,情欲熏染得粉红色从苍白的脖颈一路渲染到小腹,手指死死扣着双腿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在凌虐中得到心理满足。 很多年前,顾偕也是这样捏着她的下巴,不顾她满脸眼泪和两腮肿胀,狠狠地往她的喉咙里插。 那个男人喜欢暴力和征服。 顾偕对她的评价一直都是:一只不可驯服的怪物。 她有幸留在顾偕身边十年,正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被征服。 哪怕她毫无保留地向顾偕祭献了肉体和灵魂,但这世上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 顾偕说得对,她就是怪物。 · 砰! 按摩室的木门被关上,朱砂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房间一片死寂,满室的芬芳熏香中混杂着女人淫液的咸腥气息。 69号按摩师仍然半跪在地上,半晌,他撑着按摩床颤颤巍巍起身,一瘸一拐走到墙角。 木桌上白瓷花瓶中盛着新鲜盛开的白山茶,青年把手伸进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掏出了一支小拇指般大小的电子设备,顶端闪烁着红色光点。 ——针孔摄影机。 第15章 开在金融街上的夜店,总是想方设法和股票扯上点关系。横丁除了“股市下跌多少,当日酒吧打几折”的主题外,和其他夜店没有什么区别。五颜六色的彩光从头顶射进舞池,DJ站在二楼铁架上摇头晃脑,震天巨响的音乐鼓点强到轰动地面。 “朱小姐!” “朱小姐来了!” 纽港市是深蓝资本管理的总部,除了数百名金融本业的职员还有行政、管理、后勤等等其他文职人员。虽然今晚的横滨酒吧已经被顾偕包下,可朱砂站在入口走廊,打眼望去全是她不认识的同事。 “朱小姐!这里!这里!” 一道扯着嗓子叫喊的声音穿透了背景音乐,对方唯恐她看不到还站起来挥胳膊! 朱砂穿过绚丽的舞池,从散发着荷尔蒙的男男女女中挤出来,眯着眼睛望去,只见白清明站在卡座区,脸上带着僵硬且夸张的笑容,招手呼唤她。 朱砂:??? 头顶的聚光灯在卡座区随机扫射,光柱落到白清明身边,瞬间照亮了全世界。 ——一个不该出现的男人,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双臂抱着肩膀,凌厉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 “Boss!”朱砂走过去,微微颔首,“感谢您今晚买单。” 不论是胜诉后的雀跃还是无来由的烦躁,那些难以名状的感情在丝绒会馆发泄掉了。现在面对顾偕,只剩下了平静。 顾偕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 这个男人从来不现身这种场合。 一来,他知道属下们惧怕自己,他在场大家不能尽兴。二来,他滴酒不沾。 顾偕早年混迹下城黑帮,在刀尖上讨生活,生性警惕敏感,而酒精会麻痹神经,关键时刻,零点一秒的迟疑都会没命。虽然他在多年前就洗白上岸,但警惕与敏感已经深入骨髓。 “朱小姐你的后援会可又壮大了啊。” 白清明白秘书的人生格言是,工资包含了背锅、挨骂和替老板解决尴尬的钱。但同时,他忠心耿耿地坚持着“一仆二主”。身为朱砂的秘书,毫不犹豫地帮顾偕背锅、挨骂,并且替他解决尴尬。 白清明往外挪了挪,在沙发上让出一块紧挨着顾偕的空地:“朱小姐快坐。” 朱砂:“………………” 顾偕是深蓝的一把手,她是二把手,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天经地义。 朱砂没有片刻犹豫,自然地在顾偕身旁落座,但她刚一坐下,又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再落座时挨到了白清明身旁,不动声色地和顾偕拉开了距离。 顾偕淡淡瞥了她一眼。 朱砂若无其事,望着白清明问:“哦?我怎么了?” “花钱买的比男朋友舒服多了呗,还是朱小姐会享受,”白清明给她倒了杯酒,“您得来晚,没看见她们红光满面呢。” 朱砂正想笑着敷衍两句,登时整个人寒毛炸起。 顾偕竟然把手搭在了她的大腿上! 酒吧灯光昏暗,仍然不时有彩灯扫过卡座区。身边众人虽然碍于身边这尊释放冷气的大佛存在,都直直盯着对面舞台上绕着钢管跳艳舞的姑娘们,却也不敢保证有谁不会突然转过头来。 前不久才刚刚高潮过,身体敏感得经不起一点撩拨!一瞬间,一股火流噌一下从顾偕指腹触碰的地方,燃烧到四肢百骸。 朱砂极轻微地挪了一下腿。 可顾偕直接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死死按住了她。 他的指尖转着圈地摩挲着腿上的皮肤,滑向了大腿内侧。酥酥麻麻的静电从顾偕的手掌下流出,顺着她的腿线向上蔓延,隐秘无声地烧燎着双腿之间那幽幽禁地,她本能地夹紧了双腿,这一下却更把顾偕的手夹住了。 顾偕似乎笑了一声,冷淡的嗓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转瞬消失。 朱砂连忙去看其他人,大家沉默着喝酒,没有注意到黑暗中这小小的僵持。 罪魁祸首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前方,落在远处跳着钢管舞的姑娘身上,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闻,手上却不断玩弄着她大腿内侧,指腹轻轻按压内侧皮肤,越来越往上游走,再不阻止他,这只手可能就要伸进内裤里了。 朱砂咬牙,想要推开顾偕的手,但这种禁忌和刺激带来的一种亢奋,让她无力反抗。仿佛顾偕摸的不是她的大腿,而是直接挠在了她的神经末梢上,麻酥酥的电流一下一下地刺激心脏,心跳与喘息交织成锣鼓,带着火花的血液狠狠撞击着大脑,以至于抓着酒杯的手指都隐约发麻。 不行!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忍不住了。 她想把顾偕拉进植物挡住的墙角、卫生间隔间,或者干脆把其他人都赶走,就在这卡座里,脱下内裤,张开大腿,求顾偕狠狠操她。 朱砂霍然起身,强行甩开了顾偕的手,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撞倒了茶几上的酒瓶,砰一声,其他人纷纷回过头来。 “我去点杯我喜欢的酒,”朱砂从卡座向外走,大家把腿往回缩,给她让路,“你们不妨去玩啊,别在这干坐着了。” 所有人如蒙特赦,鸟做猢狲散,立刻起身,唰啦一下卡座里只剩下了顾偕一个人。 XǐΑΘSんЦο.ЦK 第16章 从卡座到吧台只有一小段距离,舞池在另一个方向,其中没有任何遮挡。朱砂刚坐到吧台前,后背便一凉,仿佛被藏在黑暗中的猛兽盯住了后脊梁骨。 “你不需要这个!”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按住了酒单。 朱砂抬头一看,调酒师斜靠着吧台单手托腮,含笑注视着她。 群魔乱舞般五彩光芒隔绝在外,吧台里静静亮着干净温暖的橘光,勾勒得调酒师脸部轮廓立体,眉眼深邃温柔。 没戴耳钉,没染彩发,非常不朋克,非常不调酒师,却在这蒸蒸的欲望气息中格外干净舒服。 “你有什么推荐?”朱砂问。 调酒师向她挑眉,向后退了两步站稳,犹如魔术开场前的预热,向她微微弯腰致意。紧接着那只漂亮的手从一排花花绿绿的酒瓶上飞速掠过,杂耍一样向上抛起调酒杯—— 金属调酒杯在半空中翻转几下,瓶身泛着冰冷的暗光,朦胧映出顾偕的身影——他孤零零坐在卡座里,翘着二郎腿,双臂抱着肩膀,脸色阴沉,正在冷冷地看她。 朱砂心里咯噔一声。 紧接着调酒师侧身向前一探,鼻尖几乎贴上了朱砂的脸,只要他伸出舌尖就能舔到朱砂的嘴唇。 朱砂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来自背后的那道炙热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整个酒吧烧着。 这时调酒师右胳膊向外一伸,翻转的调酒杯稳稳落在他手中,犹如模特在T台上定点一样停住。 一瞬间掌声与欢呼四起,吧台前的围观众人拍手起哄。在一片灼灼目光中,朱砂背后如同火烧,不得不微微向后,和调酒师保持距离。 调酒师张开左手掌在朱砂眼前一晃,凭空变出了一只短口酒杯,优雅地推到朱砂面前,将右手里的调酒打开,慢慢倒入其中。 呼啦! 鲜红澄澈的酒液流入玻璃杯,一股蓝色火苗贴着杯壁燃烧起来。 调酒师眨眨眼:“这杯酒……以你命名。” 吧台酒柜上反光出不远处的卡座,顾偕身影模糊,周遭弥漫着黑压压的乌云。 朱砂嘴角荡漾出一丝妩媚的笑意:“你知道我叫什么?” “美酒配美人,”调酒师高深莫测笑了笑,手指轻轻弹着了一下玻璃杯,“红颜容。” 朱砂端起酒杯,贴着没燃火的那一侧,微微抿了一口。 调酒师双臂撑在吧台上,屏气盯着她的喉咙滚动。吧台附近有几个脸熟的同事,明显喝得醉眼蒙眬,里倒歪斜地围在一旁看好戏。 空气一寸寸凝结,连震耳欲聋的音乐似乎都弱了下去,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她。 烈酒入口舌根没有任何知觉,虚空中仿佛有股邪火随着这杯酒燃烧了喉咙,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后颈上寒毛根根倒竖。 ——她现在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顾偕。 “不错,”朱砂放下酒杯,撩起耳畔的碎发,控制颤抖的声线,“我去补个妆。” 空气中绷紧的弦骤然一轻,不知道谁先鼓掌拍桌,一时间乱哄哄的喧闹再次席卷了整个吧台。 “去补妆啊!” “补妆不知道是干吗的吗!” “你还不快点跟去!” 第17章 酒吧女卫生间,流水哗哗作响。 朱砂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躬身望着镜子。 镜中的女人眼圈发红,满脸水痕,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脸侧。 从丝绒会馆出来,她打算来酒吧刷个脸就回家,便没再化妆只涂了个口红,万万没想到会遇见顾偕。 他到底来干吗的? 那副吃醋不爽的模样又是为了谁? 一年前,顾偕与年少时的白月光相遇,火花复燃,与她结束十年的地下情。 即便分手,朱砂依然是顾偕一把锋利的刀,两人在工作上配合默契,私下里不相往来。 倒也不是刻意避到不能做朋友的程度,而是顾偕生性冷漠,没有朋友,是一只独来独往的孤狼。而朱砂是个没有私人生活的工作狂魔,不再上床做爱后,就只是在工作场合见面的上司与下属。 然而,八个月前的婚礼上,她从教堂的神坛前经过,猛然被顾偕拽进忏悔室,当时新娘提着婚纱就坐在两米之外的第一排座椅上,正和几个伴娘好友拍照。 黑暗狭小的告诫室里,顾偕一把掀开她的裙底,来不及扯掉内裤,只拨开了挡在穴口处那一小条布料,便压抑着呼吸试探性地把圆大的龟头探进去,几下极浅的抽插过后,那根粗壮的凶器狰狞着青筋,直接破开她尚且干涩的内壁,一插到底! 骨节紧绷的手指抠着忏悔室的墙壁,裙下的小腿止不住发颤。 顾偕站在她身后掐着她的胯骨,阴茎像一把刀,每一次贯穿都带给她剧痛。 仿佛海浪席卷而来,身后的那个男人与她忽远忽近。 朱砂泪珠挂在睫毛上,视线模糊不清,她喘息着仰头,蓦然与被画在忏悔室棚顶的神对视。 婚礼之后,他们恢复了……性关系。 朱砂不知道如何给他们之间下定义。 十五岁的朱砂以身体为报酬,换顾偕支付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长达十年的包养里朱砂从没拿过他一分钱。她在顾偕名下的基金会里,每年凭借第一名的成绩,名正言顺拿一档奖学金,他们之间没有过金钱往来,可顾偕亲手带她进入名利场,给她的远远比金钱要多。 酒吧卫生间的隔音甚好,外间那震耳欲聋的音乐被隔绝成缥缈的杂音,安静到极致的环境里只有心跳和粗喘声。 朱砂望着流水发呆。 她从来都不会拒绝顾偕的任何要求。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因为柏素素吗? 不是吧。 即使在顾偕婚前,她也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突然,门板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撞了上去! 第18章 朱砂猛然抬头,心脏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有完没完了?我让你离我远点你听不懂吗?!”一个男人压着焦躁和暴怒,“你给我起来!别跟个怨妇一样,我可没打你!” 不是顾偕。 朱砂松出一口气,随即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又涌了上来,她对着镜中女人无声了骂了一句。 你在期待什么?在恐惧什么? 盼望着顾偕闯进来,把你按在洗手台上,掰开你的大腿,粗鲁地扯下内裤,让他那个又硬又大的肉棒硬生生捅进身体里?让他在你身上发泄怒火,抓着你的胯骨不让你逃,手劲儿大得在腰侧和臀上都留下青紫的痕迹? 受虐狂! “实验明天就要对外公布结果,我有几天假期,你不是一直想去加勒比海吗?我已经定订了机票……先回家吧……好不好……”女人的抽噎声从门缝里传进来。 呵,女人。 镜子中的朱砂脸上泛着苍白的冷光,只有唇上一点朱红,嘴角绽开的冷笑像傲视天下的女王。 她眨了眨眼越看镜中的那张脸越觉得陌生。 长时间盯着镜面反射的灯光,朱砂眼前只有模糊的光点,那一圈圈光电穿过了虚无的时间,将她带回到那个雷雨夜。 “随你如何定义自己,援交的学生妹,被包养的金丝雀,还是什么卖身读书的凄美学霸。” 两道闪电劈下,陡然照亮了房间。 少女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扒着身前男人的膝盖。 “我看得出你是个怪物,就算你现在是跪在我面前,心里也不服气。很好,就这样,保持下去。”男人的手指冰冷,按在她的下颌上,寒气入骨,“我来之前会打电话通知你,阿姨隔天来打扫一次,你可以在外面吃,也可以把厨师叫到家里。不必学洗衣做饭如何伺候男人,当好你的怪物,不要变成女人。” 陷入情网的女人,是蝼蚁都不如的低贱生物。 很久以后,朱砂才意识到顾偕对女人的鄙夷,不是出于男人“偷不如偷不着”的劣根性。 她在写顾偕的八卦杂志上看见了他母亲的照片。佳人头戴桂冠,披着她选美冠军的绶带,在灯光下笑得风华绝代。 如所有狗血故事一样,佳人与被某知名风流贵子陷入情网,被剧组开除、与公司解约。少爷有了新欢,挺着大肚子的佳人在记者面前声泪俱下,还冀望以此挽回恋人。 昔日《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很快就堕落成五十块钱一次的妓女,最后惨死在了一个酒鬼的床上。 “你我之间只是权色交易,你可以利用我往上爬,但不要对我有什么浪漫的期待,你不过我泄欲的工具而已。”男人解开裤链,狰狞着青筋的阴茎抽在少女的脸上,“明白了吗?” 良久后,少女点头,含住了它。 从那一刻起,单薄的少女被年长的男人取下软肋,亲手披上给她一身钢铁铠甲。他把她领进男人主导的金钱世界,让她站在金字塔尖顶上俯瞰众生,只要求她一件事: 你是怪物,不是女人。 朱砂定定望着镜子,魔障搬对镜中人下命令,随即整理了耳畔碎发,挺直腰脊离开了卫生间。 XǐΑΘSんЦο.ЦK 第19章 刚一推开门,迎面一股风呼啸而来! 朱砂闪身躲过,旋即门板上“砰”一声。敞开的女式书包先撞在门上,又顺着重力坠下,纸质文件飞飞扬扬洒了满地。 一张印着数据的A4纸还落在脚背上,放眼望去狭小的走廊空间不足两米,满地文件,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个姑娘狼狈地扑过来,抓起文件一张一张塞进包里。被她纠缠的男人如释重负,像摆脱了瘟神一样,疾步离开。走到拐角处,还回过头鄙夷地往这边望了一眼。 朱砂心情微妙。 干净温暖的眉眼做出那种表情,比相貌平平的脸更加丑陋。她差一点就没认出来这是刚才与她调情的那位调酒师。 姑娘动作麻利,两三下收拾好了一大片文件。微弱灯光,泪痕下的脸年纪倒是不大,最多二十三四岁。 朱砂心中微动,叹了口气,蹲下捡了脚背上的那会A4文件纸。 ——多莉生物实验室。 纸上密密麻麻的研究数据和模型图瞬间倒映在朱砂眼中,她的太阳穴突突一跳,眉眼不引人注意地微微压紧了。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唰”地抽走了那张纸。 “谢……”姑娘低眉垂眼,话还没说完,一双高跟鞋停在她们面前,阴影居高临下地笼罩下来。 “啧我说你怎么进来的?” 酒吧女老板皱起了欧美弓眉,让她看起来凌厉狠辣。 “听姐姐一句,那种混帐东西……哟朱小姐,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 “没事……”朱砂站起身,蹲得稍久,两条腿发软,还没站稳就被一阵大力冲撞开,勉强扶着墙才没摔倒。 走廊尽头,只见那姑娘半抱着敞开的书包,嘴里还叼着几张文件,风风火火奔了出去, 朱砂揉揉后腰:“怎么回事?” “浪子撩了个清纯妹呗,哄上床是简单,可甩下床却难了。” 老板娘和朱砂一前一后往走廊外走,两道修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蓦然听她冷哼一声,鄙夷道:“听说这姑娘好像个科学家,哼……科学家,欢场上的话可不就这些书呆子信吗。” 朱砂的眼底微微闪动。 科学家。 数据、图像、署名、时间、结论……文字与数字一层层剥落,在名利场中滚打多年的直觉敏锐地一动,瞬间一线端倪浮出黑暗。 “那我先去忙了,”老板娘举步走向人群,“朱小姐,恭喜胜诉,祝您今晚愉快。” “等……” 朱砂刚要追上去,手臂蓦然一紧,一股沉重的拉力直接把她拽进坚硬的怀抱里。 “你玩够了吧。”顾偕脸色阴暗,“该走了。” · 远处繁华都市的迷离灯火穿进落地窗,虚无地在地板上投下点点光影。纽港市上城区的豪宅公寓,一百多平米的空间,除了两间卫生间是独立格局外,其余书房、客厅、卧室全部融为一体。 至于厨房,朱砂不需要。 顾偕洗澡快,已经吹干了头发,赤裸全身,倚靠着床头,两条长腿随意伸展,狰狞着青筋的大肉棒吊在灰色床单上。 顾偕成长在肮脏的下城区,却对干净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甚至洁癖到了病态的程度。 在他眼中洗澡是件私人的事情,必须要把身体清理好才能和人肌肤相亲。哪怕他偶尔会和朱砂一起进浴缸泡澡做爱,也要坚持先各自清理。 卫生间的流水声哗哗而止,嗡嗡电流声轻轻响起。 ——朱砂洗完澡了,正在吹头发。 顾偕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旋即端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将冰水一饮而尽。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公司内部群发邮件跳了出来,标题为:“我们的女王所向披靡!” 他的小姑娘,当然如此。 顾偕打开邮件正文,点进了晚间新闻的链接,一瞬间唇边的笑意凝固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检察官为情输了官司?》 偌大的新闻标题下是一张拍摄于今天下午的照片。 俊男美人面对面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尹铎揽着朱砂的腰,朱砂托着他的下颌,树影婆娑摇曳,似乎要亲在一起。 第20章 ——哪怕这是不入流的三流八卦周刊,靠以花边新闻做卖点。 ——哪怕接吻只是借位。 一口气仍然硬生生地卡在了顾偕的喉咙。 他赤裸的胸腔不住起伏,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 十年前,他血气方刚的年纪,因为洁癖,才买了一个十五岁、干净的小姑娘抒发性欲。但朱砂从来都不是他的玩物,从见面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朱砂是个怪物,金丝鸟笼挡不住她飞翔。 鹏之大,一飞九万里。 十年如一日的相伴,他和朱砂的关系早就不是单纯的权色交易。 当年他破例把刚上大学的朱砂带进公司,年轻貌美的小实习生给单身多年的大佬当助理,他们一度成为茶水间里八卦的话题中心。 他的小姑娘从来不让他失望。 同学们还在课堂上啃《经济学原理》,她已经拿着顾偕的账户买进了价值数百万的股票。暑假结束时,她的小姑娘打败金融街一众精英,在季度统计表上排行第一。 他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Boss这是哪儿挖来的好苗子? 有人替他解释,慈善基金的小姑娘,典型美强惨。 这时候他总在心里默默回答:床上挖来的,在我的床上。 后来十年里,他看着他的小姑娘变得一强再强,化身嗜血的狼,把华尔街的男人踩在脚下,让人闻风丧胆。 顾偕放心地后背交给她,这意味着他们是平等的伙伴。 但他知道朱砂一直把自己视为他的所有物,既然拿了钱就要遵守契约,而他的洁癖和寡淡也懒得再找别人,所以过去十年,他们彼此之间只有自己。 而今他结婚了。 是他亲手将朱砂的鸟笼打开。 · 吹风机的动静已经停了,朱砂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朝床边走来。顾偕却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直到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停在面前,他才蓦然抬起头。 城市的霓虹彩光投射到远方夜幕,越过千家万户的玻璃,映着朱砂的侧脸,昏暗中她的皮肤泛着生硬冰冷的白光。 顾偕想要伸手抚摸她的脸,直到她变得柔软和温暖。 朱砂面沉如水,与他在昏暗中对视良久,半晌,才抓过一枚柔软的枕头,扔到地毯上跪了上去,然后双手撑着他的膝盖分开了他的腿。 紫黑的性器半勃着,耷拉在床上,还没完全硬成可怕的模样。 朱砂虔诚地捧起它,犹如圣物一般,侧脸贴上去,亲昵地蹭了蹭。 这个小动作明显取悦到了顾偕,他眼中的怒火早已化为了荡漾的水波,右手若有似无地顺着朱砂的脑后而下,像给小猫顺毛一样安抚着她的后脖颈。 寂静深夜,房间中只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顾偕目光微微闪动,眼神越发柔和。 朱砂生来明艳妩媚,美得有攻击性,一看就让人想到狐狸精。当年他在雨夜里捡到满身是泥的小姑娘,这双含水的眼睛一下就击中了他。 美人或许不在乎外貌,却多少懂得利用优势。 朱砂眼角一点沾染了情欲的红,抬起眼眸注视着顾偕,在他灼灼的视线中,将艳红的舌尖伸出一点,轻轻舔了一下龟头上的缝隙。 那力度轻飘飘的,还不如羽毛扫过的重量,顾偕都不确定朱砂到底有没有舔到,只感觉无形的电流从他头皮麻酥酥地流过。 他的小姑娘,不经意间已经从青涩的少女长成了妩媚的女人。 两只柔软温暖的手包裹住已经完全勃起的茎身,指甲在虬结的青筋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搔刮着。 朱砂的表情慵懒且随意,飞快地和他对视一眼,就移开目光看向手中的阴茎,这样的动作无异于视觉引导线,勾着顾偕忍不住盯着朱砂再次伸出舌尖,或真或假地舔吮他的龟头。 她好像在做假动作,又好像真的在舔。 顾偕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龟头上。 他等待朱砂的舌尖落下来,仔细感受着她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大脑中敏感神经末梢神经嗡嗡作响,那根名理智的弦就要在极尽诱惑中烧断。 顾偕喘着粗气,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重量,在朱砂的肩膀和脖颈处来回抚摸。忽然,他的手一顿,触感不对,光滑细腻的皮肤上似乎有块凹痕。 顾偕拨开她耳畔碎发,目光刚一落到上面,眼中顿时就要烧出火! ——后颈那白皙如雪的皮肤中,有块明显的咬痕。 就像一片冰天雪地中放肆流淌的鲜血。 刺目扎眼! 第21章 那一瞬间,周遭场景倏然退去,顾偕仿佛置身在丝绒会馆的按摩室。 昏暗暧昧中,他看见一个男人把朱砂压在按摩床上,他们赤裸的胸膛贴在一起,四肢也相互交缠。 那只肮脏的手从朱砂的侧脸向下滑,猥亵她的胸,下流地摸遍了全身后再伸进她双腿间里搅动。 然后他把那根该死玩意儿插进朱砂的身体! 他趴在朱砂的身上肆意贯穿她,丑陋的阴茎在她双腿间进进出出。朱砂的身体销魂蚀骨,临近射精,他对美味恋恋不舍,于是下身加速冲刺,射出的一瞬间咬住了朱砂的脖颈。 顾偕的胸腔如火焚烧。 朱砂跪在床边,舌头小幅度地舔着茎身,像吸冰棒融化的甜水一样,吸吮掉从马眼里流出来的涎液。 紧接着,她突然失重,被顾偕打横抱起,一阵天旋地转后,脸朝下陷入了柔软的床铺里。下一刻,结实的重量压上后背,那根硬邦邦的凶器就抵在后腰上。 朱砂把脸埋进了柔软的羽毛枕里,深吸一口气,鼻端尽是阳光的味道。她顺从地抬起臀部,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这个男人天生是独裁者、征服者和掌控者。 这些年来顾偕虽然没和她玩过SM,但和他做爱本无异于打架。 穿上西装,他是个心理压迫者,一个眼神就能让谈判桌对面的人寒毛倒竖。脱掉衣服,他就变回野兽,朱砂的身体就是他无所顾忌的平原,在其中肆意驰骋冲撞。 他喜欢疼痛,也喜欢施加疼痛。 十几岁时和顾偕做爱就像受刑,他不懂温柔就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夏季校服遮不住胳膊上的瘀青,班主任甚至问过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顾偕年纪渐长,做事风格越发沉稳,但床上的凶悍却一点都没收敛。 朱砂早早就学会了如何在与顾偕做爱中保护自己。 等了几秒,预想中的猛烈抽插没有降临,朱砂疑惑,主动挺起臀部去蹭那身后根坚硬的凶器。 找死! 顾偕一抓起了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露出脖颈任他啃咬。 火辣辣的刺痛从颈部蔓延到肩膀,朱砂压抑着呼吸,小声小声地抽气,手指把床单抓得皱成一团,肩膀肌肉紧紧绷起,正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顾偕趴在她背上,毫不留情地撕咬着她的脖颈、肩膀和后背,那根本不是前戏,而是野兽的攻击,牙齿叼起她的皮肉,手指掐进她腰窝里,想拆掉她的骨,想将她吞下腹。 仿佛有一柄大锤堵在胸口,喘不进气,也呼不出气,闷得他全身滚烫,血液沸腾着冲撞在胸腔里。 他一手掐着朱砂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朱砂的下身,草草扩张两下,便长驱直入,直接顶进了最深处。 “啊——” 朱砂失声尖叫。 肉刃劈开身体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阵白光闪过! 撕裂般钝痛当头砸下,恍惚中有湿滑的液体从剧痛里流出来。 朱砂颤抖着手伸进了身下,摸到那根硕大的茎身完全捅了进去,似乎连小腹都被顶出了弧度。 敏感狭窄的通道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但仍有黏腻的液体从交合处慢慢滴下来,濡湿了阴茎根部。 她抽出手一看,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血。 万幸。 然而下一刻,她头皮一麻,恨不得咬死自己。 顾偕的肉棒太长,朱砂骑在上面的时候,经常划水不坐到底,阴茎捅到她满意的深度就起身拔出来。顾偕放过了她的小心机,让她双手抓住根部,每一次吞吐都要感受两人的交合。 野兽对交配的态度比人类坦然得多,饶是朱砂这种被顾偕调教成肉食系的女人,摸着交合处也免不了羞耻。 偏偏顾偕就喜欢看她羞涩。 男人的恶趣味。 许多次濒近高潮,顾偕拉着朱砂的手让她感受肉穴被塞得鼓鼓囊囊,看着她红得能滴出血的耳尖释放在她身体里。有时顾偕持续了太久,朱砂疲惫不堪,想要早点结束时,也会故意去摸交合处,每每此时顾偕就黑特别兴奋。 她只顾着检查下体有没有受伤流血,忘了这种动作对顾偕而言是多大的刺激。 但幸好顾偕似乎没注意到,依然在她的脖子上反复啃咬着。 XǐΑΘSんЦο.ЦK 第22章 滚烫的性器猛地拔了出去,不过瞬间又狠狠顶了回来。 朱砂根本没做好承受的准备,没有润滑,内壁又干又紧,顾偕的每一次抽插都像艰难地开拓,但只要他一进去,穴肉就牢牢吸上来,吃咬得顾偕额头青筋直跳。 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浑身的血液都奔流沸腾。他一张口,锋利的牙齿直接咬进了朱砂的肩膀! 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在嘴里,他才终于冷静下来。 眼前美人的身体如同上等凝脂画纸,深红的痕迹遍布后颈、肩膀和蝴蝶骨。 别人留下的痕迹从朱砂身上抹去,他重新给她上了一层颜色。 顾偕满意地看着他的画作,目光落到朱砂正流血的伤口上,心中升起一丝内疚。 他想抚慰朱砂,蓦然发现下身正被她吸得很紧…… 床边落地灯调到了最暗,散发出懒洋洋的光晕。 他和朱砂一前一后跪在床上,他从身后顶入,朱砂微微拱起背,脸仍然埋在枕头里,右手伸在身前,从顾偕的角度虽然看不到她手上的动作,却能从手臂晃动的频率推测出她正在抚慰着能让她欢愉的那一点。 顾偕浅浅抽插了几下。 果然,片刻前干涩得难以进入的肉穴,正分泌着汨汨淫水,湿淋淋地从两人交合处往下淌。 那一瞬间,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同时撕扯着胸膛。 朱砂还没有准备好,他就贸然挺进,而朱砂全数接受了他来给她的疼痛并迎合状态调整自己。 顾偕微微哽噎,难以想象朱砂到底被自己这样粗暴对待过多少次,才能如此熟练地承受他的攻击。 顾偕心中一沉,抽出阴茎再缓缓送入穴口。 紫黑粗壮的阴茎在艳红的穴口慢慢摩擦,潋滟水光粘在他粗黑的阴毛上。 然而,女人在床上自己动手,又侵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顾偕额角突突跳动,一时间进退两难。 “朱砂……“ “嗯?” “你喜欢温柔点,还是点粗鲁点?” 朱砂稍稍愣怔。 落地窗外夜色沉沉,黑暗掩盖了一切。 顾偕一动不动,耐心地等待答案,阴茎插在肉穴里,只把双手伸到她身下,轻轻揉捏着乳头。 “我喜欢……” 朱砂一抬腰,抽离了肉棒,转过身仰面躺下。修长的四肢自然舒展,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栗色长发在深灰色枕头上随意铺开,像一幅后现代油画渲染抽象的凌乱美。 床头落地灯静静挥洒温暖的橘光,她一偏头,锁骨窝深凹下去,盛住了满室的阴影和情欲。身上微微覆盖着一层薄汗,在灯光下似乎散发着晶莹的光辉。 人间尤物。 才离开这具鲜美肉体不过几秒钟,胯下已经胀得发疼,顾偕一倾身正要压上去,朱砂却支起了左腿,膝盖骨顶住他的胸膛,强行与他保持距离。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这种克制和压抑却仿佛水底汹涌的暗潮。 朱砂指尖勾起一缕缠到眼前的长发,慢慢掖到耳后。她的眼眶发红,眼尾上翘,极具诱惑地舔了舔嘴唇,慵懒,放荡,妩媚,妖艳,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她的美丽。 顾偕粗重地喘息着,一时间无法移开目光。 在他如梦似幻的神游中,只见朱砂挪开撑在他胸前的腿,轻轻放了下去。 深灰色床单上,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向外分开。她的双手流水般抚摸过乳尖、肋骨和小腹向下滑,慢慢滑到幽幽禁地,将蜜穴轻轻掰开。 ——红嫩的肉唇翕动着,一收一吸间汨汨地流出晶莹的黏水。 轰一声,顾偕的胸腔里爆开了烟花。 “我喜欢……”朱砂轻声道,“你在我身体里失控。” 第23章 “你在我身体里失控。” 这句话彻底烧断了顾偕的理智。 那一瞬间,无声的炸弹在充斥着情欲的房间内炸开,虚空中炸裂的热度化为一道漩涡席卷着房间,让温度骤然升高了几度。 顾偕拎起朱砂的双腿,往前一倾,粗壮的肉棒先一步进入里朱砂的身体,旋即他也压上了朱砂的胸膛,皮肤刚一相碰,火烧一般的温度从他身上蔓延到朱砂体内。 ——好烫。 一滴汗从顾偕额前滑落下来,他微微眯眼,狭长眼眸中闪烁着极度兴奋。 那里面又热又紧。 他一捅进去,穴肉就紧紧缠上来,吸得坚硬的阴茎突跳着又胀大一圈。 顾偕快速挺腰,龟头对准了敏感点狠狠往上撞。紫黑的性器裹着湿湿粘粘的液体往外拔,还没彻底离开肉穴,又连着细密的软肉捅进去,雪白沫子顺着淫乱的交合湿淋淋往下淌。 快感如滔天巨浪轰然打下,一时间,朱砂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仰头呻吟,无力地抱着顾偕的后背,小腹止不住痉挛,搭在顾偕肩膀上的脚背绷成一条直线。 骇人的硬物猛烈抽送,沉甸甸的囊袋撞得雪白的臀肉泛红。 粗重的喘息、高昂的呻吟、淫靡的水声还有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响,交织成夜色中最隐秘的乐章。贪欲、性欲、食欲轰然从深渊上涌,浩浩荡荡冲向夜空,纵情沉沦于放纵和声色之中。 朱砂的双腿搭在顾偕肩膀上,后背和腰臀都高高挺起,顺从地挨操,呻吟一声比一声高。 顾偕正埋首在朱砂胸前,重重地吸吮着乳头,他不知道在他视角盲角里,朱砂蓦然睁眼,怔怔望着黑暗中跳动的空气分子,久久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高潮终于来临,朱砂惊叫出声,在眼前的一片白光中短暂失神。等她恢复过来时,顾偕按着她的小腹,重重几下顶弄,在她身体深处射了出来。 朱砂全身瘫软,双腿止不住打战,连动手盖上被子的力气都没有。顾偕还压在她身上,悬空俯视她,正把粘在她脸颊的长发拨开。 高潮过后的美人,像熟透的红石榴,散发着色气与明艳。 顾偕眼里微微闪动,正要低头亲她,朱砂却闭上眼,头一偏,躲开了他的嘴唇。 她说:“已经两点了。” 顾偕没有回答,依然撑在她身体两侧,望着朱砂那张下了逐客令的脸,不知在想什么。 疲软的阴茎从穴口滑出来,精液顺着股缝缓缓流下。 朱砂闭着眼,呼吸平稳,装出已经陷入熟睡的样子。 半晌,身体上的重量蓦然一轻,可对方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几乎忍不住要睁眼看顾偕在做什么。 床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柔软的棉被盖在她身上,朱砂趁势翻了个身,脸冲着阳台,把后背留给了顾偕。 许久之后,“咔嚓”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 ——顾偕终于去洗澡了。 十分钟后,落地灯熄灭了,大门轻轻关上,房间陷入沉沉的黑暗。 朱砂掀开被子,赤身下床,一步一步走到落地窗前。 远处是纽港市繁华璀璨的夜色,红蓝霓虹灯在林立楼群中点缀成连片的灯火,彻夜闪烁。街道上树影婆娑,车流不绝。CBD商圈里一栋栋办公楼窗口透着微光,穿过窗玻璃,映在她脚下的地板上。 啪嗒—— 金属打火机扣上盖,白烟从唇边袅袅逸出。 朱砂木然望着窗外夜景,不知在想什么。一支烟抽完,她慢慢翻身侧躺下,任由白色精液从腿缝流出,一滴一滴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凌晨两点半。 天台豪宅清冷枯寂,只有烟头红光一明一灭。 第24章 星期一,上午九点。 深蓝资本管理公司。 “成桥海运是怎么回事?”顾偕双手撑在会议圆桌上,目光凛凛望着对面的男人,“你漏了6个点,我们的投资人支付5%的管理费和30%的盈利,就是让你畏手畏脚的吗?” 被点名的男人一张脸煞白,嘴唇止不住哆嗦。 会议室里其他人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每个人面前都有矿泉水瓶,顾偕没有暴怒,声音依然冷淡,可他一张口,仿佛连矿泉水都结冰了。 每周一早会上,交易员和基金经理要向顾偕和朱砂汇报本周工作,做多、做空、卖出、冲销只要能赚钱,任何策略都可以,上周赚钱的职员不一定会受到表扬,但是赔钱的人一定会被顾偕骂到怀疑人生。 春日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地上,窗外香樟树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好了,贡献新想法的时间到,”朱砂的目光扫过会议桌后的一张张面孔,食指往桌面上一扣,问道,“哪个部门先说?” “医疗股最近会大涨,”光头男人清了清嗓子,“几家公司研究阿兹海默成果要出来了,薪医疗和鹤塘制药应该加仓。” 光头男人叫唐肃,是朱砂从别地基金会高价挖来的交易员,工作能力只能说尚可,远远没到能让朱砂给他开出一千万年薪的程度。但顾偕相信朱砂的判断,对唐肃只能拭目以待。 “研究阿兹海默的还有驮甘新药吧,”朱砂问,“你怎么看这家公司?” “毛希望都没有,这家主打神经科学和人工义肢。合作研究阿兹海默,是为了给义肢团队提供资金。” “人工膀胱都上市了,人工义肢还远吗?” “现在对髓鞘的执行机制尚不清楚,轴突传递动作电位效率提不上来,人工义肢根本不可能。” “不,多莉生物研究出来了,”朱砂笃定,“细胞坏死关键蛋白MLKL可以不依赖于RIP3的激活。” “天方夜谭,闻所未闻!”唐肃直接怒了。 顾偕皱眉:“好了,这件事稍后再说,没别的事就散会吧。” 众人默然,纷纷起身离开,唐肃转身前,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朱砂,那眼神冷冰冰的,充满了毒蛇般怨恨。 “顾先生……” 顾偕手撑着桌子正要站起来,闻言转身望着她。 “我今天来交接工作。”朱砂忽然说。 交接工作? 顾偕背影一僵。 少年时混迹黑帮,面对枪林弹雨和残肢肉块,他只有厌恶没有畏缩,后来一脚踏入金融圈,几次经济危机股市崩盘,众人戚戚惊颤,他安之若素。 本以为那根名为恐惧的神经早已被摘除了,但面对朱砂这么轻描淡写地提离职,胃里竟然翻江倒海一阵下坠。 “我的年假总该兑现了吧。” 朱砂拉开会议室的门往前走,没注意到身后的顾偕长长松了口气。 “去哪儿?” “意大利。” “休多久?” “说不好,至少一个月吧。” 朱砂的年假从她正式入职那天算起,攒到今天能连续放半年。 一年半以前,朱砂在一桩并购案中大赚了一笔,顾偕答应和她一起度假,没想到他很快与柏素素重逢,这件事不了了之。分手后,朱砂本想用年假换换心情,然而海鹅公司这块肥肉又送到嘴边,做空了海鹅以后尹铎的官司又找上了门,诉讼在身,无法出国,年假只能一拖再拖。 朱砂被顾偕盯得有点怂:“顾先生?” “地中海现在不是观景的好时节,你可以等冬天再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玻璃走廊上,明媚的春光穿过玻璃照在身上,烘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朱砂把脸转向阳光一侧,舒服得眯起了眼:“米兰天气还好,我也不打算去海边,看两场时装秀就差不多了,而且摩根公司在罗马总部有一场交流会,算算时间我差不多可以赶过去。” “开普新源和阳光钢铁最近有异动。” 顾偕盯着朱砂,目光沉沉,周身似乎散发着压抑的黑雾,与艳丽明媚的春日格格不入。 “我知道,让蔡翔和鹿微微注意着呢,”朱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满不在乎地说,“而且开普新源应该不是香缨的狙击目标。” 玻璃走廊的尽头是两人的办公室,朱砂低头掏出手机,正冲着办公室外的秘书桌走去,忽然听见一声: “朱砂。” 她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您还有事吗?” 顾偕冷冷看着朱砂,那张淡到褪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 朱砂:“????” “我中午要和‘树懒’的创始人吃午餐,你和我一起去。” “好。”朱砂一颔首,“那我的年假?” “9号去15号回,每日参加电话会议。” 朱砂虽然从来没休过年假,但根据她的小秘书白清明一休年假她就变成了废物这种事实来看,年假恐怕不长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天高皇帝远,到时候她把手机一关,谁找得到她。 “你敢。” “啊?”朱砂莫名一惊。 顾偕冷冷道:“想刚才的事。” “什么?” “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不准让我找不到你。” 朱砂:“……………… 第25章 树懒是一家老牌私募基金,收益在私募里占中下游,但胜在稳,二十多年从未让客户损失过钱,每个季度至少有4个点回报入账。创始人陈伯益像个世外高人,不论花花世界的钱多好赚,都能清心寡欲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正因如此,与它同时代的私募基金在垃圾股、科技股等风暴浪潮中倒闭关门,只有树懒全身而退,并屹立至今。 顾偕刚入行时就像孙悟空大闹天空,搅得整个市场风起云涌,多家机构忍无可忍,联手攻击想要把他逼出金融圈,只有这位老前辈笑着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事实证明,老前辈的确眼光独到。 百年后若有人编撰金融通史,可以将本世纪的对冲基金分为两个阶段:顾偕入场前,与顾偕入场后。 陈老前辈德高望重,天都没放在眼里的顾偕偏偏对他有三份尊重。 “年纪大了,搞不动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了,我这把老骨头只想把客户放在我这里的钱,安然无恙地还回去。” 高级天台餐厅风景优美,头顶是蔚蓝的晴空和明媚春光,脚下繁华大街上车水马龙。石柱盘满繁花,微风吹拂来浓香芬芳。 陈伯益年过六十,保养得当,身材依然挺拔,西装口袋中挂着折角的手帕,浑身上下都散发老派绅士的风度。 餐桌对面,银质刀叉轻微碰撞,朱砂切下一块牛肉,缓缓送到嘴里。五分熟的牛排一咬,倏然流出一股浓郁的红焗汁。 顾偕眼底一暗,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定在她嘴唇上,喉结微微一动。 “偕神意下如何?”恰好这时陈伯益低头切肉,没有注意到餐桌两侧的异动。 朱砂径自咀嚼,似乎对顾偕灼热的目光毫无察觉,她下唇上沾染的一点红焗汁像一颗鲜艳的红痔。 “陈老的意思我懂了,”顾偕下意识舔一下自己的唇角,“深蓝可以接收‘优先股’和‘次级债务’。” 陈伯益慈眉善目地端起酒杯,笑呵呵说道:“‘优先股’和‘次级债务’是鸭蛋黄,偕神拿走了鸭蛋黄,剩下的鸭蛋清就得烂在碗里了” 空气微微凝固,暗潮在暖熏春风中无声无息地流动。 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都会投资不良债务,购买已经破产、即将破产和正在从破产中脱困公司的债券和股权,但对冲基金不像私募基金那样关心公司基本面和内在价值,只在乎公司证券的走势。“优先股”和“次级债务”只是众多“问题证券”的其中之一。 当下情况是陈老爷子手中有一篮鸭蛋,拿去市集卖,早起晚归风吹日晒,还不知道在鸭蛋变质前能不能守空,但以八折的价格送到餐厅面前,只要餐厅老板点头,他立刻就能拿到钱。 不过,顾偕胃口太大,只想以八折价格买鸭蛋黄。 “蛋清也有蛋清的价格,”朱砂放下刀叉,彬彬有礼道,“陈老的鸭蛋太多,恐怕除了深蓝没人能消化了。” 陈伯益用餐巾抹了抹嘴,不愠不火:“那偕神开价多少?” 顾偕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懒洋洋道:“听她的。” 陈伯益眼底一沉,略有深意地向朱砂投去目光。 “8%。”朱砂当机立断。 “8%?哈哈……” 陈伯益干巴巴笑了两声,眼角皱纹压紧,飞快地瞥了一眼身侧。 顾偕冷冷靠在座椅上,神色漠然冷淡,没有阻止朱砂“荒唐”的玩笑。 陈伯益敛去笑容,正色道:“我的底线是25%。” 朱砂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顾偕的手肘搭在两侧扶手上,十指交叉,饶有兴趣地用余光瞥着朱砂。 他的小姑娘是只笑面虎,脸上表情平静放松甚至皱眉都不可怕,一旦笑靥如花,那就证明她要开战了。 “老朽入场安安静静地入场,也想风平浪静地退场,首先找深蓝交易,就是希望不要动荡市场。”陈伯益道,“据我所知,深蓝也负重了不少不良股,但很明显我手上的是大头,一旦崩盘抛售,你们的损失比我少不了多。” “确实。”朱砂点点头,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我还是坚持8%。” 陈伯益摇摇头,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恼火的神色,眼角压深了皱纹,依然和蔼可亲。 “毕竟深蓝不是救世主,不能拿我们投资人的钱,去为您的投资人保本。”朱砂眼底微微一凛,“现在的问题在于,您有多想退休?” 这场午餐会几乎不欢而散,三人离开餐厅,刚一出电梯,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伯伯——” 柏素素一身香槟色连衣裙,钻石项链点缀得大方美丽,在三人转过身的一瞬间,温柔笑意绽放在她眼中:“顾偕?朱砂?” “素素?”陈伯益停步,呵呵一笑,指着身旁说道,“巧了,我刚刚和你先生吃了个便饭。” 四个人站在酒店大厅两两相对,陈伯益和朱砂面对面站着,一对璧人各站两边,他左手拍拍顾偕的肩膀,右手悬在柏素素头上,似乎意识到了不合适,悻悻收回了去。 “哦这样啊,”柏素素了然一笑,没有顺着打听为什么吃饭,话锋一转问道,“我这周要办夏日烤肉,陈伯伯您有时间来吗?” “当然有,我会带着外孙们一起去的。” “外孙……们?陈琳姐又生了个小宝宝?顾偕!你记不记得那次在时间广场,有个缠着我叫‘妈妈’那个小宝宝……” 五星级酒的店空气芬芳,大堂里人来人往,笑语夹在雅致的钢琴曲里,没人注意到有人尴尬地夹在中间,身形微微僵硬。 “两位结婚快一年了吧,有好消息吗?” “顾偕工作忙,不过宝宝的事已经在日程里了。” 朱砂眼眸一垂,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提着水饺包的双手挡在小腹前。 这筐鸭蛋本就是一桩划算的买卖,朱砂杀价杀到底不过是配合顾偕唱红脸。人家有世家名媛做妻子,再把人情债往上一抬,这筐鸭蛋也许能压到6%,哪里需要她档枪。 “陈老、素素,”顾偕冷冷打断,“我和朱砂还要等下开会。” 陈伯益抬头,向朱砂伸出手,刹那间苍老的脸上退去慈祥,眼神镇定如坚冰:“希望朱小姐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老朽真诚希望能和深蓝合作。” 朱砂平静地握住这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笑了笑没有回答。 · 餐厅侍者将保时捷开到门口,朱砂随手塞给他两张整钞小费,倾身钻进驾驶室中。随手摆弄车内后视镜的角度,顾偕和柏素素吻别的倒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副驾驶车门砰地关上,顾偕坐了进来。 车内异常安静,车窗将午休时间里闹市区的喧嚣杂乱都隔绝在外。朱砂稍稍降下了一点窗玻璃,一瞬间此起彼伏的刹车与鸣笛声钻入车内,在最诡异安静的空气中来回飘荡。 顾偕解开了衬衫上的两枚扣子,懒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仿佛随口一提:“年假打算怎么玩?” “睡觉观光。”朱砂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偶尔瞟两眼后视镜。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导游……” “不用,小白都准备好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顾偕无声叹了口气,放在座椅旁的手指胡乱敲了几下。这时前方路口亮起了左转红灯,朱砂缓缓踩下刹车,握着档排杆的手背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指。刹那间,整条胳膊都泛起了寒意。 ——好凉。 ——她的手怎么那么冷? 左转弯绿灯亮起,银色保时捷在拥堵的车流中贴着地面白线,左转拐进了金融街。 顾偕知道,朱砂现在不高兴。 他的小姑娘车技一流,上路开车的状态极度放松,总是一只胳膊肘在车窗上,单手扶着方向盘。而现在她腰板挺直,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脸上表情从容淡定,目光直视前方,傲气凛然,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入眼。 美人的骨相尖锐,笑起来风情万种,不笑的时候冰冷、寒凉就像雪山顶终年化不开的雪和扎人一手血的冰川。 扶着方向盘的那两只手指像葱一样白,顶端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些画面。 这两只手握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拇指拨开顶端的薄皮,顺着凸起的青筋上下游移。鲜红的指甲盖转着圈在紫红的龟头上揉摁,蜗液从顶端吐出来,流满茎身,浸湿了手指,让她的手心又热又湿。 顾偕的喉结不住吞咽,从窗外吹拂进车里的春风吹得脖颈痒痒的。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泛出冰冷银光。 那是她的尾戒。 顾偕手指轻颤一下,刚刚抬起的左手又立即放下了。 深蓝资本的大楼屹立在前方不远处,金融中心附近堵成了露天停车场,不到一公里的路至少需要二十分钟,绕行两公里反而更快。 朱砂盯着侧视镜,脚在刹车和油门之间快速切换,游鱼一般从最左侧车道插进了右转弯车道。南北路口堵得寸步难行,横行路段几乎没什么车,一进查北路车速立刻快了起来。 “你怎么看这些债券?”顾偕忽然开口问。 “不好说,”朱砂握着方向盘道,“深蓝的不良债权已经够多了,吃下树懒的虽然不一定会撑,但肯定影响其他部门,医疗股现在走势不错。如果不接树懒的债权,赔五,医疗股赚八,这三个点能不能从树懒身上赚回来都不一定。” 顾偕点点头。 果然一提公事,他的小姑娘就复活了。 “你有看中的医疗股?” “有,”朱砂犹豫一下,“上午刚买了点,看看走势吧。” “你从陈伯益的话里察觉出来什么了吗?” 朱砂沉吟片刻,说道:“有不对的地方,他好像很着急退休,但这种着急又很刻意。” “这条路有去无回,全身而退的能有几个?概率相当于连环杀人犯寿终正寝。” “顾先生有……消息?” 朱砂终于瞥了顾偕一眼,表情也稍微松动下来。 顾偕不自觉放松了腰背,把手往朱砂腿上一搭,还没来得及摸一把,当即感觉到手掌下的腿肉绷紧了,紧接着身体被惯性带着向前倾倒,保时捷在尖锐刺耳的急刹中将将与前车车尾保持了不到十厘米的缝隙。 他随口调侃道:“悠着点,我还没动呢。” 然而,朱砂的白皙侧脸一本正经,没笑着也没回怼。 顾偕悻悻挪开手,片头过往窗外望去,似乎随口一问:“意大利现在又湿又冷,你一定要去吗?” “我累了,想歇歇。”朱砂专注地望着前方,“树懒的那边我会让鹿微微去查。” 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也有拆不起的古早楼,保时捷正经过的一排错落的巷口,朱砂踩下刹车,放慢车速,眼睛扫视前方可能出现的电动车和不守规矩的行人。 这时候,突然一道人影连滚带爬飞了出来! 朱砂瞳孔猝然放大! 方向盘向外一打,轮胎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在一片尖锐刺耳的摩擦中猛然停下! 50珍珠能上新书榜,上榜当日发加更五千字,求珍珠啊亲们~ 第26章 马路右侧车道上,保时捷静静停着,保险杠上干净如新,轮胎与车前倒地者还有十厘米的距离。而趴着的男人四肢抽搐,似乎还要爬起来,身上的白衬衫上血迹斑驳,明显是殴打痕迹。 同方向的后车不明所有,喇叭声此起彼伏,等不到保时捷离开,打转向灯并道,一辆辆汽车缓慢绕行,路人站在行人路上跷脚张望。 顾偕站在绿化带上,皱眉掏出手机。 朱砂背对着他顿在“血人”身前,双手按住血人的肩膀一翻,顿时“啧”了一声。 这个人的两腮和左眼都高高肿起,模糊了原本模样,再加上鼻血糊了一脸,几乎半整容了。 但是,仍然眼熟。 朱砂托着那人的头看了几眼,直接用风衣袖子擦掉了男人脸上的血! 顾偕的喝声瞬间变了调:“朱砂!” “是你?”朱砂惊讶。 那男人浑身发抖,左眼被血糊得睁不开,右眼肿得像个核桃眯成一条,似乎正从核桃缝里分辨说话的人。 顾偕快步走到朱砂身后,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毫不掩饰厌恶,仿佛倒在地上的男人是什么传染病的源头。 “他是丝绒会馆的按摩师。”朱砂解释。 她的眼神一直停在69号小狼狗身上,没注意到身旁的顾偕脸色阴暗,眼中厌恶变成瘆人的寒光。 “救护车怎么还不到?” 朱砂抬头。 绕行的车辆将前方路口挡得密密实实,四周正在聚拢越来越多的路人。 最近的和华医院虽然只两个街区,但要从高架桥上绕下来,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 青年的手指一抽,猝然喷出一口血,朱砂连忙蹲下去,托着他的下巴,以免血堵住喉咙:“喂!醒醒!别睡!” “你这样按着,血才倒流回去。”顾偕在一旁阴恻恻道。 朱砂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强行撑开小狼狗的右眼皮:“看着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别闭眼!看着我!” 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眼底倒映出朱砂的脸。 小狼狗急促喘息,胸膛一起一伏,猛然将胳膊搭上了朱砂的肩膀,血糊糊的手在风衣上印下血痕。 顾偕冷冷盯着手印,眼中怒火快要在风衣上烧出个洞来。 “喂!别发呆!” “看着手指!看我!看我!” “很好,就这样!” 顾偕锋利的眉眼压紧,瞳孔深处闪烁着寒光,朱砂那一声声温柔呼唤就像刀子一样扎他的耳朵,索性转过身,举起手机贴在耳边:“查北路与中央大街路口……对……立刻派直升机过来……” “顾先生!” 顾偕一回头,只见朱砂把身高体重远远超过她的小狼狗架了起来,摇摇晃晃朝车的方向走去。 “他等不及直升机了,我得送他去医院。” 朱砂的手臂尚能支撑成年男人的重量,但细高跟在她脚下颤颤发抖。 顾偕连忙走过来,皱着眉头向上托起朱砂的胳膊。 这时,69号倏地睁开了肿胀的右眼,视线似乎越过了朱砂,直径闯进顾偕眼中。 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交织,恍惚间汹涌的暗潮在空气里流动。 砰! 朱砂重重扣上了车后门,隔着窗玻璃,躺在后座上的小狼狗还浑身抽搐。 她快步走到驾驶室,拉开车门,向对面匆匆瞥了一眼,问到:“您能自己回深蓝吧?” 顾偕一怔,右手距离车门把手还有两厘米—— 朱砂根本就没等他的回答径自钻进了车里,下一秒保时捷亮起尾灯,霍然发起步,擦过顾偕身旁,如一条灵活的游鱼,在车流中钻来钻去,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顾偕低头翻过手掌,掌心赫然染着肮脏的血啧,他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握得咔嚓直响。 · 深蓝资本。 “多莉生物的股价一直在8.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和8.86之间徘徊,过去半年都没涨到9块。这家公司一直靠给别的医疗公司打下手赚钱,赚来的钱也攻供养他们的神经科学研究了。什么可操控梦境仪器、监测睡眠质量的仪器、人工脑神经、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机械手,没有一项成功了。” 唐肃站在办公桌前,躬身翻开顾偕面前那一摞资料,指着几张数据表:“但是您看薪医疗,这最近六个月的数据,图完美,线完美,而且根据数据来看,阿兹海默病人……” “不行。”顾偕道。 “为……为什么?” 唐肃眼皮一跳,几乎忍不住回头。 隔着两层玻璃和一条走廊,正是朱砂的办公室。 虽然那个女人把他带进深蓝,但从他进深蓝开始,朱砂就一直在找茬儿整他。他从投行来做对冲基金,第一年只赚了16个点,这个成绩在深蓝内部拿不到奖励,也不至于垫底,然而朱砂竟然直接削掉了他一半资金盘面。 眼下医疗股大涨,正是他逆袭的时候。薪医疗和鹤塘制药是在他能运转的资金里能最大限度赚钱的两支股票,可那个女人竟然对什么多莉生物有兴趣! 多莉生物!一家不着边不靠谱,只能活在科幻电影的医疗公司。这种股票在他的仓位里,简直就是打他脸! “你回头。” 顾偕向他身后扬了扬下巴。 唐肃一双眼睛瞪得通红,猛然回头! ——朱砂办公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娘娘腔男秘书歪头夹着电话在一堆资料里忙得四脚朝天。 “啧,看哪儿呢?”顾偕不耐烦,“抬头!” 公司走廊上每隔几米就悬挂一台液晶电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放当日全球的财经新闻。 “……第一季度多莉生物总收入25.9亿元,同比增长2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按照通用会计准则,调整后净利润10.6亿元,同比增长52.9%,盈利能力持续稳定。本月21日上午,‘外骨骼’拿到了食品药监局的许可,能够名正言顺用于医疗领域,为截肢群体、瘫痪病人带来新希望……” 唐肃脸上“唰”地变得煞白。 “医疗股交给朱砂全权负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顾偕从办公桌后走到门口,感应门自动向两侧拉开,“你愿意,可以跟着她一起干,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唐肃还没从打击里缓过来,像个幽魂一样跟在他身后。 顾偕背对着他,嗓音冷硬: “但是,下次来再我这儿告状,记得带上你的辞职信。” “……”唐肃僵硬在阴影里,抖了抖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BOSS的办公区附近向来鲜有人来,白清明在秘书桌后一脸严肃,盯着电脑屏幕盯得聚精会神,连有人走到他桌前都浑然不知。 顾偕手臂搭上桌子,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啊!偕神!” 白清明猛地一个激灵站起来,一张文件纸从桌上“唰啦”飞下去,游游荡荡落到顾偕皮鞋上。 顾偕瞥了一眼,眼中瞬间闪过凌厉的光。 ——一份个人简历。 ——照片上的男人是周五晚上和朱砂调情调酒师。 他冷冷问:“朱砂呢?” 白清明顾不上把简历捡起来,就着站姿当即弯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下。 他的电脑和朱砂的手机有直接关联,一个红色圆点出现在屏幕上,紧接着地图迅速缩小,红点闪烁几下,显示出的地面。 “和华医院三楼住院部!” 白清明直接把电脑屏幕转了个方向让顾偕自己看。 顾偕脸被屏幕的幽光照得森白,一字一字饱含威胁:“立刻给我叫回来,让她四点半准时开会。” ———————————— 撒泼打滚求珍珠 第27章 “刑友楠,男,27岁,法国注册一级调酒师,曾经拿过BAbsp; Legacy鸡尾酒调酒大奖赛冠军,专业技术不错,人长得帅,嘴还甜。我估摸着他怎么也得是个‘超级至尊’级别的调酒师了吧,但一查他简历,竟然所有工作都没超过三个月的。” 电话那头传来白清明的声音,朱砂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在iPad上关掉多莉公司的新闻界面。 “我联系了他从前的雇主们,才知道这人私生活极其混乱,专门靠着姑娘养活,但不招惹富家女,专门吊着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还总有姑娘找上酒吧为他当场表演一个‘自杀’,简而言之,这是PUA。” “什么A?”朱砂眼皮一跳。 “P、U、A,一个杀千刀的精神控制法。”白清明道,“给小姑娘们展示自己才华和财力,编一个悲惨身世博取同情,让她爱上自己,然后对她们非打即骂,让她们相信自己是个废物,作为一个废物,连挨打都得感谢他。” 朱砂皱眉,在iPad上搜索“PUA”,短暂链接后,她点开介绍,眼睛一行行飞快地浏览文字。 通话另一头,白清明哗啦翻开一页纸,重新举起电话:“刑友楠‘上一任’叫柯蓝,有PLSD大学分子生物学和神经科学的两个博士学位,如果资料没错,您要找的人就是她。” “按你这么说,”朱砂疑惑道,“上当的都应该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一个女博士怎么也能……嗯?” “博士怎么了?学霸怎么了!朱小姐你上学的时候,班级里第一名不都是带着厚厚眼镜,傻愣愣,不会说话也不会玩,要不是成绩好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二十多年的社交圈不过是从一个学校跨进另一个学校,根本就没有人生经验。” 不知道白清明被戳了哪根神经,小宇宙大爆发,一张嘴机跟关枪似的。 朱砂讪笑两下,心说跟你通话这位就是班里第一名,不戴眼镜、会说话也会说玩,走哪儿都自带镁光灯。同样现在和你在一栋办公楼里的同事们,当年也都是班里第一名,不仅会玩还玩得一个比一个荒淫。 “而且柯蓝的父母是偷渡客,”电话那头传来流水声,估计白清明正在接水,他接着说,“偷渡客一直见不了光,直到今年柯蓝进了多莉生物实验室,负责人才给他父母办了合法身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样的父母一定不会爱女儿,只把她当成了翻身工具,压榨她学学学,成绩就是命根,分数就是钞票。何况学历不代表智商高,智商高也不代表心智成熟。” 朱砂问:“她身上有突破口吗?” “我正要和您说这个呢!”白清明咕噜咕噜喝了一杯水,“柯蓝这二十多年过得唯唯诺诺,估计因为她父母不能见光,距离违法有三米,她在三十米外就绕着走了,平时连个超速罚单都没有,所以,想和她坐下来谈谈,根本没可能。” 朱砂眼睛一沉。 对冲基金盈利高,风险大,只有一种方式稳赚不赔。 ——内幕消息。 香蕉公司告诉某位投资者,明天会到一批新香蕉。投资者今天买入股票,而股票会在明天香蕉运到以后大涨,这位投资者就会得到香蕉差价,大赚一笔。 2000年“监管公平披露”的规则出台后,上市公司必须通过公告和新闻稿同时告知大家所有相关事项,不能再向特定的部分投资者提供有关经营的重要信息。 基金获利的方式就在于比市场上的其他人更早得到消息,赶在其他人之前买入或卖出股票。规则出台后,公司经营信息获取更容易了,赚钱也更难了。 但这时,一种中间人公司应时而生。 信息中介聘请大型公司内部雇员、相关领域科学家等等一切有需要的人员作兼职顾问,为基金经理、交易员、分析师们提供与谈话咨询的机会。虽然协议中规定,禁止顾问向金融客户透露非公开信息,以免影响市场公正。但顾问们往往底线很低,只有现金足够多,金融街的客户就能得内幕消息。 朱砂拇指摩挲着尾戒,脑海中影影绰绰有些模糊的念头,她吸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紧接着整个走廊沸腾了起来。 尖锐的警铃声从头顶骤然响起,电压一时不稳,走廊上灯如恐怖片一般灭了几秒又亮起。医生和护士从318病房里冲出来,手中抓着对讲机,乱哄哄说着什么;一群穿着绿衣服的护工和保安从另一个方向来,扒着318病房的门探头扫视一眼,紧接着往楼梯间狂奔而去。 “隔层警卫注意!318床逃跑,重复!318床病人跳窗逃跑!立即把守出口!” 护工经过朱砂身边,倏然带起一阵风。 ——邵俊刚刚从抢救室出来,被推进了318病房。 电话里,白清明问道:“朱小姐怎么了?” 朱砂没有回答,举着电话站在医院走廊上。尖利刺耳的警铃、焦急的嚷嚷声,以及觅声而来的各种议论乱哄哄的在她脑海中交织成翻涌狂搅的海面,一道闪电陡然劈下,劈开了她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也不一定。”朱砂道。 “啊?”白清明问:“什么不一定?” 朱砂缓步走到318房门外。 病房内的窗户大敞着,床上空无一人,只有窗帘随着春风飘飘荡荡。 “不一定不能和柯蓝聊聊,”朱砂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既然她想当圣母拯救垃圾男,那我们,就给她一个垃圾男。” “虽然我不懂您在说什么,但是我忘了把一件要命的事告诉您,”白清明的声音里忽然带了哭腔,“偕神让您四点半开会,超凶的!您赶紧回来吧。” XǐΑΘSんЦο.ЦK 第28章 门被轻轻关上,病房里霎时变得安静,门外乱哄哄的脚步声、喧闹声渐渐远去。 朱砂环视着房间。 318号病房位于医院三楼,楼下正好是医院小花园,昨夜下过一场雨,花园泥土仍然潮湿,从三楼跳下去竟然会没有脚印? 她转身锁上门,拉起门框玻璃上的布帘,转身直接走向墙角里的立柜,伸手一拉—— 嘎吱! 黑暗狭小的衣柜里,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头”骤然受惊般抬头。 朱砂从病床前拽过来一把椅子,咣当一声撂在地上。她坐上椅子,正对着柜子翘起了二郎腿,红底高跟鞋挂在脚尖上游游荡荡,再慵懒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像个霸道女总裁。 病房内十分安静,远处吵闹声变得模糊。 立柜没有夹层,69号相当于坐在地上,他双臂抱着膝盖,似乎因为生理痛疼浑身战栗。朱砂居高临下地坐在椅子上,他们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中一高一低地对视着。 “你叫什么名字?”朱砂问。 “邵俊。” 朱砂笑着问:“你跑什么呢?” 邵俊:“没钱。” “扯淡。”朱砂冷笑,“就算丝绒会馆一九分成,你一天赚得也比这些医生都多。” 邵俊的喉结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还债。” 朱砂靠在椅背上,微微垂头,认真打量着邵俊这张脸。 上一次两人赤裸相对,邵俊还能平静回视她的目光。这一次或许知道他现在像个猪头,眼神不住飘忽闪躲。 朱砂是故意的。 她没有顾偕那种与生俱来的死亡气场,谈判桌上只有通过眼神压迫就能得到他满意的结果。而她在顾偕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明白她最适用的谈判技巧就是把底牌捂紧,给对方施压,让他漏出破绽。 邵俊眼睛闪躲了几下,似乎知道无处遁逃,索性放弃了挣扎,眼睛往旁边一瞥,无所谓地放空起来。 这是只小狼狗。 开口让他帮忙,远不如让他求你做事。 狼是不会被收买的,想把他收为己用,就得驯服他。 朱砂打开拎包,从中取出付款单,拿在邵俊眼前晃了晃,“估计你也不是碰瓷,送你来医院就当做好事了,但医药费总不能让我给你出吧。” 邵俊怔怔看了她三秒,胸膛起伏不定。 朱砂坦然地回视着他,脸上笑意盈盈,一点都不像个“乐意花两万块嫖男人,却问被嫖的男人要两万块医药费”的小气鬼。 衣柜里狭小逼仄,邵俊肩膀上还有伤,刚一挪动手臂,就听他痛得嘶了口冷气。随身的衣物都就被护工收起来了,现在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手往口袋里一插,竟然神奇地掏出了手机。 他滑开屏幕,将手机递给朱砂。 “抵债。” 手机中播放着一段视频。红灯妙曼,烛光暧昧,一个穿着浴袍的女人正对着镜头,双腿大大岔开。她身前跪着一个赤裸的男人,脸贴在她下体处。女人闭着眼,仰头享受,施暴一样按着男人的后脑勺往自己的下身撞。有种性别倒错的违和感,好像她长了男性生殖器官,正狠狠地往身下人的喉咙里捅。 第29章 邵俊那张失血过多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眼神却比方才锋利了。 他仔细盯着朱砂,想从她脸上找出惊讶、恐惧或者愤怒的情绪,可朱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被拍下的人不是自己。 喘息、呻吟和滋滋水声戛然而止,十分钟的视频进度条播放到底。 朱砂指尖夹着手机,还给了邵俊,扬了扬下巴地问:“说吧。” 邵俊舔了舔裂缝的嘴唇:“有人出五十万,让我拍你的性爱视频。” 朱砂惋惜似的摇摇头:“就你这个语言表达能力,千字给你五十,你都赚不着钱。” “半年前,我在‘金蔷薇’做,有个男人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有报纸上的,也有偷拍的。他跟我说了你的喜好,然后安排我进丝绒会馆培训。” 邵俊内脏有出血,说起话来喉咙里带着呼噜声。 “你培训了多久?在丝绒会馆做多久了?” “培训两个月,做了四个月了。” 朱砂问:“四个月没有进展,对方没催你吗?” “没有。” “你们平时怎么联系?” “平时没有联系,只给了我这部手机和能隐秘录像的小东西,手机里有一个号码,录完让我把视频发过去,然后就会给我三十万尾款。” “倒是挺有耐心的。”朱砂感慨一句,随即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微微向前倾身,一双晶亮的眼睛定在邵俊瞳孔中,问道,“你今天是去交易的吧,那为什么挨揍了?” 邵俊喉结动了动:“他们不给钱。” “所以你要我把这个视频买回来?”朱砂轻笑。 “三十万,我带你找到他们。” 病房里静得只有呼吸声,窗外传来的一声声鸟叫和欢笑隔着窗玻璃,朦胧又清晰。 朱砂微微眯眼,在眉梢上压出一条紧绷的弧线,眼睛里刀锋雪亮,似乎要刺进邵俊的脑中,穿破一切迷雾和谎言。 邵俊的胸膛上下起伏,手攥紧了衣角。 半晌,朱砂从邵俊紧张的脸上挪开目光,突然淡淡地笑了。 “算了吧。” 而邵俊破冰般挤出个似是而非的表情,惊诧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吗?” “我的敌人从这能排到金融街,”朱砂站起身,双手撑着后腰放松僵硬的腰肌,在房间踱步,“我不是爱豆,被人喜欢又不能让我赚钱。” “我以为你是睚眦必报的人。”邵俊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我是。”朱砂断然。 “那为什么……” “因为你的讲的话,我一个字不信。” 邵俊愕然,苍白的嘴唇战栗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下午三点,阳光柔和又温暖,朱砂背对着邵俊往远处放空视线。旋即她转过身,逆着窗外金色的天光,蓦然说道:“我也有一个故事,千字五块卖给你。” “我生长在一个极端恶劣的环境中,但我没有自暴自弃,不吸毒、不犯罪、也不混帮派,一直靠着我的双手养活自己。” 病号服下藏着邵俊遍布着陈年伤痕的肉体,一只袖子卷过手肘,青紫血管干净清晰,没有针孔痕迹。 “直到有一天,因为什么变故,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应该是用尽了我能做的工作,还是赚不够钱,于是我下海卖身了。” 邵俊半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 朱砂接着说:“然后一个男人给我钱让我和一个女人做爱并拍下视频。我在他的安排下进了一间高端妓院,这里一天赚得钱相当于我过去赚一年,可是我的窟窿远远填不上,白天我还在卖苦力。” 邵俊遍布老茧的手指极轻微地一缩。 “终于有一天,我等来了这个女人,我想和她做爱,但她只要我舔她。计划进展得不顺利,我甚至想要强上了她,没想到她竟然反抗,把我狠狠地羞辱了一通。我搞砸了一切,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所以通知雇主,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视频。由于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坐地起价,要了翻倍的钱。对方不是好惹的货色,我狠狠地被教训了一通。” 邵俊双手撑在立柜板上,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喘息中带着血丝,就像一只被冒犯到的孤狼。 “忠诚这东西,有些人天生没有。你背叛他,也能背叛我。” “我会把今天医药费的账单寄到丝绒会馆。”朱砂举步往病房外走,从拎包里抽出张名片,随手放在桌上,“等你准备好要讲故事了,还是老价格,千字五十,哦对了,但我不一定有时间。” “你会等我的。”邵俊声音沙哑。 病房门口,朱砂脚步一顿。 “我本来不懂那个人为什么找上我,”阳光照亮了一半衣柜,邵俊隐匿在阴影那侧,冷冷说道,“直到今天我看见你车上那个男人。” “哦?所以呢?” “所以,你会找我的。” “是吗?我要是真在乎赝品,那天为什么不让你上我呢?宝贝儿。” 砰一声,朱砂关上病房门。 医院走廊上,每个人脸上都行色匆匆,神色冷漠,没人注意到她贴着墙根,僵硬地站在角落里。 朱砂脸色灰白,眉头紧锁,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再松开,似乎借这个动作作出某个决定。 良久后,她才一步一步走向护士台。 送邵俊抢救时,朱砂已经提前向医院打过电话。护士认识朱砂是医院投资人,在护士台后挂了电话,强行忍住烦躁,温和地朝她笑笑:“您有什么事吗?” 朱砂皱眉,几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请问……孕检中心往那边走?” 第30章 · 银色保时捷缓缓下坡驶入深蓝资本的停车场,车前灯从一排排豪车车头照过转瞬即逝的暖光,停进紧挨着电梯的专属车位,刹车、换挡、熄火一气呵成。 朱砂啪地解开了安全带,仰头靠进座椅中,闭上了眼睛。 ——有人雇了一个长得像顾偕的男人和她做爱还要拍性爱视频。 ——这个人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模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从盘根错节的线索中抓出正确方向。 生意场上的对手多不胜数,敌人满世界都是。 做空公司,她会大赚一笔。同被做空的公司会破产倒闭,相应的员工失业,拖欠房贷,最后家破人亡。 城市街头人来人往,与她擦肩而过的十个人中可能就有一个因为她无家可归。 尹铎说的对,终有一天,她站在大街上一回头,会看见整条街的人都端着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 如果是报复……性爱视频的威力在哪儿? 对一个女人公开羞辱? 可她在世人眼中早已经是声名狼藉的坏女人。 朱砂自嘲般笑了笑,从手包里取出一盒烟,啪地点燃。白雾袅袅婷婷在指缝间萦绕,她下意识摸了摸小指上的尾戒。 起初她不是单身主义者。 她身边向来不乏追求者,单身主义只是个借口。她要是个纯洁无暇的处女,一只尾戒也就能把麻烦挡在外,偏偏顾偕喜欢在她身上留在明显的吻痕,还不准她遮盖。于是那些人又问:“不走心,走肾,也不行吗?” “我不约,只嫖。” 说这话时,朱砂还笑着瞥了一眼顾偕。然后顾偕在桌下狠狠攥了一下她的手。 从那时起,深蓝的女大佬就是圈内最荒淫浪荡的女人。 朱砂仰头靠着椅背,深深吸了口烟。冰凉辛辣的爽感滑入喉咙,心中难免浮现一丝庆幸。 她从手包里取出化验单,单手举在眼前,“阴性”二字明晃晃又刺眼。 幸好,没有怀孕。 顾偕从不戴套,饶是她定期打避孕针,生理期推迟十二天,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在积极备用,这时候情妇要是先怀孕,也是够讽刺的。 朱砂拎着化验单一角,唰地点燃,薄纸渐渐烧成灰,被丢进了烟灰缸里。 意大利之行是备用计划,万一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小崽子,就在国外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它,远离顾偕,不用和他上床,也能借口休年假养养身体。 没有理由,单纯就是不想让顾偕知道 。 不远处,有车打火启动,从保时捷侧面缓缓经过,光影在她疲惫的侧脸上一闪而过。 本以为结束了尹铎的案子就能松一口气,哪里猜得到的暗地里还有蛰伏已久的敌人蠢蠢欲动。她就像个负着棉花蹚水过河的骡子,越往深处走,背上越沉,渐渐连口气也喘不上来。 当当—— 车窗玻璃被轻轻敲了两声,朱砂猝然睁眼,顺手降下车窗。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顾偕俯身站在车门外,头顶的黄灯为他森然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微光。 朱砂被那温柔的光芒刺得闭上眼睛,强行忍住酸涩,再缓缓睁开。 “临放暑假,最后一堂课你都没心思听讲了是吧?”顾偕低头看了眼腕表,“四点零五分,旷工两小时,在车里偷懒还被你老板逮个正着,自己说怎么办?” 朱砂眉眼间压紧的线条骤然松开,眼底微微绽放出轻渺的笑意。 不论是心底隐秘的酸涩嫉妒还是来自暗处恶意枪口,她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刻,就像一束流星轰然落地,浑身上下每一根焦躁忧虑的汗毛都安定下来。 她笑道:“我一会儿就去财务报告,这个月不拿全勤了。” XǐΑΘSんЦο.ЦK 第31章 顾偕拉开车门,一坐进副驾驶,肃杀冷漠的气场迅速笼罩了车内。 朱砂仰头吐了个烟圈,忽然开口说道:“我不走了。” “什么?” “不休年假了。” 顾偕眼中微微闪烁,但那丝喜悦转瞬既逝,脸色变得更沉了。 “为什么?” 朱砂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按熄,没有抬眼,反问道:“你很想我走吗?” “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走了吗?”顾偕冷笑一声,“你有这么听话吗?” 停车场深处隐隐传来悠长的鸣笛声,朱砂升起窗玻璃,车内一下变得十分安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顾偕问:“你,是因为多莉生物留下来的吗?” “不然呢?”朱砂从包里取出卸妆湿巾,对着后视镜擦去嘴上的口红,“从天而降的礼物我还不接着,跟钱有仇吗?” 说到最后几个时字,她斜乜着镜面一挑眉,又像个刀枪不入的女将军了。 午餐后那场莫名其妙的阴云终于散去,顾偕绷紧的嘴角彻底松下来。他伸手挽起朱砂耳旁的碎发,指尖在她冰冷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声音中带了一丝少见的温柔:“既然放弃了年假,我给你补一份礼物吧。” 珠宝首饰、名车豪宅,朱砂可以自己买,顾偕的礼物向来都是天价大单。 “多谢,但多莉生物这单足够我忙了,”朱砂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攀上了顾偕的肩膀,似乎正要做什么时,身体猛地停住,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问道:“您要外出吗?” “不走。” “那您来车库干吗?” “在楼上就看见你的车了,”顾偕面对着朱砂,温柔地撩起她额前的一缕头发,“等半天没见你上来,就过来看看。” 朱砂一点头:“好。” 顾偕:??? 他疑惑地皱起眉,正想把朱砂揽进怀里,突然座椅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随之倒下了。 朱砂长腿跨过顾偕的腰,俯身趴在了他腿间,从西装裤里拽出来衬衫下摆。 顾偕的双手撑着两侧,支起上半身,只见朱砂用牙齿叼着金属头拉下了裤链,往下扒着他的内裤,手往里一伸,从下腹三寸的草丛里掏出了已经半硬的肉棒。 朱砂微微挑眉,眼神里明晃晃写着: 呵,男人,无时无刻不发情的雄性动物。 她的鼻尖离挺立的阴茎不足两厘米的距离,只要舌尖微微向前就能把它含进去。而那条艳红的舌头轻舔着嘴唇,仿佛垂涎着绝世美味,看得顾偕喉结性感地滚动了一下。 “等等——” 他沙哑着声音,强行压下小腹流窜的火流,捏着朱砂的下巴:“你知道这玩意有多少细菌吗?” 紫黑的肉棒完全肿胀起来,其上狰狞的每一根青筋都在彰显着迫不及待想被唇舌包裹舔弄的欲望。 可在理智烧断前,那根深蒂固的洁癖像最后一道战壕,毅然决然拦下了朱砂的舌头。 朱砂似乎叹了口气,投降般拱起身,一手按住他的阴茎揉捏着滑溜溜的龟头,另一只手伸进副驾驶抽屉里摸索着,半晌,她回过头,无奈道:“没有套了。” 顾偕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用、湿、巾。” “哈哈……” · 艳红的舌面翻覆,吸啜着圆亮龟头上的水痕。 哪怕已经用湿纸巾清理过,从马眼里流出的涎液依然有股腥咸的味道。男性荷尔蒙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于朱砂而言就是掺了毒药的蜜糖。她没吃过别人的肉棒,宴会上的化妆间,总能听见女人含着漱口水,含糊地向同伴抱怨说,她刚舔过的那个男人,包皮下凝着一层白沫,光是想想就恶心。 心理上有对顾偕的臣服,生理上对顾偕的洁癖安心,所以她近乎于变态地痴迷着顾偕的味道。 上学时,她见过情绪低落的女同学飞奔进男朋友怀里,红着眼睛要亲亲,好像唇齿交缠就能得到抚慰。 但朱砂很少和顾偕接吻。 十年前,她给自己的定位是顾偕花钱买来的干净的小情人,没有资格去索吻。而那时候,顾偕也会接吻,他的吻就像野兽撕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这十年来,亲吻不过是在情动时刻抒发性欲,其他时间……没必要接吻。 但不知何时起,她喜欢亲问顾偕的阴茎。 当她跪在顾偕脚下,顾偕巍然如山,她感知到整个世界都横在她面前。 口腔被塞得满满当当,大量的口水和前列腺液混杂一处,呛得朱砂忍不住咳嗽,不得不暂时吐出磅礴的阴茎。 “你吃得很开心啊。” 顾偕仰靠在座椅上,拽了张湿巾,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水渍,冷淡的嗓音却夹杂着一丝不满。 “您被我‘吃’得不开心吗?” 朱砂握住来他的手,抬起了头。 白皙的面孔上泛着情欲的潮红,用侧脸像猫儿一样摩挲着他的手指, 这一动,顾偕眼中的火苗嘶啦旺盛燃烧,倾身抓住了朱砂的两侧腰,正要把她抬到腿上。朱砂却躲开他的手,重新趴到他的腿上,再次套弄着粗大的阴茎。 “不……”朱砂摇摇头,双手扒着汨汨流水的大肉棒不放,坚定道,“我想吃。” “好,”顾偕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说,“给你吃。” 肉棒再次顶进喉咙,朱砂赞叹似的闷哼一声。 “这么好吃吗?”顾偕皱眉,“你这样让我觉得这玩意儿是根冰棒。” 口腔被堵得严严实实,朱砂只能发出呜呜两声近似笑声的哽咽。 她的口舌仍然侍弄着粗大的肉棒,但手却暂时离开,去纸盒里抽了张湿巾出来。 顾偕伸手,似乎想接过来,替她擦掉下颌上湿漉漉的液体。 但朱砂从口中拔出了阴茎,将湿纸巾覆盖上去—— 顾偕的瞳孔霎时一紧! 无香味的消毒湿巾冷冰刺骨,湿冷感随着湿巾旋转着摩擦龟头,擦掉污秽的同时,寒气也仿佛顺着龟头的缝隙钻进了身体里,让人忍不住战栗。 然而下一刻,一条滚烫湿软的舌头缠绕上来,对着刚刚被冰浸的同一部位舔弄刺激。 如同冰与火的交替。 “这才是冰棒。” 朱砂轻轻舔了下龟头,眼眸含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第32章 顾偕沉着脸,呼吸平稳,黑色刘海下的眉眼毫无波澜,仿佛这件事没有带给他多大的愉悦感。 朱砂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舌尖更加奋力侍弄着肉棒,同时手往他的胳膊上一摸,一声轻笑便飘逸出嘴边。 她呼出的热气打在茎身上,口中巨物当即一沉,突跳着胀大一圈,胀得她不得不把嘴长得更大。 ——顾偕的衬衣下,结实的手臂肌肉正一块块鼓起绷紧。 他很兴奋。 他在克制。 “顾先生……” 朱砂闷哼一声,低头更加卖力舔弄肉棒。 春日的傍晚,停车场内无人走动,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车内这一方隐秘的小小天地。 他们在昏暗中一高一低对视着,顾偕眼神闪着不明情绪,手指轻轻插进了朱砂的头发里,如流水般顺着她的侧脸滑下,爱抚着她的眼角、颧骨和下颌。 顾偕的尺寸实在太大,明明已经捅进了食道深处,朱砂还是无法全部吞下。她双手套弄着粗壮的根部,同时忍着顶在喉头而带来的呕吐感,继续收缩喉咙,企图吞得更多。 “可以了,”顾偕眼底闪烁着怜惜,轻轻推开朱砂的额头,将肉棒抽回来一些,“别勉强。” 朱砂愣怔,嘴里含着粗壮的肉棒,懵懂望了顾偕三秒。 这个男人在床上从来不讲道理,捅进她的食道快速挺腰释放的经历不是没有过,近乎于凌虐的深喉事后,她的喉咙总要肿上一个星期。 但他现在学会了温柔。 朱砂大口吞咽下口水,深喉挤压着顾偕的龟头,强烈的压迫感使她瞬间飙出生理眼泪,挂在睫毛的泪珠像凹凸棱镜,以至于顾偕的身影在她眼中分身出千千万万个,又在一瞬间重合。 他终于学会了温柔。 这份温柔却是他对其他女人的怜惜。 朱砂闭上双眼。 腥咸的前列腺液混着唾液咽下喉咙,舌根却酸涩发苦。 空气中发出咕噜一声水响,她胡乱抹了一把生理性眼泪,对着龟头整根含了下去,从喉咙深处把阴茎抽出来时,让指甲尖顺着青筋脉络游走在茎身上。 多重刺激下,顾偕一张森白脸庞上遍布乌云,眼睛通红,几乎要瞪出血来。 一波波汹涌的快感从他的小腹上涌,随着奔流的血液蔓向四肢百骸。 顾偕粗喘着,抬手抚上朱砂的眼角,指尖还没抹掉眼泪,突然被龟头被朱砂重重一啜,酥麻的快感瞬间在脑海中爆炸,轰隆砸断了那根敏感的神经末梢。 他的手指本能地插进了朱砂的发间。 朱砂顿时头皮一麻! ——终于来了。 她要顾偕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喉咙当作发泄之地。 她要这种不带丝毫感情、冷漠、机械地抽插捅入。 为别的女人学会的温柔怜惜,她才不要! 下一个,顾偕的手果然开始开始移动,顺着柔顺的发丝,从她的额前摸到了脑后。 朱砂含着粗大的性器,猝然睁眼,心中顿时一沉。 每次顾偕作出这种动作时,都会按着她的后脑,把粗大的阴茎扣进她的喉咙里。结束后,她不仅喉咙会痛,鼻子也得酸好几天。 破天荒的,朱砂开始期待这种痛疼。 她闭上眼,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顾偕的手指竟然没在发间多做停留,向下摩挲着她的后颈。 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生理眼泪开闸放水一般抑制不住,朱砂的牙关哆嗦着,几乎含不住阴茎。前列腺液和唾液混在一起,黏糊糊地从下巴上往下淌。 她抽了口气,舌尖抵着龟头打转,紧紧吸啜汨汨腥液,自虐般取悦着顾偕。 “朱砂?” 顾偕终于察觉不对,手扣着朱砂的肩膀想让她抬头停下。可朱砂不顾肩膀上的重量,执意埋头吞咽,让顾偕反而不敢手上用力,一时间进退维谷,手掌僵硬地悬在半空。 “你怎么了?” “哈……啊……嗯……” 这时,鼻涕眼泪已经糊了朱砂满脸,只要一抽出阴茎时,肉棒无可避免会沾到脸上的不明液体。 她放慢了速度,不再把阴茎从口中抽出去,双手套弄着含不进嘴里的茎身,指甲用力搔刮青筋,捻几下,再套弄。 “够了!” “停下!!” 顾偕眼皮突突猛跳,掰不开朱砂的头,他就只能向后缩腰,想把阴茎从朱砂口中抽出来。然而他缩一寸,朱砂就向前伸一寸,直到他的后腰紧贴到座椅上再无路可退。 下身的火流随着血管在身体里四处冲撞,快感如烟花噼啪崩裂。 想要让朱砂停下只有一个办法。 顾偕额角渗出密密的汗水,腥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朱砂,闷哼着深喘一声! 朱砂深喉抵住龟头,紧接着,粗壮的肉棒一颤,一股热流射在了喉咙深处。 她吐出大半截肉棒,用舌面反复舔弄着茎身,肉棒再次颤抖着射出一股精液。 顾偕足足射了好几股,饶是朱砂早有准备,还是被呛了几口,白色精液顺着她鲜红的嘴角往下淌,又沾满了整根肉棒。朱砂毫不犹豫再次低头,仔细舔吻柱身,贪婪地吞咽下所有精液。 旖旎的粗喘声充斥着封闭的车厢,空气中弥漫着交合后的腥膻气息。 顾偕托起朱砂的下巴,强行与她对视。 朱砂眼角缱绻绯红,眼眸含水,嘴角挂着精液,平静地回望着他,周遭散发着淫靡又浪荡的气息,仿佛片刻前的失态只是顾偕的一场错觉。 这时,有车从停车场深处驶来,车前灯在白墙上投下越来越近的圆形光圈,一瞬间照亮了车厢内,在这场禁忌的偷情距离曝光在车灯下只有一米时,光影又转瞬即逝。 “你没事吧”和“你怎么了”这两句话重重压在顾偕的舌尖。 他没谈过恋爱,和朱砂的关系很难定义为情人或者恋人。勉勉强强能算上恋爱约会的经历,只有和柏素素重逢至结婚前那屈指可数的几次。 婚姻流程他还没熟悉,一上手就要处理难度满级的婚外情。 他拧开一瓶水递给朱砂,看着她漱口咽下去,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只见朱砂对着后视镜重新涂上了口红,解锁开门:“该走了。” 那一瞬间顾偕的身体先一步行动,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朱砂疑惑,回过头看他。车门被打开一道缝隙,光影勾勒出朱砂侧脸的轮廓,顾偕定定望了她三秒,慢慢松开手。 “没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嘶哑,“你怎么发现多莉这支股的?” “边走边说吧。” 仦讠兑網詀dа全:χíǎ○SHЦ○,ЦK———————— 大家春节好,今日双更5000字,18:30还有一章 感谢愛麗絲和yi两位朋友毎日为本文投珍珠,继续撒泼打滚求珍珠~ 第33章 “你要把那只鸭子送到科学家身边,给你当商业间谍,偷拍实验报告。你以为这是特工片吗?” “电影还得给故事找个合理的逻辑,现实离谱到不需要逻辑。” 顾偕黑着脸,双手交替拄在办公桌上:“呵,你的间谍,本事可不是随机应变,而是活儿好。” 朱砂单手叉腰,站在他桌前据理力争: “您没听说过‘阴道是通往女人心里的路’吗?” 顾偕办公室外,精英组的交易员和分析师隔着玻璃站成一排,手中抱着各种资料,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不知所措,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往里看。 玻璃隔音甚好,他们听不清里面吵什么,只能看见顾偕的脸色阴沉,狭长的双眼快要烧出火。而背对着他们的朱砂,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对着桌上的文件指指点点。 ——这个姿势他们太熟悉了。 ——朱小姐马上就要原地爆炸了。 张霖嗫嚅道:“要不……撤吧……” “别,这又不是第一次吵得这么凶,”鹿微微瞥了手表,“一会儿怪我们不开会,你哭都找不着调。” 张霖还想张嘴再说点什么,这时候恰好顾偕向外面瞥了一眼,视线一对上,张霖条件反射地站直闭嘴。 “你应该知道尹铎现在盯着你。” 办公室里,顾偕放慢语速,压抑着声线,似乎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温柔和关切,而不是偏执与愤怒。 “他不盯着才有鬼,”朱砂冷笑,“难道他盯着,我们就关门大吉了?” “你真的想做这笔交易,那就去做。”顾偕拉开椅子坐下,似乎压下了莫名涌上来的邪火,平静地说道,“信息公司可以提供多莉生物的其他人…” “不!”朱砂当机立断,“我要一个局外人,专业顾问都知道地检的目标是我,一出事上赶着当污点证人。” 前不久刚刚结束的那场内幕交易案中,尹铎最先找到了‘信鸽’信息服务公司,过去三年为朱砂提供过信息服务的顾问全被他查了出来。 挂名信息公司的顾问毫无忠诚度可言,为了金钱可以出卖本公司的秘密给朱砂,自然也会答应检察官指控朱砂,换来不用坐牢的认罪协定。 空气蓦然凝固,顾偕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视线落在朱砂的脸上,她眼底正浮出难以融化的坚冰。 顾偕越过她的脸,向玻璃窗外看,精英组六人一字排开站在走廊上,他目光在他们脸上冷冷扫过,似乎要找出谁是出这个馊主意的罪魁祸首。 “大家还在外面等着,给你三分钟说服我,不然带着你的团队回去。” 朱砂的嘴角紧绷成一条弧线,目光垂到办公桌上,飘忽了几秒,仿佛在脑中过滤着大量信息,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她眼神充满坚定: “您知道我养了一个黑客团队,有很多高科技拷贝电脑加密文件。我派去的这个人,踏实靠谱,脑子灵光,最重要的是他在丝绒会馆受过训练,知道怎么讨女人喜欢,轻易就能让柯蓝这种没被爱过的女人动心。哪怕文件偷不到,他总能套两句话出来,我们又不是要实验内容,只要比市场更早知道实验成败就够了,所以这种事一点都不离谱。” 顾偕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过是在酒吧碰上了柯蓝掉文件,恰好看见了最关键的那一页,然后非常巧地救下了个……职业的……鸭,”朱砂顿了顿,尴尬在脸上一闪而过,“这是份从天而降的礼物,我想抓住这个机会。” “从天而降的礼物,”顾偕喃喃重复了一遍,眼梢略微压紧,“陈伯益也是个好……” “我不要。”朱砂直接打断。 顾偕疑惑地一挑眉。 朱砂稍仰下巴,语气中微不可察地带着点赌气甚至嫌弃的意思:“不良债权这笔交易,我的团队不接。” “以你资金盘面,做多莉生物的多头持仓加上杠杆,甚至配合反向做空这种事儿我都给你算进去,十个点,最多赚一个亿,建仓多久能盈利还不知道。”顾偕淡淡开口,“但不良债权我有别的玩法儿,保守估计两个亿,还是超短线。” 朱砂慢慢摇头:“那我也不要。” “为什么?” 顾偕太阳突突直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良好商谈的气氛再也伪装不下去,他一瞪眼,空气中就仿佛有根无形引线烧到底端,炮弹每分每秒都会炸开。 顾偕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着下巴,胸腔藏在胳膊后面掩饰剧烈的起伏。但他的胸膛内仿如烈火焚烧。 朱砂就像个拔屌无情的混蛋,半小时前还在车里含着他的屌,深情款款地吞下所有精液,现在为了只鸭和他吵架。 “无论陈伯益赚了几个点,都是您给我的。多莉就算赚得再少,也是我自己发现的。”朱砂淡淡说道,“而且……一年前你就说过,我的翅膀够硬了,是时候单飞了,” 那一瞬间,顾偕仿佛浸在冷水里,五脏六腑都渗着寒气,在他沉入冰水中的同时,整个世界都消音。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那六个精英像被罚面壁的小学生,一动不动对着办公室站直,彼此之间没有交流,但能看到嘴皮子在动,似乎还讨论要不要先离开。更远处的走廊里,有交易员们来去晃动的身影,从茶水间或卫生间出来偶遇上,彼此调侃两句。 顾偕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知道他们在说话交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耳畔只有四个字。 翅膀够硬。 顾偕直勾勾盯着朱砂看。 日光清晰地映着她的侧脸,雪白的皮肤反射着一层晶亮的微光。 与柏素素结婚前,顾偕高估了人性,低估了欲望,真心以为能做一个忠诚的丈夫和一个厚道的金主。和朱砂结束了床笫关系后,他隐晦地向提出过让朱砂独立,单独为她开一个联合账户。 如今,她想用那件事来敲打他。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顾偕问道: “其他都不说了,先问你个最基础的问题,你对神经科学了解多少?” 朱砂一怔。 上午开盘试水用私人账户买了点多莉的股票,下午多莉突然宣布利好消息,从决定建仓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两个小时,哪有时间啃资料。 “多莉是不是天降的礼物,你说得不算,”顾偕往椅子里一靠,略微扬起下巴,抱着肩膀说道,“明天十点,带着你的团队向我做简报,” “是。” 朱砂眼底平静,似乎没有对刻意刁难的任何不满,缓缓一颔首,转身出门。 顾偕盯着她的背影,眉梢几乎压紧到瞳孔。 ——天降的礼物。 ——那个鸭竟然是她的礼物。 · “朱小姐!” 朱砂刚从顾偕办公室出来,精英组立刻围了上去。 她疲惫地摆摆手:“明天十点做简报,大家回去准备吧。” 轰一声,六颗心脏全都落回了胸膛。 多莉股票在朱砂的私人账户里交易,他们也不知道朱小姐是怎么神机妙算掐着时间点买入的,BOSS一通知开会,每个人都两眼发直,不知道要汇报什么。 众人往回走。 朱砂回过头,若有深意地往顾偕的办公室望了一眼。办公桌后空空荡荡,椅子也孤零零地颤动,不知道顾偕人去哪了。 “等等!” 这时只听朱砂在后背说道,所有人猛然一僵。 “把所有关于神经科学、人体机械、还有多莉生物的资料整理后给我发过来。” 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眼底都看到了在劫难逃的恐惧——几百万字的资料一夜之间全部消化。 鹿微微忐忑发言:“全都要?” 朱砂一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走廊外传来一阵骚动。 格子间的交易员们纷纷站起来,朝旋转楼梯走去,各部门主管也从各自的办公室中走出来,彼此交换疑惑的眼神,有人在打电话,有人问发生什么了,一时间脚步声、说话声乱哄哄地混在一起。 “所有人离开桌子,挂断电话——” 一行穿着印有地方检察官字样外套的人,从旋转楼梯上走来。 走在最前面尹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离老远就笑意盈盈。 “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___ 昨晚好像有点问题,今日三更 XǐΑOSんЦο.ЦK 第34章 “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尹检察官!怎么?你想我了” 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大厅里拥挤的交易元和分析师们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路。 朱砂从人群中款款走来,心中骂着MMP,脸上挂着温柔笑意。 尹铎回头吩咐手下:“给朱小姐看搜查令。” 挑染着薄藤色短发的助理检察官走上前,举着印着法官签字的文书: “今天上午10点23分,你的私人账户买进多莉生物公司的股票,下午一点三十分,多莉宣布利好消息,截止目前,股票上涨了9%,这短短几个小时获利将近70万。” “朱小姐,解释一下?您最近拜了哪位大仙儿?”尹铎问。 朱砂笑着说道:“今早我掐指一算,上签是多莉暴涨,下签尹检察官无功而返。” “不一定哦,”尹铎眯起眼睛,金边眼镜上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旋即夸张地一弯腰,十分绅士地做了“请”的手势,说道:“麻烦朱小姐配合一下吧。” “好,微微,把医疗股部门的人叫到二号会议室去。” “等等——”尹铎说,“我们需要贵司全体配合。” 朱砂压紧了眉梢:“有这种必要吗?” “朱小姐知道我可以合法拘留这里所有人,二十四小时而不提起诉讼吧?” 空气蓦然紧绷,大厅内所有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砂身后站着几十名深蓝职员,他们的神色已从起初的慌乱紧张变成盛怒和愤恨。尹铎只带了十几个手下,双方各站一边,目光交织的瞬间仿佛无形的刀剑在虚空中激烈碰撞。 朱砂一一扫视过尹铎的手下,气氛越来越紧张,一触即发,她却突然笑了。 “尹检察官当然可以这么做。”她盯紧了尹铎的瞳孔,“如果你想在明天的早报上,看见‘检察官滥用职权,纽港市议会迅速出台相关法规限制公权’,你觉得谁的损失更大呢?” · 卫生间的流水声哗哗而止,顾偕站在满是雾气的镜子前,擦掉身上的水珠。 深蓝的独立办公室主体是都透明玻璃房,办公桌、会客沙发一目了然,两侧分别是不透明的休息室和卫生间。金融业加班成风,忙起来直接住在办公室,也没有任何不舒服。 朱砂把他气出一身汗,这会儿冲完澡,怒气随着水流消去了不少。 他换上干净的西装,从休息室里走出来。下意识抬头往对面朱砂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然而透过玻璃,看见走廊上乱哄哄一片,交易员和分析师来来回回游荡,似乎二号会议室门外还排起了长队。 顾偕皱眉,按下内线电话,问道: “黄秘书,外面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 引擎声犹如怒吼的雷霆,车道两旁的香樟树几乎被狂风拦腰折断。 深蓝资本的天台上,两架直升机从空中盘旋落着落下,从中走下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一队人马拎着手提包,浩浩荡荡一字排开,疾步走进大楼。 皮鞋疾步走来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转过墙角,交易员、分析师纷纷回头侧目。只见顾偕带着一队律师走来,脸色阴暗森然,步履间带着掩饰不住的杀伐肃穆,匆匆穿过玻璃走廊,径直走向二号会议室。 会议室里,年轻的女检察官站在桌前,问道:“这组电信交易的背后研究是什么?” “事件向导策略,”张霖把椅背转来转去,手臂枕在脑后,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5G变革啊,宝贝儿。” 另一边的长桌后,检察官助理问道: “这组交易量有大幅变动,你赚了200万就平仓,紧接着股票下跌,你怎么抓到这个点的?” 鹿微微打了个哈欠,耸耸肩膀:“分析资产负债模型。” …… “套利呗,还能怎么样。” …… “这是我的杀手锏,告诉你了,你替我每小时赚2000块?” …… “对比公司股票的市场价值和基于资产负债的账面价值,用每股账面价值……哦?你听得懂吗?” …… “小道消息啊,出门左拐中央花园,往那棵歪脖子枣树下一站,能听见打拳的大爷们聊天,那些人全是退休的老前辈。” …… “律师,律师,律师……” 小检察官脸憋得通红,尹铎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起身走开,自己坐在了张霖对面:“你们朱小姐说了,要配合。” “律师!律师!”菜翔翻了白眼,继续复读,“律师!律师!” 朱砂冷冷地抱臂站在会议室墙角。 多莉生物的交易在她私人账户里,交易时间确实可疑,但酒吧意外看到实验报告这种事情,法官都不能给朱砂判有罪,尹铎根本查不出来什么,他这次来,就是来故意膈应她的。 会议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拉开! 顾偕带着一队律师鱼贯而入,会议室内所有人愕然抬头。 顾偕的目光冷冷扫过去,正在审问的检察官后半句都噎在喉咙里,一瞬间空气中蓦然冷下来几度。 第35章 朱砂对上顾偕冷漠的眼睛,下意识往墙角缩了缩,只恨自己不透明。 “‘邪神’先生!”尹铎起身迎了上去,“刚听您秘书说您在洗澡,我就没去打扰。” 顾偕没有回答,脸色沉沉。 尹铎这个人天生有自娱自乐的本事,仿佛越是被人冷脸对待他越高兴。 他的目光在顾偕背后的律师脸上一一扫过,律师们同样冷着一张脸,僵硬地回望他。 “王先生、李先生、赵先生、钱小姐、孙先生各位好久不见啊。”尹铎笑得十分欠揍,旋即摇头感慨一句,“啧,这个逐客令真特喵贵。” 王律师走到会议桌前,把公文包往上一放,还没来得及打开,突然手被尹铎按住了。 气氛瞬间变得僵硬,抱臂站在墙角里的朱砂一下站直了身体。 尹铎抬头笑着对顾偕说:“‘邪神’是给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打电话了?还是拿到司法部什么特殊命令?” 没等顾偕回答,他就松开王律师的手,挥手招呼着检察官们:“不用这么麻烦,猴孩儿们,咱们撤了!” 话音一落,在房间内做笔录的检察官们犹如演练过几百次一样,五秒钟内就迅速收拾笔记,排队站在尹铎身后。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尹铎笑着往外走,堵在门口的律师和走廊上看热闹的交易员们纷纷让开,出门前他突然说了句: “朱小姐,咱们,来日方长。” “等等!” 这时,一直沉默的顾偕终于开口,突兀的声音像冰川破裂前的轻响,将房间内温度骤然拉到零下。 一直沉默的顾偕终于开口,突兀的声音像冰川破裂前的轻响,将房间内温度骤然拉到零下。 “你这趟来是什么意思?我就站在这儿,直接说给我听。” 尹铎一回头,只见顾偕眼中闪烁着瘆人的寒光:“不要再对我的属下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们小心点,”尹铎逆着走廊照进来的天光,金边眼镜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嗓音虽然含笑,话语中却充满了恶意,“只要我抓到你们一点蛛丝马迹,这栋楼里的所有人,都要尝尝牢饭的滋味。” 两人面对面站着,虚空中暗潮无声无息涌动,尹铎的目光定在顾偕眼底,良久后,他淡淡一笑,转身往门外走去,一队人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律师们目送检察官离开,旋即说到: “顾神,那我们也走了,再会。” 交易员、分析师乱哄哄地离开,律师们和顾偕握手道别,偌大房间内,转眼只剩下了顾偕和朱砂两人。 此时,窗外日光已经变成深成橙黄,傍晚天色自带寂寞情绪,嘈杂喧闹一旦退去,会议室内只剩凄清冷寂。 朱砂还站在墙角里,神色颇为尴尬,干咳了两声。 顾偕刚说完尹铎还在暗处盯着,就被人立刻打上门来。 唉。 行行行,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全说对了,行了吧。 然而,顾偕转过身,只冷冷打量她一眼,丢下一句:“别忘了你的功课。” 朱砂:……………… · 深蓝资本大楼外,三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 尹铎拉开车门,大步跨上车,身后的手下们紧随其后。 车内亮着花花绿绿的显示屏,屏幕实时连接着检察官胸前的摄像头。 带着监听耳机的助理检察官回头:“老大,你为什么不再等等?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啊。” “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尹铎端起热水杯,金边眼镜上瞬间蒙了一层白雾,“顾偕和朱砂,一只野狼一只狐狸,一个小心谨慎,一个狡猾,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检察官助理满脸疑惑,思索着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来这一趟,就是来敲山震虎。”尹铎把眼镜摘下来,擦掉上面的雾气,“我们要搅乱他们的心智,才能让他们失误。” 助理检察官点了点头。 “这跟期末考试一样,监考老师站在你身边,盯着你计算每一道题,盯着盯着你总会出错。” 尹铎重新戴上金边眼镜,这时夕阳穿过车玻璃照在镜片上,金色光芒让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却能看见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 不久,路边的三两商务车同时亮起尾灯,朝着远方马路慢慢行驶去,无声无息地汇入了晚高峰时段纽港市。 仦讠兑網詀dа全:χíǎ○SHЦ○,ЦK—————— 顾偕,与子偕老的“偕”,顾神谐音股神,偕神谐音邪神,不同NPC有不同叫法 感谢愛麗絲、yi和炸鱼条蛋奶糊三位小天使的珍珠 存稿快用过半了,没有多少人看,都快没动力写下去了。就差九颗珍珠就能上榜了,继续撒泼打滚求珍珠呀 第36章 朱砂坐在小山堆似的资料里,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盘腿坐了太久,脚尖稍微酸麻。她支起左腿,换了个姿势,把资料又翻了一页。 叮咚—— 门铃蓦然响起。 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埋头做笔记,仿佛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上城区的豪宅公寓电梯入户,主人通过IC卡或密码上行,访客必须在楼下按铃,楼上确认放行后才能上来。 知道她家中电梯通行密码的人只有白清明和顾偕,顾偕来之前都会打电话,白清明要和整个组一起忙着消化资料。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今晚还有30多万字的资料没看完,天王老子站在门口她都不打算理会。 叮咚! 叮咚!!叮咚!!! 门铃声催命般揪着脑神经,朱砂烦躁地抓着额前的碎发,天杀的!她简直想宰了顾偕!“啪”的一声把书倒扣在桌面上,她踩着拖鞋怒气冲冲地飞下复式楼梯。 防盗门的猫眼镜面把访客的身影映成了可笑的大头娃娃,可“大头娃娃”一点都不好笑,带着一身嚣张挑事的气场,单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就放在门铃上按个不停,那双如深潭般黑沉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镜片,与朱砂的视线猝然相撞。 门上挂着防盗链,朱砂站在门后,只打开一道不足十厘米的门缝。 顾偕单手扒着门缝,冷冷说道:“开门,让我进去。” 朱砂摇摇头:“不让。” 顾偕眯起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瘆人的寒光:“不方便?” “不方便。”朱砂板着脸,平静地回望他。 “有人在?” 顾偕的嗓音中带着清清楚楚的森寒,狭长凌厉的眼睛越过朱砂往房间内望去。 门缝距离太小,朱砂几乎把身后当了个严严实实,他啧一声,直接把手伸进了门缝里,试图强行扯下防盗链。 “喂!” 朱砂满头黑线,赶紧抓住了顾偕强盗般的手,随即手上一顿,一丝疑惑蓦然从心底升起,她微微向前倾身,鼻子一吸—— “……!!!”朱砂惊诧得眼睛都瞪圆了,“你喝酒了?” 顾偕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领带往下扯,露出大片的锁骨和胸膛:“开门。” 豪宅的电梯虽然直接能通到门厅,但装修时朱砂仍然执意要求缩短门厅距离,安装防盗门,留出一道门外的走廊空间。 这扇只满足朱砂心理安全的防盗门,将他们分别隔在门的两边。房间内安静良久,暖黄灯光穿过门缝,投射下一片狭小的影子。顾偕按着防盗链,朱砂抓着他的手,醉酒后的体温高得吓人,手上相贴皮肤几乎要燃烧起来。 短暂僵持过后,朱砂终于叹了口气:“好吧,这是你非要进的啊!” 防盗门关了又开,顾偕举步往里走,皮鞋还没落地板上,突然被朱砂抵住了胸膛。 他一皱眉,刚要发作,只听朱砂说:“如果你对我的生存环境批评一个字……” 朱砂冷笑着上下打量他一眼,坚定说道:“鸡鸡立刻烂掉!” “呵,那你可别哭。” · 朱砂关上门,转过身来,抬头一看,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洁癖晚期患者顾偕站在玄关处,全身僵硬,脸上肌肉止不住抽搐,双眼活脱脱快瞪出眼眶,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 复式阁楼公寓里,一层空间全部打通变成大开间,中间空地上竖着玻璃楼梯,地板上、楼梯上铺满各种翻开的书,便利签贴了一书桌,连餐桌上未吃完寿司都盖着文件,目之所及全是资料,没有下脚的地方。 顾偕冷静了三秒,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要考博吗?” “我的混蛋老板让我明早交简报,”朱砂冷笑着经过他身边,随手捡起一张打印了简报资料的文件纸,说道,“没空伺候您,打道回府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股带着酒气的呼吸突然喷洒到耳后上,她才刚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只披了件浴衣,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低髻,被温热的呼吸一吹,凌乱的发丝搔刮着后颈,大脑里嗡一声! “不用写了,”顾偕含着朱砂的耳垂,声音低沉悦耳,像一颗低音炮弹轰然炸开,“你的混蛋老板准了。” 朱砂耳垂一痛,向旁边扭头躲开,却被顾偕捏着下巴强行扳回来。她浑身都在抖,刚一呻吟,一根火热的舌头舔着她的耳廓,冲进了耳道。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清了,女人是听觉动物,色情的滋滋水声回荡在脑海中,一切理智、争吵、怨念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啊……嗯……嗯……放开……放……” 她像条脱水上岸的鱼,仰头大口大口喘息。 顾偕从背后拥来,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带着她往前踉跄几步,顶在了墙上。硬邦邦的一根巨物抵着后腰,隔着衣料她都能感受到那根凶器散发的滚烫热度。 “放手!” “我没干完活……” “你……别……哈……” “你老板说,不用写了。” 顾偕含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随即将舌尖伸进耳孔里,模拟着性交的动作不断进出。 朱砂那根敏感的神经末梢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电流麻酥酥地从中枢神经流往四肢百骸。 “不行……我老板……阴晴不定……”朱砂闷哼一声,闭上眼睛,向后仰头,露出脖子方便他啃咬,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万一……万一……他明天赖账怎么办?” 宽大的手掌色情地抚上了胸前,狠狠抓捏了丰满的胸肉,指尖隔着浴衣揉弄两下敏感的乳尖,两颗红肿硬粒兴奋地立了起来。 “那你老板给你写保证书。” 顾偕的嗓音低沉,语气温柔,像个诱哄处女上床的混蛋渣男。 朱砂摇摇头,正想从甩开他的胳膊,却猝不及防被顾偕扑倒了。地板上乱糟糟地铺着书,后腰一下硌在书脊上,她痛得嘶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起身,顾偕就趴在了她的身上,两条长腿跨上腰侧,西装裤中炙热的巨物硬邦邦地顶着她的小腹。 “嘶!我腰!” 朱砂从身下拽出一本书,扔到远处,手掌推着顾偕的胸膛,挣扎着起身。 然而顾偕仅用一只手就把她的两条胳膊高高拉过头顶,钳制在地板上。无比强硬、直白的武力压制。 “嘘!你老板现在要开动了!” ____ 抱歉各位,珍珠虽然满50了,但是并没有上新书榜???新书榜貌似是按照珍珠数量排榜,大于50颗,并不是等于50颗?有没有客服或者编辑的联系方式?继续哭着求珍珠。 第37章 文件页和书籍四处凌乱,两人倒在书堆中,一高一低无声无息地对视。顾偕身子向前倾,一点点压下来,身影映在朱砂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朱砂躺在冰凉地板上,四肢无力挣扎,眼中微微闪动,怔怔望着顾偕越来越近的唇。 她微微合目,略仰起下巴。 然而预料中似火的热吻没有落下,压在身上的重量往下一挪。 嘶啦—— 顾偕徒手撕开了的浴衣,两片无辜的布料飘飘荡荡落在一旁。 “???”朱砂愕然。 顾偕骑在她身上,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根笔,在朱砂灼热的注视中,拇指慢慢摁下笔头,锋利的笔尖带着黑墨探出头。 朱砂头皮一麻,脑海中警铃大作,当即手肘撑地,上身仰起。 下一刻,顾偕趴在她胸前,抓起柔软的左胸,提笔落到胸上! 那一瞬间,冰冷、刺痛混杂着被抓揉的快感,如同汹涌地巨浪漩涡轰然席卷了脑海,朱砂猝然倒下,手臂无力地贴着地板,她仰头拉直了颈线,露出脆弱的青脉,身体随着每一笔落下的墨迹而微微抽搐。 寒冷的笔尖在身体上缓缓游走,顾偕的鼻息炙热滚烫,她仿佛前一秒置身与在冰天雪地下一刻又投进火炉熏蒸。 乳头被锋利的笔头反复拨弄,酥酥痒痒,就像一场漫长的酷刑,朱砂一低头,只见笔尖正顺着挺立的凸点一圈圈上色,樱红的乳尖根部已经被涂成了黑色。 朱砂咬牙切齿:“你……还想不想舔了!” 醉酒后的顾偕反常得可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乖巧停笔。拇指和食指揪住那颗乳尖,摩擦捻蹭掉上面的墨汁,这一下让朱砂的折磨变本加厉,痛与痒痛同时从乳头涌出,快感奔流着涌向双腿间。 朱砂呻吟道:“别擦了……” 顾偕置若罔闻。 “进来,”朱砂抓着他的左手,带着他往自己身下摸索,眼中水光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低声温柔道,“求你。” 顾偕轻飘飘抬头看了她一眼,抽出左手,规规矩矩放到腰侧:“还没写完。” 朱砂从牙缝里出一句:“那你快写!” 顾偕低头,重新趴下去,左手抓住柔软的一团肉,右手提笔写字。英俊苍白的面容上表情严肃森然,仿佛写下的什么正经文件,看不出一点情欲的痕迹。 几秒后,顾偕从她身上起来,右手举着签字笔,直勾勾地望着朱砂的胸口,仿佛若有所思。 ——准许、朱砂、不写、报告 这几个字让醉鬼写得歪歪斜斜,黑色墨水落在雪白的胸上,刺目又色情。 朱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手去揉顾偕胯间那鼓鼓囊囊的一坨,再隔着裤子握住了那根硬邦邦的东西,感受到肉棒又胀了一圈,她挣扎着仰起上半身去解开西装裤链。然而顾偕压在她的小腹上,后腰刚刚又被硌了一下,一时间起不来,只好推搡了一把罪魁祸首。 男人的目光从胸前文字上移开,瞳孔深处闪着戏谑的幽光。 朱砂头皮一麻:“干吗?你还等我表扬你吗?” “缺落款,”顾偕眼底一暗,“我要署名。” 朱砂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手臂撑着地板,立刻就想溜,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顾偕要在哪里签名。 但是她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前任黑手党大佬,只见男人闪电般掐着她的脚踝,掰开两条雪白的长腿。朱砂挺翘臀部下意识往后缩,却来不及了,双腿间香艳的视觉画面已经暴露在顾偕眼前,西装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支起了更高的小帐篷。 朱砂只有两种内裤,C型比基尼和透明的蕾丝内裤。 今晚要通宵看资料,为了舒服些,她穿了条半包住臀部的蕾丝内裤,布料只有薄薄一层,与直接裸露不相上下,粉嫩的穴口在黑色蕾丝后若隐若现,似乎邀请一根粗壮的大肉棒捅进去。 捏着签字笔的手微微发抖,签字笔悬在小穴上,笔尖迟迟落不下,这时嫩穴里倏然流出黏黏腻腻的淫水,将黑色蕾丝浸湿成更深的颜色。 “欠操。” 帽扣“咔哒”一声了缩回去,笔尖挑起了遮在穴口上的蕾丝线,提到最紧弧度,再啪地缩回去,弹到柔软又敏感阴蒂上,刺激得朱砂失声几乎惊叫。 “你倒是操啊!” 顾偕目不转睛地盯着穴口,喉结性感滚动一下,扯开了上衣领子,压着声音说道:“先洗澡。” · 酒量大小和酒品如何,基因和后天的影响各占了一半。 顾偕从少年时代起就滴酒不沾,先天基因本来就没多好,后天又缺乏锻炼,导致他最多两杯伏特加下肚就能昏昏欲睡。 酒量虽然不行,酒品实为上乘。 朱砂认识顾偕时,他已经是个金融圈内的大佬,但关于他那电影般传奇的过去亮得让人无法忽视。 当年偃月帮和洪帮隔着东河,将纽港市一分为二。偃月帮大哥纳小老婆那日,在洪帮地盘上嚣张地摆了五百桌酒,顾偕作为洪帮大哥的左右手,单枪匹马闯进去,血洗了喜宴。 这些有着无数个版本、真假难辨的传说中,在一点细节出奇地统一: 顾偕按照吩咐,对着偃月帮小弟的膝盖轰了个爽,却没有动对方大哥一根头发。洪帮的祝福带到,他扔了双枪,转身离开前,侧着头对堂内放话: 大喜之日,他没杀一人,但凡有一颗子弹从他后背来,他立刻屠了酒楼所有人。 偃月帮大哥也撂下狠话,说顾偕要是能干干净净迈出酒楼门槛,他绝对不找顾偕的麻烦。 各种版本的传说都把这段讲成了风雪山神庙的气势,那瞬间几百只枪端起来指向顾偕,黑洞洞的枪口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顾偕在血腥肃杀中神色自若,一步一步从前厅走过庭院,冰冷的瞳孔只望向前方,身旁两侧,五百桌喜宴下血流成河,他愣是一滴血都没流在酒楼的地盘上。 直到迈出酒楼大门,他才猝然喷出一口血。 双手骨裂,肋骨断裂四根,好几个血窟窿藏在黑色风衣里,风衣一拧都能流出血。 不论都市传说能有几分真假,但这个男人确实能扛、能撑、还能假装。 朱砂从客厅走到浴室门前,一路弯腰,把衬衫、长裤、外套、内裤、袜子一件件从地上捡起来扔进洗衣机里。 洁癖晚期患者,能一路跳着脱衣舞去洗澡,这是得醉到什么程度。朱砂摇头感慨。 顾偕那张清冷禁欲的冷脸上根本看出一丝醉酒痕迹,就连方才趴在她身上写字,也仿佛掌控一切,写保证书只是玩情趣,才不是酒后撒疯。 她蹲在地砖上,再三确认烘干机的定时,一个恶意报复的念头蓦然涌上心头。 ——错就错吧,一会儿就让他穿浴袍走,这才像个醉鬼吗。 顾偕手工定制的西装、皮鞋、昂贵的领带曾经占了朱砂的一整侧衣柜,甚至连袖扣盒都放进衣帽间。顾偕和柏素素重逢后,朱砂心中高高挂起了倒计时的沙漏。 分手那天就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没有重要人物出生或去世,也没有载入史册的比赛或演出,就连事故多发地带都没有骇人的车祸新闻。平凡到在日历上匆匆扫一眼,目光不会有半秒停留。 顾偕一如往常那样洗澡、穿衣服然后默默离开。 朱砂裹着浴袍,从茶几上拿起了他留下的钥匙。 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察觉。 顾偕不要求朱砂像包养的情人一样伺候他,一直都是自己洗澡后去衣帽间里找衣服,只有那天朱砂反常地将烫熨平整的套装放在了沙发上。 她坐在沙发上抽烟,目光越过落地窗,望着远处雾霭灰蒙的苍穹,思考是顾偕先到家,还是顾偕的衣服先到家。 后来他们和好,分手那天顾偕留下的脏衣服,早被朱砂扔进了垃圾桶,起初几回做爱后,顾偕只能裹着浴巾近乎半裸地在家里晃来晃去。一个人不主动提,一个人也不主动问,彼此都清楚朱砂不会给顾偕准备新衣服,顾偕也不会主动把衣服留在这儿。 直到保姆阿姨从洗衣店取回了拿错的男款浴袍,顾偕才有了唯一一件留在朱砂家中的东西。 第38章 手机铃声蓦然打断朱砂纷乱的思绪,她转身回到开间,从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翻出了手机。 “喂?朱小姐?我刚刚洗澡没听见电话,”公寓中,黄秘书把电话开成了免提键,拿得远远的,以免沾到脸上面膜,凌晨两点打进来的工作电话,她一点脾气都没有,“请问您有什么事?” “BOSS今晚是什么安排?” 黄秘书单手抓住浴巾,从手机中调出备忘录,脸上的火山泥绷紧了肌肉,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 “绿甘蓝俱乐部的晚餐会。” 金融圈是个名利场,绿甘蓝投资俱乐部的晚餐会是身份的象征,一群行业内的顶级大佬坐在圆桌上,晚餐和红酒都是点缀,交换信息才是目的。 这种晚餐会向来都是朱砂出席。顾偕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男人,用不着交际应酬维持人脉,所有信息会自动涌向他,巴结他。 就算他今晚心血来潮参加了个酒会,到底怎么喝成了这样? 沉默半晌,朱砂道:“我不休年假了,你明天和小白重新调整我和顾先生的行程。” “……”黄秘书小心翼翼试探着说,“BOSS现在应该在家,朱小姐有急事不如打家里电话?” “嗯?” “BOSS从绿甘蓝一出来我这边就收到提示了,刚才和司机确认了一下,司机说已经送BOSS回家了。是BOSS自己要求不去俱乐部后续活动的,他说今晚不能回家太晚,因为白天把太太惹生气了,要早点回家哄哄她。” “……”朱砂瞳底微微闪烁,“好,我知道了。” “那么,朱小姐晚安。” “晚安。” 深夜的房间里十分安静,不知道何时浴室里的水声都停止了。一层开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二楼是书房,黄色的护眼灯光亮又柔和,从屋顶直射下来,将房间照得无所遁形。 朱砂面无表情地站在楼梯阴影里,良久,她压下了难以名状的感情,放下手机,走向浴室。 · 复式公寓中有两间卫生间,朱砂没有亲戚朋友,也不会邀请人来做客,所以这两间并非主用和客用,而是她用,和顾偕用。但从某种程度来说,确实也是客用。 浴室里亮着暗淡的灯光,顾偕仰面躺在浴缸里,胸膛从水中脱出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右臂垂在浴缸外,被光影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朱砂一肚子的腹稿瞬间咽了下去。 这个男人的长相几乎从十年前就没有变化,看起来就像二十岁后半的样子。昏暗的光影倾泻在脸上,眉眼、鼻梁与下颌骨的轮廓线清晰利落。 少年时混迹帮派,在刀光剑影里讨饭吃,朝不保夕,哪怕他现在拥有安稳富足的生活,警惕谨慎已经深入骨髓,即使在梦中他的眉宇间仍然压深出一条弧线。 浴室内氤氲着朦胧雾气,朱砂的手指悬在顾偕脸上十厘米的高度,从额头慢慢滑向眼角、鼻骨、唇角和颈侧,阴影代替了指温,随着她手指的移动。 顾偕醒着时,气场冷漠森然,让人油然生出敬畏和恐惧。她曾以为那是因为他凌厉的眼中总是闪着刀锋。现在她知道了,这个男人生来就带着雾气,旁人永远看不清他的想法,也永远无法真正靠近他。 朱砂如梦初醒般站起身,往后推了两步,隔着暖烘湿润的潮气,她久久凝视着他沉睡的侧影。 把他叫醒,然后说什么? ——你该回家了。 ——你该回到你老婆身边去。 朱砂无声地勾起一丝冷笑。 她被教导要当一个怪物,善解人意从来不是她的人设。 她是个情景伦理学者,没有道德观,能接受乱伦背德所有禁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充满了背德和欺骗。 谎言才是对柏素素的尊重。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长期廉价的合法卖淫。 不,所有出轨者都打着真爱的名义。 但她不爱顾偕,顾偕也不爱她。 他们在一起不过两个怪物寻欢作乐。 朱砂来自一个累赘的大家庭,有数不清的叔公和姨母,鸡零狗碎、家长里短让她对“家”天生就有反骨,恨不得躲进深山老林里永远都不要和人有亲密关系。 顾偕恰恰相反。尚未出世就被亲爹抛弃,七八岁时生母去世,多年孤苦伶仃,理所应当想要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至于柏素素,上流社会的名媛,名声在外的艺术家、慈善家,没受过苦也没遭过罪,心地善良眼睛干净,顾偕年少负伤时还受过她的照顾。 他们的婚姻完美得像不真实的童话。 前提是没有她。 算了吧,朱砂想,就这样温水煮老板也挺好。 她把水温调低,让浴室内保持高温,旋即走出去倒了一杯咖啡,回到二楼书房里继续啃读资料。 有些情人总想把出轨的男人赶回老婆身边,故作大度,以退为进,让男人心生怜悯,再对比家中步步紧逼的老婆,出轨的男人就越发离不开情人。 这种手段太低级,朱砂对此不屑一顾。 偷情本就是寻欢作乐的事,何必和人家老婆争个高低。 寻到欢,作到乐,那就继续,不开心,那就分手,毕竟这世上没有谁无可替代。 · 几小时后…… 顾偕从温水中睁开眼,宿醉后头痛和睡在浴缸中的肌肉僵痛一起涌来,他闷哼一声,抓住浴缸边缘慢慢坐起身。 浴室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指向了五点零五分。 他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夜不归宿还忘记给老婆打电话,而是原来醉酒后朱砂就会留他过夜。 简单洗漱后,他披着浴袍走出去。 落地窗外天色青黛微蒙,城市中心和高楼大厦在晨昏交际时刻逐渐染上透光的鱼肚青。 朱砂背对着他,靠在天台上打电话,活动着僵硬的肩膀,旋即伸了个懒腰,松松垮垮的浴袍从她的肩头滑落挂在手肘上,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肌肤和曲线分明的凸骨。 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顾偕止步,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直直望着她。 他的小姑娘在不经意间已经长大了,他一直知道她不是笼中鸟,迟早要飞出他的掌心。 顾偕拉开门走上前,环住朱砂的腰,侧头亲吻啃咬着那两块凸起的骨头。 朱砂猝不及防唔了一声,回头瞪了他一眼。 顾偕一把掀开她浴袍,大手在如蜜桃般两块臀肉上大肆抓揉两下。 “你说她是邵俊的什么人?”朱砂闭着眼,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我刚才没听清……” 粗粝的大手从臀下的内裤边缘钻了进去,对着埋在草丛中的敏感点狠狠一按。朱砂咬牙,终于放弃抵抗,抬高了臀部张开了肉穴,同时手伸到身下,带领着那滚烫的硬物一点点进入自己。 但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小姑娘还愿意取悦他,顺从他。 他托着朱砂的后腰拉近两人距离,粗大的阴茎在泛红的肉穴里进进出出,发出搅动黏水的声响。 他清楚这种婚外情无法天长地久地维持下去,但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他只想深埋进朱砂身体里,与她分享人间清欢苦乐的每一秒。 XǐΑΘSんЦο.ЦK 第39章 多莉生物简报会上,顾偕虽然没有明确同意朱砂可以开始这场荒唐的间谍游戏,却也没坚决拒绝。朱砂知道,这是他默认的意思。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带着整个精英组对神经科学领域突击学习,从分析师的精选股里挑了几支“保守党”稍作试水,对多莉生物还在观望状态。 多莉发布利好消息后,当天股票上涨了3个点,之后就没什么动静,而唐肃一直看好的薪制药在治疗阿兹海默症的新药上取得突破性进展。此消息一出,薪制药的股票连续一个礼拜上涨,唐肃气得已经不顾体面,在公司逢人就说朱砂就是个祸害,然后被顾偕外派到阿拉斯加去见客户了。 至于这场间谍游戏的主角邵俊,出院后就没有消息了,朱砂留给他的电话号也一直没有响起。 但她不急,顾偕曾教她一条最重要的谈判原则:寸步不让,除非交换。 邵俊不会乖乖听话,如果她主动找他“买”雇主信息,他会放长线钓鱼,一次挤一点消息出来,甚至有时候会把真假消息掺一起,直到把她榨干。 但从朱砂手上关于邵俊的资料来看,他才是等不起的那个人。 所以,她一点不着急。 周五临下班,顾偕给了朱砂一个临时出差的任务。 据顾偕说,连锁酒店领域的龙头大佬老亨利先生有意调整投资结构,想下海投资对冲基金。他从欧洲飞来探望定居在费龙城的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外孙。纽港市与费龙城相隔不远,顾偕立刻让朱砂前往与对方聊一聊投资分配。 翌日周六,顾偕家中举办夏日宴会,深蓝资本管理中层以上员工全在受邀范围内。宴会举办方是金融圈顶级大佬和他的名媛太太,于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演员歌星球星、艺术家慈善家、以及豪门名媛少爷纷纷出席,为一睹这座名为“现代童话”的山海别墅。 很多年前,顾偕在纽港西南海岸买下了半个山头,各路评论家推测邪神的目的——建保证性住房给穷人收租?建私人港口扩大船贸?一时间地价水涨船高,这块荒凉地成为当年的热议话题,有人预测不论这块地如何建设,都会给顾偕带来翻倍的收益。 然而顾偕对这块地皮放置Paly,七八年始终保持原生态面貌,直达大家快要遗忘这块地皮时,他和柏素素闪电般结婚,在山头平地盖起一座现代童话城堡,世人这才知道,原来西南海岸是邪神送给白月光的情书。 顾偕与柏素素仅仅交往了两个月就举办婚礼,时间虽然仓促,婚礼却没有半点水分,斥资几百亿的婚礼费用直接拉升了当年的GDP,甚至让出口白玫瑰的某欧洲小国的财政收入直接翻了一倍。 这个男人用金钱让全世界知道他有多重视爱妻。 柏素素喜欢艺术,顾偕就让她生活在艺术里。这栋现代童话集中了现代建筑艺术的精华,其中包括一栋两层楼高的现代艺术品收藏馆,一间有着硕大壁炉和教堂式天顶的起居室。建筑工程浩大,不像婚礼可以用钱买时间,预计正式竣工需要六年时间,但柏素素和建筑师共同设计的蓝图已经被收录进本世纪杰出建筑设计精选集。 别墅主体已经完成,一排流线型的白色房屋屹立在山顶,几何图案式的构造,门廊上支着几根巍峨的白石圆柱,乘直升机从远处海面上观望,就像碧绿草丛中点缀的一排小白花。花园还未完工,只用低矮的的白石字栏杆圈住,白玫瑰、小苍兰、栀子花、茉莉郁郁纷纷地开着雪白的花瓣,铺满了小半个山头。荒山之外,是浓蓝的海,海里停泊着私人游艇和几只大船,灿金阳光下海水一浪一浪地闪着耀眼白光。 顾偕端着咖啡站在窗前,隔着玻璃能看见花园里人来人往,来宾脸上挂着惬意微笑,举着酒杯相互问好。 他厌恶人群,这种场合向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今时今日,在他的家中,这场夏日宴会给他一种古怪却又平静的感觉。 十四岁时,他那声名显赫的父亲患上了肾坏死,家族亲戚大多非富即贵不会为钱出卖身体,寻遍黑市找不到与他相匹配的肾源。老头子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拿着尿道结石诊断一个拿着肾炎诊断双双哭着说对不起爸爸。这时这位在房地产业叱咤半生的大佬才想起来,下城区最肮脏混乱的贫民窟里还有个失散在外私生子。 一颗精子与上亿颗精子竞争,一个人能够降生在这个世界,就已经有了只有亿分之一概率的幸运。 顾偕与父亲肾脏匹配度高达六个点,于是百分之八十的幸运概率让他“认祖归宗”了。 那时候他父亲的别墅与柏素素家的别墅平分了一座山头。他的小房间靠海,站在阳台上,能看见素素家的夏日宴会。黄昏时分,白色别墅亮起点点灯火,一辆辆豪车占据车道,来宾们光鲜亮丽,微笑就像刻在脸上的雕像,仿佛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烦恼。花园里男主人煎肉,女主人招呼客人,女孩们结伴玩耍,男孩子们带着狗欺负女孩子。 远远望去,那极尽明亮的色彩和华丽奢靡的装饰就像委罗奈斯的油画。 顾偕花了二十年,从画外的旁观者走进了画框里。 他前半生的刀光剑影,雨打浮萍,后半生功成名就,日进斗金。有钱、有权、有温柔漂亮能带给他美誉的妻子,还有两颗完整无损的肾,十四岁那年站在阳台上许下的野心一一实现。 但他一点都不快乐。 趋光的过程比站在太阳下更值得回味,完成的那一刻只有平静再无喜悦。 顾偕抿了一口咖啡,浓郁香风从窗口往脸上吹,花园里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不是他的同伴。 不远处的忍冬树下,柏素素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摇着双臂哄他睡觉,眉眼间虽然温柔,但双脚冲着远离陈伯益的方向。 顾偕就站在二楼窗口,飘飘荡荡的窗帘隐匿了他的身影,让他像个隐秘的偷窥者。 柏素素和陈伯益两人站在树下说了一会儿话,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牵着陈伯益的手,拽着他往树丛里去。柏素素似乎松了口气,当即把小婴儿还给了陈老爷子,转身进了书房。 顾偕放下咖啡杯,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刚把文件打开,书房门就被敲响了。 “顾偕?你在忙吗?” “进来吧。” 顾偕仿佛刚从繁重工作中抬头,常年冰冷的瞳底闪烁着波光。 “工作很多吗?”柏素素坐到顾偕腿上撒娇,两条细长雪白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还好吧。” “你的工作就没有做完的时候,”柏素素的语气中有点抱怨的意思,旋即用鼻尖蹭顾偕的下巴,像个小动物似的撒娇,“反正都做不完,那就多耽误一会儿吧,出来休息一下吧。” 顾偕没说话,冰冷的指尖托起了她的下颌。 目光落在柏素素绝美的脸上,眼神温柔却看不出一丝爱意,倒像欣赏艺术品一样审视和打量。 “我刚刚见到一个侍应生,他长得和你好像,出去看看好不好?” 顾偕不为所动,但脸上表情明显松懈。 “好不好……” “……” “好不好吗?” 柏素素若有思索地嘟起嘴,狡黠光闪烁在眼睛里,嘴唇啾一声落在顾偕的侧脸上,拖着长长的尾音低声说道:“顾偕……” “好。” 柏素素生怕顾偕反悔一样挽住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匆匆往门外走。刚走下几阶台阶,还没离开走廊,顾偕仿佛随口一问似的说:“刚才好像看见你抱了个小孩?” “啊,那是陈琳姐的小女儿,陈伯伯带过来的。” “陈伯益和你说什么了吗。”虽然是问句,语气明显笃定。 “没什么,就是他想退休,希望我劝你接下他的股票。” “哦?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掺合。毕竟我就是个花瓶而已。” “你不是花瓶,”顾偕轻轻捏了一下柏素素的手,温柔道,“你是我太太。” 柏素素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我要不是花瓶也不会被人当枪使了,不当枪,白马王子怎么会来救我呢?”她抱紧了顾偕的手臂,“虽然说感谢苦难很矫情,但我真的感谢那些人。” 提及往事,柏素素的语气淡然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让那些痛苦轻飘飘溜走了而没留下一丁点儿伤害。 顾偕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别人。 朱砂向来很少提及她的过去,寥寥几次聊到家人时,她眼底闪烁着明晃晃的恨意,让顾偕看了也免不了发寒。 傍晚时刻,天色将熄未熄,点点灯火在薄青暗淡的天光中倏然亮起。柏素素挽着顾偕的手臂走进花园,笑语交谈被风吹的模糊,宾客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侍应生端着酒盘穿梭在酒宴中走来走去。 “欸!正好你在这儿!” 一个身形高大的侍应生背对着他们在倒香槟,闻声转身回头。 最后一缕天光越过海面,穿过忍冬树的层层绿叶,投射下淡泊的光,映照出侍应生侧脸上利落的轮廓线。颧骨和眼角的瘀青伤痕,给这张冷漠森然的脸增添了一丝不羁放荡的意味。 顾偕举步走过去,黑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清晰声响,邵俊抬头平静地迎上顾偕的目光。柏素素站在两人中间,这个角度让她眼中映出了他们无比相似的侧脸。这时,恰好一阵疾风骤起,春日傍晚凉风飕飕,顾偕的身体一寸寸冷下去。 “顾偕,是不是很像?”柏素素笑意盈盈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这位是邵俊,这是我先生顾偕。” “顾先生,您好。”邵俊淡淡地说。 “邵俊在纽大读书,假日就在栗壳服务打工。他确定父母都是亲生父母,看来不能是你失散在外的弟弟……” · 费龙城。 傍晚时分,晚餐还未开始,下午茶的时间已经过了,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寥寥无人,只有一两个侍应生候在一旁。 “您知道的,夏普指数衡量的是基金的历史表现,谁也不能保证过去赚钱未来就会一直赚钱,”朱砂淡然微笑,态度不卑不亢,“从深蓝成立至今,一直跑得比标普指数快……” 手机乎震,朱砂瞟了一眼,按下了静音键,歉意地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 坐在朱砂对面的老者和蔼说道:“朱小姐先还是接电话吧。” “不好意思。”朱砂掀起餐巾,起身走向角落。 “顾先生?” “你的特工项目做到什么程度了?”顾偕渗着冰般的声音仿佛顺着无形的电话线路传来了寒气。 朱砂皱眉:“您问这个干吗?” “回答我。” “还没开始……”朱砂犹豫一瞬间,“但是我还在……” “不准做了。” “什么?” 顾偕嗓音冰冷,带着无可商量的强势:“深蓝不缺这笔钱,要么你干干净净做多莉,要么回来以后接手我给你的活儿,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 “为什么……喂?喂?”—— 接下来正式进入剧情了,喜欢酸爽修罗场的姑娘们不要错过呀。今日共更新9000字,终于上了新书榜,感谢各位的珍珠,特别感谢愛麗絲小伙伴在本书没什么人看的时候每日为我投珠。 第40章 窗外天色逐渐暗淡,餐厅里骤然亮起灯光。 朱砂举着手机满脸莫名其妙。 “小姐?需要帮忙吗?”侍应生从墙角经过。 朱砂单手撑着墙壁,重心前倾,似乎站不太直,一抬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侍应生一跳。 “没事。” 她摆摆手,面对墙壁深深呼了几口气,在侍应生担忧的视线中,淡然走回餐桌。 朱砂微笑:“抱歉了,亨利先生。” “没关系,今天本来就是周末,朱小姐大老远跑这一趟了,确实辛苦了。” “哪里,您听我啰唆了一下午,占用您的私人时间,我也很抱歉。” 朱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说来惭愧,我四十岁才得一女,独生女也是四十岁才生子。我今年八十三岁了,时间没多少了,回头想来,年轻时拼事业忽略家人是我一生的遗憾,也幸好女儿年纪也大了,这才肯让我见见小外孙。”老亨利浑浊的眼珠闪烁着微光,语气中不免遗憾,“朱小姐,人生可不是只有工作这一件事,朱小姐今天身体不适吧。” 大颗汗珠从鬓发间滑到侧脸,朱砂尴尬地抹掉,张口刚要说话,老亨利却一抬手阻止了她。 “老夫虽然起家在费龙,但在欧洲定居多年,投资也就都就近选择了。当年离开费龙几乎是夹着尾巴跑的,没想到这趟回来,明明是看小外孙,却有种衣锦还乡的错觉。我也想和这些你们这些对冲基金聊聊,但是女儿好不容易才肯原谅我,我只想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所以回来前都给各个基金回了邮件,希望能体谅我和家人的时间,不谈公事。” 窗外远处,高架桥上霓虹闪烁,车流疾驰而过,光影在朱砂脸上转瞬即逝,她唇角的笑容渐渐僵硬下去,搁在桌上的手指也因小腹的剧痛而颤栗着。 “对冲基金是云霄飞车,一夜暴富也能一夜破产,好玩是好玩,上上下下地折腾,再来个急转弯就大头朝下了,但朱小姐见过有我这把年纪老头子玩的吗?何况我投了很多年私募,几乎没有对冲基金找过我,朱小姐,您今日到访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作为过来人,这份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亨利的话在耳旁模糊成嗡鸣声,朱砂悻悻然笑。 迟来了十几天的月经终于造访,但随之而来是排山倒海般的痛经。 剧痛从小腹蔓延到四肢百骸,胸腔里仿佛燃着大火,连每一口呼吸泛带着血气。 朱砂抓紧玻璃杯壁,手指渐渐发白。 既然顾偕早就知道老亨利不准备投资,那又为什么让她跑这一趟? · 纽港市,山海别墅。 夏日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宾客们在花园中随意自取餐点,谈笑和聊天的声音充斥了各个方向。柏素素作为宴会女主人,一身洁白长裙,穿梭在来访的宾客中,她身后跟着女管家,偶尔提醒她来客的身份和可供闲聊的共同话题。 几番寒暄过后,柏素素拿了杯酒暂时休息,让女管家去准备开宴。女管家刚一离开,陈伯益又牵着小孙女走了过来,柏素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时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老前辈,您放过我太太吧。” 顾偕单手插在裤袋里,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周身始终带着沉稳压迫的气场,夜里光线暗淡,逆光的角度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凌厉森然。 柏素素眼中一亮,起身迎上顾偕。 黄昏微光已经沉入海平线,天色暗淡无光,花园林梢间闪烁着装饰的小灯,映得陈伯益面色蜡黄,脸上的皱纹压深出几道更深的弧度。在夜光中看他,陈老爷子仿佛一夕之间苍老,十几天前的午餐会上那个风度翩翩的老派绅士与他简直判若两人。 “素素的脑子是用来画画的,沾不了这些铜臭味。”顾偕的语气中七分揶揄,三分警告,旋即温柔地揽住了柏素素的腰:“帮我和老前辈拿两杯酒来。” “好,你们聊。” 柏素素应声而去。 月光悄悄爬上枝头,远处宾客谈笑声模糊的传来。柏素素穿过花园小径,路两旁的木本绣球花在夜色静静绽放,枝头白花如积雪落了满树,她的身姿挺拔,白色裙摆随风飘起,在花树缝隙间一如轻盈的白蝴蝶。 一簇簇的白茉莉散发着浓郁芳香。 柏素素没有注意到,茉莉花丛后,邵俊正被保镖反剪双手按在泥土里,嘴上粘着胶布条,额角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流,一点一点落在花丛里,翩跹的白裙在他绝望的瞳孔中渐渐远走,直至消失不见。 保镖站起身,一把将邵俊扛到肩膀,从花树林间探出头,确认四下无人,裹着风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几分钟后,柏素素端了两杯酒回来。顾偕故意把她支开,不知道和陈伯益说了什么。只见顾偕从她手中接过香槟,顺手递给陈伯益一杯。 陈伯益苦笑:“感谢两位,让我这把老骨头能尽早退休。” 风声越来越大,将四面八方的树梢花枝吹得像憧憧晃动的鬼影,在怨灵哀嚎号般的沙沙声中,杯盏叮当碰撞,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响。 顾偕抿了一口酒,说道:“合作愉快。” ——与此同时。 “呕——” 朱砂趴在马桶边,胃部重重痉挛几下,酸苦的液体从喉咙里汹涌而出。 昨天下午气象台预报了台风即将北上,周末两日费龙城相关航班全部停飞,朱砂接到顾偕的电话后,连夜飞往费龙城。落地后,她有些发低烧,昏昏沉沉在酒店睡了一上午,起床后月经又突然造访,收拾好了一片狼藉后,来不及吃饭便去见老亨利先生。 她的胃里只有几杯咖啡,现在咖啡吐干净了,就只剩下酸水。 卫生间内灯影昏黄,勾勒出她眼窝下的一片乌青。发丝凌乱,粘在煞白的脸上,整个人憔悴得重病晚期的患者。 手机震动声骤然划破了寂静,朱砂侧头靠在马桶边沿儿,单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朱小姐,我有一点树懒基金消息给你,见个面吧。” 朱砂调整呼吸,让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无二:“我现在在费龙,很着急吗?” “十万火急。” “好,那你稍等,我派个人过去。” 朱砂跪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小腹传来坠痛感让她的小腿止不住发抖,以至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咬紧牙关,哆嗦着手指翻出通讯录。 嘟嘟—— 无形的电波划过虚空,流淌过千万人口的信息长河,传进山顶别墅的宴会。 装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但微弱的震动声很快淹没在热闹喧嚣中。 花园上空的藤架中悬着星星点点的小灯泡,璀璨得像触手可及的星辰。夜虫隐匿在草丛间嗡嗡鸣叫,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侍应生端着托盘从身旁无声经过。 鹿微微端着高脚杯,胳膊肘捅了捅张霖的后背:“你电话好像震动了。” “不管,”张霖转过身,将一块海鲜小点心,送进口中,含糊道,“大老板就在这儿,少接一个电话又不会扣工资。” 鹿微微摇摇头:“啧啧,看看大老板的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的顾太太,太虐狗了吧。” 不远处的紫藤树下,柏素素优雅地端着酒杯和来往宾客说话,顾偕站在她身后离人群稍远点的地方,没有参与进聊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基金教父的脾气,不会因为他的冷漠感到怠慢,相应的也没人想和他没话找话。 月色淡泊,树影婆娑摇曳。顾偕面容森然,周身气场凌厉尖锐,与热闹放松的宴会气氛格格不入,似乎连瞳底闪烁着警惕的微光。 张霖道:“怕有人欺负她呗。” 鹿微微嘟嘴,不置可否。 宴会暖场时间已过,几杯酒下肚宾客们一扫初到时的拘谨。谁家的小孩满地乱跑,风声模糊地传柏素素和对面朋友说备孕事情的声音。有人说笑,有人欢闹,酒杯与灯光折射出刺眼的光,头顶小灯泡明亮又绚烂。 管家走到柏素素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她对朋友歉意地笑了笑,旋即单手拎着长裙,走到花园空地处。勾起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香槟杯的玻璃壁。 明明是一声极轻微的脆响,但就像一个信号,一直关注着她的众人全都朝她转过身来,目光纷纷集中到她身上,花园里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的鸟都飞往南方过冬去了,可一个骄傲的小鸟却夸口说:我要直接飞到太阳那儿去。 它越飞越高,但很快灼伤了翅膀,掉进了最深的一条峡谷里。这是我最喜欢的祝酒词,含义在于亲爱的朋友们不要离开大家。” 灯影勾勒出的柏素素侧影,素白长裙淡雅娴静,钻石耳坠随着她偏头在华光中烨烨生辉:“我从九岁开始,就决定等我成为某某太太,第一次办夏日宴会时,就要说这段话,今天终于实现了,谢谢我亲爱的丈夫,你可让我等了二十年啊。” 柏素素转过身,俏皮地向顾偕眨了眨眼。 在宾客哄堂大笑声中,顾偕无奈却又宠溺地朝她举杯。 “夏日宴是我家里的传统,我很喜欢至亲挚友在庭院里吃烤肉喝啤酒的感觉,有爱人在身边,我也被人所爱,这让我感觉到幸福。”柏素素抬手举杯,“感谢今日我们的管家、副管家还有所有宴会工作者烹制了美味的晚餐,感谢到访的大家抽空来山海别墅,满足了我作为某人太太的幻想。” 众人又笑起来。 “以及,感谢偕神顾先生,终于在周末放过大家,在老板家就不用二十四小时待命了,”柏素素笑了笑,旋即高深莫测地竖起一根手指,“搞金融虽然会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但是金钱买不来头发。” 一片哄笑声中,柏素素面向宾客举杯:“为了健康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 “为健康干杯!” “敬健康!”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昏暗的卫生间里,地面冰冷刺骨。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绞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扔进绞肉机里化成了一滩血水。 朱砂小口抽气,生理性泪水将眼前模糊一片微弱的光。 “您好,我是鹿微微,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您在嘀声后留言,我会尽快给您回电。” “您好,我是张霖,请您留言……” “您好,我是温时良……” “我是鹤楚然……” …… 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朱砂全身发冷,冷汗打湿了衣服,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汗液在中央空调吹出的冷气中蒸发,逐渐带走她的体温。 痛楚蔓延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恍惚间连脊椎都在发抖,脑海中泛滥着冰冷的麻木感。 朱砂额头抵在陶瓷马桶边沿,脸色与唇色如陶瓷般泛着惨淡的灰白。 这时,手机忽然响铃,她的手指一抖,恰好滑开了接听键。 “朱小姐打扰了,由于暴雨冲垮了欣汪大桥,现在救护车无法到达酒店,请问您的身体情况如何?是否需要请求直升飞机救援?” 朱砂再无力气,指尖骤然松开,手机啪嗒摔在地上。 她的身体向后仰倒,侧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原来只有在剧痛时,才能意识到人是血肉之躯。 昏黄灯光照亮冰冷的四面白墙,勾勒出她孤零零的影子,从脖颈到后腰弯成了弧线,在冷白地面上投下一条模糊的暗影。她的膝盖慢慢向胸口挪动,仿佛正在拼命地缩进那个不存在但却安全的龟壳里,整个身体逐渐蜷缩成胎儿模样。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______ 跳高之前总要蹲下缓冲,所以虐男主之前,先小虐一下女主,男主越渣火葬场才越香。感谢姑娘们喜欢,100珍珠加更,明日见。 第41章 深夜。 夏日宴会结束,宾客已经退场,家政公司的服务人员在花园草地上连夜收拾残局。夜风夹杂着水汽刮到脸上,顾偕起身关上了书房的窗户。 台风由南向北,此刻正停在费龙城,明天这个时候就会笼罩在纽港市的上空。 墙上挂钟叮叮当当敲了一声响。 凌晨一点钟,朱砂应该不会这么早睡,顾偕想。 他摸出手机点开了帝国酒店的客服服务目录。 出轨的男人总是对爱妻无比体贴,用送礼物和花言巧语来弥补他们的心虚。道理相似,顾偕知道他现在正在用体贴朱砂,来弥补他让朱砂跑这一趟的愧疚。 他不想让朱砂与柏素素见面。 他虽然没限制过柏素素去深蓝,但柏素素识趣懂事,除非必要否则很少出现在他工作场合。朱砂私下没有社交,柏素素的文艺圈也不会与金融圈重合,所以一年来相安无事,他与朱砂之间巧妙地回避了柏素素的存在,心照不宣,绝口不提。 现在,要他亲手打破这个平衡,这怎么可能? 从一年前,他与柏素素重逢开始。每一次见面,他对朱砂的愧疚都难以言喻。只要朱砂在场,他就想把柏素素藏起来。 手指在各种时长种类的按摩服务中在屏幕上一一下滑,就在顾偕点下“确认付款”的一瞬间,手指轻轻一缩,旋即退出了按摩界面,点了瓶柏图斯送到朱砂房间去。 虽然帝国酒店提供的是正经合法的肩颈按摩,但谁又保证这不会提醒朱砂可以叫个漂亮的小男孩来酒店给她做不正经的按摩,毕竟长夜漫漫,无所事事。 顾偕单手扯开了领带,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他就抑制不住暴怒的心。 屋外夜色深沉,风声呼啸。 把朱砂派出去,真是他十年做过的最糟决定。 以后如非必要,要么他带着朱砂一起出差,要么就让别人出去。 顾偕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就像个担心老公出差会嫖娼的怨妇,朱砂为什么就不让他省点心! 当当两声门响,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顾先生,”安保队队长推开门,站在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地一点头。 顾偕压下了心中莫名升起怒火,淡淡开口:“怎么处理的?” “按您的吩咐,把他教训了一顿,让他以后不准再出现。” “他来做什么?” “……那小子嘴挺硬的,怎么打都不说。”安保队长面上一讪,有点畏缩,瞄着顾偕的脸色,见他眉头越绷越紧,连忙说道,“他身上好像有伤,没揍两下就吐血了。” “他现在在哪儿?” “本来是扔到公路上了,又怕死在山里不好交待,就派人看着他,打算看他快咽气了再送到医院。但那小子运气挺好,刚扔到路上就有人叫了救护车把他带走了。” 房间里安静良久,安保队长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成拳头,十分忐忑地等待顾偕的责骂,但顾偕却淡淡地说了句: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顾先生晚安。” 安保队长松了口气,转过身往外走,身形却微微一顿,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让他别节外生枝,可身体仿佛脱离了大脑指控,转身退到办公桌前。 顾偕轻轻一抬眼皮,问道:“怎么了?” “……”安保队长嘴唇嚅动,络腮胡抖了抖,犹豫地说道:“我们刚动手时,那小子说了一句‘你最好把我打死,但只有我能找到他’。” 顾偕压紧了眉心:“然后呢?”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好,你出去吧。” 房门轻轻关上,走廊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书房内十分安静,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隔着窗玻璃模糊又朦胧。 顾偕靠在椅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心头。 ——他和朱砂之间一定不止如此。 ——你最好把我打死,但只有我能找到他。 “他”是谁?是“他”还是“她”? 找谁? 难道他绑架了朱砂? 顾偕极轻微的摇摇头。他笃定朱砂和邵俊之间不仅仅是嫖客与男妓的关系,但是朱砂和一个男妓能有什么秘密呢?。 他捏了捏眉心,抓起手机正要拨出某个号码,手上却突然一顿,似乎想了什么,接着又慢吞吞放下了手机,正巧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顾先生您好,我是帝国酒店客房经理,住在898号房间的朱小姐已经退房,请问您点的红酒要退订还是挂在朱……” 顾偕脸色一变:“她什么时候退房的?” “嗯?请您稍等,我查一下。”电话那头甜美的声音一顿,几秒后客房经理说道,“顾先生?您在听吗?朱小姐是今晚十一点钟离开的。” “费龙的台风过去了吗?” 顾偕的声音渗着寒冰,但隔着电话,声音甜美的客房经理一无所知:“没有,外面还在下暴雨。” “那她是怎么走的?” “抱歉顾先生,这是客户隐私。” 顾偕果断:“我手上有帝国酒店16%的股份。” “……”见多识广的客房经理只停顿了一秒,随即手指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响,说道,“朱小姐通过客房服务租了一辆车牌号为LR7384的奔驰G65,目的地是纽港市。” 夜风飕飕拍打窗玻璃,厚重的窗帘纹丝未动。 顾偕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沉吟了片刻。 台风天气暴雨成灾,朱砂有什么要紧事要连夜往回赶?顾偕握紧了拳头。 电话上的内线直接连接到副管家随身携带的对讲机: “顾先生有什么吩咐?” “让司机送我去一趟下城区。”顾偕站起身,披上外套,“就现在。” · 翌日医院。 乌云滚滚,风声呼啸。 帝国医院的花园餐厅名声在外,平日里总被医生护士占据的露天座位中人此刻影稀寥,狂风将木椅吹得嘎吱作响。 朱砂买了杯咖啡,孤零零地坐在榕树下。 不远处,点餐台上方悬挂的电视中,女主播正在提醒民众暴风雨即将来临,请安排好出行时间。 搁在桌上的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联系人:顾先生”赫然亮起。 朱砂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倒扣下去,按了侧面静音键。 从昨晚到现在,顾偕打了将近四十个电话,发一百多条消息问她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朱砂冷笑一声。 ——凭什么你找我,我就得立刻出现。 昨晚暴风雨冲垮了大桥,救护车无法到达酒店。朱砂服用了酒店常驻医生的止痛药,药效刚起作用,就接到了来自洁堡医院的电话。 路人在五号海边公路上发现了被打得半死的邵俊,据护士说,邵俊当时已经昏迷不醒,两个护士费了半天劲儿才掰开他的拳头,发现他死死攥着的是朱砂的名片。 倒也不是非得为了他回去。 费龙城事务结束,纽港市一堆工作等着她。精英组六人全都联系不上,她的线人还有个十万火急的消息给她。 她不想参与树懒基金的事情。 第一,多莉生物的内幕交易如果做成,足够她把上一季度的投资收益率翻倍。 第二,陈伯益是柏素素的世伯,哪里轮得她掺合。 何况月经量犹如流产,大走血之下身体虚弱无比。 但她是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如果树懒基金别有内幕,她必须阻止顾偕投资。哪怕这样看起会像恶毒情人从中作梗,给明媒正娶的太太下马威。 朱砂在暴雨中连夜开了六个小时的车。今天凌晨赶到纽港市的医院,第一件事就是让护士打针,强行停掉月经。 凌晨的妇科急诊室刚刚处理完一起孕妇流产事故,一块一块深红血迹斑驳走廊地面。她坐在妇科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单手按着肘窝,压住出血点。 大量出血一天本来就让她头重脚轻,检查时又抽三管血,朱砂刚一从椅子上站起来,顿时眼前一黑。 她刚想叫护士,只听走廊外传来撕心裂缝的哭喊声,一瞬间整个急诊室的人连忙向外奔去。护士疾步经过,不小心撞了朱砂的肩膀,她一个踉跄,勉强扶着墙壁站稳。 “医生!护士!来人啊!” “救救我老婆!” “有人吗……” 嘶哑的叫喊声、高扬的哭泣声、乱糟糟说话声和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各种动静像一锅沸粥乱哄哄地搅和在一起。 朱砂睁不开眼,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的漆黑。逐渐连声音都朦胧不清,不知道过了多久,晕眩终于褪去,她缓缓睁开眼。 急诊室空空荡荡,所有夜班人员都去抢救那个流产的孕妇了,纸巾、针管、文件……满地狼藉。 朱砂慢吞吞走到外间长椅上坐下,惨白灯光中,侧影瘦削单薄,发丝粘在脸上,地砖上倒映着她孤零零的影子。 救护车将邵俊就近送到了沿海公路上的小医院,急诊室简陋,夜风吹刮着那扇关不严的门,咣咣声听起来像拳头落在身上的重击声,光是听声音都觉得身上疼。 “保大人!保大人!一定要保我老婆!” “先生您先冷静,我们当然尽量抢救产妇!” “救我老婆!子宫不要了,以后都不生了!” 朱砂背过身,刻意不看抢救室门口深情的男人。 从来没有人陪她看过病。 她是不值钱的女儿,八岁右耳流脓流了三个月,母亲愿意给她涂红药水还得让她感恩戴德。而哥哥弟弟有点头疼脑热都会去医院检查。 右耳伤口愈合后,她发现她听不见从右面来的声音了。中学时学校体检,她才知道原来那是中耳炎。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右脑整个听觉神经都坏死了,佩戴助听器也于事无补。 后来她遇见了顾偕。 再后来,她手中有十几家顶级医院的股份。每次进医院,不用预约,也不用排队,一路VIP通行还有高级护士前呼后拥。 只是,依然没有人会在她从核磁室里出来时问她怕不怕,问她核磁箱是不是像个火化炉。也没人会等着她的体检报告单,仔细地一项一项检查数值。更不会有人在抢救室外呼天抢地,要她活下来。 朱砂在急诊室外坐了许久,终于等到心率平复,才起身往住院部走去。 白清明在她的吩咐下一直守在医院,这时,将近清晨了,邵俊还没从昏迷中醒来。 可怜的小狼狗两星期前的伤还没好利索,新伤加旧伤,人没残废已经是上天垂怜。 隔着透明的窗玻璃,只见病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虚弱,呼吸面罩遮盖了下半张脸,已经看不出与顾偕相似的端倪,却莫名让朱砂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邵俊与她非亲非故,还是个偷拍她性爱视频的内奸。她不是天性善良的圣母,也没兴趣拯救沉沦少年。 只是他在车轮下抬起头看她的那一眼,让朱砂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她时常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遇到顾偕,她现在会怎样。 身无分文的十五岁少女离家出走会有什么结局? 饿死冻死?站街卖身?还是灰溜溜回家,退学打工或者给哥哥换亲。 除了上天没有人知道答案。 “朱小姐怎么认识他的?”白清明忽然开口。 朱砂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白清明心思缜密,嘴巴严密,从来不会打听她的私事。 “……”白清明对上朱砂的眼神愣怔半秒,随即反应过来,轻笑出声,“啊,朱小姐你不在!昨天顾先生太太在山海别墅办了场庭院烤肉会,这小子在聚会上端盘,听说是纽大学生,勤工俭学,顾太太还以为他是偕神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呢哈哈。” “哈哈哈哈……” 朱砂附和着,笑出了声。玻璃窗上映出她苍白的脸,她看见自己的唇角勾勒出冰冷的弧度,眼底的光一寸寸凝结成霜。 即使她在到处管制封路的雨夜里开了一夜的车,身体在疲惫与寒冷中累到麻木,依然能感受到胸腔里如刀割裂的丝丝剧痛。 山海别墅的庭院烤肉。 原来这是这样。 为了不让聪慧的妻子对婚外情有所察觉,就把情人流放三百公里外,去劝说一个没有意向投资的老人投资。 顾先生,您真是体贴。 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朱砂脸色惨白,眼底布满了血丝,锁骨窝里盛着一片憔悴的阴影。 她吩咐:“等邵俊情况稳定了,就把他转到帝国医院去。” 白清明低头:“是。” “给他买几身好衣服,啊……等等,衣服就算了,买辆哈雷吧,买一辆你能今天之内买到的最贵的。” “好。” 白清明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建提醒事项。 “另外,给他划五套水岸人家的房产。” “水岸人家?”白清明手指一抖,“朱小姐,那可是偕神的……” 他斟酌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水岸人家是清河南岸的高档住宅区,由深蓝所投资的临港建筑公司开发。清河南岸的开发权由是块肥肉,无数公司虎视眈眈,在竞标过程激烈,不少公司被爆出了经营问题和管理者丑闻,这些公司不仅没有拿下竞标权,还股票大跌陷入泥潭。 当然这是朱砂动了手脚。 临港建筑公司高层划出了两栋楼以私人名义分别送给顾偕和朱砂,顾偕将他那栋楼当作绩效奖励给了朱砂。一年前,朱砂将原本属于她的那栋楼捐给了柏素素的基金会,现在剩下的那栋楼,曾经是顾偕的,四舍五入相当于,用顾偕的房子……养……养别的……男人…… 白清明吭了一声。 “怎么了?”朱砂挑起锋利的眉峰:“我养的小狼狗难道还用上班租房挤公交吗?” 虐男主分三步走,今天先把冰箱门打开,我们小火慢炖,让男主煎熬着。 作者是完美主义者,所以请了一位万字20元的校对同步校稿。 下周一入V,9万字内容免费,希望大家支持正版,感谢投珍珠 XǐΑOSんЦο.ЦK 第42章 前夜 “您好,马上要下雨了,您要不要换个位置?那边有雨伞……” 朱砂一抬头,只见刚才给她点餐的小伙子站正在桌前,一双干净的眼睛直视着她,脸颊染上了羞怯的淡红。 朱砂道:“不用了,我马上走。” 小伙子愕然:“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砂当然看懂了这道灼灼又清澈的目光,但此时此刻,她真的太累了,不论是随口应付还是回绝她都没有力气。 “我……我再去给您续一杯吧……您……您想坐多久都可以,我我我里面有毛毯,您要是冷了……” 小伙子“噌”地一下拿走了咖啡杯,两三步跑回了咖啡屋。 朱砂向后深深靠住椅背,目光虚无地落在远处。 现在有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对她伺机而动,她想把这个人揪出来,只能通过邵俊。而邵俊是只软硬不吃的小狼狗,缺钱倒是真的,但是一旦给他钱,她就变成了被动的肥羊提款机。 唯一的办法就是像熬鹰一样,耗着他,消磨他,时机成熟了再心理战术把他一招击溃。 所以她手中底牌就在于时间。 她等得起,邵俊等不起。 然而现在计划全被顾偕打乱了。 有钱的男人总有变态的爱好。 ——这是一条举世闻名的真理。 顾偕一直活在肮脏的地狱里,待在黑暗里的人总是不安守本分,想尝尝阳光的滋味。柏素素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苦,就像在童话里的公主,善良高贵又纯洁无暇。 顾偕那变态的烧钱爱好就是造梦,他要在童话里扮演骑士,守护善良的公主,让柏素素从前半生的童话里,嫁入另一个童话,任何威胁到这片乌托邦的人,都会被顾偕赶尽杀绝。 邵俊啊邵俊,这倒霉孩子怎么就去了山海别墅打工,为什么非要招惹柏素素呢。朱砂蓦然叹息。 这时,续杯的小伙子颠颠跑过来,双手将咖啡轻轻搁在桌上。 朱砂刚要开口道谢,只见他后退了两步,目光飘忽,垂在地砖上,红着脸似乎鼓起了勇气大声说道: “您的家人朋友一定会康复的!请您不要叹气!” 还没等朱砂反应过来,他又蹬蹬蹬跑了。 “……”朱砂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湿漉漉的大风吹倒草丛,继而撕扯着不远处的香樟树,带来一阵雨腥味。 要下雨了。朱砂想。 ——其实也不能怪顾偕,毕竟他对熬鹰游戏一无所知。 紧接着她的手指点了点咖啡杯,似乎自嘲般笑了笑。 明明她才是顾偕童话游戏的牺牲品,还能为他找理由开脱。维护他已经成为渗入骨髓的习惯了吗。 朱砂抿了一口凉透的咖啡,酸苦从舌根蔓延到心底。 “朱小姐!”护士从住院大楼里一路小跑停到咖啡桌前,“绍先生醒来了。” “好,”朱砂点点头,“麻烦您了。” 她正要起身,猛然间一个念头陡然划破脑海,在千丝万缕的线索中露出端倪。 邵俊的资料上写着,他从十二岁以来便四处打工为生。即使半年前被人安排进了丝绒会馆日进斗金,也没有停止过正常营生,但他出现在烤肉会上,真的只是打工?还是别有所图? 如果是后者,那他为什么要接近柏素素?他有意靠近的是柏素素吗? ——不,是另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心底升起。 朱砂原地愣住,大脑正中以四倍速倒放了车祸那一日的碎片影像,她站在邵俊的角度重新审视,纷繁杂乱的思绪轰然涌进脑海…… 第一,邵俊想要钱,想要她付钱买幕后黑手的线索或者付钱包养自己,并不知道她另有任务给他。第二,他知道不能主动低头,而需要一个契机让她低头。第三,替身的价值,在于正主缺席时的虚假关怀。第四,顾偕的身份的不难查,世纪婚礼和山海别墅的报道铺天盖地。第五,他不知道她没有出席夏日宴会。 短短的几秒钟后,朱砂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所以,在邵俊的计划中,如果昨天她出席了夏日宴会,眼见着柏素素和顾偕举案齐眉,也许会有某一个时刻独自望月吹风,然后他就会从黑暗中走出来为她披上外套? 朱砂差点笑出声。 十九岁啊,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她这个年纪,哪会看见人家夫妻恩爱就顾影自怜,唯一能让她拿的起放不下的是这花花世界里的钞票。 既然邵俊等不起了,那么就请演员就位,间谍游戏即将开始。 她仰头将凉透的咖啡喝尽,反手扣在桌上,迎着潮湿的风穿过医院花园,走向病房大楼。 在她身后的咖啡桌上,大风吹倒了轻飘飘的纸杯。 山雨欲来。 一片落叶轻悠悠从咖啡桌上飘至半空,反向盘旋几下,越升越高,枯败的黄叶变绿,略微摇曳两下,结实地接到树上。 街头人来人往,车流如织,下一刻,人群和车辆纷纷向后倒行;乌云在苍穹中消散,浓黑的天空后退成蔚蓝。冥冥中时长夜替换白昼,时钟指针无声无息地一圈圈向昨日倒转。 潮落潮起,日落月升。 十个小时之前……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 地面上聚集着一滩滩水洼,老旧的空调室外机嗡嗡作响。下城区小巷交错纵横,破败的筒子楼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晾衣绳穿梭而过,把整个落魄的废工业区连成一头过时的怪物。 某一间公寓里,刚睡醒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往厨房走,随手拆开了一桶泡面,酱包顺着盒盖往下淌。 咚咚咚—— 敲门声在骚动的夜晚里骤然响起。 男人瞬间警觉,目光凌厉,悄然移到门后,手伸进后腰,按住了枪。 “是我。”顾偕冷淡的嗓音隔着门传来。 中年男人的眼皮松懈下来,解下防盗链,打开积了一层黑灰的木门。 顾偕望他背后扫了一眼,房间内灯泡一闪一暗,客厅窗户上如闹鬼版映着门口两人的身影。黑亮的皮鞋跨过门槛,悬在脏污到发黄的地板上,犹豫了三秒钟,又落回了门外。 “……”男人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矫情。 “我就两句话。”顾偕掏出一张写着“栗壳服务公司”的工作证递给他。 男人看清了工作证上的照片,眼神微微异样。 “我知道朱砂让你查过他,”顾偕问,“把他的资料给我。” 这时,水烧开的尖锐刺耳声响起,男人打手势示意顾偕等一下,转身匆匆忙忙钻进厨房关了煤气,又在客厅窸窸窣窣翻了一阵,才拿出个文件袋回到门口:“就是这个……” 顾偕递给他一张湿巾。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还是乖乖接过来,仔仔细细把文件袋擦了一遍。 “我还要知道……”顾偕顿了顿,似乎斟酌说法,“他……和朱砂什么关系,他们什么时候认识,有过几次接触……总之,你最近派人盯着他,他和朱砂见面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男人嘴角抽搐,心说我这里有婚外情套餐,您是打算订购这项服务吗?但下一刻,他看见顾偕递过来的支票,瞬间咽下了所有不该说的话,欣然一点头:“好的Boss!” “这件事,别让朱砂知道。”顾偕转过身,往漆黑的楼道里走去,突然转身强调了一句,“还有,明天台风要到了,你该修窗户了。” 男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 一分钟后,漆黑的公寓大楼下,顾偕走出了楼道,走向不远处一辆静静等候的黑色轿车。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偕神?”风声把电话那头白清明的声音刮得模糊不清,“您找我?” “朱砂连夜开车回纽港,你知道这事吗?” “啊,我知道啊。” 深夜的急诊室大楼通火通明,白清明脚上还踩着人字拖,站在急诊通道里四处张望。 “出什么事了?” 顾偕坐进车后座,长腿在宽敞的车内空间舒展开。 “您不用担心,没事,和朱小姐没什么关系,”白清明挂好耳机,退出了通话界面,翻找朱砂发给他的信息,“是她一个朋友进了医院,这不是正派我过来看看吗。” 顾偕狐疑:“朋友?” “对,朱小姐是这么说的,虽然我也纳闷她哪儿来的朋友,唉护士!这这!护士?是这辆救护车吗?那个偕神,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先忙……等等!”顾偕一皱眉,问道,“你能打通朱砂的电话嘛?” “能啊,她刚才还问我到没到医院呢。”人精中的人精白清明眼珠子一转,似乎对顾偕声音中压抑的情绪毫无察觉,纯粹顺嘴一提般说道,“这雨天路滑,还是台风天,朱小姐开车辛苦了,精力放在路况上了,可能一时顾不上手机。毕竟每年台风天都有开车身亡的新闻,呸呸呸我这张嘴,偕神我先去忙了,也不知道这朋友到底什么来头,朱小姐这是不要命地往回赶啊。” 顾偕喝了一声:“白清明!” “在!”白清明条件反射般原地站定,从旁路过的急诊室护士被他吓了一跳。 “待会儿看见‘这位朋友’,立刻给我回电话,我要知道他是谁。” 还有18:00 还有一更~ 第43章 当夜 28. 当夜。 瓢泼大雨滂沱而下,落到地上砸出了滚滚白烟。 雨夜里亮着招牌的便利店像一盏幽幽明灯。但雨滴如同刀锋,轻易地穿透了薄薄衣裙,粘在皮肤上,刺骨发疼。柯蓝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她全身僵硬,视线涣散,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在大雨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她记得当时她很生气。 实习生拿错了硬盘,留在实验室硬盘装满了1T的色情影像。她杀到酒吧,正好看见两个混球抬着醉到不省人事的实习生往外走。她跟到小巷里拦住他们,其中一个黄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鄙夷道:我们3P就够了,看不上你。 她早已习惯了世人讽刺她的外貌,举着报警中的手机给他们看。那两人明显醉了,放下了实习生,阴狠地向她走来,一步步把她逼到死角。 就在这一刻,所有浪漫电影桥段发生了。 一个英俊的男人从天而降,打跑了坏蛋,救下了她。 他是酒吧的调酒师,看见她一脸局促跟出来就知道要出事。他说她傻,这么可爱的姑娘往像小巷里钻不是找死吗。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她从十岁起就戴上了厚厚的眼镜,随着身体抽条长高,镜片越来越厚,而每一次换镜片总是伴随着父母的责骂和算计。 她记得那晚喝了很多很多酒。 他给她调酒,说这是全世界最配她的酒,还把酒命名为红颜容。 然后她告诉他,她来酒吧换硬盘,并且从没看过成人影片。 那晚,是她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来酒吧,第一次看成人影片。 然后在酒吧员工更衣室里,她被他吻到窒息,窗帘突然掉下来,铺天盖地遮住了他们,她颤抖着为他张开了双腿,感受到炙热又坚硬的肉棒一点点顶开她的身体。 她怪他出现得太晚,让她在世上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可她又无比庆幸,幸好,幸好,你最终还是来了。她抱着他的肩膀,乳尖在他手中变得挺硬,下身分泌出一股股暖流。 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闪电划破天际,冷风夹杂着雨点往脸上拍。柯蓝踩上一块石头上,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时,蒙蒙车灯穿破了雨雾,一辆黑色轿车轰然经过她身边,轮胎压过水坑,脏水全泼到了她身上。 但她仿佛毫无察觉,继续如行尸走肉般在雨中行走。 因为今夜她的世界已然崩塌。 转过漆黑的巷角,走向荒野陡坡,一只呜鸣的野猫在垃圾桶下瑟瑟发抖。 雨水顺着头发流了满脸,让她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一道闪电陡然劈下,将小巷墙角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瞬间照亮。 ——垃圾桶后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颤抖着抬起胳膊,朝她伸出手! 柯蓝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放大! · 雨刷在车前玻璃上反复摇摆,将扭曲的雾水赶走。 “您好,我是朱砂,我现在不方便……” 顾偕烦躁地挂断电话,靠在驾驶座位上点了根烟。 他抬头向远处望去,公寓大楼上一格格亮着灯的窗户在雨雾飘渺模糊,属于朱砂的窗户依然暗着。 车表盘上显示着晚上九点。 一天一夜了,朱砂没有任何消息。 他问白清明,那位值得朱砂顶着暴雨也要开车回来的朋友是谁,白清明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朱砂一直在帝国医院守着他醒来。 一个他觉得很离谱的想法从千丝万缕剥离出来,让他不得不个正视事实。 他把人教训了一顿,扔到海边公路。不久后,朱砂就接了个电话匆匆往回赶。 时间未免有些巧合了吧。 他那心肠冷漠的小怪物,什么时候学会为别人披风戴雨奋不顾身了。 一根烟燃尽,顾偕将烟蒂抵在烟灰缸中狠狠碾灭,旋即打灯、换档、踩下油门。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鸣叫,银色法拉利在夜雨中犹如猛兽,蹭一下蹿了出去。 · “……她胆小懦弱但有同情心,我刚用三十天环游欧洲的大奖把她那个调酒师男朋友支走了,“朱砂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听说今晚她又闹了一场,现是她脆弱的时候,你正好乘虚而入。” “为什么是我?”邵俊没戴呼吸面罩,声音依然微不可闻。 “因为你活儿好行吗?这种守旧古板的姑娘认死理,和人上了床就恨不得把心都抛出去,多睡几个也就看得开了。”朱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怎么?你不乐意?这可比你去纽大念新闻系简单多了。” 邵俊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走廊灯光穿过狭窄的门缝洒进来,门外护士推着药品走过的声音近了又远。 朱砂走到窗前:“楼下那辆哈雷是你的定金,用它来演好你离家出走的破落公子,事成之后,五百万现金和一个你绝对想要的礼物,我双手奉上。” “你不怕我害你吗?”邵俊虚弱地眨了眨眼,“我是别人送到你身边的奸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希望你是个专业的奸细。”朱砂转过头,缓缓微笑,瞳底闪着坚定的微光。 病房里安静良久,医疗仪器闪着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影子。 沉默了很久后,邵俊开口说道: “我家里床下贴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有我在和那个人见面地点附近的监控照片。还有他的车牌号,虽然可能是套牌,但是反光镜里有一张照片是清晰的……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吧,钥匙在我裤子里。” “要下雨了啊,”朱望着窗外出神,低声呢喃,“风暴雨中登场,越来越有戏剧性了。” · 车前大灯破开了重重雨雾,像隐藏在黑夜中猛兽,亮着铜黄的双眼,逐渐接近帝国医院。 医院停车位紧张,但顾偕可以直接开进VIP停车场,因为不久前他才向帝国医院捐了四百万的研究经费。 车牌号一录入电脑,值班医生那边便收到了重点关注的信息。 电梯从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上行至一层大厅,电梯门刚一打开,只见一名主任医师带着两个值班医生站在门外等候,旁边还放着空轮椅和滑轮床。 “顾先生,晚上好。” 顾偕面无表情:“朱砂今天送了个病人过来,带我去他的病房。” 电梯停至十五层。 落地窗外,暴风雨席卷了整个世界,缥缈的城市灯火在雨雾中扭曲模糊。值班护士打了个哈欠,一回头,一行四人迈出电梯,值班医生走在最前方,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 顾偕气场强大,神色冷漠,眼中寒光凛凛。 值班医生站在6号病房门前站定,刚要抬手敲门,顾偕直接上前咣当一声,推门而入。 ——清洁车摆在房间中央,护工正在换新床单,闻声惊恐地回过头。 顾偕那双凌厉的眼睛一眯。 病床上方,急救铃旁的姓名标签赫然写着: 邵俊。 · 整个世界都被哗哗大雨中消音,周遭只剩下一片喧杂的白噪音。 远处公路上,车辆呼啸着扎起水花又消失在雨雾中。一道闪电撕裂了浓黑夜幕,刹那间全世界变得雪白一片。 黑夜中的邵俊脸色格外苍白,沾着血的裤脚没入了泥水中,他虚弱地靠在垃圾桶上,双臂抱着肩膀,止不住颤栗。 柯蓝站在两米外的地方似乎说了什么,但雨声太响,他只能看见柯蓝的嘴唇一开一合。 隔着滂沱大雨,邵俊与柯蓝遥遥对视。 “救……救救我……” · 与此同时,暴雨冲刷过夜幕下鳞次栉比的高楼与繁华热闹的街道,来到纽港市的另一端。风雨中下城区的灯火渐渐湮灭,银色保时捷停在一栋待拆危楼前。 咚咚咚—— “莫测!是我。” 猫眼里,朱砂站在木门外,手上拿着一柄雨伞,雨水正顺着伞骨往下淌水。 中年男人开门,却侧身挡在门前。 “不方便进去吗?”朱砂挑眉。 “哪儿能啊!这不是怕你嫌脏吗?”莫测让开路,顺嘴抱怨一句,“看在钱的份上都不想和洁癖打交道。” 砰! 关门的巨响淹没在惊雷中,木门重重合上,簌簌抖落下一片黑灰。 闪电再次破开了乌云,棚户、矮墙及平房被狂风撕扯得摇摇欲坠,漆黑的天幕下,城中村和烂尾楼在暴雨中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所以,邵俊这小子是被人雇佣偷拍你的奸细,不是你的小情人?” 沙发和茶几堆得乱七八糟,莫测坐在其中,仿佛没发现面前敞开的泡面已经发霉了。 朱砂拘谨地站着,小心翼翼不与房间内任何家具发生接触。 她疑惑道:“他为什么会是我的情人呢?”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莫测干咳了一声,把茶几上的杂物呼啦往地上一推,排开了朱砂拿过来的照片,沉吟道,“这小子上次挨揍的时候,是故意把人往小巷里带的,那一片他熟,知道巷子口那几家门店都有室外监控,这才拍到他们。” 肆虐的狂风吹得窗扇咣咣撞击木框,客厅窗户漏雨,地板上积了一地雨水水。朱砂默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避开顺着地板缝隙流过来的污水。 “这车牌一定是套牌……” 莫测盯着这几张分辨低到看不清人脸的照片,眼睛一扫,常人察觉不到的视觉信息纷纷映入他眼底。 “对了,还有这个。”朱砂从包里摸出餐巾纸,上头笔记潦草写道:现金叁拾万整。 莫测对着灯光在半空中铺开餐巾纸,右下角有块不规则的边缘齿痕,明显是故意撕掉了什么,可是没撕干净,还有几条绿色印花。 他嘶了一声,紧接着起身跪在沙发上,往身后那一堆不明物体窸窸窣窣翻了起来。 这间屋子仿佛就是个大垃圾堆,他一边翻找着,一边有不明物体掉下来。 “找到了!”莫测左手举着字条,右手像彩旗一样举着一张餐巾纸。他把两张纸合在一起,尺寸完全相同,绿色印花完美重合,“大胖汉堡!” 朱砂眼中一亮。 莫测,前一个化名为高深,前国家安全局辞工人员,早年与顾偕相识在下城区贫民窟里,相当于顾偕的私家侦探。他对这个世界抱有不安全感,电话随缘接听,找他办事必须亲自上门。世外高人都喜欢隐居在人口流动性大的下城区,连顾偕那样病态的洁癖都愿意屈身来找他,足以见得这人的能力。 “除了揪出幕后黑手,还有保证销毁掉其他视频备份。”朱砂把支票搁在沙发上,“还有,这件事不要让顾先生知道。” 点击“我要评分”,每日有两个珍珠,不投也会清零,请投给我吧!有珍珠才会有好榜单,本书让更多人看到,作者才有动力继续写下去。 本来啰啰嗦嗦写了两千字本文到底是1v1还是NP的分析,看个小黄文谁想做阅读理解呢。 简单在这里说几个点: 第一,作者不确定NP和1V1的定义,只能给《名利场》明确一个感情模式: 女主与男配们有完整的感情线、有暧昧情愫、有边缘性行为。男配的出场和谢幕都在合理的剧情中,首先他是个独立的角色,其次才是报复的工具。他们被读者爱,因为他们本身可爱,不是因为他深爱女主,所以才值得去爱。 第二,顾偕不知道朱砂没和其他男人做爱。杀人诛心,请看后文。 昨晚被评论气得心脏疼了一夜,杠精不知道自己杠,但我不能因为杠精弃坑。所以为了《名利场》不烂尾不弃坑,从今天开始我都不会再看留言了。非常感谢姑娘们愿意投珠留言。如果真的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请移步微博,“鹿葱不吃葱” 如果您追平了连载,没有耐心等后文发展,那么感谢你,我走到这里,我们随缘再见。 变天 “还有,这件事不要让顾先生知道。” “呵呵……” 莫测干笑两声,眼角止不住抽搐。 朱砂疑惑。 莫测顿时把右手搭上胸口,信誓旦旦:“我摸着我的良心向你保证,绝对不让你的顾先生知道,你找我查,是谁躲在暗处想害你。” 朱砂似乎觉得他的话里有问题,但懒得深究了,只点点头就转身往外走。 “等等,把那小子的手机留下。” 莫测连忙跳下沙发去追朱砂,这时虚虚搭在沙发边缘的一张卡片唰地飞了出去。 ——那是前夜顾偕带来的工作证,上面有邵俊的照片。 “我没有四处散播性生活的爱好。” 朱砂转过身,工作证轻飘飘落地,被她一脚踩了上去,照片上的邵俊赫然注视着虚空。 “这哪算门子性爱视频啊?” 莫测额头渗出密密汗水,余光瞄着工作证。 “你连个点都没露,关键部位全被这小子的头挡上了,这角度选的……我是他雇主我也要揍他,他一开始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吧。” 朱砂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低头翻着手包。 莫测不动声色地绕过到她身后,脚尖踩住工作证,轻轻往外拽。 朱砂把邵俊的手机搁在茶几上,莫测伸手越过她要拿手机,突然就被朱砂打了一下手背。 她眼睛一眯,正色说道:“视频清理干净,一个备份都不能留!”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莫测平静地回望着她,表情严肃,但这时他的小腿如驴尥蹶子一样往后一踢,咚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踢进了沙发底。 朱砂眼底一暗,点了点头,随即推门离开。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莫测盯着木门发呆了良久。 窗外一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夜幕,滚滚闷雷轰隆震响。 “这特么……人走大运,钱都赶着送上门。” 莫测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旋即摸出了老款手机:“喂顾先生?我查到……我知道朱小姐和那小子是什么回事了,现在见面谈谈吧……我知道现在下雨,这事儿有点棘手,你要是看了视频可能下陨石都会过来。” · 台风雨漫天泼下,巷口转角湮没在浓重的黑暗里,遠处车灯转瞬即逝,整个世界被暴雨浇灌得白茫茫一片。 “先生?先生!” 邵俊背靠着垃圾桶,苍白的面孔偏向一侧,被骤然降下的闪电一照,看不出死活。柯蓝浑身颤抖,犹豫地步步靠近:“先生?你需要帮忙吗……你还活着吗?” 邵俊脸色苍白,躺在泥水中一动不动。 她从身上摸出手机拨出电话贴在耳边,同时手指按住另一只耳朵,暂时隔离了漫天的惊雷声。 “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喂——我这是……啊!!!” 突然一只冰块般的手抓住了柯蓝的脚踝,她浑身一颤,手机直接掉进了水坑里。 邵俊勉强睁开眼睛,泛白的嘴唇不住哆嗦,声音和气息同样微弱。滂沱的雨掩盖了一切声音,柯蓝跪到地上,俯身贴到他唇边。 “别……医院……爸爸……找……求你……” 凛冽的寒风如同刀锋切割着皮肤,他们一个躺着一个跪着,在漫天雨雾中一高一低地对视,几道闪电突然劈下,暴雷轰然滚过,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您好?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您好?” 水坑里的手机亮着幽幽白光,不断传来催促声。 柯蓝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邵俊苍白的脸。 邵俊眼里的光随着体温逝去一点点消散,但他眼神坚毅,带着一丝恳求和希望狠狠刺进柯蓝眼底。 周遭水雾滔天,惊雷声声炸响,垃圾桶后还藏着失血濒死的男人,活脱脱像恐怖片现场。 柯蓝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似乎在脑海中激烈争执,半晌,眼泪混着雨水划过脸颊,她捡起水坑里的手机,拇指还是毅然决然地摁断了通话。 紧接着她撸起邵俊的袖子,手臂上没有针孔,撑开眼皮,瞳孔也并非因兴奋散开。她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抹掉邵俊脸上的雨水,问道:“我家就在前面,你还能站起来吗?” · 山海别墅的灯火彻夜不熄,隔着汹涌的海浪,像伫立在悬崖上的灯塔。 墙上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两点,柏素素完成了最后一笔,她握着画笔往后退了几步,侧头凝视。 画布上只有猩红与奶白的色块交织,是一幅没有具体物品的抽象画,也是饱受嘲讽后现代风。 她洗干净手,揉着酸痛的颈肩离开画室。 长长的走廊上,感应灯在前方一盏接一盏地亮起。走过转角,一道挺锋锐的身影正坐在落地窗前。 柏素素心中一喜,却也没有出声,而是悄悄停在了拐角处。 顾偕要关注全球金融市场,与时差斗争,经常在她入睡后才回家,她起床前已经离开,有时候还会直接睡在办公室。结婚将近一年,见面次数寥寥可数。 别墅的这处角落能看到遠方海浪,此刻窗外风雨大作,海面上电闪雷鸣,浪涛拍击白浪。 顾偕背对着柏素素,灯光为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孤零零地投射到地板上。 这个男人的气场冷硬尖锐,后背肌肉永遠紧绷着,他独自坐在一边时,让人不敢贸然接近。 而此时此刻,柏素素知道,顾偕的情绪正如窗外的怒涛。 顾偕手边放着一个老款手机,虽然手掌呈自然放松状态,但骨节泛白,手指上还有猩红的印记。不难猜出,片刻前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攥紧拳头。 尖端科技无处不在的世界里,老款电子设备无法被追踪,电影里的特工总在激烈的飙车戏里用老款手机向搭档求救。 柏素素垂下眼皮。 一旦这种东西出现,就代表出事了吧。 她站在拐角处一动不动,感应灯许久没有承重,一盏一盏灯接连熄灭,只剩下她头顶的微光静静照亮。她凝望着顾偕的背影许久,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朝另一道门走去。 她知道,她的丈夫永遠会宠溺她呵护她,永遠不会对她发火拿她撒气。但她也知道,她永遠也无法进入他的世界里,甚至没有资格去问一句: “你还好吗?” 因为她不是朱砂。 · 翌日清晨。 “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但你一个姑娘独居……我真的不能留下。” 装修简单的卧室单调得像大学宿舍,十几平米的空间里只有大床、书桌椅和衣柜。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是房间内唯一一件女性化装饰。 邵俊从被窝里翻出来,正要脱掉男士睡衣,他体力还没恢复,刚把睡衣掀到胸肌,胳膊就颤抖不止。 “你觉得我有什么怕你惦记的吗?”柯蓝垂下眼,咯噔一声把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上,苦笑着说,“衣服你就穿着吧……反正他不会回来了。” “……”邵俊舔了舔嘴唇,眼中微微闪烁着晦涩。 下一秒,柯蓝突然跪在地毯上,大半个身子都趴进了床底下,胳膊一捞,取出个铁盒。她翻开盒盖,将一本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文件单撂在地上,说道:“没有保险柜,房产证、银行存折、人寿重疾保险单放在这里了,想要什么你随便拿吧。” “小姐?” 柯蓝抬头,清秀的脸庞上遍布泪水。 邵俊欲言又止,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她。柯蓝摆摆手,站起身往卧室门口走去。 “小姐!”邵俊喊道。 柯蓝没有回头,背影轻颤,似乎在无声地抽泣。 “我叫邵俊。”邵俊犹豫道,“如果你……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等你下班回来,我还赖在你家……” 柯蓝扶着门框的手轻微一抖,用力一点头:“我叫柯蓝。” 几分钟后,柯蓝走出公寓大楼,楼宇门正对着的车位里,一辆蓝色宝马亮起解锁车灯,柯蓝上车打火,顺着车道缓缓驶出去。 邵俊抱臂站在窗前,眉眼压紧,脸色晦暗,直到柯蓝的车消失在小区门外,他才收回目光,轻轻舒了口气。 朱砂给他的新手机正放在桌上充电,红光倏然转成电量充足的绿色。 他拔下充电器,编辑消息:“计划成功,她信任我”发送至联系人“朱砂”。 邵俊站在窗前,低头沉思良久,逆着天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手指因为紧紧抓住手机而指节泛白,似乎在做什么艰难决定。 半晌,他划开手机屏幕,复制了方才那条消息,在空白的联系人栏中输入一串数字。 ——“计划成功,她信任我。” 发送至无名氏,或者说是他的前任雇主。 几千万人口的繁华大都市,信息庞大喧杂,这八个字简化为数字编码,轰然汇入数据长河中,发送到纽港市不知名的某个角落。 随即,手机屏暗,消息记录被全部清除。 · 深蓝资本。 鹿微微打着哈欠刚从茶水间端了杯咖啡出来,刚一走过转角就看见高层专用的电梯叮咚一声打开。 朱砂脸色铁青,脚底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匆匆走过走廊,步伐间带着掩饰不住的肃穆和紧张。从她身旁路过的交易员、分析师、股票经理纷纷驻足避开,唯恐她周身那一层无形的杀气殃及到自己。 她经过秘书桌,直接把链条包扔到了白清明桌上,旋即转身拿着一袋文件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顾偕办公室。 众人惊异地往透明玻璃房里望去,张霖从办公室里伸出头,向鹿微微投来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鹿微微小口小口地吹着咖啡,摇摇头也不明所以。 办公室里,Boss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站在落地窗前往遠处眺望。他周身始终带着肃穆森然的气场,即使日光落在他肩上,也无法驱散寒气。 办公室的玻璃门自动关闭,将一切声音都隔绝开来。 朱砂举步朝前,带着静电的长发如魔爪般张开黏在背上,连发丝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顾偕逆着光转过身,狭长的双眼眯起。 两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站着,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仿佛有无形的火花电流在虚空中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强大的压迫感穿透了玻璃房,感染到了走廊上围观的每一个人。 “完球,”鹿微微目光呆滞,“要变天了。” “有出差的活儿吗?让我躲两天。”张霖嘴唇泛白。 白明清坐在秘书桌后喝了一口咖啡压惊,带着洞察了一切的微笑,淡定得如同自带光环的圣母: “不可说,不可说。” 支线剧情结束,明天要正面battle了!! 明明定了18点的预约,但是没有自动更新,晚了十五分钟,抱歉,以后18点会上来看一眼有没有发出来的。 XǐΑΘSんЦο.ЦK 击杀 “两天前,我的线人告诉了我树懒基金的账目有问题,这几天精英组把树懒基金查了个底朝天。”朱砂把几份报告摊开铺平放在办公桌上,冰冷的瞳孔始终盯着顾偕,“交易策略、资金需求和分成条款,每一项在细节上都有问题,这是格里芬银行扣下物业的留置权通知,也就是说树懒的现金流断了。” 夏日阳光穿过落地窗,将玻璃房的温度烤升几度,顾偕反手拉上了窗帘,办公室内顿时暗了下来。但窗帘没有完全拉严,一道笔直的光带窗帘缝隙间插进来,像从虚空中伸出的隔离带,将朱砂和顾偕分在两边,灰尘颗粒在光带中上下漂浮。 “就算树懒清掉不良股,也不可能平仓。所以陈伯益不是退休,而是跑路。哪怕我们以6个点接下他的盘,都会赔掉一半仓位。根据模型计算,我们做空倒能赚五千万。如果您出于私人情感考虑,不想落井下石,这五千万大可以视而不见。” 朱砂双臂抱着肩膀,稍仰下巴,脚底的细高跟将她凭空拔高了十厘米,让她几乎与顾偕的视线保持平行。 “继续持有。”顾偕的嗓音冷淡。 朱砂一怔。 “你的意思是……明明知道这是个骗局,还要往下推?” “对。” “哪怕会让我的账户损失将近一个亿?” “是。” 朱砂的目光死死定在顾偕冰冷的瞳底,而顾偕坦然地回望着她,如深潭般的瞳孔毫无波澜。 气氛陡然变得暗潮涌动,房间里一片安静,冷气从头顶直下,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朱砂握在身侧的拳头嘎吱嘎吱发出微弱响声,火药引线在虚空中一点点燃尽,仿佛下一刻就要核爆,这时朱砂却突然松开了拳头,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痛快地颔首: “好。” 她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桌上的文件,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 朱砂脚步一顿。 “你昨晚更新了工作计划,要给多莉建仓?” 朱砂慢慢转身,回头望着顾偕:“对。” “为什么?” 朱砂平静地吐出四个字:“内幕消息。” 金融街上想要赚钱,技术、资本和运气缺一不可,可真正想要赚大钱,还得靠内幕消息——在公司向市场公开消息之前,买进一定会涨的股票,卖出必然会跌的股票,不受投资风险的回归限制,稳赚不赔。同时却是最容易被证监会盯上的金融犯罪。 房间内安静良久,透明落地玻璃将办公室内外隔离成两个世界,交易员和分析师在格子外走来走去,借着交谈走动往Boss办公室瞥两眼,对面的基金经理们坐在自己的玻璃办公室里低头忙碌,时不时透过玻璃朝这边张望。 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顾偕面沉如水,收回目光,走到办公桌后拉开了椅子,霍然坐下: “你就是学不会听话对吗?” “我是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您雇我是让我听话,还是为了让我赚钱?” 朱砂笑了。 她本来已经走到了办公室中央,再走两步是门口,闻言又转过身往回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一步步逼近顾偕的办公桌: “我手下的精英组有六位常青藤分析师和交易员,如果大家对一支股意见完全统一,那这支股就不会买了。您把资金交给我,我和我的组都会全力以赴为您和投资者赚钱,这样还不够吗?” 朱砂的双臂撑在办公桌上,向前俯身冲顾偕微微一笑: “如果要听话,您为什么不养只狗呢?” 台风离开了纽港市,滚滚阴云在城市上空消散得无影无踪。落地窗外,烈日笼罩着城市建筑,钢筋水泥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青白冷光。远处的高架桥上车辆疾驰而过,从高层办公室的角度向下望去,车流犹如一溜渺小的蚂蚁,整个俗世喧嚣都聚在脚下。 他们就这么一高一低,两相对望,朱砂面无表情,挺直的脊骨中恍如钢筋般坚毅执着。 顾偕眯起眼看她,脸上一如既往的森然冷漠。 半晌,他开口问:“你昨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Boss,”朱砂后退半步,拉开了与顾偕的距离,语气中充满了讥诮,“我虽然很多年没休过假期,但不代表我没有私生活。昨天是休息日,我为什么要接工作电话?还有,去不去烤肉会、夏日宴,有我自己的斟酌,如果您觉得有些场合我不方便出席,您大可直接告诉我,大家都是成年人,体面再见还是能做到的,不至于死缠烂打揪着谁不放。” 顾偕喉结滚动一下,瞳孔深处闪烁着心虚的微光;而朱砂的眼神镇静如坚冰,似乎直接刺进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心中一阵翻涌。 金融街这种地方满地都是不尊重女性的混蛋,女性想要正大光明地坐上圆桌,就得当一只霸王龙,以怒吼和咆哮当入场券,任由那些男人在背后议论她性生活不和谐,活该一辈子当个滋润不到的老处女。 朱砂是另一个极端。 她没有以男性躯壳伪装自己,相反极尽展示女性的妩媚明艳。八面玲珑,笑里藏刀。谈判桌上,顾偕扮演的是红脸,周身滴水不露的气场让人找不到突破点。朱砂坐在他身旁,自然而然成成众矢之的。 她笑吟吟与对方过招,美人的迷惑性总是让对手轻视她,她甚至不需要出手,等对方自曝弱点,再借力打力,就能满足她的目的。事后总有蠢货鄙夷朱砂装小白兔用美人计,只有真正清醒的人才能看得出,朱砂淡定是因为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她骨子里的底气。 是他教给朱砂如何利用自身气场压倒敌人,现在她将完完整整地将教学成果还给了他。 只不过,他们没有并肩作战,他被朱砂视为了敌人。 顾偕与朱砂对视了良久,藏在办公桌在下的指甲攥紧掌心,蓦然叹了口气,声音逐渐温柔下来: “周末出差辛苦你了,就算沟通结果不好,也不要把情绪带回来,你可以和我撒气,一会儿出去了不要和你的……” “谁告诉您我空手而归的?” 朱砂打开文件夹,取出一张文件,啪地拍在办公桌上。 “亨利先生说,对冲基金就像过山车,一百亿一瞬间就变成五十亿,他年纪大了,玩不动了,”朱砂指尖推着文件纸,慢慢滑到顾偕眼前,“但是他的小外孙才刚刚出生,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轻人可不怕过山车。” “所以,”朱砂眯起眼,黑眼睛逼视着顾偕。指节勾起,敲着授权书上的数字,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如冰碴,“五个亿,十八年,1.5%的管理费,20%的分成,请问您对我的出差成果还满意吗?” 顾偕面色沉静,双肘拄在桌面上,手指交叉遮在脸前,从外表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朱砂不等顾偕回应,掉头往门口走。良久后,顾偕终于放下胳膊,淡淡开口: “你还记得上周见过陈伯益后,我说的别的玩法吗?”顾偕逆着窗外日光,收起朱砂铺在桌上的文件,“树懒基金那边,你不会有损……” “不用向我解释,”朱砂直接打断。她站在门口,没有回头,背对着顾偕说道,“你是老板,我是执行者,虽然我不赞同你的决定,但是你的命令我还会执行。” 玻璃门有所感应,自动向两边打开,朱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门外众人作鸟兽散。 顾偕坐在椅子里,似乎有点僵硬,他目送朱砂匆匆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们的办公室隔着一条走廊斜对,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见朱砂的办公桌。 他把座椅转向半侧,偏过头不去看她。但胸膛微微起伏,积累了一天一夜的怒火在额角熊熊燃烧着,焦躁到神经濒临崩断,许久后,他还是没忍住,终于猩红的双眼瞥向了对面办公室。 朱砂手中拿着对件,站在在办公桌前,和蔡翔说着什么。 顾偕望着朱砂出神,再一眨眼,“蔡翔”突然转过了头,那一瞬间“蔡翔”身形拉长,肌肉迸发,脸庞削出骨感轮廓,赫然变成了邵俊的样貌! “邵俊”得意冲顾偕一挑眉,慢慢在朱砂身前蹲下,向上掀起了朱砂的裙子。 朱砂还在低头看文件,似乎默许了他的冒犯,后腰往办公桌上一靠,顺从地分开了腿。 黑色蕾丝内裤一点点扒下来,挂在雪白的大腿根上。没有阴毛遮挡,肉缝清晰地泛着桃粉。手指一拨,敏感的阴蒂就色情地抖动起来。 邵俊回头,对着顾偕,嚣张地舔了舔嘴唇。 顾偕闭上眼,深深喘了口气,再睁开眼时,对面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似乎激烈地争执着什么,蔡翔还是蔡翔,朱砂的衣服也好好地穿在身上。 但顾偕胸膛内怒火已经彻底焚烧起来,眼前反复出现视频中的画面—— 昏暗中的灯光下,朱砂按着邵俊的后脑,主动挺腰,一下一下操弄他的唇舌。 她濒死般仰起头,脆弱的脖颈弯成一道优雅的曲线,血管在白瓷般的皮肤投下青影,像一条脱水的河鱼从无尽快感中大口喘息。 浴袍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着肩膀勾勒出起伏的线条阴影。露在浴袍外皮肤一寸寸染上桃花色,将两团雪白的融成淡粉,嫣红乳尖挺立,如同雪中梅花在美人皮上傲然绽放。 ——那曾是他一个人独赏的美景。 顾偕双手交叉,十指在手背上压出深痕。 ——朱砂也会为别人盛开绽放。 顾偕啪一声把文件摔在桌上,站起身,裹挟着满身怒火大步往对面办公室走去—— 后天入V,18点前到了400珍珠会加更。不过这两天珍珠都不多,也可能推到后天。V后不在正文说废话了,请关注每日的文案,或者去微博“鹿葱不吃葱”。感谢大家投珠,作者不看PO的评论,骂顾偕请移步微博,希望多这一步骤能拦住杠精。 杀敌一百 “但是为什么啊?”蔡翔皱眉,“这是赔钱的事啊……?” 首席投资官办公室里,朱砂双臂抱肩,后腰靠着办公桌,菜翔站在她面前空地上,举着精英组连夜加班赶出的风险测评报告,眉头拧成八字,满脸疑惑不解。 树懒基金就像一栋地基被啃到千疮百孔的摩天大楼,外表看上去依然雄伟壮观,但只要一橙能茞sHǎIτǎNɡsHυωЦ(塰棠書剭),て○Μ獨镓橃布 請dǎδ呲詀看后續文傽纾布渚突岷淙豢逄ǎ凵硭楣恰?br /> 机构规模大的基金机构在金融市场上就像地下湖,虽然彼此独立,但藏在山中的水脉相连,一个湖水位下降,另一个湖也不得不跟着下降。 一旦树懒崩坍,整个市场都会暴跌。 朱砂的损失不仅仅是高价买回了垃圾,她仓位中的其他股票也会受到暴跌影响,还有巨额的连带损失。但没人知道她早在地震开始前就已经拿到预警,整个市场都只会看她笑话。 “既然要建仓,我们就得清算其他股票了吧……啧!我还是不懂,有几只股我跟了很久了,眼见着它就要赚钱了……” 菜翔脸上满是惋惜,手指紧紧揪着报告书,目光飘忽不定,大脑中似乎正在高速运转。半晌,他突然问道:“偕神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是不是去查查第三市场的交易比较好?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第一季度都得赔进去吧……” “别想了,”朱砂冷笑着从菜翔手中抽出报告书,啪地扔进垃圾桶,“先这样吧。” 还能因为什么。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顾邪神万金砸市场。 人家太太是名媛,豪门家族之间的人情往来,她这种寒门小户底层人口能理解不了。 顾偕的资金占了深蓝资本的一半,他是基金的创始人,也是最大的投资者。 她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上班打卡,赚钱糊口,老板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质疑老板的决定,她算老几。 朱砂转头望向电脑屏幕,随手拿起一支圆珠笔在手中把玩。 股票走势图花花绿绿,曲线与数字实时跳动更新,数字与图像倒映在她冰冷的瞳底。她脸色依然平静,看不出喜怒,然而紧绷的唇角依稀能辨得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咬紧牙关。 菜翔怔怔注视着她,连呼吸都放慢了,似乎正祈祷她能想到扭转乾坤的办法。 然而下一秒朱砂彻底浇灭了菜翔眼中的火苗: “今晚下班前先筛出紧急出货的清单,然后去暗池分批清仓。” 菜翔闭上眼,再睁开。 不得不接受兵败的事实的一瞬间,颓然从他脸上褪去,郑重接下了朱砂的命令。 “尽量出货,越快越好,但是,能出多少算多少,别光盯着赔钱的看。” 菜翔缓缓颔首。 “让所有部门的分析师都交出一份低估股报告,然后你们来判断哪些值得做。” 朱砂脸半侧着,这个角度让落地窗外的光从侧面打来,从额角到颌骨的线条显得分明清晰。 “行情动荡是压力也是机会,我们还有五个亿可用,赔掉多少,就赚回多少。” 说完,她手上一使劲,圆珠笔笔壳从中间断折。 朱砂垂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墨迹,起身越过菜翔往卫生间走去:“去吧。” · 朱砂拧开水龙头,流水声哗哗作响。她几乎洗手液当成了顾偕,狠狠地在手心搓成泡沫。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门响,朱砂眼皮一跳,抬头只见顾偕满身戾气地站在门口。 咔哒—— 门上了锁,房间内顿时一片死寂。 朱砂眉头一跳,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顾偕还站在门口,森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朱砂惊恐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拉下了裤链,露出浓密的耻毛。 完全勃起的肉棒就这样掉在裆外,在虚空中散发着滚滚热度和腾腾杀气。 “……”朱砂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这个男人生性冷淡,威严与生俱来,平静时不怒自威,暴躁时,周身气场足以毁天灭地。 她曾经他的小情人,仰仗他的喜怒生活,生怕惹他不满意就会被扫地出门。十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是他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而她对顾偕的敬畏却深入骨髓,单单只是看着他,便已经怕到发抖。 卫生间的白炽灯光落在他的黑发上,西装上衣没有一丝皱褶,依然工整利落。而下半身,肉棒从裤口挺出,像从身体里支出来的利剑。 朱砂的手指在身后紧紧抓着衣服,犹如一只被野兽逼到绝路的幼狐,明知死到临头,还努力寻觅一丝生机:“十五分钟后,我还要见寒江轮渡的负责人。” 顾偕眼中的海里藏着洪水猛兽,海面电闪雷鸣。 他置若罔闻,敞开裤子,露着大鸟,眼底浮现着凶戾的欲望,一步一步向前;朱砂步步后退,肩膀应激绷紧,直到背后猛然撞上墙壁,还绝望地往上面贴。 “不!我不想。” 朱砂仰头对着卫生间明亮的灯光,瞪大了双眼,睫毛颤抖着,在苍白侧脸上投下惊惧的阴影。 ——你在他面前也会露出这样柔弱无辜的表情吗? 顾偕眼底崩裂出血丝,瞳孔深处闪烁着令人发寒的压力。 他停下脚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巨大的阴影将朱砂全然笼罩其中。 朱砂瞳孔紧缩,眼中充满了惊惧与恐慌;顾偕眼底燃烧着熊熊火焰,一时间连空气都蓦然升温。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中一高一低地对视,彼此间长长沉默,只有心跳一声声发出催命般的节奏。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顾偕眼底一暗,似乎想要抬手抚摸朱砂的侧脸,然而朱砂趁他抬手的瞬间,抬腿横扫出去,膝盖骨重重击中了顾偕的裆部! ——踢中了? 朱砂头皮一炸。 ——这里本应该有个时间差!!!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右腿便被顾偕抓在手中,他的手指力度之大,仿佛快要捏进肉里,毫无疑问已经在腿上留下了瘀青痕迹。 很好,她把顾偕彻底激怒了。朱砂想。 从她踢腿到对方避闪,中间应该有三秒钟的时间差,足够她从对手身下钻出去,再夺门而逃。但顾偕竟然生生挨下了这一记攻击……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假动作,仍然愿意挨下这记。 他不躲,只因为他不想躲。 “放、开、我!” 朱砂咬着牙,几乎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顾偕竟然真的放下了她的腿。 朱砂一怔。 但紧接着一条紧绷的大腿强势地顶进了她的腿缝里,隔着西装裤都能感受到肌肉迸发的力量。 顾偕火热的身躯压上来,他只用了一只右手,便将朱砂的双手举过头顶,钳制在墙上。另一只手狠狠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 朱砂迎着顾偕的目光,双眼瞪得通红。 哪怕眼眶里已经酸涩胀痛,似乎下一秒眼球就要爆裂,但她仍然将眼睛瞪到最大。 她害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然而这样倔强的目光落在顾偕眼里,却如刀刃般锋利,生生割裂他的眼睛。 ——你恨着我? ——那你爱着谁? 顾偕的胸膛急剧起伏,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骇人的温度。 恍惚间,他蓦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初夜时朱砂的那双眼。 哗哗暴雨湮灭了全世界的喧嚣,闪电陡然劈下,一瞬间映亮了酒店房间。少女尚未发育成熟身体在浴袍下勾勒出起伏的阴影,雪白的小腿肚止不住战栗,十指手指紧紧揪住浴衣角。 她抬头望向他,眼底起了一层雾气。 那是鲜嫩多汁的十五岁,干净又虔诚的第一次。 她朝他走来,带着向他献祭一颗心。 琥珀色瞳孔里,澄澈地倒映着他。 炽热的、纯粹的,完完整整,毫无保留。 那时她将他视为整个世界,她的眼中除了他没有旁人。 “z ……”顾偕想要呼唤朱砂的名字,但从胸前涌上的剧痛却让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连张开嘴都重如千斤。 他不敢再看朱砂的眼睛,只能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扳向墙壁,让她背对着自己。 嘶啦一声扯开了包臀裙,蕾丝内裤半挂在腿根,挺翘紧实的臀部暴露在眼前。 办公室内的卫生间只有朱砂自己使用,偶尔在这里与顾偕擦枪走火,所以洗手台上常备着避孕套。朱砂固定注射避孕针,避孕套是因为顾偕有时精虫上脑,等不及清洗,用来隔绝细菌的。 一旁的水龙头仍然哗哗流水,顾偕的胸膛压上朱砂的后背。他撕开锡箔包装袋,食指指尖顶上薄薄的橡胶套,就着一点点润滑,分开了朱砂的肉缝,找到干涩的入口,伸了进去! 朱砂还在挣扎,像条脱水的鱼摆尾乱蹦。 顾偕双手死死钳制着她,任她如何挣扎也是徒劳。男人像只发情期的野兽,将按在墙上挤她、摸她、撞她,火热坚硬的凶器戳在后腰,锋利的牙齿从她的侧脸一直咬到颈侧和肩膀。 他的手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勾起指节,撑开再并拢。安全套阻隔了手指上的细菌进入,却也像一堵无形的屏障,无论肉体如何相贴,他始终都感觉不到朱砂的温度。 冷风从胸腔穿堂而过,心脏漏风似泛着剧痛。 他等不及了。 他忍不住了。 顾偕撕开另一只安全套,囫囵套在阴茎上,紧接着,他颤抖着手指,强势地掰开朱砂的臀部,等不及润滑充足,直接捅了进去! “啊!” 那一瞬间,就像一条冰冷的蛇往身体深处硬钻。 朱砂眼前发黑,不知咬破了哪里,唇齿间满是血腥味。 “叫出来,”顾偕在她耳畔吐着热气,往日低沉性感的声音此刻听来充满了恶意,“大声叫出来吧,让所有人都听见我在干你。” 但朱砂双手死死抠着墙壁,咬紧了嘴唇,死活不发出一点声音。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是一条人鱼,又硬又烫的阴茎是巫婆的剪刀,自下而上撕开鱼尾,每进一寸,下身传来如同撕裂般钝痛,痛得她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自损三千(400珍珠加更) 顾偕粗暴地扯开了朱砂的领口,往下一扒,浑圆的肩头裸露出来。 下一刻,尖牙刺进皮肉,血花一点点迸溅出来,像绽放在美人皮上的梅花,又像某种从属的标记。 扣子接二连三蹦到瓷砖地上,弹出一道道细细的弧线。 衬衣被扯碎成碎片,虚挂在右侧手肘弯。朱砂痛得满身是汗,左半边身体还勉强挂着半片衬衣,此刻湿漉漉粘在身上。顾偕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在光裸的右侧啃咬出血痕还不够,隔着衬衣对左半边也开始蹂躏糟蹋。 少有舔吻吸吮,更多的是直白示威的啃咬。 朱砂头晕目眩,太阳穴涨得发疼。 喉咙、胸腔和大脑在内部灼烧,脖颈、胳膊和后背上传来刺骨的痛。双腿软得站不住,要不背后的顾偕还压着她的背,她早就跪在地上了。 朱砂小口小口抽着冷气,血管随着呼吸在白皙的脖颈上凸起。顾偕的舌头顺着血管青影反复舔吻,似乎正从朱砂跳动的命脉中获得掌控感。 没有做好接纳准备肉穴紧得要命,顾偕也被勒得不好受,眼中迸出血丝,手臂上青筋突起,可身下没有停,肉棒带着一股狠劲往一寸寸往里顶,直到尽根没入,小腹还在往前送,仿佛连两个精囊都要塞进去。 这时候如果朱砂调整呼吸,放松肌肉会好过一点,可她全身紧绷,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故意让阴茎在身体里寸步难行。 这样决绝的姿态似乎在虚空中建立起一道无形的堡垒,将她与顾偕隔开,但顾偕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血丝,沉默地开始抽送。 肉穴紧致干涩,只有安全套上一点的油勉强充作润滑。圆肿的龟头卡在穴口,一步步往肉穴里挤,整根捅入,顶得精囊撞击到臀瓣,再拉着血红的穴肉完全抽出。 顾偕一垂眼,只见朱砂的脖颈、后背和手臂全都在痉挛发抖,肩膀僵硬绷紧,栗色长发凌乱搭在耳梢,汗珠自侧脸轮廓滑向下颌,一滴一滴往下落。 ——你在抗拒什么? ——你想要谁进入你? 顾偕出离愤怒了。 他的胸膛压住朱砂的后背,单手抓着她的胯骨,向前挺腰的同时,强迫她往后撞。阴茎毫不留情地冲进肉穴,立刻又拔出来,再接着飞快捅入。 无所谓进入的深浅,他只想反复抽插,一遍又一遍,像锋利尖刀捅进刀鞘,强迫肉穴记住他阴茎的模样。 朱砂浑身颤栗,被高高举过头顶的双手抖个不停。顾偕换了个姿势,把她的手臂放下来,反剪在背后。白皙纤弱的手腕被掐出红印,顾偕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但手上和下身的力度始终没松一点。 这是十年来,朱砂第一次抗拒。 从前不论朱砂想不想要,她都会调整自己的状态去接纳他。 而这次,从头到尾,她都在拒绝他。 喘息、嘶气、滋滋水声和肉体撞击的声响在封闭空间内激烈回荡,怒火、怨念、惊慌和恐惧从肉体交合处上涌,在虚空中激荡出无声无息的漩涡,轰然冲向四面八方,卫生间的墙壁上撞出沉闷的轰响。 这不是做爱,而是强暴。 纤弱的脚踝颤栗发抖,细高跟鞋晃晃悠悠,顾偕拉着朱砂的腿往上一抬,把她固定在墙壁与肉体之间,继续大开大合挺身操弄,仿佛将朱砂的身体当成了没有知觉的工具,冷漠又猛烈地进攻。 朱砂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要快插进手心。 即使十年前,他们刚开始包养关系,顾偕再粗鲁也会体谅她的感受。 她的身体正因前夜的大出血而无比虚弱,即使停掉了经血,也不代表能承受这种撞击。 从交合处到小腹的剧痛已经渐渐退去,只剩下内心的冰冷,一波一波随着撞击上冲头顶。 浑身泛着冰冻似的麻木,任由顾偕如何操弄啃咬她都没有知觉。感官封冻,身体僵硬,也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偕几下重重的挺弄后,死死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了。 顾偕的身高在狭小空间里极有压迫感,从后背进入姿势就像猛兽交合,他的双手如铁钳般禁锢朱砂的腰腹。 她背对他弓起了脊椎,以决绝的姿态抗拒他进入。 所以她不知道,背后的男人露出了她从未见过也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张不论任何情况下都从容镇静,不怒自威的脸,正因她的拒绝浮现出绝望与受伤。 顾偕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从他的角度往下看,朱砂侧脸苍白却又泛着充血似的红,下颚显出咬紧牙槽的凸鼓,眼泪和汗水打湿了发鬓,黏糊糊地粘在侧脸。 奇怪,明明是他对朱砂施暴。 为什么他却这么痛? 朱砂的体内仿佛竖起无数把尖刀利刃,像异形怪物的变种唇口,每一次进入都感受到凌迟般酷刑,似乎阴茎已经被割得皮开肉绽,摩擦没有生出快感,挺动抽送都像对他的惩罚。 顾偕缓缓拔出阴茎,硬挺如刀的器物在空气中僵硬地挺着,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抖。 卫生间里安静良久,朱砂刻意压制着呼吸与抽气声,顾偕也希望就此化为虚无,连自己心跳声都像多余的噪音,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流水声哗哗作响。 朱砂下身早已麻木,不知道顾偕没有射出来。 只感觉到压在背后的重量松动下来,抽出了阴茎,避之不及一样离开她的身体。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顾偕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只花了几秒钟就穿好了裤子,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开了又关,卫生间内再次陷入死寂。 交合后腥膻气息充斥着封闭空间,朱砂仍然脸靠着墙壁,浑身颤栗发抖。 良久之后,她的额头贴着墙壁慢慢滑落,跪在冰冷瓷砖地上,手边是两个皱皱巴巴的避孕套。 朱砂的蕾丝内裤挂在大腿根儿,咸腥液体一滴一滴往下落,顺着瓷砖缝隙蜿蜒流淌,像个被人用完就弃的充气娃娃。 · 砰! 一记右勾拳直直冲上鼻头,大块头猛男扑通一声倒在海绵台上。 “抱歉!”朱砂撕开下颌粘贴,摘下保护头套,随手往地上一扔,“今天就这样吧。” 淡泊天光穿过拳馆四周高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射下一格一格的光影。朱砂翻身跳下拳击台,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喂——小祖宗!” 拳击陪练双手撑着地站起来,一低头,血花从鼻腔里涌出。他捂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你气不顺你跟我打,可别出去乱发疯啊!” 朱砂一脚踹开沉重的铁门,摆摆手示意教练她听见了。 一分钟后,保时捷引擎声轰然响起,光凭声音就能猜到朱砂把跑车当成火箭发射出去。 陪练抹掉脸上的鼻血,摇摇感慨道:“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啊。” · 绛紫晚霞从山顶一路延伸到海面尽头,路灯在跨海大桥上一盏接着一盏亮着起来,隔着蔚蓝海面,可以遥遥望见城市灯火。 一辆兰博基尼迎着海腥味的晚风,随着随着摇滚的节拍驶上跨海大桥。 “爱亦恨,似笼牢被困,要放弃你或是接受命运……” 尹铎坐在敞篷跑车里,单手扶住方向盘大声哼着歌,海风将他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吹成了放荡不羁的大背头。半边侧脸几乎融化在夕阳的光芒中,另外半侧则没入了幽蓝昏暗的暮色中,他不经意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心间战争使我实在难过,未恨你负义,我恨我痴……我操!” 只见后面车流中,一辆银色保时捷游荡着,以“蛇”形从一排规矩驾驶的车辆中脱出,擦着他的车尾强行变道,犹如从黑暗中猛然窜出的怪物,轰隆一声贴到了兰博基尼身旁。 晚高峰车流大车距短,跨海大桥的同方向只有三个车道,现在硬生生挤进了第四辆车! 尹铎贴着最外侧车道,连忙急打方向盘,在尖锐的刹车声中,副驾驶车门几乎擦着的跨海大桥护栏而过,如果速度再快一点,车门与护栏就要摩擦出灼目的火花。 然而始作俑者浑然不觉,趁着他减速的几秒中,加速从兰博基尼身边飘然路过,轰隆窜到车前,嚣张地燃着一道黑色尾气绝尘而去。 “……!!!”尹铎爆了句粗口,右手摸索着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咔喳拍下了这王八蛋的车牌号。 纽V3827? 他眼皮一跳,脑海中瞬间检索着大量信息。 尹检察官在遇见朱砂之前,败诉率为零。 从海量的口供中找到用于辩护蛛丝马迹,靠得就是过目不忘的本领。 夕阳一寸寸没入海平面,夜幕从城市尽头升起,天穹上不见一丝余辉,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渐渐显露。 尹铎眉梢剧烈一挑,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银色保时捷,踩下油门,尾随它开下跨海大桥。 ——朱小姐,别来无恙。 —————————— 明日入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下次加更600珍珠,感谢喜欢感谢投珠。 释放 广袤天穹之下,海浪翻涌起伏。 海岸山崖像弯曲盘绕的海蛇,路面狭窄转角扭曲。遠处乌云堆积翻滚,几缕金光从云缝间穿梭而下,打在海面上的光柱,像上帝降世前的圣光。 仪表盘的指针蹦向一百九十迈,配置顶级的跑车呼啸着震天动地的引擎声,如同旋风一般盘山公路疾驰而过。 顾偕单手扶着方向盘,面色沉沉如水,眼中波澜不惊,连悬崖飙车死亡快感都无法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一分一毫。 海风扑进眼睛,顾偕皱起眉峰。 耳畔呼啸着的风声如同魔鬼的呓语与嘲笑,轰然打开了脑海深处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不要想、不要想。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踩下油门,车速再次提升。下一刻,方向盘猛然打直,在尖锐的急刹中,车身原地转了九十度短暂地停住一秒,大半个车尾被甩出悬崖边,有惊无险地飘过了大转弯。 “我当然是来见证你毁掉自己的,如果你一定要我的祝福,那么,我祝你早日离婚,早脱苦海。” “典礼还有二十分钟,现在从这扇门走出去,你还有救。” ……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止不住颤栗,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充血泛红。顾偕骤然加速,企图摆脱纠缠不休的魔鬼。 “回头看看那个穿婚纱的女人,天真纯洁,完美无暇。我二十几年的心血之作即将成为你的奖励品,啧,我真心为感到你骄傲。” “这一局是我输了,但是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人生在世,金钱、权力、女人、理想、家庭总要图一样,你问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是仇恨支撑你走到我面前,一旦戴上婚戒,你的路也就只能到这里了。” …… 跑车逼近悬崖边,右侧车身摩擦山道护栏,“哗”地一声,摩擦出雪亮刺眼的电火花。 仪表盘上的时速持续增加—— 一百八、一百九、二百…… “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所以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末日,每一天都在烈火中煎熬。从你宣誓开始,你的人生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就算离婚也无法得到安息。” “当你日复一日从她身边醒来,看见她逐渐衰老的面容。当你的儿子渐渐长大,看着他做出和你相似的选择,然后逐步取代了你。你越是往前,约是孤独。你的妻子遠在你身后,你的儿子跑在你之前,再也没有一个人、一只狗把你视为全世界、愿意为你挡枪,最后剩下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 车身逼近公路边沿,外侧轮胎已经有三分之一空悬在海面之上。轮胎碾过崖边,凹凸顶出石体化为碎石利砾,滚滚掉下山崖。 绛紫色闪电劈开天幕与海面,海风越过挡风玻璃夹雜水汽冲进顾偕的眼睛。 轰隆隆—— 轰隆隆—— 魔鬼的呓语在雷鸣中渐渐清晰,那声音残忍、温和又带着笑意。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对的,那时候你会心甘情愿地向我认错。而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你的地狱吧。” “再见,顾偕。” …… 前方陡然出现断崖,直线距离不足四百米,高速飞驰的跑车眨眼间就会冲下悬崖,落入滔天海浪。海面上翻滚出几米高的白色巨浪,噗通一声打回水里。 顾偕神色森然,冷静地向左打死方向盘,脚尖踩下刹车踏板。 轮胎与地面急剧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跑车轰然扑向左前方,九十度大转弯之后,车身完全横向停下,大半个车身悬在崖外,在猎猎狂风中稳步停下。 顾偕抬起眼睛,眸光雪亮,刹那间喧嚣雜音化作万千刀片,他听见魔鬼清晰说道: “我承认,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个儿子。” 雪亮的闪电陡然劈下,短暂映亮了他那张扭曲的脸。 轰隆—— 雷电暴雨瓢泼而下,声势雜驳浩大,转瞬间淹没了天地间一切喧嚣。 · 纽港市下城区最混乱的第五大街。 无数家夜总会在错落的窄巷中闪烁着霓虹灯,几乎每杆路灯下都靠着一名抽烟的站街女。 尹铎隔着一段距离,尾随朱砂走进了一间地下室。空气中一股发霉的潮湿腥气,他在黑暗中走过长长的铁梯,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若隐若现地传来喧雜鼎沸的人声。 拉开铁门,恍如进入另一个世界。 并非他想象中的现金钞票、金条金砖、外国护照和跑路的直升机。而是一个由擂台、金铃、荷尔蒙、汗水还有血腥构成的地下世界。 “恭喜为‘杀佛’下注的支持者!这是他的六连胜!六连胜!今晚我们迎来一个不同的挑战者!” 尹铎穿身昂贵的西装,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从一群穿着背心短裤或者坦胸露背的臭汗肉体中挣脱出来,像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误入者,迷茫地四处张望。 她竟然会来这种地方?尹铎笑着摇摇头。 出生在边陲小镇,父母外出务工,跟随祖父母在海鲜市场讨生活,十五岁退学后离家出走,此后十年一直挂在失踪人口名单上的朱砂;与凭空出现在慈善基金会名单中,有完备的孤儿院资料证明,但同院人员完全没听说过的朱砂,哪一个朱砂才是现在的她? 尹铎挟在躁动人群向前挪动,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靠近擂台的第一排。 金铃在躁动的空气中响起,那一瞬间口哨、喝彩、掌声几乎掀翻了屋顶,紧接着全场消音般静了一秒。 “操!是个娘们!” “搞他妈什么!” “干死她!” 尹铎抬头往拳台一看,瞳孔深处倏然点亮。 地下室刻意营造出了漆黑氛围,只有拳台上方亮着大灯。 强烈刺眼的灯影中,朱砂身披红色斗篷,栗色长发绑成了辫子吊在脑后,遍布血丝的双眼通红,直勾勾盯着对面身高马大的泰国男人。 地下拳场没有规则,只要不怕死,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上来打,博得就是血腥暴力和刺激。 朱砂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肩膀,对台下的骚动和嘘声充耳不闻。 这里曾是顾偕的世界。 传说中顾偕在这里打死的人不计其数,九十二天连胜纪录至今无人可破。他用这笔带血的钱做空了房地产,紧接着债务危机一爆发,邪神横空出世,一举将世界金融市场搅得天翻地覆。 从豪门弃子到黑手党,再转身亮相为金融大鳄,就在这个拳台上。 安稳富足后,顾偕对一切都感到索然无味。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他先去大学读了几个学位,参加读书会和艺术展,又在赛马和帆船中拿了几个奖。那颗在刀光剑影中从未有过一丝波澜的心,却在体面安稳的生活中无所适从。 账户日进斗金,他的照片占据了占据了各个媒体的头版头条,一座座写着他姓名的建筑大楼平地拔起,但他始终觉得无聊,无聊,还是无聊。于是他回归了暴力,只有枪械、打拳和改装车才能帮他熬过失眠的漫漫长夜。 再后来他买了朱砂。 那时候朱砂只是他的宠物,一只听话的宠物。 当拳台上肉搏到高潮时,朱砂总能察觉到来自身旁的那道目光。 顾偕对台上四溅的血花视而不见,却唯恐错过了她脸上的表情。聪慧如朱砂,当然明白顾偕把她带进入这个血腥残暴的世界,不是让她开眼看世界,她才是被看的乐趣。198* 014*70 柔软少女脸上的惊惧、惶恐和骇然,可以满足这个有钱又变态的男人。 但朱砂知道,她必须是怪物。 害怕,她就输了。 他们在台下旁观时,顾偕总是淡定地遠观,倒是朱砂经常随着人群呐喊吼叫。 每当这时,顾偕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硬邦邦的性器隔着布料顶住少女柔软的臀部。他们的身影被人群中淹没,粗砺的大手揪掉衬衣扣子,胸罩被推到胸口,肆意抓揉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软肉。空气中满是躁动的荷尔蒙,怀中抱着温香软玉。拳台上肉搏到高潮,在震耳欲聋的吼叫欢呼声中,顾偕也把怀中的少女顶弄得粗喘尖叫。 偶尔身旁有人注意到,顾偕对男人投来轻佻下流的目光照单全收,他从不会介意朱砂被别人看到,还会洋洋自得,这是他的姑娘,能陪他看暴力血腥,愿意和他当众做爱的干净的小姑娘。 呵,不过一个玩物而已。 有时顾偕会上台松松筋骨,就像个挣脱枷锁的猛兽,重回自己的领地。 他曾经是统治地下的国王,即使后来洗白上岸,再回到台上,依然横扫拳台上的每一个挑战者。 但没人知道这个不留姓名的男人,曾经是这里的传说。 朱砂舔过顾偕身上的血痕,为此着迷不已。 顾偕失笑,托着她的下巴说,你还真是个怪物。 朱砂喜欢拳击,顾偕就为她请教练学拳击。天资聪颖的人在任何方面都犹如开挂。但不论教练如何向顾偕夸耀朱砂的天赋和能力,顾偕始终不松口让她上台比赛。 晚上他把朱砂抱在怀里,一遍遍细细摸她的皮肤,说这上面只准留下他的痕迹。 朱砂骑在顾偕身上,下身讨好地吞咽得更深,她在他身上起起伏伏,猩红的穴肉飞快拉扯着阴茎。高潮之后,顾偕总是特别好说话,答应了她的请求和她小小打一场。 实力到底太过悬殊,顾偕拳头是轻的,可摔是真的。他摸着她身上的瘀青,长长叹息,以后任凭朱砂再如何撒娇讨好,他都不肯再出手。 顾偕结婚后便不再涉足拳场,这片地下王国二度失去了传说。 听说是柏素素红着眼睛给顾偕涂药,他就不忍心再踏入暴力。 身材魁梧泰国人咧嘴一笑,对着朱砂吹了个放荡的口哨。人群中顿时嘘声四起,受到鼓舞的泰国人摸了摸胯间,下流地一挺腰,只听耳旁风声呼啸—— 台下近距离观看的尹铎都没看懂,朱砂的速度太快,红色背心模糊成一道闪电,刹那间那泰国人就被一拳打飞出去,就在大块头即将落地的一瞬间,朱砂又拎住他的脚踝,凌空一抡,咣当一声巨响,把他狠狠砸向地面。 上一波嘲讽朱砂的声音还没落下,空气中猝然安静了。 连胜七场的泰国拳王毫无防备地挨了小娘们一顿揍,只感觉五脏六腑摔得血气四涌,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躺在地上怔怔望着朱砂。 正规比赛中朱砂要等他站起来才能再战,可地下黑拳没有规则不讲文明,观众就喜欢看强者把弱者按在地上猛揍。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才是打黑拳爽点。 但朱砂不是为了奖金来的。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泰国人头上,冷冷瞥了站在揽绳外的裁判,裁判猛地一激灵,这才想起来读秒:“十……九……八……” 泰国人呸了一口血沫子,红着眼睛重新站起,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眼神阴森可怖,脚下小步跳动着。朱砂眯了眯眼,双手在身前握拳,骨节被捏得咔咔作响。 台下鸦雀无声,任谁都能感觉到暗流在空气中涌动。 金钟声落,泰国人粗壮的小腿向上一抬,鞭腿横扫而至。 朱砂定定站在擂台上,脚下不动如松,只有上身后仰,修长纤细的脖颈与泰国人的脚尖相距不过几厘米! 她盯着泰国人的右腿来不及落地的一瞬间,伸手一捞,泰国人再次被她凌空扔起—— 这次她却没有把泰国人摔下去,给他留有半分缓冲,泰国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朱砂趁着一秒钟的空隙飞速冲到他身前,一拳重击他的胸口。 咔嚓! 骨骼崩碎的声响被淹没人躁动的欢呼中。又一拳顶上他的脸,顿时口鼻喷血! 台下观众的叫喊声几乎掀翻屋顶。尹铎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他搜刮着肚子里学过的形容词,一时间竟然也只能想到四个字:这个女人…… 在一片鼎沸的尖叫中,裁判激动地举起了朱砂的右手。 一个小娘们上擂台不到十分钟就把连胜七场的拳王给打趴下了,观众们丝毫不在乎自己输了多少钱,一饱凶残血拼的眼福已经足够。 朱砂微微喘着粗气,眉头紧锁,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喜悦,还罩着一层死了老公的丧气,于是裁判脱口高喊:“红寡妇!红寡妇!!” 台下应声而起,一声声“红寡妇”回荡在叁黑暗中,尹铎笑得差点咬到舌尖,听着身旁两人嘀咕着赔胜率,惋惜他刚才怎么就没下注呢。 他正犹豫要不要去后台和朱砂打个招呼,一瞬间瞳孔猝然放大! “……!”尹铎失声尖叫:“后面!!!” 朱砂和裁判身后,已经被朱砂打得满脸鲜血的泰国人悄悄站了起来,极度混乱的现场,无人反应过来,尹铎的提醒犹如落入大海的水滴瞬间淹没在鼎沸的喧闹中。 一日之始 泰国人伸手的同时,朱砂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危险,但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几秒钟的间隙,裁判被掀飞至半空,又咕咚一声滚进台下人群里。 红着眼睛的泰国人扛起朱砂往地上重重一砸,一瞬间朱砂耳畔安静到了极致,背后着地时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冰雹似地拳头落在朱砂的胸口和小腹,速度之快让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她来不及反应,嘶啦一声布料破裂的声响,她的红背心被撕下一条布料,高高抛向半空! 形势扭转,台下骚动四起,地下黑拳没有文明可言。 朱砂的背心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空气中弥漫已久的躁动煤气,一瞬间被血腥和酒精刺激到丧失理智的人群犹如丧尸一般,手脚并用攀上擂台,企图分食这个漂亮女人。 不是没有过女拳手在擂台上轮奸致死的事情。 尹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仅凭他一己之力绝对无法保护朱砂,但这瞬间身体的反应超越了理智,他已经凭着本能情感,挤在上台的人群中。 他必须比其他人都快—— 尹铎扯着前方男人的大腿,使劲把男人拽下去,可是他身后也有人往下扯他。 突然前方风声涌动,他低头躲过了飞来的肉体身躯。 ——一个爬上擂台的观众被扔进人群里。 两个、三个、四个…… 隔着人群尹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周身企图上台的男人都如遭雷击般,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拳台聚光灯下,朱砂托举着身高体重是她几倍的泰国人,摇摇晃晃站起身,猩红的双眼里闪烁着雪亮的刀锋。 几分钟前,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木然接受众人欢呼。挨了一顿暴打,反而把她打得活了过来。 她狰狞着脸,把泰国人往地上一摔,沉重一声闷响里还带着骨骼错位的咔嚓声。 可那泰国人就像逼到绝路的野兽,短短几秒钟,晃头甩开满脸黑血,龇牙站了起来。 他全身肌肉绷紧鼓出,在身高体重都近乎小一倍的朱砂面前,悍然如山,一拳带着疾风重重挥向朱砂—— 这一拳的力量足以夺走生命,就在他的拳头擦到朱砂太阳穴前一瞬,纤弱的朱砂像只灵敏的猴子,双腿攀上他的腰侧,不知如何一别腿,整个人正面骑上了他的脖子。 一拳落空的同时,泰国重心不稳,脚下步伐当即紊乱。 朱砂双腿绞着他的喉咙,双拳一下一下重击他的脸! ——你讨老婆欢心凭什么要牺牲我! 泰国人口鼻喷出滚滚鲜血,朱砂收回胳膊再次出击! ——是你让我当一个怪物! 朱砂拳头上沾满了血,每一次出手都血花四溅。 ——是你让我不要当女人!不要取悦男人!不要相夫教子!! 泰国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但暴怒中的朱砂仍不罢休,哪怕泰国人已经躺在地上,她还拎着泰国人的头发,把头提起来,狠狠砸向柱台! 一下、两下、三下! 头颅轰隆碰击柱台,簌簌粉末在昏黄灯光中上下浮动。 ——你竟然想要温柔似水的妻子? ——你竟然想要可爱的孩子? ——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砂的眼睛里烧着暴怒,半张脸被泰国人四处飞溅的血染红,活脱脱像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女鬼。一声一声的皮肉撞击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中,听得人心惊肉跳。 尹铎屏着呼吸,下意识往台下退,心说: 我刚才……要救谁来着? · 几日后,上城区豪宅公寓。 浴室里白雾朦胧,温水从头顶洒下,冲刷过手臂、肩膀和印着几块瘀青的痕迹的后背,然后打着漩涡流进下水道。 朱砂关掉花洒,落地镜面映出凹凸有致的身体,她拿着浴巾一寸寸擦干皮肤。 从地下拳场出来后,她去了保密性非常高的私人医院做了检查。被泰国人打得都是皮肉伤,骨头没事,最严重是反倒是私处的撕裂。 专门伺候有钱人的医生司空见惯了,木然地给她了开药,还没学会沉默的小护士站一旁几次欲言又止,眼神躲躲闪闪,终于在给朱砂开门时,悄声问她要不要报警。 大概以为她被强暴了吧。 朱砂冷笑,她可不就是被强暴了吗。可是身体被强奸了,心里竟然还会犯贱。 她天生属于非疤痕体质,连蚊子咬的红包都能比常人及早消散。 顾偕这个男人征服欲强大到可怕,连她的皮肤都得乖乖听话。他发现朱砂的皮肤“不上色”以后,总像较劲儿一样在她身上留下吻痕或瘀青,一旦痕迹变轻,他就再次咬、吸、吻出二次痕迹。同时他又对她那雪白的皮肤视若珍宝,曾经有一次她在浴室滑倒,把后腰撞出一片瘀青。 当时顾偕眼神黯了黯,然后一个星期没有碰她。 她惦记着如果这几天顾偕来,她要怎么躲过去,又惦记着如果他问及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得找个什么借口才能糊弄过去。然而这两个星期,一直到背上的瘀青几乎消散,顾偕也没理她。 从那场办公室施虐后,顾偕没有和她谈过公事以外的一个字,走廊相逢对她视若空气,两人只要相聚在一个空间内,在场其他人都能感受到骇人的低气压,仿佛冰川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破裂迸开。叁 朱砂面无表情地吹干头发,穿上套裙,关门离开公寓。 上城区的豪宅公寓距离的金融街只有两个街区,步行半小时,金融街的路况不好,开车也得半小时。 清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她走在两排林荫大道上,一抬头阳光从树叶缝隙间穿梭而过,在脸上投下碎影。 这是最后的宁静了。她想。 穿过中央公园,再过一条马路是金融街商圈。不远处,深蓝资本管理大楼在日光反射下发出青白的冷光,正巧一辆黑色宾利从辅路驶进车道,稳稳停在大厦门口。 ——那是顾偕的车。 朱砂移开视线,停步站在树荫下,犹豫了几秒,转身背对着深蓝大厦向喷泉广场方向走去。 “您的热美式和舒芙蕾松饼。” 这个时间咖啡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朱砂站在吧台前刷着手机新闻,闻言抬头疑惑道:“我没要松饼吧?” 年轻人将餐盘推到朱砂面前,银叉旁摆着一支芬芳的白玫瑰:“老板送的。” 朱砂没打算做多停留,深蓝有一堆烂摊子等着她收拾。但年轻人在吧台后向后退了两步,单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向身旁张开,做了一个“请”的礼仪。 他似乎是个混血,鼻梁挺直,眉眼立体,蔚蓝的眼睛里藏了一片汪洋大海。朱砂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拉开了吧台前的椅子坐上去,问道:“老板?” “我就是老板。”英俊的男子挑眉一笑,又转身端了一杯咖啡,向朱砂举杯示意,“早上不要空腹喝咖啡,特殊时期吃点甜食心情会好,舒芙蕾松饼不太甜,不用担心发胖。” 朱砂极轻微地皱起了眉。 年轻人解释道:“这么热的天,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谁喝热咖啡啊。” “……谢谢。” 朱砂脸上的晦涩稍纵即逝,却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被年轻人敏锐地捉捕到了。 “最近过得很辛苦吧。” “嗯?” “陌生人稍微关心你两句,你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写了四个大字:‘离我远点’。”老板放下咖啡杯,单手托腮,“怎么了?答辩没通过?闺蜜抢了男朋友?还是遇上了性骚扰?” “惨多了,”朱砂笑着摇摇头,“交往十年的男朋友劈腿闪婚,老板犯了个大错得让我背锅,我刚按揭买了房子,现在连工作都要保不住。最惨的是我被强暴后杀了歹徒,证据不足下按故意杀人起诉,可是检方律师是我的前男友,辩方律师是我老板,我老板睡过我前男友的妈,我前男友娶了我老板的女儿。” “……”英俊的老板面带微笑,对朱砂的扯淡照单全收,还缓缓点头,认真附和,“是挺惨的,比起我这个做完变性手术第二天,就发现我女朋友其实是个人妖的人更惨。” 朱砂:“………………” 两人默然对视十秒,紧接着同时放声大笑。 积压在心头十几天的一口闷气终于随着笑声得到释放。 朱砂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插起一块松饼,说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早餐。” “我用一份舒芙蕾松饼骗来一个大美人和我喝咖啡,”老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那么陌生人,你愿意下次请我喝咖啡吗?” 朱砂愣怔了三秒,以往情况她会用非常遗憾的语气回复对方说“我只嫖不约”,但此时此刻,男子这双深邃的眼仿佛有无限的引力,使她无法挪开视线,她听见胸膛中的心跳声越来越重,旋即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老板心满意足地把朱砂的号码输入手机里,问道:“你是个高管吧。” “社畜而已。” “社畜这么晚才上班?” “出来给老板跑腿买咖啡。” “大热天的还差遣姑娘,你老板真不是个东西。” “他确实不是。” 突然,朱砂的视线余光似乎捉捕到了几道闪电般的反光,她抬头向落地窗外望去。 林荫大道,小径幽幽,有穿着西装步履匆匆的精英,也有跟随导游打卡拍照的旅客,全职太太推着婴儿车在树下乘凉,更远的地方,喷泉花坛的长椅上,流浪汉悠闲地浏览着财经日报。 英俊男人端起咖啡杯:“那么,亲爱的陌生人,愿这狗屁世界今天能放你一条活路。” 朱砂举杯回应:“也希望这操蛋的生活今天能给你留个全尸,多谢你了,陌生人。” 余光瞥过窗外,一切如常。 她脸上微微松动,轻抿了一口咖啡。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躲在报纸后的流浪汉无声无息地收起了长焦镜头。相机连接到广场WIFI,将刚刚拍下的几张照片点下了“发送”。 几秒钟后,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顾偕手中夹着香烟,点开了邮件。 XǐΑOSんЦο.ЦK 暴跌(600珍珠加更) 夏日阳光、风趣俊男还有幽默的笑话给早餐作辅料,朱砂到公司时已经临近中午。她一进门,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大厅悬挂的液晶屏幕上,正在播放财经新闻。 陈伯益的不良股骗局终于败露,受此影响,整个股市暴跌,深蓝资本的所有人都陷入焦头烂额中。开盘竞价之前就有部门赔到止损线以下,好几个部门降薪裁员的压力。 唯一置身事外的便是朱砂。 高抛低吸是市场永恒定律。老亨利先生注入的五个亿资金,让精英组在暴跌行情中一路抄底建仓。有细心人发现她的仓位中许多支股票在过去的两星期中都已经悄悄出货,凑巧的不良股也是她接下的盘,作为暴跌的罪魁祸首,她竟然不受波及反而还赚个盆满钵盈,自然而然成为众矢之的。 四面八方的眼神恨不得化为刀锋,朱砂手中拎着一份乳酪蛋糕,在一片注目礼中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走上旋转楼梯,这时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朱小姐!” 朱砂抬头,赫然是医疗股投资部门的基金经理赵一淳。 赵一淳怀里抱着纸箱,摇摇晃晃地迈下两步楼梯,停在朱砂面前。西装狼狈地扯开,嘴角还有着淤痕,面色非常不善。 朱砂疑惑:“……你?” “对,我被解雇了,Boss亲自发话。” 赵一淳冷笑了一声,蓦然贴近朱砂耳边。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安保小心翼翼地跟在赵一淳身后,在赵一淳靠近朱砂的一瞬间,就把手挪到了后腰的电棍上。 “花鼓科技、中山影业、水满森、成桥铁路……” 赵一淳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扯着领带,似乎无所谓地笑了笑,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朱小姐,脏的黑的我都替你们背了,不能再让你们清白了。”随即抱着纸箱,大大咧咧地往门外走去。 朱砂眼底一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旋转玻璃门后。 · “让法律部和财务部准备保密合同和赔偿,”朱砂走到办公室外的秘书桌前,手指一敲桌面,疑惑道,“赵一淳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白清明耸耸肩膀,又冲着对面顾偕的办公室扬了扬下巴,“我只看见Boss把他揍了。” “什么?” “早上Boss一来,赵一淳就跟着进去了,刚说了不到两句话,Boss一拳把他打趴下了。” 深蓝的办公室全是透明玻璃房,有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都能看见。 赵一淳是深蓝资本资深的基金经理,他知道深蓝如何运作,也知道深蓝见不得人的一面。这个人又心高气傲,是甘愿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毁灭性人格。这样公开羞辱他,无异于给自己头上埋了颗定时炸弹。 朱砂沉吟片刻,回头往走廊对面的办公室瞥了一眼。 顾偕正坐在办公桌后打电话,半个月没有好好看过他,他似乎瘦了点,眼窝下一片瘀青。电话对面似乎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锋利的眉头拧着,盛夏光影从眉心、鼻骨、唇角至下颌勾勒成清晰的弧线。 朱砂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但那一瞬间,松饼在胃里涌起酸涩胀痛,搅合得五脏六腑都刺骨发疼,她下意识捂住腹部。 “朱小姐不舒服吗?我把您和易顾问的午餐取消了吧。” “不用,继续。” 朱砂吸了口冷气,摆摆手,进了办公室。 她刚坐稳,办公室自动玻璃门向两侧拉开,有人登登登小跑着进来。 朱砂抬头,脸上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心脏在热锅上烤了一上午的蔡翔,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又被打断了。 朱砂问:“多莉买了多少?” “本来多莉跌到会32块6,但是这波下跌太猛了,我又买了3万股……” 陈伯益的骗局暴露,股市震荡无可避免。邵俊已经在柯蓝身边潜伏了两个星期,从他拷贝的文件来看,骨外骼研究进展良好,股票大有上升空间。 朱砂迟迟没有建仓,就是为了等这个低点。以她的资金本来只计划买入50万股,受到低价波及的3万股,就当是她为顾偕背这口黑锅的利息。 “嗯,不错。”朱砂抿了一口咖啡,“把蛋糕拿出去分了吧。” 蔡翔看着蛋糕,额角直抽,满腹草稿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怎么?大家有什么异议吗?” “大家”所指,并非深蓝资本1200位员工,仅仅是朱砂手下一个6人型的精英小组。 “不算异议吧……”蔡翔舔了舔嘴唇,“就是……就是坊间传闻,您为了低点买入多莉,才没卖出陈老爷子的股份,毕竟咱们提前两礼拜就知道这是个火坑,您不跑,还往里跳……” “咳……咳……为了多买3万股多莉生物,我故意赔一个亿,还让股市暴跌?”一口咖啡呛到嗓子眼里,朱砂抽了张纸,捂着嘴咳了半天,“咳……咳……坊间?坊间是谁?鹿微微还是张霖?你给我拿蛋糕糊死他。” “老大……”蔡翔嘴巴蠕动一下,犹豫后还是发出艰涩的声音,“关于多莉您有什么特殊看法吗?毕竟分析师都不看好,整个医疗部门开会研究一上午了,唐肃一直蠢蠢欲动,要不是赵一淳先撞了枪口,他肯定又去Boss那儿告状了。” 办公室忽然陷入沉默,蔡翔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朱砂,将所有的信任都倾注在朱砂身上。 “现在市场是应激大跌,过几天就能回来,你让大家放心。”朱砂坚定道,“至于多莉公司,这是我今年的重仓股,我亲自操作,让大家还是跟进自己手头上的股票,不用管多莉。” 蔡翔眼睛弥漫着懵懂,朱砂的眼神却如坚冰般镇定。良久后,蔡翔几乎被烧断的理智终于降温冷静下来,他缓缓一颔首,道:“我明白了。” “那你把蛋糕拿出去分了吧!”朱砂从手包里掏出一沓现金优惠券,“还有这个,你去行政说一声,偶尔订一下这家店的茶点。” “您这个意思是……”蔡翔扫了一眼优惠券,“让我们越苦的时候越要保持甜蜜?” “你正常点,”朱砂瞥了他一眼,“这家老板很帅。” 蔡翔:“………………” 他原地站定,眼神飘忽,迟迟没往外走。 朱砂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我有个同学在白川资本做交易员,昨天晚上他突然问我能不能帮他内推一下简历。本来顺手帮一个忙,但是他支支吾吾的我感觉有点蹊跷,”蔡翔犹豫道,“今天早上我就给白川聘用的锋险律所打了个电话,从秘书那儿听说几位大律师最近一直都在白川。” 朱砂一瞬间就明白了蔡翔的意思。 白川是家中等规模的对冲基金,不久前才刚刚在鑫源钢铁里大赚了一笔。律师长时间出入基金公司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被检察官盯上了。 几个月前,深蓝拿多头轧了白川的空头,白川的负责人陆卿何向深蓝求助,顾偕派人带着计算复杂的分利合同上门,然后深蓝收手,借给了陆卿何股票,表面上双方共赢,细查下来,深蓝这番操作总有不干净的地方,安个搅乱市场的罪名不难。 金额不大,罚款而已。 问题是尹铎为什么这么安静? 她不过掐着时间点买进了多莉的股票,尹铎就能大动干戈带着手下来深蓝突击,这么明显的肥肉送到了他嘴边,他反而不着急打上门? 走廊对面,顾偕挂了电话,取下外套搭在手肘。西装包裹下身体笔直,肩背、腰腹和修长的双腿如箭一样绷紧利落。 隔着玻璃,顾偕猝然对上朱砂视线,不过短短一秒就移开了目光。 刹那间一道闪电陡然划破脑海,多年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警惕性让朱砂锻炼出了反侦察的思路,错综复杂的线索簌簌剥离,露出端倪! 因为那笔交易不是顾偕或者朱砂亲自跟进,抓个小鱼小虾会打草惊蛇,从而影响尹铎真正的目标。 ——他在白川找到了能重伤深蓝的东西! 对面办公室的玻璃门向两侧打开,顾偕正从里面走出来,挺拔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一闪而过。朱砂咯噔一声放下咖啡杯,抓起手包匆匆追了上去,回头对蔡翔说道: “把你同学约出来,现在!问清楚情况给他随便安排个职位。” XǐΑOSんЦο.ЦK 徘徊 午休时间,深蓝的职员们三两结伴商量着去哪里吃午餐,东侧是高层人员的专用停车场,越往深处走人影越少。安静到极致的空间里逐渐只剩下两道脚步声回荡。 顾偕独自走在前,朱砂与他始终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转角处凸透镜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朱砂眼神飘忽不定,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一并涌了上来,叽叽喳喳在耳旁吵个不休。 ——尹铎一拿到白川内幕交易的证据,就会把负责人陆卿何请到检察官办公室,以免去牢狱之灾作为交换,要她供出白川与深蓝的非法交易。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 白川真的被盯上了吗?尹铎真的要拿白川当枪狙击深蓝吗? 还是…… 她希望深蓝成为尹铎的狙击目标? 一辆跑车从身后轰隆驶来,车前大灯明亮又晃眼,在顾偕的西装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也拉长了他脚下斜长的影子。 朱砂低头踩了上去。 那一瞬间一丝难以形容的心悸蔓延到四肢百骸。 恍惚间她觉得,顾偕的背影……她已经看得太久了。 她从无尽深渊中伸出手,触碰到了顾偕给她的一点光,便在时间的长河中踩着顾偕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从黑暗过渡到光明。 她知道现在只要快步往前跑两步,或者喊一声“顾先生”,顾偕就会回过头。 接着,她会告诉他关于尹铎的猜测。强大如顾偕,几分钟内就能布局谋策,应对暗伤。然后她会接下命令带领手下执行作战,如同从前的千千万万一样,拿着冲锋枪为顾偕挡在战壕第一排。 再然后,她带病跑费龙城、为不良股做背锅侠以及办公室那场强暴……都会被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两人关系回到从前,她还是他最听话的一条疯狗,甚至在可预见未来,也将上演无数次这样的不欢而散与和好如初。 朱砂微微眯起眼睛,手在身旁紧攥成拳。 前方不到一百米的车位上,顾偕的车赫然停在那里。她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犹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豫。 虚空中恍若响起了钟表走针的滴答声,那是定时炸弹即将爆破的催命预告。 ——不是这样。 尹铎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人才,海鹅结案前81胜0负的金融检控记录让他在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最有影响力的检察长候选人。放眼全世界零败诉率的律师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没挑过案子——为了让自己的数据好看,只打有把握能赢的案子。 但朱砂知道,尹铎不是这样。 他能凭一己之力带领荔塘区地检的那帮废物与她的金牌律师团纠缠了大半年,因为他是个冷酷的机会主义者。只要猎物不小心留了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痕迹顺着摸出整条犯罪链,然后在耐心黑暗中蛰伏。 一旦猎物现身,他会一击必杀,不留余地。 和这样的猎人赌运气?赌他有没有抓住白川的把柄?赌深蓝能不能侥幸逃脱? 痴人说梦。 停车场安静良久,顾偕已经走过转角,挺拔的侧影从一辆辆豪车缝隙一闪而过,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没什么好犹豫的,她是为深蓝而战,为了深蓝资本1200名员工应战。 朱砂调整呼吸,刚要开口,这时身旁忽然停下了一辆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美丽的侧脸,赫然是人事总监孙韦君。 “朱小姐留步。” 朱砂转过身。 “刚刚白秘书来过我这里,”孙韦君的声音温柔似水,一截藕白的手臂搭在车窗上,“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亲自和您说一下比较好。” 朱砂疑惑。 “上午Boss解雇了赵一淳后,来我办公室告诉我,赵一淳的后续安排由我负责。费用不设上限,只要他闭嘴。”孙韦君笑着撩起耳畔碎发,妩媚中带着难为情,似乎还有点愧疚,“下午我要带着保密合同去和他谈判,所以这件事就不麻烦朱小姐过问了。” 那辆熟悉的法拉利从她们身旁经过,挡风玻璃后,顾偕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半分停顿都没有直接驶向了停车场出口。 孙韦君目送顾偕的车消失在日光中,转回头来,只见朱砂垂眼微笑: “好,我知道了,那就有劳你了。” · 从地下停车场上来,阳光明晃晃落在脸上,顾偕望了一眼后视镜,朱砂的身影理所应当地消失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忽然振响,顾偕按下方向盘上的蓝牙接听键,黄秘书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打扰了顾先生,刚刚汪希地产打来电话说赵先生急病住院了,非常抱歉不得不取消了今天与您的午餐。” 金融大佬的一日三餐几乎排满各种饭局,深蓝的社交向来由朱砂负责,顾偕偶尔出席几个必要的餐会。 当两人都没有饭局时,顾偕喜欢和朱砂在深蓝的天台餐厅吃饭。就他们俩个人,没人敢打扰,也没有无处不在的目光。那几十分钟,是他一天最放松的时刻。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直接让朱砂取消和别人的约会改为与他用餐,但现在这种情况…… “顾太太正好附近的‘罗曼诺夫王朝专题艺术展’,您要不要……” 顾偕又烦躁了:“随便吧。” 黄秘书沉默了三秒钟。 顾偕反应过来不对劲,轻咳一声,解释道:“就这么安排吧,我去接她。” 金棕榈餐厅位于锦珠塔的四十五层,整层旋转,内设观景露台和高空花园。 观光电梯里,朱砂和身旁的男人望着玻璃外的风景,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聊天,脚下繁华都市一览无余。 身后几步的地方,电梯小姐面对电梯门,每隔几秒就偷偷回头打量他们的背影。 朱砂波浪长发挽在头顶,额前垂下两缕碎发,一身红色连衣裙,美艳得像上个世纪风情万种的女明星。男人身姿挺拔,五官清晰俊美,皮肤是经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无框眼镜给他增加了几分学者的儒雅风度,两人站在一起就像禁欲精英和风流妖孽。 叮咚一声电梯门响。 “九层到了,请两位站稳。”电梯小姐的声音甜美。 锦珠塔九层用一条数十米的玻璃走廊横跨马路,直通对面的购物中心。电梯间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一对情侣,女人优雅美丽,男人虽然长相英俊,但周身气场森然冷漠,眉心像被冰块冻住一样紧拧着。 电梯门彻底打开的一瞬间,电梯小姐清晰地看见,电梯外的男人瞳孔猝然放大了一秒。 “欢迎来到锦珠塔,请问两位去几层?” “四十五层,谢谢……”柏素素惊讶,“欸?朱砂?这么巧?” 朱砂转过身,错愕在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大方微笑。 “顾先生,顾太太。这位是HID实验室负责人,易言,易博士。”朱砂站在两人中间,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与顾偕的隔阂,“这位是我老板,顾偕先生。” 易言向顾偕伸出手,顾偕淡淡地回握住。 观光电梯继续上行,城市风景在脚下越来越小。四个人面对面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电梯上行,请您站稳。”电梯小姐仿佛察觉到几人之间那股无声无息的暗涌,体贴提醒道,“今天阳光明媚,东港有风筝节,在锦珠塔上正好能看见。” “哟,还真是,”易言转过身,指着远处浩渺穹顶上飘着造型奇异的风筝问,“那个是龙船吗?” 朱砂道:“是。” 她和易言并肩站在电梯里面,柏素素和顾偕站在他们身后。 易言转头望向朱砂:“那个像不像猪八戒?” “像。” 朱砂点点头,始终仰头望向天空,没给易言眼神,仿佛僵硬了全身一样,一动不动。 顾偕眼神稍暗。 朱砂的一头长发全部挽到头顶,挺胸仰头,脖颈、肩骨、脊背在光影中构成一道优雅的弧线轮廓。 电梯头顶通风口外散着凉风,一呼一吸间,浮动的暗香仿佛从鼻腔滑过喉咙,五脏六腑全都是她的香气。 朱砂从十五岁起就只用无香款的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液。顾偕曾问过她为什么不用香水。那时朱砂翻身趴到他身上,指尖在胸口画圈圈,情动后的朱砂会流露出小姑娘撒娇的一面。 她说,你身上有冷冽的沙龙香,我们这样以后,我身上就会有你的香味。如果我也用香水,我们两个的香味混在一起,谁都知道我们干了什么。 顾偕揪住她的腰侧,就着她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腰腹一顶,将再次勃起的阴茎送进了火热湿润的肉穴里。 他低声问:“我们干了什么?” 朱砂把脸埋在肩膀里,耳根红到能滴出血,始终喘着粗气,不肯回答。 顾偕不依不饶,身下凶狠地顶她,声音却低沉温柔,像诱哄小红帽的大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灰狼,一遍遍问: “我们干了什么,嗯?” “……” “我们干了什么了?” “……” “嗯?说不说?” “……” “说不说?” 顾偕不记得那天朱砂说了什么,但他始终忘不掉那道特殊的香气。 当他的唇舌贴到朱砂柔软的颈脖,舌尖下突突跳动的脉搏,似乎真的闻到暗香浮动。那是他常用的冷香,夹杂着朱砂自己的体香,变成了另一种独一无二的气息,仿佛被标记的猎物。 现在柏素素挂在他的右臂上,他闻见的本应该是柏素素淡淡的月光香水。但是朱砂的气息强势地入侵了他的大脑,每一颗毛孔都扩张吸收她的香气。 他想念这个味道。 好久没有离她这么近了。 朱砂就站在他身前半米的地方,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修长指尖无意识轻颤,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观光电梯速度飞快,从九层到四十五层的几十秒被无限拉长,顾偕甚至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三十年来,他头一次明白寝食难安是什么意思。哪怕当年被黑手党追杀,四周枪林弹雨,朝不保夕,他也没像现在这样焦灼过。仿佛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孔仿佛都拉着刺耳的警报,不断提醒他,朱砂不足,朱砂不足。 在地狱中煎熬了十几天后,他终于认命般派人跟踪朱砂,却没想到收到的第一波照片,竟然是她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地吃早餐。 他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她几点回家几点出门,如果深夜失眠会不会想起他,最重要的是……她有多恨他? 但是他不敢靠近朱砂。 他只能当个变态的偷窥者,紧紧盯着朱砂的背影,却她抬头的一瞬间移开目光。 因为他害怕在朱砂脸上再次看到那结了冰的眼神。 朱砂恨他。 ……他的小姑娘,竟然恨着他。 她想玩间谍游戏,他给她保驾护航,随她开心。朱砂想做多莉,那就给钱让她做。7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万股多莉生物,这些能算什么?他愿意出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钱,让时间倒流回两周前,停止在他强行进入朱砂之前。 观光电梯进入高空后,耳鼓发胀,还有轻微耳鸣,在脑内嘈杂的电流声中,朱砂和易言的交谈声融化成一道模糊的嗡鸣。 封闭电梯仿佛变成金银箔装点的舞台,刹那间,富丽明亮的灯光熄灭,四周陷入混沌,其他演员隐匿进黑暗,只剩下顾偕和朱砂如木偶般僵硬,一前一后地站着两束光柱里。 他看不见朱砂的脸,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身边。像从前无声个热夜里,朱砂缠上他的身体,温热的鼻息划过他的侧脸。 耳鼓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响,血压升高,滚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虚空中仿佛有股强烈的力量在拉扯着顾偕,要他向前迈一步,只迈一步,就能从背后把朱砂圈进怀里。一步之遥,他就能把朱砂柔软的身体揉进自己的胸膛,让呼吸间浸满她的香气。 “四十五层到了,金棕榈餐厅祝您用餐愉快。” 电梯小姐的声音将欲望濒临在悬崖边的顾偕拉回现实。 电梯门打开,柏素素挽着他的手臂向外走。 这时,踩着高跟鞋的电梯小姐不知怎么没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撞倒了朱砂。 而朱砂顺着惯性往前一倾,胳膊擦过了顾偕的手。 顾偕回过头,那一瞬间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他看见朱砂的手腕在眼前划过一道弧线痕迹,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抓她纤细的手腕—— 下一刻,易言揽住朱砂的腰侧,低声问:“没事吧。” 电梯小姐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朱砂摆摆手:“没事没事。” 四人举步走出电梯,在餐厅门口客气地道别,由两位侍者分别将他们领到预定的餐位上。 金棕榈餐厅整层旋转,高空花园在玻璃穹顶中绽放着由世界各地空运来的名贵鲜花。午餐时间,宾客满座,侍应生端着餐盘在餐桌中走来走去。 顾偕与柏素素被领到靠近中央演奏区的餐位上,顾偕为柏素素拉开椅子,坐到她对面。 他翻开菜单,目光在一行行文字上浏览。 宾客交谈声像窸窸窣窣的蚊子声,隐隐约约传来杯盏碰撞的叮当声响。不远处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旋律旋倾泻在耳畔,更近的地方,侍应生侧身站在身旁轻声回答着柏素素的问题。 但顾偕什么都听不清。 撑着菜单的左手正在极其轻微地发抖,仿佛一切感官都消失了,只剩朱砂刚刚触碰过的手背,那块皮肤有着被灼伤的感觉,燃烧过血管,深入骨髓。 午餐 “多莉实验室一直研究程序性细胞凋亡,我确实听说了他们在坏死细胞里发现了调控蛋白RIP3和MLKL,”易修切开一块肉,“但是恕我直言,这只是一次意外发现。” “这也是科学进步吧,”朱砂微微皱眉,“多莉生物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所有疯狂科学家都觉得自己的研究能改变世界,成功的成名了,失败的泯然众人了。神经科学领域一直是前沿尖端,我们要真能把人脑机制研究清楚了,这个世界会比科幻电影还疯狂。” 朱砂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赞同易言的话。 “作为你的顾问,我当然知道你想听什么。”易言淡淡道,“我还知道,如果我说了你想听的话,你会给我更多的钱。” 朱砂笑而不语,端起香槟抿了一口。 高层餐厅旋转到海岸方向,越过林立的高楼大厦,远处天幕苍蓝,云雾浩渺,海岸线与天色连成一片。 不远处,钢琴师优雅地奏响舒缓乐曲,隔着三角钢琴,朱砂和那个男人的背影落入顾偕眼中。 顾偕咯噔一声放下银刀,冷冷地收回视线。 柏素素在对面说着什么,他含糊着应付两句,叉起一块牛肉送到嘴里,目光轻飘飘地往三角钢琴后瞟。 那个什么科学家顾问坐在靠窗位置上,光从他侧面落地玻璃照进来,无框眼镜反射着晃眼的白光。顾被反光刺痛,眨眼缓了一会儿,眼睛刚能对焦,又忍不住往那边看。 常年泡实验室的家伙长得细皮嫩肉,带了副眼镜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他和朱砂坐在一起,不论是邻桌用餐的客人还是端盘经过侍应生,都免不了往他们那一桌多看两眼,就像一对男才女貌的情侣在约会。 顾偕的手指狠狠按下餐刀,坚刃划进牛排里,压出鲜血一样的红焗汁。 这时易言放下刀叉,端起了酒杯,而朱砂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她今天穿着低胸连衣裙,略微向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前抬手时,胸前的风景几乎一览无余。 顾偕瞳孔霎时紧缩! 下一刻,朱砂将手机放到餐桌上,指尖抵着屏幕转过去给易言看。易言略微侧头听她说话,握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正下方就是朱砂的手。 ——只要他视线保持在手机上,放下酒杯,自然而然就能摸到朱砂的手背。 然而易言似乎被手机上的内容吸引了兴趣,眼睛老老实实盯着手机看,没往不该看的地方瞄,也没有趁机摸人家的手。 顾偕腰背松了下来。 朱砂似乎问了一个有些为难的问题,易言皱眉沉吟片刻,朱砂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瞳孔里闪着亮晶晶的碎光,半像是期待,半像是挑衅。 这个表情,顾偕太熟悉了。 他的瞳孔渐渐失焦,神思穿过天外——他看见朱砂俯身跪在他腿间,吞出狰狞的肉棒,舌尖若有似无地在龟头铃口上一舔,一丝晶莹的蛛线黏黏拉长,旋即她抬起头,那双含水的眼睛就是这样盯着他。 如果他的气息紊乱,阴茎胀得更大,朱砂就会…… 朱砂得意地挑起眉毛,然后端起香槟杯向易言举杯。 易言一脸无奈,苦笑着和她碰了个杯,看样子被难为住了。 “顾偕?” …… “顾偕?!” 顾偕回过神:“嗯?” “你见我说话了吗?” “什么?” “你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工作不顺利?” “没事。” 顾偕神色自若,慢慢切开肉,在没人注意到的餐桌下,他下身硬得发疼,鼓鼓一团几乎撑破裤裆。 柏素素淡淡说道:“你和朱砂吵架了吧?” 顾偕握住餐刀的手一顿。 “刚才她向那位易博士介绍你的时候,看都没看你一眼,”柏素素的眉眼在灯影下温柔缱绻,“而且道别时,你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顾偕注视着柏素素的眼睛,一秒,两秒,三秒钟慢慢过去,他知道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打扰一下,”侍应生忽然走到桌旁,轻轻放下甜点,“这是您的焦糖布丁,请慢用。” 柏素素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上次我在餐厅遇见你和朱砂……” 顾偕眼皮一跳,大脑中飞速回忆“上次”是什么时候。 “……还有陈伯伯,”柏素素拿小银勺挖了一块布丁,却端在手里,没送到嘴里,“我记得陈伯伯让朱砂回去好好考虑,但朱砂没回答。” 顾偕心生疑惑,但如万年寒冰的脸上依然没有松动。 “所以,你们当时不打算和陈伯伯合作,是吧。” 顾偕擦了擦嘴,淡淡问道:“怎么了?” “我听到一点传言,”柏素素犹豫着放下了银勺,直视顾偕的眼睛,“陈伯伯骗了你,害你损失很多钱?” 没等顾偕回答,她垂下目光,说道:“对不起。” 顾偕摇头:“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柏素素苦笑,“朱砂拒绝合作出于利益考虑,但你却因为我……” 顾偕压紧了眉心,直接打断:“现在才刚开始而已,最后是赔是赚还不一定。”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柏素素叹了口气,“但是我总得帮你挽回一点损失。” “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朱砂,不能一小时给你赚上百万,”柏素素高深莫测地眯起眼,“但是罗曼诺夫王朝专题艺术展有几件藏品,等上两三年应该都会翻倍。” 柏素素买下的藏品全部进了她的私人博物馆,顾偕承诺过,只有他要有生之年供得起夫人挥金如土,就不会让她把私人藏品从博物馆里卖出去。每次说到这,柏素素总会反驳,她是艺术家不是暴发户。 顾偕今天没心情和她在这个话题上扯来扯去,只敷衍地笑了一下。 “你开心就好……” “喂!你认真点好不好,”柏素素咬住下唇,似乎有点生气了,“今天下午忙吗?” “你有事?” “我看中的几件藏品单价都在七千万以上,花了这么多钱,得让你看看你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钱赚到了顾偕这个程度,坐班只是无聊生活中一点规律性的乐趣。就算他远在西伯利亚,一年不出现在公司,深蓝资本也能安然运转下去。 和朱砂冷战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没什么精力再配柏素素逛艺术展,一想到回去还要继续和朱砂保持距离,一句“,不用了,我相信你的判断”到了嘴边就变成: “好,我陪你。” “你确定真的没事吧?”柏素素狐疑,“艺术展里可没有手机信号哦,你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突然把我扔下了。” “今天下午只陪你,我保证。” 顾偕安抚性拍了拍她的手背。 · “你们搞金融的……真是……专治各种不服。你这份实验记录要是真的,你得给封口费,如果是假的……”易言苦笑,“算了,姑且疯狂一回。神经科学领域向来出怪人,朱小姐一定继续的话,我只能建议你找这个人了,而且非他不可。” 易言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指尖擦过桌布,推到朱砂面前。 ——简行康,漫游者实验室负责人 “他是我师兄,是个疯子里的骨灰疯,奇葩中战斗葩。你执意想作骨外骼的话,那就和他聊聊吧。只是他非常不好搞,连诺奖获得者上门都能钻进盔甲里装不在家,如果你把他撬动了,务必告诉我……” 话说到一半,易言手机忽然振响。他看了一眼屏幕,打了个歉意的手势,连忙起身往外走。 午餐接近尾声,朱砂招招手叫来侍应生。 “小姐,您这桌账单已经被那边那位先生买了——” 侍应生微微倾身,翻开掌心指向餐厅一侧。 朱砂顺势望去,不远处,隔着一架三角钢琴餐位里,顾偕正含情脉脉地拉着柏素素的手。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两人叠交的手指上,钻石婚戒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她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与此同时,顾偕浑身寒毛倒悚,那在腥风血雨中培养的敏锐直觉突然拉起警笛,与柏素素相贴的手生理性抽搐一下,他下意识抽回了手指,转头望向让他恶寒的方向—— 侍者低声在朱砂耳畔说了句什么,只见她拿开了腿上的餐巾,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繁华的纽港市映在落地窗外,霾灰天幕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钢筋水泥日光在中反射着冷白青光。 朱砂深红的连衣裙随着脚步扬起,越过中央演奏曲,直接朝着顾偕走来。她的脸色森白冰冷,眉宇间似乎还笼罩一层怒气。 餐厅里客人或进入或离开,侍应生端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着餐盘来来往往,一个女侍应停在顾偕前桌附近,弯腰上菜,正好挡住了朱砂的身影。 顾偕的心跳莫名加快。 她要做什么? 还是他刚才又做了什么惹朱砂生气? 顾偕略微向前倾身,正要站起来,然而朱砂却大步流星越过他的餐桌,朝餐区更深处走去。 她路过时掀起了一阵小风,目不斜视望着前方,森然冷漠的面容一瞬间冰河初融,万物逢春。 “尹检察官——”朱砂笑道,“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尹铎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向她点了点头,藏在金边眼镜后桃花眼中荡漾着春风般的笑意。 安危 “尹检察官,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一顿饭而已。” 尹铎和薄藤发色的女人正从餐桌旁离开,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过道上,迎面对上了朱砂。 朱砂眼梢飞快地一掠,只见他们的餐桌上有前菜、主菜、甜品,唯独没有酒,连餐酒都没有。一丝异样蓦然从心底升起,但她脸上毫无波动。 “总让朱小姐总是提心吊胆的,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尹检察官身形挺拔,相貌英俊,一身西装挺括如新,长款风衣搭在臂弯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精英气息。他这样的气质很容易获得异性好感,但这种怜香惜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反而像个到处撩妹的渣男。 “算了吧,”朱砂失笑:“尹检察官的饭我可不敢吃。” “别介呀,敢不敢吃牢饭就在那里,或早或迟。” 尹铎笑了笑,金边眼镜后的桃花眼闪烁着锐利的精光,像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猎人,而那轻浮地语气仿佛调情一般。 朱砂没有回应,而是望向他背后的女人,问道:“上次在深蓝见过,还未请教这位小姐?” “薄兮,助理检察官,”尹铎侧过身,相互介绍,“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 “朱小姐,你好。” 朱砂微笑向薄兮一点头,目光暧昧地在她和尹铎之间扫视了几个来回。而尹铎注视着朱砂,任由她赤裸裸地打量,没有承认,也没有解释。 餐厅里低语声窸窸窣窣,远处传来餐具碰撞的轻响,侍应生端菜路过,与站在拐角处的同事挑眉对视了一眼。这场隐秘的僵持落在旁人眼中,就像前女友与带着新欢的前男友狭路相逢。 “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尹铎往前迈了一步,正好与朱砂擦肩,“还忙着得去抓犯罪分子,拯救世界呢。” 朱砂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只听尹铎悠悠开口: “别介意这顿饭,我也不是随时都准备狙击你,只是最近托您的福,发了笔小财,应该请客。” “哦?什么股票……” “你今天的红裙子很漂亮……” 尹铎突然倾身向前,嘴唇若有似无地贴着朱砂耳朵,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很像红、寡、妇。” 嘭! 炸弹在虚空中无声无息的炸开。 ——他去过拳场?他知道什么了?他在跟踪我?他有没有合法授权?监听监控到了哪个程度? 朱砂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无数个念头,而尹铎已经带着助理检察官举步向前,擦过她的肩膀,头也不回往外走。 “再见了,朱小姐。” 朱砂只原地愣怔了一秒,紧接着猝然回头,望着尹铎远去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 穿过餐厅内走动的人影,不远处餐桌后朱砂惊愕的表情和尹铎嚣张的笑容,全数没入顾偕眼中。 顾偕咯噔一声放下了酒杯,起身朝朱砂走去。 这一刻,不论是他对朱砂那副冰冷态度的畏惧,对她和别人做爱的嫉妒,还是难以道歉的尊严统统不在乎了,没有什么比朱砂的安危更重要。 “尹铎说什么了!” 朱砂猝不及防一抬头,被陡然靠近的顾偕吓了一跳,但那丝慌乱在脸上转瞬消失,又恢复了十几天以来的冷漠。她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顾偕道:“他威胁你了?” 朱砂摇了摇头,别开视线,虚无地望着餐厅远处。 空气一瞬间凝固,虚空中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朱砂那样决绝的姿态仿佛认为只要她不与顾偕对视,就可以忽略他的存在。然而顾偕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鼻尖相距不过十公分,只要他再往前倾身一点,就可以亲到朱砂的嘴唇。但紧张关心战胜了心猿意马,顾偕的眼睛只在朱砂的嘴唇上掠过一秒,便死死定在朱砂的眼中。 他整张脸充满了冷冰冰的压迫感,低声逼问道:“说话。” 朱砂斜着身体,别扭地挣扎了两下,不得不仰身抬头对上顾偕的眼睛。 她的眼梢、鼻骨和侧脸都隐没在壁灯阴影里,皮肤冰冷苍白,瞳孔深处带着深深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私、事。” “私事?”顾偕眯起眼,“你跟他什么时候还有私事了?” 朱砂挣扎了两下反而被顾偕抓得越来越紧,索性放松身体,迎着顾偕的注视笑了笑:“和您有关系吗?” 顾偕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就像被捅了一刀的野兽,五脏六腑都涌着血气。 ——她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呢。 ——想亲她,咬她,想让她这张伶牙俐齿的嘴除了呜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餐厅内不少人注意到过道上的争执,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从刚才尹铎与朱砂对峙时便开始看热闹,没想到“前女友”捉奸的戏还有下一集,而这位前女友的新男友看上去快要杀人了。 朱砂眼角瞥了一眼身侧,压低声音加重语气:“放手!” 顾偕一动不动。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刺骨的冰碴,呼吸间满是寒气。 朱砂阴测测道:“顾太太看着呢,顾、先、生。” 顾偕一顿,下意识松开手上的力度,回头望去,只见餐位上空空如也,柏素素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与此同时,朱砂已经趁着他手上力度松弛的一瞬间挣脱了束缚,他再伸手却只触碰到了虚无的空气。 “顾偕?怎么了?” 柏素素从化妆间方向走来,对上顾偕的眼睛温柔一笑,似乎对方才他与朱砂的争执一无所知。 顾偕没有回应她,目光环顾过大堂,只见餐厅门外,易言和朱砂一前一后走向电梯,裙摆随风向后仰起,在门口绿植缝隙间飘起一道深红碎影。 妈的。顾偕暗骂。 “怎么了?”柏素素挽住他的胳膊,“不是有急事要走吧?” 顾偕道:“没什么,走吧。” · “赔了这么多钱我看她离滚蛋不远了,狗屁精英组也要重新洗牌了。”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金融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隔着落地玻璃窗,餐厅里人来人往,三个面容略微稚嫩的青年坐在临窗位置上,大大咧咧地跷起二郎腿,往太师椅里一靠,吞吐着烟圈。 “您好,这是您的三杯鸡。” 金发女招待俯身上菜,旗袍短裙随着弯腰的动作向上卷起。一位头发半长的青年伸手在她臀部上拍了一下,端起香槟,视线越过女招待,望着对面的两位青年说道:“我听说人事总监可能要被提拔成首席行政官了。” 女招待身体一顿,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微笑,默默转身后翻了个白眼。 对面的青年夹起一块鸡肉,含糊问道:“谁?那个孙君韦吗?她看着可比朱砂骚啊。” “人家叫孙韦君,谢谢。” 一道笑盈盈的女声传过来,三人一齐抬头。 鹿微微从邻桌拽了张太师椅,咯噔一声撂到餐位前,三个青年的脸色霎时惨白。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鹿微微仿佛对三人煞白的脸色毫无察觉,微笑着伸手拽过最近一个青年的领带,目光扫过胸前的标牌,温柔说道,“实习生啊,学校没教你们上司问话要回答,你妈也没教吗?” 三人呆若木鸡。 “哪个学校的?” 长脸青年的声音僵硬:“纽大。” “纽大,那我是你们的师姐。”鹿微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着餐桌后面的屏风,“来,师姐给你们补一堂课,你们都知道要在厕所隔间里闭嘴,怎么就能在餐厅里放屁呢?” 三个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两扇屏风之间,蔡翔正背对着他们翻看菜单,青年们脸上冷汗唰地流下来。 “接下来听师姐的话,”鹿微微上半身往沙发椅里一靠,跷起来二郎腿,高跟鞋挂在脚尖晃晃悠悠,“首先,你们结账买单,给那个金发小甜心15%的小费。” “然后滚出餐厅,回到你们的实习工位上,把今天该打的电话打完,该录入的数据录完,该整理的文件整理完。晚上下班前交一份辞职说明给你们的‘保姆老师’,说自己的工作能力尚且跟不上,自愿退出这次实习。 “这样你们每个人会收获一张由深蓝人事部盖过印章、说你们为人诚恳的推荐信。然后你们拿着它可以去其他基金找一份狗屁实习。” 鹿微微带着笑意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紧接着冷下脸:“否则,我让你们他妈的连狗屁都当不上。” “听明白了吗?” “……” “我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三个人的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喘着粗气没有回答,而长脸青年仰头瞪着她,咬牙切齿。 “不服气是吧,欢迎来到大人世界,金融街就是这种规矩,纽大毕业怎么样,精英一抓一大把,如果你爸是巴菲特、是顾偕,甚至是陈伯益,你们还用得着在新手区玩吗?”鹿微微站起身,抚平了裙角,对着三个僵硬的青年,笑眯眯说道,“现在,滚。” 古典风格的餐厅里琴声袅袅,鹿微微绕过绣花屏风,走到里间,拉开黄花梨木椅坐下,端起茶盅仰头喝了一大口。 坐在对面的蔡翔一脸淡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将菜单轻轻翻过一页:“朱小姐和Boss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你和这些小孩生什么气。” “我只是替老大委屈,”鹿微微咬牙切齿,“趁火打劫祸害深蓝?她明明为深蓝少赔了两个亿。” “虽然外有尹铎虎视眈眈,内有孙韦君宫斗上位,但她又不是没经过大风大浪,”蔡翔提起茶壶,往鹿微微的茶杯里添茶,“反倒是你,这招‘笑里藏刀’学得还挺像的,你马上也是‘笑面鹿’了……欸!人来了。” 不远处,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遥遥和蔡翔点了点头,他站在餐厅中央环视了四周,似乎因为没有发现熟人而放松了眉梢。 他走到屏风遮挡的隔间里,蔡翔和鹿微微站起身,而他摆了摆手,问道:“废话不多说了,我就问一句,我说了白川的情况,你们能让我入职深蓝吗?” 蔡翔和鹿微微对视一眼,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四个字:大难临头。 紧接着蔡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文件,用指尖压着文件纸转了个方向,缓缓推到老同学面前。 ——赫然是一张入职信息表。 宫斗(900珍珠加更) 顾偕的办公室临街,落地窗外便是繁华的纽港市,天气好的时候,能遥遥望见海平面。而对面朱砂的办公室,四面都是玻璃,办公桌背后,隔着一面玻璃的地方是空空荡荡的旋转楼梯与两侧繁忙的格子间。 鹤楚然站在玻璃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旋转楼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啧,张先生怎么去了这么久。” 办公室里文件铺满了办公桌、茶几、小沙发,菜翔和鹿微微去打探消息尚未归来,只剩下温时良埋头在文件中,他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朱砂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脸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弯着腰似乎肚子痛。 温时良一看她这状态就知道是痛经,转身招呼白清明去拿一壶热茶来。 “怕是以为咱们要集体跑路,”朱砂哆嗦着手点了根香烟,哗啦翻过一页文件:“趁着解雇前偷几份机密文件给新公司。” 温时良从翻看了几十遍的文件里一抬头,蓦然对上鹤楚然投来的视线。 ——公司上下都流传着孙韦君即将取代朱砂的消息。 孙韦君上流出身,名校毕业,先后有多家顶级公司的工作经历,人脉顶流,成绩斐然。这样的资历在世界范围内的顶尖公司作首席行政官、首席执行官都没问题。 然而朱砂是以作为“首席投资官”的身份成为是深蓝二把手的,她一入行便由顾偕手把手教导,七八年来整条金融街都默认她是顾偕的徒弟,私下里称一句“红皇后”,很多事情上,她的话就代表了顾偕的想法。 一个管人事的想取代把握投资方向的,还是在对冲基金公司里? 温时良摇摇头,这么离谱的消息都能流传出来,深蓝上下到底对朱砂有多不满? “老大!”玻璃门自动打开,张霖站在门口,烦躁地拽开领带,“行政处非要Boss亲口确认才肯让我拿文件。” 温时良放下手中文件,抱臂靠在玻璃墙上。 果然人走茶凉。 风言风语刚一起,行政部立马给他们穿小鞋了。 “那Boss呢?”鹤楚然问。 张霖一摊手:“Boss和顾太太在看展。” 鹤楚然几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张霖:“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 张霖差点翻出个大白眼:“黄秘书说,Boss吩咐过不管什么急事都不准打扰他。” 办公室内的气压骤然下沉,几道目光同时望向办公桌。 朱砂脸半侧着,垂着眼帘,昏黄光影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她的面色森然,眉骨、眼睫、鼻梁以及下颌构成一道冷冰坚硬的弧线。 “——朱小姐,我查到了!” 白清明从门口的秘书桌向办公室一探头,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道:“哟,你们怎么了?” 朱砂一扬下巴:“查到什么了?” “金棕榈餐厅向来是提前一个月预订,尹铎没有预约记录,应该是插队了。”白清明进门,把挡在门口的张霖拨到一旁,玻璃门在背后自动关闭。 鹤楚然不合时宜地蹦出一句:“他凭什么能插队?!” “毕竟这是人家外婆开的餐厅。”白清明捂着口鼻小声说。 鹤楚然:…… “今天中午在金棕榈餐厅有预约、并且和白川有过合作的是辛黄制药的总裁,青海洋的创始人,以及小玫瑰的财务总监。”白清明手指在iPad上划来划去,顿了顿又道,“如果他去金棕榈是为了偶遇某个人,那么可能性最大的是小玫瑰的财务总监何穗。” “那他为什么不可能只是去吃饭?”鹤楚然问。 话音刚落,他忽然背后一凉,每一束向他投来的目光里都清清楚楚写着:再问一句你就不配留在精英组。 全深蓝年纪最小的交易员鹤楚然年方十七,却拿了两所常青藤名校的应用数学和生物化学的博士学位,入职不到四个月,他设计的交易模型已经为深蓝赚了几千万。 他的大脑在复杂计算可以精密的仪器一样运转,保证不出毫厘误差。但以少年天才的情商尚且不能理解,检察官去餐厅吃午餐为什么演变成了悬疑片? ——把今天中午所有在餐厅吃饭的人都查出来,筛选出一批金融业从事人员,再缩小范围寻找和白川有过合作的企业高管或者律师,这怎么看都像寻找潜在嫌疑人,与他们金融交易的本职工作相差万里。 朱砂把烟头慢慢碾在玻璃烟灰缸里,火星倏然熄灭,烟蒂粉身碎骨。这个动作平淡无奇,却把鹤楚然看得心里发毛,往沙发里缩了缩。 她淡淡开口:“因为他和助理在工作日一起吃午餐,我暗示他和助理的关系暧昧,他默认下来没解释,如果是约会不可能滴酒不沾。” 温时良沉吟片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所以我们真的被盯上了。” “朱小姐给Boss打个电话吧。” “攘外必先安,行政部这帮孙子是欠收拾了。” 朱砂一抬手,阻止了大家七嘴八舌,沉稳的目光望向白清明:“你刚才说是‘小玫瑰’?为什么?” “因为何穗有一场司法纠纷,法官下了禁足令,像尹铎这种公职人员贸然在私人场合接近她会被法院传票的。”白清明得意地点了点iPad,“我从何穗的秘书那儿搞到了她的工作安排,本周她只有这一场公开活动,其他时间应该都呆在家里,就连上下班都有警察陪同。” 鹤楚然点头,心说:嫌疑人A。 朱砂沉吟不语。 “但是辛黄制药和青海洋那两位也不能排除,我们和这两家公司去年都有过交易,至于哪家可能被尹铎抓到把柄,还得查具体文件。” 鹤楚然默默吐槽:嫌疑人B和嫌疑人C也有作案动机。 白清明转头望向张霖,眼神中明晃晃写着:立马查文件去啊。 然而,张霖无奈地一摊手:“行政部说查文件得要Boss许可。” 白清明瞠目结舌:“哈?” 众人一时间都觉得荒唐。 他们需要从海量资料中寻找蛛丝马迹,来确认这三个人到底哪个才尹铎的目标,这样才能见招拆招,保护深蓝资本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 然而现在尹铎领先了几步?“嫌疑人ABC”是谁?白川被尹铎抓住了什么把柄?白川的负责人陆卿禾是盟友还是叛徒?泄露内幕给白川公司的人与深蓝有没有关系? ……大家一无所知,眼下每分每秒都在与时间赛跑,这个时候行政部竟然来添乱? 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阳光映在每个人忧心忡忡的脸上。鹤楚然盯着脚下的地板,温时良托着下巴,几个人很久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而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里阳光明媚,老板椅上空空荡荡。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小太监把没给九千岁磕头的将军斩了,敢问皇帝在哪儿?皇帝爱江山更爱美人。 朱砂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皮肤苍白森冷,周身有种无法形容的寒意。 “看——”张霖悄悄捅了捅白清明的胳膊,“老大笑了。” 白清明眼前一亮,和张霖交换着看准备热闹的眼神。 初来乍到的鹤楚然头顶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张霖低声道:“老大笑了,就说明要开战了。” 果然,下一秒只见朱砂周身气场大开,某种爆裂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牢笼。 她平时就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女王做派,笑意虽然时刻挂在脸上,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就像顶级杀手对小朋友的温柔,“和蔼可亲”是她给别人的保护色。 朱砂眼底寒光森布,嘴角荡起笑意,温柔道:“小白去给我拿一片止痛药,然后走一趟行政部,把所有人叫到大厅。” XǐΑΘSんЦο.Цk 清理门户 大厅中央,行政管理部门的几十名职员忐忑地站着,周遭十几名安保气场冷硬负手而立。头顶几层旋转楼梯的栏杆后,聚集了不少好事者,正探头探脑往下望。 高跟鞋的节奏声渐渐接近,一袭深红色裙摆在旋转楼梯上扬起,朱砂走到台阶中央停步,白清明和张霖走下楼梯,一左一右站在她两侧。原本骚乱的人群陡然安静,空气低沉得令人窒息。 “你们听好了,我要一个答复,为什么我要查一个文件需要顾先生首肯,”朱砂锐利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会说话的来,不会说话的把嘴闭严了,安保就在这儿,提前说好了,回答错了的,当场走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迟疑着不说话。站在人群第一排的行政部副主管眯起眼,隔空与张霖对视两秒,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朱小姐……” 朱砂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淡淡说道:“你被解雇了。” 所有人身体一僵,同时瞪大了眼睛望着朱砂,彼此间都没有交换一个眼神。 朱砂看都不再看副主管一眼,偏过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吩咐安保:“门禁卡、手机统统留下,私人物品快递给他,五分钟之内让他离开深蓝大楼。” 副主管面色如死灰,两只眼睛瞪得快掉出眼眶,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便已经被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两名身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架起,强行拖向电梯。 “我艹!!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深蓝大楼室内硬装硬走现代极简风,四面由弧形落地窗拱起外围,中央旋转楼梯冰冷雪白,墙壁上挂着看不懂的艺术画,恍然如置身艺术馆,美得生硬冷漠又昂贵,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无形的金钱气息。 大厅里鸦雀无声,朱砂打量着台阶下一张张木然的脸,慢慢抬起手,指向行政部门的主管。 “你告诉大家,我为什么解雇他。” 被点名的主管脸上肌肉一抽,嚅嗫道:“因为……” “很好,你也被解雇了。” 主管:“???” 主管年近四十,似乎常年健身,衬衫下的肌肉绷起,整体身材甚至与专业的安保人员不相上下。 两名安保上前架住他的胳膊,还没拖动他,只见主管灵巧地从两个安保手中脱身而出,还顺手取下了其中一安保别在后腰的电棍,持在胸前,电花嗞啦一声亮起。 “朱小姐,你得告诉我,凭什么辞退我。” 朱砂无视了他,径自从台阶走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中,默默摘下耳环、手表和挽在头顶的发针,放进张霖手中。 旋即她一转身,迎着部门主管的目光,一步步逼近了他。 电火花在空气中嗞啦作响,朱砂的红裙扬起! 下一刻,电棍砰然落地,咕噜噜滚过冰冷的瓷砖地面。 主管被朱砂反剪了双手束在背后,高跟鞋一击膝盖,顿时跪在地上。 静默的对峙仿佛让整个世界都消音了,平日里总是充满争吵和喧哗的格子间此刻诡异地安静着,不知何时连头顶上那些看热闹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众人四肢僵硬,似乎稍微一动,就会被空气中的冰碴儿刺伤。 “我知道你们背后叫我‘笑面鲨’,只要我一笑,就代表要开战了。”朱砂眯起眼睛,手上牵制着主管,抬头望向众人,周身冰冷的气场瞬间席卷了大厅,“但是你们把眼睛都给我睁大了,看清楚,我现在没笑,你们中也有人要倒霉了。” 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悦耳又坚定有力的声音: “朱小姐,别让大家为难,你这么做违反了《雇佣条例》。” 众人齐刷刷回头,侧身让出一路。 大厅中央,孙韦君微笑着,左臂挽着限量款包包,右手抓着一柄遮阳伞,看样子刚从外面归来。 她慢慢从人群中走向朱砂,体态优雅,神情柔和,视线所及的地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就像一汪池水给予行政部职员们安心的力量——简而言之,救兵到了,撑腰的来了。 朱砂冷冰冰问:“违反哪条?” “公司和员工解除雇佣关系之前得有通知期和通知金。”孙韦君走到朱砂身前,目光一垂,落到行政主管身上,轻声说:“请放开他吧。” 朱砂招手叫来两个安保,把主管一左一右架起来,拖到一旁。她从白清明手中拿过湿纸巾,擦了擦手,冷笑道:“雇员严重失职对公司造成重大损失,我不要求他赔偿就算厚道了。” “那么请问,王先生做了什么造成重大损失呢?”孙韦君问。 ——朱砂问行政部要文件时,K国股市已经休市。现在午休时间刚过,距离下午开盘还有一小段时间,单从耽误交易的角度来讲,行政部确实没有造成损失。 气氛陡然变得暗潮涌动,虚空中仿佛有根无形的弦绷到最紧。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怔怔望着朱砂。 朱砂仿佛对孙韦君的话毫无察觉,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旁路过,停到王主管面前,一挥手示意安保松开他。 王主管活动了两下肩膀。 “我们换个说法,”朱砂迎着他的注视,缓缓说道,“行政部主管年薪300万,今天开始我提拔你的手下作并列主管,给你减少工作量。再增加一条新规,要求行政部门上夜班,随着我们这些常年加班的金融部工作,然后更改薪资计算方式,年末考核时,把你年薪压缩到50万,计算你的工作时间,你会发现你连公司出勤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王主管面色如土。 “或者我告诉你,给你年涨薪到800万但需要你调任到非洲分部你去不去?等你去了非洲以后发现非洲分部只是几间平房,你说我会不会收到你的辞职信?” “朱……” 孙韦君微微蹙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朱砂抬手打断了。 “深蓝向对迟到、早退、代打卡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交易员、分析师常年加班,你们这些按时坐班的人得感谢他们。深蓝是对冲基金,行政、法律、人事都是服务于金融,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如果翻旧帐,查水分,在场各位有谁的简历没有夸大过去薪资,工作经历能严丝合缝?我刚刚说还是文明手段,要是粗鲁一点,整天骂你是废物,暗示员工孤立你,对你精神虐待,你还会不服我的决定吗?” 朱砂的声音冷漠森森,仿佛穿过空气凝结成锋利的冰刃,刺进每个人的耳鼓里,嗡嗡撼动着每一根听觉神经。心虚的人面流冷汗,无辜的人也垂下目光,人群里鸦雀无声。 “法律对解除雇佣关系的解释空间很大,一旦上了法庭,就看有钱的混蛋律师如何扭曲法律,哦不,是如何利用法律的局限性和复杂性,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赢得胜诉。我真诚地问一句,王先生,你耗得起吗?就算耗得起……”朱砂顿了顿,目光坚定如冰,穿透王主管的瞳底,下一秒她陡然拔高音调,“想想你下一份工作!” 落地的每一个字都像虚空中爆破的炸弹,震破了耳膜,只剩下巨响后的嗡鸣。 就在死亡般的寂静里,孙韦君的声音如乍破天光般渗入:“朱小姐,现在这么多人在场,上法庭都可以作为证人,到时候情况就对你不利了。” 王主管一瞬间反应过来,离开掏出手机开始录音。 “呵,是吗?”朱砂不以为意,抬头望着空空荡荡的旋转楼梯,扬声道,“你们有谁录音录像了吗?就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一秒钟十万卖给我,我现在就能签支票。” 大楼里寂静无声,无形的弦在每个人的耳鼓里越绷越紧,发出逼近临界点的刺耳尖鸣,几十名员工一动不动。 孙韦君:“朱小姐,大家好聚好散,您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你指谁和谁‘好聚好散’?他和深蓝好散?还是我和深蓝好散?”朱砂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来之前,我们谈得很愉快啊。” “朱小姐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王先生做了什么对公司造成重大损失?”孙韦君面色平静,“我知道股市瞬息万变,如果王先生耽误了时间对您操作股票造成损失,您拿出证据来,也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朱砂眯起眼。 她不能打草惊蛇告诉精英组以外的任何人,猎人的枪口已经悄悄对准了深蓝。就算她在尹铎开枪之前解除了深蓝危机,也不能当作功勋一样炫耀,因为她的手段一定是肮脏的,一旦公开又要被尹铎以妨碍司法公正的名义送上法庭。 不远处叮咚一声电梯门徐徐打开,在安静到极致的环境中突兀又刺耳。皮鞋疾步走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每个人都想知道来的是救兵还是汽油,但没人敢回头。 脚步声停在人群背后,一道低沉森寒的声音响起: “这是做什么呢?” 人群自动向两侧散开,顾偕却原地站定没有上前,他那双凌厉的眼睛一眯,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扫视站在旋转楼梯上的几个人,最后落在朱砂身上,他的眼神暗了暗,旋即冲王主管一扬下巴,问道:“他怎么了?” 朱砂侧过脸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天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旋转楼梯泛着冰冷白光。她站在台阶正中央,双臂抱着肩膀,眉骨和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微光勾勒出她修长的下颌、清晰的锁骨,一路延伸至领口。 顾偕移开目光。 “Boss,”孙韦君点头,“事情有点长,不如先让大家散了去干活,去您办公室说?” “别废话。” 良好的修养让孙韦君的声音却算平静:“朱小姐想要一些机密文件,行政部主管不敢做主,想等您确认,但是朱小姐一时等不及,就开除了行政部两位主管。” 顾偕啧了一声:“什么时候开始,她要份文件,还得经过我同意?” 众人低头一声不吭,直勾勾望着眼前地板。 “今天下午开始的。” 头顶冷不丁蹦出一句话,不知道什么时候,鹿微微已经回来了,正站在旋转楼梯上,扒着扶手低头看热闹。 顾偕身影笔直而冷漠,侧脸线条绷紧,压紧的眉眼一眯,散发出瘆人的寒意。 他在众人灼灼视线中举步向前,走到孙韦君身边停下,微微偏头,似乎要宣布重大事项。 “这是人事部总监孙小姐,你们都认识了,今天下班前——” 所有人瞳孔骤然放大,孙韦君呼吸一滞,潜意识里自动接了后半句——解除朱砂首席投资官的职务,由人事总监孙韦君担任首席行政官。 然而下一刻,顾偕头也不回走上旋转楼梯,背对着众人冷冰冰丢下一句: “行政部所有人去找她办好离职手续,谁对我的投资官有异议,也一起去办离职。” XǐΑOSんЦο.ЦK 调虎离山 “‘白川’和‘小玫瑰’这笔交易已经过去五个月了,虽然买进卖出的时间是很可疑,但数额不大,市场上也没什么水花,按常理说早就应该被忘了,偏偏尹铎能大海捞针一样揪出来,我都想给他鼓鼓掌。” “白川和我们的‘不平等条约’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才第一个被扒了内裤。陆卿禾作为白川的首席执行官,已经把这件事瞒得很严了,会计、律师进进出出了好几天也只对外宣称在搞融资。要不是蔡翔的老同学被律师叫去对口供,我们就得等尹铎打上门才能知道发生什么了。” “一旦尹铎找到白川和小玫瑰内幕交易的证据,逼陆卿禾交出‘不平等条约’,他就能把深蓝炸开一条缝隙。所以现在,白川就是尹铎的冲锋枪。” 朱砂微微仰头,迎上顾偕的目光。 两人面对面站在朱砂的办公桌前,相距不到半尺,彼此胸膛起伏的节奏缓慢,神色和语气也都平和。属下们搬着纸箱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噪音、低语和脚步声模糊成嗡鸣。 午后天光柔和,橙光浮动在空气中,将彼此身上都覆盖一层暖色。 时间线仿佛向前跳回至顾偕迈进朱砂办公室卫生间的前一秒,这十几天来的回避与无视直接存档,他们又默契地冲上战场,背靠着背,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飞弹流火。 办公室的中央空地上,鹿微微站在一堆文件箱中,弯腰瞥了一眼标签,在手中清单上划下一条线:“老大和Boss这算是和好了……喂这是四月份的文件,放沙发那边去——” 鹤楚然在鹿微微的怒视中重新搬起两大箱文件,灰溜溜跑到沙发后面去了。 “这两个星期真是如履薄冰,”张霖半蹲着,在纸箱中翻翻捡捡,抽出了一本贴着蓝标的文件,感慨道,“爸妈吵架,我在中间传话,左右为难。”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占便宜,”鹿微微冷笑,“Boss缺你这么个便宜儿子吗。” 鹤楚然接过后勤部搬来一箱文件,手臂一抖,纸箱咣当落到地板上,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和白川什么时候有《不平等条约》?” 鹿微微问:“你去年这个时候在干吗?” “搞博士论文。” 鹿微微嘴角一僵,毫不掩饰对天才少年的嫉妒,翻了个大白眼:“好吧,原谅你了,回去查查去年的财经新闻、社会新闻和花边新闻” 张霖补充:“搜‘纽港俄狄浦斯’、‘豪门恩怨’、‘弑父娶母’,以及关键词‘顾偕’‘顾翰儒’。” “……这些乱七八糟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鹤楚然从文件箱里掏出一张纸,登时愣住了:“怎么还有消费记录?侵犯公民隐私了吧?” 鹿微微和张霖无奈地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 “去年白川被我们重伤后,投资人纷纷撤资,基金岌岌可危。这时候陆卿禾联系了几家信息公司,明显是要买内幕消息,不久后就重仓买入‘小玫瑰’。” 信息公司是监管公平披露的规则出台应时而生的生意,专门为金融街上的大客户牵线搭桥,上至各个行业的尖端科学家,下至中小企业的财务法务。如果想投资一家公司,从各项公开的报表中获得信息,远不如与内部员工聊上两个小时。 “那是谁给了陆卿禾内幕消息?”顾偕直接问到关键。 “我本来打算要么在信息公司里大海捞针,要么贿赂陆卿禾的秘书看她的时间表,再或者直接黑了尹铎的手机,”她顿了顿,“但菜翔的同学直接把这个人‘送上门’了。” 朱砂手指点着办公桌上的简历,照片上的人蓦然注视着虚空。她淡淡笑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分明是不屑与嘲讽。 “他一得到在‘暗池’买入的命令,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为了日后检察官找上门能有料交换或者像今天这样为新东家效力,所以用了点小手段。” ——跟踪、偷听、翻文件,任凭堡垒再严密,再能扛得住敌人的流弹火药,身边人总是防不胜防。 “给她泄密的人是吴景略,是‘小玫瑰’的首席执行官,”朱砂肩膀稍稍放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松,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纸质文件,“总之多亏了这位,我们才能领先尹铎半步,今天中午尹铎多去金棕榈餐厅可能是去见‘小玫瑰’的首席财务官贺一如或者是王雄晨,他也是小玫瑰收购案的律师,所以我推测,尹铎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泄密人是……” 顾偕突然打断:“他威胁你了吗?” “什么?” 顾偕锋利的剑眉拧起,日光从侧面照来,眉峰阴影里淬着寒光,愤怒、紧张和偏执的占有欲清清楚楚印在眼底: “尹铎威胁你了吗?” 朱砂微微一怔。 顾偕眼睛锐利地眯了起来:“今天中午。” “哦,没有,”她移开目光含混道:“只是他知道我昨晚去哪儿了。” “那你昨晚去哪儿了?” ——金铃响过两声,聚光灯照亮了黑暗中的拳台,空气满是躁动的荷尔蒙,欢呼、喝彩和叫骂声不绝于耳,硬邦邦的拳头贴着皮肤擦过,汗珠与鼻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朱砂掩饰般清了清嗓子:“……没去哪儿。” “去、哪、了。” 顾偕真的发怒了。 眼底寒光森森,声线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朱砂整个人一震,条件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她对顾偕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八五,骨架中等,看起来并不魁梧威猛。只有脱下那身剪裁考究的定制西装,才能知道他的肌肉密集度到可怕的程度。而且他的皮肤天生冷白,唇色也淡,单凭外形很难与那些肌肉大块头的黑帮分子联系到一起。 朱砂不止一次望着顾偕的睡颜,幻想他在黑手党里当“教父”时是什么样子。 凭他洁癖程度,应该文雅地带着手套,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往椅背里舒服地一靠。叛徒走狗被反剪双手跪在地上,他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一挥,示意手下这个人可以拉出去处理了,不要让血弄脏了地毯,甚至连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应该是温柔绅士的,可能还有点彬彬有礼。 优雅的意大利式风格才符合顾偕的外形。 然而当她亲眼目睹过顾偕如何用暴力解决问题,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从炼狱爬回来恶鬼,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优雅,单单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用做,那股自带死亡气息的压迫感足以令人心神俱震。 她对顾偕的反抗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就像一只小猫咪呲牙咧嘴挥挥肉爪,“铲屎官”拍照发到社交网站上,嘤嘤嘤抱怨两句超凶超可怕。 但他真的怕吗? 小猫咪作天作地,铲屎的也乐得宠,但猫真的作大了,人一巴掌扇过来能把它拍到墙上摔死。 碾压级别的差异摆在那儿,顾偕懒得和她计较,她才能顶撞两句。 朱砂深深呼吸,刚要说话,突然只听菜翔喊道: “朱小姐!找到了!” 蔡翔从办公室另一侧走过来,一脚跨过纸箱,手里举着文件,兴冲冲翻开,对朱砂和顾偕之间的僵持丝毫没有察觉。 “去年6月12日下午,您和钟山科技的首席执行官孙艾琳有一次长达一小时的电话会议,那天是星期五,但是6月15日也就是转过来的周一,钟山科技与海鹅解除合约,紧接着6月17日海鹅国际开始‘毒丸计划’,股价跳水暴跌。”蔡翔刷啦抽出其中的一张打印纸,搁在桌上,“您看这个怎么样?” 顾偕和朱砂同时垂头打量文件,但他们距离太近,一低头,额头先撞到了一起。目光一对上,朱砂挪开了视线,像触电一样向后拉开了距离。 “这是会议记录?”朱砂捂着额角,眼睛瞟了一眼顾偕,“是完整的吗?” “逐字清晰,”蔡翔笃定,“还有录音备份。” 打印纸上记录着朱砂和孙艾琳的对话,其中有部分语句、词汇被荧光笔遮住了。有些诉讼案中因为牵扯到其他保密信息,纸质文件要求公开,关键词汇必须遮挡,录音文件当庭播放,部分语句也要消音处理。 朱砂抬头望向顾偕:“我要送尹铎个礼物。” 那次电话沟通仅仅是一次普通的问候,只不过前后是时间点赶巧。从逻辑上讲,带着既定结论从事发后向前推断,那么不论是真的巧合还是无关事件都能变成“事前迹象”。也就是说,只要尹铎认定了朱砂有罪,他看谁朱砂身边的所有人都像犯罪同谋。 这份缺乏关键信息的电话会议记录稍加处理,就能变成海鹅案中迟来的相关文件。 海鹅案终结了尹铎的不败神话,能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可比他给朱砂挖坑的诱惑大得多。 所以,她赌尹铎会调转枪口对准钟山科技,暂时放过白川。 “干得不错,”朱砂冲菜翔一扬下巴,“你去吧,回来给你加鸡腿。” 蔡翔领了任务,从满屋子的文件中脱身,走前还和大家飞了个吻,收获若干未发出声的“滚”。 被菜翔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僵持也混了过去。顾偕紧绷的肩背放松下来,眼神也柔和许多。 “这招‘调虎离山’只是拖延时间,相当于我们不打自招,告诉尹铎白川藏着我们的秘密,一旦他发现被误导了,一定会揪死白川,”朱砂严肃道,“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得让白川不能用深蓝和尹铎做交易。” 顾偕点头:“钱、权、色,人活着总会图一样。” “有所图就会有恐惧、秘密和伤疤,然后往弱点上再捅一刀。”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身影倒映在眼底。 “瞧瞧,这就是完美关系,”鹤楚然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大资料,瞟了一眼朱砂和顾偕,忍不住摇头感慨,“一个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有你这种不会看眼色的小屁孩才不知道Boss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鹿微微啪嗒把一摞资料往他腿上一摔,“老大是个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别拿情情爱爱侮辱她!” 天光渐弱,暮色将至。偌大的办公室一分为二,一边喧杂忙碌,文件满地,后勤部员工抱着纸箱进进出出,精英组几个人窃窃私语;另一边则冷冷清清,只有朱砂和顾偕两个人站在办公桌前相望。 朱砂表情貌似非常平静,但其实她腰腹紧缩,肩颈僵硬,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连胸膛起伏的节奏都有些快。 顾偕知道,这是她忐忑和紧张的表现。 他问:“还有别的事?” 朱砂迎着顾偕的注视,缓缓颔首:“但我不想这么做。” ————以下内容免费———— 1. 分章 马上要下新书榜了,为了多一点曝光率,从明天开始分章发,字数依然3000+。 章节x3,订购数也能x3,数据上能好看一点 比如“调虎离山1”“调虎离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山2”“调虎离山3” 这样就得麻烦读者姑娘们点开章节目录,以免漏订。 炸弹(上) 金融圈向来都由男人掌握话语权,能在这片乌烟瘴气里创出一番天地的女人个个都不是善茬。陆卿禾的名字像个江南温婉的美人,手段狠辣比起男人有过之无不及。 朱砂和她早在圈子里大大小小的饭局上见过,但真正熟识起来是在一场风投会上。 风险投资是一种具有高风险、高回报率的投资,投资者资助拥有高新技术的初创企业,使新产品研发成功并走向市场,但市场能否接受并且使投资人获得高额回报都是未知数。 风投会可以让千里马遇到伯乐,使他有足够的资金完成引发某一行业革命的新产品,但同时大多数人都为了能骗上一笔钱就跑,因此会上群魔乱舞,各显神通,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项目扎根往眼前送。 会议介绍到第三项产品,那台本该测基因的机器人突然在台上抽筋跳舞。 朱砂准备离开时,陆卿禾站了起来。 朱砂本以为她会像个专业的“打假人”,三言两句把发明者怼得哑口无言,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是她一眼盯住了基因测序的关键,建议发明者与其依赖尚不成熟的分子材料,不如简化程序,摒弃承载物,直接链接手机App。 朱砂意识到陆卿禾说得对,“基因测试潜在疾病”是医疗方向的研究前景,发明者的思路和核心研究没问题,只是失败在机器人这个“手艺”上。 于是她请陆卿禾一起吃午餐。 隔天,深蓝资本与白川资本共同为“基因测试医疗器械”注入八千万研发资金。 这个被男权掌控的社会里,弱势性别建立起同盟非常容易。朱砂的世界里向来只有顾偕一个人,但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有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 陆卿禾在医疗领域颇有人脉,请得动行业泰斗级人物参与研究;朱砂背后的深蓝资本是一座挖不尽的金矿山,两个女人有才且有财,基因医疗项目的进展超乎寻常地顺利。 基因工程测试一旦成功,人这一生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疾病都会被预测到,再配合大数据算法,预估到社会、环境与人为因素可能带来的潜在疾病,这相当于在生命这条路上避开了所有红灯。短期来看,可以提前为家族遗传病史做好预防,目光放得长遠些,这项发明可以带来整个医疗领域的变革,甚至有朝一日不再需要医生这个职业。 又一轮巨额资金注入,实验进展到关键阶段。基因医疗项目的收益评估由起先的四个亿增长到六十五亿。根据模型计算,五年内白川和深蓝都能拿到近百亿的回报,并且这两个女人将在历史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黑天鹅事件出现。 ——遥遠的地球另一边,一只蝴蝶轻轻震动了一下翅膀,两周后顾偕的生父顾翰儒掀起了一场金融风暴。 这只捂得严严实实的老狐狸终于钻出安全区,短暂地暴露出了背后。 而顾偕的瞄准镜早已备好。 他这一生都在等这一刻。 于是,朱砂清盘结算基因医疗项目,换成巨额资金,为顾偕吹起了弑父的号角。 陆卿禾与朱砂的合作终止,友谊自然破裂。大家都是成年人,在生意场上得过且过,面子上还过得去。 然而朱砂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场腥风血雨中,陆卿禾竟然错站了在顾偕父亲那一边。 父亲是世家豪门,背后有无数资本联合,金融帝国固若金汤,且老前辈本人也德高望重;儿子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新贵,是出身不干净的黑手党,入行那年便搅得市场不得安宁,多年来树敌无数。 朱砂希望陆卿禾选择帮顾翰儒不是出于报复的欲望,这样她端起枪时,也能少点自责。 希腊神话中,克洛诺斯阉割自己的生父成为神王,同时有预言说克洛诺斯也将遭受被子女推翻的厄运。克洛诺斯吞噬了自己的孩子,却没能阻止预言如期而至。被母亲用一块石头替换的宙斯联合了兄弟姐妹杀掉克洛诺斯,成为新一代神王。 每一个弑父者都注定是载入史册的传奇。 那场金融战争结束后,顾偕一跃成为顶级首富,彻底坐实‘金融教父’的名声。 胜者成王败者寇,事后一一清算,所有在当时站在了父亲一方的人,都被顾偕逼上了绝路。 深蓝拿多头轧了白川的空头,陆卿何签下“不平等条约”,然后深蓝收手,坐分白川收益。白川资本岌岌可危,不得不铤而走险搞起了与小玫瑰的内幕交易,导致现在白川和深蓝都被尹铎用枪抵住了太阳穴。 这一环接着一环的变故,早在起初就写好了结局。 炸弹(下) 顾偕默默注视着朱砂,朱砂平静地回望着他,两束目光在虚空中交织,从外表很难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良久后,只见顾偕缓缓一点头,道:“可以。” 朱砂目光一动,但紧接着顾偕又道:“出手相助要比背后捅刀麻烦得多,你想怎么做?” “烟雾弹维持不了多久,尹铎很快就会发现提供内幕消息的人是吴经略,” 得到顾偕首肯的朱砂似乎如释重负,连语气都轻快起来。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顾先生想先听哪个?” 她蓦然俏皮一笑,刹那间如雨霁云霄,万物逢春。 顾偕望着她,冷漠僵硬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眼中波光闪动,好几秒钟都没舍得眨眼。在他心头笼罩了十几天的阴影一瞬间烟消云散,气愤、怨念、嫉妒还有其他道不明的复雜情绪,都在朱砂这一笑中消融掉,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容易知足。 顾偕的剑眉一挑。 “好消息是我们找不到陆卿禾付给吴经略的钱。”朱砂怂了耸肩,苦笑道,“坏消息是……我们找不到陆卿禾付给吴经略的钱。” ——内幕消息不排除有人情债和威胁的可能性,一般来讲都是利益相关。吴景略提前泄露消息,让陆卿禾赚了一大笔钱,他自然得从中获得相应的报酬。有了这笔钱,尹铎才能给他们定罪。如果吴景略是出于其他目的给了陆卿禾内幕消息,没有直接金钱往来。上了法庭,就要看尹铎的间接证据多有力,以及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说服法官和陪审团。 办公室另一边,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精英组几人或站或立,埋头在文件里,白清明提着茶壶四处转悠。 “整条金融街都不会比房间里这几位更擅长找钱了,”朱砂苦笑,随手拿起蔡翔同学的简历看了一眼,无奈道,“如果连我们找起来都这么难,更何况是尹铎呢?” 唰啦一声,轻飘飘的简历纸飞到了地面上。 朱砂弯腰去捡,没想到顾偕竟然也蹲了下来—— 她的手指刚刚碰到简历,手背忽然一凉,那是顾偕轻轻覆盖住了她的手。 房间里安静良久,聊天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有大家默默翻文件的轻微动静。办公桌无法遮住两人的身影,只要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的衣角。 朱砂她知道现在应该立即推开顾偕,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但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身体无法移动一分一毫。她低头望着简历,额前碎发挡住了视线,甚至不敢抬头对面的男人。 男人宽大的手掌压住了她的手背,又向后移开手指,一根一根缠进她的指缝里,刺骨的冰冷穿透皮肤,让她浑身都止不住战栗。 时间长得仿佛有几个小时,却又仿佛短得只有几秒钟。 朱砂抽回手,狼狈地站起来。 “顾先生先回去吧,有了线索我会告诉您。” 逐客令下得文明,但对于向来把脸皮视为身外之物的顾偕没什么用,他直接绕办公桌后,铮铮拉开了椅子,在朱砂竭力控制怒气的瞪视中,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二郎腿一翘,像个大马金刀的土匪流氓。 朱砂:“………………” “为什么找不到钱?”他问。 朱砂深深呼吸,偏过头不看顾偕,似乎平复着急剧飙升的血压,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从后勤部和人事部临时调来的人手正抱着一箱箱文件在办公室里进进出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肃穆,放下文件就匆匆离开,唯恐跑慢一步就会被误伤。 朱砂瞳孔霎时紧缩,脑海中陡然劈下一线闪电! “顾先生……”她收回目光,定定注视着顾偕:“比起这笔钱,还有个大麻烦。” 顾偕压紧了眼梢,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一淳,深知着深蓝黑暗面、今天上午刚被解雇的赵一淳,是否有被孙韦君安抚好?而对深蓝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尹铎,是否向已经赵一淳抛出橄榄枝? 墙上不同时区的挂钟一圈圈向前走,落地窗外的金红晚霞渐渐变成城市灯火。遠处高架桥上车流汇聚成长龙,闪着猩红尾灯如潮水般缓缓移动。 顾偕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玻璃反光出他冷漠苍白的脸。 “顾先生?要不要再催一遍孙小姐?”黄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中传来。 “不用,她来了打我电话。” 顾偕掐了烟,抬步往外走。 他走路时身体绷直如箭,单手插进裤袋里,无论何时何地都碾压众生的气场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如山般巍峨。 “Boss出去了。” 鹤楚然抬头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只见顾偕的身影正好经过玻璃走廊。 “孙小姐可够难请了,Boss这是上门踢馆去了吧。”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朱砂不在房间,鹿微微和鹤楚然并肩坐在长沙发找线索,张霖自己窝在小沙发里,头发凌乱,领带松松垮垮吊在胸前。 “人事部可不在那边。”张霖在沙发里翻了个身,举着装订文件浏览,“Boss他老人家裁了整个行政部,现在法务和人事都忙疯了,我们这是忙得前仰后合,但孙韦君那边应该开锅了。” “那赵先生也是当务之急吧。” “赵一淳身上有保密协定,尹铎想撬开他的嘴得有法官命令,菜翔问了法院的熟人,目前是没听说尹铎有什么动静,”鹿微微冷笑道,“如果赵一淳主动和尹铎合作,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到金融街上了。” “怪不得他看起来这么悠闲,”鹤楚然抽了抽嘴角:“那我们也不用担心赵先生了?” “当然不是,即使赵一淳不作为传唤证人,他要是‘不小心’露给点什么小道消息让尹铎顺着去查,也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张霖啪嗒放下文件,一双手在胸前勾成猫爪:“这种事就是薛定谔的小喵喵~” 鹤楚然叹了口气,满脸生无可恋。 “搞金融可不是你数学好就行了,市场波动是一把刀,证监会是一把刀,你往前走一步就撞上了地检的刀,往后退一步,投资者拿刀抵着你。” 鹿微微伸了个懒腰,又拆开一箱文件。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张霖打了个哈欠,“你也会习惯的,小朋友。” “那我们先吃个饭?” 鹤楚然眼前一亮,却被鹿微微啪地文件拍了一下头顶。 “看不完这堆别想吃饭!” 鹤楚然还没叫唤,张霖直接从沙发里蹦起来,心疼地把鹤楚然抱在怀里,充满慈祥与母爱的揉了揉他的头顶:“这可是一小时五万块金脑袋,拍坏了你赔得起吗?” “再穷不能穷孩子,再忙不能饿孩子!” 张霖拉着鹤楚然的手往外走,鹿微微长腿一横,拦在门口:“他的大脑饿不起,你干什么去?” “嘿嘿我去看看逼王和老大干嘛去了。”—— 前面还有一章“炸弹·上”今晚还有1200珍珠的加更,两个小时内更新…… 劝和(1200珍珠加更) 公司大楼冷清安静,格子间一块一块接连熄灭了灯,一间间办公室屋门紧闭。夜晚灯光照在栏杆扶手上,旋转楼梯泛着冰冷暗光。 顾偕经过转角,只见茶水间半封闭的阳台上的两道背影,蓦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朱砂……和她的属下温时良。 金融从业者就像行走的金币,浑身上下永远光鲜亮丽。定制的西装裤腿要精确到脚背上几寸,不同的袖口搭配特殊花纹的领带,根据个人体香来定制的昂贵的古龙香水,甚至连男人会去修眉和保养指甲。 温时良的父亲是金融街的银行家,他从小耳濡目染,已经将“金钱混蛋”的外表修炼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先天外形好,身形挺拔修长,五官英俊立体。时刻保持精致优雅的绅士形象让他在公司深受欢迎,只是他天生傲气,对所有人都冷漠疏离,这才没能打败张霖成为去年深蓝最佳人气奖得主,反而获得了“逼王”的荣誉称号。 顾偕眼底暗了暗。 那两人背对着他,面朝初降的夜幕与城市灯火。 朱砂手中夹着烟,吸一口就把点着烟那只手伸远。温时良捧着iPad给她看,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每说几句话就抬头看一眼她的反应。 两人站得不是很近,也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可是看起来……就是让人非常地不顺眼。 “我懂你的意思,但这样做提取到的Alpha不一定是纯的”。 “走到这一步,我们就不能再求纯Alpha了,只要能规避大盘因素,尽可能剔掉Beta,我们就能争取到合并拆分的时间,”温时良顿了顿,“这期间市场动荡多久我们不清楚,如果做股指期货可能提前锁定一批收益。量化股票池,放空期货交易,用这个对冲掉期货风险,然后力求Alpha 。” 朱砂吐个了眼圈,抬头望着远方夜景,沉吟不语。 树懒基金烂摊子接下了,这个锅也背下来了,但后续操作该如何做?金融衍生品是把腐烂水果切成水果拼盘卖出高价了。即使把五十个拼盘里最名贵的果片挑出来,精简成五个果盘,无论如何也卖不出水果的价格。 温时良确实在想办法了,只是还不够好。 而温时良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再多谈对冲策略,收起了iPad,遥望远方夜色,蓦然道:“菜翔在法院颇有人脉,张霖也拿到了吴景略的报税单,赵一淳本来就不值一提,今天不是尹铎的第一次袭击,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朱砂附和道:“是啊。” 她望着远方迷离的夜色,眯起了眼,夜灯昏黄幽暗,侧脸在烟雾缭绕中模糊成柔和的轮廓。 “但我们总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说到底最危险的还是树懒。” 如果不尽快平息不良股带来的影响,让大盘持续恐慌波动下去,他们对冲掉的Beta风险会波及到其他投资组合的收益,到时候多少个老亨利都救不了他们。 温时良转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眼底在夜色中熠熠发光:“其实您知道应该怎么做,不是吗?” 朱砂掐了烟,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啊,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信息永远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领先一两步就能赚到不少钱,领先三五步能开创一个行业。 芸芸众生只见树木不见树林,信息长河从眼睛经过,要么无视错过,要么仓皇抓住几片零碎的,分得那十之一二的甜头。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到大局,将风马牛不相及的碎片信息整合、分析、权衡从而最优决定。世间信息如同宇宙星辰,他站在虚空中伸手一捞,银河从他指缝间经过,留下都是璀璨明珠。 这些年她在顾偕身边学了不少,最多也只能领先常人十步,而顾偕从一开始就能看更远,所以他能看到更多风险,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试错,直到找到最优方案化解问题。 在大家勤勤恳恳研究如何把玉米做成年糕来提升单价并且处理积存时,他已经大量收购玉米并加工成生物燃料。两个月后受灾害影响的某国无法继续出口石油,全球油价上涨,随之而来便是生物燃料水涨船高。 朱砂掐了烟,暗红火星寂灭。 顾偕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赔钱。就算为了柏素素的豪门情谊,顾偕让她强行咽下这波垃圾股也一定不会亏待她。 但这两个星期,他一直袖手旁观。 朱砂知道,这是顾偕是在惩罚她不听话,或者说等她先低头去求他。 “今天垃圾股刚雷暴,这时候应该全力应对市场下跌,分心对付陆卿禾,不划算。”夜色温柔晚风清凉,温时良的声音低沉语气轻柔,垂眼注视着朱砂,就像在哄婴儿沉入深眠,“让陆卿禾闭嘴不难,难的是您不忍心看她坐牢,然后白川倒闭,深蓝还在。” 温时良的衬衫卷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线条结实的小臂,青蓝的血管在灯影中朦朦胧胧。朱砂收回目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生意场是零和博弈,我们不吃了白川,白川就会吃掉我们,”温时良轻声诱哄,“但顾先生却没反对您带着我们救白川。” 朱砂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她知道温时良没说出口的下一句是,顾先生也一定有办法救垃圾债券。 “您挖我的时候说,我的工作就是在您犯糊涂的时候,提醒您什么不该做,”温时良主动拿起打火机,“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朱砂嘴里叼着烟,略微仰头,温时良向前倾身,啪地按开打火机的金属盖。 温时良的父亲是有钱的阔佬,母亲是金发模特,所以集合了这条金融街上“金二代”的标配,有钱还有颜。他的五官仿佛按照标尺生的,眉眼唇鼻清晰俊秀,即使近距离盯着看,也挑不出一丝瑕疵。 朱砂深吸了一口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温时良看。 温时良任由她打量,两人在夜色中隔空对视了许久。 这两束目光在虚空中交织碰撞,从外表很难看出来彼此在想什么,但这几乎超过半分钟的对视,落在旁人眼中就由对抗变成了调情的意味。 “你们找到陆卿禾的钱了?” 冰冷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声线中仿佛压抑着濒临决堤的怒火。 两人转过头,只见顾偕正站在天台门口,单手插进裤袋里,压紧的眉心散发着清清楚楚的寒意。 “顾先生。” 温时良点了点头,而朱砂没说话。 顾偕敷衍着“嗯”了一声,举步向前,直接从朱砂手里抢下烟头,抵在栏杆扶手上狠狠掐灭了。 “这里是无烟办公,你想听烟雾报警器的响儿吗?” 朱砂咬紧齿关,没有回话,旋即站直身体,拍了拍温时良的手臂,像是对他刚才劝说的回应又像是对他倾诉自己的无奈。 顾偕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朱砂的手,如果目光有温度,温时良的手臂已经是重度烧伤了。 “我们先回去工作了,顾先生晚……” “等等。” 朱砂皱眉。 成年人不该让感情掺合进工作里,垃圾债券再往下跌,就要牵连整个投资组合踩上止损线。她对顾偕有气有怨,可那又能值几个钱? ——罢了。 人生多少心酸事都藏在这二字中。 朱砂冲温时良一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先回办公室了。然而只听顾偕说道:“温时良留下。” 温时良与朱砂愕然对视。 顾偕问:“怎么?” 朱砂犹豫道:“我们找钱有点忙。” “你怕我吃了他?” “没有,没有,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朱砂抬步走出天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茶水间门口站了一分钟。玻璃门一拉,什么也听不见,她蓦然松了一口气,说不上这口气松下来的,还是叹息。 这时手机震动一声,她滑开屏幕,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在通知栏里闪动。 ——【嗨,陌生人,下班了吗?】 屏幕上显示着晚上七点,朱砂按下锁屏键,摇头微笑,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那么,亲爱的陌生人,愿这狗屁世界今天能放你一跳活路。” “也希望操蛋的生活今天能给你留个全尸。” 刚走了两步,朱砂猝然停住脚步,犹豫着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悬空片刻。 良久,她回复道: 【通宵加班。】 ——————每逢加更必卖惨—————— 今日更新6700+,这章是刚写完的,我自己检查了一遍,来不及发给校对了,如有错字请担待! 给大家算个账,珍珠满300加更,一次加更3000字,差不多三天加更一次。千字50po,加更章免费。那么相当于,四章收三章的钱,12000字,只花450po币。 标价千字50,其实千字只花26.7个po币,近乎半价 10元人民币大概是5000po币。 明明收藏在涨,但订阅越来越少。如果你喜欢本文,请支持正版,看盗文就在为作者弃坑添砖加瓦。 陌生人(上) 夜色沉沉如水,大厦灯火通明。 精英组几人或站或坐,手中翻着卷宗,熬得双眼通红。白清明提着茶壶给满地转悠,偶尔倒掉累满厚厚烟灰烟蒂的玻璃缸。 “哟,总算来了。” 鹿微微站在正对走廊的玻璃墙后,把卷宗往地上的纸箱一扔,伸了个懒腰。 朱砂坐在办公桌后,在香烟白雾中一抬眼,只见孙韦君的身影匆匆穿过玻璃走廊,走进顾偕办公室。 她旋即冲白清明一扬下巴:“小白。” 白清明得令,从沙发上豁然起身,降下了窗帘,把对面办公室里挡得严严实实,不论里面是论功行赏还是暴跳如雷都与他们无关。 朱砂下意识瞥了一眼温时良,后者认真翻找文件,没有察觉到朱砂的视线。 温时良从茶水间天台回来后神色如常,从外表来看猜不到顾偕对他说了什么。 “赵一淳也真是飞来横祸,”鹤楚然端起茶杯,摇头叹息,“Boss为什么要赶在这个节骨眼开了他。” 张霖头也不抬,目光仍留在手中资料上:“尹铎在暗,我们在明,他老人家怎么能未卜先知呢。” “真特么是巧了,”鹿微微感慨,“不过也是,Boss那个高度,整个深蓝都是他过家家的游戏,当然随心所欲想干吗就干吗了。” 鹤楚然懵懂抬头:“为什么?” “你觉得我们付给宁天辉的律所那么多钱是为了留住律所吗?不过为了宁天辉一个人。”鹿微微长长叹了口气,“各种管理学畅销书都说,领导者要公私分明,留住人才,但那是平庸的领导者。掌舵者需要一个,其他人都是执行命令的机器而已,随时都能替换。再说Boss的级别……就算他变态到要求每个职员上班前都在公司大厅给他舔屌,你觉得想挤进深蓝的人会变少吗?” “微微,”朱砂呛了一声,“楚然还没成年。” 鹤楚然皱紧了眉头,眨了一双呆萌的大眼睛,似乎更糊涂了。 “金融做的是什么?是信息和资本。”朱砂放下一本卷宗,两指捏着鼻梁,“现在缩小你一半的资金,到了年底你的价值盘面也就只剩现在的四分之一了。” 鹤楚然了然,这个道理他懂。 如果他手中有一万元,花一千元买了鸡蛋,当鸡蛋下跌只值一百块钱时,他的总资产是九千零一百块,依然用剩余资金购买其他商品。但如果他手中只有一千元时全部买了鸡蛋,鸡蛋下跌时,他手上就只剩了价值一百元的鸡蛋。 市场下跌对于资金盘面大的账户而言只是一次震荡,而对于资金少的人来说就是全军覆没。 只是…… 鹤楚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扩大。 紧张的气氛僵硬了整晚,大家借着教育小朋友的机会站起来放松活动一下。 朱砂也放下了文件,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又是一条来自“陌生人”的信息。 【几个人加班?】 朱砂回复道: 【五个】 “张霖现在是嘴欠,等他成为张先生了,所有被他‘嘴欠’过的人,都会把那句话当成他讲的笑话,而不会被冒犯。”鹿微微双手撑着后腰,前后活动僵硬的身躯。 “是啊是啊,等……”张霖笑眯眯,一句话挪揄鹿微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在鹿微微的眼刀中转了个调,“……等温时良成为温先生,人们只会说温先生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不会说他是拿腔拿调爱装逼了。” 张霖瞥了一眼温时良,后者果然无视了他,端坐在沙发上翻看文件。 通宵达旦地加班已经让房间内其他人从精英跌落到了社畜,只有他的偶像包袱还稳稳压在肩上,西装领带一丝不苟,行走间带起一阵淡淡的沙龙香。 “所以说,普通人‘无常’是心理变态,大佬‘无常’才是性格。”鹿微微哗啦翻开一本新卷宗,“去年Boss结婚,傻逼媒体报道这是世纪联姻,联个屁,Boss看上的那是名媛头衔吗?他出差访问哪国领导人不接待,他招招手什么爵位不送上门?别人娶小妈是变态,但Boss娶小妈就是真爱!” 白清明正在倒茶的手一顿,余光瞥向办公桌。 朱砂单手撑着下巴,摆弄手机。明亮的大厅灯光穿过玻璃窗,将她的眉骨、鼻梁和下颌勾勒出细碎的微光,眉眼间似乎带了点笑意,仿佛没听见鹿微微说了什么。 这时,窗帘突然刷啦卷上屋顶,安静的办公室内猝然一声响,大家齐刷刷回头望去,只见白清明歉意地笑了笑,放下手中拉杆。 而玻璃走廊对面,孙韦君正走出顾偕的办公室,脸色苍白极其难看。 “唉!果然没谈妥,”鹿微微一扭头,无奈地朝朱砂撇嘴,“还得老大你出马。” 朱砂敷衍着“嗯”了一声,看样子根本不知道大家在聊什么。 手机忽然又震动了一声:【现在下来,我在深蓝大厅】 朱砂一怔,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 “朱小姐,Boss在叫您。” “朱小姐?” “欸,不是您……是鹿微微?” 落地窗外城市灯火连片点亮,对面办公室里,顾偕靠进座椅里半斜着身体,手肘搭在椅背上,双腿交叉翘起,姿态森然从容,与往日别无二致。 温时良和白清明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荒诞。 大家为了公司忙得天翻地覆,而公司的所有者却仿佛置身事外,遥遥远观众人火烧眉毛。 顾偕抬手指又向了沙发上的鹿微微。 鹿微微诧异,扭头看看身旁两侧的张霖和鹤楚然,指了指自己,做口型问道:“我吗?” 顾偕遥遥点头。 “完球了,”鹿微微脸上保持淡然微笑,慢慢起身,嘴皮子没动一下,唇齿间却发出僵硬的声音,“他是不是听见我说他娶小妈了。” “去吧英雄,我们会给你立碑的。”张霖啪啪鼓掌。 “朱小姐?” 朱砂蓦然唤醒般回过神,只见白清明正端着茶壶,望着她的目光中忧心忡忡。 “您没事吧?” 朱砂脸上肌肉总是放松的,刻意维持一张不那么瘆人的扑克脸。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犹豫、疑惑、纠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结甚至还有一点不知所措。 朱砂在白清明囧囧视线中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微笑道:“没事,我出去一趟。” 白清明望着她近乎仓皇的背影,皱起了眉毛,旋即他端着茶壶往茶水间方向走去。 自动玻璃们开了又关,房间内归于安静。张霖走到落地窗前,朝旋转楼梯下望去。 朱砂步履匆匆,裙角扬起。被辞退的行政部职员抱着箱子往下走,回来加班的交易员上楼,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这间办公室内的人正在端着无形的冲锋枪,保护这座岌岌可危的大楼。 “张先生?”鹤楚然突然开口。 “嗯?” “医疗部门的唐肃,已经缩减了两次资金盘面了吧?”鹤楚然犹豫道,“但是……他不是朱小姐高薪挖来的吗?” 嘴不欠的张霖外表还是个精英男,挺拔的身影绷成一条直线,大厅冷光穿过玻璃,把他的眼神照得阴鹫锐利,只见他淡淡勾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齿,笑着问道:“你猜呢?”—— 情感线在后面,还半章内容,两小时内更新,抱歉 XǐΑΘSんЦο.Цk 陌生人(下) 晚上十点多,金融街车水马龙,深蓝大厦灯火通明,明亮的大厅灯光朦朦胧胧向外发散,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站在旋转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提着两个纸袋,上面印着的LOGO正是早上那家咖啡店的名字。 “晚上好啊,陌生人。” “晚上好。”朱砂指着他手中的纸袋,“这……” 陌生人干脆说道:“夜宵。” 他比朱砂高出一个头的身高,略微低头注视着她,光晕从侧面打来,这张英俊的面容恍如精致的雕像,让人怦然心动。 而朱砂的第一个念头是给他钱。 朱砂身边一直不乏追求者,但她严格恪守契约精神,既然顾偕花了钱,她就有义务成为他的商品,自动与所有示好的异性或同性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她厌恶亲密关系。 朱砂脑海中最早的记忆是她对亲妈说,我恨你。 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她不喜欢人,也不被人喜欢。她讨厌人类,讨厌和人打交道,讨厌这个一定要与其他人接触才能生存下去的世界。 工作上不得已接触的人已经够多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里,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并且不打算让任何人来涉足她的小世界。 “我知道深蓝食堂名声在外,但他们一定没有这个!” 陌生人从纸袋里掏出一个汉堡,眉梢一挑,得意洋洋。 “……”朱砂伸手接过:“多谢你。” 等行政部重新运转后,吩咐他们采购这家店的咖啡或者简餐,一个月下来至少有几十万的收益给他,这样也不算亏欠他。 被开除的行政部职员抱着纸箱从旋转门而出,朱砂背对着门口,正要被开除职员撞到背后时,幸好陌生人往旁边拽了一下她。 被开除的职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砂,陌生人一脸无辜且疑惑,望着他越走越遠:“什么情况?搞金融的都这么神经病吗?” 朱砂摇摇头,顺势平抚裙子,准备就地坐到台阶上,而这时陌生人骤然喊道:“别动!” 她就着半坐没坐的姿势顿住了。 只见陌生人掀起T恤下摆,在朱砂炯炯注视中,脱掉了上衣,又叠成三折铺在冰凉的台阶上,随后用一偏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砂:“……” “特殊时期,不怕肚子疼吗?” 朱砂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问“不怕肚子疼吗”,好半天没有回过神,任由陌生人拉着她的手坐下了。 “垃圾食品让人快乐吧。” 陌生人并肩坐在她身边,单手托着下巴,眼中淬着深邃的微光。 朱砂面色如常,小口小口吃汉堡。但如果仔细看,能看见她腰背僵硬地挺直,视线微微有些涣散。但那些异样的情绪都被很好地隐藏住了。 陌生人吸管插进热奶茶里递给她:“不论什么糟心事儿,原味奶茶都可以治愈你。” 城市中心的夜景繁华到炫目,对面摩天大楼亮着一格一格窗灯,遠处LED广告屏幕的霓虹灯直上夜空。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有马路上的车声繁雜喧哗,气氛逐渐变得异样,朱砂指了指其他袋子,问道:“里面还有什么?” “这些拿回去给你的同事,”陌生人打开纸袋,其中都是相同的奶茶和汉堡,还有一些小食,“前辈们都喜欢懂事的实习生。” 朱砂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是研究生毕业入职的年纪,只不过她用两年修完本科学分便进入职场,这些年一直追赶顾偕的背影,总觉自己做得还不够好,都忘了如果横向比较,她已经比同龄人跑出很遠了。 这时几个加班的交易员下班,刚从深蓝大楼里走出来,只见台阶上坐着个半裸猛男,忍不住打量了几眼,往旁边一扫,顿时收敛了邪恶的笑意,恭敬道: “朱小姐!” “朱小姐!” 朱砂朝他们摆摆手。 陌生人目送几人仓皇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半晌,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她,戏谑道:“实习生?” “我可没说我是实习生哦,”朱砂移开目光,喝掉最后一口奶茶,“我是Boss的秘书,秘书之一。” “行吧,朱秘书,”陌生人似乎觉得很好笑,“吃完赶紧上去,我就不给您丢人了。” 朱砂站起身,把汉堡包装纸团成一团,抬手一扔,抛进了不遠处的垃圾桶里。 “谢谢你的早餐和晚……” 她正要回头,不知何时,陌生人站到了她背后,猝然一转身便贴上了他赤裸的胸膛。男人肌肉线条结实流畅,赤裸的身躯在夏夜躁动的空气中散发着热度。 “一句谢谢可不够。”陌生人声音低哑。 朱砂仰头迎上他的目光:“你想怎么样?” 街道上的繁雜嘈乱似乎尽数退去,飞虫在路灯下绕着圈地扑棱翅膀。 “你把我的衣服拿回去洗了吧,”陌生人笑着,湛蓝瞳孔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光,“然后,借着还衣服,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然后你裸着回去?” “也不是不行啊,反正就几步路。” “往东三百米就是警察亭,你还没走回餐厅就先被抓起来了。” “罪名是什么?影响市容?明明是长得太帅引起骚乱吧。” “妨害风化,公然猥褻。” 陌生人猝然爆发出大笑,正要开口说话,这时朱砂的手机震动一声,她划开屏幕瞄了一眼。陌生人识趣地拾起了装着夜宵的纸袋,递给她:“回去继续被这个操蛋的世界折磨吧。” 朱砂笑了笑:“晚安。”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晚安。” 陌生人目送朱砂进楼,却没有立刻离开,一直透过玻璃门看见她上了电梯,才穿上了T恤。他眼底晦涩不明,拍了拍残留着笑意的脸,转身走进了繁华的街道上。 手机嗡嗡震了几声,他先按了静音键,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着接了起来。 只听电话里跳出气急败坏的男声,那股怒火几乎要顺着无形的电波烧过来: “你个龟儿子混蛋玩意儿!又特么拿老子的吃的去泡妞!我说你怎么自告奋勇帮我看店,你批塞个锤子!不要脸的!店是老子的!优惠券也是老子的!你送出去了多少优惠,就给老子补多少现金!” “淡定淡定,我遇见一个……” “我遇见你个仙人板板!下三滥的旧贵族又特么装平民祸害纯情少女!畜牲!!!”—— 实在抱歉,今天又晚了。商战副本写长了,今天一狠心删掉了五六万字的内容,后面几条线都得改一下,以后绝对不详写了,把商战当个背景就够了。 第60章 不卑不亢(上) “我?!!” 鹿微微瞪大了眼睛,音调骤然拔高两度。 办公室里,顾偕倚进在办公椅,翘起了二郎腿,鹿微微隔着办公桌站在对面。 顾偕眉心压紧,眼睛淡淡一扫,空气蓦然压低了两度:“你不行吗?” “啊!那倒不是,只是惊讶。” 鹿微微回过神,惊讶怀疑全数褪尽,眉峰一挑,神采飞扬甚至带着点嚣张,但旋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办公室里,只有两位男士加一个小孩,不见朱砂的身影。 朱砂在深蓝相当于行走的麻烦解决机,上至数亿的投资方向下至交易员的心理健康都由她一手处理。解决赵一淳这种小麻烦,对朱砂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为什么Boss先派孙韦君后又派她,就是不用朱砂? 鹿微微脸上轻微变色,压下了心中不好的猜测。 “孙韦君给赵一淳的条件是五百万,深蓝旗下的基金随便挑。” “这都拒绝了?”鹿微微皱眉,“那还有什么能给的啊。” “当然不给,”顾偕那狭长的双眼一眯,凌厉的气势瞬间显现,“但我听说你也会温温柔柔地杀人。” 鹿微微无声地做了个“哦”的口型。 朱砂成为深蓝首席投资官时只有二十出头,正常情况下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平均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一个没资源没背景的黄毛丫头想在一桌油腻中年直男癌老混蛋中周旋,圈子里不少和顾偕有仇的人等着朱砂送上门“挨打”。 然而她从“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为“红皇后”前后只有了三个月。 江湖传言,朱砂做空了一家清洁公司,公司股东恰好是在圈子里相当有地位的大佬,他要切断朱砂的资金流,向银行施压要求银行不准提高杠杆给朱砂。 然后朱砂笑眯眯地带着礼物来拜访经纪人,经纪人只与她闭门交谈了二十分钟,旋即送她出门,当着秘书的面说了三句话: ——您客气了,日后还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对朱砂) ——这他妈就是条疯狗,和姓顾的一个路子!(对秘书) ——朱小姐一位是非常精明的商人,出于银行业务考虑,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与她合作,所以资金今天下午就会通过申请,我理解您,但是非常抱歉。(对施压的大佬)198* 014*70 没有人知道朱砂对经纪人说了什么,但从此整条金融街没人再敢越过她直接联系顾偕,银行、券商、机构都不得不在把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深蓝精英组里除了十七岁的鹤楚然,每个人年纪都比朱砂大,但鹿微微作为实习生进深蓝时,朱砂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大佬。鹿微微从实习生分析师到今时今日一手被朱砂提拔成首席交易员,自认为和她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女子本弱,什么时候该他妈刚”。 她当即把衬衫袖子撸到手肘,转身就往门外走,雄赳赳气昂昂道:“交给我吧,Boss!” “等一下,叫上白清明一起,你一个女孩子半夜闯进去总有点危险。” 顾偕外表看着冷漠严肃不近人情,但其实相当温柔细心。 “对了Boss!”鹿微微脚步一顿,回头疑惑道,“半夜三更去谈判,会不会显得我们着急让他闭嘴啊?” 顾偕幽幽开口,灯光下瞳孔闪烁着锐利的光:“打上门还用等他睡醒吗?” “明白了!”鹿微微一点头,活动着手腕,冷笑道,“不让那孙子知道深蓝永远是他爷爷,我就把白秘书放那儿不带回来了!” 正巧此时拎着茶壶的白清明从门外经过,他与玻璃后的两人一对视,弱小无辜且一脸蒙逼。 首席投资官的办公室中左右两间封闭空间分别是卧室和卫生间。暴露在透明玻璃后偌大空间里办公桌只占了一小部分,会客区的沙发相当于小型会议室。 “有什么进展吗?” 顾偕走进办公室,环视一圈了,朱砂不在房间,只剩下七扭八歪地俩大人和一个小孩儿,三人摇摇头,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顾偕顺势问出真正关心的问题:“那朱砂呢?” “刚才匆匆忙忙下楼了,好像有什么急事。”张霖抬头一推眼镜,摇头道,“可千万别再来坏消息了。” 时间已经是午夜,烟头、茶水、咖啡味混在净化空气的香味中,众人神情倦怠,眼下一片乌青,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顾偕眼前突然浮现出朱砂疲惫苍白的脸,停下了本来要回办公室的脚步,站在门口抱着肩膀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笔钱为什么找不到?” 张霖坐起身,清了清被香烟严重腌过的嗓子: “吴经略现在时“小玫瑰”的首席执行官,但他三年前就职“小玫瑰”时只是个中层管理,再往前他曾是“水曼森”的首席执行官。这尊大佛肯屈尊小庙,是因为他被“水曼森”的道德委员会赶出了公司。” “我们猜这很可能和泄露内幕消息有关,所以查了一下水曼森的记录,”温时良淡淡道,“大概六、七年前,“水曼森”收购“合欢农场”还有“清新乳业”时,吴经略父母的账户都收到了一笔来历不行的钱。” 顾偕点头。 根据吴景略的职业变化确实能推理出他泄露了公司的内幕消息,获得好处后被公司发现辞退,所以只能屈身于“小玫瑰”这个当时还只是个野鸡化妆品公司做中层管理。 “但是吴经略的父母已经去世很久了,账户销得一干二净。”鹤楚然瘫在沙发里,整个人有气无力,“我们查了他、他现在的老婆、前妻、还有他和前妻生的孩子的账户,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一无所获。” 顾偕问:“我记得朱砂养了个黑客团队吗?” 温时良摇头:“他们也查不到吴经略的海外银行,这笔钱好像完全消失了。” 顾偕沉吟一下:“也就是说,现在就看我们和尹铎谁先找到这笔钱?” 办公室陷入了僵硬的沉默,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尹铎需要这笔钱来证明陆卿禾与吴景略之间存在内幕交易,而深蓝要找到这笔钱,抹去它的痕迹,让尹铎无法定罪。 “反正我们找到钱也是要藏起,”鹤楚然冷不丁道,“说不定我们藏得还没吴景略好呢。” 这句话就像皇帝的新装,一语道破目前的尴尬。三人转头看他,连嘴欠的张霖都默默向他点头,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鹤楚然默默举起资料,挡在脸前,企图原地透明消失。 “人的行为是有固定模式的,吴经略泄露过两次内幕消息,这个人对公司不忠诚,对婚姻也不会忠诚,”顾偕顿了顿,“去查查他的个人生活,也许会有线索。” ———— 后面还有半章,顾偕作妖 第六十章 不卑不亢(下) 众人得令,纷纷起身开始翻纸箱。顾偕倚在门上,走廊上不远处,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他往外走了两步,越过几间透明的玻璃办公室,只见朱砂从电梯里走出,与正在等电梯的鹿微微与白清明碰上了。 “朱小姐!”“老大!” “你们去哪儿?” 鹿微微愁眉苦脸道:“Boss派我们去解决赵一淳。” 朱砂微微点头,姿态如往常一样自然放松,但其实仔细看得话能发现她提着纸袋子的手指有些略微僵硬。白清明收回目光,夸张地挤眉弄眼:“哟?这不是肥宅快乐餐吗?朱小姐您这是……” “给你们的。” 朱砂打开袋子,分了他们俩奶茶和汉堡。白清明手里掂量着汉堡,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给我们的呀。” “这个LOGO有点眼熟欸,”鹿微微举起奶茶,似乎在仔细审视纸杯上的印花,“和菜翔拿回来那个优惠券好像是一家,又好像不是一家,这到底是不是一家呢?菜翔可说了,给优惠的那家店,那家店怎么来着?” “好吃还好看。” “对对对,食物好看,老板更好看。” 朱砂:……………… “咳咳!” 白清明适可而止,鹿微微也咳嗽地两声,两人前后迈进电梯里,冲朱砂肃然仰起头。 “那我们走了!” “不干掉赵一淳……”鹿微微眉梢向上挑起,嘴角绷紧,眼中淬着寒光,指着白清明冷笑道,“他就不回来了。” 白清明悚然瞪眼! 朱砂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往办公室走,一抬头只见不远处,顾偕抱臂站在走廊上,正冷漠地盯着她。 午夜办公大厦空旷又安静,平时繁乱嘈杂的办公室一片冷清。走廊上只有他们俩人,颇有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的荒唐感。 朱砂朝顾偕点了点头,脸上平静淡定,绕过他走进了办公室里。 事实证明肥宅快乐餐是唯一能唤起求生欲的食物。鹤楚然和张霖已经拆开汉堡大口地吃了起来,就连温时良都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打开了炸鸡蘸料。 “我还在长身体,所以我个人认为剩下的这个鸡腿应该给我。” “正因为你长身体,所以要少吃点垃圾食品,你张哥我已经完成发育了,不怕着玩意儿荼毒。” 烟味、茶味、咖啡味再加上油炸和酱料的味道,办公室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奇味道。朱砂忙不迭去开空气净化器,只听背后鹤楚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 “啊!顾先生,您也想吃?” 张霖和鹤楚然同时抓着最后一根爆辣炸鸡腿,愕然地对上了顾偕的目光。 顾偕淬着寒冰的双眼,紧盯着包装纸。 ——夏日阳光中,朱砂手持白玫瑰,冲吧台后面的年轻男人微笑,那一瞬间她的笑意与男人得意都在照片上深深定格,而偷拍视角的透过落地窗,玻璃上正印着这个LOGO。 “这里就剩三份,我们就分了……”鹤楚然嚅嗫两声,旋即问,“那个啥,朱小姐?您是不是忘了订Boss的份儿?” 朱砂心说,加班的人里还真没算他的人头。但她脸上依然保持和煦得体的笑意:“顾先生不吃。” “谁说我不吃?” 顾偕嘴角紧绷成一条线,眼睛里闪着清晰的寒光。 众人一怔。 “对不起顾先生,是我失误了,”朱砂面不改色,“食堂还开着,您想吃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顾偕在众人炯炯的注视中从门口走到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胳膊往椅背上一搭。办公室里蓦然降低了两度温度,连情商最低的鹤楚然都察觉到Boss的不痛快。 “食堂没有炸鸡汉堡,我看大家也没吃够,再订一份吧。” “好。” 朱砂痛快一点头,摸出手机准备下单。 然而顾偕太了解她了,只听他慢悠悠说道:“就订这家店。” 朱砂指尖一顿,抬头望过来,淡然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她越是不卑不亢,顾偕越是搓火不爽,那感觉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饱受煎熬的只有他一个人,朱砂根本不在乎他,对他无限度的容忍和妥协只因为他是她的老板。 顾偕平静地回望着她,两束目光在紧张的空气中激烈交织。 没有白清明在场缓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位Boss争吵又冷战了小半个月后,刚因为外敌攻击暂时放下怨气,还没隔夜,又较上劲儿了。张霖和鹤楚然对视一眼,默默放下鸡腿。 半晌,朱砂非常遗憾地说道:“这家店下班了,刚才是最后一单。” “那就把厨师叫回来,”顾偕翘起二郎腿,十分混蛋地一扬下巴,“我们缺钱吗?” “是啊,我们可是深蓝啊。”朱砂脸上浮起了极轻又极美的微笑。 那瞬间张霖脑海中警铃大作,这个笑容他太熟悉了,分明是朱砂开战前的号角。鹤楚然是个小孩儿存在感约等于零,他瞥向温时良,而后者仿佛毫无察觉房间内的暗涌,正低头翻找卷宗,勤勤恳恳继续工作。 张霖收回目光,在桌下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联系人“白清明”的头像。 朱砂一步步从办公桌后走到沙发前站定,顾偕坐在沙发上,两人一高一低莫然对视。 她双臂抱着肩膀,重心压在身后,带着点倪看众生的女王架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不如我通知食堂,从即刻起24小时供应炸鸡汉堡。一小时内,机器、设备、食材、厨师都能运到,用不上两小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时您就能吃上升级版的Fleur。” Fleur汉堡以安格斯牛肉饼、缅因龙虾、伊比利亚火腿和法国生菜为食材,配合牙买加蓝山咖啡、马达加斯加香草、松露、鹅肝和鱼子酱作调味,是汉堡届的至尊。 顾偕坦然地坐着,眉梢眼角自然放松,同样是熬了大半夜,大家眉宇间满是焦躁疲倦,而他的气质依然沉静如水,看不出一丝狼狈。 “或者我现在给‘潘格’的老板打个电话,谈谈友好收购的事儿,然后让他们连夜把汉堡店开到纽港来, ”朱砂握着手机,划开屏幕,“让一家普通咖啡厅的厨师回来给您做作夜宵,配得上‘邪神’的咖位吗。” 潘格汉堡是最近崛起的网红店,老板真心做汉堡,严格控品,连锁店只开在锡兰市,不少人将去潘格吃汉堡当作锡兰市旅游打卡的第一项。 张霖目测房间内硝烟味越来越重,白清明依然没有回复他的消息,正打算舍身取义,插科打诨讲个冷笑话,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温时良豁然起身: “顾先生,您看看这个。” ——————以下不收费————— 作者不看po的留言,沟通请走微博:鹿葱不吃葱。 昨晚有姑娘说不要删商战,商战还挺好看的。 写这段商战是为了建立世界观的细节和介绍配角群像,以免变成湖南台的职场恋爱剧。但这个副本确实太长了,以后不会写得这么详细了,职场带来的危机感和通关之后爽感还是会有,感谢喜欢。 XǐΑOSんЦο.ЦK 第61章 怪物 “顾先生,您看这个怎么样?” 温时良越过朱砂走上前,双手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他站在两人中间,将前后两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偕身上,对于这位喜怒无常的Boss是否愿意接下这么明显打岔和事谁都不知道。空气中漂浮着紧张的味道,顾偕面无表情地看了温时良三秒,终于在几道灼灼视线中,翻开了文件。 张霖那颗悬吊到喉咙的心脏轰一声落回了胸膛。 这时,他手机嗡地震动一声,白清明的信息终于进来—— 【ok,交给我。】 张霖嘴角一抽,心说警报都解除了,交给你个马后炮啊。 紧接着朱砂的手机响起,她转身走到门外,按下了接听键。 “朱小姐,我刚刚把避孕针的预约给您取消了,空出来的时间换成了心理咨询。您已经放了祝医生六次鸽子了,再不去的话我可就要闹了,首先要把您的……” “停停停!”朱砂用中指用力的按了按眉心,无可奈何道,“我去,我保证去。” “行,那就这样,晚点见。” 挂了电话,朱砂靠在玻璃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借这个动作强行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虚无地穿过落地窗,望着外面城市灯海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后,她缓缓闭上了眼,深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眉梢向上扬起,瞳孔清亮熠熠,一扫疲惫与烦躁,连僵硬的面部肌肉也放松下来,准备回到下半场继续战斗。 办公室里,张霖和鹤楚然再无抢鸡腿的心情,埋头进自己那一堆文件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继续加班干活。 顾偕坐在沙发里,一页一页仔细浏览文件。 温时良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支凉透了鸡腿上。 几小时前,顾偕在天台茶水间上对他说: “我不阻拦朱砂帮陆卿禾,但是你得做好备用计划。” “第一,不要让朱砂觉得是她动手毁了白川,第二,只要能不让她落到尹铎手里,不计任何代价。” 温时良静静站在沙发前。夜晚灯光下,他的眉骨格外深刻,从鼻梁到下颌绷紧成一条锋利的线。 “备用计划”是指威胁、恐吓甚至牺牲掉陆卿禾来保全朱砂。 商战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从前的朱砂无往不胜靠的就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今天,他在朱砂身上看见了一丝裂纹,这个如冰川般坚毅冷漠的女人开始有恻隐之心了。 朱砂卖掉基因医疗项目时,精英组以集体辞职相威胁,让她冷静决策,不能以投资人的钱去支持顾偕打商战。但她一意孤行,将整个精英组大换血。 现在这个精英组是朱砂在那场父子之战中临时抽调组成的,有朱砂用惯了分析师鹿微微,从深蓝农业投资管理部门抽来的菜翔,隔壁投行挖来的张霖,不知道朱砂怎么发现的天才神童鹤楚然,还有他…… ——朱砂不惜搞垮一个小型基金,逼创始人来给她当手下的温时良。 温时良大学毕业后,用父亲给的起步资金和父亲朋友们投资的钱创立了一个只有五个亿的小型对冲基金。几年里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和侦探般的调查,以做空虚假公司的股票为主,将资金翻了五倍,一跃成为金融街上的“孙仲谋”。 三年前,科技股浪潮掀起,他知道大红之下必有诈,精心挑选了几家“骗局”的科技公司,坐等它们崩盘下跌。然而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高估了民众的智商,漏洞百出的骗局愈演愈烈,已经和常识背离十万八千里的项目依然能拿到巨额投资,仿佛全世界都相信后科技时代已经来到。 投资人纷纷撤资,嘲笑他是个守旧的老古董,他的基金从顶峰时期的二十个亿跌到两个亿只用了十八个月的时间。重压之下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每个决定,整夜整夜的失眠,偶尔小睡几分钟也能感觉到有只黑色大狗压在他的胸口上。 他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银行不再痛快地给他杠杆、券商借股票的条件更加苛刻,所有潜在投资者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冥冥中仿佛有个人在摧毁他的基金。 基金随时要关门大吉,温时良抱着必死之心去银行申请杠杆时,然后他确认了恶意摧毁不是他的错觉,死神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虽然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在黑暗中踉跄而行,但你没必要一个人承受所有。” “我们都知道,科技股一定会崩盘,你甘心就这样灰溜溜回家找爸爸吗?做空你看中的公司,揭穿所有的骗局,让那撤资的人痛哭流涕爬回来找你,让那些嘲笑你懦弱守旧的白痴无颜见你。暂时的失利总好过暂时得意,他们是嚣张不了几天了,可悲的是你会先他们一步倒下去。” “来我的团队,你的压力由我来分担,我的资源你随便取用。” 春日午后,阳光明媚,夹杂着芳香的暖风从窗口拂入,办公室里明亮又安静,朱砂坐在银行经理的办公桌上,日光从侧面照来,将她的眉骨与侧脸映得深格外刻。 她跳下办公桌,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朝他走来。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你不必迎合我的决定,我要你站在我背后,当我迷失、软弱、受困于感情时,一枪崩了我。” 温时良冷淡说道:“那么,不要结算基因医疗。” 朱砂粲然一笑:“只有这个除外。” 父子之战的结果是深蓝总体资产翻倍,成为那一年金融街上回报率最高的基金,并且整个圈子达成一条共识: 朱砂是顾偕养的一条疯狗,她会不惜任何代价,毫无原则底线地冲在主人身前。 顾偕结婚之前,圈子里流传着不少‘邪神’和‘红皇后’的桃色绯闻。 共事近两年,温时良却没从这两人身上看出一丁点越界行为。顾偕信赖朱砂放手让她做任何事,而朱砂机械地执行着顾偕的每一个命令。温时良甚至都想过去孤儿院挑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养着玩,说不定日后也能养成一只听话会赚钱的小忠犬。 他以为顾偕对是朱砂尽可能压榨每一丝价值的剥削,然而顾偕还是会在不为人知地的地方为朱砂保驾护航。 他以为朱砂只有两种状态,趴在顾偕脚下的忠犬,和会咬死所有人的恶犬。原来朱砂也会被昔日朋友牵动恻隐之心。以至于不惜浪费宝贵的抢救时间,任垃圾债券发酵,去救这位可能会向她开炮的旧友。 ……只不过,一个怪物可以在由男人控制的圆桌游戏上占有一席之地。一旦她有了心,还能再刀枪不入吗? 温时良放在身侧的右手略微张开,食指与中指并拢作成“枪”的手势。 “嘶……” 正在浏览文件的顾偕忽然发出一声疑惑,温时良回过神,问道:“怎么了?顾先生。” 张霖和鹤楚人觅声望来,和他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递给顾偕文件正是瞄准陆卿禾的“枪”。 ——一份能“证明”陆卿禾的女儿正从信托基金偷钱的税务记录。 只不过这个“证明”需要通过某些非法手段添油加醋,勾抹涂染。嫌疑人满星河是未成年,且证据不是很充分,检察官很快就会撤诉。但陆卿禾女儿今年要升学,这份“撤诉”的记录很可能就会让她与藤校失之交臂。 顾偕神情严肃:“把陆卿禾和吴经略十年以来报税单都找出来。”说着他豁然起身,环视了一圈朱砂这间办公室。文件箱随地摆满,文件纸张乱糟糟铺了一片,烟头、咖啡杯、吃剩的鸡骨头堆满了垃圾桶,对重度洁癖患者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旋即,顾偕抬步往外走,补充了一句:“送我办公室来。”—— 后面还有,没写完,先更一点 第62章 推理(上)(1500珍珠加更) 落地窗外的纽港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扇扇窗格透出微光,连在一起变成繁华的城市灯海。 虚晃的光影映到顾偕毫无情绪的脸上,他坐在办公桌后,其余四人一字排开都站在桌前,统统瞪着熬得通红的眼,盯着两份文件看。 顾偕指着一张打印纸道:“这是吴经略的消费记录。” “工作日的下午?”鹤楚然疑惑,“他出轨了?” “我擦!他老婆是超模莱拉啊!”张霖不由得连连感慨道,“这么个尤物老婆还能出去乱搞。” 温时良破天荒地接了他的废话,淡淡道:“莱拉也在外面乱搞吧。” “这倒也是,”张霖点点头,“男人出轨都是图新鲜刺激,情人不见得比老婆美多少,欸吴经略和谁搞一起去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张霖径自翻着桌上的文件,丝毫没有察觉空气凝固了,他正想就男人尝鲜的心得发表一篇演讲,一抬头猝然撞上了顾偕冷漠的注视,当场寒毛倒竖,吞下了后半句话。 “莱拉?”鹤楚然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朱砂问:“怎么了?” “我好像记得……”鹤楚然摇摇头,“算了,我发短信问白秘书。” “这份是吴经略的消费记录,”顾偕手指点了点打印纸,两份文件上由红笔圈出几处数据,“这份是陆卿禾的消费记录。” 众人上前一看。鹤楚然不由吸了一口冷气:“相同消费方式?” 人的行为有固定模式,会在近似事件上无意识地重复相同动作。陆卿禾在酒店消费时支付现金,却用信用卡退税,同时使用酒店会员折扣来抵消酒店外收的税费。而吴经略在多家餐厅、酒店、健身房都有这样消费记录。 “吴经略是五年前才开始这样做的,”顾偕道,“陆卿禾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方式消费已经无从考证,能一直追溯至现有文件的日期番外之起来。” “这种消费方式可不多见,”张霖抢答:“陆卿禾学金融的,像是她教吴经略的。” “这两个人不是邻居、同事或者同学,在公开的人际关系中没有彼此的身影。从吴经略第一次用了这种消费方式后,接下来那段时间他频繁飞往墨湾,几乎每星期六都去。陆卿禾住在贺州市,距离墨湾开车只有三个小时,那段时间她有好几笔加油站的消费记录,正好在贺州到墨湾的高速公路上。”顾偕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勾起冷冰冰的嘴角,笑着问,“什么样的关系,会这两个人明明彼此认识,却又装作不认识呢?” 张霖主动抢答:“婚外情。” “五年前?他离婚前?”鹤楚然疑惑,“那他怎么没和陆卿禾结婚?” “小傻瓜,”张霖充满爱意地摸了摸鹤楚然的头,用教导后辈的语气深情道,“情人就是变态辣,偶尔爽一下就够了,顿顿吃身体也受不了。” 顾偕面色阴沉,瞥了一眼斜对面。 朱砂站在落地灯旁,神色稍稍晦暗。昏黄光影从侧面勾勒着她的脸部线条,一抹晕黄暖光从眉骨、鼻梁、下颌延伸至衣领里去,衣料下的隐约阴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顾偕别开视线,严肃望着张霖:“你把刚才告诉我说的,再和大家说一遍。 突然被点名的张霖一愣:“哈?” “吴景略从‘水曼森’离职的经过。” “哦哦哦,”张霖了然,“吴经略离婚后不久,有人发了一封匿名邮件到公司内部邮箱,称吴经略泄露公司内幕消息,但这件事不了了之,很可能公司其他人应该也有参与获利了。” 一家公司将要出现收购、并购等变动,意味着股票即将大涨,一些没有职业操守的高层管理者轻则告之亲朋好友在公开消息前,买入股票小赚一笔,重则告知金融机构,分得一大笔好处费。 张霖又到:“但几天后,这个匿名者又发了封邮件称吴经略有婚外情,道德委员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炒了。” 鹤楚然道:“前妻做的吧?” “如果是前妻写的信,不是应该狠狠骂那个贱人吗?哪能对小三的名字的只字不提,”张霖划开iPad屏幕,打开一个贴满自然清新图片的网页:“前妻,瑜伽网红,心灵鸡汤大师,‘原谅背叛你的人,就是原谅你自己……’” 张霖蓦然一抬头,被顾偕阴云密布的表情吓了一跳,悻悻然放下了iPad,手背到腰后乖巧站好。 顾偕舒服地窝在座椅里,冲温时良一扬下巴:“解释一下那几张消费记录。” “6月19号吴景略办了离婚手续,7月1号去芬兰旅行。”温时良又把几张打印纸抽出来放到桌上,“这是陆卿禾的机票购买记录,7月5号从兰花机场起飞到赫尔辛基机场落地,但第二天下午又飞回来了。” ——看起来像吴经略离婚后去芬兰散心,陆卿禾追到芬兰,两人不欢而散。 温时良又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指着其中划出的红色记号笔痕迹说道:“而且,吴经略在7月6号的凌晨有一笔医疗保险保单生效。” 张霖张了张嘴,喉咙一滚,但没说话。朱砂斜乜了他一眼,替他把话说出来:“挨揍了吧。” 顾偕问张霖:“邮件时间呢?” 第62章 推理(下) “7月10日和7月19日。”张霖没注意到顾偕冰冷的注视,眉飞色舞地讥讽道,“陆卿禾是在三月份就离婚的,‘我离婚之后就娶你’,这句话在‘鬼都不信’的排行榜里应该比‘我作业忘家了’还靠前。 “从市政大厅出来,我们站在白桦树下说再见。十四年前,他站在这棵树下吻我,说会一辈子爱我。”鹤楚然举着iPad深情朗读,“今天他依然站在这棵树下说,他爱我,他爱过我,他会永远爱我。挽留和自责的话他说过太多,在最后分别时刻,我感谢他没有煞风景……” “好了别念了,知道前妻提的离婚了,下一题!”张霖打了个冷颤,没收了iPad,同时疑惑道,“内幕交易倒不一定只是金钱,可能是人情债或别的什么,不过陆卿禾让他离开‘爱妻’还害他丢了工作,他还能给陆卿禾内幕消息?这人有这么大度吗?” “当然没有。”顾偕笃定道,旋即望向鹤楚然。 “Boss刚才让我查吴经略的人际社交,我发现他在‘水曼森’的时候和中学老师有一场官司,”鹤楚然认真道,“据说他中学老师退休后开了家小超市,正好在水曼森征用的土地范围内。差不多能给个一百多万,吴经略却直接把这块地划出去了,前后几公里的实验农田,孤零零立着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卖部。后来老师把‘水曼森’告上法庭,吴经略坚决不和解不赔偿,自费请律师把和他老师死磕。胜诉以后,他当场对老师说:‘感谢您当年说我掏粪都掏不到热乎的,不然我也没有今天了’。” 朱砂沉吟道:“那么,如果他给陆卿禾假的内幕消息,加速让白川倒闭反而说得通。” “陆卿禾和吴经略不是和平分手,甚至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温时良顿了顿,“所以,我们麻烦了。” 朱砂双臂抱着肩膀,冷笑道:“你们猜如果尹铎提出条件,‘只要供出对方,对你既往不咎’,这两个人谁会先背叛?” 典型的囚徒困境。两个人在有机会牺牲对方为自己换得利益时,如果彼此都坚不吐实,会为团体争取到最佳利益,但因为有其中一方背叛,另一方则被牺牲的危险,彼此背叛才是自己获得最大利益的方式。 办公室内的气氛微微僵硬,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周身,一时间安静地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鹤楚然幽幽开口,打破了死寂:“尹铎根本就不用找钱了。” 众人同时向他投去意味不明的视线。 鹤楚然连忙补一句:“如果真的有金钱交易的话。” ——陆卿禾与吴经略是一对因爱生恨的敌人,彼此恨之入骨,会毫不吝惜背叛对方。只要尹铎开出让对方坐牢的条件,恐怕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招供。 叮叮两声,鹤楚然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划开屏幕一看,脸上猝然变色。 “呃……我刚刚问白秘书要了今天中午金棕榈餐厅预约名单。” 众人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鹤楚然僵硬地说道:“莱拉在上面。” 刹那间房间内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绷紧,虚空中响起了催命般的钟表滴答声。 原以为自己领先一步,尹铎还在找泄露给陆卿禾内幕消息的人是谁,岂料枪已上膛,定时炸弹早已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对准启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深蓝。 张霖神色少见的严肃起来:“我都能想到尹铎会和莱拉说什么。” 温时良冷冷瞥了他一眼,只有老实孩子鹤楚然尽心尽力地当个捧哏,问道:“说什么?” 张霖清了清嗓子,捏起兰花指,压着声音说:“这对狗男女赚来的钱,你就不想加入离婚协议里吗?” 朱砂目光越过顾偕,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纽港市出神。流苏耳环微微摇摆,在灯影中泛着冰冷的暗光。 顾偕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莱拉再傻也知道会有罚款吧,而且帮着金融犯罪检查官办公室搞自己的丈夫,对她的离婚官司有什么好处吗?”鹤楚然终于放弃了捧哏,“我觉得莱拉还不如威胁直接吴景略,多要点分手费,不然就和尹铎合作。” “孩子你长大了。”张霖叹息。 顾偕冷冷打断了大家的七嘴八舌:“两个仇人凑到一起赚钱,要么有共同敌人,要么有巨大利益。” “如果从利益考虑,根据吴景略的前科,他要是知道了并购消息,一定会想办法赚这个钱,”张霖摸着下巴说,“他找谁卖消息都是卖,何必给这个害他家庭破裂、事业低谷的女人呢?” 温时良纠正:“出轨是双方的,陆卿禾可是‘先离为敬’了。” “陆卿禾这个女人其实我是蛮佩服的,咱们和白川几次交手下来其实没占多少便宜。”张霖感慨,“啧,可惜她手段刚硬,自尊心又强,白川却不堪一击,这不是大唱空城计等人打上门嘛。” “自尊心强……” “嗯?” 顾偕与朱砂同时一顿,下意识抬眼望向对方。目光对上的刹那间,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脑海中猛然连成一线闪电! 朱砂嘴角扬起一道锋利的弧线,而顾偕放松眼梢,两人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相同的答案。 办公室骤然陷入安静,三个不约而同望着他们,这对携手十年的师徒默契无人能敌。 顾偕道:“你来说。” 朱砂瞳孔深处闪烁着雪亮的光:“我眼睁睁看着你破产,自己躲着暗爽痛快?还是我看着你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快要破产了,施舍你个消息,就能让你转危为安,你明明对我恨之入骨,不得不为了生存向我低头……更痛快?” 众人沉吟不语。 顾偕补充道:“如果吴景略卖给其他公司能赚一百万的话,陆卿禾为了不欠他这个人情,只会给他更多的钱。” “说得通!”张霖说,“所以应该还是有一笔钱!” 成功转移走这笔钱,就能让吴景略和陆卿禾这对仇人没有互相伤害的筹码,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顾偕问:“吴经略前妻的账户查过了吗?” “没有。” “父母去世,老婆不值得信任,”温时良点头沉吟,似乎十分薯条推文站赞同顾偕的想法,“兜兜转转还是只有‘爱妻’能推心置腹。” “已婚人士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呀,不过Boss您……”张霖贱笑道,忽然一抬头,对上了顾偕淬着蛇毒般的眼神,吓得猛然一顿,瞬间忘了后半句要说什么。 顾偕眼角余光瞥着朱砂,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快去查。” “是!”张霖在刺骨寒气中加紧了菊花。 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拉开,张霖和鹤楚然小声斗着嘴,朱砂站在温时良身后随着大家往外走,这时忽然听顾偕道:“朱砂留下。” ————以下不收费———— 今天更新6700+,存稿告急,实在抱歉 第63章 为财(上) 朱砂身体瞬间僵直,与其他三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下,旋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去查线索,自己转过身面对顾偕。 人声与脚步渐渐散去,深夜的办公室陡然冷清。顾偕和朱砂隔着一张办公室桌面对面站着,没有张霖在一旁插科打诨,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冷战两周后久违的独处让气氛逐渐变得异样,空气中仿佛无声无息地流过静电。 这时手机毫无征兆地振动起来,朱砂如蒙大赦,刚要接电话,蓦然被一道铁钳似的力度强势地攥住了手。 她猝然抬头—— 办公室里灯光明亮,辉映出顾偕英俊的眉眼,微蹙的眉心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雾气,常年森然冷漠的瞳底闪烁着温柔波光,似乎在无声地请求着什么。 他在求和,他在示好,朱砂想。 手机还在振响,屏幕幽光照映着顾偕青蓝交错的脸庞。朱砂略微垂下头,按着顾偕的手腕,硬生生从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 “朱小姐,事情办成了,”惨白走廊灯下,蔡翔举着电话一步一步迈下楼梯,脚步声在建筑大楼里回荡:“明天早上尹铎的秘书会收到照常收到法院邮件,但在她整理文件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张混入待销文件中的电话会议记录。” 那是朱砂和孙艾琳的电话会议记录,一张由于秘书“工作失”误导致海鹅案缺少的文件,通常来讲这种迟来文件都是能使案情峰回路转的关键证据。 深蓝办公室里,朱砂咽下了所有复杂的情绪,竭力使声音如常。她说道:“好,辛苦了你。” 蔡翔走出荔塘区犯罪检察院大楼,街道上夜色漆黑,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远处霓虹灯在水坑交相闪烁着阴森森的青红光。他解锁上车,后视镜中映出他深黑的瞳孔,问道:“朱小姐你们的进展如何?” “还不错,你直接回家休息吧,明天公司见。” “那好,朱小姐晚安。” “晚安。” 检察院对面建筑大楼的一角,摄像头在屋檐下安静地闪烁着的红光。蔡翔踩下油门,蓝色跑车闪电般驶出漆黑的后巷小路。 朱砂低头摁断通话:“蔡翔搞定了。” 顾偕沉声道:“嗯。” “那我先出去了。” 朱砂不等顾偕回答,径自转身向外走。然而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玻璃门竟然没有自动向两侧打开。她后退了半步,再向前迈两步,抬头往上看,门框上的感应绿灯依然熄灭着。 防弹玻璃的隔音甚好,门一关,空间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朱砂背对着顾偕站定,顾偕仍然站在办公桌后,两个人一动不动,谁都没有说话。 咯噔一声,手机被顾偕放在桌面上,屏幕中门锁图标亮着红光。 凌晨时分,深蓝大楼仍有人在加班,透过一间间玻璃房,交易员或分析师的身影来回走动。走廊对面的不远处,张霖等人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电脑飞快地查找信息,没有人发现Boss办公室里这场隐秘的僵持。 封闭的玻璃房就像一道屏障,将两人与全世界隔绝开来,昭示着任何人都无法插入或打扰他们。朱砂定定站在落地玻璃门前,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玻璃反光清晰得如同镜面,勾勒出顾偕箭一般挺拔的身影。 全世界逐渐安静下去,顾偕那双森寒的眼睛反射在玻璃上直视着她,仿佛直接刺进她的脑海里,冻结了所有理智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生理反应。 那是顾偕花了十年时间,写在她肉体上、刻在她灵魂里的痛觉残留。如同他拿着锤子一点点凿掉她身上多余的石料,将她塑造成独一无二的完美雕像,这份疼痛食之甜美,却在无数个夜晚里成为难以逃离的梦魇。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心脏在胸膛内怦怦搏动。头顶中央空调吹下凉风,寒意顺着倒竖的寒毛入侵体内,朱砂就像遇到危险的草食动物,后背、肩膀、腰腹瞬间绷紧,全力抑制恐惧带来的战栗。 时间变得漫长无比,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朱砂以为两人要这样无休无止地僵持下去时,顾偕终于动了。 他从办公桌后一步步走出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响亮的动静,在安静到极致的办公室里犹如死神的丧钟,每走一步,朱砂的心脏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攥紧,硬生生挤出鲜血。 顾偕刚走到办公室中央,突然一个人影从走廊深处“飞”了过来,皮鞋在地板上哧溜打滑,越过了玻璃门,一个左转漂移,手掌印在玻璃墙上,强行稳住身形,这才急刹车停了下来。 张霖左手抓着几张打印纸,若无其事地将吹起的刘海抚平,又正了正领带,抬腿就往办公室里走。办公室的落地玻璃擦得干净透明,顾偕办公室整晚都没有关上玻璃门,张霖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也没仔细看,紧接着咣当一声撞上了玻璃门。 张霖:“???” 朱砂:“……………………” 两人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大眼瞪小眼。 张霖镇静地轻咳一声,手指在玻璃门上画了一个问号,做口型问道:“门、坏、了、吗?” 朱砂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张霖把打印纸摁到玻璃上,眉峰高挑、大张开嘴,表情夸张到画个红鼻子能直接去少儿频道演小丑,紧接着他举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起三根手指,又比划了个“二”,在文件纸的背面指指点点。 朱砂顾偕:“…………” 肢体语言并非全球通用语言,张霖累得满头大汗,顾偕和朱砂也没懂他在说什么。 张霖擦了擦额头,单手叉腰四处打量着玻璃门。 门上感应器的两个绿灯,显示着电路运行正常。 这电子玩意儿就是不靠谱。 他清了清喉咙,拽开了领带。 一个绅士应该有乐于助人的良好品格,一个优秀的属下更应该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尤其是两个大佬都像仓鼠一样被困在玻璃缸里的时候,更应该舍掉温时良式的逼王形象。 张霖把打印纸夹在腋下,撸起袖子挽到手肘,二话没说就趴到了地板上。 朱砂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张霖撅起屁股,两只手使劲扳着门缝下的求生装置,脸色涨红得像猪肝,小臂上肌肉一块块凸起。 这时,鹤楚然从走廊深处走来,轻轻瞥了一眼地上“拔萝卜”的张霖,镇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喂——朱小姐?门坏了吗?” 唰啦一道闪电劈进张霖脑海,炸开了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他瞪着赤红的眼睛,呆滞地盯着门下钥匙孔,整个人生无可恋地趴在地板上。 办公室里,朱砂举着手机,愣愣回身问道:“门坏了吗?” 第63章 为财(下) “坏了,”顾偕义正严辞一点头,“先说正事儿,不用管门。” 鹤楚然脖子夹着手机,从张霖腋下抽出打印纸:“这是吴景略前妻的账户,从十月二日起有六十多笔低于五万块的小额汇款从世界各地汇入,总计近三百万。” 顾偕举步走到朱砂背后,两人之间保持着得体的安全距离,但他身上冷冽的沙龙香水味又如龙卷风一样包裹了朱砂全身。 朱砂不懂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一小步。 “这看起来就像个捐款或者众筹网站的收入?” 外放手机中传来朱砂的声音,鹤楚然一点头,换了一张打印纸举在玻璃外:“对,但是温先生反向追踪了这些账户,发现它们的源头都是一家注册在加勒比的外贸公司。” “所以说情人都是消遣,玩玩而已,哪个男人不出轨,但是结发爱妻才是永远的白月光。” 张霖满血复活,拍拍手站起来,对着手机幽幽感慨。 顾偕偷觑朱砂:“如果他真爱前妻,就不会把这笔钱放到她名下了。” “对对对,”张霖立刻拍马屁,“Boss是宠妻狂魔,还是您最有经验。” 顾偕:“…………………………” “吴景略的前妻住在锡兰市,”朱砂当机立断,“现在让直升飞机准备,二十分钟后出发。” 顾偕按住了朱砂肩膀:“张霖和温时良去,你留下。” 气氛再次凝固,朱砂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对啊朱小姐,您还困在玻璃缸里呢,我和逼王去就行了,”张霖一勾鹤楚然的脖子,“小朋友也可以回家睡觉了。” 她平静说道:“好,辛苦你们了。” 鹤楚然正要挂断电话,又呆呆地指了指玻璃:“这个门叫人上来看看?” 顾偕催促:“不用,你们快走吧。”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公司加班的职员也走得七七八八。昏黄夜灯照耀下的深蓝越发空旷,办公桌椅在黑暗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阴影,朱砂与顾偕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 朱砂没有转身,仍然背对着顾偕,问:“我可以下班回家了吗?” 空气中蓦然一紧,顾偕的胸膛几乎贴上了朱砂后背,隔着衬衫衣料都能感受得到那骇人的热度。 科学家研究了多年“性欲与成功人士的特质关系”最后得出正相关的结论。 朱砂对此点头如捣蒜。 如果顾偕是个清心寡欲的禁欲系,当年也就不会包养她了。 顾偕二十七岁时,性欲强得像个十六七的毛头小子,不忙的时候每天都会来找她,忙起来几天不见面,但做一次就要把这一周的落下的量全补回来。十五六岁初尝禁果的少女对那档事也无比热衷,顾偕在床上虽然强势粗暴,但器大活好,只要能忍过最初的痛,后面也能爽得欲仙欲死。 这个男人的作风强势,干一场和小死一回没区别,朱砂每每都要被他搞得浑身骨头如散架,只能双眼含泪叼着被角,年复一年期盼顾偕的性欲望或性能力好歹弱化一个。 顾偕今年三十七岁,按常理来讲应该对床事已经不再热衷,可他就像一根烧红的铁棍,逮着机会捞住朱砂就做。朱砂偶尔望着他神清气爽穿衣服的背影,思考他晚上回家要怎么给老婆交公粮。 经年累月保持高频率的性事,朱砂被后天调教出强烈的性欲。即使每个月五天的生理期不能做爱,她也喜欢被人爱抚全身揉弄胸部,在这一点上,她和所有女人一样,比起插入性爱,她更喜欢前戏。 凌晨的办公室空旷无人,玻璃房封闭成隐秘的空间,顾偕贴着她的后背,耳边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如果是站姿,顾偕喜欢从后面进入她。她翘起臀部,腰身弯成弧线,顾偕的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手臂从侧腰伸出来,大力揉捏着胸前两坨软肉。 朱砂的嘴角崩成一条直线,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事。 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顺着脊椎酥酥麻麻留流向四肢百骸,胸前的两颗红点变硬,挺立摩擦着柔软内衣布料。 顾偕的呼吸喷在颈侧,那粗喘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小银锤,每一呼一吸都轻轻敲击着她敏感的听觉神经,某种隐秘的冲动随着小腹涌起的火流冲向大脑,以至于她感官骤然放大,全身汗毛倒竖。 全时间仿佛都安静下去了,只剩下耳畔的呼吸声。 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奇痒难耐,神经高度警戒,情感和理智就像一冷一热的两壶酒同时浇灌在心头,不论她心中多么反感,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在期待顾偕触碰。 而顾偕只是站在她身后,双手规矩垂在一旁,凝视着她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他们一前一后静默站立,视线在镜面中汇聚,没都没动,也没有说话。 落地窗外亮起了直升飞机的灯光,楼下车道旁的大树被狂风卷弯了腰,巨大引擎声被防弹玻璃完全隔绝在外,全世界就像一部消除音轨的默片,错综复杂的猫鼠游戏和前路不明的三角关系在这一刻都倏然退去,只剩下下久久、久久的宁静。 飞机光柱晃动,在他们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半晌,顾偕略微垂下眼,转身走向了角落里的酒柜。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现在是凌晨两点,飞到锡兰要一个半小时,我不想你太累,”他拉开酒柜,砰一声开了瓶酒,倒进高脚杯里,“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朱砂叹息着走过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舌根上涌着苦涩辛酸等等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醇呛的酒液滑入喉咙,一并将所有有资格的和没资格的疑问通通吞下腹。 赵一淳派孙韦君派鹿微微,吴景略的前妻派温时良派张霖,唯独把她置之一旁。是他把她培养成刀枪不入的怪物,现在却来关心她会不会累。 朱砂轻呼了口气:“没有。” 落地窗外直升飞机升空离开,行人道两旁几乎被拦腰吹倒的树也恢复了挺立模样,路灯在夜色中静静发光,一切常如往昔。 她是真他妈的爱这个浮华躁动的名利场。 十五岁逃跑之前,她没做过火车没坐过飞机,足迹所至最远依然没离开过那个临海的十八线小城,但她从破旧电视机窥见到大千世界的一角,知道在大海的另一端,那里有光鲜亮丽的男人和女人,有高楼大厦和宝马香车,那个世界浮光跃金,没有鱼虾腥臭的气味。 她在赤脚踩在湿冷沙滩上捡蛤蜊,一桶十斤,一斤七块,冬季的海风又腥又冷,蓦然抬头望见飞机拖着长长喷气在浩渺天穹上划出一线弧光。 她知道她会坐上飞机。 她不要豪华明亮的机场只作为弱智偶像剧的背景出现——登机前的最后一刻,恋人痛苦流涕地阻止她远去。 她要买下整架飞机,要买下做飞机的制造公司,买下为飞机提供服务的航空公司。 她要钱,要很多很多钱,要足以能让她淹没窒息的钱。她这一生早就不求善终,要是能因财而亡,也能心甘情愿含笑而去。 ——————以下不收费———— 明天完结商战线,觉醒线开始上路。 删掉5万商战剧情,存稿只剩下明天一点了。昨天从上午九点写到晚上九点,12个小时6000字的手速,300珍珠加更不起了。下次加更是2100珍珠。后天就要下新书榜了,希望大家能多投珍珠,点击“我要评分”即可,感谢大家喜欢! XǐΑOSんЦο.ЦK 第64章 战后 “蔡翔给尹铎埋好了地雷,鹿微微去拆定时炸弹,张霖和温时良也不会有问题。”顾偕晃了晃酒杯,“躲过一劫。” “暂时。” 朱砂胳膊托着手肘,酒杯拿得远远的,背对着顾偕望着窗外夜色;顾偕后腰倚靠办公桌,面朝走廊,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隔了半张办公桌的距离,彼此默契地没有打破僵局。 房间内陡然安静下来,连呼吸也静悄悄,如若闭上眼睛都感觉不到旁边有人存在,但对他们而言,对方是这世界上最无法忽视 的人,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儿就足够散发着万丈光芒。 两人携手走过的十年里,像今夜的闪电战只是沧海一粟,他们携手做空某国货币,打败国家银行,操控二级市场和恶意收购企 业的关键时刻都发生在夜深人静时刻。 硝烟和鲜血都是春药,股票走势图心惊肉跳的变化不亚于一场战争。 这样温存时刻,就像两个刚下战场的将军望着狼烟过后的废墟得以片刻喘息。 向来滴酒不沾的顾偕也只有在独属于两人的庆功时刻才会破戒。他又倒了一杯酒,蓦然开口说道:“今天垃圾股崩盘,市场只 是暂时恐慌,过几天大盘还会回暖,你今天买了53万支多莉生物……” “我累了,”朱砂直接打断,“不想提了。” “我没怪你买多莉,也不是让你逢高清仓,只是我得到一点消息,有两家医疗器械公司对多莉感兴趣,不知道是友好收购还是 恶意收购,如果你在乎,就去搞清楚。” 顾偕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就像暴雨中即将决口的河堤,只要朱砂再冲撞几下就要一泻千里。 气氛骤然收紧,仿佛有根绷紧了的弓弦在虚空中发出呜咽悲鸣。 半晌,朱砂冷漠道:“好,我知道了。” “你想做多莉,那就去做。” 紧张的气氛松了下来,办公室里灯光明亮。 他们背对着彼此,将能倾露此刻真实情感的表情藏匿。朱砂借着落地窗的反光,贪婪注视顾偕挺拔的背影。顾偕凝视着朱砂倒 映在酒杯中的侧影,喉结微微滚动,张开了口又合上。 ——你派去那只小狼狗暗算你,我不想让他再出现在你身边。 然而这句话融进了万般无奈的情感中最后只化为两个字: “算了。” 顾偕无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拽开领带往卧室走:“很晚了,休息吧。” 办公室里有卫浴和卧室,衣柜里备着熨好的西装,留宿这里绝对比睡五星级酒店舒服。然而他刚走了两步,却听见朱砂说 道:“好,等鹿微微来消息,我就回家。” 顾偕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眯起了眼睛。 朱砂在他难以置信的注视中将手机咯噔搁到桌上,径自倒了一杯酒,似乎对顾偕无声的压迫毫无察觉。 两人之间再次怒张无形的刀剑,空气里静得连一根头发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顾偕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但并非敏感易怒,那张常年冷着的脸足够证明他的情绪管理非常好。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漠状 态,让人一看就肃然敬畏。偏偏朱砂就是那个例外,她的一举一动,总是牵扯着顾偕的喜怒。 朱砂的豪宅公寓就在金融街尽头,凌晨时分开车过去只要几分钟。从前很多个通宵工作后,两人都会窝在办公室的床上紧紧相 贴。 自从他结婚这一年来,朱砂唯一一次允许他在自己家中过夜,就是前些天醉酒时被扔在浴缸里泡了半宿温水的那次。再往前追 溯,要数到一年前,朱砂刚刚接到尹铎的“战书”,两人也是这样彻夜不眠,快天亮时才在办公室的床上抱着休息一会儿,顾 偕从来没想过,那竟然是最后同床共枕的时刻。 他的视线就这么直直盯着朱砂,半晌,刚要开口,一道惊异的女声在安静的房间内猝然传来。 “欸?这个门没坏呀!” 朱砂与顾偕同时一转头,只见办公室的玻璃门向两侧打开,鹿微微和白清明并肩站在门外。 “老大!Boss!幸不辱命,我把白秘书带回来了!”鹿微微手里抓着手机,对朱砂与顾偕之间僵持的气氛丝毫未察觉,径自 往办公室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张霖不是说这个门失灵了吗,这不是没事吗,他那个非酋体质还好意思赖 门?” 两位大佬办公室自动门的开关锁程序只有他们自己和秘书有。白清明从鹿微微手里抢回手机,讪讪道:“这个软件有时候确实 不太灵,明天叫人来修修吧。” 朱砂放下酒杯,站直了身体,淡淡问:“赵一淳处理好了?” “当然!价钱在预算范围内,”鹿微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微从手提包里取出文件袋,得意地晃了晃,“这货也就放放狠话,除非他不想在这个圈里 混了,否则哪敢真和偕神较劲。” “那就好。” 朱砂点点头。 鹿微微这个姑娘心直口快,虽然周身始终有种少年感,但毕竟年纪和经历摆在那儿,为人处事周到得体,话只点到为止,轻飘 飘地一笔带过了自己功劳,要是张霖那个嘴上没有把门的在这儿,一定会损两句孙韦君,说她是个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顾偕问:“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就好了,你们怎么还回来了?” 鹿微微打了个哈欠:“明天还有垃圾股那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回家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还不如回来眯一会儿,反正办公室住 得也挺舒服。” 垃圾股是顾偕招来的麻烦,朱砂的立场不方便当着顾偕的面安慰她,然而始作俑者竟然一点头,道:“回家睡觉去吧。” 鹿微微突然变了脸色:“Boss?” “没解雇你,字面意思‘回家睡觉’,”顾偕失笑,“你们今天都辛苦了。” 鹿微微长长吐出一口气,绷紧的后背和肩颈也渐渐松了下来。当着面Boss的脸抱怨垃圾股,也真是得意忘形了。 “走吧,我也一起。”朱砂抓起桌上的手机,极其礼貌地对顾偕一点头,“那么顾先生晚安,您今天也辛苦了。” 顾偕靠着办公桌没有动,淡淡看了她一眼,眉眼轮廓在一旁的落地灯影中显出锋利的轮廓。 白清明那双漆黑的眼珠在朱砂与顾偕之间来移动,正想履行为老板解围的义务,只见顾偕缓缓一颔首,说道:“晚安。” XǐΑOSんЦο.ЦK 第65 爽不爽 初夏夜短昼长,凌晨三点的夜空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深蓝资本大楼已经人去楼空,三道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 “特么的吓死我的小心脏了,”鹿微微仰头摸心口,“刚当了三秒钟功臣,差点儿就直接殉国陪葬了。” “打狗也得看主人,”白清明摇摇头,似乎感到好笑,“朱小姐不是还在场呢吗。” “我心有余悸不行吗?”鹿微微翻了个白眼,“就算我不是赵一淳那傻逼,今天Boss解雇了多少人呐,万一他顺手了呢。”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白清明率先走进去,一手按下数字“1”,另一只手挡住电梯门。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敏锐地眯 起眼睛,转头问道:“朱小姐,您猜Boss为什么开除了赵一淳?” 朱砂正望着电梯门出神,似乎对两人方才的争执毫无察觉,闻言也只是淡淡地望着白清明。 “赵一淳说,他进Boss的办公室只说了六个字就被揍了,”鹿微微本来有气无力地靠着电梯内壁,忽然被白清明挑起了兴 趣,站直身体问道,“您猜是哪六个字?” 朱砂摇摇头。 鹿微微高深莫测地眯起眼:“朱砂那个婊子。” 昏暗的电梯灯光影勾勒出朱砂苍白的侧脸,眉峰、眼尾、鼻梁和唇角都淹没在阴影里。她平静地回望着鹿微微,半晌眨了眨 眼。 鹿微微:“…………” 白清明捂嘴咳嗽一声,解释道:“是赵一淳说了这六个字。” 朱砂依然面无表情。 鹿微微没料到朱砂的反应如此平静,瞬间失去精神动力,后背往电梯墙壁上咕咚一靠,感慨道:“所以我才被‘回家睡觉’吓 到了。” 白清明眼角斜瞄着朱砂侧脸,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赵一淳骂了您一句,就挨了一顿揍,行政部门怠慢您,整个部门被裁 员……” 鹿微微点头附和:“是不是很爽!” 朱砂在两道灼灼目光中拧起眉毛,足足过了十多秒才摇了摇头。 白清明问:“朱小姐怎么了?” 朱砂道:“我有点想不通。” 白清明和鹿微微对视一眼。 “刚才……顾先生答应让我放手去做多莉了,”朱砂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如何表达她的困惑,“他一直都反对。” 白清明眼底一暗,唇边浮现一丝笑意:“您和他吵架冷战,正是因多莉生物而起吧。” 朱砂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但是尹铎来插这么一脚,他应该直接让我清仓才对,怎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 好说话。” “多明显啊,这哄您开心呢,”白清明挑眉,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您这么久不理他老人家了,当然是您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喽。” “闭嘴!你别侮辱老大和Boss的关系,Boss转变态度,肯定不是因为男人女人的那点破事,”鹿微微摸着下巴,沉吟 道,“一切问题的根源还是要深究到经济基础上,所以……多莉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白清明心脏一梗,眼睁睁看着朱砂思索两秒,缓缓点了点头,似乎赞同了鹿微微的推测。他连忙解释:“不不不朱小姐,钱对 顾先生来说只是数字而已,您对他的重要性远远比钱重要。” “这是当然。” 鹿微微终于说了句人话,白清明还没松口气,只听她继续说:“朱小姐给Boss赚了多少钱,你知道今天下午顾太太在艺术展 一挥手两个亿出去了,这其中至少得有咱们朱小姐赚得一个亿吧。” 白清明:“…………………………” 白清明脸上肌肉抽搐,瞪着鹿微微映在电梯倒映内壁身影磨了磨牙。旋即黑溜溜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语气温和说道:“您 和寻常女人不同,花钱要是能您快活,别说两个亿,二百个亿顾先生眼睛都不眨,可您赚钱才快活,所以‘让您随心所欲地去 赚钱’才是顾先生低头向您姿态。” 作为在信仰天主教且坚定反同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基佬,白清明真诚感谢上帝让他练就出了这种临场反应能力。 然而猪队友一句话又将他打回地狱:“能这么比吗?顾太太是Boss的老婆,朱小姐是Boss的什么人啊?”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白清明这辈子都没遇见过比现在更难的情况,他含泪抬头望了一眼棚顶,仿佛看见奖金离自己远去。 电梯行至一层打开,三人前后往大厅门口走,朱砂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鹿微微对此毫无察觉,小碎步跟在她身后继续啰啰 唆唆: “顾太太命好,直接从格林童话嫁进了安徒生童话,可那又能怎么样?谁都知道Boss讨厌艺术品,她还得拽着Boss去看展, 为什么呀?两个亿,得让Boss知道这钱花哪儿去了。 “要是朱小姐,别说是花两个亿买古董,就算花两个亿嫖了一只小狼狗,难道还得看Boss脸色吗?” “想要男人的钱,躺下叉开腿就行。赚是好赚了,花可不好花。哄你张腿的时候,说的都好听,等射完了,一个字都不想听你 说。呵,男人。” 白清明幽幽道:“男人不都是这样。” “你是姐妹行了吧,”鹿微微白他一眼,“好男人是有,但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比不吃腥的猫还稀有。” 白清明瞄了一眼朱砂,咬咬牙为自己的奖金最后争取一把:“顾先生是‘邪神’,朱小姐您是‘红皇后’,整条金融街都知道 只要您二位联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但顾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鹿微微悠悠开口:“说得好像你很了解男人似的。” 白清明咬牙切齿:“因为我睡过的男人比你多行了吗!” “尼玛!我竟然无言以对。” 朱砂突然没头没尾吐出两个字:“不爽。” 第66章 一日之终 “什么?!” 这时他们走出了深蓝大楼,正站在旋转门外的台阶上。 黎明时分,夜色残响正褪,漆黑的天幕被高楼大厦割裂成洒着点点星光的碎片。城市中心灯火通明,马路上车来车往,蚊蝇小 虫绕着路灯的光晕一圈圈飞转。 门厅亮光从身后照来,将朱砂的影子映在一级级台阶上,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群中,低声重复一遍:“一点都不爽。” 白清明和鹿微微同时望向朱砂,彼此对视一眼,同样迷茫疑惑。 朱砂僵硬地站着,半边侧脸淹没在阴影里,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瞳底仿佛渗着坚冰。不远处马路上车辆疾驰而过,在她脸上 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他为我开除整个行政部,就像御膳房给一个失宠的妃子冷菜冷汤,被皇帝知道了,狠狠惩罚了太监,”朱砂嘴角骤然绽放了 轻飘飘的笑意,梦呓般问道,“你说爽不爽?” 鹿微微小声嘀咕:“怎么不爽?” “我一直以为我是金融圈的女大佬,是深蓝的红皇后,今天才清醒,原来我不过是偕神手下跑龙套的而已,和老板吵了一架, 再赔了点钱,所有人都敢爬到我头上来。他们只记得我给深蓝赔了两个亿,忘记了我给深蓝赚了多少个亿。” 白清明嗫嚅:“朱小姐……” 朱砂转过头,盯着白清明的眼睛问道:“会有人谈论你的口红色号配不配耳环吗?会有人把你赴宴穿过的衣服总结成一篇评论 Blog吗?会有人在你教训手下的时候,提醒你多喝红糖姜水吗?” “啊?!” 朱砂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摸冰冷的弧度。 这丝嘲笑不像对身为男性的白清明,倒向冲着她自己。 “好了,回家睡觉吧,”她举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里,背对着原地愣怔的两人摆了摆手,“放心,明天上班,我 不会再和他冷战了。” 繁华的城市中心,霓虹灯彻夜闪烁,习习凉风呼啸着穿过马路两旁的香樟树。 朱砂抬手挽起了额前碎发,闭眼感受迎面而来的风。 几个小时前,顾偕不过是握着她的手捡起了那张简历文件,她就像一个处在戒断反应中的瘾君子冷不丁看见了海洛因,抖得不 能自抑。 顾偕在求和,在示好。 她今年二十五岁,知道如何把阴茎吞得更深,知道什么姿势能让自己高潮,但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争吵的理由是什么?顾偕把她派到另一个城市去劝一个没有投资意向的人对深蓝基金投钱,只为了不让她参加他太太的宴会。 之后让关系僵硬的点是什么?顾偕反悔了让她放手做多莉的承诺,因为她的“商业间谍”接近了他太太。 让这番争执爆发到顶点的是什么?因为顾偕为了让他太太在社交圈里维持体面,强行塞了一票垃圾给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让她有口难言。 最后让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是什么?是顾偕粗鲁地强暴了她,把她像破败的充气娃娃一样丢在卫生间,并且十几天没有一句 道歉。 路灯光影下,朱砂微微皱眉,眼梢因压深而显出一条锋利的弧线,下颌角冷而绷紧,让眉骨与侧脸显出一种白玉般坚硬的质 地。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去匿名论坛发帖求助? 《我的……强暴了我之后,为了我开除了一整个部门的人,我该不该和他和好?》 前任金主、导师、现在有性关系的上司……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定义这段畸形又复杂的关系。 婚外情图钱图利、图禁忌刺激、图飘渺又虚伪的“真爱”。然而她和顾偕只是两个不快乐的人,因缘际会抱在一起寻欢作乐。 无关爱情。 也无关名利。 她从未等顾偕离婚后娶她,也不打算永远和他这样牵扯下去。 ……只是这条路最后会通向哪里?今天,这操蛋的世界放过她了吗? 朱砂眯起眼睛,莫名感到晕眩。 金融街上灯火通明,四周矗立的高楼大厦犹如憧憧鬼影将她包围其中,一扇扇窗格透出明亮的灯火一直延伸到夜幕尽头,仿佛 是野兽竖起的黄眼睛,从四面八方紧紧盯着她,让她无路可走,也无处遁逃。 ————以下不收费·回应“没懂看”———— “商战”: 1.跳章会看不懂 从第50章《一日之开始》到第66章《一日之终》没一行灌水废话,信息量密集,跳过一章都会接不上。 2.商战是人斗 作者不是金融和法律从业者,是个学电影的文盲,对金融和法律真的是门外汉,也不会故意卖弄知识。商战说到底其实还是人 的斗争,和宫斗、宅斗没区别,请看下文“宫斗版”商战。 3.金融名词无需理解 名词扫一眼就可以,不需要知道它什么意思,有需要理解的部分,我在文里会举例子,其实大多数时候金融名词都在人物对话 里,不懂这些词不会影响理解剧情。 比如,温时良给朱砂的对话戏,“对冲”“量化”“期货”不重要,只要能理解温时良是在提供解决办法,而朱砂觉得不行就 足够了。 宫斗剧情: 尹铎皇帝看深蓝皇后不顺眼想要废后,他知道深蓝皇后和白川贵妃曾经是同盟现在分裂了。所以就打算让白川贵妃站到自己这 边。 尹铎皇帝查到了白川贵妃曾经吩咐一个叫小玫瑰的宫女给宠妃下了堕胎药,然后他告诉白川贵妃说:只要供你出深蓝皇后干过 什么坏事,朕对你谋害皇嗣既往不咎。 所以,深蓝皇后要想自保,必须保护白川贵妃不被尹铎皇帝伤害,为了白川贵妃安全,就得灭了宫女小玫瑰的口。 感谢大家订阅、投珠,因为存稿没了,作者龟速码字,可能在本卷结束后请几天假,捋一下后文思路。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CO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 第65章 战果 晨间的检察官大办公室忙得一片鸡飞狗跳,连着几个通宵加班的律师们各个眼中布满血丝。 薄兮穿过充斥着的咖啡和泡面味的走廊,在“首席检察官”门上敲了三下,推开门,探头说道:“老大,陆卿禾只派了律师过 来,看样子是不肯合作了。” 尹铎背对着门口换衬衫,闻言正系扣子的手指一顿,但也只顿了一瞬间,紧接着又换回气定神闲的语气,笑着说:“没事,我 们还有吴经略……” 他重复的后半句话,倒像是对自己说话。 一连几天没有拉开窗帘的办公室此刻光线昏暗,天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到尹铎的背部,肌肉线条在衬衫下勾勒出起伏的阴影。 薄兮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尹铎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问道:“你想问,为什么不等我们找到钱,再把他们叫过来?” 薄兮点头,关上门进入办公室:“就算囚徒困境也得有证据吧。” “等不了了,夜长梦多。” 尹铎穿好了衣服,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转身一抬头,西装长裤黑皮鞋,同样通宵加班几个晚上,其他律师被折磨得不成人 样,只有他一杯咖啡入喉,依然精神抖擞,风度翩翩,就连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像克苏鲁风格的装饰。 尹铎大步走出办公室,薄兮跟在他身后,低声问:“因为昨天在金棕榈餐厅遇见朱砂了?” “尹先生早!” 这时从茶水间方向走过来的秘书把两杯热咖啡递给尹铎,尹铎抿了一口,正好借此忽视了薄兮的提问,转身对秘书的背影笑 道,“范小姐!你又瘦了啊!” 身高158,体重75公斤的秘书一回头,脸上荡开了羞涩的笑。 薄兮摇头叹气,看得出他故意回避问题,却也没再纠缠。 两人大步穿过走廊,停在到一间审讯室门口,尹铎用文件夹安抚似的拍了拍薄兮的肩膀。 一推开门,审讯室内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神色间掩饰不住疲倦。 “考虑得怎么样了,吴先生?”尹铎咯噔一声撂下咖啡杯,抬头望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上午七点五十七分,距离十二小时 还剩三分钟,认罪协定就要作废了。” 吴经略直勾勾望着咖啡杯,双手搭在桌面上,十指紧紧握在一起。 尹铎往椅子里舒服地一靠,抿了一口咖啡:“和解,还是上庭?” 女律师看了一眼吴经略,又转回来坚定注视着尹铎:“我们抗争到底。” “不——”吴经略舔了舔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嘴唇,“我不想坐牢。” 尹铎和薄兮对视一眼,薄兮会意,将她面前的文件慢慢推到吴经略面前,女律师还想说什么,却被吴经略一抬手打断了。 薄兮道:“签了这份文件,说出你与陆卿禾的内幕交易,如果你所言非真或者故意隐瞒,也会被起诉。” 吴经略喉结滚动,颤抖的手指分开签字笔笔帽。认罪协定书上留下长长的痕迹,一笔一画写下“吴”字,正要写第二个字时, 手机突然嗡嗡响起。 尹铎眉头一皱,似乎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吴经略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缓缓抬头对尹铎,“我前妻。” 尹铎往椅子里一靠,无奈地一摊手,示意他可以接。 吴经略慢慢按下接听键,半侧过脸:“喂——”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吴经略!你怎么敢!你就是这样说你永远爱我的吗?” 电话里传出前妻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吴经略似乎还处于官司带来的惊惧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木然又懵懂,张了张苍白的 嘴:“我……” “闭嘴!” 几百公里外的锡兰市,吴景略的前妻坐在家中沙发上,面脸泪痕。一只修长漂亮的手递来一张面巾纸,她接过来擦了擦脸,但 眼泪却如开闸放水般止不住。 张霖只能又抽了张纸递过去,温时良摆正了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上面亮着一号字体放大的一行字,前妻抽噎了两声,读出电 脑上的文字: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敢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和你那位来自加勒比的心肝‘小宝贝’、还有我们十五年婚姻中所有我知道 的‘小宝贝’统统去见上帝,现在你只要说‘我马上到’然后挂了电话,订机票来我家,我们谈谈怎么处理这笔‘小宝贝’, 你听明白了吗?”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吴经略沉默了三秒,声音颤抖着说道:“我马上到。” 桌对面的尹铎拧起眉毛,眼睁睁看着吴经略像个还没从噩梦中苏醒的梦游者,摇摇晃晃站起来。 “抱歉,我要去见我前妻。” “吴先生,”薄兮双手撑在桌上,拱起后背,黑沉沉眼珠定在吴经略的瞳底,“这是你最后认罪的机会了。” 吴经略踉跄着往外走,咕咚撞到了空椅子,律师伸胳膊搀扶他,却被一把甩开:“认罪时间已经过了……” 墙上挂钟赫然指向了八点零一分。 薄兮站在审讯室门口望着,走廊上人来人往,吴经略背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尽头。她疑惑地回头,尹铎单手搭着椅背,另一只 手把玩着圆珠笔,似乎感觉到很好笑。 晨光穿过窗玻璃,映亮亮他半边侧脸。即便眼皮下印出一片淡淡乌青,下巴上沾了点胡茬,但看起来仍然让人有怦然心动的感 觉。 “行了,熬了这么久,回家睡觉去吧。”尹铎起身,拍拍薄兮的肩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不了啊。” 他拎起西装外套单手搭在肩头,吹着口哨往走廊上走,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 “尹先生!” 秘书手中抓着一张文件,眉眼笼罩着一层阴云,严肃道:“我刚刚发现了一份漏掉的文件。” ————— 后面还有一章,又没写完,8点之前更,抱歉 第65章咨询 几日后…… “我凌晨三点钟睡下,今早五点半起床,穿过大半个城市,七点钟准时来办公室开门,然后看你坐在这儿处理了一早晨国外股 市的事。”祝锦枝摘了眼镜,放下笔记本,“朱小姐需要买一个同款沙发吗?” 心理咨询室总是以暖色调为主,绝对安静的封闭空间、舒服的沙发、安神的熏香,精心设计出“漫不经心”的环境,连心理医 生本人都只穿着颜色柔和的连衣裙,竭力使来访者放松。 “就剩一点了,”朱砂的iPad放在腿上,手指刷刷回复邮件,“抱歉。” 祝锦枝的声音依然温柔耐心:“你的道歉一点都不真心。” 朱砂头也没抬,敷衍道:“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它真心呢。” “好吧,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你来见我,是因为你秘书以休年假威胁你,”祝锦枝往沙发里一靠,揉了揉突突胀痛得太阳 穴,“而他一休假你的生活就变得乱七八糟。” 朱砂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发送”,旋即放下了平板电脑,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祝锦枝。 终于获得了关注的心理医生重新戴上了眼镜,哗哗翻开笔记本,微笑道: “随便说点什么吧,反正时间就剩七分钟了,不如聊聊你的秘书?” “聊过很多次了,一个当过神父的基佬,会察言观色,会揣摹审势,信息整合能力超强,一个人能干一个军团的活儿,其他没 什么好说的了。” 朱砂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态度说不上抗拒,但也明显不配合。祝锦枝在笔记本上划拉了几笔,又问: “他来之前,你的日子怎么过的?” “那时候我有三个行政秘书,两个生活助理,可行程还是一团糟。每天要见的人比试镜导演多,无数件事不请自来,行程变动 他们搞不好,甚至有时候连我要见的人都约不上。而且在我身边当秘书的人都不安分,总是卖弄商业嗅觉,却连该帮我买那个 牌子的卫生棉都不知道。” “那这位白秘书呢?” “灵活又靠谱。” 祝锦枝点点头,不知道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比方说?” “比方说在你时间排满的情况下,我想见你,要么他会把有预约的人支开,要么让你加出一个时间给我。”朱砂挑衅地挑起眉 峰,“那么请问,他是怎么‘灵活地’说服你早晨七点穿过大半个城市来给我咨询的呢?” “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秘书了,”祝锦枝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样子,依然温柔地微笑,“他来你身边多久了?” “两年了吧。” 祝锦枝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你很少会放任自己去依赖一个人。” 朱砂竖起食指一点,严肃道:“不要评价我。” “好,我换个说法,”祝锦枝直视朱砂的眼睛,如水般温柔的眼波瞬间结成坚冰,直直刺进朱砂眼底,问道,“你为什么要让 放弃基本的生活能力呢?做一顿早餐需要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你当然可以在国外股市赚上百万,但你一定把自己榨干到一滴 不剩的地步吗?” “你的意思是我在用工作逃避生活?” “你又试探我,”祝锦枝摇头苦笑,几秒钟前那种逼人的架势散去,又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心灵导师,“我们也快做了两年的咨 询,你始终没放下对我的戒心。” 朱砂移开目光,瞥了一眼手表,还剩五分钟。 “那我们谈谈一直回避的那个问题吧,”祝锦枝放下了啪嗒合上笔记本,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问道,“让你真正依赖的那个 人怎么样了?” 朱砂不以为意地撩了一下耳旁碎发:“吵了一架。因为工作上的事。” “与他妻子有关吗?” “啧,虽然我和他的关系很不健康,但是不用每件事都往婚外情上扯吧。” “嗯?” 祝锦枝脸微侧着,那姿态放松又平静,眼梢自然下垂,唇角略微含笑,再配合上刻意柔和过的眼妆和唇妆,像一只没有丝毫攻 击的小白兔,亲和力满分。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下颌稍仰,双臂分别搭在两侧座椅扶手上,那是一种由主场优势带来 的自信,仿佛洞察了对面“病人”的一切秘密。 朱砂很久没有回答她。 一般来说,这种无声的对视会让气氛变得紧张僵硬,或许是祝锦枝周身自带圣光的温柔感,抑或是朱砂在同性面前便会收敛起 带刺儿的气场,两人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朱砂手臂搭在沙发椅背上,缓缓道:“我们行业的一个老前辈,利用了他老婆的世交关系,让他花高价买下了一堆垃圾。” “你没阻止他?” 朱砂默然不语。 祝锦枝问:“如果时间回到他结婚前,你会怎么做?” “和他结不结婚没关系,”朱砂烦躁地打断,话刚说了一半,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妥,沉吟着又补充一句,“不过,他要是没结 婚就不会往火坑里,也不需要我来阻止他。” 祝锦枝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朱砂的观点,但她点头的同时微微挑起了眉头,那分明是“不相信”的微表情。 祝锦枝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什么情况?” “金融市场什么的,我不炒股不太懂这些。” “市场大跌,我们赔了很多钱。” 朱砂五指把头发往后一捋,露出饱满的额头,眼角往窗外飘去,似乎毫不在意。然而下一秒,祝锦枝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炸弹: “那你开心了吗?” 朱砂一怔:“什么?” “‘看吧,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赔了这么多钱,这就是你不听劝的代价。’”祝锦枝平静地望着朱砂,轻轻笑了一下,“我 知道你不介意我这样冒犯你。” 不知是谁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原生家庭的梦魇如影随至,她就像一个从臭水沟 里爬出来的人,被仙女教母套上了华丽的连衣裙,匆匆拉进皇室宴会,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央翩翩起舞,仿佛她生来就属于这 个地方。然而她心里清楚,她和那些真正的王子公主不一样,因为她的内衣内裤依然沾着恶臭。 她每天要做出无数个重要决策,有些决定不仅仅是赔钱还是赚钱的问题,更是能影响到世界经济走向,波及成千上万的家庭。 深蓝资本有专门为交易员疏导压力的心理医生,但朱砂讨厌他们灵性的“治疗”,拿着小本本坐在沙发里,一副“只要向我敞 开心扉,最好痛哭流涕,然后我就能让你带着压力走进治疗室,一身轻松走出去”的自大模样。 相比于虚伪关怀的问诊,她更喜欢祝锦枝这种直来直去的刺探。 祝锦枝又道:“这次你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和你两年前为他卖掉二十亿的项目是一样的,你想知道他会选你还是选他自 己,上次他没通过考验,这一次你得到满意的结果了吗?” 朱砂摇头:“我没有考验他,也没有撩挑子不干,相反还在尽心尽力地为他收拾烂摊子。” 祝锦枝:“那结果如何?” “没那么容易解决,但总会有办法的。” 朱砂脸上依然很平静,只是目光越过祝锦枝背后,落到那副纯色的现代艺术画上,浅色眼珠倏尔一顿,这变化只有短短一秒 钟,但却被祝锦枝敏锐地捉捕到了。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你刚才想到了一件事。”祝锦枝笃定。 朱砂无奈地笑了笑,旋即意识到方才那个眼神暴露了她的想法。她点头:“这件事我搞不定,所有人都在劝我低头,让我去问 他应该怎么处理。” “你问了吗?” “本来要问了,但是,”朱砂苦笑,“前几天有个很危险的情况,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他仅凭报税单,邮件和消费记录就 化解了。不管我再怎么生他气,都得承认我做不到。” “你不甘心?” “对,我跟他学了十年了。” “那你怎么知道‘总有办法的’?” 朱砂略微垂眼:“就是知道。” “你能工作上大杀四方,生活能力却是十级残废,”祝锦枝深深望着她,话锋一转,“你其实羡慕着他太太吧,她生来就是锦 衣玉食的大小姐,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别人看来也是她命好。” 朱砂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相反苦笑道:“你就不能放过我的童年吗?” “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过你的童年。” “以后会谈的。” “‘以后’两年了。” “你急什么?我定期来看你,你不是也能多赚点嘛。” “那么,”祝锦枝笑了,“你是把这次危机当成测试吗?如果你能逆风翻盘,就代表你做好离开他的准备了?” 朱砂别开视线,没有说话。 “一年前你告诉我,你们在一起将近十年,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闪婚给你痛苦就像戒断反应,戒烟戒酒戒毒都需要时 间,所以你要从心理上慢慢离开舒适区。” 心理咨询师按小时收费,办公室里的明面没有放置钟表,但咨询师都有自己独特的计时技巧。 办公室桌上香薰蜡烛无声无息地燃尽,火苗倏然一暗,映入了祝锦枝的眼底。 “你来咨询不是要我的建议,也不是对我诉苦,”祝锦枝双腿交叠,换了个坐姿,“只是定期告诉我‘你离开他’的进度,我 就像个刻度尺,时间到了,朱小姐,这次进度是什么?” 朱砂犹豫了一会,眼睛望向窗外:“如果我能处理好垃圾股,把损失减到三千万以内,那么……” “说出来,”祝锦枝低声道,“亲口说出来。” 朱砂一抬眼,眸光雪亮,笃定道: “我就会和他结束。” 朱砂如释重负,深深吐了口气。 “再见。” 祝锦枝站起身,送走朱砂出门,单手扶住门框,无奈道:“虽然你付的钱让我凌晨三点做咨询都可以,但是我还是想睡个好 觉,下次最好能在正常时间里见吧,”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朱砂往外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回来,盯着祝锦枝的眼睛,冷笑道,“还有,下次别想激怒我了。” ——————以下不收费—————— 存稿没有了,作者手速又慢,只能保证每天18点更新一次,如果写不完就晚上十二点之前更,总量还是3000+,其实这几天 更新这几天都是5000+了。 习惯18点更新的姑娘们,实在抱歉了。 等这卷写完,真的得请几天假,太累了 第67章车祸 从祝锦枝的办公室一出来,朱砂就堵在了路口。她单手搭着方向盘,向前张望,企图从前方两排停靠紧密的车流中看到路况, 到底是哪个傻X又撞了车! 与此同时,深蓝资本的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圆桌顶端位置上空空荡荡,旁边的顾偕半垂着头,手肘撑住桌面,下巴搭在交叉的手背上,额前碎发遮住了他那双森寒的眼 睛,周身释放的冰冷寒气依然让在场每一个人感到窒息。 鹿微微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身体不动,眼睛往下瞟,在手机上输入:Boss要炸。 张霖回复道:淡定,一战二战之间还隔了十七年呢。 “不等了,开始吧。”顾偕抱着双臂往座椅里一靠,冷厉的目光扫过圆桌后的一张张脸庞,“农业部先说。” 每周例会第一次在首席投资官缺席的情况进行。 烈日下,朱砂反手甩上车门,右手遮在额前,眯起眼冲路边五星级酒店的门童一招手。门童对上她的视线,穿过马路上的车 辆,大步跑过来。 “小姐,有什么能……” 朱砂从钱夹里抽出几张整钞,和钥匙一起赛到门童手里:“把车随便停到哪儿,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取车。”旋即头也不回地 穿过堵成停车场的马路,消失在街头转角,徒留门童一脸疑惑地望着车钥匙和绿色钞票。 寸土寸金的金融街上几乎没有绿化带和行道树,放眼望去钢筋水泥在日光中散发着冷白青光。朱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踩着高 跟鞋行色匆匆。 前方道路尽头,一群乌央乌央的路人把拐角处围得水泄不通。 “借过!”朱砂侧身从人群中挤过去,“借过!请让一下!” 围观群众举着手机,议论纷纷: “我擦,科幻电影吧!” “用它撸管得有多少爽啊。” “借过!” “别挤,别挤了!” “这是哪家公司的产品,上市了吗?” 朱砂推推搡搡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刚站到马路边,霎时顿住了。 ——同方向车道的两辆车前后撞在一起,坚实的前车车尾撞变了形,后车直接撞进了前车中,而后车驾驶室里的司机只能看 到后半个身体。 紧急救援的直升飞机盘旋密集楼群上无法降落,狭窄的金融街被堵得水泄不通,远远只能听见模糊的救护车声响。鲜血流了满 地,照这个架势,司机不出几分钟就要身亡。 而此时此刻,一个神奇的男人半蹲在后车车前盖上,他右臂闪闪发光,那是一整条钢制手臂套在他的手臂外,像科幻电影中的 机械臂,正拎起挤压变形的车前盖。 “……现在是夏季,不论是街边冰淇淋车还是大型运输冷冻链都需要降温,五氮的股票还应该增持。” 深蓝会议室的玻璃门悄悄打开,姗姗来迟的朱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视众人的视线,径自走到椭圆形长桌的顶角前坐下。 正在发言的基金经理收回目光,继续说道:“除了五氮,还应该考虑与冷藏技术相关的企业……” 朱砂挽起耳畔碎发,晶莹汗珠顺着脖颈曲线往下滑。烈日阳光穿过落地玻璃,在她半侧肩膀上投下一条清晰的光带,锁骨曲线 后盛着一片阴影。 顾偕动了动喉结,狭长的眼睛一眯。 他想上她。 现在,就在这里。 把她压在桌子上,分开大腿,扯掉内裤,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他能啃咬她的乳头,他的阴茎正在捅开她的阴道。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68章 硬到爆炸 他们在这张桌子上做过。 连着高强度工作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对手公司的漏洞。脑神经过度兴奋,分泌出旺盛的荷尔蒙,他们一对视,情欲 瞬间在虚空中燃爆。 朱砂在这间全透明的玻璃会议室里脱光了衣服,两颗艳红的乳头在空气中硬挺着,阴户上耻毛刮得干干净净,肉缝轮廓清晰, 两片粉嫩的软肉随着她呼吸翕动开合。 那时顾偕喉结滚动,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关闭整层楼的监控。 安保一小时巡逻一次,清洁人员也即将开始工作,但在欲望面前羞耻和理智不值一提。 朱砂轻巧地攀上身后会议桌,那双含着春水的眼睛微微眯起,嘤咛一声,指尖送进往肉缝里,朱红的指甲像视觉引导线,顾偕 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游移,吞咽着口水,看着她拽起红豆般的阴蒂,用指尖或轻或重地磨弄。 这种力度不能满足她,只是开胃前菜而已。 顾偕的肉棒硬得快从裤子里顶出来,仿佛朱砂抚慰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在拨弄顾偕敏感的神经末梢。 朱砂支撑在背后的那只手被含进了嘴里,眼角飞翘,朝顾偕瞥了一眼,旋即将沾着晶亮水色的指尖顺着脖颈滑到胸口,再若有 似无地抓了抓自己丰满的胸部。 顾偕的小腹中涌过一波激荡的火流,阴茎硬梆梆地撑在西装裤里,龟头流出的淫水打湿了内裤。他举步向前走,毫不怜惜地揪 住朱砂的脖子,强迫她仰起头。 整层办公楼都熄灭了灯,城市中心的万家灯光穿过落地窗映亮了会议室内朦胧的桌椅轮廓。 朱砂仰头,平静地注视着他,瞳孔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手心里掐着她的脉搏,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了结她的生命。房间里一片死寂,他们在昏暗中一高一低地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顾偕手掌“听”到朱砂的心跳,他胸膛中那颗猛烈跳动的心脏逐渐与她的心跳声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偕松开手,猛然将朱砂推倒,欺身压上她光裸又滚烫的肉体。而朱砂用了一个巧劲儿,从他身下滚出,推 搡着他的胸口,一翻身,两跳长腿跨上他的腰腹,倏然骑了上去。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她单手按住顾偕的胸膛,一粒一粒解开扣子,再微微抬起臀部,拨开了双腿间那两片湿漉漉的蚌肉。充血挺立的阴蒂在男人金 属皮带夹上磨蹭,金属的表面冰冷又光滑,刺激得阴蒂突突跳动,没几下就从肉穴里流出淫水来。 金属夹沾上水便打滑,朱砂蹭了几下没有得到如期快感,便像猫儿一样弯下腰,高高翘起臀部,趴道顾偕耳边,粗喘着说 道:“快点,让我爽。” “去年十一月巴西飓风后天然橡胶市场一路暴涨,根据‘友好轮胎’的第一季度报告来看,主要支出都用在寻找天然橡胶的替 代品上了……” 顾偕坐直了身体,把勃起的下半身藏在桌面下,余光瞥了一眼身侧。 朱砂靠在椅背上,双臂抱着肩膀,目光落在正在发言的基金经理身上,似乎对他的表述有异议,手指不耐烦地敲着上臂。 顾偕莫名眼晕。 朱砂莲藕似的皮肤冷而白,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无节奏的敲击中变成模糊的红影,像引导催眠的吊钟,总是不断将他的 神思拉回到那夜荒淫的会议室里。 嫣红挺立的乳头、被肉棒撞开的肉缝、自肩胛骨滑落的汗珠……无数碎片画面乱哄哄地交织在他脑海里,犹如漫天巨网将他束 缚其中。 他想要干朱砂。 第69章忍无可忍 裤裆里的东西硬得快废掉了。 如果这时有谁的笔掉地上,那么未来一周深蓝流传的恐怖新闻将会是森然冷漠的大Boss对着滔滔不绝的秃顶基金经理勃起了。 朱砂今日穿了一条连衣裙,站直时裙摆垂到膝盖以上,现在她坐在旁边,裙摆从两侧垂落,露出藕白的大腿外侧。 顾偕搁在桌面上的双手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和朱砂坐得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腿。 他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 只要朱砂坐在他身边,他就像个随时随地都能勃起发情的野兽。 无数个会议上,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长桌一端,冷厉的眼神注视着会议发言的人。无人察觉的会议桌下,他粗糙的手掌伸进朱砂的内裤里,罩住整个阴部不怀好意地磨蹭起来。 一旦手掌感受到朱砂的呼吸紊乱,他就会打断发言人,提几个无伤大雅小问题,然后故意和朱砂交谈。众目睽睽中,两人严肃地探讨可操作性,没人看得出来Boss的手指正插在首席投资官的内裤里亵玩她丰肥湿润的嫩肉。 如果朱砂穿的是丁字裤,他会把裆部布料拧成布条勒进她的肉缝里,指尖勾着紧绷的布条左右弹弄阴蒂。如果朱砂穿的是C字裤,他就会掐住肥嫩肉缝中阴蒂,转着圈地拉扯。但不论哪种方式,只要几秒钟,他的手指就会被喷出的淫水打湿。 朱砂不敢晃动上身,只能小幅度绞紧他的手指来磨蹭着自己的阴缝。 那种僵硬的姿态就像被他捏住了软肋,顾偕在她的肉穴里肆无忌惮地搅弄,揉到阴蒂变烫变胀,让朱砂雪白的皮肤上都沾染桃花一样的绯红。他要是故意抽出手指,朱砂还会讨好似的夹紧双腿,用湿漉漉的嫩肉缠上他的手指。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比朱砂更适合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要,朱砂都会张开双腿迎合他。 ……唯独除了那一次。 “我没什么问题了,Boss有吗?” 会议室猝然安静,会议桌后不再有站起来发言的部门经理,早会就在他浑浑噩噩的走神与性幻想中结束了。朱砂转头望着他,同时会议室内所有目光也聚焦到他身上。 “没有,”顾偕淡淡开口,声音有点沙哑,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旋即一点头,“散会。”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玻璃门自动拉开,众人悉悉簌簌往外走。顾偕靠在椅背上没动,正在等胯下的硬物疲惫下去。然而会议室内的人影走散,朱砂仍然坐在椅子里,胳膊撑着会议桌,垂头看手机。 顾偕心中一动。 ——这是和好信号? 距离尹铎狙击白川的那夜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两人关系回到冰点以前,工作上能正常沟通,但私下里他去朱砂的办公室晃荡了几次,朱砂还是没有请他进卧室的意思。 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对面办公,他一抬头,胯下的小兄弟也跟着抬头。 顾偕用眼角偷偷打量着朱砂的侧影,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有事吗?” 朱砂的目光粘在手机屏幕上,闻言含糊地哼了一声:“等我把这则新闻看完。” ——等我把这则新闻看完。 “等”,重点是“等”。 好,他等。 耐心地等。 顾偕嘴角微微勾起,换了个姿势,双臂搭在两侧扶手上,舒服地翘起腿,任由快要顶破裤裆的硬物在西装裤下勾勒出起伏的阴影。 等待的每一秒钟漫长得犹如一个世纪,顾偕不住吞咽口水,直勾勾盯着朱砂的侧脸。 半晌,朱砂站起身,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在顾偕灼灼目光中收起了手机,紧接着随意瞥了他一眼:“那我先出去了,顾先生。”说罢便拉开椅子往外走 顾偕:“?!!” 朱砂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余光察觉到顾偕的死亡视线,停下脚步转头望去:“您怎么了?” 顾偕瞳孔幽深,直直盯着她一言不发。 朱砂忐忑:“那是……我怎么了吗?” 夏日上午,阳光贯穿四面玻璃的会议室,在顾偕挺拔的身影外勾勒出一层碎金的微光,犹如普照众生的神像,但“神”的脸上森白可怖,狭长的眼睛闪烁着阴森森寒光。 “小白没告诉您吗?早上堵车堵了好久。”朱砂犹豫,“我把车扔路上,走过来的。” 顾偕仍然一言不发。 朱砂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两人沉默对视了半晌,终于听顾偕冷冷开口:“没事,出去吧。” 朱砂松了口气,离开会议室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桌子底下,顾偕的拳头握得咔嚓作响。 ——时机不到。 ——两天,他最多再忍两天。 第70章连锁反应 精英组的大办公室里,几颗脑袋围在鹤楚然的电脑前叽叽喳喳,只有温时良风度翩翩远远地站在一旁。朱砂踱步走进来,伸头瞥了一眼,果然是报道今天早上的那场车祸新闻。 她问道:“多莉股价怎么样?” “涨一点,医疗板块没涨很多,多莉跟其它医疗股相比更是没怎么动,”温时良划开iPad屏幕,花花绿绿的股票走势图映在他眼底,“现在所有媒体都在报道今天早上那场车祸,但大家目光都在电子工程和精密机械上,还没有人注意到神经科学。” 一个月前,朱砂在酒吧遇见了多莉生物公司旗下“骨外骼”项目的负责人柯蓝,意外扫到了几眼实报告,在商海翻滚多年的直觉让她意识到,“骨外骼”也许是个可以引发医疗革命的项目。 根据调查,柯蓝是一个专业能力极其出色的科学家但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她性格懦弱观念保守,曾经被调酒师PUA(精神控制)过,人际与恋爱方面处理得一塌糊涂。 于是朱砂派出了邵俊。 ——一个受人雇佣拍她性爱视频的男性性工作者。 她导演了一场捡到落魄贵公子在雨夜里求助心碎女人的狗血剧,成功地让刚刚失恋的柯蓝把邵俊留在身边。 而后这一个月,邵俊从柯蓝的电脑中偷取实验记录,让朱砂清楚掌握着“骨外骼”项目的每一步进展。 “骨外骼”顾名思义是在人体外装置的一种辅助机械。柯蓝的研究方向是与脑神经领域结合,为截肢人士提供灵敏度度媲美可真实肢体的义肢。而在工业领域,骨外骼可以像“机甲”一样,辅助提重与搬运。 今天早上这场车祸中,一个男人用“机械臂”推开了被压到变形的汽车,救出奄奄一息的肇事司机,这堪比科幻电影的一幕,冥冥中为工业医疗拉开了序幕,一场强势的医疗革命悄无声息地来到楼下拐角。 蔡翔抬头问道:“要不要借媒体吹吹风?把多莉股价抬起来?” “不,”朱砂眼角眯起一条锐利的弧线,神情倏然严肃,“从现在开始,多莉的交易进暗池,别让人知道是我们在持有,去第三市场,继续持有作T。” 这时,张霖端着咖啡从门外走进来,疑惑道:“这机械手真有这么玄乎吗?捞一笔块钱跑了得了。” 朱砂一转身,深邃的瞳孔定在张霖眼底:“今天早上我就在现场。” 张霖蓦然一寒。 “好了,大家继续干活吧,辛苦各位!” 离开大办公室,朱砂步履匆匆穿过走廊,手臂咯噔一声搭上白清明的秘书桌,咬牙切齿道: “把我今晚的安排……不,未来一个星期的晚上都空出来,姓简的那家伙果然是个奇葩中的霸王花,易言说他这个师兄难搞的时候我竟然还不信。” 朱砂对生物领域只略懂皮毛,即使有实验记录,也不能确认柯蓝的实验一定会成功,这时候就需要专业领域的顾问来为她把控方向。 易言是发育生物学家、神经生物学家,主要研究领域在脊椎动物中枢神经系统的发展,年纪轻轻便是藤校终身教授,准诺奖级别的科学家。他看过柯蓝的实验记录,并不好看这个项目,但在朱砂的强烈要求下,向她推荐了自己的师兄简行康。 简行康是个神奇到无法三言两语描述的科研工作者。若说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好几项改革医疗的发明都脱骨于他的疯狂科学幻想,若说他是个领先全人类半步的先驱者,他的实验构想仿佛写在精神病院的白墙上,要是没他老子的支持实验室早就关门大吉了。 朱砂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从下颌至脖颈线条凸显出来,看起来破有一种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势。 “他担心国安部对他不利,每次出门都让保镖放行李箱里。我派去盯梢的人确认他昨晚在家,于是用了那么一点小手段,让消防员撬开了他的门,我就看着满屋子的消防员像防暴警察一样处喊,‘没发现目标’‘没发现目标’,你猜他躲哪儿了?” 白清明脸上笑意盈盈,眉眼间安详得自带一圈圣光。但这并不能浇灭朱砂的愤怒,只见她咬牙冷笑道:“他躲进了铠甲里,一副中世纪的古董铠甲,然后他就穿着铠甲从三楼跳下去跑了。” “那您今晚不用再去了。”白清明笑着说道。 “嗯?” “偕神都帮您搞定了。” “哈?” “偕神听说您派了好几拨人请简博士,连您自己亲身上阵都没成功,于是他就出手了。” 朱砂沉默半晌,眼中闪过疑惑、惊诧、敬佩等等复杂感情,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但偕神就是偕神,”白清明笑着眯眯眼,抓着手机屏幕亮给她看,“简博士十分钟前发来消息,答应今天下午两点钟与您见面,并且附注说,他可能会提前或者迟到几个小时。” 朱砂:“………………”? 深蓝资本大厦的三十楼整层都是餐厅,金融业的奢侈风貌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天顶设有悬浮泳池和高空花园,专供部门经理级别以上的职员一边欣赏俯瞰纽港市的风景一边享用来自全世界的美食。深蓝总部有500名员工,除了餐位略有区别外,供餐不搞小灶,所有人都能享受到从西班牙的海鲜、摩洛哥的街头小吃、日本海岸的寿司和刺身,并且为了时常加班的交易员和分析师,餐厅2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1倍杠杆做空桐碳油,结果就是悲剧英雄以死谢幕,留下柏小姐也就是如今的顾太太成为众矢之的。陈伯益虽然没帮忙,但那种情况下,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人了。” “我要是没记错,你的‘邪神’出手相助,是以牺牲了你的头寸为代价吧。那次,你牺牲了多少来着?十个亿?二十个亿?” 尹铎一眯眼,仿佛灵光乍现般有所顿悟。 “啊!是二十三亿六千万三百八十七万。这十位数字,恐怕朱小姐你这辈子都忘不掉吧,不过这也是无可后非,毕竟你要是不自断双手,柏小姐还会是‘顾太太’,只不过嫁得是顾老先生了。” “那可真是一场跌宕起伏的父子战,HBC要是拍连续剧都能获得艾K奖,普罗米修……哦不对,是西西弗斯……也不对是俄狄浦斯。” “你吭哧吭哧地往山上推石头,但偕神为了爱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又把石头推下去了。你推上来,他推下去,”尹铎似笑非笑,“你甘心让他们站在山顶看你累成狗?” ————以下不收费·关于“娶小妈”———— 没看懂顾偕结婚的理由没关系,这是后面的重场戏,不过确实有很多聪明的姑娘找到伏笔了。现在是故事A面,时机到了我会把故事翻到B面去,前文出现的伏笔会一一收回来。 第71章忠犬(2100珍珠加更) “你甘心让他们站在山顶看你累成狗?” 摩天巨楼、喷泉雕像、布满阴云的天空以及尹铎英俊的面容全数倒映朱砂眼底,面色似乎有些苍白,良久后,她突然一笑:“我刚才说错了。” 尹铎略微侧脸,表示出倾听意愿。 “你不配当狼,狼是个敬业的肉食动物,想吃羊就自己抓,不会假惺惺地说‘生而为羊,你不值得’,”朱砂的眼梢因压紧而显出一条弧线,“我割掉二十三亿,季度收益依然领跑夏普指数,整条金融街有第二家对冲基金能做到吗?如果你想让我在认罪协定上签字,至少得给我一个资金在二百亿以上的账户,打感情牌,你在侮辱我们两个人。” 朱砂久久凝望着尹铎,后者眼中的精光没有褪色半分。 “我向你道歉,朱小姐,”短暂的沉默后,尹铎说道,“作为全世界最后一个真心怜香惜玉的绅士,给你一句忠告,当然你可以把它当成挑拨离间。” 朱砂的眉眼和嘴角依然笑意盈盈,但那弧度分明是冰冷的。 “你把自己当成‘邪神’的刀,但‘邪神’只把你当成狗。” “那又怎么样?”朱砂脸上的微笑终于绷不住了,浅色的瞳孔如冰川般幽深,她一字一顿问道,“你知道穷的滋味吗?” “生我的那个男人断了两根手指,截肢要四百元,医生说断指时间不长,四千元就能接上,而那个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说,‘截吧,不要了’。尹检察官你母亲经营世界排名第七的豪华酒庄,一瓶酒可以拍出四百万的天价,你能想象得到这个世界上有人为了四千块连手都不要了吗?” 尹铎略微一愣,面具般的笑容短暂地出现裂痕。 “我知道你调查过我,那你应该知道,从那个地方逃跑前,我只剩两条路,要么卖身当鸡,要么卖子宫生孩子。” 尹铎面色沉如水,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从五岁开始就去海边捡蛤蜊、我翻过从我家到菜市场这条路上的每一个垃圾桶,穷乡僻壤没有童工的概念,大一点了就去工地挑沙搬砖,你八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坐游艇出海度假?乘私人飞机去南非避暑?我十五岁之前没吃过一个鸡蛋,修鞋的手艺能和路边大爷抢活儿,上学时只要有人丢了东西就会赖在我头上。” 尹铎盯着她依然平稳的脸,似乎正竭力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自嘲、讥讽甚至自怜。但朱砂的语气平稳得泛善可陈,仿佛正在讲述是别人的故事。 “有一次,路边摩的司机着急拉活儿,把没吃完的盒饭随手扔了,盒饭里有一块完整的,没被咬过炸鸡翅。生我的那个女人着了魔似的冲过去捡来给我哥吃。鸡翅明显已经发凉了,面皮上沾了点配菜里的萝卜汤,但我还能闻见油炸的香味,真的好香,我看着我哥大口大口吞下骨头渣、鸡肉碎和面皮混在一起的东西,吃的满嘴是油,而生我那个女人在一旁看着,她自己也忍不住咽口水。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了。” 朱砂仰头吸了口气。 “是顾先生给我买了人生中第一盒止痛药,让我从里到外都能穿上新衣服,教我吃海葡萄能代替酸姜去腥味。他把我打碎重组变成了今天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的这个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变成臭水沟里的一滩腐肉白骨了。” “所以,他要钱,我就为他赚钱,他要弑父,我就为他磨刀,他要娶妻,我就割肉为他下聘礼。”她迎上尹铎的双眼,肩颈肌肉因过度用力而显得绷紧,清晰说道: “我甘愿当他的忠犬,任凭他差遣!” 午休时间,金融街车水马龙,身穿昂贵西装的精英步履匆匆,举着电话吼对方平仓、卖出或做空,带着怒火的声音渐渐遠去,消失在模糊的街景噪雜里。 朱砂和尹铎隔空对视半晌,没有注意到身后大楼拐角的暗处,一道西装衣角随风扬起。 路边停放的几辆车和法国梧桐树遮住了顾偕的身影,他的脸色苍白冰冷,嘴角线条僵而绷紧,向来如寒冰般尖锐的目光正在一点点融化,湿润的夏风吹到脸上,引发一阵极轻微的酥痒。 顾偕的眉心终于松开,嘴角也不自觉勾起。半晌,他转过身,又回头恋恋不舍似的看了一眼朱砂的背影,才单手插进裤袋,顺着墙角阴影走进大楼后门。 尹铎很久没有说话,两人面对面站着,周遭气氛微微僵硬。他知道如果这时说出一句“我理解你”或者“你辛苦了”都会被朱砂怼回来。他能给这位战士般的女人是尊重、平等和敬佩,而非同情与关怀。 少卿,他再次戴上了笑盈盈的面具,问道: “你真的甘心?那你为什么还在第三市场把垃圾债券打包成衍生品?这几天奔波你能赚回几个零头?” 朱砂眉心稍稍压紧。 这几天来精英组确实在收拾残局,但并没有做衍生品工作。难道真如温时良所担心的那样,她真的错过最佳时机,有其他玩家悄悄入场了? 但她眼中只闪过半秒钟的困惑,平靜道:“商业机密,告诉你了,我可能就得等传票了。” “哈哈,巧了,”尹铎莫名笑起来,眼底浮现出清晰的压力,“你不说,也躲不掉传票。” 尹铎向后退了半步,敲了敲老爷车副驾驶车窗,车门砰地向外打开,从中里钻出个戴鸭舌帽的大男孩,伸手一递,将一份牛皮纸文件袋送到朱砂面前。 朱砂接过,低头扫了一眼,紧接着向尹铎投去不满的目光。 “朱小姐放心,我的车隔音很好,他什么都没听见,”尹铎解释,“而且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来送个人,顺路和你打招呼。” 大男孩说道:“朱砂,你被传唤了。” 尹铎向前邁了一步:“你指使手下贿赂安保,潜入地方检察官大楼,把伪造的文件放进我的资料室里,不得不说这招声东击西玩得确实漂亮,救了白川也救了深蓝,不过你又要为你的偕神牺牲了,伪证、贿赂、非法入侵、干扰司法公正……” 他朝朱砂伸出右手: “对,朱小姐,‘我们来日方长’!”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72章 别提了 晴转多云的天气在午后又转为小雨,天幕下的城市中心笼罩着灰霭色,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到落地窗玻璃上,水珠将窗外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灰影,同时映出顾偕英俊的脸。 常年绷紧的面部肌肉罕见地放松下来,眉梢眼尾略微上翘,连嘴角似乎都含着藏不住的笑。 走廊对面,白清明推开秘书桌上预约时间表,一抬头,叫住了正端着咖啡经过的黄秘书: “偕神心情不错啊。” 黄秘书瞥了一眼办公室,只见洗白上岸的前黑手党大佬、叱咤风云的基金教父、蝉联十届“残酷冷漠、莫得感情”的关底大Boss此刻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望着窗外雨景,悠闲地晃悠着办公椅。 黄秘书心照不宣地挑起眉峰,侧过脸,掩着半边口小声说:“也许我可以提一下每周两天在家办公的事儿。” 白清明挤了挤眼,示意她大胆地去吧。不趁着顶头上司万年开花一次的好机会给自己鸡贼且合法地增加福利,简直对不起他们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叫随到的苦逼日常。 玻璃门自动拉开,黄秘书将咖啡轻轻放到办公桌上,顾偕转着椅子转过来。 “黄小姐,把寄存的那瓶……”顾偕端起咖啡杯动作忽然一顿。 “那瓶威士忌?” “算了,你去忙吧。” 朱砂在这世上的兴趣爱好都是钱,除此之外,只有酒是她的消遣。顾偕曾经拍下过两瓶名贵的威士忌,打算在合适时机送给她。但这两瓶酒就像诅咒一样,每次一有送出去的念头,都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让两人吵架。 顾偕摇了摇头,忽然又说道:“等等!看看我和朱砂最近一个月,不,最近三个月有没有共同十五天的空档期。如果没有,在一个月内安排一下。” 黄秘书一点头,转过往外走,同时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仿佛刚才没说出口的不是请求福利,而是主动请缨去最乱战场。她右手在胸口握成拳头,平复着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 ——没关系! ——等顾先生见完简博士! ——我加油!我可以! 玻璃门一关,房间内只剩顾偕一个人。他仰头靠进座椅,双手交叠在胸口,似乎有一股暖暖痒痒的气流充盈着胸膛。 他方才从食堂追着朱砂出去,遠遠望见尹铎又上门踢馆,他沿着墙根儿走到附近时,只听见了朱砂说她甘愿作的忠犬。 这半个多月来的忿恨、嫉妒和担忧统统挤出来,只剩下无法定义的愉悦感,快要从心脏里满溢出来。 今晚不适合喝威士忌,应该叫米其林的大厨上门做一顿烛光晚餐,再小酌两杯红酒。 顾偕略微勾起嘴角,勾起手指敲了敲桌沿。 然后他就可以和朱砂为爱鼓掌了。 “顾先生,简博士到了。” 黄秘书的声音忽然从内线电话里传出来,顾偕睁眼,起身端坐好,那张苍白的脸刹那间恢复成冷峻森然的模样,但眉眼间依稀笼罩着愉悦神色。 办公室门再次打开,顾偕抬起头,视线触及来人时,瞳孔略微压紧了。 简行康,S大著名的科学怪人,所申请的专利共计五百七十三件,无一通过审核,却依然年年拿着全世界各地论坛、基金会孝敬给他老子的巨额“研究经费”。科学怪人本怪活成了一个笑话,但疯狂科学理论却让学术界没有一个人敢笑话他。 领先世界一步是天才,领先世界一百步是疯子。 百年之后他能不能成为超越时间的天才谁都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不论莫扎特还是特斯拉都会羡慕他有个好爹。 走进来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皮鞋擦得锃亮,一身裁剪合身深灰色西装,短发清清爽爽地贴着头皮。 没有握手,没有寒暄,简行康当即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搭在两侧椅子扶手上,衬衣之下的小臂肌肉线条筋瘦而流畅。 不论气质还是相貌,这个男人都像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与设想中那个踩着拖鞋,长发油腻的怪物截然相反。 顾偕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那两只奶牛是柏素素送的吧,”简行康单刀直入,“事先声明,我讨厌人情,答应来见面,其一因为你答应给我捐赠五百万,其二出于人道主义的援助,多莉这个项目我应该和你们谈谈。” 顾偕眼神暗了暗,没有回答。 “五百万加上高中同学的情分,只够我来这一次,我也只来这一次,下次不论你们往我实验室送牦牛、黄牛、水牛还是牛魔王,我都不会挪一下屁股,毕竟……” 说话间办公室走进来人,简行康翘着二郎腿半转过身回头瞥了一眼,旋即整个人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翘起的那根食指在空气中僵持。 只见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发红! “简博士您好,我是朱砂,深蓝的首席投资官。” 朱砂向简行康伸出右手,简行康愣怔半晌,连站起来的礼貌都忘记了,颤抖着手掌回握住朱砂。 顾偕双手交叉搁在桌面,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 朱砂生得美,顾偕深以为然。 捡到她的那个雨夜里,少女满脸泥水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就像两颗璀璨的明珠,一下就映进了顾偕眼底。等把她带到酒店洗干净,她裹着浴袍,半湿的发丝贴在侧脸,抬眼的一瞬间就像蒙尘的明珠恢复本来色彩。 朱砂于他,是掌中明珠,可亵玩。 于其它男人就是九天明月,只可遠观。 然而下一刻,顾偕的得意被朱砂轰得渣都不剩,咔嗒一声,圆珠笔懒腰捏断,手指骨节泛白,眼珠差点脱眶瞪出! 朱砂握着简行康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简行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下意识就要抽回去,然而朱砂却紧紧抓住他的手,一秒、两秒、三秒……久久没有放开。 两人一站一坐,相距很近,朱砂那双含着春情的双眼似笑非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求偶气息。 “我我我不知道朱小姐来过,我那个监控都是假……假的。” “那我下次再去……”朱砂微笑着,撩起耳畔的碎发,目光中荡漾着温柔的水波,神情似乎非常遗憾,“哦对了简先生无意参与我的项目,可惜了。” “不!不!多莉这个项目既然是你的重仓股,我会帮忙,坚决帮忙,毫无保留地帮忙,其实我也有个类似的工程,我那个手得放在脑子上……”简行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不是,是我那个设备得戴在头顶,手还是放在胳膊上,你下次来我实验室,我带你玩。” 顾偕的办公室走现代极简装修风格,清一色的黑白灰搭配,奢侈品座椅、墙上挂着价格不菲但不说人话的现代艺术装饰画,处处散发着独属金融街的奢靡和金钱气息。 粉红色泡泡从简行康眼里、心里如潮水般涌出,毫无察觉地在着黑沉沉的低气压中穿梭乱飞。 他与朱砂坐在办公桌同侧,中间没有任何阻挡,转椅侧过大半,几乎面对面热情交谈。 办公桌后,顾偕沉着一张脸,眉峰眼角冰冷得尖锐。 深蓝大楼内的室温常年保持在23度,空气湿度控制在在40%50%之间。神经敏感的白清明犹如鬼上身一般猝然打了个哆嗦,一个礼拜没做保养的手指上汗毛根根竖起,没来由地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白清明疑惑着拽紧了外套,下意识抬头一瞥,眼神还没收回来,刹那间他就如一个通上电的机器人,噌地站起身从秘书桌里向外探身,眼珠瞪出框,死死盯着望对面办公室里一看,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天要塌了! 亲娘咧! 天又要塌了!!! 向来风度翩翩,仪态优雅的白秘书扭捏着翘臀,踩着小碎步在走廊上飞起,一间玻璃房映出他僵硬的微笑,仔细看他的唇角都止不住哆嗦。 “快给我——”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茶水间门口,白清明连滚带爬地从黄秘书手里抢过托盘,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白清明高贵精致的人设在山雨欲来的狂风中轰然崩塌,他脚下陡然生风,顾不上心疼早上花了四百块打理的刘海此刻傻楞楞地支在头顶了,双臂稳稳端着两杯咖啡,冲向即将毁灭的Boss办公室。 “RIP2抑制剂则可以阻止雄性小鼠生殖系统的衰老,这个在学术界其实是一次意外发现,就跟法拉第发现电磁场一样,你们放在奶牛身上报告书我看了,如果这是多莉对外公布的实验记录……” 简行康向前倾身,眼睛几乎粘在朱砂身上,一只手抓住椅子边沿,似乎说完一句话都想把椅子往前挪挪,争取离朱砂靠得更近些。 白清明面带微笑地端着咖啡进门,变形的刘海已经稳稳地贴着额头,除了衣领里的汗珠,谁也看不出他刚才是如何夺命狂奔。 他眼梢一瞥,只见顾偕靠在座椅里,指缝间夹了根烟,烟头闪烁着一点红光。 落地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房间里亮着明灯,顾偕的瞳孔在光影中更加幽深。视线在对面火热交谈的两人中来回打量,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清明收回视线,径自插进简行康与朱砂之间,咯噔一声撂下冰美式隔在桌面上。 “那可能是多莉为了经费美化后的数据,如果这是非公开数据……”简行康仍然滔滔不绝,对白清明档住他的视线尤为不满,绕过白清明向旁侧倾身看朱砂,“我家老头子也做投资,机构的玩法我也心知肚明,当然没有说朱小姐不好的意思,行业就是如此吗。” 朱砂含笑斜靠着椅背,两条长腿交叠,左脚的高跟鞋挂在脚尖,一下一下慢慢晃荡着。 ——那是个充满性意味的暗示性动作。 白清明手中的咖啡杯正一点一点,极不引人察觉地往简行康身上倒。 朱砂的手指蓦然敲了一声座椅扶手,落在白清明耳中仿佛警示钟,他忐忑着又把杯子竖起,刚要推到简行康面前,下意识瞥了一眼顾偕。 Boss锁着锋利的眉头,阴沉地盯着他手中的咖啡杯。 那一瞬间无数画面从白清明眼前闪过,限量款超跑、热带沙滩的俊男、装载一百万虚拟货币的U盘……林林总总化作一股激昂的力量,使他一咬牙、一闭眼,手指啪嗒一声碰倒了咖啡杯—— “小心。” 朱砂修长的胳膊穿过白清明与办公桌简的缝隙,稳稳接住了咖啡杯。 “朱小姐你……你……” 简行康张了张嘴,似乎想趁机吹一波彩虹屁,但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 “小白,你出去吧。” 朱砂砰一声将咖啡杯落在托盘上,看都没看顾偕一眼,手肘倚着桌面,手心托着下巴,注视着简行康撩起头发。 她问道:“如果这是非公开数据,会怎么样?” “十之一二是实验负责人确实领先时代,发现了髓鞘降解的执行机制,十之八九是实验数据出错,而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实验负责人骗钱的。” 白清明转过身,绝望地闭上了眼。 办公室外,秘书桌前。 “黄小姐,你跟偕神提在家办公的事儿了吗?” “还没,”黄秘书,“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白清明痛心疾首:“别提了,别提了,什么都别提了。” 第73章利益 “感谢简博士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我会好好考虑您的话。” 电梯门叮咚打开,朱砂礼貌地与简行康握手告别。 “你客气了,能给你当顾问是我的荣幸,那个,如果你还有需要我的话,随时打电话,想来我 实验室也随时都可以,随时、随时啊。” 简行康的右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摸摸鼻头又蹭蹭裤线,浑身局促紧张。 “好,保持联系。” 他依依不舍地迈进电梯,望着朱砂欲言又止。 朱砂提醒他:“电梯下行。” “哦对对对,”简行康按下键,认真说,“那么,朱小姐再见。” 朱砂柔声道:“再见。” 电梯门缓缓关闭,简行康还在低声呢喃:“再见……” 红色下行尖头亮起,门框上数字逐渐起少,朱砂嘴角的笑肌也一寸寸落下绷紧,从温柔笑脸变 得冷漠严肃只用了一秒。 她冷冷望着电梯旁的垃圾桶,握成拳头的左手倏然张开,简行康的名片轻轻飘进去,与一堆杂 物垃圾静静躺在一起。 “朱小姐,”菜翔从走廊尽头匆匆走来,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看,停到朱砂身侧,低声说 道,“我中午在餐厅碰见我那个同学了,听说您把他放在唐肃手下了?” 唐肃是朱砂高价挖来的交易员,曾一度有过他会成为朱砂徒弟的传闻,但后来朱砂刻意缩小他 的账户面盘,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被故意打压了。没有资金和信息,他的业绩一落千丈,不到一 年从万人称赞的“下一个男朱砂”变成了坐冷板凳弃妇。 金融街向来不缺神话,造神如造星,红不难,能红多久才看本事。 没有拿得出手的业绩,没有主流媒体刊载他的市场预测,唐肃的最终下一场只有一个,两年合 约到期离开深蓝,下一家公司给他的年薪不足现在的十分之一。 “他是陆卿禾一手提拔上来的,却给我们吹了哨,人可以无情无耻,但不能忘恩负义,养一只 狗尚且知道要对主人摇摇尾巴,”朱砂冷漠的神情毫无波动,“这种人留在身边,下一次他会 拿我们去为别人吹哨。” 朱砂直勾勾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菜翔看出来她情绪不太对,没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目送她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门口,朱砂啪地点了根烟。 白清明在秘书桌后蹭一下站了起来:“朱小姐!” 朱砂置若罔闻,转身进门,只听白清明声音忐忑地说道: “Boss吩咐,您也不能在办公室里抽烟了……” 朱砂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白清明哭丧着脸,指指头顶。天花板上顾偕特意为朱砂拆掉的烟雾探测器亮起了绝情的红灯。 “您最近抽烟抽得太凶了,为了您的健康考虑……” 朱砂抬头看着天花板,白清明瞪着眼睛,仔细盯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准备根据《白秘书守 则》见招拆招,◎1*9/802/0*14*7=0◎遇鬼哄鬼,可朱砂就这么认真看了半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片刻后,她才低下头,从眼角至唇角慢慢浮出微笑,把烟抵在办公室的玻璃门上,慢慢地碾灭 了烟,那只是很平常的一个动作,白清明望着被她碾碎的烟蒂,只觉得后背一片发寒。 · 砰—— 朱砂一脚踹开沉重的大铁门。 门一开,一股雨后潮湿的腥咸气息迎面而来。淅淅沥沥下了一中午的小雨已经停了,楼顶天台 的水泥地面积着一摊摊水洼。朱砂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往栏杆前走,地上水洼倒映出她的身 影和大面片正在放晴的天空。 摩天大楼的楼顶相当于私人停机坪,视野开阔,大半个城市中心的建筑群一览无余,更远处, 海港与灯塔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朱砂掏出烟,天台的风大,她只能侧身背风点烟。 辛辣清凉滤过肺叶再从鼻腔涌出,让濒临到断裂的脑神经暂时麻木。 身为一个管理者,要扮演好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但朱砂知道,她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与顾偕冷战、再次接到法院传票、垃圾债券处理得不尽人意,每一桩烦心事都是一颗气球,她 的心是固定大小的木箱,箱子里的气球越塞越多,即将相互挤爆。 然而最让她生气的是,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被尹铎动摇了。 柏素素买买包包,逛逛画展,刷刷金卡,开开宴会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通宵达旦研究全球市场,在信息海洋寻找蛛丝马迹,抓住一点灵光求证分析,再将无数碎片拼 合。 ——根据全国沃尔玛超市的停车位分析当月公司收益,从泰国公交车的营运路线预测未来三个 月全球糖价的升降,通过非洲东部工厂的亮灯时间推测出下一季度几家航运公司的变动…… 她爱这份工作,愿意为此鞠躬尽瘁,她好她妈爱这份工作。如果让她和柏素素互换人生,整天 和一群理想主义者谈古代艺术和社会构想,还不如让她直接从这里跳下去。 翻滚的阴云逐渐消散,赤金阳光从云缝间直射而下笼罩着巨大的城市。站在七十八层的楼顶, 整个纽港市正在她脚下渐渐明亮。 朱砂呛了一口烟,灼烧般的痛疼贯穿喉咙,五脏六腑仿佛烈火焚烧。她大声咳嗽着,咳到胃部 紧缩抽痛,反胃干呕却又吐不出东西,只有生理性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咳……咳……” 柏素素于她,只是千万个豪门名媛中的一个,生来貌美富足,眼睛干净,心灵纯洁。一生做模 特、玩艺术、搞慈善,双脚沾不上一丁点灰。娶了她的人便自动继承了她的美誉、人脉和古老 的家族图腾。 人生而不平等。 她对这只白天鹅没有丝毫嫉妒。 顾偕需要一只白天鹅在他人生中光辉的那一面中大放异彩。 朱砂甘愿成为顾偕藏在黑暗那一面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一把刀。 然而,她高估自己了。 简行康的确说他看中的是这500万捐赠,但如果没有柏素素送的两只奶牛,她连姓简的一根毛 都见不到。 前一刻还避免情妇和爱妻见面,把情妇派到三百公里外,而后一刻就让爱妻去为情妇的项目去 奔波送人情?伟大英明的顾先生到底在想什么。 是顾偕的刀还是顾偕的狗,朱砂根本不在乎。 她的人生分为两段,遇见顾偕之前,和遇见顾偕之后。 如果她和顾偕之间没有复杂的包养关系,只是知遇之恩与提携之义,那么今天中午她能把尹铎 怼死,而不是掩饰般地丢下一句“我甘愿当他的忠犬,任凭他差遣”落荒而逃。 在相同情况下,老板兼导师突然让她去另一个城市说服没有投资意向的老前辈投资。即使是周 末,即使另一个城市正被台风侵扰,即使她处于剧烈痛经中,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拎起行李就 走。 而现在,病痛早已过去,她也拿到了投资。 到底在计较什么? 朱砂捂住胸前,气郁太久,雌激素异常地使双胸涌起胀痛感。 这时天穹上最后一抹阴云消散,阳光垂直落在她的侧脸上,眉骨、鼻梁和唇角在光影中构建成 锋利的弧度。 纽港市的中心城区车水马龙,远方海港与天幕连成一片。 她吐出最后一口烟,抵在水泥台上慢慢地、狠狠地捻灭了烟蒂。火星红光一闪后熄灭,烟灰纸 屑被压得粉身碎骨,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论多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处理好垃圾债券。 ——她难以接受的,不是顾先生唯恐这段地下情暴露,在她病痛时把她支走。 ——而是顾偕破坏了游戏规则,为了爱妻的社交,牺牲她的利益。 茶水间的门一打开,鹿微微端着一块小蛋糕出来,恰好遇见了从天台下来的朱砂。 “朱小姐!” 朱砂回过头,如鬼般苍白的脸色活脱脱吓了鹿微微一跳。 “欸哟?您怎么了?和谁吵架了?” “没什么,”朱砂摇摇头,“刚见完简行康。” 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天气虽然放晴,但日光亮度还没达到感光器以上,走廊上依然亮着照明 灯。光线从四面八方昭来,在地板上投射下两人杂乱的影子。 “嗨,那个科学怪人,消消气消消气!”鹿微微挖了一小勺奶酪,“正常人谁干得出穿盔甲跳 楼跑路这种事啊,他怎么了?总不能把多莉贬得一文不值吧。” “差不多。” “奇怪,多莉这个项目确实超前,但他不是疯狂科学家吗?向来喜欢神经病发明的神经病科学 家,突然站在凡人的立场上,总不会有什么阴谋吧。”鹿微微叼着勺子沉吟,“那个怪人是 Boss请来的吧?怎么请动的?” “顾太太和简行康是高中同学。” “嗯……夫人外交,”鹿微微感慨,“不过他老人家千辛万苦把疯子请过来,总不能是让疯子 告诉你不能做多莉吧。” 朱砂眼底暗了暗,脸上闪过一丝晦暗:“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鹿微微咽下一口蛋糕,正要说什么,此时两人正好转过拐角,鹿微微一口奶酪噎在喉咙里,整 个人登时一僵,全身汗毛倒数。 只见对面合规部门,顾偕赫然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森寒冷漠,眼神如锋利的刀,直直望着她 们。 鹿微微:“!!!” 朱砂:“……” 隔空对视半晌,顾偕转身走进律师办公室。 “完球了,我完球了。”鹿微微站在原地,嘴唇煞白发抖,“怎么办!老大?” “没事,不用理他。” 鹿微微转过头,哭丧着脸正想从朱砂那里求一张保命符,却见朱砂压紧眉眼,目光虚无地落在 远方,似乎在斟酌什么为难决定。 她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合规部门是基金机构的保护栓,朱砂常年游走在法律的红线地带,合规部律师的本职是提醒她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她向来视合规若无物,警告也当成耳旁风。她去合规部只有一种情 况,就是又被尹铎盯上了。 透过律师办公室的落地窗,顾偕正与律师说着什么。 朱砂收回目光,转头对鹿微微说道:“你去查一下垃圾股衍生品在第三市场的暗仓是怎么回 事。” 晚上七点。 朱砂开着法拉利SF90Stradale驶入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她在公寓里有二十几个车位, 车库西侧角落里停着都是她的车。 ——除了那一辆迈凯伦720SSpider。 __ 半小时后还有一更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74章 货币贬值 “顾先生。” 朱砂故意把车开进最远的车位,反手甩上车门,一回头,顾偕已经走了过来。她回身过按下车 钥匙,问道,“您怎么来了?” 咔哒! 锁车声在安静的停车场内突兀响起,顾偕下车,靠在车身上,没有抬头,闻言冷白的脸上闪过 转瞬即逝的阴鸷。 “我怎么来了?”他冷笑着低声呢喃,旋即缓缓抬眼,凄白的灯光映亮瞳孔深处,“我再不 来,你是不是就以为我们结束了?” “尹铎可能在监视,”朱砂捏着手里的车钥匙,略微垂下眼梢,“您不该来。” 顾偕脸上肌肉顿时松下来,语气中似乎带些安慰和温柔:“地检大楼对面的摄像头拍到了蔡 翔,尹铎手里除了视频和安保口供,没有别的证据,而且莫测已经把安保送走了,你不用担 心。” “好,我知道了。”朱砂目光飘忽,“谢谢顾先生。” 地下停车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在两辆车的缝隙之间,彼此隔得很近,朱砂下意识想要逃开,可刚挪了一 点,小腿就贴上了冰冷的车身。 顾偕眯眼:“你要在这儿僵持多久?” 朱砂道:“我今晚要加班。” “我也是你的‘班’。” 嗡嗡两声手机振动犹如撕扯长鸣的警笛,打破了这片静谧。 朱砂偏过头,举起手机,听对方完,低声说道:“放他上来。”旋即挂了电话。 “有访客?不方便?” 顾偕的声线犹如濒临决堤的河坝,朱砂心脏骤然一紧,多年练就的警觉在脑海中亮起逃命提示 的红灯,鸡皮疙瘩瞬间在皮肤上凸起。 顾偕抬步向前,皮鞋声在安静的停车场内回荡,一寸寸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阴影当头笼罩下 来,朱砂藏在后腰的手攥紧了手机。 “我不限制你出去玩,但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底线是假装他们不存在。你要是敢让我发现到他 们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或者你因为他们拒绝我……” 朱砂仰头:“你能怎么样?” “我不会动你,”顾偕单手撑住车身,将朱砂圈在怀里,“但我会找一群壮汉轮奸他们,把你 绑起来在一旁欣赏,让你这辈子都对别人的鸡巴反胃。” 朱砂眼神微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还是个流氓混混,永远都是,”顾偕托起朱砂的下颌,“一个月没有‘深入’交流,你就 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朱砂的肩膀忍不住颤抖。 “如果不想让你做多莉,封仓、转钱取消你的权限,哪怕恶意做空都是我的手段,收买一个顾 问,让他委婉告诉你多莉前景不好?你真是抬举我的耐心了。” 顾偕手上用了狠劲儿,朱砂的下颌上显出一道红印。他们一高一低地对视着,胸膛隔着一层衣 料若有似无的磨蹭,一瞬间就蹭出邪火来。 然而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顾偕眼中猝然亮起怒火,下一刻,咣当一声压着朱砂的身体将她抵在身车上,一只手高举过朱 砂抓着手机的右手,细白的手腕登时被抓得充血变红。 “太久没操你,你就以为可以当着我面对别的男人发情了?怕你有伤,忍了一个月,现在看来 倒是我体贴过分了!” 他的一条腿伸朱砂的双腿间,膝盖骨毫不怜惜地向上一顶。朱砂痛得全身一抖,拼命咬住牙关 没有出声。 “你这里……”顾偕冷笑,“没有男人操就不行吧。” “对,我这里没有男人不行,”朱砂深深呼吸,咽下痛楚,但紧接着她抬头微微一笑,“但不 是没有顾先生你不行。” “操……” 嘶啦! 衣领被撕开,内衣向上推到锁骨,丰满的胸肉暴露在空气中。顾偕喉结滚动,像饥饿许久的野 狼,眼中亮起绿光,然而这时,朱砂后脑靠着车身,头一偏,突然不动了。 顾偕诧异,虚搭在胸上的手许久没有进一步动作。 “你要干快点就干,不干我回家了。”朱砂不耐烦。 殷红的乳尖在顾偕的手掌下硬挺着,她的雌激素处于紊乱状态,胸部肿胀难耐,不碰就痒,一 碰就疼。顾偕的掌心滚烫,笼罩着胸部,酥麻中还有点痛痒。 “怎么?没兴趣了?不喜欢躺着任操的?”朱砂主动挺胸去蹭顾偕的手,“那我喊两声强奸给 你助兴够不够!” “我干你是强奸,别的男人干你就是做爱吗!”顾偕瞪着赤红的双眼,两只大手狠狠地捏着胸 肉,雪白的肉从指缝间溢出。艳红的乳头被摁进胸肉里,旋即又被揪起来,还用指甲搔刮上面 的沟壑,“你被强奸得也挺爽,这里很硬啊。” 生理期前胸部的敏感被放大了无数倍,顾偕的手掌如刀片,每一下碰触都痛得朱砂直抽着冷 气,偏偏这种刺痛缓解了生理上的肿胀,她竟然希望顾偕能一直这样揉下去…… 就像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条濒死的、流着血的眼镜蛇。 血能解渴,但也有毒。 “别碰我!” 朱砂猝然抬手挣脱,但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敌得过顾偕,紧接着就被反剪双手至背后。手机再 一次不合时宜地响起,顾偕舔着她的脖子,低声道:“喜欢男人舔你是不是?” 顾偕猛然拽下连衣裙,咬住她雪白的肩头,牙齿穿透皮肤,似乎要把她生吞下肚。 “你十五岁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浪,早知道应该带你去那些淫荡俱乐部,让十个八 个男人一起舔你。” “你以为我没去过吗!” 虚空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弓弦绷到最紧! 顾偕浑身一僵,手上的力度顿时松了下来。 朱砂胸膛内如烈火焚烧,每一次呼吸都沸腾着血气。身体如同虚脱一样靠在车身上,嘴角勾起 自嘲般的笑意。 一个不再“干净”的玩物而已。 只最亲密的人才能把刀捅得这么准。 …… “我要是没记错,你的‘邪神’出手相助,是以牺牲了你的空头为代价吧……” “你吭哧吭哧地往山上推石头,但你的偕神为了爱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又把石头推下去了。 你推上来,他推下去,你甘心让他们站在山顶看你累成狗?” “你把自己当成他的刀,但他只把你当成狗。” 不! 不是! 朱砂闭上眼,她仿佛又看见腥黄的墙壁、破烂的竹筐、一条条半死不活的鱼在水泥地上摆 尾……天空下着雨,她在黑暗的树林里拼命地跑,跋涉在雨中的脚甩开的不止是湿泥还有水蛭 一样的家人。 她跑啊跑,任由树梢刮破脸颊,冷雨冻得身体僵硬发麻,始终不肯回头。 她在黑夜里没命地狂奔,道路尽头,车灯破开重重雨雾,照亮她的瞳孔。 …… 这个男人是她的神,她的光,她的全世界。 不论是他的狗,还是他的刀,只要顾偕还需要她一天,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地下车库忽然驶入一辆车,车灯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紧接着从他们身边路过,向着地 库深处驶去。 朱砂闭着眼,侧脸在黑暗中显出一道硬冷的轮廓,许久之后,她深深咽下一口,再慢慢睁开 眼。 “顾先生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在您不需要我之前,我会一直给您赚 钱,”朱砂眼神坚定平静,“但您让我背了这么大一口锅,赔了这么多钱,您没有一句道歉, 还要我笑脸相迎吗?” 顾偕贴着朱砂的身体,许久未动,半晌,他叹了口气。 朱砂的手机再一次响起,顾偕钳制她的手,退到了一旁。朱砂别开目光,手机屏幕上亮着“鹿 微微”来电。 “喂?” “总算接电话了!”那道欣喜若狂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老大你看新闻了吗?尼日利亚政 府宣布货币贬值!曼德雷公司倒台!” 朱砂眼皮一跳:“什么?” “有人知道货币贬值的事,提前在第三市场把问题债券打包成CDO和CDS,做空了化工和金 属,你猜神机妙算的是谁?”电话另一端,电脑屏幕亮着幽幽微光,将鹿微微狂喜的脸映得狰 狞,“是Boss!” 朱砂举着手机,猝然转头望向身侧。 顾偕贴着车身站立,双臂抱着肩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他们离得极近,电话音量足以 让两人都听清鹿微微的话。 “这几天躺着赚钱就可以了,我们根本就没赔钱!”鹿微微兴奋到几点,“现在白糖MACD突 破零轴,15分钟MACD二次背离……” 朱砂的反应快到可怕,电光火石之间将一系列蛛丝马迹全部串联起来。 “你从陈伯益的话里察觉出来什么了吗?” “……以你资金盘面,做多莉生物的多头持仓加上杠杆,甚至配合反向做空这种事儿我都给你 算进去,十个点,最多赚一个亿,建仓多久能盈利还不知道。但不良债权我有别的玩法儿,保 守估计两个亿,还是超短线。” “你还记得上周见过陈伯益后,我说的别的玩法吗?树懒基金那边你不会有别的损失……” …… 问题证券是购买已经破产、即将破产和正在从破产中脱困公司的债券和股权,第一次与陈伯益 吃午餐时,顾偕提出过只接手相当于鸭蛋黄的“优先股”和“次级债务”,但那只是他向市场 发送虚假安全信号的烟雾弹。 ——偕神不看好问题证券,只想捡一点的蛋黄聊胜于无。 然而顾偕很早以前就预测到了尼日利亚政府会将货币贬值,伴随而来的通货膨胀会刺激尼日利 亚本国的出口,全球经济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三市场的工业、农业、运输业等等变化,使这些 被不良债务缠身的困境公司二次逢春。 问题债券就是一场为濒临垂死线的公司开设的赌局,一部分公司会因货币贬值彻底死翘翘,而 另外一部分博得的收益足以让深蓝在本季度再次领跑金融街。 顾偕不是只要鸭蛋黄,而是要把整个篮子的鸭蛋连皮带壳一起碾碎加工成速食食品。 这件事不能被市场洞察。 所以,他让陈伯益通过柏素素之便来求他全盘接收问题债券。 …… “老大?你在听吗?老大?” 顾偕定定看着朱砂,头顶灯光直线照下,勾勒出他眉头上川字形的纹路。 热血涌上头顶,各种念头声音在大脑中乱哄哄混成一锅沸粥,以至于朱砂望着顾偕一时间无法 思考,她能听见自己在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在。” “这些股票按‘常规操作’往下做行不行?” “行。” “那这个活儿给我行吗,下午说了Boss坏话,我不抢功怕被开啊。” “好。”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好哒!谢谢老大!看我通宵一夜,明天早上给您交报告,老大晚安!” “晚安。” 地下车库里安静良久,两辆车围成了一片隐秘的小空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眼前这片空隙。 朱砂愣怔,大脑跟上了逻辑分析,但情感还没转变过来,胸腔里有某种炙热的悸动随着心脏怦 怦搏动。 ——他为什么不早说清楚呢? 朱砂眨了眨眼。 顾偕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 他说过的……只是一直被自己打断,然后他们就吵架了,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清楚,再然后不良 股就崩塌了。 如果她发现了一个良机给顾偕,但对方不领情她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是忍着不说,享受误会与委屈,等到时机到了事情真相大白,光是看顾偕脸变足够让 她兴奋了。 事先解释,哪有让事实打脸来得爽快。 “怎么不说话了,说句道歉能噎死你吗?”顾偕嗓音冷淡,“你让我背了这大一口锅,还想让 我笑脸相迎吗?” 朱砂:“………………” 足足过了一分钟,空气中依然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顾偕啧了一声,似乎耐心终于耗尽,他站直身体,越过朱砂的肩膀,径自走向他的车。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朱砂霍然抬起手臂,就在指尖距离顾偕的胳膊只有一公分时,恍如电影慢 镜头一般,她的指尖擦过了被西装包裹的胳膊,只触碰到了虚无的空气。 唉,算了。 朱砂舌根微微发苦,依然没能消化那些复杂的情绪。 ——也好,让他走吧。 ——现在独处太尴尬了。 朱砂悻悻然放下手,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猛然失重,脚下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后,顾偕竟然 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以下不收费——— 为了剧情完整,今天提前更新了明天的内容。 明天21号不更新,22号回来吃肉。 “反转”已经铺垫够了,我没有一行字是废戏,尽量不要跳章,跳章看不懂。如果全订阅的姑 觉得突兀,可以联系我,我告诉你伏笔都在哪儿,不过自己找别有乐趣。 第75章饮鸠止渴 顾偕臂弯紧实有力,铁钳似的重量压在朱砂腰上,仿佛一根护腰带抵御了黑暗中一切恐惧。 朱砂略微抬眼,男人侧脸轮廓紧绷成一条冷硬的弧线,冷冽的沙龙香飘进嗅觉神经,嗡嗡撼动 着敏感的神经,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倒耸的刺毛都被抚平包裹,整颗心正随着隐秘的火苗坠落 黑不见底的深渊。 但是哪里不对…… 胸口下三寸的地方,仿佛被惊雷劈中的树干,赫然裂开一道沟壑,火焰混着血水正如岩浆般汹 涌溢出。 顾偕低头注视着她,手指顺着肩膀挑开了内衣肩带,肩头上有一小块皮肤被他手上粗砺的枪茧 轻轻抚摸,传来微弱的酥麻痒意。 朱砂大脑空白一片,有好几秒钟的时间里近似于丧失了意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发颤 的手掌抵住顾偕的胸口。 ——那是一个拒绝的动作。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您的心导管和心体都没有异常,”冷漠的声音突然从虚空中飘 来,“心肌梗塞的症状更像是由压力事件引发的心脏问题,部位心脏型态突然胀大但变弱,无 法好好地推动血液,在医学称为‘章鱼罐心肌病变’,但有个更常见的名字您应该听说过, 叫‘心碎综合症’。” “压力会控制身体的反应,当脑内边缘系统的异常时,交感神经过度活化,释放过多的肾上腺 素和多巴胺,让升高急剧血压,导致心脏负荷瞬间变大,您这次是抢救得及时,再耽搁半分钟 就会脑死亡。” “事业、离婚、投资失利、亲友离世,这种重大事故都会导致情绪重挫近而‘心碎’,这种病 常见于女性身上……” 医生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头,朱砂别过脸,看风声铮铮敲打病房窗玻璃。 “恋情对人脑的刺激和烟酒毒品一样,都会上瘾,失恋的痛苦其实就是戒断反应,甚至比戒 酒、戒烟、戒毒还要痛苦。”心理医生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是恋人,但过去七 八年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这么一走,相当于你的全世界都崩塌了。” “初步预计用五年的时间进行密集治疗,一周三次,每次两小时,再配合催眠、冥想等手段, 直到你彻底放下对我的防御,当然在这五年的治疗途中,我不敢保证,你不会因为心碎突然猝 死在来看诊的路上。” “回到他身边的确是饮鸠止渴,这一次是他突然离开让你措手不及,但从现在开始,是你在谋 划一场安全的分手,绕过这些孤独、伤心、痛苦的戒断反应,一点点跨出舒适区,主动权在你 手上。” 隐秘狭小的电梯间里一片黑暗,不知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顾偕轻轻握住朱砂的手腕,举起了 她的手贴在唇边,温柔轻吻过她的指尖、骨节和手背,又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缠绕她的指缝 里。 火流经由顾偕的唇舌下涌出,顺着手背上的青影血管澎湃流向四肢百骸。 他的嘴唇就像吗啡,当肉体困于疼痛挣扎在黑暗之中时,吗啡是光,然而每一次用药对于中枢 神经而言都是对地基的一场狂轰滥炸。 不甘、气郁、固执都被这一吻暂时麻木,好不容易建立河口刹那间决堤,最后一根理性噼啪烧 断。 朱砂瞬间丢盔卸甲,下意识把手臂环上了顾偕的脖子—— 嘴唇相贴的一刻,就像在无垠荒原中行走了一万年的孤独旅人,越过地平线,终于回到了故 乡。 顾偕手臂穿过朱砂的肩膀和膝盖窝儿,抱着她要把她拉着更近,更近,直到近到能把她揉碎塞 进胸膛里,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疯狂的情动中两人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互相撕扯衣服,身体舍不得有半秒钟的分离。手指无暇 从对方身上离开,都顾不输入电梯密码,两分钟的无感应后,电梯灯自动熄灭。 黑暗包容了一切的不道德、不理智、不忠诚,放大了隐秘的欢愉和享乐。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朱砂的舌头压着顾偕的嘴唇冲进去,这个男人是一头野兽,从来不会接吻,只是粗暴地啃咬。 他勾着朱砂的舌头在自己口中交缠,又发泄似的在朱砂的嘴唇上咬下一道牙印。 朱砂手指紧紧攥着顾偕的衣领,仰头承受着男人向她口中压来的舌头,鼻尖疯狂接吻中不停撞 到一起,顾不上喘气,但腰腹被他结实的臂膀越勒越紧,压榨着胸腔中最后一丝氧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快要溺死在水中的鱼,直到后背咣当撞上冰冷的电梯内壁,被撕扯成碎片 的连衣裙彻底被剥落在地,她才终于推开顾偕的肩膀,大口大口呼吸。 顾偕松开朱砂的唇,微微拉开距离,一道晶莹的银丝在黑暗中拉长。 黑暗中两个人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鸣响,色情的喘息声蒸腾了电梯间的温度。 朱砂本来被顾偕打横抱在怀里,在相互剥衣服的过程中,双腿不知何时缠在了顾偕腰间,以一 种奇怪的姿势拥抱接吻。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顾偕衬衫的扣子崩裂了满地,露出前胸大片的胸肌;朱砂的连衣裙被扯碎,吊带松松垮垮挂在 臂弯里,连胸衣都被推到锁骨下。她的胸部持续胀痛,拥抱中赤裸的皮肤紧紧相贴,快感犹如 层层电网致命般涌上头皮。 耳朵里嗡嗡鸣响,喘息与心跳占据了全部。 顾偕定定注视着朱砂的眼睛,向来冷漠的瞳孔中闪烁着温柔的微光,旋即手指抚上被他蹂躏到 艳红的嘴唇。 朱砂似乎不适应这样温柔的顾偕,她张口含住了他的指尖,然而下一刻,顾偕却猝然抽手离 开。 “没洗手。”顾偕道。 朱砂扑哧笑了一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 这一方黑暗狭小的电梯空间仿佛变成了与全世界隔离的温床,任何人都无法打扰到他们。朱砂 的双手绕过顾偕腋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鼻端是熟悉好闻的男性荷尔蒙,耳畔是逐渐重合的 心跳节拍。他们的侧脸相互摩挲,像两只交颈的天鹅,贪婪地吸食对方的气息。顾偕伸出舌尖舔吻朱砂搏 动的脉搏,手掌如哄婴儿一样轻拍她的后背,谁都没有说话,谁都舍不得打破此时此刻的安 宁。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去了多久,朱砂恋恋不舍地从顾偕怀里抬头。 “上去吧,”她往下摸了摸,“你这里都硬得废掉了吧。” 黑暗中,朱砂看不清顾偕的脸,但也能猜到他一定黑了脸。 ——洁癖晚期患者绝对不会在没洗澡的时候无套做爱。 顾偕依然紧抱着朱砂,只分出一只手去按上楼密码,一瞬间电梯间亮起了灯,将一切照得无所 遁形。昏黄灯光中,顾偕把朱砂抱得更紧,眼眸一沉,那双如潭水幽深的瞳孔中映出了朱砂的 脸。 不过是一个对视而已,电梯内忽然温度升高,一股火流从朱砂的脸颊烧开,蔓延四肢百骸,耳 根、脖颈倏然变红,不用看就知道被衣服包裹的肉体也染上了情欲。 朱砂移开目光,却被顾偕板回下巴。 “看着我。” 他冷淡的嗓音中又带着低哑的情欲,那张常年冷漠森然眼中荡漾着温柔的微波,朱砂一时无法 挪开目光,几乎要溺毙在这双眼中。 他又低声重复:“只许看着我。” 朱砂仿佛陷入甜美梦境中,身体如醉酒般不受控制,她眯起眼睛,张开嘴唇,慢慢地、慢慢地 凑近顾偕的嘴角。 这时“叮咚”电梯门自动向两侧拉开—— “朱小姐,让您久等了,我是‘蔷薇月子中心’的03号催乳师,今天由我来为您服务。” 朱砂猛然一个激灵,扭头望去只见电梯外站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手里拎着印着蔷薇 LOGO的小箱子,笑得一脸灿烂无辜。 下一刻,她感觉到正抱着她的男人身体一僵。 朱砂汗毛倒竖,一抬头猝然撞进顾偕眼中。 那瞳孔深处涌起狂风暴雨朱砂她像一只被蓦然叼起后颈肉的猫,一瞬间炸了毛。 顾偕眯眼:“揉、奶、师?” 朱砂摸了摸鼻子:“我……我能解释……” 鹿微微来电话之前、公寓前台来电问是否对按摩师放行,那通电话才是顾偕发火的导火线。被 尼日利亚货币贬值的消息一搅合,把这件事忘掉九霄云外了。 朱砂的衣服还没进电梯里就被撕得差不多,内衣推到锁骨下方,两个挺立的乳尖直接暴露在空 气中,比基尼内裤虽然好好挂在胯间,但那一点丁点儿衣料只能起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 而顾偕衬衫凌乱,裤链敞开着,硬邦邦的一根阴茎从缝隙里探出头来。 见多识广的催乳师当即转过身去,脸上的职业微笑巍然不动,发挥着良好的临场反应: “虽然白先生您预约的是‘按摩服务’,但是我们蔷薇月子中心除了提供催乳师为产妇按摩, 还提供教学服务,让配偶或产妇本人自己解决胸部肿胀的困扰。催乳师不提供色情职业,我可 以指导您,让您亲手为女朋友按摩。” 朱砂:“……” 顾偕:“……” 此时此刻,几十公里外正在酒吧,白清明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坐在吧台旁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递来一方手帕:“你过敏了吗?” 白清明翻开手帕,将绣着男人名字的一角放在唇,挑眉魅惑说道:“一切反常的生理动作都理 解为加薪前兆。” 第76-77章 按摩天台公寓里一开灯,极简风格的装修便显示出冷冰冰的气息。 催乳师支起小白板,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对硅胶乳房、几根记号笔和几瓶装着按摩油的瓶瓶罐罐。 朱砂穿着浴袍,双臂抱着肩膀,靠在卫生间门框上,一脸生无可恋。而洗手台前,顾偕正往手里挤第二遍洗手液,朱砂不得不再次重复一遍: “我激素有点紊乱,胸又胀又疼,小白就给我安排了这个……这个,人家是正经的月子中心,正经的按摩师,正经的……教学服务,不是你想的那种事。” 顾偕置若罔闻,冷着一张脸,拧开水龙头开始冲水。 水流哗哗作响,轻微的瓶瓶罐罐碰撞声从客厅中传来,隐约能听见按摩师正在做准备工作。 朱砂回头望了一眼客厅,旋即无奈地走进卫生间,压低声音:“我这就让他走,行了吧……” 顾偕抽了几张面巾纸擦手,转过身来,幽幽道:“然后等我不在的时候让他直接动手揉你奶?” 朱砂:………… 她背靠着洗手间墙壁,用两根手指撑开隐隐作痛的眉心。 今天早晨四点钟起床与柏林办事处开视频会议,五点半盯着欧洲市场的交易,七点钟开始做心理咨询。上班途中偶然遇到“终结者”拯救车祸伤者,机械手臂顿时成为热点新闻,她带着精英组不得不从问题债券带来的焦头烂额中暂时分神给多莉生物。 然后中午又在尹铎那儿拿了张法院传票,下午见到了疯狂科学家,本以为这是唯一一个会支持她的人,没成想怪人竟然和大家一样笃定“骨外骼”不可能成功。 她当然知道伟大英明的顾先生不惜劳烦自己的太太也要帮她把简行康请来,是在向她示弱、向她低头、向她求和。但伟大英明的顾先生为什么不懂她不稀罕这个人情。 呵,不过含混应付了鹿微微两句,恰好让当事人当场抓包了。气得“吕洞宾”打上门来质问她为什么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还差点在停车场再表演一场花式强暴。 最荒诞的是,就在战火一触即发时,尼日利亚政府竟然宣布货币贬值了,问题债券瞬间从一文不值的垃圾变成抢手货。 这大半个月来的委屈再也没有了合适的理由。 再抱怨下去就是不懂事、不识相、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毕竟最先破坏游戏规则的人是她,不是顾偕。 敢因私人感情和指挥官赌气,拒绝听从作战计划,换成名利场中的其他上位者,早已将她扫地出门了。 朱砂无声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到晚上十点,但这一天已经让她的大脑超载运行,保险丝被烧得摇摇欲断。 太尴尬了。 实在太尴尬了。 尤其是电梯里的那个吻。 从一时的情迷意乱中骤然苏醒,她实在不想和顾偕两个人单独相处。 “你怎么了?” 顾偕转身走到她面前,随手一抛,擦手纸巾稳稳落进垃圾桶里。 朱砂懵懂眨了眨眼:“什么?” 顾偕略微垂眼,视线落在她胸前,冷冷吐出两个字:“身体。” “哦……可能最近太忙了吧,没什么大问题,”朱砂自嘲般笑了笑,“姑娘的问题。” 姑娘按月不方便,按月身体不适,按月情绪不定,按月要被男人体谅,女性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错误都可以甩到“姑娘的问题”上。 “哦?是吗?” 顾偕向前迈近一步,阴影当头而下,压迫感顿时笼罩住了朱砂。 朱砂瞬间意识到他话中所指,眼睛一瞪,严肃道:“我没怀孕!” 但紧接着她又察觉到语气太过了,眼前人毕竟是“顾先生”,她在别人面前可以是叱咤风云的野豹子,但在顾偕面前她只能收起利爪。她轻飘飘别开了目光,解释道:“也可能只是避孕针的副作用。” 顾偕忽然低下头,抬手将她侧脸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声道:“别打了,我又不是不能戴套。” 不知道是不是朱砂的错觉,她似乎从顾偕的语气中琢磨出一丝怜惜? 她心中一动,正犹豫着这种气氛之下,是否应该接一句“可我喜欢你内射”,然而这时顾偕却突然俯身抱住了她,铁钳似的手臂从腰侧穿过,紧紧扣住她的后背,他偏头埋在她的颈窝,炙热的呼吸喷洒到皮肤上,引发一阵轻微的刺痒。 “不管怀没怀,都是因为我才让你的身体有负担,”顾偕沙哑道,“对不起。” 那一瞬间朱砂如同被点穴道一样僵直,连瞳孔都锁成一线,耳鼓中反复响彻着“对不起”这三个字,以至于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顾偕手臂慢慢顺着她后背的脊骨上下摩挲,久久没有回应。 顾偕像爱抚一只大猫一样摸了一会儿,少卿,他突然开口:“朱砂。” “嗯?” 朱砂对顾偕早已养成了士兵对长官一样的态度,本能想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去注视着他的眼睛,然而顾偕却仿佛故意不想让朱砂看见他表情一样,强势地按着她的后脑把她塞回胸前,目光闪烁着直视着不远处的客厅,那里按摩师已经准备就绪,正拘谨局促地端坐在沙发上喝水。 顾偕问:“你连胀奶这种事和白清明说吗?” 朱砂听得出顾偕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不那么在乎,但面冷心冷的顾先生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计较,让她心里蓦然生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他可是您送到我身边的‘姐妹’。” 顾偕张了张嘴,似乎正要说什么,朱砂却抢先说道: “但那也是男人,我知道了。如果我有我老板的运气,随便去教堂逛逛都能碰见个万能的修女愿意从上帝那儿跳槽,就不会让我老板介意我和男秘书讨论‘姑娘问题’了。” 顾偕脸上有些挂不住,掩饰般咳嗽一声:“走吧,‘白先生’该给你吸奶了。” 朱砂:“………………” “请白先生先拿住一只乳房,自乳根部向乳头方向推进,数次以后,右手拇指食指轻捻乳头……” 催乳师双手捏着硅胶乳房,作演示动作。 茶几对面,顾偕和朱砂并肩坐在沙发上,朱砂的浴衣挂在臂弯,顾偕隔着印着蔷薇花LOGO小背心内衣往上推她的胸肉。 纯棉内衣无钢托无海绵,乳尖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凸显出来,视觉上更加色情。 顾偕的双手动一下,朱砂就忍不住向后一缩,想躲开那股酥酥麻麻的痒感,旋即又被顾偕抓住胸肉,强迫她回来。 “左手按压乳中,双手轮换轻按乳房……” “食指与中指夹住乳头,轻轻向外拉扯……” “对,白先生可以再用力一点。” 按摩师每叫一句“白先生”,顾偕就重重地捏一下胸肉,然后无视朱砂飞过来的眼刀,以正常力度继续“正经”按摩。 朱砂咬着牙,一张脸涨得通红。 顾偕这双手的底子好,骨节匀称,十指修长,但后天经历将这双能作手模的手摧残到与“好看”不沾边。淡青血管在冷白皮肤下隐隐若现,不计其数的小伤疤遍布其上,右手手背上更是横着一道四五厘米长的刀疤,一眼就能看得出那是被一柄锋利的刀对穿了手心。 这样两只饱经风霜的手正揉捏着两团细腻丰满的肉。一抓,雪白的胸肉从指缝间溢出,一松,手掌包裹住大半个胸肉。 中央空调吹着凉风,却吹不散房间内持续升温的情愫。顾偕手指滚烫,指腹仿佛带着绵绵细细针,轻而易举地穿透纯棉内衣,直接对她的肉体实施一场漫长的酷刑。 她十五岁被顾偕带上床,少年时血气方刚,食髓知味。成年后,性事是唯一能将她从瞬息万变的市场压力中解放出来良药。如果谁的伟哥吃完后不再补,那就证明人事部快收到他的辞职信了,对于金融业从事者而言,精力旺盛的同义词是性欲强烈。 她想要顾偕。 但她和顾偕有帐没算清。 她不能理直气壮地继续委屈下去,却也不想就这么低头认错。 爱与恨都太复杂,仅剩的理智不足以支持她分析此时此刻她和顾偕到底以什么心态凑在一起寻欢作乐。 今夜,她只想放纵一场。 “到这里就行了,”朱砂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您的服务很好……” “可我还没学完。” 顾偕用指甲用力抠了一下乳尖,刺痛与酸痒一同冲上头皮,朱砂差一点忍不住呻吟出声。 “呵呵,”催乳师尴尬地笑着,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早已有了不得罪双方的处理办法,“是快结束了,还剩最后一个动作。” 顾偕继续抓住朱砂胸前的两团肉,即便隔着纯棉布料,都能感受到朱砂的身体越来越热。 “对……这样自下而上托起,由内向外旋转,托向肩膀的方向。” 朱砂咬牙切齿:“您真是认真好学啊。” “毕竟为了你。” 顾偕用两根手指轻轻夹着乳粒挤压,旋即大力揉捏整个胸部,让乳尖从指缝中露出。 “那我谢谢您了。” 朱砂瞪着顾偕,后者对上她的目光,嚣张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更是将两团胸肉几乎推到了肩窝。 她闷哼一声,咬牙咽下呻吟。这时眼角一瞥,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在灯光下泛着亮光,朱砂舔了舔嘴唇,问道:“这个可以用吗?” “当然,这个是按摩油,等一会儿课程……” 下一秒催乳师的后半句话直接被吓回了嗓子里,只见朱砂抓起一瓶按摩油,仰头倒在胸前! 亮晶晶的按摩油一沾上纯棉内衣,立刻将布料晕染得近乎透明,顾偕似乎没有预料她会这么做,双手托着她的胸,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紧接着,朱砂像色情片的女主角一样,故意按上顾偕的手背,引他揪起自己的两颗乳尖。 乳粒本来隔着布料凸起已经足够色情,沾过按摩油后更是显出了本来的艳红色,在灯光中泛着晶亮的光,随着朱砂的呼吸不住起伏,像邀请男人享用的两颗甜美红豆。 顾偕瞪眼:“你……” 朱砂挑眉:“怎么?您不继续吗?” 顾偕猝然扭头,催乳师咽下口水,突然被顾偕的眼刀吓得了一跳,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 顾偕冷冷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正要抽出手,却朱砂抓住死死扣在自己胸上:“怎么结束了?我觉得您还需要再学习……” “那个,白……白……白先……白白小姐,今天服务到此结束,这……这些按摩油都包括在套餐里,两位请随意使用,如果对我的服务满意请给五星好评!” 催乳师几乎连滚带爬地抱着硅胶乳房,拎起工具箱撒腿就跑。 门咔哒一声关闭,房间里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朱砂目光精亮,嘴角挑衅。沉默淹没了房间,电梯下行声渐渐走远,全世界只剩下交织在一起的鼻息。 顾先生变了,朱砂想。 他曾在混乱喧嚣的地下拳台旁操过她无数次,哪怕有人朝他们吹口哨,作下流的挺腰动作,顾偕也只是冷冷瞥一眼,有时兴致好还会炫耀似的打她的屁股。 朱砂向来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明确,一只宠物而已。 他从来都不介意有观众旁观他们做爱,而现在竟然会为了催乳师看到她的乳头而发怒? 为什么?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眼前。 但她今晚不想提别的女人。 请允许她自私一点。 房间静默许久,顾偕面容平静,胸膛微微起伏。 沙发旁的落地灯光勾勒出他们相对的剪影,彼此的嘴唇近在咫尺,目光紧紧盯住对方的瞳孔深处。 某种异样的情愫在空气中渐渐堆积膨胀,全世界都只剩下心跳的节拍声响。 下一刻,他们同时起身,如两只野兽猛然抱住彼此。顾偕狠狠吸吮朱砂的舌头,牙齿撞击到一起,发疯似的撕咬着她。朱砂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双腿分开夹紧他的腰。他们隔着衣裤相互磨蹭,炙热从交贴的胸膛起,传遍四肢百骸,嘴唇贴着嘴唇,腿与腿纠缠…… 轰一声! 双双从沙发上翻滚落地。 初夏的夜风从天幕深处席卷大地,穿过海岸港口、铁轨山峦,以及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78章 容器 “啊!” 进入时刻,顾偕的气息排山倒海般灌注朱砂体内,然而那一瞬间她全身突然僵硬,下体猛然夹 紧! 那根硬邦邦的东西带着无可拒绝的强势一寸寸顶开她最柔软的地方。 ——果然还是不行。 办公室卫生间里,她被铁钳似的力道按着肩膀压到墙壁上,肉刃从身后强行破开甬道,撕裂般 痛楚将她一劈为二,冷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落在肩上。 ——不,更早以前。 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她猝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靜,似乎有人摸黑脱掉衣 服,又草草冲了个澡。半梦半醒间,火热的身躯趴在她身上,肉刃长驱直入律动起来。她从痛 疼中陡然惊醒,别过头,只见床头柜上的电子表显示凌晨四点,而她第二天上午要参加数学竞 赛。 ——甚至,那近乎强暴的初夜。 男人从她口中抽出肉棒,她呛得咳嗽不止,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男人掀翻在地,粗粝的手拎 起脚踝,一挺腰送入。 朱砂闭上眼,手指死死扣着顾偕的背后。耳旁淋浴流水声哗哗作响,她却仿佛又听见了轰隆的 雷鸣。 万千雨线贯穿天地,全世界都淹没在暴雨轰响中。 持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顾偕淬着蛇毒般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后脑:“动、手。” 废旧仓库光影阴暗,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发霉的刺鼻味道。 她浑身僵硬,双腿发软,肩膀被顾偕从后面按住。 男人按住她的肩膀,冰冷的手温透过薄薄的校服上衣刺到皮肤上,那瘆人的寒意深入体内,似 乎连灵魂都快被冻结。 “我不会养个需要我保护的废物,下次再有这种事儿,你打算躺平任操吗?” 她握紧了刀柄,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这里,是我的,别人想动,就是这种下场。”顾偕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一字一顿清 晰说道,“去,阉了他。” 她紧咬着牙关,太阳穴都因过绷紧而凸起。 ——她不是废物。 ——她要活下去,她要过更好的生活。 ——她不能被放弃。 一道惊雷猝然劈下,刀锋反射出白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的灵魂从那一刻起便从身体中抽离,此后这具鲜活的肉体是独属顾偕的容器。 把这个男人在床上伺候得舒服还遠遠不够。 她必须变成怪物! 要变成怪物! 要让这个男人沾着血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赞赏道:“不错,你是我的小怪物。” 她要活下去!她要过更好的生活!她不能被放弃! 所以,这种事情,和从前一样,习惯就会好,这个男人腰劲生猛,只要扛过最初的不适…… 放松! 放松! 只要抗过去! 深呼吸! ……很快就好。 很快就能舒服起来! 朱砂下身吸紧阴茎,正要吞得更深,顾偕却突然停下了探入,反手关了淋浴。 哗哗水声停止,房间内一时寂靜。 “你怎么了?” “没事。” 朱砂垂着头,湿漉漉的刘海挡住了上半张脸,露出嘴唇略微发白。 顾偕双手托起她的侧脸,强迫她抬起头来,他手中力度轻柔,明明是个粗鲁的动作,却被他做 得温柔。 “你当我瞎吗?” 朱砂吸了口气,一条腿盘上了顾偕的腰。 “别……别停……” 顾偕道:“你没感觉。” “这里是湿的,”她牵着他的手,送到肉缝处,“怎么会没感觉。” 两人面对面站在花洒下,朱砂背后贴着墙壁,顾偕的胸膛抵在她身前,许久没有人说话,僵持 的气氛中只听得见心跳声。 良久后,顾偕叹了口气,正要抽出他的阴茎,却被朱砂的手按住腹肌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抬眼看他,斩钉截铁道:“我想要。” “你对我就没一句实话,”顾偕扶着朱砂侧腰的手绕到她身后,重重拍了一下臀部,“别以为 我不知道你每次说‘好的顾先生’心里都骂我什么。” “……”朱砂略微垂下头,别开视线,小声说,“‘想要’是真的。” “你身体不是这么说的。” 顾偕严厉地俯下身,眼睛紧紧盯着朱砂的瞳孔。 空气紧绷得可怕,朱砂不知道顾偕突然抽什么风,她就像一只被猛兽盯住了猎物,浑身僵硬动 弹不得。 在这长长对视中,她的大脑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想做什么?让她用嘴?不是要开发后面吧?他 没这爱好吧?难道说人到中年都想要玩点刺激的?但……他那个尺寸,进去的话,明早就得去 看肛肠科了吧。 心脏一声声重击着胸膛,朱砂忐忑地舔了一下嘴唇,心说不然主动跪下张嘴吧,总比菊花被爆 个对穿要好,这时顾偕却突然说道: “对不起。” “哈?” 朱砂没听清。或者说她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顾偕从她体内抽出了半硬的阴茎,双臂从腰际穿过,按着她的后背扣进他怀中。 “对不起,”顾偕贴着朱砂的耳朵,清晰说道,“上次在办公室,对不起。” ——轻飘飘地一句“对不起”什么都不能弥补。 但他是顾偕,是伟大英明的基金教父。 他掌控全场,他受万人敬仰,他生来就有让人下跪的冲动。 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在一小时内向她道歉了两次? “对不起,”顾偕温柔地亲吻她的侧脸与耳朵,“还有,为了还有之前很多次。” 朱砂眼眶发热。 男人滚烫的吐息喷洒在耳侧,伴随一声声道歉像柔软的春风拂入耳孔,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全身血液急剧涌上大脑造成嗡嗡的耳鸣,男人的话语变得模糊,耳鼓中只有轰然巨响。 她仰头盯着天花板,闪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幸好现在是拥抱的姿势,顾偕不会看见她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她可是……怪物啊。 朱砂怀抱住顾偕的后背,试探将心中那软成一滩的情愫降温封存。 这个男人不是体贴的情人,除了“老板”这个身份外,不是会是她的任何人。 这不过是权色交易,是两个人的舒适区而已。 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这个世界的运行机制是利益交换,爱与恨都太轻。 浴室安靜良久,顾偕似乎有点难为情,安抚似的拍拍朱砂的后背,清了清嗓子: “咳,你今天早上跟柏林开会了吧,早点睡。” 他正要松开朱砂,猝不及防被又被朱砂缠住了腰。 朱砂闭眼,脸埋进他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端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当年的顾偕在她身上寻找生命感,他只有通过做爱才得到存活于世的真实感。 十五岁,美味又可口的年纪。 以顾偕的财力地位,一个晚上可以睡十个没人碰过的、十五岁的、干净的小姑娘,一千零一 夜,一夜都不会重复。甚至某个臭名昭著的私人岛屿上,尽是这样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等待富 豪名流临幸。 如今的顾偕,在她身上寻找成就感。 神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 有时候,顾偕伏在她身上,性器融进她的肉体,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中分明写满了成 就与骄傲。 他为她造了这身钢筋铁骨。 那么他的喜乐,就是她的使命。 下一刻,朱砂攀着顾偕,双腿盘上他的腰,前胸贴上来扭动诱惑他。 “给我,我想要。” 顾偕眉心一动,瞳孔里布满诧异,甚至闪过一丝怜惜。 “你不用勉强,你是我……能托付后背的人,”顾偕强行扳开朱砂的脸,对上她的眼睛,严肃 道,“不要为我委屈自己。没有感觉就不做,不想做就不做,我不是……” 朱砂打断他:“我想上你,不行吗?” 顾偕:“………………”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朱砂手臂勾紧顾偕的脖子,用胸前两颗挺立的乳尖去蹭他的胸肌。 她挑起眉峰,嘴角似笑非笑:“怎么?还是……顾先生你不行了?” 浴室里的挂钟,显示着世界范围内几个重要市场的时间。 纽港市的深夜,是阿姆斯特丹的清晨,万里之外的岛国正处于午间休市。 浴室内一片死寂。 顾偕仰头盯着朱砂,即使在下方也无损男人一丝一毫的气势。森白的脸上毫无表情,那双狭长 的眼眸中也看不出喜怒,他的情绪被这没顶靜默湮灭了。 良久后,他拖着朱砂臀部的手极轻微地动了动。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朱砂,你真的,很快找死。” 朱砂不自觉吐出一口气,绷紧的肩颈都放松下来。 她缠紧了顾偕的腰,故意用湿淋淋的部位去蹭那根炙热的又坚硬的肉棒。顾偕闷哼一声,啪地 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老实点,”顾偕拉开一点距离,望着朱砂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们定一个安全词。当你不 想继续的时候,说这个词,其他一切的‘不行’、‘不要’、‘要坏掉了’、‘受不了了’, 我都当作是情趣。” 朱砂:“………………” “你来选。” “那就……巴啦啦小魔仙古娜拉黑暗魔法?” 顾偕目光冷漠:“你喊着顺嘴吗?” “……”朱砂目光游移,“咳咳,那就圣诞树吧。” “好。” 朱砂腹诽着真是麻烦,哪次做也没这么麻烦,从前还不是说干就干,怎么冷战半个月还能让他 转性。信誓旦旦地保证,好像她喊了安全词他就会停一样,哪次不是把她干到涕泗横流小死一 场他才能满意。 顾偕幽幽开口:“心里骂我呢吧。” 朱砂一怔:“哈?” “说我龟毛麻烦装逼。” 朱砂目光飘忽,苍白的脸蛋上浮出一丝心虚的绯红,耳朵也如猫科动物一样动了动。 顾偕又啪地打了一下她的屁股,似乎手感太好,打完后又捏了捏那丰满的臀肉:“摸着你的良 心想想我是为了谁。” 朱砂嘴角尴尬地绷成一条线,身体往前一倾,对着男人的嘴唇讨好地亲上去。 第79章烙印(2600珍珠加更) 嘴唇咬着嘴唇,久违的快感让朱砂脑海中一片混沌,慌乱间她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两条长腿下 意识缠住他的腰,没想到这一下竟然将体内的硬物吞得更深。 过了最初的心理建设,这具与顾偕交缠了十年的身体很快进入状态。 顾偕正埋首在朱砂胸前,嘴唇含住硬硬的乳粒,用舌尖拨着,舌面碾着,吃得水声滋滋作响。 乳头被啃得又痒又痛,而酥酥麻麻的快感从交合处一波一波涌上来。 朱砂紧皱着眉头,快要爽到翻白眼。 全身仿佛被电流冲击过,就连五指都狰狞着握成了鸡爪的样子。 她揪着顾偕的头发,想把他拉开,却又舍不得离开舌头给予她的刺激,只能半眯着眼,眼睁睁 看见顾偕的发顶在她胸前摇晃,恍惚中觉得乳头都要被吸出奶来了。 顾偕嘴里咬得狠,下身撞得也重,全身的两个最敏感的部位被男人紧紧掌控,朱砂觉得自己就 是刀俎上的鱼肉。 除了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顶得直往墙上撞外什么都做不了。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适应顾偕的节奏,但随着顾偕情欲蒸腾,肉棒贯穿的力度越来越大,每一次 都狠狠得把她顶到墙上,浪头一波高过一波,无情地将她拍在墙上。 终于“砰”一声,朱砂的后脑勺狠狠撞上了墙壁,她吃痛惊呼了一声,顾偕这才如梦初醒般停 下。 男人抬头,嘴唇亮晶晶的,乳头分开时拉扯出一条黏糊糊的线。 朱砂喜欢和顾偕做爱,痴迷于这个男人肢体交缠的亲密。更重要的是,她喜欢这个平日里严肃 冷峻的男人为她流露出性感的一面。 朱砂略微低头,目光缱绻温柔。 顾偕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抚摸朱砂的脸,将缠她在脸上发丝捋到耳后,按着 她的后脑温柔地亲吻。 男人脚下动作起来,托着朱砂的屁股往前走。 他的臂力强大可怕,托着朱砂稳如磐石,还能一边走一边向她体内抽送。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朱砂失去支点,猛然夹紧了顾偕的腰。 “放松,”顾偕的声音里面充满低哑的情欲,“不会让你掉下来。” 一个月未开荤的身体无法适应,即使朱砂脑海中理解,但身体仍然紧紧夹住肉棒。 顾偕啪地拍了一下浑圆紧实的屁股,声音却温柔:“乖,放松。” 男人原地站定,再一次埋头啃咬起她的胸口,细细碎碎的痒意顺着脊椎骨攀上大脑,快感从小 腹处蔓延,僵硬紧绷的背后一节一节放松下来。 顾偕感受到朱砂的顺从,奖励般亲了亲她的乳头,抽出阴茎又重重挺入,抱着怀中的大宝贝儿 继续向前走动。 浴房不遠处便是浴缸。 朱砂眯着眼,向后仰到准备躺下,没想到顾偕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路过浴缸径直走向了洗 手台。朱砂的屁股刚一有了支点,顾偕就掐着她的膝盖窝,将她的身体对折,紧接着大开大合 地操弄起来。 男人快速摆动腰杆,胀到发紫的肉棒快飞地进出肉穴,穴口撞得肿胀发红。肉棒的每一次进 出,都会拉扯出棉棉的软肉,扑哧的水声,又带着干出白沫的液体顶回肉穴里。 顾偕的耻毛撞在臀肉上,刺痒痒的,快感一波一波涌上来,朱砂被这暴风雨般的冲撞折磨得濒 临崩溃,生理性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流,她咬紧牙关,紧闭着双眼。 忽然一只手捏起了她的下颌骨。 顾偕低声吩咐:“睁眼。” “嗯?” 男人的阴茎撞得又快又重,声音却无比温柔:“睁眼看着我。” 朱砂懵懂睁眼,顾偕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眼底燃烧着熊熊情欲,汗珠从眉梢落到她 的脸上,性感到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顾偕问:“谁在操你?” “你。” 顾偕笑了:“我是谁?” “顾先生。” “喜不喜欢顾先生操你?” 朱砂呜呜摇头,几乎被撞出了哭腔。 顾偕重重一挺身:“喜不喜欢?” “不喜欢!” 顾偕亲吻她的耳朵,沙哑道:“真不喜欢吗?” 朱砂咬牙:“不喜欢!” “还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 “行。”顾偕突然停下凶猛的操干,拨开朱砂额前碎发,温柔地落下一个亲吻。 朱砂已经被操傻了,显然不适应这种温情的画风中,只懵然眨了眨眼。 紧接着,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安宁倏然退去,顾偕扛起朱砂的一条腿—— 又烫又硬的大肉棒凶猛地冲进了甬道,每一次撞击都重重定在敏感点上。阴囊拍打着雪白的臀 肉,肉体啪啪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安靜的浴室里。 朱砂几近窒息,只能虚抓着顾偕的脖子小声呜咽着,小腿挂在顾偕手肘里,脚背紧绷成一条直 线。 “喜……喜欢……” 朱砂几乎与求救,却还没有说出安全词。 顾偕沉声道:“说完整。” 他仿佛在给朱砂说话的时间,暂时停下抽插动作。 “我……喜欢顾先生操我。” 顾偕抹掉朱砂眼角的水珠,分不清那是头发上滴下来的水还是汗。他手指轻柔得仿佛在拂去清 晨花蕾上的露珠,然而指温却如火中烧,落在朱砂侧脸的皮肤上仿佛将自己一颗真心烙印上 去。 他的嘴唇压下来,温柔地含住朱砂的下唇,含混间将灼热的吐息送入朱砂口中,低声说 道:“乖孩子。” 硕大一根硬肉再次破开柔软的甬道,朱砂的话像春药般将这原本就足够粗大的肉棒再次胀大了 一圈。 肉穴被撑出过分的饱胀感,朱砂浑身忍不住抖嗦,搭在顾偕臂弯中的小腿绷成了一条线。 顾偕的贯穿如疾风骤雨,快感如海潮撞击堤坝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快感排山倒海而来,那根肉 棒在体内一次撞得比一次深,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肉体中顶出去, 两人的身体在灯光中泛着亮光,分不清皮肤上的是汗珠还是未擦干的水珠。面对面姿势能看清 彼此的,顾偕前额抵着朱砂的额头,垂眼看她。朱砂双眸失神,被操得满脸情欲,在高潮的快 感中止不住流泪。 肉穴骤然紧缩,绵绵缠缠吸附着狰狞可怖的肉棒,甚至每一条青筋都被安抚得妥帖。顾偕的手 指掐进朱砂大腿肉里,雪白的皮肤上印出几道深红。他发狠地挺进,最后一波浪头席卷,重重 顶弄了十几次下后,龟头抵在朱砂身体的最深处,喷射出一股精液。 · 朱砂坐在洗手台上,背对着镜子。 她全身大汗淋漓,小腿止不住抽搐,只能靠在顾偕肩膀粗喘。 顾偕靜靜抱了她一会儿,感觉到她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才从她身体里滑出。半软的肉棒堵不 住穴口,白浊顺着大腿根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到瓷砖上。 朱砂被操得满脸春色,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朦胧,茫然地望着地面瓷砖。 顾偕眼眸一暗,忍不住亲她的肩膀和后背。细细碎碎的吻落在雪白又泛着淡粉的皮肤上,印下 独属于他自己的痕迹。旋即,他的指尖又点了些精液,顺着朱砂的肋骨往四周抹开,像个标记 领地的野兽,要她从里到外都带着她的气息。 朱砂还在没顶快感中沉沦,双眼依旧失焦,顾偕轻轻亲了亲她的脸蛋,又看了一会儿。 趁着她平复的时间里,顾偕单手稳住她,另一只手取下墙上上挂着的电吹风。短发吹得快,他 的头发已经全部吹干,朱砂还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胸口。 顾偕拿过毛巾,像给大型犬擦毛一样,轻轻按压朱砂的头顶,吸干了发丝表面的水分。 这个男人早年颠沛流离,在刀光剑影中滚过,却细心体贴,格外会生活。 电吹风嗡嗡作响,排风扇根据空气湿度自动启动,生活气息的声音在安靜的浴室中响起,顾偕 心底忽然升起一丝异样。 墙上壁钟指针刚刚走过十二点,今晚当然不会只有这一次,但他一点都不着急。 他抓起朱砂头顶的一片头发,感受到柔软的发丝在手心由湿变干。 曾经,他想和朱砂做爱,想永遠埋在她身体里。但现在,他更想和她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只要她在身边,听见她的呼吸声,他都会无比安心。 煎熬了一个月心终于在这片刻温存中平靜下来。 这样安靜的夜晚,竟然变得奢侈。 他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停止—— 久等了,抱歉。现在发糖都是为了以后更好捅刀,这一夜绝对是顾偕会反复回味很多次的夜 晚,然后每想一次,扎心一次。肉还没完 第80章羞耻 “别吹了,”朱砂趴在顾偕的肩头,小声说,“还得洗一次。” “嗯?” 朱砂不满地皱起眉,眼睛往下一瞥,侧腰上赫然是干涸的精液痕迹:“洗掉。” 顾偕:“不准。” 朱砂瞪着他,那几乎是用看变态的眼神。 “啧,胆子越来越大了。” 顾偕一把将朱砂拽下洗手池,扳过她的肩膀强行让她转过身。 朱砂还没站稳,突然后背一沉,顾偕贴着他的后背,又一次长驱直入。她连忙撑住洗手台的边 沿,下意识挺腰夹紧了大肉棒。 朱砂:“???” 顾偕手上还举着电吹风,不紧不慢地勾起朱砂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慢慢吹干。而又硬又烫的 肉棒埋进朱砂下体里慢慢研磨。 与方才那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截然不同,顾偕像在故意折磨她,肉棒只抽出一半,就缓缓顶回 去,力道也温温柔柔,朱砂的脚底踩在地板上,却仿佛行走在云朵中,全身飘飘然然,每走一 步脚下都陡然踩空。 她呻吟一声:“顾先生。” “嗯?” 她鼻音有些发重:“快点。” “你看到了,我有点忙。”顾偕悠然拨开朱砂的头发,仔细地吹干,仿佛捅进她身体里的阴茎 不是他的一样,“你可以自己来。” 朱砂磨牙,压紧了眉心。 他们一前一后站在洗手台前,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躯。朱砂半弯着腰,两颗雪白的胸随着顾 偕的撞击悠悠晃荡。她对着镜子一咬牙,手指抓稳了洗手池边沿,紧接着摆臀用力向后一撞! 臀肉贴上了硬邦邦的腹肌,顾偕那浓密的耻毛贴在皮肤上引发了一阵刺痒。肉棒在身体里操出 咕噜水声,朱砂夹紧了它,旋即飞快地“吐”出来。 刹那间,镜子中照出顾偕微微变色的脸。 他的瞳孔猝然扩大,拿着电吹风的手似乎都抖了一下。 朱砂暗自得意,小猫儿似的哼鸣呻吟着。 肉穴被粗硬的肉棒摩擦出酸胀感,如海浪般层层堆叠,一波比一波强烈。快感在交合处蔓上四 肢百骸,小腹随着阴茎的顶弄不自觉地抽紧。双乳再次肿胀,乳尖胀大了一圈在空气中微微挺 立。 朱砂难耐地松开了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胸。用指腹按压乳尖,用两指细细碾磨……手心从肩窝 向中间推,想要一只宽大的手掌将整个胸都包裹住,然后狠狠地揉弄把玩它。 “顾先生……” 朱砂睁开眼。 顾偕已经放下了电吹风,但没有动手,仅仅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她身后,提供让她愉悦的肉 棒,欣赏她玩弄自己。 “帮帮我……” 朱砂站直了身体,后背贴到顾偕胸口,粗大的阴茎抵在身体深处,讨好一般夹紧了肉穴。 顾偕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问:“想我怎么帮你?” 朱砂有了背后的支点,两只手都能解脱出来,用力地揉弄双胸。 “摸摸我,好胀。” 顾偕从背后圈住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朱砂颈侧,低声问:“这里胀?” 朱砂点点头。 但顾偕的手指却拨开了两片蚌肉,狠狠揪起了她的阴蒂。 朱砂仰头尖叫:“啊——” “嗯?” “不是……不是这里……是这里……” 朱砂引着顾偕的手按上自己的胸,男人的指腹上依然有粗糙的枪茧,乳头敏感到极致,刚一 碰,朱砂的下身倏然流出一股水来。 “摸摸它……” “那你下面怎么办?”顾偕似乎很遗憾,“小红豆也很喜欢我。” 肉穴里虽然被填满,但后入式让她的阴蒂没有任何抚慰,空虚得难以忍耐。 顾偕故意诱哄:“你自己摸好不好?” 朱砂皱起眉,情欲在脑海中撞散了理智,即便如此羞耻心依然作祟。 顾偕抽出阴茎,慢慢顶回去,于此同时手指揪起殷红的肉点用力一拧。 那一瞬间,朱砂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快感如烟花爆开,顺着脊柱一节一节攀上大脑,头皮发 麻,甚至连没有神经的发丝都滑过静电。 “怎么样?自己摸?” 朱砂嗯了一声,右手不情愿地松开了胸,缓缓往下身伸去。 “好孩子。” 顾偕奖赏一般,在她脸颊上啪地亲了一下。 朱砂仰靠在顾偕肩上,一只手飞快地拨弄阴蒂,另一只手绕到顾偕的后腰狠狠箍住他,以免自 己摔倒。 酸胀痒麻从身体深处涌上来,肉穴自动绞紧了粗壮的阴茎,小腹以下快感累计到可怕的程度, 似乎榨干了她的呼吸,让胸腔一阵发紧。 “朱砂,睁眼。” 朱砂的脑海中混沌,下意识听从顾偕的吩咐,但仅仅睁开了一秒钟,又闪电般闭上了眼。 “听话,睁开眼睛。” “……” “乖!” 镜中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过,朱砂紧紧闭着眼。 下身的硬物仿佛惩罚般加重了力度,龟头狠狠撞击上敏感点,朱砂猝然惊呼一声。顾偕手指掐 着她胸前两点,原本就肿胀敏感的乳尖突然如针刺般剧痛。 “放手!不要了!” 顾偕在她耳边低语:“那你睁眼。” 朱砂咬牙。 空气蓦然僵持,顾偕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硬挺的乳头…… “停!” 朱砂猛然睁眼睛。 只见镜中的两具身体的前后相拥,她的下半身被洗手台挡住,只能看见身体被撞得晃晃悠悠, 胸前两点跳脱如兔,随着顾偕抽插的节奏乱晃。 幸好,没什么超出羞耻范围外的画面。 朱砂松了一口气,拨弄阴蒂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顾偕突然拽着她的腰,向后退了两步。这一下,被挡住的关键部位全部暴露在镜 子中,顾偕还嫌视觉不够冲击,双臂托起她的膝盖窝,像给小孩把尿一样的姿势,将她凌空抱 起。 幽幽秘蜜之地正对镜面,朱砂能清晰地看见紫红的肉棒破开两片丰润的蚌肉,毫不怜惜地往里 捅,短短几秒再抽出来。 顾偕的臂力可怕到令人发指,小臂上压着朱砂全身的重量,却脸不红气也不喘。他将朱砂高举 至胸前,双腿分到大开,整个阴部在镜面中清晰可见。大腿根上沾着已经干涸的精液,肉穴被 操得暂时无法合拢,透明淫液从红肿穴肉汨汨流出。 朱砂濒临高潮,身体几乎失控,既是大脑发出紧闭肉穴的指令,身体也无法配合,愣怔地望着 自己的私处,几乎忘了反抗。 “好看吗?” 顾偕轻吻她的肩头,虽然双手都托着朱砂,但不妨碍他继续耍流氓。他勾着朱砂的腿窝,慢慢 放下,让阴茎正好抵在穴口外。那根粗壮的阴茎上狰狞着青筋,龟头圆亮在灯光下泛着水光, 整根肉棒都湿淋淋的。 “看你流了多少水……” 顾偕慢慢挺腰,缓缓将肉棒送进肉穴。 他望着镜子,朱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阴茎抽送的过程,像个未经人事的处女,仿佛第一次看见 这样的画面。但这是一具久经情事的身体,早已熟知包裹的阴茎的滋味,大肉棒一捅进去,内 壁立刻缠了上去。粗大的肉棒熟练地找到那一点,用力撞上去,朱砂失声尖叫一声,全身肉眼 可见地泛出粉红色。 一次撞击任务完成,阴茎要退体外,准备进行二次进攻。 然而媚好的穴肉似乎舍不得阴茎离开,裹着密密麻麻的穴肉挽留它。 “你看,你这里很喜欢我,”顾偕道,“我还没出去呢,就缠着我不放了。” 朱砂终于回过神来,别过头,闭上眼,一瞬间下身被重重一顶! “睁眼,朱砂。” “……” “你不睁眼,我就当你想我快点干了?” “……” “还不睁眼?好吧,顾先生这就满足你。” 朱砂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睁眼,一下秒,暴风雨般地猛烈攻击当头撞来。 顾偕依然保持着小孩儿把尿的姿势,一边重重操干,一边欣赏着镜中的美景。 肉穴可怜兮兮地瑟缩着,却又像个无底洞,粗壮的性器能尽根没入,只留精囊啪啪拍打臀底。 朱砂被顶得上下晃动,似乎找不到着力点,小声呜咽。那双漂亮的眼睛聚起一层水雾,连目光 都无处安放。 “顾……顾先生……慢……” 顾偕向来把这种请求当作反话来听,何况她也没说巴啦啦小魔仙古娜拉黑暗魔法。 但朱砂确实被他欺负得惨了。 总得让她有个甜头。 顾偕往前迈了一步,让朱砂的小腿虚搭在洗手台上,给她一个安心的受力点。紧接着,他继续 用那可怕的臂力托起朱砂的膝盖,让潋滟着水光的交合处暴露在灯光下。 朱砂的阴部刮得干净净,两片蚌肉上沾了几根顾偕的耻毛。透明黏腻的液体挂满了整个肉穴, 穴口红肿不堪,藏在肉缝中的阴蒂精神抖擞地挺立着。 顾偕喉结一动,似乎被这样的美景刺激到了,已经紫红的阴茎又胀大一圈。 他侧过脸,舔着朱砂的脖颈,低声道:“顾先生操得你爽不爽?” 朱砂呜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不爽吗?” 顾偕问,旋即掐起她的阴蒂,狠狠一揪。 “啊!!”朱砂猛然一抖,连忙求饶,“爽!爽——” “这么爽啊,”顾偕抓住她的右手,按上她的阴蒂,“那你自己揉这里好不好?顾先生要忙着 让你里面爽。” 朱砂真的怕了,连连点头。 “好孩子,真乖。” 顾偕继续掐着朱砂的胯骨狠狠操干她,每一次抽送贯穿如疾风骤雨,一下比一下撞得狠,一下 比一下撞得深,然而每一次撞击都能准确地擦过敏感点。 朱砂被操得欲仙欲死,眼角猩红,瞳孔失焦,连嘴唇都合不上,任由口水顺着下颌往下流。高 涨的海潮彻底冲毁了堤坝,滔天洪水迎面没顶,朱砂像一条溺水的鱼,在快感中濒临窒息,却 又舍不得逃离。 对面镜中,她全身泛着水光,被顾偕半抱在怀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根粗壮阴茎进出自己下 体。 她的视线猝然与顾偕在镜中相撞。顾偕淡淡一笑,偏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他的每一个字她都 能听见,但这些字传递到脑海中,却无法理解什么是什么意思,只能通过顾偕坏笑的表情判断 不是什么好话。 ……太羞耻了。朱砂想。 ……真的太羞耻了。 她是一个有着十年纵情经历的成年女人,不是不经人事的处女。 早些年她作为玩物、情人、床伴来到顾偕身边,不是没有玩过更加羞耻的事情。 顾偕给她常人难以享受的物质生活,她用自己的身体让顾偕感到愉悦,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 易。 但在这短短一个月的冷战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不能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容纳顾偕欲望的容器。 有酸涩的某种情绪在欲望中发芽,深深扎根进她的胸膛里,刺得她鲜血淋漓。 顾偕紧紧抱住她,对着镜子冲她微笑。 ……这个男人,真的好英俊。 ……身体好爽,好爽。 ……但是心为什么这么痛。 顾偕的阴茎在身体里猛烈跳动,快感在临界点不断累积,终于突破了理智的防线,轰然决堤。 朱砂小腹抽搐,从身体最深处涌出一道酥麻的快感,紧接着全身痉挛,眼前一切的斑驳重影, 也灯光变成游离的光点。身体里满溢着热潮,仿佛连灵魂都随着热浪飞出身体。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81章 上课 不知过了多久,朱砂才恍惚中醒过来。 眼角的水痕发痒,她抬手抹去眼泪,这才意识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 床边亮着昏黄的落地灯,落地窗外整个纽港市灯火缥缈。 顾偕半跪在她的双腿间,手指在她身上到处煽风点火,似乎担心她喘不上气才没压上去,这会 儿见她醒了,像个流口水的大金毛,迫不及待地趴在她身上乱亲。 “醒了?”顾偕啃着她的下颌,嗓音仍然带着情欲,“你刚才失神了。” 朱砂侧头躲开他的吻:“多久?” “几分钟。” 碎吻继续向下,顾偕啃咬着朱砂的脖颈,手指在她腰侧绕着圈,密密麻麻的酥痒又从他指腹下 流出。异样的情愫正从男人的嘴唇顺着神经冲向身下,朱砂头皮一紧,连忙抬手推搡着他的胸 膛: “不行,让我歇歇。” “我也没那么禽兽。” 顾偕低笑一声,情欲过后的嗓音格外性感,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朱砂心中便软成一摊。 她闭上眼,感觉到身上重量一轻,紧接着身边床铺塌陷下去。 顾偕侧身单手撑着头,垂眼看她。 昏暗灯光中,他瞳孔深处闪烁着潋滟的水光,如果朱砂此时睁眼,绝不对相信这样温柔的目光 竟然会在这个男人眼中出现。 房间里开着空调,冷气十足,两人身上搭着一层薄被。落地灯勾勒出被子起伏的阴影线条,只 见空调被下朱砂胸前忽然凸起一个山丘,“小山区”在她胸口流连一会儿,得寸进尺开始向下 游走。 朱砂睁开眼睛,瞪着出尔反尔的“禽兽”。 禽兽无辜:“怎么了?” 朱砂无声冷笑一声,手伸进被子里,把那只在她小腹上煽风点火的“爪子”拨开,然而那只手 又“不要脸”地凑上来,插进她的指缝里,引着她一起慢慢向下…… “等等,我有事问,”朱砂按住顾偕的手,闪着满满求知欲的目光,问道,“您怎么知道尼日 利亚货币贬值的?” 顾偕太阳穴当即一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喉结一滚,灼灼目光落在她脸上,很久没有说话。 眼神波动,情绪复杂。 朱砂平静地回望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半晌,顾偕无奈道:“你老板有你这种时时刻刻把工作放第一位的员工是他八辈子的福气。” “那希望老板能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让我多休息一会儿。”说罢,朱砂牵着顾偕的手,从 自己下体旁移开。 顾偕也不再坚持,他依然侧躺在朱砂身旁,单手托着额角。方才从朱砂腿间拿出来的那只手怔 在朱砂锁骨上轻轻游走,顺着清晰的轮廓曲线慢慢下滑。手上动作不老实,但声音却像个极有 耐心的老师: “尼日利亚财政收入靠什么?” “95%靠出口,75%靠石油。”朱砂抬手掐了掐自己的鼻根,情欲潮红逐渐退去,冷静的侧脸 映在台灯光影中,“我知道经济结构缺陷这么明显,垮台是迟早的事,但您是怎么抓住这个时 机的?” “尼日利亚的外汇汇入下降,官方汇率都汇入了侨汇收入了,但石油数据却有一个小高峰。” 顾偕的手指滑过蜿蜒的锁骨曲线,顺着肩窝抚摸至胸前的凸起。两根手指轻轻抚弄乳晕,又用 指尖按住那挺立在空气中乳头,他的指温冰凉,力度又轻柔,朱砂的乳尖本就敏感,被这么温 柔的爱抚两下,全身的皮肤都发痒变烫。 “那……也很难确定吧?”朱砂抽了口气,“尼日利亚政府都折腾几十年了,每隔两三年都要 传一次崩盘,然后政府晃晃悠悠从钢丝上跳下来,所有做空的人都赔得倾家荡产……顾先 生!” 朱砂忍无可忍地把顾偕的手从胸口拿开,翻着过身,侧对着他。将那只不断捣乱的手压搭在自 己腰侧,摆成环抱的姿势。然后双手握住起男人胯下那一根硬邦邦的肉棒,尽心尽责地套弄起 来。 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枕着同一个枕头,近得鼻息几乎交织在一起。 谈判的原则是除非交换,否则寸步不让。 顾偕似乎对这个“交换”行为很满意,搭在朱砂腰上的手也不再乱动了,只不过手指上的枪茧 粗砺,即使放在皮肤上,也会引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酥麻。 朱砂忍耐腰侧的异样,一本正经地问:“狼都来了这么多次,您到底怎么知道的?” “肯鹰滩地震,还记得吗?” 两个月前,海鹅内幕交易案打到白热化阶段,尹铎将金牌律师团的脱罪证据全数推翻,当庭上 反击出几份关键性录音,将朱砂的一只脚逼进了牢房里。当时虽然焦头烂额,也不至于连新闻 中机会都看不到。 但朱砂思索了片刻,依然没想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犹豫着问道:“肯鹰滩开采的是页岩 油,震源离开采区很远,而且还是个2、3级的地震吧,我记得连晚间新闻都没上。” 顾偕慢悠悠道:“‘东营建设一期’选择开发肯鹰滩而非芜壶山,因为肯鹰滩是海相沉积,芜 壶山是湖相沉积。” 朱砂抢答:“难道地震把肯鹰滩震出了湖相沉积岩?” ——话音刚落,她自己心虚地咳嗽了一声:“2、3级地震。” 但顾偕没有取笑她,反而一点头,赞扬道:“小姑娘反应挺快。” 朱砂磨牙,推搡了一下顾偕的胸膛。 “嗯?体力恢复了?那我们继续下半场?” 顾偕按住朱砂的腰,正欲翻身压上去。 朱砂眼皮一跳,连忙握住硬邦邦的小怪兽,指尖打着旋儿地摩擦龟头,用前端分泌出的粘液安 抚粗大肉棒上的每一条经脉,清清嗓子,严肃道:“沉积岩?然后呢?” 顾偕眼角瞥向朱砂,大概觉得吃肉不着急在这一时,便没再为自己争取更好的位置,只是主动 挺了挺胯,示意朱砂快点撸。然后原本老老实实搭在朱砂腰部的手,也开始顺着臀线往下摸她 的大腿,勉强当作利息,又接着讲课: “然后我看了一下了卫星图,对比过去一年里的肯鹰滩和震后的肯鹰滩。” 现代商战抢夺得是信息资源,人会说谎,但数据不能。 用卫星图像查看施工地的基础设施,是很多大型基金会做的事。信息摆在那里,所有人都能看 得见,却不一定想得到背后的意义,能将零碎信息整合分析的人才能在科技浪潮中赚到钱。 “我发现施工地的运输车少了一半,而且很多打孔设备一直都在一个位置。” 朱砂嘴唇微张,无声地“啊”了一下。 她的五官相貌不同于白幼嫩的网红审美,钝角形的眉眼看起来纯情无害,但她的眉眼唇鼻线条 锐利清晰,漂亮得咄咄逼人,眼尾唇角又天生上扬,浑然自带媚态,这样强势的侵略性仿佛 把‘精明’二字都写在了脸上,给人感觉就是个心机女。 而当她满脸迷惑,目光涣散时,就像坚硬晶石裂碎的一条缝隙,得以一窥其中的璀璨晶体。 顾偕眼神暗了暗。 全世界都只能看得见她杀伐果断,笑里藏刀的一面,只有他能偶尔窥见朱砂露出这样柔软又懵 懂的样子。 朱砂的嘴唇被亲得红肿,微张的样子仿佛像邀请人品尝,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侧头亲了上去。 这个吻亲得有些粗鲁,湿润的唇瓣咬住朱砂红肿的下唇,旋即舌头逐渐口中探去,肆无忌惮地 吸吮她的舌尖。 鼻翼间满是滚烫而急促的呼吸,朱砂的脸颊不断被顾偕鼻梁刮蹭着,她呜咽着想从他口中脱 出,但无奈被男人强势地扣住了下颌,只能尽力回应着。 口腔软腭敏感,男人舌头用力搅动着,没一会儿身体就软了下去。滚烫的肉棒在她手中胀大一 圈,分泌出更多更黏的液体。朱砂全身都被亲得酥酥麻麻,唇边逸出无法控制的呻吟声。 热吻唤醒了情欲,她的身体正在无可抑制地亢奋与战栗,但脑海中仍然挣扎着保持最后一丝清 明。 资源勘探完成后,首先进行钻机定位,接着开始钻井打孔,打孔完成后会制成页岩油水平井, 对水平井进行水力压裂后就可出产油气产品,之后再拆卸钻机进行新的水平井打孔工作。 打孔设备原地不动,意味着水平井没有成为完井,而是变成了库存井,极有可能因为施工进程 减慢或者项目暂停。 地震发生后,运输车数量如果不变,可以默认地震对施工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施工车数量增 加,则可以理解为是地震对施工地造成了部分破坏,需要先进行抢修作业才能开工采油。 运输车数量减少,且钻井设施原地不动。确实很可疑,但这和遥远的尼日利亚的石油产量有什 么关系? 隐隐约约间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头,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海中游丝般溜走,朱砂刚想开口,突 然顾偕咬住了她胀痛的乳尖,她猝然失声惊叫:“啊——” 不敬业的导师不知何时趴到了她身上,宽大的手掌在腰侧、腿根煽风点火,热辣到窒息舌吻也 变成在她身上吸允啃咬。 “等等!” 男人充耳不闻,埋头在她胸前,右手碾弄硬挺的肉粒,又用锋利的犬牙磨咬她左侧的乳头。 朱砂向后躲闪,支起双腿蹬床板想要逃离步步逼近的男人,这个动作反而方便了顾偕,让他轻 而易举分开了她的腿,拎起她的脚踝往腰上挂。 散发着滚烫热度与浓重腥味的肉棒抵在下身入口处蠢蠢欲动。 “等……等一下!” 朱砂推搡顾偕的肩膀,后者巍然不动,阴茎蓄势待发,已经将龟头挤了进去。 战火一触即发,朱砂头皮发麻,下意识猝然喊道:“巴啦啦能量!” ノ亅丶説щайɡ站夨荃:XīаoSHUΟ,UK 第82-83章 真正的教导 “巴啦啦能量!” 朱砂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还没意识到喊出这句话多煞风景,脑海中的保险栓正被顾偕抵下 在肉穴中的肉棒烧得噼里啪啦,求生欲使她不管不顾地喊出安全词: “圣诞树!圣诞树!” 嘴上喊着,被钳在枕边的双手还像在拳台上认输似的拍打床板。 顾偕僵硬地伏在朱砂身上,嘴唇微张,要亲不亲地悬在半空,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情 绪复杂。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了半晌,房间内静默许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安静到极致的夜色中起伏。 半晌,朱砂终于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场了。 顾偕头埋进她颈窝蹭了蹭,无奈道:“我差点软了。” 说罢,下身硬热的肉棒还验证似的顶了顶。 “骗子!哪里软了!” 朱砂勃然大怒,手攥成拳头,捶打他的肩膀,身体向后拱,拼命要把身体里正卡进一半的孽物 挤出去。 顾偕掌心稳稳地接下拳头,保持着凝视状态,将朱砂的手背放到唇边亲了亲。 这个男人一贯强硬冷漠,周身气场仿佛自带屏障,将自己与全世界隔离,然而这个小动作却流 露出无尽爱意和怜惜。 朱砂心脏仿佛被电流击中了,愣怔望着身上的男人,任由顾偕挺腰,将粗壮的阴茎送入肉穴。 被撑开的感觉不好受,哪怕先前有了一次高潮,这根尺寸犯规的性器进入时依然让身体里涨得 快要裂开。 朱砂的嘴唇微张,像被哽住一般艰难呼吸。 身体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腿根止不住颤抖,手指抠着顾偕背后夯实的肌肉,连指甲都要挠进 肉里。 “放松。” 顾偕胡乱亲着朱砂的耳朵,开始挺腰小幅度进出,硬热的阴茎只抽出一点就轻轻顶回去,指腹 粗粝的老茧剐蹭她胸前的乳粒,但这似乎并没有减轻朱砂侵入的异样感,她的脚踝仍然痉挛 着,眉心皱成一团。 以他对小姑娘的了解,只有一件事能抓住她的精力。 他低声在朱砂耳边诱哄般问道:“还没想通吗?” 果然,朱砂的身体放松了。 顾偕趁着这几秒的间隙稍稍一挺腰,肉棒顶进了朱砂身体的最深处,紧接着变换角度摩擦肉 穴,先前做过一次,柔软的甬道尚且湿润,仿佛还记得销魂蚀骨的滋味,被重重顶弄几下便谄 媚地吞吐起肉棒。 肉体撞击的啪啪声与淫液四溅的水声响彻在安静的房间里,朱砂仿佛毫无察觉,清亮的眼珠提 溜转两了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抓住所有的注意力。 页岩油、原油、地震、全球期货市场…… 数据与折线图在虚空中浮动跳跃,旋转着崛起无数道起伏的曲线图形,数字如音符般上上下下 跳动变化,每变动一位小数点,曲线随之调整回归,抽丝剥茧般在朱砂脑海中构建成立体模 型。 在那错综复杂的数据长河中,关键证据如同颓然滑过的游鱼,只在无尽信息中一跃而起,朱砂 还没有伸手抓住,那条能将一切碎片信息串联起来银鱼便藏入水中。 少卿,她在下身抽插中快感中扬起头,投降般摇了摇头:“还是给我点提示吧。” 顾偕停下了顶腰,阴茎从朱砂体内抽离。 他双臂撑在她脸庞两侧,肌肉结实背部拱成了桥形,那双常年森漠瞳底闪烁着些许笑意: “那你得也给我点表示。” 朱砂静静看了顾偕三秒,如果这种时候不趁火打劫,反而不是她认识的顾先生了。 她仰头深吸了口气,视死如归一般把手臂圈上了顾偕的脖子,紧接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圈上他的 腰。 顾偕手掌顺势托住她紧实的臀部, 整个人向后一仰,带着朱砂坐了起来。 两人一坐一骑,朱砂略微低头注视着顾偕,情欲在对视中升温化为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 与全世界都隔开。 朱砂微微抬臀,手指摸索着去那茂密耻毛丛中找到坚硬的肉棒,然后一手分开自己的湿淋淋的 肉缝,一手握住硬成紫红色的阴茎,自上而下地一坐,滚烫的肉刃深入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她单手勾住顾偕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腹肌借力,慢吞吞地上下摆动腰肢,每一次落下都 将阴茎吞得更深,让柔软内壁紧紧吸附着肉棒,安抚其上的每一条青筋。 愉悦感从交合的地方涌出,麻酥酥的电流如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冲上脑海,将她全身染成艳美 的桃花色,连睫毛也被眼底的水汽熏得越发乌黑。 但她眉心始终拧成一团,牙齿还紧咬住下唇。喉咙里轻哼出潮意呻吟的同时,强行挤出两个 字: “提示——” 顾偕这张脸无论何时都从容镇定、冷淡森然,即便朱砂骑在他身上,胯间硬物在向柔软肉穴抽 送中饱胀到即将爆炸,他眼底依然凝固着无法融化的坚冰,甚至开口时声音都非常平静: “钻井最危险的地方是哪儿? “断层线?” 话音刚落,她猛然顿悟了。 页岩油开采设备钻岩时,钻头中心会喷射出一种密度大的钻井液,用于清除被钻成粉末的微小 颗粒。断层线是两个岩层面的交界,也是临界压力点。当钻井液自下而上将碎石冲到地面时, 如果有些许泥浆流进了裂缝,会加强当下岩区的压强,一旦对岩层进行水力压裂,就会引发小 型地震。 如果施工进程停下,只有一种可能。 ——这场小型地震是由于页岩油开采不当造成的。 肯鹰滩地震后,行业监察会与政府相关部门共同派出专家对事故进行调查,监测系统很有可能 发现当下的探头已经濒临断层线,任何一点微小变化都能导致断层移动,进而爆发成大规模地 震。 于是,肯鹰滩开采项目暂停,海相沉积的页岩油产量降低。 这就相当于红苹果和黄苹果都可以制作果酱,一般来讲红苹果水分更高是做苹果酱的首选。然 而,红苹果产地出现了一种蛀虫,导致品质下降。大量红苹果被贱卖,少部分高品质的红苹果 被精心包裹送上货架。十公斤低品质红苹果做不出一千克果酱,高品质的红苹果作果酱又太奢 侈。于是,黄苹果成为最受欢迎的果酱原材料,受供求影响,黄苹果从买方市场变为卖方市 场,必然会出现小规模的价格上涨。 所以,页岩油自身不争气,尼日利亚作为原油出厂大国,石油数据应该有短暂的拐点爆发,然 而对外公布的数据上只出现了一个小高峰,那只能说明尼日利亚政府的石油比真实数据衰弱很 多。 朱砂睁开眼睛,侧脸贴在顾偕的颈窝里,紧抱住他滚烫的肩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 明显是因为得到了答案就开始划水,连下身吞吐硬物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 “‘见好就收’是吧,”顾偕掐着朱砂的后颈,强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你可真是和我的好 徒弟。” “谢谢顾先生教导。” 这句话包括了字面意思和引申含义。 “不用客气。”顾偕冷笑,“顾先生还有其他没教你的呢。” 说着他啪地拍了一下朱砂的屁股,手下力度不重,声音却听得响亮。 朱砂头皮一麻,直觉不好。 “不……不用了吧……” 顾先生的教导顿时化为实际行动,粗粝的手掌托起紧实的臀部,那强大到可怕的臂力硬生生将 朱砂整个人抬起悬空了十几厘米,埋在她身体里的阴茎从肉穴中露出来,在空气中散发着浓重 的腥味与热度。 男人手上力度一松,朱砂顺着重力落下,但同时他用力一挺腰,来自两个方向的冲击力猛然正 面相撞,刹那间肉棒捅入嫩穴如同利刃收入剑鞘,无论是肉棒还是肉穴都瞬间充血变得更为敏 感,朱砂猝不及防惊声尖叫,连向来冷淡的顾偕喉咙中都发出一声性感的闷哼。 仅一下碰撞当然称不上“顾先生的教导”,顾偕那变态地腰力和臂力同时上阵,阴茎像电动马 达一样快速震颤,凶悍进出。 肉穴被操得又湿又软,小腹紧绷跳动,朱砂全身抖成了筛子,一眨眼睛,噼里啪啦掉地下一串 眼泪。 “救……救命……” 顾偕的贯穿如暴风疾雨,朱砂就像骑在一匹野马上,下身被顶得无法着力,只能拼命抱紧了顾 偕的脖子。 快感涌上脑海,将理智冲得摇摇欲坠,她身体里仿佛燃烧起一团火,从胸腔至喉咙被烟雾哽 住。 窒息加重了爽感,仿佛全身血液集中到身下交合处,耳鼓里嗡鸣着模糊声响,眼前景物斑驳成 色块,失重的身体仿佛已经将灵魂逼至虚空,只有被操弄的穴口和顶入甬道泛滥出的快感让她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顾偕定定注视着朱砂。 她那双十多年来常含“仰慕”的眼睛此刻失焦涣散,茫然注视着虚空。嘴唇也无力地张开,喉 咙呜呜呻吟,似乎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看口型发音应该是“顾”字。 顾偕柔软的心底和坚硬的性器都被这无声地“顾”字强烈刺激到了。 他的小姑娘依然会在无法思考的情况下呼唤他,只对他一个人翻开柔软的肚皮,就像受了惊的 小孩子只想回家。 ……她还没有离开他。 顾偕呼吸一滞,手臂抱紧了朱砂,捧着她的侧脸将她拉下来,粗鲁又强势地亲吻她。 拖着朱砂臀部的手臂肌肉因克制而凸起,原本惦记着连续高潮会给她的心脏带来负担,但这个 无声“顾”字流露出无限的信任与依赖,让他心头那股隐隐燃烧的欲火,如遇狂风暴涨,刹那 间将荷尔蒙堆积到性器顶端。 阴茎快速出入嫩穴的生理刺激,混杂着满足和爱恋的情感,顺着脊骨一节一节攀上大脑。 他想用胯下这根热物破开朱砂的身体,将她藏在重重迷雾后的心脏捧到眼前,看清楚她究竟会 于哪一日、哪一分、哪一秒离开他。 顾偕全身都在颤栗,背部、颈肩与手臂的肌肉块在牵扯中出呈现出堪比解刨教科书一样标准的 形状。 狰狞着青筋的肉棒被肉穴里层层软肉吸附锁紧,澎湃汹涌的高潮巨浪当头打下来。 顾偕手掌掐着朱砂的臀部,指甲陷进肉里,腰腹用力向上顶,那发狠的力度几乎要把朱砂顶得 四分五裂。 在最后一波浮沉的海浪中,顾偕快速摆动腰腹,数十次后,龟头顶在甬道深处,微颤几下。他 扣紧了朱砂的后腰,将交合处贴得不留半分间隙,像猛兽禁锢雌性生物一样喷出腥咸又黏腻的 精液。 明明已经发泄过一次,这次射精的过程依然无比漫长。 朱砂趴在顾偕肩膀上,半死不活地喘着气,刚感觉到体内的热潮平静下来,顾偕便又喷出一股 热流来,她心中蓦然升起一丝荒谬。 男人对生育的执念果真是写入基因的诅咒。 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承载顾偕血肉延续的容器。 这种动作明明毫无意义,他却偏偏要射在她身体里。 落地窗外夜色深深,中央商圈的巨大广告屏幕、彻夜不灭的写字楼窗口灯火与环路上闪烁着猩 红尾灯的车流,一同构建成纽港市繁华的夜景。 天台公寓里恍如狂风过境,剧烈的心跳与喘息声渐渐平静,交合后的腥味也被空气净化器卷 走,只剩下漫溢出心口的情愫久久萦绕身边。 两人上下交叠着坐在床上,滚烫的皮肤紧紧相贴,分不清身上沾的是谁的汗水。顾偕偏过头, 额头抵着朱砂的侧脸,略微一抬下巴,响亮地亲了一口。 “顾……顾先生……” 朱砂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微弱,顾偕略微一低头,嘴唇擦上了她的耳垂:“嗯?” “……*@#¥%” 顾偕:“什么?” 朱砂虚弱地眨眨眼,嗓子里轻声哼出一个词,顾偕隐约听着像“不对”,低头再去瞧她,只见 她睫毛忽闪,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说话了。 他抱着朱砂的腰,将她慢慢放倒平躺在床上,起身去冰箱里取了瓶冰水,又坐回床边托住她的 后背,让她头枕在自己肩膀上,半倚半坐起来,拿着水瓶喂给她喝。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下肚,浇熄了五脏六腑的余火。 顾偕坐在床边,半垂着头,认真打量朱砂的脸。 目光恍若化为一杆毛笔,柔软的狼毫从朱砂眉眼游移至鼻唇,用眼神将美人的脸蛋一寸一寸描 摹出一幅工笔画深深刻印在脑海里,似乎要将这一刻永远封存在心。 良久,他才慢慢抬手擦掉了朱砂嘴角的水渍。 第83章公平 眼皮沉得睁不开,昏昏沉沉中,朱砂只觉得自己的下颌正被人用一种轻柔的力度缓缓抚摸,像 挠毛绒动物的下巴一样,让人又痒又烦。 她不满地哼唧了一声,那只冰冷的手倒是听话从腮边移开了。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从朦胧中恢复逐渐意识,睁开眼睛,视线刚一聚焦,只见顾偕那张英 俊的脸放大在眼前,正用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凝视着她。 “几点了?” 她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 “不到一点。” “我睡多久了?” 顾偕沉声道:“你一直眨眼,不像睡着的样子。” 朱砂平躺在床上,顾偕侧躺在她身旁。她翻过身,面冲顾偕,揉了揉眼睛,强行提起精神,严 肃道:“顾先生,不对。” “嗯?” 顾偕单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绕朱砂后背,对运动过度的腰肌用力揉捏。 男人的手劲儿大,刚在僵硬发酸的部位按了两下,朱砂就哼唧了两声,舒服得眼睛连都要眯上 了,但她仍然没忘了重点: “支撑经济命脉的石油倒了,政府不一定要瞒,可以像从前一样和机构、银行联手。” 顾偕一皱眉,使坏般掐了一下朱砂的腰:“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些吗?” “那能说什么?说您大不大?硬不硬?快不快?” “再说一遍?” “咳咳,”朱砂往前挪了挪,让顾偕的胳膊离她的后腰近点,闭上眼睛继续享受顾先生服务,沉吟道:“尼日利亚货币贬值是必然趋势,问题在于是明天垮台,还是明年垮台?” 朱砂睁开眼,眼底浮现出些许微妙道:“这才是做不良债券的关键。” 顾偕手心用力揉捏她后腰脊椎附近,冷淡的表情不见一丝波澜,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梢略微向上,正因为得意门生的敏锐而自豪。 “我见了他们中央银行的行长。” “什么时候?” “我们和陈伯益见面的前一天” 朱砂的第一个反应是她为什么不知道?旋即意识到,那个星期发生了太多事。星期一律师团准备与尹铎和解,商量罚款与缓刑认罪,并争取保留她的执业资格。到了星期五,风向逆转,尹铎大败,海鹅案正式结案。 为了庆祝海鹅案胜诉,顾偕请行业大佬和深蓝的重点职员乘游艇出海玩了两天。朱砂向来对海敬而远之,没有参加这次活动。虽然这趟出海是为了恭喜她胜诉,但女主角出席与否完全不重要。 不论哪个行业,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就那么几个,社交场上来来往往都是些熟面孔。 应该就是那个周末,财政部部长也在顾偕的游艇上。 朱砂闭上眼,酸痛的腰肌正在被揉开。 这个世界崇拜超级英雄,个人英雄主义大肆其道,课本教育小孩子只要努力奋斗,就能通过升学实现阶级变迁。但没有老师告诉你世界的真相是,渺小的个体在资本洪流面前不值一提。 能拿到金融街入场券的人必然是从千军万马中一跃而出天之骄子。 这些从世界各地而来的领头羊,聚集到这条竞争残酷的金融街,只能成为资本机器上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她向来反对血统论,也想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掷地有声,但这个世界逼着她在资本面前认命。 所有期望通过升学改变命运人,都被放在了固定好的轨迹上,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走到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上学,工作,结婚,生子。 随波逐流,与时俯仰。 再优秀,也只是高级社畜而已。 陈伯益曾经公开说过,前后二百年再出不了一个顾偕。 顾偕从黑道流氓做到基金教父这个位置,天赋、资本、机遇缺一不可。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时机。 顾偕赶上了那个风起云涌撼天动地的大时代。 就像全球版图拼完之前的那个大航海时代,充满机遇和变数,只要在千丝万缕中抓住那关健一点,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从草莽匹夫转身亮相为将相新贵,从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然而,今天上升通道已经关闭。 给她与当年的顾偕同样资本与境地,她也蹦哒不出几米的高度。 一行人从底层上楼,有人在楼外吊绳索搏命攀爬,有人吹着空调坐电梯只花几秒钟上到顶层。 鹿微微9岁时帮父亲在两家被传言收购的公司做决定,恰好选中了目标,父亲分了她一半的股票收入,开启了她对金融的兴趣。 菜翔小学时为了支持家乡球队,偷偷卖掉了昂贵的生日礼物去买俱乐部的股票。 张霖上高中前,说服爷爷换掉了自己的教育基金,到了年底,新基金的收益是往年三倍。 更不用说温时良起步创业时就有父亲给的几亿资金。 普通家境的孩子进了经济学院,念着金融专业,用手机程序中步履蹒跚地操作模拟股票,还担心模拟账户要是亏损太多,任课老师可能给不了漂亮的成绩,绩点要是被影响了,就没办法敲开金融街的大门,递进自己写着“踏实上进”的简历。 她手下的每个人都从十几岁就玩股票。 这些人在电梯里做做高抬腿,累得呼哧带喘,彼此之间调侃一下累死你了吧,却不会对那些真正从绳索上爬进大楼的人说,我上来得好辛苦。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想要赚钱,就得查找资料、分析图像、做模拟盘,兢兢业业作对冲,避免贝塔风险,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突然飞来一只黑天鹅让整个仓赔得血本无归。 想要零风险赚大钱,还是得靠内幕消息。 而内幕消息是电梯里这群人在彼此嬉戏打闹间交换的无形资本。 不论是肯鹰滩地震的新闻,还是尼日利亚的石油数据,都是面向全世界的公开信息。 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才能像顾偕这样分析信息,利用信息。 然而他确认入场,依然得到了政府的内部消息。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看小説蹴菿乄íǎosΗūo(小説)。ЦK 第84章 白玫瑰 “那您怎么会接手陈老爷子的烂摊子?”朱砂睁开眼,疑惑道,“做空就够了,何必绕了这么一大圈?” “因为我尊敬他,”顾偕注视着她,沉声道,“我入行那年大闹天宫,把市场搅和得一团糟。 当时有个玩心重的投资人在我和向田渊之间犹疑不定,是陈老前辈在他面前夸了我。” 人可以无情,但不能无义。朱砂默然。 “人能善终善终不容易,”顾偕道,“他求圆满,我能顺手给他个圆满,为什么让他有缺憾呢。” 朱砂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落地灯的光,轻轻笑道:“可你差点就让我有缺憾了。” “万幸,”顾偕将朱砂挡脸的手拿开,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按照行长说的时间,最迟明后两天会宣布贬值,不过感恩尼日利亚政府,我快‘饿’死了。” 顾偕那只按着她后腰的手,不知何时又开始向下试探,在紧实的臀肉上捏两了下,见朱砂没有出声反对,便大着胆子,往双腿间探去。 就在要触到幽幽入口时,朱砂冷冷地扣住了他的手。 顾偕神色如常,平静地回望着她,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引着她一起向禁地探去。 那里湿泞一片,肉穴分泌出的黏液和顾偕射进去的精液混杂一起,指尖刚传来湿滑的触感,朱砂便如烫手一般往后缩,而顾偕的洁癖晚期今天似乎痊愈了,紧压着朱砂的手背,勾着她的食指一起往穴口里伸。 房间里寂静许久,手指搅合了一下精液,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顾先生,很晚了。” “我知道。” “您在干嘛?” “帮你清理。” “有必要吗?” “当然有。” 顾偕翻身掀开朱砂身上的薄被,拨开朱砂双腿间的肉缝,仔细盯着那里看。 丰润的蚌肉在火热目光中开合翕动,朱砂小腹一紧,下意识伸手捂住那里。 “别看了。” 顾偕捉开她的手,轻轻按压肉缝中的甬道,正慢慢伸往外勾出精液。 黏腻湿滑的液体已经变凉,粘在敏感的蚌肉上,冰凉刺骨,朱砂猝然收紧下面,正好将顾偕的一根手指缠住。片刻前刚刚经历了两场灭顶酣爽的情事,肉穴食髓知味,绵密吸附着顾偕的手指,甚至随着朱砂的呼吸往甬道深处拖。 顾偕试图往外拽出手指,指腹却准确无误地擦过了某一点。 朱砂闷哼一声:“顾先生?” “嗯?” 朱砂咬牙切齿:“你故意的吧。” “你觉得呢?” 初夏深夜,安静清凉。 情欲如同开闸的洪水,从相贴的皮肤下席卷了整间房。 窗外夜空宁静,星河横跨天幕,偶尔闪着红色尾灯的夜航飞机掠过。远处马路上,车灯转瞬即逝,一如摆尾的游鱼,片刻后归于沉寂。 今夜无人入睡。 · 尼日利亚货币贬值带来的影响让朱砂从祸害市场的妖孽翻身成为嗅觉敏锐杰西卡·弗莱彻*,深蓝第二季度报还未向投资人公布,坊间已有传闻,声称此次衍生品和空头至少为深蓝带来超过十个亿的收益。 午休期间的交易部门忙得人仰马翻,交谈声、电话铃声与脚步乱哄哄地搅在一起,白清明置身其中,仿佛穿越回上个世纪还用电话谈价格的的股票交易所。 他刚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里走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 “喂您好?对……不好意思,朱小姐不接受采访。” 白清明端着托盘往前走,忽然交易员、分析师都从自己的格子间霍然起身,三三两两聚拢到液晶屏幕下。 “今日上午,多莉生物研发的“外骨骼”装置荣获神经科学研究发展协会征集关于神经科学领域的优质产品、技术和应用的头等奖……” 新闻画面右下方显示着股票走势图,此刻距离开盘前竞价不到一分钟,线状图如同蛰伏的猛兽,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 “多莉生物披露第二季报,今年第一季度实现营业收入37.55亿,同比增长9.69%;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16亿元,同比下降28.2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41元。公告显示,多莉生物今年第二季度实现营业收入……” “上午收盘是价格是多少来着?”鹿微微捅了捅蔡翔的胳膊,“三十七块六?” 蔡翔道:“三十六块七。” 屏幕右上角向两点钟倒计时,十、九、八……三、二、一! 那一刹那,红色走势图猛然翻身跃起,大单压下交易,直接升到了四十二块八! 蔡翔:“……” 鹿微微:“!!!” 然而此时此刻…… “老大,这个文件您得签一下。” 张霖走进朱砂的办公室。 朱砂僵硬地转过身来,解脱般接过他送来的文件。而站在她身旁的顾偕面色难看,冷眼一扫过来,张霖顿时寒毛倒耸。 办公室吹着森森冷气,角落里摆着一台七层塔格的全透明冰箱。 其中每一格中都摆满了白玫瑰。 张霖等朱砂浏览文件期间,忍不住往冰箱里瞥去。 用液氮还是什么其他玩意儿保鲜的白玫瑰放第一层,第二层温度比第一层稍低,据说是这样做能让玫瑰的白更靠近冰的颜色,然后第三层、第四层以此类推一层温度一比一层底,一层白玫瑰比一层透明,最底下那层玫瑰完全是透明的冰状。 只不过张霖没看出来“白”还能有什么不同的白。 这一冰箱白玫瑰是简行康送来的礼物。 今天早上送来时,众人只知道是个冰箱,朱小姐正拆开信笺,张霖站在她身后,贱兮兮地瞄着信笺,念道:“你是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欸这是那个什么余写的吧?” 鹿微微当时感慨了一句:“送一冰箱花而已嘛,偶像剧早演过了。” 但当白清明说出这无聊玩意儿相当于永生花,只要插着电,第一层鲜白玫瑰永远不凋谢,最下层的冰玫瑰永远不融化,所有人都对科学怪人追姑娘的手段跪拜折服。 “好看吗?” 顾偕突然幽幽开口,张霖回过神来,只见顾先生脸色阴沉,那表情分明是问他敢说好看吗。 “我一个直男,哪分得清白是什么白啊。” 朱砂把签好的文件递过来,张霖赶紧从这低气压的房间内溜走。 “对了,老大!” 他刚走到门前,忽然一转身,朝朱砂咧嘴一笑:“前台有人找你,有个老板免费送下午茶……” “哈?” 朱砂愣怔三秒,旋即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据说是做活动……”张霖挤眉弄眼,“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给我们送夜宵的那个……” “知道了,你去吧。” 朱砂若无其事一摆手。 空气一寸寸凝固结冰,让她几乎不敢抬头看顾偕。 “咳咳,我去看看多莉的股票……” “你喜欢奶茶?” 顾偕按住了朱砂肩膀,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每一个字落在朱砂耳中都如平地惊雷般炸开,让她条件反射性腰痛。 和好后的这几天,顾偕像个禁欲了五百年的性瘾患者,不分场合逮着她就做。把她干到哭着求饶还都算大发慈悲,这个有着施虐心的男人对于做爱定义与她不同,射精不是他的终点,把她干到失神,让她如小死一场他才能满意。 “……”朱砂嘴角僵硬,极力扯出个微笑,“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你可以喜欢,”顾偕的胸膛贴上朱砂的后背,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我这里……也有‘奶茶’想给你喝,奶白色,热的,量大,管饱。”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人影晃动,随时会被人发现他们如此亲密。 朱砂刚要往前迈步,与顾偕保持普通上下级的距离,但这时,臀部贴上来一个坚硬的凶器,正隔着衣料散发着骇人的温度。 顾偕一挺胯:“嗯?怎么样?能喝多少?” 看小説蹴菿乄íǎosΗūo(小説)。ЦK 第85章 地皮 “这么多天,你就找了这些垃圾?” 顾偕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托着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珠一扫,站在对面的白清明登时眼角抽搐,手指滑过iPad,一张张奇异的花卉图片刷刷掠过屏幕。 “莲瓣兰,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号沿海公路西侧,每年有数量惊人的海洋垃圾伴随季风洋流涌上海岸并在此聚集成山,久而久之这里已经成为纽港市政府脸上的一块疤,备受世界环保组织的谴责。 不久前,荷兰一家科技环保公司研发出了简化垃圾分类回收处理的设备,将垃圾分类的效率提高了160%。几经谈判,这项技术的K国独家授权于上星期移交到朱砂控股的一家清洁公司,对于重型机器施工的政府许可将在十五天后正式批下来。 根据温时良的模型计算,豆沙湾垃圾场将在五个月内清理完毕。 先将海洋垃圾进行分类,可回收后部分转入循环再生资源,不可回收部分运往第三世界国家进行二次销售,其余可降解垃圾通过荷兰新技术就地解决。 初步预计垃圾处理收益超过1个亿,政府对于清理海洋垃圾的补贴价格为每平立方米34.5,总计收益超过1.8个亿。而真正价值不菲是95号地皮本身,清理掉海洋垃圾后,根据土壤污染程度,可以开发为工厂、港口甚至住宅。 “恭喜朱小姐,”白清明声音听起来有点得意,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您是不是最喜欢钱?” 朱砂向他投去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白清明毫不在意,反而瞥了一眼顾偕,那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要作妖,直接送钱”。 顾偕沉下脸。 白清明立刻站直身体,目不斜视,挺起了胸膛。 顾偕望着朱砂皱起了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你过来是……” “直升机在楼顶等着,我现在要去现场看看,晚上不和您一起吃饭了。” 顾偕冷冷说道:“你昨天晚上和前天晚天也都是这么说的。” “昨天晚上要和荷兰开视频会,”朱砂严肃道,“前天晚上是CSI的非正式董事会。” 顾偕心说,反正哪个都比我重要。 “行了……” 刚一摆手动作突然顿住了,只见温时良站在办公室外,手里拎着公文包,一身西装穿得整齐,正隔着玻璃注视着朱砂。 他扬起下巴,指向温时良:“他也和你一起去?” “是啊,他是我的投资经理。” “我的”二字听起来颇为刺耳。 顾偕本想说“把修饰词去了”,一抬眼却对上朱砂笑盈盈的目光。 他笃定要是这么说了,朱砂一定会去掉名词,怼回来一句“他是我的”。 朱砂似乎对顾偕的犹豫毫无察觉,补充一句:“他反对我买豆沙湾,我得带他去现场让他亲眼见证我的伟大,走了!” “等等。” 顾偕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冲墙角一偏头,示意她跟上来。 办公室虽然整体是透明的玻璃房,但左右各有一间私密空间。 朱砂满头雾水随着顾偕走进卧室,突然肩膀一沉,后背猛然贴上墙面,胸前也被顾偕沉重的身躯压住。 冷冽木调香漫灌嗅觉神经,顾偕侧头亲上来,嘴唇颤抖着蹭了几下,舌头强势撬开了她的唇缝,舌面翻覆,亲得水声滋滋作响。 朱砂不情愿地推搡着顾偕的胸膛,然而越推他亲得越狠,吸吮得她舌根发麻。她只能像个驯兽师一样,将手臂环住顾偕的脖子,主动勾住他的舌尖。 果然,主动顺从的姿态安抚了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野兽。 顾偕的吻逐渐温柔,钳制她后腰的手臂也放松下来,最后心满意足地舔掉了她嘴角的津液。 朱砂粗喘着问:“您怎么了?” 自从冷战和好以来,顾偕对她的小动作明显多了起来。 金融街浮华奢靡,派对上经常请AV女优脱光了做女招待。顾偕从不光临性爱趴,也有胆子大的人送过漂亮小男孩,然后被顾偕吓得连滚带爬地号着出去。 他像一尊冰冷的铜像立在这条街上。 无牵无挂,无根无绊。 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这十几年来,没和任何人传过绯闻。 连提到朱砂这个真正与他有十年性关系的地下情人时,谁要是说一句两人有一腿,都会被认为不尊重女性。 一个行走的性冷淡,竟然在外面对她动手动脚。 朱砂皱眉问道:“您到底怎么了?” 顾偕额头抵在朱砂肩窝,温柔地蹭了蹭,沉声道:“没事。” “我真得走了,”朱砂推开他,手指擦掉沾到他嘴唇上的口红,严肃道,“现在也不是春天了,您控制点行吗?” 说罢,她随手拿起卧室里的一个文件袋,一边往外走一边放进手包里,装成被Boss给了什么私密的文件的样子。 顾偕单手撑在卧室门上,目送她和温时良走过拐角,从外表看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道:“小白。” 一直在办公室里待命的白清明若无其事一抬头。 “我在黑市里见到一盆兰花,叫什么优什么昙,十几年前值豆沙湾的五条人命,当时已经是个快灭绝的植物,你去查查现在灭绝了吗。” · 暮色四合,夜幕将升。 直升飞机将高楼大厦远远抛下,越过连绵不尽城市轨道,奔向灰暮平原。狂风从城区农田的尽头骤起,裹挟着城市喧嚣涌向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海面渐渐染上透光的金紫晚霞,海浪一舐一舐退下去。 从空中望去,海洋垃圾花花绿绿堆叠在一起,犹如姹紫嫣红的青蟒花蛇缓缓蠕动,一寸一寸向人类领土逼近,而在庞大又令人作呕的身躯之下,剧毒正悄无声息地渗入土地。 “朱小姐您现在……” 项目经理捂着头顶的安全帽,一张嘴先灌了一肚子风,呛咳了两声后,扬声喊道:“这一块是咱们首先动工的地方,这里靠近潮汐口,每天会有2万吨海洋垃圾被冲上来,预计需要十八天至二十三天的时间清理。” 直升飞机的门开着,狂风横贯舱内,朱砂双手扒在门框上往下看。 “南太平洋洋流顺着季风来,我们不能一边处理垃圾,一边等垃圾来,这不就跟一边给泳池放水一边给泳池注水,求几个小时能把游泳池填满的弱智问题一样吗。所以我们初步预计在这里……” 项目经理一脸煞白,右手始终不敢松开舱内把手,想要张开施工图又不能,只能用胳膊肘捅了捅温时良。 “先修个……那个……先生?先生帮个忙!先修个……让垃圾引流……先生?” 温时良眼睛始终紧盯着朱砂的安全带,图纸在他手中揪成了一团,没有注意到项目经理的小动作。 突然朱砂问道:“那边是什么?” 项目经理探头往下面瞄了一眼,脸上顿时一僵。 “降低高度!” 直升飞机轰隆隆下降—— 深藏在垃圾山后,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活动迹象随着高度降低而缓缓浮出。 炊烟从用废料搭建的棚户后缓缓升起,电缆线穿梭而过,乌黄的电灯照亮了一间间帐篷。有人坐在用废旧空瓶摞成小山丘上削土豆皮,被有害垃圾污染过的土地常年湿黑,削下来的土豆皮落在土上,海风一吹,卷进垃圾中。 海风将刘海吹得挡眼,朱砂面无表情。 “这地很多年没人管了,政府圈地范围以内是不允许他们进的,但垃圾实在太多,冲到圈地外面,慢慢就多了这些流浪汉。” 温时良问道:“我们开发后,他们怎么办?” 项目经理摇头:“聚集区不在95号地皮的范围内。” “就算我们清理掉了这些垃圾,也只是一块湖心小岛?四周还得继续被垃圾围着?” 项目经理在温时良质疑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温时良拧起锋利的眉峰。这样一来,只有回收垃圾收益和政府补贴,最值钱的建筑地皮却只能看着。 “旁边地皮是谁的?”温时良问。 “不清楚,得回去查查,”项目经理小心翼翼地瞄着朱砂的脸色,试探性说道,“这些人总有办法生存。” 朱砂若有所思:“是啊,人总能活 〖下去的。” 看小説蹴菿乄íǎosΗūo(小説)。ЦK 第86章 优昙雾兰(上) 翌日,深蓝办公室。 “优昙雾兰,濒临灭绝,现在是全世界最贵的兰花,受《华盛顿公约》保护,世界范围内禁止交易,只要走私就判重刑。” 白清明把iPad翻过去,图片中一只鳄鱼从阴暗沼泽地上拱起背,背上绽放着一朵诡异的白花。 “当今世上现存七株,新加坡的一片沼泽地幸存三株,现在是旅游名胜,有两株分别被德国和英国放在国家植物馆,境内唯一一株也在政府保护着,剩余那株在哥本哈根的种子舱里,Boss您想偷哪株出来?博物馆的?还是湿地公园的?我个人建议不要动种子舱的,毕竟那是为了人 类灭绝,世界重启作准备的。” 顾偕脸色越来越沉,白清明赶紧刹车,抱起iPad立定站好。 “当然了,那是公开资料,私人收藏家手里当然也有,丹利王妃、法拉麦老板的女儿、巴西前首富家……”他掰着手指头数,“离您近的还真有一个。” 顾偕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微微闪动。 白清明道:“向田渊。” 顾偕眼睛一眯。 向田渊。 这个人他很熟。 金融街上做对冲基金的大佬,与他一样白手起家,没有父亲的人脉资金,也没有藤校同学的资源,靠着对市场灵敏的嗅觉在金融街初露头角,又赶上金融危机中及时做空了日本房地产,一跃成为金融大鳄。 顾偕出道时有人说他是小向田渊,但没过几个月他就让市场知道向田渊只是搅搅东海,而他是大闹天宫。 两个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的人,就算心中再不屑,也难免会暗自比较。不过渐渐就没人提起这茬,因为顾偕打破了记录,仅用一年半的时间将资产翻了一百三十八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让向田渊本人折在了他手中。 生意场交锋时有发生,年轻的顾偕抱着作天作地的的念头大闹市场,和向田渊没少发生冲突。 后来在那场弑父之战中,同样从底层爬上来的向田渊毅然决然站在了顾偕这边。他虽然帮助了顾偕打赢了那场战,却也趁火打劫割走了不少肥肉。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然而顾偕和向田渊之间就是那个是永远的例外。 两个人绝对称不上有交情。 如果一件事把顾偕逼到不得不在“操一只母猪”和“与向田渊谈判”之间选择,他都会考虑把母猪变成蜡像,或者找个替身去操母猪的可能性有多少。 …… “我们是朋友,朋友开口了,我当然不会拒绝。” 侍应生轻声放下餐盘:“请慢用。” 向田渊向他道谢,拿起了叉子,不顾餐桌对面传来的低气压,大摇大摆地嚼着肉,混喊道:“朋友嘛,下礼拜一起看赛马吧。” 顾偕坐在餐桌对面,后背靠着椅背,面前虽然放着一份煎鱼,刀叉摆在餐盘两侧,看样子却完全没有进食的意思。 “有这个必要吗?” 他转头望向身侧。 不远处的餐桌后,某个正将手机高举到眼前位置的食客蓦然对上了顾偕冰冷的眼神。食客浑身一僵,按着连拍的手指猛然停顿,而手机屏幕上,正深深定格下顾偕直视镜头的照片。 向田渊毫不在意向那人一摆手。 偷拍的人顿时夹着“尾巴”逃了。 “今天这是开胃小菜,”向田渊没有丝毫歉意,大口嚼着肉,吃得满嘴油光水滑,抬起手指用餐刀毫不客气地点了点顾偕,“但那天,你得进我的包厢。”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沙田的马场,特级包厢。” 两位金融街大佬凑在一起吃饭,通常是合作的前兆。 向田渊特意安排了一个人偷拍,这顿午餐还没吃,“偕神要投资向总项目”的小道消息就要传遍整条金融街。真正理智的投资者太少,单凭“顾偕”这两个字,足以为他吸引到上千万的投资。 “沙田马场?”顾偕脸部轮廓如冰川般尖锐,“就是上次我赢了两百万,你赔了四百万的那个地方?可以。” “哪有这么简单,”向田渊冷笑,餐刀刀尖抵住带着血丝的肉,“这花的上一个主人,是个跑路的俄罗斯人,他拿这盆花当买命钱,你说一条寡头政客的命值多少钱?” 顾偕不以为意:“花给我,也可以当你的买命钱。” 日光穿过窗玻璃,侧映在向田渊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点狰狞:“你还得为我的看空观点背书,同意’木森联合’要破产。” “你还真当买命钱开价了。” 投资者向来听风就是雨,三人成虎未必是真。像顾偕这种级别的大佬,随口一言能扭转市场风向,就算木森联合公司原本经营状况良好,但恐惧会传染,市场受了偕神的蛊惑,动摇的人开始抛售股票,很快股价就会崩盘跳水。 然而木森联合与城桥海运有合作关系,深蓝资本持有城桥海运百分之八的股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向田渊让顾偕为他背书,这是要踩着顾偕赚钱。 “怎么了?舍不得?我们都知道这花是什么,我失去一个席位,还不值得偕神割肉吗?” 顾偕眼里闪过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但外表上毫无异常。 “我的娱乐城两个月后在鹤钗港要动工,”向田渊吃了最后一口肉,嘴唇上油光锃亮,他放下刀叉,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要你给我做无风险保底,还得给我3%的收入。” 顾偕手臂依然搭在椅背上,看起来有几分不屑,还有点烦躁:“成交。” “还有……” “适可而止吧,阿拉丁也只许了三个愿望。” “呵呵,我这明明是七色花。” 向田渊冷笑着,旋即俯身从桌脚下举起一个方盒,咯噔一声撂在餐桌上。 隔光的黑色盖子一掀开,近乎透明的营养液恍如流动的黑色钻石,一朵苍白、诡异的兰花在黑亮液体中静静绽放。 “还有,你得记着,这盆花,是我让给你的,‘偕神’欠我了一笔。” 第86章优昙雾兰(下) 餐厅门口。 顾偕正要将车钥匙给负责帮客人泊车的门童,手机忽然嗡得震动了一声,是一条来自朱砂的短信。 【我在餐厅停车场等你。】 门童轻声呼唤:“顾先生?” “不用了,我自己去开车。” 顾偕拎着箱子转身往地下停车场走。 自从昨天傍晚朱砂带着温时良去豆沙湾勘察现场后便一直没有消息。 他没有朱砂家的钥匙,或者说曾经有过后来失去了拿钥匙的资格,没办法去家里等她回家,便又在办公室里睡了一夜,这期间发过几条消息给朱砂,只是得到了几个敷衍的回复: 【忙,明天说】【面谈吧】【还在忙】 对冲基金上班不必打卡,哪怕理智上知道,今天上午朱砂和温时良没来办公室是去忙着海洋垃圾的事宜,但对于同时一天一夜没出现的一男一女,顾偕心中难免嘀咕别扭。 顾偕刚走到车后,咔哒一声车后门被推开了。他俯身钻进车厢,刚一关上车门,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被朱砂推到在后排座椅上,紧接着大腿上一沉,便被扒了裤子。 车厢后排空间宽敞,顾偕平躺着,朱砂骑在他腿上,二话不说从内裤里掏出了阴茎。 “等等?”顾偕只感觉身下一凉,忙不迭捂住自己的那个地方,问,“你怎么了?” 朱砂置若罔闻,拨开他的手,强行把阴茎抓过来。 车厢内光线昏暗,勾勒出她绷紧的侧脸轮廓,看上去有点阴鸷。 顾偕太了解朱砂了,他的小姑娘越是生气笑得越美丽。温温柔柔去杀人之前,需要为濒临爆发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释放,然后才能冷静地见招拆招,只有未驯化猴子才会以为吼叫和咆哮能吓跑敌人。 阴茎在半勃状态下不方便戴套,朱砂滑了几次都没套上,微凉的掌心包裹住阴茎根部,又向上撸了两下。 她啧了一声:“快点行吗?” “别急。” 顾偕一愣。 ……这话说得像个阳痿男。 他连忙补充道:“是你别急。” 朱砂:“…………” 顾偕冷静了两秒,闭上眼睛,再睁开:“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朱砂诧异:“这种事怎么能不急?” 顾偕想了想,沉静道:“春天已经过去了。”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着,车门一关,全世界的喧嚣都退得很远。朱砂略微俯视着顾偕,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从外表很看看出她在想什么,但旋即她摇摇头,呼噜一把顾偕的耻毛,再次急匆匆地套上口交套。 “嘶!” 橡胶套边缘夹进了几根耻毛,顾偕眼珠一瞪,脸色顿时惨白。 “对不起,对不起……” 朱砂嘴上这么说着,但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顾偕还来不及说话,只见朱砂闭着眼,侧头开始舔吻。 火热的口腔包裹住上半根阴茎,舌尖拨开龟头缝隙,用力吸吮分泌出的腥咸液体。 顾偕紧咬牙关,太阳穴用过度用力而显出凸起的形状。扯毛的生疼和阴茎被包裹的快感如同两壶水,一边冒着沸腾的热气,一边混着扎人的冰碴,同时往他下体上浇灌。 他感觉自己被朱砂包裹住了,他的阴茎连同和狰狞了满身的倒刺和戾气,朝向未知却温润的深渊中迅速陷落。然而心底却升腾起一丝不满足,男性荷尔蒙嗡嗡刺激着中枢神经,叫嚣着要更多、更深、更快。 他握紧了拳头,拼命抑制住在朱砂喉咙里抽插的冲动,衬衫之下的小臂肌肉绷成清晰的脉络纹理。 朱砂昨天穿了一身连衣裙,今天穿的是裤子。她昨晚回家了。 顾偕轻叹一声,将某种难喻的情绪一同叹了出去,同时那颗在喉咙悬了一夜的心脏终于轰然落回胸膛。 他的手指忍不住插进朱砂发间,拇指反复摩挲她的脸颊和颈侧,仿佛擦拭着什么无价珍宝,小心翼翼,生怕碰坏。 他的小姑娘从很久以前就把他当成着玩具用,别的姑娘撒娇都是要亲亲要抱抱,而她直接跪到自己面前,拉下裤链,舔他老二。 顾偕不经反省,他对朱砂的教育到底从哪一步开始走偏的? “等等……朱砂……停一下。” 顾偕向后缩腰,企图将自己的老二从朱砂口中抽出来,但朱砂一把扣住他的腰,将阴茎吞得更深。敏感的龟头抵住了喉管,刹那间顾偕全身的毛孔都被电流激开。 他忍不住吞咽一口,喉结性感地滚动着。 “朱砂!” 顾偕心一横,双手托起朱砂的脸,终于夺回自己老二的主权。 两人同时坐起身,面对面望着彼此。朱砂头发微乱,苍白的脸颊浮现些许绯红。顾偕拇指抹掉她唇角的不明液体,紧接着偏头亲了上去。 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牙关,勾起她的舌尖反复交缠。 她口中满是口交套的草莓味,随着吻得越发深入,工业糖精的气息终于被盖过去。 他含着朱砂的唇瓣,舌尖肆无忌惮地顶弄对方敏感的口腔上颚,挺直的鼻梁在接吻中不断相撞,顾偕只能变换着角度,继续深入亲她。 停车场里一片安静,静默淹没了车内。朱砂手臂勾上顾偕的脖子,在不断加深的热吻中放软了身体,喉咙与鼻腔中逸出细微零碎的呻吟。 她像一只被全身炸毛的大猫,被顾偕粗鲁的舌吻安抚住。 他们是全世界最了解彼此的人,两个狂躁的灵魂只能在更激烈的碰撞中得到安息。 一吻结束,朱砂向后仰倒,靠在车窗上平复呼吸。胸膛急剧起伏,衬衫下的锁骨盛满一片阴影。 顾偕扯下口交套,撕开一包清洁湿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阴茎。一抬手,揉成一团的湿纸巾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垃圾桶中。 “你到底怎么了?”顾偕问。 “失算了。” 朱砂胳膊搭在额头上,挡住了上半张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垃圾场周边三公里都是赵凯源的私人领域。赵凯源三十多年前就拍下了这块地,当时他还没发家,本来打算将这块地发开成几栋海景房,但是拍下不久后就爆发了厄尔尼诺现象,内海改道冲上了大量的海洋垃圾,还没开始施工呢,那里就变成了垃圾场,赵凯源自认倒霉,对这块放置Play,这么多年来过去了,早就被拾荒者占领了,现在已经成了非官方垃圾填埋场。” 顾偕沉吟道:“这事儿,我都没听说过。” 朱砂冷笑道:“那看来这块地可真得是憋死他了。” 赵凯源,私募大佬,生平高调张扬,芝麻大点成就能都被他买通记者在金融街日报上吹三天。 他号称人定胜天,却被老天玩了一次还束手无策,自然得捂得密不透风。 “只要我一清理完垃圾,赵凯源赶走他地盘上的拾荒者,算上通货膨胀,他那块地会因为我翻一百倍,折腾了这么久,竟然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朱砂叹了口气,“是我失算了,虽然温时良早就……啊!” 顾偕猛然抱起朱砂,将她的外裤连着内裤一同拽到膝盖处,紧接着将她的身体对折起来,整个阴部暴露在空气中。 ……这种时候竟然敢提别的男人? 顾偕眼睛一眯,拎起朱砂的右脚踝搭在自己肩头。 看小説蹴菿乄íǎosΗūo(小説)。ЦK 第87章 克隆 顾偕手臂撑在朱砂身体两侧,抬起一只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朱砂还没从高潮中恢复过来,胸腔急剧起伏,双眼直勾勾注视着虚空。 车里没有安全套,顾及她不好清洗,才没射在里面。半勃的性器贴着朱砂腿根磨蹭,正有抬头的趋势。 这时朱砂却推着他的胸膛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抽了张湿巾擦拭下体。 顾偕悻然点了根烟。 “温时良查到赵凯源养了一个好苗子,能打进棒球联盟的那种天才,几乎是下一个大谷翔平。他耗费心血培养了这孩子三年,打算今年秋天联赛出道,只不过这小孩的生日是9月17日。” 顾偕一瞬间就明白了朱砂的意思。 在金融街可投资不仅仅是股票,人也是赌局的一部分。 有些大佬会投资有运动天赋的小孩,稍微出点钱让他们接受专业训练,一旦小孩受到俱乐部青睐,签约金将是这些年支出的几百倍。 赵凯源喜欢棒球,自己经营了两家棒球俱乐部,但旗下球员大多资质平平,没有能在全国联赛夺冠的明星选手,这让赵凯源这种走路鼻孔朝天的人不爽了很多年。 如果这小孩是下一个大谷翔平,那这小孩为他带来的巨额收益反而是其次。 恰好,顾偕在棒球联盟颇有点影响。 仇富,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当一个人只是比周围其他人有了一点点钱时,有人落难他不帮忙,大家只会在背后骂一句小气抠门。然而当一个人特别有钱时,全世界的目光都会紧盯着他,随时随地要他拿钱出来,要他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地球延续、为了更美好的明天做贡献。 柏素素出身豪门世家,慈善是她一生的事业。 顾偕与她结婚后,他的私人基金会终于走上正轨,不再凭着私人喜好随心所欲,挥霍乱捐。他的名声也从一个不孝子、有钱的混蛋逐渐成为热心公益的慈善家,从这方面来讲,柏素素相当于他的黛安娜王妃。 而在此之前,顾偕每年都要向棒球联盟捐两三个亿。 如果他开口要求将原本定在9月19日的全国联盟初选赛向前挪三天,没有人会不给偕神面子。 只不过赵凯源的天才少年会因为不满十四周岁,与秋季赛擦肩而过,不得不等到来年的春季选拔赛才能出道。 职业运动员生涯短,耽误不起半年的黄金时间。 顾偕靠在座椅上吐了口烟,上半身裸着,任由半勃的性器吊在裤子外。车窗玻璃挡住了天光,侧脸在烟雾中朦胧不清,半晌,他哑着嗓子问:“你想直接抢人家的地?” 朱砂扔掉湿纸巾,背对着顾偕穿好裤子,闻言脸上浮起一丝得意:“赵凯源正在开发‘海豚生鲜’二期,想在生鲜这行当老大,时效性得上去吧,供货商得跟得上吧,我可以把我在‘曹风’的都股份给他。” “就算赵凯源在‘曹风’董事会占了大头,能换上听他话的CEO,但‘海豚生鲜’能做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从账面上你给他股票比地皮价高,好像他不吃亏,其实大家都知道你只不过画了个饼。” 顾偕神色淡漠,望向朱砂的眼神中多了点审度的意思:“垃圾场这事儿,你吃肉,他喝汤。你不爽他喝汤,但确实是你自己的失误。” “是我得意忘形了,”朱砂正在系衬衫扣子的手指一顿,略微偏过头,侧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浮现出尖锐轮,“但如果连我这么有钱的人都不能随心所欲,那要这么多钱干吗呢?” 顾偕手指轻轻一弹,烟灰簌簌扑落:“那备用计划呢?” “让赵凯源为他的好苗子伪造出生证明吧,”朱砂向前倾身,大半个上身几乎伸进了驾驶室里。口红顺着唇纹染上一层深红色,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我就是要抢这块地。” 烟头抵在烟灰缸上掐灭了火星,顾偕鼻腔里喷出最后一口烟,略微抬头望向朱砂,眉骨阴影中的瞳孔淬着寒光:“所以,你来找我,是补给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朱砂嫣然一笑,大有被戳破也死不承认的意思,“顾先生您没爽到吗?” 顾偕慢悠悠道:“我要是不同意为你开这个口呢?” 朱砂已经穿戴整齐了,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刚和自己的老板在车里来了一发。 她跪在车座上,手臂拉过顾偕的脖子,将刚涂过口红的嘴唇紧贴了上去。 顾偕面无表情,任她的舌尖如何像叩门一样舔吻他的唇缝,也不松开牙关放她的舌头进来,只是略微低眼看着她,这个角度让他的颌骨线条看起来锋利坚硬。 半晌,朱砂松开他,声音嘹亮又干脆地喊道: “谢谢顾先生。” 被莫名架上制高点的顾偕不吃这套:“这样就够了?” “那再来一发?” 顾偕几乎被她气笑了:“你当我是什么了?” 朱砂诚恳地眨眨眼:“反正不是按摩棒。” 手机嗡地一声响,朱砂低头扫了一眼屏幕。 “我要去大战赵凯源了,顾先生午安,顾先生再见。” 朱砂又在顾偕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转身开门下车。 车门砰一声再次关上,封闭空间内满是交合后的腥膻气息。 顾偕上半身赤裸,西装裤的裤链敞开着,胸肌和腹肌在昏暗中显现着流畅的线条,顺着人鱼线向下,茂密的耻毛丛中趴着软下来的阴茎。 少卿,他抬手把阴茎塞回内裤里,弯腰捡起地上的衬衫。 盛放着优昙雾兰的培育箱猝然丛衬衫下冒出来,顾偕目光移到箱子上沉吟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白清明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喂?Boss有何吩咐?” “我拿到兰花了,你去找个专家来验真假,如果全世界只有七株,恐怕我国境内就能有十株。” · 深蓝资本。 “您又说对了。” 午后日光刺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都拉上了窗帘。暗淡的天光隐隐勾勒着顾偕挺拔的身影,他一回头,对上了白清明似笑非笑的眼睛,旋即转身从窗前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我找了一位专门研究优昙雾兰的植物学家,他说今年光是上半年,已经六七个人找过他验花。”白清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过这盆花确确实实是优昙雾兰。” 顾偕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自然界内找不到两片完全相同叶子,但其实根茎才是植物的指纹,老教授拍下了所有他验过的优昙雾兰,”白清明滑开iPad屏幕,调出一张又一张的植物根茎照片,“对,这些花的根茎脉络完全相同,DNA一模一样。” 顾偕锋利的眉心一皱,问道:“这是克隆花?” “优昙雾兰这两年在顶流圈子里是一种时尚,第一因为禁止交易,第二因为稀有。私人手里的花肯定不合法,但非法对于有钱人来说还不够刺激。全世界就七株,想搞到第八株,光有钱有势哪行,还得有特殊本事。 “没人知道第一株克隆花是怎么来的,但很快就有第二盆、第三盆……这些人和您一样,拿到花先验真假,一盆两盆还能瞒住,克隆花一多,就能验出来了。 “能搞到克隆花的人也都非富即贵,哪有人愿意这么被打脸的,所以这些人达成了一个共识,不公开自己手中的优昙雾兰,而在社交媒体上炫富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让花入个镜,您看这张……” 白清明在iPad上调出一张照片,画面四分之三内都是一个女人吃冰淇淋,他用两指放大了屏幕上的图片,指向背景中的书架,一盆与此刻办公桌上完全相同的优昙雾兰静静摆在上面。 “您看,这就是‘藏’起来的花,越隐秘越刺激,有克隆花的人心照不宣地结成了一个小圈子,就也是我之前和您说过的,丹利王妃、巴西前首富、法拉麦老板这些人。” 顾偕缓缓点头,神情也肃穆起来。 ——怪不得向天渊说让给了他一个席位。 “您要是把这盆克隆花送给朱小姐,相当于给她一张兄弟会、姐妹会的入场券,‘你有花,你就是我的姐妹,你有事儿我罩着你’,对朱小姐的人脉来讲是个不错的礼物了,” 白清明不愧是人精中的精子,精子中的人精。双眼微微一眯,挑起一挑眉毛,像只成精了的男狐狸,得意道:“不过,我知道您专治各种不服,还真有一个人知道母花的下落。”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推到顾偕面前。 ——盛裴,电话:17****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50 “她是个调查记者,追优昙雾兰的线索追了五年,我估计她是想用优昙雾兰的报道拿普利策新闻奖,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这些花的来龙去脉。” “你应该叫白精明。”顾偕悠悠道,“记者有什么条件?” “她要和您见面,今天晚上,四点半,在这家店。” 顾偕手机嗡地震了一声,白清明将地址发了过来。 ——阿陈面馆? 顾偕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那异样转瞬即逝。 他问:“既然所有花的DNA都是一样的,那我怎么知道哪盆是母花,哪盆是克隆体?” “树看年轮,花看根茎。老教授说,他验过克隆体花龄都在两年以下,很可能十几年前您在黑市里见到的那盆是这些克隆体的母花。” · “红皇后就是红皇后,单刀直入够爽快。” 开源资本会客室,天光穿过窗玻璃,在虚空中投射下一道笔直的光带。 赵凯源本人年过七十,他这个年纪在金融街上继续拼搏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家都会精心打理外表,让自己看上去年轻一些,哪怕不做医美去皱,也会染黑头发。但赵凯源这一头白发,据说从四十几岁就开始养着,熬过了花白时期,现在终于能骄傲地顶着了。 “这块地晾了三十多年,始终让老夫这心口堵得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赶上顺风车,让大名鼎鼎的‘红皇后’亲自给我扫地。老夫一把年纪了,也不是没在圈里折腾过,作为你的老前辈,小姑娘,你想玩什么我门儿清。礼,是曹风的股份,兵,我的好苗子。” 赵凯源与朱砂面对面坐着。玻璃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女助理端来两杯茶,轻轻放到茶几上。 “人活一世,逐名逐利,名、利老夫都有了。江山终究是年轻人的,可我们那个年代讲究一个‘道’字,后辈知道要尊重前辈,”赵凯源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吹了两口,摇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逆天无道,狂妄嚣张。” 朱砂没有打断赵凯源,任由他滔滔不绝讲下去。 “所谓‘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见威於敌者,谓之骄兵,兵骄有灭’,”赵凯源抿了一口热茶,“年轻人嘛,多犯几次错对你们有好处,‘红皇后’再强也是个女人,犯错是你们女人的特权。” 朱砂浅色的瞳孔盯着他,甚至嘴角似乎还有点笑意。 茶杯咯噔撂在桌面上,赵凯源翘起了二郎腿,略微扬起下巴,说道:“廉颇老矣,但能让‘红皇后’的不败纪录终结在老夫手里,别说让我的人少打半年联赛,就算让他终身禁赛,老夫也无所谓。” “您说的对。”朱砂终于开口说话。 房间内的气氛在安静中变得诡异。赵凯源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显然没有把她当回事儿。 “路,我给您清了,”朱砂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声音平静柔和,“但您,能不能走下去,我们拭目以待。” 说罢她转身出门,高跟鞋当当敲过地面,步伐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气,匆匆穿过人影忙碌的走廊。 电梯叮咚一声向两侧打开,朱砂拨出电话: “喂?顾先生,您在‘可临’是不是有两个董事会席位?” “怎么了?被欺负了?” 顾偕偏过头将手机夹进颈窝里,双手正在水龙头下冲水。 “我要换个听话的首席执行官。” 顾偕从洗手间墙壁上抽了一张纸,擦干手上的水,这才握住电话,说道:“嗯,我有百分之十四的流通股。” “呵呵,”朱砂笑道,“赵老前辈想让我为他扫地,但我向来只扫墓。” 顾偕笑道:“那你得扫得干净点。” 电梯行至一层开门,朱砂大步迈出电梯,日光当头照来,映得她瞳孔里淬着寒光:“当然。” 二十年前,阿陈面馆只是一个路边摊,六张折叠桌,一柄遮阳伞,啤酒自取,免费加汤,来往食客是附近的妓女和混混。二十年过去了,下城区还是那个混乱肮脏的环境,老板从小陈变成了老陈,简陋的面摊也有了自己的一间房。 坐落在下城区贫民窟的面馆,谈不上什么装修样式,桌椅板凳普通简单,四面白墙被虽然烟熏得发黄,却擦得一点油污都没有,正因如此才能让洁癖晚期的顾偕迈进大门。 他从洗手间走出来,穿过大堂,停到餐厅角落里的一张桌前坐下。 “偕神肯为了一盆花屈尊到这种地方吃饭,看来真的很想要这盆花。” 坐在餐桌对面的调查记者年。 纪约莫三十来岁,身穿男款T恤与牛仔裤,齐耳短发利落潇洒,无框眼镜后的双眼微微闪烁着精明的光。 顾偕冷冰冰说道:“别废话,你知道这家店曾经是我罩着的。” 正巧这时胖老板笑呵呵地端着餐盘走来,一碗汤面推到记者面前,一杯白开水推到顾偕面前:“顾先生,您的水。” 顾偕朝他客气地一点头:“谢了,阿德。” 盛记者把散发着腾腾热气的汤面推到一旁,毫不在意顾偕的冷漠,径自说道:“我不仅知道您曾经罩过这家店,还知道您当年身上背着事儿,各路人马都想要您的命,您还每天早上大摇大摆地来阿陈摊上吃面,然后有一天,您吃碗面,单枪匹马闯进人家老大婚宴上,灭了他全家。” 顾偕眉眼没有半分波动:“想问什么直说吧,我会让你拿普利策奖的。”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这儿,”裴记者从身旁座椅上的大双肩包中掏出一本厚厚的打印稿,用指尖按着稿纸转到顾偕面前,“这是独家传记和授权书。” 顾偕一声没吭,示意她继续说。 “我深度调查了您二十年的发家史,”盛记者取下别在T恤衣领的圆珠笔,“这世界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比我更了解您。” “口气不小。”顾偕冷笑道,“今天中午我刚听了相似的话。” “如果您指的是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优昙雾兰,那没错,”盛记者从桌上抽来一张餐巾纸,提笔在餐巾纸上写字,“这是母花的主人的地址。” “一个条件,”顾偕挑着眼皮瞧她,没往纸上瞟一眼,“把朱砂在你的书里删干净。” “朱砂小姐是您身边最重要的人,没有她怎么能叫传记呢。” “删掉,”顾偕不容置疑,“我可以派别人去查母花,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拿到我的授权。” 盛记者沉默片刻,说道:“好吧,她在第六章到第八……” 顾偕拿过她的笔,在授权文件下方签名处写道: 有关朱砂的一切信息,不准用化名、匿名处理,相关事件全部删除。顾偕。 顾偕端起玻璃杯,将白开水一饮而尽。旋即站起身,往外走,冷冰冰丢下一句:“把面吃完再走。” 盛记者望着他的背影诧异道:“您都不看看我写了什么吗?” “没必要。” 顾偕在盛记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朝大门外走去,与坐在门口剥蒜的胖老板点了点头,旋即迎着傍晚的风消失在黄昏中。 餐桌上,汤面冒着徐徐热气,水杯下压着一张钞票,圆珠笔在签了名的授权书上斜投下一道浅色的影子。 半晌,盛记者自言自语般感慨道:“这哪里是一盆花啊。” 看小説蹴菿乄íǎosΗūo(小説)。ЦK 第88章 舆论 深夜。 砰—— 朱砂回手关上防盗门,客厅感应灯倏然亮起。 “回来了?” 本应一片死寂的房间中,突然蹦出一句话,朱砂猛然一惊,手一抖,拎包咕咚落在地上。 打通的大开间一目了然,但因为太宽敞反而让棚顶的光洒不到每个角落。房间内略微昏暗,落 地灯也调至最暗,散发着温暖的光晕。顾偕裹着干净的浴袍倚靠在沙发上,发丝鬓角有些微 乱,似乎刚睡了一小觉。 “顾先生?”朱砂脱掉外套,一步步往前走,“您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来?” 朱砂脸上有点为难:“不是,中午不是做过了吗?” 顾偕起身站在沙发后,双臂抱着肩膀,冷冷问道:“我就不能为别的来吗?” “能能,但您怎么进来……”朱砂有点犹豫,忽然若有所悟,“哦……白清明。” ——她家的备用钥匙只有白清明那个叛徒有。 顾偕咳嗽一声:“事办得怎么样了?” 朱砂从手拎包中取出手机放在茶几上,一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往浴室走去。 “刚才见了两个可临的董事,您持股这么久,大家竟然还觉得您……”她到门口,一低头,顾 偕的影子竟然正随着她移动,不由停步转身,疑惑道,“顾先生?” 洗澡对于洁癖晚期患者来说是件私密的事儿,正因如此朱砂家中才有两间浴室,而英明神武的 顾先生也没有看女人洗澡的特殊嗜好。 “你洗你的。” 顾偕停在浴房外,痛快地背过身。 朱砂站在他身后,衬衫刚解到一半,黑色的内衣若隐若现。浴室内安静良久,她手指搭在扣子 上,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不是没有和他做过更亲密的事。 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被他看过、摸过、亲过。 但空气中仿佛有股隐秘的电流无声无息地攀过脊柱,随着火热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以至于指 尖正无可抑制地颤抖。 “你刚才说可临觉得我什么?”顾偕蓦然开口。 “啊……” 朱砂回过神,低下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解开剩下的衣扣,说道:“可临还觉得您持股是要 拆卖公司,我根本就没法提换执行官的事儿。” 可临清洁公司正是朱砂清理海洋垃圾的主力军。 发明了新型清洁技术的荷兰科技公司肯将独家授权给可临清洁,原因有两点。 其一,因为深蓝持有“保利洁”、“清扬化工”和“城桥海运”等公司的流通股,从生产材料 至产品运输整条链都没出自家家门,降低了成本与风险,相比于其他清洁公司能提高五个点的 利润。 其二,荷兰方面的项目发起人和顾偕有一点私人牵连。早年间他的另一项普世发明受到过顾偕 基金会的资助,但由于顾偕基金会与WTO有合作关系,产品生产链必须符合世界贸易组织关 于人权方面的规定。 如果工厂开设在东南亚,五百个工人一天的生产量足以应付供销。然而,在WTO的规定下, 生产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专攻专用,各司其职,明明工人只需要从面前运输带拿到背后的包装 箱里,但这一简单的动作必须按照规定由两个人完成。所以在WTO的条款限制下,劳工成本 大幅度增加,本来可观的利润直线下降。 由于项目发起人的产品受到过顾偕基金会的资助,无法从WTO撤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盗版生 产线赚得盆钵满盈。两年后,项目发起人宣布破产,转而投入到清洁研究中去,这才有了这项 新技术的问世。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偕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仇人。 不过那是发明者与顾偕之间的故事。 而可临与顾偕之间的故事可以简单概括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从深蓝资本重仓买入可临清洁开始,可临董事会和首席执行官便一直对顾偕草木皆兵,仿佛他 是一个人形剪刀,随时准备拆分了公司。哪怕深蓝一手促成了荷兰公司的技术授权,依然没能 打消可临的防备心。 朱砂将脱下的衣服扔进了洗手池旁的收纳筐里,眼角飞快瞥了顾偕一眼,接着似乎畏缩地钻进 了浴房。 流水声哗啦响起,蒸腾的水汽弥漫在淋浴房中,镜面很快被熏出一片氤氲白雾。 顾偕背对着浴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问道:“你觉得这事儿,是换个首席执行官就能解决 的吗?” “差不多吧。” 朱砂的声音夹在水流中,又被浴房玻璃门隔开,听起来有点失真。 “赵凯源不给我这块地,那就让他自己留着。反正境内只有可临一家公司能低价处理这些垃 圾,只要首席执行官听我话,把霸王条款甩赵凯源脸上,看他能不能接受喽。” 顾偕问:“你要提什么条件?” “第一,给赵凯源开高价,”朱砂散开头发,十指插在头发里用力揉搓,扬声道,“第二,他 得排在我后面动工。” 顾偕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底闪光一丝异样:“拖他个三年五载,那你怎么办?” “难道我会任由一圈垃圾包围着?” 流水声停了,朱砂似乎洗完了澡,正窸窸窣窣地穿衣服。浴房门上氤氲出一片雾气,朦胧映出 一道模糊的轮廓身影。她刚进门时脸色苍白疲倦,洗完澡后像个满血复活的战士,连说话声音 都充满了侵略性。 哗啦—— 浴房门开了又关,刹那间潮湿闷热水汽一涌而出。 顾偕余光一瞥,只见朱砂裹着浴巾,走到他身侧的镜子前,单手拿起吹风机,半侧着身子,对 他说道: “他那点地皮最多一个月就能收拾完,当然得让施工放慢速度,不过最多也就慢个小半年,拖 到我的港口建成。” 朱砂栗色长发随意包在头顶,两绺碎发垂在耳侧。发梢末端汇聚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反射出灯 光微渺迷离的光,水珠滴落在阴影起伏的锁骨上,又顺着大片雪白的皮肤滑向被浴巾裹住的深 处。 顾偕喉结一动,别过视线: “你不怕他死拖着不干吗?” 朱砂神情一震。 “……不会吧。” ——一旦赵凯源狠了心不开发他那块地,像过去三十年里那样任由海洋垃圾发展,那么不论她 如何处置这块地,都是一块被垃圾包围的孤岛,建港口,毫无意义。 “我教你的,你都还给我了,”顾偕皱眉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电吹风,冷冰冰说道,“有人 拿刀威胁你,你要乖乖认怂吗?”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镜子前,良久没有说话,房间只有排风除湿系统发出微弱的声响。 朱砂久久盯着镜子中的顾偕,眉头拧成一团。 “把刀夺过来,反杀他。” 顾偕拆下她头顶的发巾,手指拨顺了潮湿凌乱的发丝,语气虽然强硬,但动作却十分温柔: “现在你是拿刀的人,凭什么认为对方不会夺你的刀呢?” 他慢悠悠地勾起朱砂的一缕头发,夹在两指间捋直,再举起电吹风,用常温小风对着发梢烘 干。 从某种意义上讲,顾偕也是个居家旅行必备的好男人。 重度洁癖之下,操持家务的能力吊打家政公司的金牌阿姨。只要在餐馆里吃过一次的菜肴,回 家就能做出来,他曾经窝在朱砂高中附近的公寓厨房里十几个小时,只为了炖一盅佛跳墙。审 美情趣超越基佬,有时事后,他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侧脸看朱砂化妆,会招手让朱砂过去, 亲自帮她画眼线。 在冰冷强势的外表下,心细和温柔都能从小动作看出来。 朱砂双眼直勾勾盯着镜面,任由顾偕在她背后捣鼓头发。灯光从头顶直下,顾偕的影子落在她 脸上,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瞳底阴森深邃。 半晌,只听她冷静道:“舆论。” “哦?” 室内的热气被涡轮排风送走,电吹风的电流杂音微弱地响着。 “如果他按兵不动,那么让环保署出面,隔空喊话,反复呼吁他要负担起社会责任,然后找 个‘内部人员’在网上爆料,说赵凯源有打算清理垃圾,只是价格没谈拢。 “这时候我再利用一下人脉,让环保署的人为他捐款,清理垃圾的钱由慈善基金会出,看他作 为金融大佬丢不丢得起这个人,如果他丢得起,那就放小道消息,说他在和我较劲,为了个人 意气不顾地球安危。 “后续恶搞视频、校园运动、热搜榜什么的都安排上,直到出现抵制‘海豚生鲜’,让他不得 不出来向公众道歉。” 顾偕慢悠悠道:“还有呢?” “还有?” “前三后五,你这才走了一步。” 朱砂咬着嘴唇,皱眉沉吟片刻。 “还有……我地盘上只有垃圾没有拾荒者,这就是和赵凯源的不同,利用拾荒者就是这个变 量,制造舆论说赵凯源为了清理地皮强行驱赶‘低端人口’,虽然地是他的,拾荒者才是鸠占 鹊巢,但是仇富者的情绪可太好煽动了。我再顺势站出来,说我的港口需要劳动力,可以接下 这些游民。” 她略微抬头,直视镜面中顾偕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所以,他动,是利欲熏心 的混蛋,不动,是不管地球死活的小人。” 顾偕淡淡开口:“嗯,还不错。” 朱砂眉梢一挑,浅色的眼珠来来回回转了两下,试探性问了一句:“您不想提醒我,我最近有 点猖狂,小心摔着吗?” “你不是知道了吗。” 朱砂舔了舔嘴唇:“今天赵凯源说我骄兵必败。” 顾偕看出她的小心思,抬头往镜子里望了一眼:“几岁了,还想要我表扬你?” “我哪有!” “你已经知道豆沙湾是你的失误,我就没必要说你。” 顾偕吹干了朱砂大部分的头发,用卡子盘在头顶固定住,掠直了一缕靠近脖颈的发丝,认真地 将黏在一起的发尾分开。 “但你现在只是弥补错误,还不到值得表扬的程度。” 暖烘烘的微风对着后脖颈吹,吹得皮肤痒痒,朱砂猝然一抖,下意识缩起脖子:“我没要您表 扬。” “不过,”顾偕放下吹风机,“不作为你老板,确实有件事值得表扬。” “哈?” 朱砂从镜子里对上了顾偕的眼睛,从他眼底看懂了那丝淡淡的笑意,问道:“打棒球那小 孩?” “嗯,”顾偕终于吹干了朱砂这一头长发,卡子一拿下来,瀑布般地长发倾斜至后背。他的手 指插进发间,顺直了发丝,悠悠道,“那孩子确实不错。” “不是我放过他,是赵凯源放过了他,”朱砂闭上眼,随着老板冰凉的手指摇头晃脑,“蛇打 七寸,赵凯源这么要面子的人,那小孩要是尿检有问题可能还会让他丢个人,但他现在不是一 颗成熟的棋子。” “往好点想,赵凯源每清理一立方米,就有五六块钱落入你的口袋里,”顾偕拿起梳子,温柔 地从发梢反向梳向发顶,“何况,他清完垃圾还得往东南亚运,海运线可是咱们把持的。” 朱砂猝然睁眼,鼻腔里“嗯”一声。 “怎么了?” “我刚刚想到一个给他后院放火的办法。” “什么?” “先不告诉您。” 顾偕挑起眉梢:“嗯?” “过几天就知道了。” 顾偕终于将朱砂的头发全部梳开,又抹完了瓶瓶罐罐里的营养油护发油。 朱砂不由呼出了一口气。 她朱砂自诩做的是皮肉生意,但这副皮囊却一直是老板亲自动手保养。仗着底子好,本人糙得 不行,对日常保养完全不上心,自从有了白清明严苛的医美预约后,更是懒得应付涂油擦脸。 白清明一直认为她十年如一日地去小型风投会,就是在等有缘人发明“自动化妆机”、“自动 抹油机”和“自动洗头机”。 顾偕鼻尖靠近朱砂的发顶,闭上眼,陶醉般闻了闻。 朱砂从镜子里看到他暧昧的小动作,有点心猿意马,下意识挣扎了一下,这一下反而让顾偕终 于得空的两只手从后背抱住了她,紧紧勒在她的胸口。 男人火热的嘴唇从她头顶向下亲到耳旁,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着镜面,朱砂正要移开目光,却 被他按着下颌,强迫她在镜中与自己对视。 “和我都有小秘密了?” 他的声音低哑,呼出的热气钻进耳孔里。 朱砂脊背瞬间绷紧,耳鼓里嗡嗡作响。 顾偕一边亲她的耳朵,一边又问:“那你想知道,可临的董事会里,谁反对现在的执行官,谁 的票你绝对拉拢不到,谁在中间摇摆吗?” 朱砂当机立断:“想!” 房间亮倏然安静,两人在镜中对视许久,顾偕眼神温柔缱绻,朱砂眼中闪烁着明晃晃的求知 欲,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天。 少卿,顾偕终于败下阵来,他始终不懂朱砂的脑回路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的暗示,只能无奈指 了指自己的嘴角。 朱砂飞快地转过身,踮起脚,敷衍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这样?” 顾偕:“………………” 朱砂眨了眨眼,正想说话,下一刻,后脑猛然被按住,嘴唇处突然感觉到了温热的吻。 顾偕含住她的下唇,舌尖轻柔地舔吻她的口腔上颚。 她怔怔睁着眼。 顾偕英俊的面容猝然放大在眼前,因为焦距问题视线模糊,看得并不清晰,但隐隐约约能看到 他紧锁的眉头,从那沟壑纹路中,她仿佛看到顾偕在竭力克制某种难以自抑的情感。 她习惯了顾偕的舌头模仿着抽插的频率,一下一下顶撞她的喉咙,恨不得将她肺腑中最后一丝 空气压榨出去,不吻到她全身瘫软无力呻吟求救誓不罢休。 然而这样温柔的吻,像一把重锤在她满身的铠甲上凿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严防死守了十年的 堡垒突然龟裂,顾偕的气息排山倒海般灌入她的身体。 终于,朱砂闭上了眼睛,手臂环抱住顾偕的背后。 “陈玉有意向把股票卖给我。” 一吻结束,顾偕微微倾身,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顾偕脸一侧,又在朱砂的嘴唇 上亲了好几下,几乎贴着她的嘴唇低声说道:“这样你在董事会就有三个席位了。” 朱砂似乎还有点蒙:“嗯?还有呢?” 顾偕与朱砂拉开距离,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两个来回,那眼神如火中烧,看得朱砂心 率狂飙。 “还有的部分……”顾偕笑了笑,俯身打横抱起她,“去床上说。” ————以下不收费———— 后面还有,今晚稍晚点放上一章或者两章,3600的加更章在后面,现在还没写完。 御宅剭栐久俻鼡站:Π2QQ。C⊙M 第89章 盗花 “你好。” 猫眼门镜里,顾偕摘下了墨镜。 “顾偕?” 门里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顾偕点了点头。 门内的女子划开手机屏幕,对着新闻照片确认猫眼里的男人和照片上长着同一张脸,这才咔哒 落锁,打开了门。 她说道:“不好意思,我得确定你不是条子。” 顾偕道:“我助理……” “一般我这么说完,大家都想知道我干什么了,你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顾偕道:“我只要花。” “进来说吧。”女子拉开门,侧身让路。 这是一间坐落在半山腰的普通木屋,从直升机上往下看,与度假的林间小屋别无二致,然而当 顾偕走进院子里才发现这一路满是安全装置,稍有雷池,可能都会踩到地雷。 木屋客厅里放着一张简单的木桌和四把椅子,窗台上摆满了没见过的绿植。日光灿烂,穿过窗 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金黄方形,女子站在冰箱前,半边侧脸沐浴在金黄的日光中, 她的年纪大概二十出头,身高中等,一身白大褂让她看起来利落飒爽。 她取出两瓶啤酒,咔哒开了盖,撂在木桌上。 “十六年前,为优昙雾兰的婴蛾还没有灭绝,那时候雾兰只不过是个珍稀花草,还没到现在这 种把几株花围起来都能当景点参观的地步。马来西柬王室到访,捐献了一株优昙雾兰,在国家 植物馆举行了为期一周的开放展览。” “当时有好几伙艺高胆大的盗贼,花还没到手,就在黑市上公开叫价叫出了五个亿。那个年代 的人把道义看得钱和命重要,几个颇有江湖地位的小偷赌上了自己的名声,甚至还有庄家作 局,看最后花落谁手。” “后来还真有人把这盆花用一盆相似的从植物馆里‘换’了出来。这个人是谁、怎么做的,众 说纷纭,几个名偷为了揽功窝里反,在道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这盆花就像圣甲虫宝石,是个不详的诅咒,不仅偷它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连买家也不得 善终。一花五卖、六卖,甚至同时有好几盆花在道上流窜,几经易手,直到豆沙湾一家五口被 灭门,偷花的事才终于瞒不住了。” “条子介入,植物馆长亲自澄清,有些人觉得荒唐,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是为了一盆假花,但 更多的人当官方说辞是放屁,坚持相信那些赌上自己名誉的大哥,绝不会用一盆假花来交 易。” “那是那个年代独有的“道”,不过也是黄金时代的落幕了,很快领导人换届,又赶上世界政 局变革,条子借由打黑除恶,枪毙了不少人。” “历史由一连串意外组成的,谁能想到一盆花竟然导致了五大帮派散伙,叱咤风云的黑道从此 不成气候。我知道顾先生你还为这件事蹲了几年号子,讲历史,你比我更清楚,说这么多,我 想强调的是,这一盆真正的无价之宝,这么多条人命压在上面,”女子站在木桌旁,仰头喝了 一口啤酒,微笑道:“你想给我什么价?” 顾偕没有碰面前的啤酒,冷冷道:“你尽管提。” “无价之宝怎么开价,交换吧。” 顾偕痛快点头。 “三年前,缅甸发现了一块白垩纪的植物琥珀,被当成虫媒传粉证据撼动了生物界。琥珀这种 东西本身不值钱,但是……呃,这么说吧,你看过《侏罗纪公园》吧,琥珀里藏了一只蚊子, 科学家用蚊子吸的恐龙血,编辑了DNA再现了恐龙。我要的‘恐龙血’只有这块缅甸琥珀里 有,我派人查了很久,最后得知……”女子俯下身,眼睛对上顾偕,“这块琥珀,进了您太太 的私人藏馆。” 顾偕皱眉:“这个不行。” “哦?” 女子的声音毫不掩饰意外,房间内气氛骤然变得僵硬,顾偕任由她冒犯的目光肆意打量。 顾偕的脸可能因为平日里很少有表情,所以皮肤极其光洁,与十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 化,看上去像二十岁后半段或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穿着浅蓝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 条结实的小臂,坐在破窗而入的天光中,散发着冰冷的气场。 少卿,女子意味深长地又“哦”了一声,笑吟吟说道:“原来不是送太太啊。” 顾偕语气微微加重:“我承诺过,入了她博物馆的东西不会拿出来卖。” “承诺,”女子一嘟嘴,“呵,我懂,你是也那个时代的人,道义比命重要。” 顾偕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么,我要开价喽,”女子眨了眨眼,“天价哦。” 周遭一片安静,外间传来几声鸟叫和蝉鸣,女子在顾偕冷漠的视线中,放下了啤酒瓶,笑着说 道:“我也要你的一个承诺。” 她转身往外走,招手示意顾偕跟上来。 林间小屋只有三间房,走廊深处藏着一架铁梯子,顺着梯子下去,地下室才是她启用核弹级别 安保的原因。 地下空间是地上的几倍,犹如科幻电影般的格子间里,栽种着各种陌生的植物,头顶装备根据 湿度喷水,布光装置即使是顾偕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是在模仿不同程度的紫外线。而房间中央 那一大片土壤里,正肆意生长着顾偕唯一认识的一种植物。 ——大麻。“我是个生物遗传学家,”女子转过身,昂扬地张开双臂,“你看到了,这些就是我的日常工 作,后面的实验室里有更多疯狂的东西,哪天我要是被条子端了,或者惹上了我惹不起的人, 可就得麻烦顾先生你救我了。不论用给你属下脱罪的大律师团,还是直接派雇佣兵劫狱,我这 条命压在你身上了,怎么样?” 顾偕点头:“我答应你。” “成交。” “现在暗网交易的优昙雾兰虽然都是克隆体,那好歹也是真雾兰,但当年被换进出植物馆里的 不过是个嫁接品,包括后来在黑市上流传的那些家花,也都是仿品。” 女子带着顾偕穿过重重花草,往实验室深处走去。 “不巧的是嫁接品正是出自家父之手,这盆优昙雾兰几经辗转最后落在我手上,也是天意。” 顾偕脚步略微一顿。 实验室深处模拟出一片沼泽地,十几株优昙雾兰静静绽放在昏暗的光线中。 女子手指在iPad上面点了几下,“沼泽地”自动分化成九宫格,中间一格平地而起,被下面的 运输带传到他们面前。 “国植里的是假的,它才是真的,但谁敢说出来呢。” 女子接过来运来的雾兰,两三下栽进拎盒里。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将拎盒递给顾 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就跟见不得光的情人一样,真爱也是假的。” 顾偕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悦。 “顾先生,合作愉快。哦对了,我姓江。” 女子向顾偕伸出右手,顾偕迟疑一下,才握了上去。 ___ 三更没了,明天更万字!御宅剭栐久俻鼡站:Π2QQ。C⊙M 第90章清仓(4355字) 直升机从平地升起,在巨大的引擎声中,林间小屋逐渐模糊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漫山青绿之 间。 顾偕望着窗外的山色,眼神越发迷离。 “保险连接型证券是中交易活跃、流动性高的一种,能对冲掉保险或再保险……” 他的声音穿过时间缝隙,虚空中飘来一字更比一字清晰的话语。 “停!阿偕,请说人话。” 房间里亮着一盏落地灯,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枪支。 年轻的顾偕坐在长桌前,神色漠然又严肃,望着桌对面一脸无奈的青年,清了清嗓子,说道: “举个例子,我断定没有一伙人能把花从国植里偷出来,并且所有想对这盆花下手的人或死或 坐牢,赌注是2000万和每天10%的利息,如果是债券,我会把这个概念找银行或者保险公司 把包装成一个金融商品,卖给那些相信花一定会被人盗的人,而卖掉的5000万交给专业机构 保管。” 青年愣愣地点了点头,拼命向顾偕传达自己“听懂了”的信号。 顾偕手中拿着一块绣了花的手绢,正无比仔细地擦拭枪体。 “但是我们不可能找银行,所以这个概念就是一个赌局,你要把其他四大帮都拉进来,这 5000万卖给马仔小弟还是他们老大都无所谓,重点是卖掉它,这就是对赌。” “对赌……”青年沉吟道。 “如果在展会结束前,没有一个团伙拿走花,那么我拿走大家的‘投资’这5000万。如果花 被盗了,且没有一个人死伤坐牢的,我也拿走这5000万。”顾偕沙哑道,“如果花被盗了, 只要有一个人死了或者被抓了,我会输掉这5000万,并且还要向‘投资者’支付每天10%的 利息。 “这种运作相当于风险债券化,触发条件非常复杂,我能解释清楚,但你也听不懂,不过我能 保证的是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会赚。因为大盘走势不可控,而这些贼能不能盗到花、有 没有人死是我能控制的,一般赌局中,庄家从概率上赚钱,但这次,我们直接从‘赌徒’手里 抢钱。”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青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木纹,疑惑道,“但我们不可能找银行,这 么大一笔钱怎么处置?” “你应该问我怎么控制‘盗花’和‘死人’的风险。” “……”青年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两个问题。” “如果是金融品,那么这5000万银行或者机构会拿去做重复投资,对于我们而言,钱放在哪 儿都无所谓,因为这场对赌的关键在于,我们不能做庄。” 房间里安静许久,只有顾偕擦枪的轻响与彼此的呼吸声压抑起伏。 落地灯昏黄,顾偕半边侧脸沐浴在灯光中,另外半边则隐匿在昏暗里。他专注地擦拭步枪,青 年理解他的话,枪身倒映出瞳孔,他的眼底微微淬着一丝寒芒。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脑子啊,阿偕,你能把我绕成这样,那其他四大家也肯定会让你拉下来, 但是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赚5000万?”青年喉结一动,犹犹豫豫地茫然道,“这破花都叫 到5个亿了,等有人偷到手,我们直接劫过来不就行了吗。” 顾偕没有抬头,平静说道:“根本没有5个亿,那是我的托儿。” 青年震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啊?” “沈算子死后,其他四大帮虽然没找……”顾偕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说辞,“没‘太’找我们 麻烦,但他们欠沈算子的钱,我没法儿开口要,三帮从前的地盘都被他们分得差不多了,这几 个月别说洗钱,连黑钱都没见到几个。” “再不搞点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五大帮就要变成四大帮了,”青年脸色一寸寸灰暗下去,沉 声道,“不过,兄弟,盗亦有道,你这么坑大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这一局里,我赌的是人心,倘若没有一个人想玩‘黑吃黑’,什么都不会发生,”顾偕放下 手绢,抬起步枪,靠近落地灯仔细看了看,“但你能指望那些亡命之徒讲‘道’?” 青年皱起眉头,严肃道:“阿偕,我们也是亡命之徒。” 顾偕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说道:“越南人从芦口登岸,那边全是他们的白货,缅甸人占了合马 桥,前天晚上火拼干死了几个泰国人,西边一带你就要控制不住了。” 青年面色十分难看,嘴唇张了又合,却什么都没说。 “豆沙湾那边有个姓江的可以作嫁接,我看了他的手艺,很不错,你只管放手下的人去闹,闹 得越乱越好,”顾偕抬起头直视青年的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无所遁形的压力,“所有情况都在 我的预料之内,只要你信任我,事情结束后,没人敢再质疑你三帮老大的位置。” “阿偕,多谢你。” 顾偕不以为意:“没什么好谢的,这是我欠你的。” “你是我的兄弟,”青年盯着顾偕,又重复了一遍,“阿偕,你永远都会是我平起平坐的好兄 弟。” ……手机嗡嗡振动两声,顾偕划开接通图案,白清明的声音从手机中传过来: “Boss有何吩咐?” “我拿到花了,”顾偕面色僵硬,手抚上装花的盒子,说道,“你想办法让这花合法。”——朱砂不是这株见不得光的优昙雾兰,就算生长在沼泽地里,她也有独一无二的美丽。 挂了电话,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 【成桥运输与海豚生鲜突然解约,大批蔬菜水果在南胡产地腐烂,海豚生鲜所属的鲜洋公司开 盘暴跌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日拿到政府的批文许可,豆沙湾海洋垃圾清理事宜正式拉开帷幕,然而 在这当中,一条不起眼的科技新闻夹在铺天盖地的环保宣传中悄悄溜走—— 《华浓生命实验室成功从毒舞蛾基因中再现已灭绝的婴蛾,婴蛾有望复活》 夕阳渐渐落入海面,暮色四起,浪花拍打着海岸,海水朝向地平线一步步远退,天地间一片灰 黄渺茫。 海岸线上布满了重型机器,从远处望去,只见一架架金属操作机犹如一排伫立的铠甲巨人在血 红的残阳中闪耀着冰冷的白光。 “牛师傅,换班啊!” “牛师傅!早啊。” “还早?这都上晚班了。” 牛师傅晃晃悠悠地从刚下工的人群中逆行过去,他的背影挺拔,步伐有力,丝毫不像一个快五 十的中年人。 舱门关闭,操作舱内壁弹出安全带紧紧缠绕住四肢,头盔面罩从头顶自动落下扣合。操作屏幕 亮起一排红灯,冰冷的女声在空气中响起: “确认启动安全系统检测,倒计时三十秒……” 牛师傅安静等待着,目光穿过窗玻璃向远处眺望,血红的苍穹与海面倒映在瞳底。 他虽然被人称为“牛师傅”,却从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师傅工”,毕竟他可有着自动化专业 的本科学历,虽然是夜校,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他以全A的成绩毕业,好几个授课教师 都争着把他介绍给与自己相熟的企业。 这批重型机械是新发明,操作起来可不简单,他的这台机器像一个小型飞行器,最高能飞到 2000米。 操作员清一色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大学生,据说在三十岁以上操作员只有他一个。他不感觉有什 么可自卑的,夜校学历、年纪最大还能和这批有文化的娃娃一起工作,这不证明他优秀吗。 一次夜班两千块,一个月是六万,听招工经理说这片海域清完,隔壁那片垃圾场也需要他们干 活,那边的地不是老板自己家的,所以收费更高,工期更长,至少得半年,那就是将近四十 万。 三十万还清助学贷款,剩下十万可以买间小的二手房。朝向、装修都无所谓,一定得带阳台, 他可以在阳台上打个隔断,当成书房。 ……太好了。 他终于能有一间书房了。 “安全检测结束,自动启动升空,初始高度1000米。” 海面与施工地渐渐在脚下变小,视野逐渐宽广,牛师傅心里美美地惦记他的书房,指尖即将碰 到操作杆,就在那一瞬间,突然毫无预兆地——砰! 涡轮爆裂! 砰! 操作台整排爆裂! 砰! 舱前玻璃碎裂撒花,漫天金属碎片瓢泼而下,火星裹挟着烟尘落在断裂的线路板上,微弱的电 流刹那间激起一颗火星,倏尔将数不清的尘埃点燃。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夜空中轰然炸开! 所有人同时回头望去—— 不远处夜幕中,爆炸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瞳底,滚滚黑烟从燃烧着的金属机器上升起。 “趴下!”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但那已经来不及了。 重型机器炸碎成千千万万燃烧着的碎片,裹挟着热浪冲向海岸,操作员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在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熊熊火焰喷射向蝼蚁般渺小的拾荒者家园。 易燃的垃圾山瞬间烧成了火焰山。 御宅剭栐久俻鼡站:Π2QQ。C⊙M 第91章 绝境 “……事发之后,深蓝资本与可临清洁公司第一时间宣布对此事负责公布事发经过,并一直积 极配合各方进行事故调查。经调查,直升机注册号为N36WE的驾驶员林某,与其女友赵某于 酒后闯入深蓝资本所属的私人海域,撞上可临清洁公司所属的大型飞行机械,当事人林某血液 中酒精浓度高达8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000元依然由政府买单。 正是因为这样优惠的政策,只要政府一宣布招标,所有房地产开发企业都会投标,竞争十分激 烈。而赵凯源趁着火灾花式表演,轻轻松松拿下了一块肥肉,花衫、翡贵园和福城这几家食尸 鬼也想趁火打劫,踏着朱砂的尸骨赚钱。 朱砂喝过水,站直身体,眼睛略微眯起,问道: “赵凯源现在到底赚了多少?” “政府的建房补贴至少有3000万,肇事者的赔偿在2个亿以上,我们还得出清理燃烧物的 钱,”温时良顿了顿,脑海中快速运转,“不到1000万吧,等他的保障住房建成,每年收益 至少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000万,毕竟肇事者的赔偿金还不能算进去,”温时良嘴角 苦笑,“林公子这一撞可是倾家荡产了。” 朱砂沉吟着侧过身,夕阳血红的残光映在脸上,眼底闪烁着清清楚楚的寒意: “保险公司的空头怎么样了?” 温时良一震。 豆沙湾爆炸事件发生十分钟后,他在社交软件突然刷到了爆炸视频。后来听说,那时候第二波 爆炸才刚结束,火龙吞噬了小半个垃圾山,正在席卷拾荒聚集区。 氯含量过高的塑料垃圾在燃烧过程中形成二恶英和盐酸,与重金属和其他无机物发生反应,导 致了第三波那场震天动地、直接夺走数千人生命的大爆炸。 温时良眼底映着爆炸画面,当即心中一沉,正要找人求证,这时候朱砂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的声音非常平稳冷静,甚至带着瘆人凉气,一字一句清楚说道:“豆沙湾爆炸了,现在什么 都不清楚,但你立刻做空保险公司。” 温时良背后冒着丝丝凉气,沉默了两秒,强行压下了复杂情绪,回答道:“明白了。” 不论事故调查结果如何,几家大型保险公司将承担巨额赔偿,整个保险行业的股价都会受到冲 击。 与深蓝合作保险公司有伯克希韦保险、安全联合集团、安盛保险、利忠保险…… 7月18日18:15,纽港市豆沙湾爆发大规模爆炸,K交所休市;伦敦当地时间22:15,伦敦股市 休市;阿姆斯特朗当地时间23:15,欧洲股市休市;悉尼当地时间9:15,距离股市开盘竞价还 有15分钟! 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场举世震惊的灾难上,身处于暴风雨中心的人,竟然在第一时间想 到利用人命赚钱。 办公室中,温时良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些肃杀,说道:“暂时无法计算。” 朱砂冷笑道:“也就是说,赵凯源现在赚了2亿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000万收益。” 朱砂背对着温时良,望向办公室的落地窗外。 平时嘈杂忙乱的办公室楼,因为职员大多居家办公此时安静空旷。残红夕阳穿过高高的窗玻 璃,照在旋转楼梯栏杆扶手上,泛出冰冷的暗光。 房间里久久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起伏。 良久,温时良说道:“朱小姐,你不是神,你可以犯错。” 朱砂没有理会,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么晚了?我得去发布会了。” 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企图当个空气人的白清明忽然说道:“顾先生已经去了。” “什么?” “刚才他来过,看您在忙就没让我打扰您。”白清明小心翼翼解释道,“但他绝对没有保护您 的意思,这件事由本来就是公关部处理,他去现场也就是看看热闹,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 朱砂似乎仍然不满,皱着眉头说道:“好吧。” “那这个?” 温时良上身向前倾,伸手去拿刚被白清明收起来的文件,手肘扫到了桌上的一体机,屏幕一 侧,那盆静静开放的优昙雾兰顿时从桌面向外滑去,盆底悬空几厘米—— “小心!”白清明眼疾手快赶紧抱住了花盆,“我的祖宗啊。” 朱砂目光凝望着温时良递过来的文件,丝毫没有在意花有没有碎。 “我把它放卧室里了,一会再让您碰碎了。” 白清明摇头惋惜,抱着花盆往办公室深处走去。 ——《中止豆沙湾项目确认书》 朱砂眼底闪烁着微光,沉默了许久,终于手心用力一抓文件,将它揉成纸团,抛向垃圾桶。 她抬头,对上了温时良的眼睛:“一定有办法,我不会输,一定有办法,只是我暂时没想 到。” · 深夜大厦人去楼空,安静得近乎诡异。 朱砂坐在办公桌后,低头就是满桌的文书报告。她的面容十分平静,一行行文字数据从纸上浮 起,飞入她眼底。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脑海中崛起无数个立体模型,数据与曲线瞬息变化,每 个模型都代表着一个解决问题方式,但当她思考出一个方向的瞬间,模型轰然粉碎坍塌,因为 没有一条路能带她走出黑暗。 她在思维深渊中深深沉沦,直到颈肩传来酸痛感,才想起来动一动脖子,一抬头只见门口前, 站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顾先生?” 昏暗的走廊灯从顾偕背后照射而来,那张英俊的脸孔恍若温柔沉静,视线对上的一刹那,没有 丝毫异样,似乎已经站在门口看了她良久。 顾偕走过来,一手揽住了朱砂的腰侧:“在看什么?” 朱砂摇摇头,用两指用力撑开眉心:“没什么。” 两人面对面凝视着彼此,鼻端离得很近,一丝丝暧昧的气氛在昏暗夜色中无端渗出。他们对视 许久,顾偕始终保持着半搂半抱的姿势,朱砂僵硬地坐在人体工学椅内,谁都没有说话,也没 有动作。房间内一片死寂,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朱砂怔怔眨了眨眼,下一刻,她捧着顾偕的脸用力吻上去。 办公桌上的纸质文件刷啦啦飞了漫天,咖啡杯与烟灰缸哗啦一声滑下桌面,那声音清脆刺耳, 在满地的文件中碎成瓷片与齑粉。 朱砂将顾偕压到办公桌上,粗鲁地扯开他的衬衫,扣子落到办公桌上,一跳一跳地弹出曲线。 西装裤的金属链条拉下,斜纹领带飞到一旁,内裤连着外裤一起褪到膝盖,线条紧实的大腿肌 肉暴露在空气中。 顾偕回吻着她,火热的舌头模仿抽插的频率侵入她的喉咙,又卷着她的舌头缠绕,最后退到她 的唇角,将她无法抑制的口水全数舔掉。 他的唇舌带着火流,从朱砂的唇角燎烧至下颌,又顺着动脉蔓延至脖颈上的每一寸皮肤。 滚烫、刺痛、酥麻…… 朱砂闭着眼,头向后仰,颈部拱出优雅的弧线,手臂紧紧按住顾偕的脑后,暗示他用力!再用 力! 这世界太大,灵魂隔着厚重的肉体飘渺在虚空中。操蛋的性爱毁了一切,分分秒秒叫嚣着背德 与不忠,可偏偏只有靠这排山倒海的快感,活人才能感受到心脏还在跳动。 怦—— 怦怦—— 心脏一收一张,血液呼啸着冲出胸腔,沸腾着涌上头顶。 心跳与喘息交织成擂鼓,两道身影纠缠得密不可分,在昏暗的灯光中逐渐融为一体。 …… 夜色深沉,万家灯火映照在落地窗上。床上被褥凌乱,顾偕后脑枕着手臂,他赤裸的身体还泛 着高潮后的浅红色,跨间巨物半硬着蛰伏于耻毛丛中。 朱砂正靠在墙上抽烟,她上半身穿着顾偕的衬衫,敞开的衬衫让双胸若隐若现,衬衫下摆垂到 臀线以下,两条修长又笔直的腿在落地灯中泛着光。 顾偕眯起眼,静静看着朱砂,那目光柔和得渗出水来。 只是被看得朱砂并没有发现,她的目光虚无地落优昙雾兰上,从外表很难看出在想什么。 “现在不是送礼物的好时机。”顾偕道。 “很好看。” 白色烟雾从他口中逸出,徐徐上升,面容逐渐模糊不清。 “海鹅案逆转、狙击小玫瑰,连续赢了尹铎两次,确实有点飘了。”朱砂顿了顿,“我真的不 想这么说,像在找借口一样……” 顾偕走下床。 “可临上午刚谈下荷兰的独家授权,午餐的时候张霖提了一句港口提案,鹿微微跟进了几只水 利股,所以一直盯着政府拍卖拍地皮,我不经意向她手机上瞥一眼,看见沿海地皮竞价时间只 剩下了三小时,然后就在这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倒计时的嘀嗒声,‘清理豆沙湾然后建港 口’这个念头噌一下跳进我大脑里。” “机遇和鲁莽只在一念之间,”顾偕从背后抱住朱砂,下颌搭在她肩膀上,往怀中收紧了手 臂,“直觉没有回归曲线,对错都是幸存者偏差。” “我真的错了吗?” 顾偕吻了吻她的颈窝:“为什么怕犯错?” 朱砂敷衍道:“嗯嗯嗯骄兵必败,犯错是好事,是人就会犯错,犯错会让我知道我不是无所不 能的。” “不,”顾偕扳过朱砂的下巴,强迫她半侧头,深黑的眼睛定在她的眼底,清晰说道,“犯错 能让你记住现在有多难受,然后你会永不再犯。” 朱砂一抬手,将烟递到顾偕嘴边。 “所以,您这次又眼睁睁看着我往坑里跳了?” 顾偕顺势抽了一口,扭头冲旁边吐出烟雾,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性感:“怎么了?你希望以后我 提醒你前方500米有深坑,请小心驾驶?” “不要!” 朱砂凝视着顾偕。 ——我宁愿堂堂正正做你的手下败将,也不要你女士优先式的尊重。 “你看它,”顾偕再次抱紧朱砂,下巴一扬,指向桌上的花,“认识吗?” “优昙雾兰啊,您送我那天已经说过了。” “那了解多少?” “这花只通过能婴蛾授粉,十五年前婴蛾灭绝,它就列为濒危了,现在全世界只剩下七株。” “嗯,能在暗网花天价买到的都是克隆种,”顾偕顿了顿,又道,“都是你这株花的克隆 种。” “哈?” 朱砂转过头来,惊诧望着顾偕,后者面色如常。 “不知道克隆这事儿的人,窃喜自己手中有无价之宝。知道自己买的是克隆种的人,把这花当 作暗号,发展出了兄弟会。” “呃……” “白清明‘资助’了一个研究基因编辑的实验室,还给国植捐了点钱,现在你可以随时公开, 你的花是通过复活的婴蛾与国植那盆自然繁殖的,”顾偕微微拉开一下距离,盯着朱砂的侧 脸,“一旦公开了,你会让所有人手中的雾兰变得一文不值。” “谢谢顾先生……” “啧,还没懂我的意思吗?” 第92章逢生(6592字) “全世界的目光都关注着7·18豆沙湾爆炸案,今天我们很荣幸请到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 砂,朱小姐,”主持人转身,镜头向后拉开,朱砂映入画面中,“欢迎来到演播厅。” 朱砂点头:“谢谢。” “发生这样的悲剧,我相信深蓝资本一定非常沉痛,好在事故责任已经清楚了,有没有减轻一 点压力?” 朱砂道:“不论是谁的责任,确确实实是失去了很多生命。” “确实如此,现在网上非常关注事故中丧生的操作员牛先生的后续,”主持人望向朱砂,“朱 小姐了解他的生平吗?” 朱砂静静吸了一口气,略微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 “牛先生是个孤儿,在福利院成长到十八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原元机械工程学院,可惜没 有申请到奖学金,只能背负高额的助学贷款。他没有父母帮助,衣食住行全靠自己,因为打工 缺课太多,不得不延迟毕业,学校虽然保留了他的学籍,但他没有学位证明,只能继续在社会 上打零工,在此期间除了维持自己的温饱还得还助学贷款。 “他可能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学校,所以拒绝了很多次从临时工转到车间任正式操作员的机会, 没想到这一勉强糊口,就过了二十年,学校保存学籍最长期限过了,没办法回学校继续读书 了。 “他离开了学校,却没有停止学习。明明生存已经很难了,可他依然省出了钱,参加很多的短 期进修,自学了编程和汽修,去年还拿到了朝阳科技大学的自动化学位,”朱砂顿了顿,似乎 在整理情绪,“可临清洁公司的操作员全部拥有全日制大学本科学历,牛先生是唯一的例外, 他的三次考核成绩全部是第一名。” 主持人感慨:“这么优秀的人……” “牛先生的悲剧时时刻刻在上演,这是我们社会的悲哀,据调查有93%学生一毕业就背上助学 贷款。银行贷款利率是5.5%,助学贷款一般在5.05%在6.6%之间,但最高的能到11%,这是 什么天价数字。” 朱砂双手搭在腿上,略微坐直了上半身,在演播厅的反光板与大灯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支撑 着她挺立脊椎。 她望着镜头,清晰说道:“所以,深蓝资本会以牛先生名义建立教育慈善基金会,所有在7·18豆沙湾爆炸案中遇难的操作员和拾荒者,以及没有受到火灾的波及、但一直在豆沙湾居住以拾 荒为生的人,你们儿女的教育费用,都由深蓝资本买单。” 主持人说:“深蓝资本真的太慷慨了。” “我们会完成95号地皮的清理工作,届时向全社会公开账目,保证海洋垃圾的回收物与政府补 贴的钱款,在扣除掉负担友邻赵凯源先生地产上的燃烧物清理的费用后,剩余资金将全部投入 教育基金的建设中,尽全力帮助遇难者家人。” “深蓝资本是个积极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主持人望向镜头,神情肃穆,“而现在,深蓝资 本办公楼前仍然聚集着众多抗议示威者,早先有记者采访,问其是否为遇难者亲属好友,被采 访的二十几名抗议者与豆沙湾遇难者均无亲属关系,他们称,抗性行为是针对社会不公,财富 不均。令人不禁思考,这次的抗议行为真的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 “我知道节目播出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在网上说难听的话,但生命不能用金钱衡量,没有人愿意 用亲人的命来为自己搏一个未来。”朱砂道。 主持人点头:“没错。” “所以我希望大家能看看其他地方,纽港市并非只有豆沙湾有海洋垃圾,蝌蝼湾的污染程度更 甚,而那里有更多的拾荒者需要救助。” 主持人问:“最近花衫地产、翡贵园地产和福城物业买下了蝌蝼湾的几块地,可临清洁公司日 夜兼程,这一片海域已经能看见沙滩了,进展相当不错,不知道您是否了解他们打算做什 么?” “据我所知,他们准备建设保障性住房。” “那真是太好了,这些这些无家可归的拾荒者终于有家可归了。” “不能这样说!”朱砂竖起一根手指,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这些企业没答应免费为拾荒者 提供住宅,不要道德绑架人家。” …… 深蓝办公室内,朱砂后腰靠着办公桌,抬头望向头顶的电视屏幕。 顾偕在对面办公室,遥遥向她举起咖啡杯。 ——一旦你公开了花,让所有人克隆种变得一文不值。 同理,第一个站出来裸捐的人,会逼得所有人骑虎难下。 “朱小姐!” 办公室玻璃门向两侧拉开,精英组几个人前后走入。 张霖眉飞色舞道:“花衫、翡贵园和福城都松口了,都要捐清理海洋垃圾的全部收入。” 温时良面色平静,但也能看得出眉宇间一扫几日前的阴霾:“花衫赔3700万,翡贵园赔3500万,福城赔得最多……” 张霖抢答:“5000万!哈哈哈哈。” “错!”鹿微微斜乜了张霖一眼,“是赵凯源赔得最多,2个亿。” 几个人围在朱砂桌前,肩膀上仿佛卸下了重担,七嘴八舌开着玩笑。 朱砂越过落地玻璃,望向精英组的大办公室,蔡翔正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工作。 鹤楚然呆萌地一眨眼:“刚才市政厅来电,说朝阳科技大学将有一座楼以您的名字命名哦!” “相当于咱们花三千万买了个命名权,而赵凯源花两个亿连毛都没有,那些趁机来吸血的更是 赔得爹都没了。” “‘朱砂楼’?感觉有点怪。”朱砂摇摇头。 “您不在乎名声,但有人在乎啊,尤其像赵凯源那种人。” “嗯?” 朱砂敏锐地一顿,刹那间万千疑点从虚空中浮出水面…… “你刚说什么?” 张霖皱眉:“没说什么呀。” 朱砂摸着下颌,呢喃道:“名声……” 几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看朱砂表演“真相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下一刻,朱砂仰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雪亮的光。 她对上温时良的眼睛,微笑道:“我不会犯错,我就是神。” 温时良:“???” 她道:“你把地管局那个凤凰局长的事再和我详细说一遍。” · 早上七点,晨曦从窗帘缝隙中洒入。 顾偕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悠悠转醒,拿起枕头旁手机,划开屏幕,待办事项一条一条展开: ——7:00am,芳兰餐厅,吃早餐(备注:赵凯源) ——8:00am,曹风非正式董事会 ——10:00am,庸荷花园开发项目会议 …… 他从单人床上坐起身,踩上拖鞋,一步一步从办公室的卧室走向卫生间。 “昨日早盘围绕平盘线整理,午盘盘初直线跳水,随后维持低位震荡,截至收盘,跌0.63%, 报25231.60点……” 手机自动播放着财经新闻,他站在镜子前挤牙膏。 “个股消息:本月18号,豆沙湾海洋垃圾施工地发生撞击意外,造成1700多人遇难,深蓝资 本受到剧烈冲击,上周深蓝向社会公开了豆沙湾工程的全部账目,捐出所有获利。纽港市土地 管理局大力支持深蓝资本救助行动,额外批准深蓝资本将豆沙湾的所属地皮建设为公墓,作为 7·18爆炸案遇难者的埋骨地……” 顾偕拿着牙刷的手一顿,凉丝丝的牙膏竟然在舌尖上泛出甜味。 ——朱砂怎么做到?为什么没告诉他? ——小姑娘长大了啊,他提醒了她一步,后面的路就能自己走出来。 顾偕忍不住摇头,骄傲自豪等情绪咕噜噜地在心底冒着泡,粉红气息快满溢出房间。 “此前纽港市土地管理局已经批准将“花衫二期”、“翡贵园海岸人家”、“福泽御海”以 及“斩红家园”等保障性住房项目在豆沙湾及蝌蝼湾落地,碍于公墓与居民楼相邻,昨晚在E国上市的花衫地产出现了开盘暴跌,现在距离K交所开盘时间还有两小时,专家称,近日地产 板块动荡在预料之中,翡贵园地产和福城物业的股价都将出现幅度不小的下跌。”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今晨日光明媚。 常年被雾霾笼罩的纽港市今天迎来了一个好天气,远处天穹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湛蓝,城市中心 的高楼大厦在日光下闪耀着光。 “开源资本创始人兼总裁赵凯源先生表示对深蓝资本修建公墓的理解,同时向死难同胞致以哀 悼,宣布为尊重死难者家属的情绪,开源资本控股的“斩红家园”项目将永久停工,保障性住 房项目将规划至其在沁堡区的……” 白色泡沫涂满了下半张脸,顾偕略微扬起下颌,对着镜面剃掉那层硬硬的青茬儿,眉梢眼角都 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 他在心中哼着小曲儿,按捺不住自豪,恨不得现在打个电话过去好好夸奖朱砂一番。 砰—— 手肘一动,不小心碰掉了原本搁在架子上的手机。 手机翻滚着掉到地板上,一丝裂纹如蛛网般布满整个屏幕。 顾偕半蹲下身,屏幕倏然亮起—— 朱砂与土管局局长何崇添握着手,办公室墙上的国徽熠熠生辉。朱砂脸上戴着面具般的微笑, 眉眼五官美得强势逼人,眼睛明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强势。而与她握手的男人相貌 出色,气质却略显猥琐,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两人直视着镜头,笑容深深定格在照片上。 他们身后,一盆优昙雾兰盛开在办公桌上。 “下一条为科技股消息:6月25日,华浓生命实验室成功从毒舞蛾基因中再现已灭绝的婴蛾, 婴蛾为珍稀植物优昙雾兰的授粉者……” 顾偕手指略微一抖,从地上捡起了屏幕破碎的手机。 芳兰餐厅。 早午餐向来是社交场的重要场合,中式大圆桌前三三两两聚集着几个眼熟的面孔。 朱砂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穿过餐厅大堂,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寻找,偶尔与人客气地点头打招 呼。 她绕过一扇屏风,一位白发老人在众多食客中十分显眼。 “赵老前辈,早上好啊,”朱砂径自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我也很喜欢这家的煎蛋,溏心蛋 好吃,因为它嫩啊。” 赵凯源冷冰冰看着她。 “我这个人不扫地,只扫墓,”她单手搭在圆桌上,笑着说道,“这次海豚生鲜运输的‘灾 难’给了曹风一点灵感,曹风正着手建立生鲜专线,相信不出两年它就能和成桥平分秋色。虽 然它现在还没有成桥那么强的运输能力,但聊胜于无嘛,海豚生鲜赔了这么多钱,我看得也是 心惊肉跳,您说您要是一开始收了曹风的股份该多好啊。” “后生仔,记住了,骄兵必败。” “您这顿早餐啊,我请了,”朱砂从钱包里掏出零钱,压在茶盅下,“会犯错的,可不止是女 人。” 七月末,“7·18豆沙湾爆炸案”渐渐平息。 理智的抗议者自动从办公大厦前撤离,少部分趁机闹事的无赖被警察警告了两次,虽然还想讨 点便宜,再蹭两天深蓝公关为抗议者准备的午饭盒饭,但眼见着抗议者越来越少,闹不成气 候,便灰溜溜走了。 众多观望的投资者们也安静了下来,由于深蓝在此次危机中表现出的社会责任感,纽港市交管 局的养老金也投入深蓝资本。 朱砂以操作事故机的遇难者牛先生的名义,向他取得夜校学历的母校朝阳科技大学捐献了一百 万教育经费,第三教学楼改名为“朱砂楼”。 深蓝资本将在此次豆沙湾清理中全部获利捐出,但事发当时,朱砂及时让温时良做空了几大保 险公司,获利6个亿。 夜晚。 走廊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白清明走进顾偕的办公室,玻璃门一关,一切喧嚣吵闹的声音都 隔绝在外。 “外面怎么了?” “赵凯源送来了一块牌匾,写着‘骄兵必败’,大家正往上签名呢。” 顾偕微不可及地点了点头,他靠在座椅里,侧对着白清明,向落地窗外繁华的纽港夜色望去。 白清明将手中的黑盒打开,将优昙雾兰从中取出,轻轻放到桌面上。 “何崇添拿着这株优昙雾兰可劲儿炫耀了一回,现在整个纽港上层都知道他把丹利王妃,法拉 麦老板的女儿还有前巴西首富踩在脚下了。”白清明顿了顿,“我送他秘书一套女王区的小公 寓,用您从向天渊那儿拿来的克隆花把真母花调包换回来了,虽然这个是真母花,但还是个赃 物。” 顾偕没有回头,从白清明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色。 “唉,我会找个机会告诉朱小姐的。” “告诉她什么?”顾偕道,“我送你的这个爱马仕鳄鱼皮包包是全球限量款,价值400万,能 在纽港换套房?” 白清明:“……” “算了吧,她心里最重要是钱,我就不和钱争宠了。” “您到底为什么送她花呀。” “为什么?” …… “我操!你怎么……”房间内一开灯,青年被坐在角落里的人影吓了一跳,一句话还没说完, 目光落到顾偕面前的优昙雾兰上,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问:“这花?” “我在条子去之前就把花换回来了。” 青年松了口气,边啰唆边脱外套: “这盆是真的?吓我一跳,现在外头乱得一团,刚才回来路上费了点功夫才甩掉尾巴,不知道 是条子的人还是胡二的人,我刚听说四爷和老五也都被端了,对了?你是从豆沙湾回来的?那 边怎么样?全死了吗?听说跑了一个小姑娘?你吃饭了吗,我还……” 顾偕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 “你都知道了,”青年终于察觉到他的异样,颓然扯开领带,贴着冰冷的墙根坐到地板 上,“阿偕,我没办法。” 顾偕安静地坐在窗前。 这是一间破败的房屋,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枪支,但墙皮灰暗肮脏,棚顶时不时往下掉 皮。窗户已经被木板封死了,连缝隙中都塞满了塑料袋,即便这样,也挡不住之后狙击的子弹 破入木板。 青年说道:“他想帮我们。” “他在羞辱我。” “他是你爸。” “他只出了一颗精子。” 青年咬牙:“你……” 房间内久久安静下去。 两人一动不动地坐着,顾偕盯着褪色的墙壁,青年望着脚下的地板。 很久很久之后,青年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决定铲掉其他四大帮的?一开始吗?” “不,从你见了姓顾的开始。”顾偕道,“我说过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受伤、缺钱、卖店都 是计划,不到穷途末路,怎么逼秦四出来” 房间里静得诡异,沉默像刺针扎在青年的心头。 顾偕又道:“但你收了他的钱。” “你从来就没瞧得起我。” 青年略微垂着头,阴影笼罩着他的上半张脸,脸色晦涩阴森。 “当年沈老大找小孩儿往南边运毒,越小越好,我妈说你妈没了,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活不下 去,让我叫上你一起去,你那么小,钻垃圾桶里不出来,我怎么叫你都不说话。 “后来我没招儿了,把垃圾桶拔起来了,你抱膝坐在里面,嘴里叼着烂苹果死死瞪着我,你可 能都忘了,但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眼神。 “你是顾家的三少爷,你身上流的血和我这种天生的臭老鼠不一样。你没运毒,也不当马仔, 靠你那聪明的脑袋一样活下来了。” “当年是你保我进了三帮,姓顾的才没对我下手,我欠你的,”顾偕眼底微微闪动,“但是, 到此为止了。” “你什么意思。” “缅甸人和越南人死得差不多了,泰国人尚且不成气候,条子进来一搅合,也快没他们容身之 地了。何大残了,胡二废了,秦四和严五半死不活,内忧外患我都解决了,再也没人能威胁到 你了。” 青年问:“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吗?” “没有,”顾偕道,“我只想用这盆花先清了三帮的内奸,再借条子的手赶走越南人和缅甸 人,最后和其他四帮重新谈谈地盘划分。” “可现在,我们的人只剩一半了。” “其他家死得更多,以后没有‘陈三老板’,只有你‘陈老板’了。” “从前五大帮能叱咤风云,现在光剩我自己,能翻什么天啊,”青年苦笑,“阿偕,你真的是 帮我吗?” “录像取代磁带,光盘取代录像,火拼的时代已经结束,黑道的气数尽了,”顾偕豁然起身,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色映得比平时还苍白,“树大招风,以后你得低调行事 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准备去哪儿?” “坐牢。” “什么?” “条子需要一个人顶罪,是我一手策划了这场赌局,只有你‘陈老板’把我送出去,底下的人 才能真正服你。我会供出久保街洗衣房、塘河街游戏厅还有那两间的录像厅,其他的不会 说。” 青年激动地站起来,拦在顾偕身前:“你搞得这么大,条子怎么判你我不知道,但你要是进去 了,那四大家不会放过你!” “那就是我的事了,当了几年会计,怎么打架我还没忘。” “阿偕,对不起……别去……” 青年垂下头,抓住顾偕的衣角。 “你说盗亦有道,你的‘道’是什么我不清楚,”顾偕轻轻拂开他的手,“我的‘道’是说过 的话一定会做到。”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青年布满血丝的眼底闪着恳求和焦虑,没脸没皮地又扯住了他的胳膊,这 一次抓得更紧:“我不是不信你,阿偕,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个窟窿要是补不上我们俩都没 命了,我只能要他的钱!” 顾偕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胳膊:“我知道。” 青年一瞪眼:“那你?” “你和姓顾的见了三次面,拒绝了他三次,钱,是你打电话问他要的。我发现你收了他的钱以 后,一直说服我自己,你这么做不是为了保你的位置,你是想保我。然后我又想,为什么我会 这么想?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结论,因为我们从小如此。 “小时候,你拿了运毒的赏钱总要来给我送吃的,我不收,你也送,后来你的货被条子抢了, 不敢告诉别人,我帮你骗回来,还找到了一条最安全的运毒路,让你在一干马仔中脱颖而出。 长大后,沈算子想杀我,你帮我搞他,然后我弄死了他,你做了三帮老大。 “我开始想,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你帮过我后,我都会用尽全力回报你。所以,我走漏风声,告 诉大家真花在何大手里,让秦四误杀何大,引来后面这些事,重创了五大帮,”顾偕的平静地 凝视着青年的眼睛,“因为我想算算没了‘回报’这种感情,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不用算了。” 青年蓦然松手,自动向后退了两步,与顾偕拉开距离。 “嗯?” 青年直勾勾盯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什么也不剩。” 纽港市的夜色繁华,亮着猩红尾灯的汽车在高架桥上排成长龙缓缓向前晃动,迷离的灯火在顾 偕脸上一闪而过。 “因为,”他低喃,“她跟了我十年,我什么都没给她,日后她离开我了,我希望她能剩下点 什么。” 城市中心的广告灯穿过玻璃窗,洒到黑暗的办公桌上。 诡异苍白的优昙雾兰在夜色中静静绽放着,水珠顺着花瓣滑落,啪一声掉在桌面上。 御宅剭栐久俻鼡站:Π2QQ。C⊙M 第93章 燥火 “你们怎么又在这儿站一排?” 白清明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走回来,隔老远就看见精英组三人又在顾偕的办公室外排队站好。 这个场景十分眼熟,眼熟到他的眼皮立刻跳了起来。 鹿微微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朝办公室里扬了扬下巴。 走过玻璃走廊,站到顾偕办公室外,果不其然,朱砂背对着白清明,单手叉腰站在顾偕的办公 桌前。办公室隔音甚好,听不到她的一个字,但从她的肢体语言上看,现在给她一根火柴,她 能炸了地球。 而顾偕端坐椅子中,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托着下巴,冷漠又安静,对朱砂的怒火照单全收。 “又吵起来了?”白清明的脑海瞬间如视频倒放,飞速掠过这几天顾偕做了什么,除了Boss他 老人家当了几天跟踪狂以外,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吧:“怎么回事?” 张霖道:“成桥股价跌到已经2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7岁就半退休,后半生只以投资为乐的罗杰斯。 “给他找点活儿干,别让他再找我麻烦。” 朱砂咬牙切齿,太阳穴都因过度咬合显出一点弧度。 自从豆沙湾爆炸事件解决以后,这几天里,顾偕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 儿。 前天晚上,白清明查到好佳公司的首席财务官会去看大都会听歌剧,朱砂掐着中场休息的时间 入场,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他打听一下好佳的财务情况是否真如传言那样,资金周转不 灵,银行拒绝贷款。 然而,顾偕不请自来。三个人在休息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天,像警察闯入毒品交易的现场, 还有种撞破奸夫偷情的尴尬。接下来,场面更加尴尬了,因为真正的老婆现身了,柏素素是 《阿蒂拉》的爱好者,只要纽港上演,她场场不落。这位财务官仰慕柏女神已久,两人从中亚 种族对剑的崇拜一直聊到匈人帝国的灭亡,最后变成了顾偕和两人一起坐进柏素素的顶级包 厢,朱砂从回荡着公鸡被杀一样惨叫的歌剧院落荒而逃。 昨天早上,从来不打高尔夫球的顾偕突然现身球场,朱砂的球友兼潜在合作者们,立刻凑上去 恭维道“想不到偕神的高尔夫打得也这么好”“听说偕神近期有出海的打算?”“偕神怎么看 绿光资本……”。她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众人簇拥着偕神,手紧握球杆儿,恨不得一挥杆,先 把顾偕的头打飞。 今天中午,她和好时光食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了顿午餐,打算和他谈一下成桥运输的优惠折 扣,希望促成成桥与好时光的合作。 没想到刚点完餐,她身旁的椅子蓦然被拉开,一尊黑面神无声地坐下来。 她本来要以亲切友好的态度,和好时光谈下这笔订单,但顾偕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顶着一张冰 块脸,往那儿一坐活脱脱像个人形空调,飕飕冒着凉风,对方只能嗯嗯啊啊敷衍了一通,肉眼 可见地往下掉冷汗。 她不能责怪这位执行官心理素质太弱,毕竟她刚认识顾偕的时候也害怕,甚至现在顾偕沉下 脸,她心里也犯嘀咕。 顾偕英俊的相貌中带着肃杀之气,那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真正在刀尖上滚过的经历积累起来 的独特气场。藏在西装之下的肌肉敛去了匪气和暴戾,但一举一动都从骨子带着强者的底气。 那双冷漠的眉眼一抬,仿佛随时能从后腰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活脱脱的西装暴徒。 这几天,朱砂派出去的商业间谍邵俊一直联系她,似乎是柯蓝的实验有些重要消息,必须和她 面谈。 但朱砂在见面这件事上格外谨慎,两人在单线联络的情况下约了几次时间地点,每次都以邵俊 突然爽约告终,她虽然心里窝着火,却无法过度责怪,毕竟这是间谍工作。 这几天她本来就忙得四脚朝天,偏偏这时候顾偕还来添乱! “我听说‘一点炸鸡’的连锁店盈利不够,还不上母公司的帐还在开加盟店,”朱砂啪地点了 根烟,“请偕神帮我查一查,是会计动手脚了,还是首席执行官隐瞒股东,有没有做空的机 会。” “是是是。” “奔速公司向信用记录有污点的人发放汽车贷款,利率在18%左右,但这个数可能覆盖不了违 约损失,而且奔速的股票不贵,交易价低于账面价值,请偕神定夺,我们是做空还是收购?收 购的话,我们要不要增持流川银行的股份。” “好好好。” “还有多莉生物股价不太对,可能被敌意收购了,请他老人家去查查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行行行。” 对面办公室里,顾偕仿佛若有所感般抬头,正好对上了朱砂冷冰冰的视线。 朱砂迎着顾偕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靠近走廊的落地窗前。 顾偕始终盯着她,在等她动作,是举起手机让他接电话?还是招手让他过去? 下一秒,唰啦一声,遮光帘从天而降,将顾偕的身影严严实实挡在了外面。 ——眼不见心不烦。 围观全程的白清明喉咙里挤出一丝笑意。 “总之,给他找事儿干,把他给我支走!” 朱砂转过身,单手掐着腰侧,一边大口抽烟,一边在办公室空地上走来走去。 “我送他的咖啡园他还没去过呢吧,安排上!最好今晚就把他送到巴西摘咖啡豆去……还有那 个什么无重力飞行怎么样了?这礼拜能不能搞出来?给实验室砸钱,让他们抓紧研究,赶紧送 偕神上天……实在不行给我搞几片米氮平,吃一片让他睡上48个小时!” “米氮平吃多了伤脑……”白清明被朱砂晃得眼晕,却认真地在iPad上记录,“其实他只是有 点患得患失……” 说着,他一抬头,瞬间被朱砂恶狠狠的眼神吓得消音。 “你是谁的秘书?” 白清明眼睛一瞪,立地站好:“都安排上了!!!” 朱砂吐出最后一口烟,停下脚步,将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 办公室忽然陷入沉默,朱砂侧腰靠在办公桌前,胸膛急剧起伏。她侧对着白清明,金光从旋转 楼梯那侧的落地玻璃中穿梭而入,她的半张脸沐浴在夕阳光晕中,另外半边则隐没在昏暗中, 眼底微微闪动着寒芒。 白清明小心翼翼:“怎么了?朱小姐。” 朱砂又从铁盒里抽出根烟,手指哆嗦着掰开打火机,啪地点燃。 她深深吸了口烟,又吐出来,哑着声音说道:“去帮我买个东西。”—— 今晚后面还有一章。 朱砂台词中出现的两个案例有原型,是波士顿炸鸡破产和瑞莱斯公司的贷款,并非原创,其他 案子都是作者瞎编的。 中国大陆没有对冲基金,本文是架空城市,之前一直回避货币单位,现在统一为“圆”,节日 也做模糊处理,鬼节请当成“中元节”“万圣节”和“亡灵节”的综合体。 虽然一直强调,本文不是无脑爽文,但是让大家感觉到“烧脑”依然是我身为作者的失误。 《优昙雾兰》副本是一集美剧的量,信息度密集,商战剧情特别快。如果是国产剧,这个副本 会磨磨蹭蹭演一个星期。 第一次写网文,还不太适应网文的节奏,没意识到大家看连载没办法记住这么多信息,吸取教 训,改一下叙事手段,第二卷不会再出现这么强情节商战了。 但后文需要强事件做高潮段落时,我会提前在标明从哪章到哪章可以囤,并且争取日更万字, 让大家一次看个爽。 接下来要进入感情线了,我得让朱砂先在商战犯罪,才能把尹铎拉出来玩猫鼠游戏。 “看不懂的人物的台词”,这个我以后也会少写潜台词和言外之意,尽量贴合读者的阅读习 惯,直白一点。 御宅剭栐久俻鼡站:Π2QQ。C⊙M Ρò-①⒏Còм 94章偶遇 两年前,成桥铁路公司经营不善,财务作假,再加上管理层爆出丑闻,一个月内股价从23圆一路跌到个位数,朱砂看中了成桥的铁路网,出手收购了公司,并且将深蓝控股的环静海运与一所非上市公司的货运公司合并,更名为成桥运输。 成桥被深蓝注入巨额资金,又拿到多家与深蓝控股的实业公司的订单,再加上管理层自愿降薪,妥善经营,短短两年使成桥运输一跃成为K国运输业的龙头企业,最高时股价涨到231圆。 但物极必反,成桥运输越做越大,尾大不掉,很多缺点也暴露出来。 为成桥拉新订单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首先要在管理层掀起新一轮变革,拆分部门,精简效率,以及购买竞争对手公司,增加市场占有率,尽可能地让成桥运输垄断市场。 夕阳渐渐沉下,办公室逐渐陷入昏暗,顾偕的脸庞被幽幽屏幕光照亮,眼底还倒映着网页文字。 他单手托腮,思考着这几家大公司哪家比较脆弱,这时眼角一瞥,只见对面办公室的窗帘忽然拉上去了。 朱砂正背着链条包目不斜视往前走,似乎知道顾偕正在看她,所以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步伐间肃杀果断,匆匆穿过走廊。 顾偕划开手机屏幕,朱砂的待办事项是一片空白。 他正想过去问问她去哪儿,又想到中午朱砂刚在餐厅电梯里警告过他,不由得悻然放下手机。 ——七点半?确实是下班时间了。 ——这个一年加班三百六十五天的工作狂在十点前回家? 顾偕摸索着下巴,往座椅背上一靠,刹那间,脑海劈下一道闪电,驱散了重重迷雾! “朱砂!” 电梯门正要关闭,朱砂闻言冷冰冰抬起头,迎上顾偕的目光。 顾偕双手搭在电梯门两侧,阻止关门,问道:“你要去见间谍?” “是啊,您打算带着检察官过来毁掉多莉生物这个项目吗?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可以在内幕消息认罪书上签字。” 顾偕一哂:“咳,晚上早点回家。” “鬼节快到了,这个月,街上可热闹着呢。” 顾偕:“……” 电梯门缓缓关闭,顾偕转过身,突然电梯又响了一声,另一栋电梯门开,只见白清明手中拎纸袋,正迈出电梯门。 “您站这儿……”白清明一扭头,总裁专用电梯正下行到18层,他问,“这是朱小姐下去了吗?” “有事?” 白清明点点头。 顾偕的目光落在白清明手中纸袋上,那是个印着药店Loo的纸袋。 白清明从纸袋里举起一个纸盒,顾偕的瞳孔猝然睁大。 纸盒上赫然写三个字: 验孕棒。 · 晚上十点,夜风裹挟着热气吹来欢快的音乐,纽港市最大的游乐场将在八月举办为期一个月的盛大的亡灵节活动,游乐场内到处闪烁着梦幻的灯光,人造泡泡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游客们穿着斗篷,带着鬼面具,两三结伴从旋转木马前经过。 旋转木马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朱砂独自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抬手扇着蚊子。 内幕交易是最常见的金融犯罪,检方胜诉的可能性要看被告一方律师的能力。尹铎想要向法官与陪审团证明朱砂有内幕交易,必须得有录音或录像等直接证据,所以朱砂一直竭力避免与邵俊见面。 邵俊说今天晚上要和柯蓝来游乐场约会,这种人流密集的公众场合最适合接头,于是朱砂痛快答应了八点半在旋转木马对面的长椅上见面。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还没见到他半个鬼影子。 “朱小姐?” 后背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朱砂大脑轰的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不会这么巧吧? “这么巧?” 全世界最不应该出现的人、朱砂最担心遇到的人,完美地遵守了墨菲定律,从长椅背后绕到她面前。 白衬衫衣领略松开两个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名贵的腕表。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单手插西装裤袋里,脚下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金边眼镜闪烁着微光,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镀上一层迷雾。肩宽、腰窄、大长腿,周身气场沉静而干练,像刚从律政剧片场走出来的男演员。 朱砂脸色略微僵硬,但良好的临场反应能力让她迅速戴上了面具似的笑意: “尹检察官?能在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他知道什么了?为什么不躲在暗处录像?故意打草惊蛇吗? ——有0.01%的可能性只是偶遇吗? “别这样,”尹铎径自坐到她身边,抬手扇了扇蚊子,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没跟踪你,真是巧了。” 亡灵节的游乐场彻夜不休,午夜时分还有花车巡游和盛大的舞会,夜晚十点游客逐渐增多,长椅上坐满了亲热腻歪的情侣。 朱砂独自占了一张长椅,大概是大家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脸色被手机屏幕映成了青白色,活生生像个被男朋友放了鸽子还不得不临时用手机加班的暴躁怨女。为了避免被她撒气,小情侣们宁愿坐在花坛边,也不愿意和她分享一张长椅。 尹铎后脑枕在长椅靠背上,有气无力地道:“你也被放鸽子了。” 朱砂眉心一动,敏锐地捕捉了这个“也”字,眯起眼盯着尹铎。 但紧接着,她的视线越过尹铎,瞳孔骤然紧缩,只见旋转木马的出口处,一男一女亲密地牵着手,正朝这边走来。 男生高大英俊,女人相貌平平,明显是对有着七八岁年龄差的姐弟恋情侣。 正是柯蓝和邵俊。 刹那间朱砂脑海中高速运转,无数个念头从心头浮现。 ——左侧十米处有一间卖零食的小铺子,情况顺利的话,邵俊会提出让柯蓝在长椅上小憩,他去买冰淇淋。长椅上坐满了情侣,邵俊一来,朱砂就会起身,柯蓝顺势会坐在这里休息。然后朱砂会在邵俊身后排队,这几分钟的时间足以让邵俊长话短说讲完他要给朱砂的消息。而现在尹铎坐在一旁,她不可能突然起身去买东西…… “哟,还真是啊,”尹铎见朱砂只盯着他不说话,眼底逐渐浮出一丝挪揄,“怎么着?结个伴儿?” 朱砂端坐着,尹铎半躺着,两人一高一低无声对视着。 她在这张椅子上坐了快两个小时,让对面的卖奶茶冰淇淋的摊主们看了半天热闹,尹铎一来,大大咧咧往椅背一靠,像个让女朋友久等又一副不在乎样子的混蛋,朱砂余光瞥到好几个服务生在往这边探头探脑。 目测邵俊和柯蓝距离长椅还有五十米。 ——邵俊不认识尹铎,不知道情况多危险。他会如何看待尹铎?不重要的路人?还是正在约会的男朋友?他会继续让柯蓝留在长椅上,自己去买冰淇淋吗? 目测邵俊和柯蓝距离长椅还有三十米。 一句“不用了谢谢”在朱砂冷笑着的口中呼之欲出。 ——不对!邵俊这张脸与顾偕太像!不论尹铎是真偶遇还是假探风,都不能冒险让尹铎看见邵俊的脸! 目测邵俊和柯蓝距离长椅还有十米。 朱砂收起手机,霍然站起身:“好啊。” 尹铎的两条大长腿随意地分开,朱砂就站在他的双腿间,居高临下地朝他伸出手—— 她的阴影笼罩了他,身体完全阻挡了尹铎的视线,完全笼罩了尹铎的视线。 就在同一瞬间,邵俊拦着柯蓝的腰侧,目不斜视从长椅前经过。 ——谢天谢地,他明白了。 尹铎倒是对她这么干脆颇为意外,常年带着笑意的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了,漂亮的桃花眼略微长大,目光落在她伸来的手上。 “骗你的,”朱砂放松了肩颈,正要往后退两步从他的双腿间离开,“尹检察官哪儿能和我这种罪犯一起玩呢?” 不料,尹铎却骤然握住她手腕,猛地站起身。朱砂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的鼻尖。她踩着高跟鞋,身影微微摇晃,尹铎连忙虚扶住她的腰,她刚一站稳,就被尹铎拉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谁说的?一个绅士怎么能拒绝美人的邀请?” 游乐园中到处都是约会的男男女女,朱砂一身连衣裙,踩着明显不适合长时间步行的高跟鞋,尹铎显然刚下班,看上去就是西装革履的精英男,这样高颜值的一对走在人群里,免不了被路过的人多打量两眼。 “你几岁了?” 夜色深深,天幕闪烁着几颗星星。耗费巨资的灯光已经将游乐场装饰得灯火通明,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华丽的双层旋转木马,像游乐场中最闪亮的明星,几乎晃瞎了朱砂的眼睛。 流光在尹铎的脸上一闪而过:“你知道这两张免排队的贵宾票是我提前多久又加钱又是求人才搞到手的吗?” 朱砂还是满脸难以置信:“你女朋友几岁了?” 尹铎面色一僵,目光直视着前方,刻意避开朱砂的眼睛:“女性对旋转木马的喜爱不分年纪。” 朱砂幽幽道:“满十八了吗?” “三月份就满了。” 朱砂确定她从尹铎的语气中听到了骄傲。 尹铎又强调:“但我和她是上个月才好上的。” “今天分了?” 尹铎偏过头,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朱砂心中涌起一股暗爽:“满三十天了吗?” “二十二天!” “出于人道主义考量我就不问她为什么突然甩了你了,”但紧接着,朱砂又补一刀,“嗯,四舍五入相当于去掉周末的一个月。” 这一轮旋转木马停下了,情侣们手牵手走出出口。检票员走到两人身边,二人在等候了两个小时的普通票游客的灼灼视线中一前一后走进入口。 绚丽灿烂的暖黄灯光笼罩着旋转木马,木马做工精细,仔细看连眉眼都有所不同,音乐舒缓优雅,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糖果香气。 朱砂抱着赶紧玩完赶紧回家的念头—第一个走进了旋转亭,却随意地挑了离她最近的木马,正拎起裙角,突然被尹铎按住肩膀:“真的要选这个吗?” “哪个不都一样吗?” 尹铎一脸高深莫测:“双人马车是最抢手的,你拿着贵宾票坐普通马,外面那些人都很感谢你。” 朱砂眼角往外一瞟,排在门口的人果然紧盯着他们。她虽然不惧人场,但被这些眼睛盯着依然感觉头皮发麻,赶紧抱着木马的脖子,侧身坐了上去。 “不了,这个挺好的。” “好吧。” 尹铎似乎还有点遗憾,选了紧挨着朱砂的一只木马坐上去。 检票员见两人选好木马,终于拉开了入口,数着人头放行。有些想抢马车的人,摇摇头不进,想要等下一班,检票员便放他们身后的其他人进来。 “旋转木马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游戏,周而复始地旋转,相互追逐,却永远也触不到,”尹铎定定注视着朱砂,英俊的面容上被华丽灯光一照,映得流光溢彩,“但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同时坐在旋转木马上,木马会载着他们到一个完美的……” “天堂,”朱砂面无表情,冷冰冰地抢答,“爱情会天长地久。” 尹铎微微诧异。 朱砂一脸“别矫情”了的表情,扬起下巴,往他背后一指:“那儿写着呢。” ——不远处,旋转木马的告示牌亮着一排彩灯,文字在夜色中看得很清。 游客们坐满了木马,检票员退到亭外,旋转木马开始缓缓移动。 欢乐的音乐声在耳旁响起,远处,城堡逐渐模糊成灯光幻影,彩色的木马上上下下,朱砂有点晕了,仿佛她是静止的,旋转的是全世界。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坐旋转木马。 她下意识转过头望向尹铎,而尹铎正盯着她看。 他的眼镜片上倒映出灯光、白色的木马和她略微惊诧的脸。越过反光的镜片,他眼底似乎蕴藏着一片温柔的深渊。 一切如梦似幻,仿佛置身于童话之中。 她僵硬地抱着旋马的脖颈,手心微微渗出汗水,心跳声在音乐中越来越响,耳畔音乐声中逐渐浮起一些穿越了时间的杂音: “不必学洗衣做饭如何伺候男人,当好你的怪物,不要变成女人。你我之间只是权色交易,你可以利用我往上爬,但不要对我有什么浪漫的期待。” …… “我怜惜你,才会三番五次劝你从良。你的偕神不值得,你把自己当成他的刀,但他只把你当成狗。” 朱砂忽然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 ——如果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如果她的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95章 冰棍儿(上) 防盗门一关,感应灯自动亮起。 高悬的吊灯灯光洒在洁白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极简风格的大开间空空荡荡。 顾偕一步步走到沙发前坐下,轻声将验孕棒放到茶几上。 极尽繁华的纽港夜景被隔绝在落地窗外,天花板上映出粼粼光影,他孤独的侧影与城市万家灯火逐渐重合相叠。 房间里安静得窒息。 · “你这一口下去,十个深蹲没了。” 朱砂嘴里含着冰块,闻言偏过头,平静地望着尹铎。 她喉咙缓缓一动,咽下了嘴里的冰块,但旋即又在尹铎灼灼目光中,张开口,齿尖抵上冰棍,狠狠地咬了一口。 尹铎摇头叹息:“这口下去,二十个卧推白做了。”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朱砂浑身莫名燥热,脸颊烫快要渗出血来。一口冰吃下去,凉意从喉咙滑倒胃,总算缓解了这股邪火。 “尹检察官不用这样,一根冰棍儿而已,我又不会拿这个贿赂你,”朱砂转过头望着前方夜色,无视了尹铎自从面投来的垂涎目光,“你吃,自己买,你不吃,那就看着。” 两人站在路灯下,不远处是一排售卖零食饮料的小亭子,长龙队伍从售卖窗口一直排到了两人附近,闻言一对一直腻腻歪歪的小情侣停下了亲热,双双回头打量他们。 那眼神中明晃晃写着:AA制的抠门情侣。 尹铎轻声咳了一声:“我是出于好意提醒你,想想你平时在健身房挥汗如雨,还吃得下吗?” 朱砂凝望着啃了一半的冰棍儿,紧接着,神色极其认真且严肃地一点头: “吃得下。” 尹铎松了松领带,拿绣着名字的手绢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良好的绅士修养让他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后背往路灯上一靠,开始翻手机查通票项目。 “行吧,行吧,年轻不控糖,六十像六十,年轻控制糖,六十像二……” 尹铎嘀咕了一半,突然若有所悟地顿了顿:“啊,监狱里也没有条件控糖,甭管你控了多少年入狱了也是功亏一篑。” 朱砂故意把冰嚼得嘎吱嘎吱响。 “嗯,放飞自我吧,”他朝朱砂一点头,“加油哦!” 朱砂咬下最后一口冰,似乎太凉了只能张着嘴,口中随着呼吸喷出冰凉的白雾,声音听起来有点含混不清:“尹检察官放心,就算为了控糖这个终身修行,我都不会被你抓住的。” “烟花秀快开始了,花车巡游还有半小时,够玩两个项目的。” 朱砂将小木棍儿外包了两层餐巾纸,朝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抛,白色纸包稳稳落入其中。 她根本不打算继续陪伴“尹姓失恋者”玩这些哄小姑娘的玩意儿,勉强答应玩个旋转木马也是骑虎难下,吃了冰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 “摩天轮、碰碰车、转转杯、海盗船、小矿车……想玩哪个?” 然而,她越听越不对,一个朦朦胧胧的推测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她转过身面朝尹铎,挑起锋利的眉心,微笑道:“跳楼机怎么样?” 尹铎面不改色,桃花眼在暖黄路灯下闪着微光:“我买的是浪漫套票。” “浪漫套票也有惊险项目吧……” 朱砂双臂抱着肩膀,眼睛微微一眯。 她脚下穿着细高跟,本来就高挑的身材,勉强能与尹铎平视,浑身上下带着“明明洞察一切却不说破,只看你装逼”的嚣张气场,缓缓勾起嘴角。 尹铎目光落到她被冰镇得通红的嘴唇上,飘忽了一下,又瞬间移开。 “尹检察官没听过吊桥效应吗?” “朱小姐想和我擦出火花吗?” “一个绅士不应该拒绝美人的邀请。” 尹铎:“……………”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朱砂乘胜追击,故作期待地眨了眨眼:“请吧,绅士。” 尹铎咬牙切齿:“您客气了,美、人。” · 顾偕静坐在沙发上,侧影弧线犹如一道紧绷的弦。 房间空旷安静,主墙上挂着不同时区的钟表,秒针无声无息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要静成雕像的顾偕终于站起身,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拉开了储物间的门,启动了吸尘器。 每天中午阿姨都来清理房间,根本没有必要打扫。 但他现在只能打扫。 只有打扫,才能让他冷静。 他在那个最肮脏混乱的下城区长大,地面上总是汇聚着脏水和粪便,空气里弥漫着腥臭味,四周邻居要么是喷着刺鼻香水的妓女,要么是带着烟臭汗臭的马仔。 楼上的床不稳,上面一动,他的棚顶就掉灰,楼上的客人操干得越快,灰渣掉得就越多。大声的调笑、故意的呻吟、露骨的脏话伴随他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落地窗外,一架夜航飞机闪烁着尾灯从繁华的城市上空飞过,玻璃上模糊映出顾偕忙碌的身影,嗡嗡的引擎声终于为间死寂的屋子增添了一些活人的气息。 他蹲在地板上,将沙发下的灰尘吸走,趴在楼梯上,吸走木板后每一寸死角上的陈灰……拖着吸尘器从房间仔仔细细吸了一遍,然后拆下了沙发套、枕套、床单扔到洗衣机里轰隆搅动,再套上干净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枕套。 顾偕那要沸腾的脑海里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掏出手机,拨出了朱砂的电话号码,手指在通话标上悬浮了几秒,迟疑着挂断了。 · “呕——” 向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尹检察官干呕了一声,转身又要朝卫生间里撒腿狂奔。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朱砂将一根散发着冰冷白气的冰棍儿递到他眼前。 尹铎面无表情地接过,大口大口嚼碎吞下去。 公共场合的卫生间总是男士们随出随进,女士们在门口排起长队。 从跳楼机上下来后,尹检察官惨白着一张脸,轰然冲进了洗手间。半小时后,他拖着虚弱的脚步,在一众排队的女士们那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朝朱砂走来。满头满脸都是水,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憔悴得像一夜九次被榨到一滴不剩的男公关。 两人一对视上,朱砂还没来得及开口嘲笑,已经招摇不起来也嚣张不起来的尹检察官又干呕着掉头往回跑,幸好朱砂眼疾手快,送上了尹检察官职业生涯中唯一一份贿赂物——一根价值三点五圆的原味冰棍儿。 徐徐夜风吹来欢快的乐曲,卫生间门口排队的姑娘们不时往这边打量着,有知情者小声交谈:那个男人,别看他长得那么帅,刚才坐跳楼机的时候,叫得比鸡都惨! 尹检察官置若罔闻,单手扶着路灯,大口大口吞咽着冰块。 朱砂幽幽开口:“这一口,十个深蹲没了。” 尹铎牙齿咬着冰块,愣住了一秒,随后抬起头平静地看了朱砂一眼。 这个男人在法庭上总是笑意盈盈的,即便是交叉问询,眼神也是温柔的,丝毫不像其他律师那样咄咄逼人。 可每当证人或被告顺着他的文字游戏掉进陷阱时,他会瞬间敛去笑意,就这样用平静却带着审度意味的目光,轻飘飘地问出最后那个关键问题,等待对方脸色僵硬,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往往这时,陪审团都会发出惊呼。 可惜这一眼实在什么杀伤力。 “别这么看我嘛,”朱砂却依然笑眯眯的,“好意提醒你一下,想想你平时在健身房挥汗如雨,还吃得下吗?” 尹铎没说话。 “唉,这一口又二十个卧推没了,”朱砂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吃得下,冰镇一下胃。” 尹铎依然没理她,像赌气的仓鼠,嘎吱嘎吱大口嚼冰。 不远处一张长椅上,一对手挽手的小情侣刚坐上不久,又站起来走了。 “走,坐一会儿吧。” 朱砂扯了一下尹铎的衣角,朝空荡荡的长椅走去。 咚—— 咚咚— 烟花秀开始了,夜幕中金色流线自下而上窜高,在低沉的轰响中骤然绽放,朵朵金菊一闪而过,便化为万千金色雨丝消失在夜空中。 朱砂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夜幕,揉了揉脚踝。 CL的红底鞋为了在视觉上拉长脚面弧线,营造出纤细性感的感觉,各个都是反人类的尖头细高跟。美则美矣,难穿也是出了名的。走CL红毯的女明星一拍照,清一色站成芭蕾步,因为只有这个姿势才能勉强站稳,连著名女星曾当着设计师的面说CL的高跟鞋不好走路,而设计师的回应是抱女星走。 今天中午朱砂要见好时光的首席执行官,希望给他留下一个温柔的、细腻的、好说话的形象才穿上这双鞋,结果下午和顾偕一顿吵架,气得她出门前忘了换鞋。 刚才路过的时候特别注意过,游乐场里有不少姑娘为了美美地和心爱的男孩子都穿着高跟鞋,但没有一个人敢穿着CL的红底鞋。 咚—— 咚咚— 夜空中陆陆续续升起烟花,巨大的摩天轮与城堡在夜色中亮着灯光,一朵朵红的绿色蓝的黄的接二连三在夜幕中绽放。 尹铎嚼完了最后一口冰,手中捏着小木棍儿,苦笑靠着瘫在长椅上,正想争口气继续与朱砂和平友好地探讨着一支冰棍儿有多少卡路里,往前一倾身,蓦然愣住了。 朱砂正抬着头,认真地凝望夜空,流金烟花与灯光城堡全然倒映在眼底,彩色光影在她脸上转瞬即逝。 从尹铎的方向望去,她这半边的侧脸隐没在阴影中,略微有些晦涩。 ……仿佛被烟花勾起了伤心往事。 尹铎喉结滚动,没有出声打扰他。这时,他皱起眉头,手指摸了摸后背。 湿漉漉的。晴天下雨? 他抬头往上看,又顺着路灯的光影回过头,长椅背后的不远处,正是中央喷泉,小凉亭在卖着水枪水雷,不少游人在水幕间追逐嬉闹。 怪不得这张椅子没人坐。 尹铎摇摇头,胃里又泛起一阵汹涌。 他霍然起身走向喷泉。 朱砂听见身旁的动静,目光随着他移动。 只见尹铎把头对着喷泉水柱冲了许久,才像一只落汤狗一样,甩了甩水珠。 朱砂不由摇头苦笑。 恰好尹铎往这边往来,下意识愣住了。 朱砂脸上总是带着面具式的微笑,真真假假和他斗嘴调情。 这是她今天第一个发自心底的笑,甚至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朱砂真正的笑。 手机叮咚一声,朱砂划开屏幕一看,顾偕信息进来了: 【几点回家?】 朱砂眼睛冷冷一扫,手指长按键,滑动关机。 ————以下不收费———— (上)提前发上来了,一会儿还有(下),暂时没写完,对不起了。 第95章冰棍儿(下)(2966字) 朱砂关了手机,再一抬头,喷泉边已经空空如也,水幕间只剩下陌生人相互追逐的身影。 这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 “朱小姐。” 朱砂回头,一只水雷在脚边炸开,水花向上溅湿了裙摆和小腿。 幼稚! 朱砂转过身懒得理他。 “朱小姐!” 又一颗水雷爆开—— 朱砂忍无可忍转回身,正想严厉谴责他这种偷袭行为,适逢夜幕上又炸开一道烟花。 轰! 千万道金线金丝在尹铎后背如雨般闪烁下坠,天地间骤然起风,长椅后的秋海棠树摇曳,洒下漫天的粉白花瓣。 朱砂原地站定,近乎愣怔,凝望着在满天花瓣中逐渐朝她走近的男人。 尹铎浑身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头皮,其实有点傻气。但这一刻,金边眼镜被放进了裤袋,仿佛尽数卸下了虚伪假意,朱砂终于得以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相遇。 轰! 尹铎的水雷与天边的烟花同时绽开,朱砂转身就跑,穿过飘飘洒洒的花瓣雨,跑向远处的小亭子,匆匆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老板,端回来了一塑料盆的水雷炸弹。 忘恩负义的尹检察官应该是瞄准了她脚边投弹才没爆她身上,但她不需要绅士风度,随手抓起一颗水雷,直接砸向尹铎上身。 砰一声! 尹铎闪躲不及,让水花正好在小腹上炸开,一大片湿淋淋痕迹向下滑,浸湿了他不可描述的“靶心部位”。 朱砂:“…………” 尹铎:“…………” 尹铎尴尬地望着自己那个部位,几秒后缓过神,这一次也不再手下留情,抓起水雷朝朱砂一阵狂轰乱炸。 两人相互追逐跑进了喷泉广场,广场上水柱分布密集,每几秒钟就变化一次花样,从向上喷射的水柱变为四射的水幕,与周围其他水幕相接,一时间水雾仿佛化为硝烟,还没等对方攻击,已经全身湿透了。 “朱小姐,你这样算是袭击公职人员!” “明明是正当防卫。” “我可以合法对你提起两个月至半年的……” “公职人员主动挑衅要怎么判?” “挑衅是指借端生事,企图引起冲突或战争……我对你不过是……” 朱砂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尹铎话还没说完人却不见了。水幕间满是追逐的人影,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她平复着呼吸,时不时转头,警惕周围,盆里的水雷已经炸完了,脚下还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 背后猛然传来脚步声,朱砂瞬间转身,一道陌生的身影笑着钻出水幕。 不是尹铎。 那他人呢? 喷泉广场已经变成了水帘迷宫,朱砂放慢脚步在水帘间钻来钻去,这时,喷泉变换花样,水幕再次变回水柱,刹那间如同迷宫墙壁轰然坍塌,所有人同时失去了遮挡现出原形。 天空被金光照亮—— 下一秒,手持重型射击水枪的尹铎从水柱后方走来,脸上带着顽童般嚣张的笑意,对着朱砂随意扫射。 ……朱砂转身就逃! “啊!” “卧槽!” 尖叫声从喷泉广场的四面八方响起,水枪水雷再次掀起攻击,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是能看见的人影,无一逃得出水的轰炸,甚至还有小情侣直接把对方按进喷泉水柱里。 夜空中,烟花朵朵绽放。 朱砂被逼进水幕深处,无法出去补充装备,只能狼狈地四处逃窜。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左脚怎么也动不了? “哟,朱小姐?”尹铎坏笑着,双手端枪逼近,“投降了?” 朱砂扶着腰,累得气喘吁吁,根本说不出话来。 尹检察官不愧是纽港市司系统里著名的妇女之友,睛睛火眼一看,就发现了朱砂的站姿并不自然。 “来,我看看。” 他蹲下身去。 高跟鞋的细鞋跟恰好踩进了下水孔里,按照刚才朱砂逃命的速度,这一下没扭到脚踝都能去买彩票。他下意识点了点脚踝外侧那块略微凸起的骨头: “扭到了吗?疼不疼。” 尹铎正要抬头,忽然意识到的这个姿势并不是合适抬头,心脏莫名重跳一拍,后半句话猝然咽回喉咙。 两人一站一蹲,默契地回避了彼此的视线,良久没有说话,夜空中轰隆绽放的烟花、远远传来的音乐以及四周嬉闹的尖叫都模糊成了背景音,只有两人听着各自加重的心跳声。 尹铎抓住了鞋跟,试着往外拽了几下,这时他的视线突然忽然朱砂身后——浩浩荡荡的巡游人群逐渐逼近。 “朱小姐?” “嗯?” “有小仙女为你伴过舞吗?” “哈?” 尹铎霍然站身,平静地与朱砂对视两秒。 朱砂试着动了一下左脚,鞋跟还没有拔出来。 下一秒,尹铎猛然上前半步,右手揽住了她的后背,左手握住她的手掌,引着她一同在身侧张开手臂,肘部与肩膀同高,摆出跳舞的姿势。 旋即他抱着朱砂用力向后退了半步,这一瞬间朱砂的左脚从高跟鞋中脱出,下意识踩在了尹铎的皮鞋上。 优雅华丽的音乐随着巡游队而来,每一颗音符都像从深渊中盛开的花朵,天空盛放烟花,地面绽放水花,第一声鼓点节拍终于清晰…… 尹铎开始抱着朱砂旋转—— 朱砂皱着眉头,手掌紧紧扣住尹铎的肩膀。 她右脚上仍然穿着七厘米的红底高跟鞋,哪怕踮着脚尖踩在尹铎脚背上,也会一瘸一拐地颠晃。 紧接着,尹铎搭在她背后的手勒得更紧了,这一下直接让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为零,他们鼻尖相抵,胸膛紧紧相贴,两具湿透了的身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向彼此交换体温。 尹铎的西装外套早先被扔在长椅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带松松垮垮贴在胸膛上,胸肌腹肌线条在被水淹至近乎透明的白衬衫下清晰可见。 八月的夜风潮湿闷热,哪怕身上正在蒸发的水汽带走了热度,却也不至于冷到发颤,然而朱砂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来自虚空中的寒意,又或者说,那感觉不是冷,而是明知不可却又无法抑制的某种感情。 朱砂终于挺起腰背,一扫片刻之前的狼狈,笑吟吟地迎上了尹铎的目光。 她向前上一步,左脚靠向右脚并拢,又主动拉开与尹铎的距离,右手高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一圈,再次贴上尹铎的胸膛。 尹铎眼底闪着惊艳的异光。 朱砂的脸上的笑容自信又张扬,那不是红皇后运筹帷幄的扑克脸,只是属于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的笑意。 尹铎的冰冷的鼻尖摩挲着她的脸颊,炽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这时候如果有谁主动侧过脸,只要倾斜一点点,嘴唇便立刻能相贴。 他们无声旋转舞动,静默地对视,而狂欢的音乐与人声已经逼近至水幕之外。 不戴眼镜的尹铎少了那层冷漠的精英感,瞳孔深处倒映着漫天星光和朱砂的身影。朱砂的嘴唇紧紧抿着,竭力抑制颤抖,生怕一动,就会碰到尹铎的嘴唇。 水幕在转、烟花在转、全世界都在旋转。 尹铎偏过头,嘴唇紧贴着她的耳朵,呼出的热气直接喷进耳廓: “看——仙女们来了。” 他带着朱砂转身舞出水幕。 喷泉广场上的攻击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参与亡灵节活动的仙女、精灵、还有戴着各种狂欢节面具的鬼魂随着巡游队伍进入广场。 五颜六色烟花重叠着在夜空中绽放。 这样一对璧人舞者从水幕中一钻出,便吸引了全场目光,几个背着透明翅膀的“精灵”立刻上前,手拉手围成了一大圈。 理智累了旋转中疯狂下坠,于虚空中幻化为无数的光点随风远去。 闪光灯在人群中咔嚓闪烁,全世界在这一刻都暗淡下去了,只有他们移动旋转的这片土地闪着亮光。 朱砂的华尔兹老师是任教于纽港艺术学院的舞蹈家,学费一小时两万,一对一私人教学。 那是顾偕送她的生日礼物。 荒唐的是,他教会了朱砂跳舞,让她在纽港的社交圈如鱼得水,这十年来却从未与她跳过一支舞。而朱砂这半生时光,乃至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中,永远铭记在心的是这支跳在水幕里的华尔兹。 也是顾偕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看尽了世间繁华,然而安慰了她这颗饱受沧桑的心的这个人,依然是他们的敌人。 古老的午夜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狂欢的人群涌上广场随之舞动。突然,朱砂的另一只鞋跟也踩进了下水孔中,又恰好此时旁边有人撞了过来,那一瞬间,她的手从尹铎手掌中猝然分开—— 夜风席卷着水雾刮卷上夜空,又蹚过茫茫人海,奔向夜幕上的烟花,最后随着金光线条坠落。 紧接着,拥挤的巡游队伍冲上广场,尹铎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人群中,朱砂站在原地,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头,再也找不到他。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第96章 午夜钟声(上) 游乐场的亡灵节活动直接复制了威尼斯狂欢节,盛大的游行队伍里满是戴着神秘面具、穿着华丽斗篷的演员。 朱砂在人群中一转身,便迎面撞上了一个全身黑袍,头戴三角帽的男人,透过人群缝隙,尹铎的身影似乎一闪而过。 她从人群中艰难地挤过去,伸手一拍“尹铎”肩膀,戴着鸟喙面具的“瘟疫医生”突然回头,长长的鸟嘴险些撞上她的脸,黄色皮革在灯光下显得阴森恐怖,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背后又撞上了一个戴着bina面具着的人,这张从戏剧舞台演化而来的面具只能遮住半脸,装饰着羽毛和水晶的金面具在灯光中反光刺眼。 震天动地的笑声几乎盖过了音乐,狂欢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小贩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随巡游队伍走来,游客就地买面具斗篷,很快,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戴上了面具。 放眼望去,人海中全是古典优雅而又奇幻诡异的面具,只有朱砂像猝然闯进异世界的来客。身边人影匆匆,人声笑语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没人注意到她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迷茫张望。 “朱小姐——” 朱砂不确定是不是幻听,她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墙角阴影里,英俊倜傥的尹铎被两个穿着相同花裙子、戴着鬼面具姑娘一左一右驾起他的胳膊往后拖走。 朱砂原地愣怔,恍惚觉得这里是民风淳朴的意大利,尹检察官马上就要被拖进黑暗无人的小巷里风流快活去了……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救”他。 受到良好绅士教育的尹铎,没办法对女性硬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冲两个姑娘说了什么。 然而两个姑娘却摇着头,继续拖着他往后走,尹铎无奈,只能大声对朱砂喊话。 人群声音噪杂,朱砂什么都听不清,只能透过他的口型推测出他是在说: “别动——” 狂欢的队伍徐徐前进,表演高潮来了。 打扮成“飞鹰”的神秘人从喷泉广场上方的钟楼顶端沿着绳索飞来,在空中表演了三周半转体,稳稳落入人群中;一个只有上半张脸戴着黄铜面具的男人从“飞鹰”身后站起,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庄重地从地面举起一支木棍,下一刻,他嘴一张,火焰瞬间点燃了木棍,他每走一步,便点燃一支火把;被火把围成一圈的空地倏然点亮,人们抬着华丽的棺材,从黑暗中走来,恶魔戴着纯白的一张面具,高傲地坐在棺材上。 相貌出色的人站在人群中里也不会被淹没,恶魔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朱砂,蓦然与她对视半晌,甚至棺材走了很远,还在回头看朱砂。 朱砂手中抓着一只高跟鞋,狂欢的游人在她身旁挤来挤去,再留在原地容易发生踩踏危险,她只能放弃营救尹铎计划,随着人潮缓缓向前移动。 砰—— 砰砰—— 朱砂抬起头,灿金烟花倒映在她眼底。 上一次在狂欢的人群中看烟花还是一年前在卢南跨年。 那时候,顾偕的弑父之战打响了第一枪,他与救命恩人柏素素终于在阔别了十二年后再次相遇。 卢南国是非洲唯一一个发展程度接近发达国家的国家,长期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工业基础相当不错,劳动力也丰富廉价,是个非常适合投资的地方。朱砂结算了与陆卿禾合作的基因医疗的第二天,便动身去卢南考察工厂。 历史是由一连串偶然组成的。圣诞节前,卢南首都开高地爆发了武装冲突,反政府势力肆意屠杀白种人和外国人,朱砂不幸卷入枪战,左臂中了两枪。 几天后,在大使馆和武装部队的亲自护送下,顾偕来到卢南亲自接朱砂回国。 其实朱砂不必亲自来非洲的,区区一个工厂而已。只不过那时她还太年轻,没有经历过心碎这种感情。最重要的是她还在乎顾偕,才会在得知顾偕和柏素素的圣诞节滑雪计划后立刻逃得远远的。 人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什么爱恨情仇都能看淡。 她从病床上醒来,顾偕坐在病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她第一句话是问,及时做空了吗? 顾偕沉默半晌,只是把她的手抓得更紧,没有说话。 那时候,朱砂已经不想回握他的手了。 卢南国比历史上爆发过种族大屠杀的国家都幸运,当地反政府势力只是一群愤青,没有勾结到恐怖组织,政府军队一颗炸弹下去,反政府武装全军覆没,连联合国的维和部队都没出动,武装冲突瞬间解除了。 此次暴动共计死亡9人,受伤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9人。 暴动屠杀从开始到结束前后只有七天。 备战状态解除,国际航线重新启动。 顾偕带着医疗飞机到达卢南的当天,便要带朱砂回纽港。但朱砂在暴动中被当地的几个小孩救了,作为回报,她决定在这里建工厂并设立儿童基金会并不想回家。 朱砂执意,顾偕反对无果,只能妥协。 暴动没有影响跨年夜的热闹。 医院外人潮涌动,烟花照亮了夜空。 朱砂身体并无大碍,只有胳膊上吊着石膏。 她随着热闹的鼓点走进了狂欢的人群,顾偕从身后追来,牵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严肃地皱着眉头,让她不要乱跑。 朱砂没有回握住他的手,只是任由他牵着,没有反抗而已。 这样牵手,只是一个人单方面努力,只要那一方松手…… 夜幕中烟花朵朵绽放,人们大笑着,说着她听不懂,但能猜到是祝福意思的陌生语言。 他们被人群冲到河岸站定,对岸的钟楼下站满了人。 顾偕站在她身旁,五指插进她的指缝里,他牵得太紧,以至于朱砂的手指回血不畅,整个手掌都发麻。 午夜钟声敲响了,人们大喊着倒计时。 这时,顾偕手机忽然响起,喧闹嘈杂中他听不清楚电话另一方说什么,下意识抓住朱砂的手往人群外走。 热闹的气氛让朱砂有些心猿意马,她盯着顾偕的手,正要回握上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顾偕悄然松开了手,无数人穿过两人中间,逆行的朱砂一下被人群推得很远。 眼睁睁看着顾偕举着手机,堵住另一只耳朵,头也不回地穿过人流。 她明白,她和顾偕已经走到山穷水尽。 跨年夜的烟花,只是最后的绚烂。 ————以为不收费———— (下)还在校对中,得等一会儿 第96章午夜钟声(下)(3465字) 朱砂手中抓着一只红底高跟鞋,赤脚随着狂欢的人群缓缓向前,七月的地面温度很高,踩上去有点烫脚。她才从喷泉中出来,连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发还在滴水,狼狈得与人群的热闹格格不入。 换成其他人可能会为这种处境尴尬。 但朱砂天生是个清醒的内观心者。 她心中有根定海神针,旁人无法撼动她半分。 甚至如果理由充分的话,她必须在金融街早高峰时间段从家裸奔到深蓝,那一天,她能对茶水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对所有怪异目光视而不见,忽略掉网上铺天盖的视频、新闻。白天照常工作,晚上还能继续在纽港上层圈里社交,就算有人把视频拿到她眼前故意羞辱,她也只会轻飘飘说一句:“哦?我跑得不错啊。” 家庭背景没有给她底气,但她藏在那厚重肉体里的火光永远不会熄灭。 朱砂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走,但同时也一直尝试往人群边缘靠。 前方的不远处,果然出现了分岔小路—— 她顺着狭窄的建筑缝隙一路向前,将狂欢的人群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这样很危险,大批人兴奋激动,她脱离群体一个人往偏僻黑暗的地方走,很容易被歹徒跟随…… 只要生为女人,就会时时刻刻活在被强奸的阴影中。 游乐场中心地带是巨大的主城堡,四周由护城河围绕,岸边延伸出半桥,以供城堡的吊桥接连。亡灵节的巡游从城堡中走出,遍及场内主路,最后回到城堡结束。 朱砂站在桥洞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头顶是正在过桥的大批人群,但石壁隔音甚好,十几米的悬空高度,模糊了喧闹的声音。 这里没有可以歇脚的石头,她只能单手扶着桥洞石壁,从包里取出几张湿纸巾,准备擦擦脚底。 今晚没开车,无论如何都得赤脚走到游乐场门口。 就剩一只鞋了,还有必要擦吗?而且这一只鞋还留着吗? 朱砂望着翻倒在石板上的高跟鞋,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限量款,她很喜欢。 这时后背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光着脚你都能跑这么快,抓你还真费劲啊。” 朱砂猝然转身,只见尹铎站在桥洞外,衣衫凌乱,正微微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而他的右手还拎着她那另一只高跟鞋。 CL的经典款式,Decollete,黑面红底,细高跟里嵌着几颗水钻。 吊桥上人流、笑语、音乐,夜幕中的烟花轰响,这一刻都被空空荡荡地桥洞隔绝在外,天地间骤然安静下去。 粼粼湖光倒映着烟花,或蓝或绿的光在尹铎脸上转瞬即逝。 两人面对面站着,在昏暗中久久对视,异样暧昧的气氛汹涌萦绕在桥洞中,空气蓦然升温,夜风穿堂而过,拂上脖颈引发一阵刺痒。 “跑路,”朱砂眼底闪烁着微光,“是一个罪犯的自我修养。” 尹铎忽然敛去了笑容,举步朝朱砂走来。 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墙壁上,侵略性的影子逐渐笼罩了朱砂,朱砂只能一步步往回退,直到满是汗的后背猝然贴到了桥洞墙上。 她没穿高跟鞋,不得不略微仰视尹铎,两人在昏暗光线中一高一低地对视,湖光将他们的侧脸都印上一层暗淡的蓝色。 尹铎略微垂下眼睛注视着她,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她见惯了尹铎嬉皮笑脸嚣张得意的样子,轻浮笑意是他的面具——用玩世不恭和游戏人间来伪装他藏在心中那份执着、纯真又炽热的理想。 这样的男人一旦冷漠起来格外令人怦然心动。 因为他认真了。 朱砂的呼吸渐渐急促,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攥紧了裙角。 ——如果这时他低头吻下来,她没有力气推开他。 沉默的对视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就当朱砂以为她要融化在尹铎的眼底时,尹铎终于慢慢地动了。 他略微向前倾身,目光落在坡ˇ坡ベ仙女推·文整.理朱砂的嘴唇上。 心跳一声高过一声,朱砂无法移开目光,只能直勾勾盯着尹铎,只见他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碰了碰她的头发。 “掉进去了。” 尹铎松手,指尖上粘着一片粉白的花瓣。 “嗯。”朱砂道。 尹铎向后退了半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高跟鞋,鞋内侧有一道明显血痕。 他笑着说:“这反人类的CL呀。” 熟悉的笑意又回到他脸上,仿佛几秒钟前的暧昧只是错觉。 朱砂呼了口气,她也不说不上来,这口气是放松了还是叹息。 这时,尹铎从她手里拿过了湿纸巾,紧接着俯下身,单膝跪在石板上,拎起了她的一只脚踝。 他的手指冰凉,碰到脚踝皮肤时甚至有点刺骨发疼。 朱砂失去重心,踉跄两下。 尹铎说道:“站稳了!” “别……” 朱砂下意识往后躲,尹铎却抓得更紧了:“这是一个绅士的服务。” 方才在喷泉里玩了那么久,脚底沾满了水,又踩在柏油路上,水早已被烫干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土。就在冰凉的湿巾抹上脚心的那一刹那,朱砂全身止不住发抖,死咬住牙关才没泄露出一声呻吟。 尹铎道:“鞋子磨不磨,只有脚知道。” 从朱砂的角度看不到尹铎的脸,只能看见藏在近乎透明的白衬衫下紧紧绷住的肩背肌肉。 她道:“好看的都磨脚。” “值得吗?” “想美就得忍着。” “美这么重要吗?” 朱砂没有回答。 尹铎单膝跪地,托起一只高跟鞋,套上朱砂的脚掌。 月色与灯光映着着桥洞,将两人一站一跪的身影投射到昏暗墙壁上。 尹铎站起身。 “每一个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都会鲜血淋漓地爬出来,”朱砂平视着迎上尹铎的目光,“道理我都懂。” · 顾偕倒了一杯威士忌,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每一个死角里的灰尘都被吸干净、玻璃窗擦得亮到反光、所有能洗的床单被褥、能刷的杯盘碗盏都干净整齐地放回原位,连地板都打了一遍蜡,再也没有任何家务可以做了。 那天听完歌剧后,首席财务官确认了好佳公司陷入财务危机,虽然第二天他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砂,但朱砂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好时光这一单虽然没按朱砂设想的那样,和平友好地谈下来,但恐吓也有意外惊喜,首席执行官刚刚给了答复愿意和成桥签约。 单单让成桥运输度过危机,不能足以让朱砂消气。 他的小姑娘向来笑里藏刀,而最近这半个月时常怒火中烧。 ——这也是身体异常的反应吧。 这个念头一出,伴随着烈酒下肚,顾偕全身发烫,心脏怦怦搏动,随手扯下了领带扔在沙发上。 7·18豆沙湾爆炸彻底摧毁了年假计划,做完成桥收购、再处理完多莉的内幕消息,他要强制朱砂休息。 ——不论朱砂有没有……有没有……她都必须停下来休息。 但朱砂不会轻易同意离开的,想把她从纽港调走,最好找个商业噱头骗她去实地考察,或者干脆让她睡个好觉,第二天醒来直接在无人岛上……不能下药,也不能上岛,岛上没有医疗……先在岛上建个医院吧,请一批顶级专家,再把最好的设备都搬上去,不能光是妇产科,全科都得有,并发症太多了…… 顾偕越想心越凉,辛辣的酒滑过喉咙,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止不住发抖。 · 游乐场后门,两辆黑色宾利前后停在路边,司机都拉开了车后门静静等候着,尹铎和朱砂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并肩前行,在两人各自的车前,同时停了下来。 “尹检察官约会竟然没开爱驾?” 尹铎叹息道:“我订了酒店的大床房,打算庆祝她补考通过。” “那确实不太方便开车。” 尹铎那辆招摇的跑车常年在记者跟踪的名单上,带着刚成年的少女出入酒店,明天早上周刊小报又有的写了。 “那么,”朱砂朝身侧点点头,“晚安了,尹检察官。” 尹铎笑道:“朱小姐跑快点,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尹检察官总是在气氛最好的时候来一句煞风景的话,”朱砂本来都要上车,闻言又转过身来,“怎么?你在提醒自己吗?” 尹铎:“提醒什么?” 朱砂站在路灯下,灯光垂直打下来,将她的脸色映得青白。 她说:“我是你的敌人,不要对我动心。” · 纽港时间凌晨两点,威士忌圆瓶中的酒液矮了大半。 顾偕依然坐在沙发上,直勾勾望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嗡嗡两声振动,顾偕划开屏幕。 不是朱砂,只是一封邮件。 朱砂在金融街有很多小迷妹,她们组成了个邮件群,不论朱砂上了金融街日报还是上了八卦周刊,电子版一定第一时间发到邮件群里。上一次有个姑娘错点了群发,公司所有人都收到了海鹅案结案当天,尹铎和朱砂在法院门口深情对视的八卦新闻。 自那以后,白清明为顾偕开了个小号,偷偷把他加了进去。 他整晚都只给朱砂发了一条消息。更怕她烦,一直没催。哪怕他这颗心在烈火中煎熬了一整晚。 太阳穴跳痛,顾偕放下了手机,按了按头。这时,一丝凉飕飕的念头倏然划过脑海。 ——不对。 ——这个群邮件……是朱砂的消息? ——喝酒误事! 顾偕啧了一声,点开邮件。 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一对男女在水幕前摆出双人舞的姿势,男人揽着女人的腰,向前俯身,前胸紧压在女人身上。女人深红的裙子被水浸湿,突显出玲珑曲线,单手挎住男人的脖子,仰倒在他怀中。漫天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中,古老的城堡灯火通明,一对爱侣深情舞蹈,美得可以直接印在宣传页上。 那是朱砂和尹铎。 · 开门,开灯。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影。 朱砂握着钥匙,松了口气。 但是房间里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狐疑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床单枕套和沙发套都换了新的,柜子里那些叠好的还带着淡淡的烘干味儿。手指抹了一把阳台外的玻璃,一丝灰尘都没有,甚至……地板都打了蜡? ——只有顾偕会做这种事。 一声不吭待到半夜,只为给她打扫房间? 朱砂心里噌地窜起一阵邪火,他有毛病吗?嫌她脏? ——以下不收费—— 终于下了鞭腿,太好了。上了首页被妖魔鬼怪气得停更了好几天,期间给我自己投珠都小心翼翼生怕拉得太多,看见不好的留言,又丧失动力停更了。然后因为买花副本的商战大家都说没看懂,我又开了留言区,希望没看懂的姑娘说一下哪里没懂,忐忑地看了两天留言,应该都回复了吧,如果有漏回的,实在抱歉了,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微博“鹿葱不吃葱”。写了好几天的小论文,每天更新的压力就很大,实现没精力再写几千字的小论文答疑了。 如果疑问,请先当成悬疑,后面的情节都会展开写的。 《优昙雾兰》这个副本是作者典型的叙事风格了,先走剧情,冷不丁从哪儿抽出一个伏笔连上。 ——向田渊的假花换回了真母盆、他要顾偕背书引得成桥濒临破产…… 感谢各位喜欢。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97章 一生 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卧室,房间内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这时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声“哗啦”。 朱砂不满地哼了一声,躺在她身侧的顾偕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正单手撑着头,温柔注视她:“早啊,睡美人。” 朱砂没有睁眼问道:“几点了?” “七点半了,还可以睡会儿,电话会挪到下午了。” “嗯……” 朱砂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看样子是准备继续睡,然而她原本搭在枕头上的右手,却向下移进了被窝里,顺着顾偕赤裸的胸膛慢慢往下摸。 他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睡裤,里面没穿内裤,一根沉甸甸的硬物就这样被朱砂抓进手心。 哗啦—— 棚顶又传来一声响。 “神啊。” 朱砂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萎靡下去,翻身趴下,脸也钻进了枕头底下。 顾偕轻笑一声,欺身压上她的背部,吻了吻她的后脖颈:“我们速战速决。” “距离敌人到达战场还有三十秒,”朱砂仍然埋在枕头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再快有他们快吗?” 顾偕连裤子都没脱,只把那根胀得发紫的肉棒掏出来,双手掰开朱砂的臀缝,用湿淋淋的龟头抵着入口小幅度地磨蹭。 “我要是比他们‘快’,也就没他们了。” “早泄和精子质量有关系吗?” 朱砂听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偕严肃道:“这个别问我,我不知道。” 哗啦—— 天花板上仿佛结了一层冰,正被一柄利刃慢慢地划,那声音听上去简直像手指甲挠黑板一样令人不适。 朱砂咬牙切齿道:“你去把大妹的轮滑没收了!” “喜欢就随她去呗。” 顾偕已经趴在朱砂背上快速抽插起来,或许因为“战争”迫在眉睫,每一下抽送都顶到朱砂的敏感点,撞得朱砂忍不住呻吟,咬着嘴唇强行保持理智: “换房子!只是不让你盖城堡,你就赌气住这么大点的房子。” “温馨!”顾偕停下抽插,轻轻在她蝴蝶骨上吻了一下,“我今天叫人处理一下地板,或者让大妹搬到二楼来,保证孩子们开心,我老婆也开心。” 朱砂回头勾住了顾偕的脖子,唇舌勾缠亲得难舍难分。 这时,卧室门外吹响了敌人第一声号角: “爸爸!” “爸!” 顾偕眉心一跳,对敌人声音充耳不闻,抓紧最后几秒钟的时间下身快速抽插起来。 “爸爸我饿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男孩子叫道。 顾偕皱着眉头,粗鲁地啃咬着朱砂的嘴唇。 “爸!爸!”女孩子砸门了,“爸!我们要迟到了!” 顾偕最后快速抽插了几下,恋恋不舍地松开朱砂的嘴唇,两人额头相抵,平复呼吸。几秒钟后,他磨着牙,将还硬着的肉棒塞回裤子里,愤愤道: “等我把小兔崽子们送走。” 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顾偕还没走出去,一只姜黄色的猫先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眼疾手快,拎着猫后的后颈肉,一把将它抛了出去。 喵! 姜黄色毛团子在空中飞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旋即稳稳落进了小主人怀里。哥哥睁着呆萌的大眼睛瞪了一眼顾偕,手上连忙安抚着炸了毛的小猫猫。 哗啦—— 走廊尽头,大妹踩着她的轮滑飘了过来,胖嘟嘟的小姑娘没能及时刹住闸,咕咚一声撞上了顾偕的大腿。 “好了,都起来,别吵妈妈睡觉。” 顾偕把大妹夹在腋下,招呼哥哥跟上来,三人一猫走下楼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三层小别墅,从走廊到楼梯都十分狭窄,即使它在寸土寸金的上城区拥有最长的门厅走廊,也难以掩饰一家五口住在里面的拥挤感。 开放式厨房饭厅里,三个小孩乖乖坐好,哥哥大妹百无聊赖地斗嘴,小妹安安静静看着儿童画报,顾偕则套上了围裙在料理台前忙忙碌碌。 大妹抓着勺子敲盘子问道:“我们家为什么不能请个厨师呢?” 哥哥附和:“嗯嗯,我同学家里都有厨师,做冷餐的做热餐还有好几个甜点的。” “大妹多放蔓越莓和杏仁碎,不要葡萄干和榛子的水果酸奶,和只要鳕鱼柳和培根不要奶酪的煎蛋,”顾偕两只手像表演杂耍一样端来了两个盘子和两 个杯子,“哥哥的吉士汉堡多加酸黄瓜和蛋黄酱、七成熟煎蛋、炸蘑菇、炸薯条,还有热巧克力。” 他回到灶台前,点火颠勺:“你们嫌弃爸爸做的饭不好吃吗?” 大妹道:“不,只是这样一点都不酷。” 哥哥又点头:“对,我也想要好几个厨师给我做冰淇淋。” “小妹的海鲜奶油汤和金枪鱼玉米小馄饨,”顾偕终于忙完了主食,坐到餐桌的另一端,雕刀在他手中一转,瞬间变出了一朵胡萝卜花来,他放在小妹 盘子里,望着另外两个孩子说道,“爸爸会雕花哦。” 小妹妹放下儿童画报,冷冷地瞥了一眼顾偕:“爸,质量是不变的,雕成花它也是胡萝卜。” 顾偕:“…………” “爸爸,我也想要,”贴心的哥哥偏过头,望着胡萝卜花说道,“我想要个龙,大长龙。” 顾偕得意挑起眉峰,挑了根长度合适的胡萝卜在手里转起来:“你们万能的爸爸一个人就能从雕花做到满汉全席,难道不比请厨师酷多了吗?” 哥哥捧场:“酷!” 大妹拆台:“不酷!” “我要爸爸的胡萝卜龙!” “专业厨师雕得更好!” “厨师没有爸爸好!” 大妹怒道:“有厨师就不用喊爸起床了!” 哥哥解释:“爸爸只有在妈不上班的时候才晚起!” 画眉鸟在树枝上啼叫,随着夏风吹进房间,姜黄小猫蜷缩在地毯上打了个哈欠,晨曦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餐盘上反射出明亮的光。 顾偕任小崽子们吵得翻了天,他自聚精会神地雕着胡萝卜。 “别吵了,”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妹端起汤杯抿了一口,冷冷说道,“请了厨师,爸爸就失业了。” 顾偕手一抖,龙须断了一根,他抬头望去,只见小妹又拿起了画报认真浏览,神情认真严肃,仿佛看的不是儿童画报,而是财经新闻。 哥哥和大妹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消音,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 …… 夜色浓黑,蝉声随着风一声高一声低地飘进来。 朱砂刚走到院子大门口,远远望见小妹戴着耳机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玩手机。 “宝贝你……” “嘘!” 朱砂问:“怎么了?” 小妹那张脸完全遗传了顾偕的面部神经,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冷冷指了指身后的楼梯。 朱砂狐疑着往里走,号称拥有全上城区最长的玄关走廊其实也不过六米而已,没走几步就看见顾偕正站在楼梯下,后背紧贴墙,单手甩着棒球棒。 灯光从侧面照来,勾勒着他依旧挺拔的身影。岁月没有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过多痕迹,而他盯着楼上方向的那双眼中闪烁着雪亮的刀锋,整个人像一把 腾腾煞气的刀,散发着肃杀的气场。 “你干嘛呢?” “大妹和男朋友在里面写作业,”顾偕盯着二楼紧闭的房门,强调着,“关着门。” 朱砂瞬间会意。 顾偕神色复杂,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压低声怒道:“她才十五岁!” 朱砂平静地眨眨眼:“我十五岁也有性生活了。” “能一样吗?”顾偕低声咆哮起来,“你是和我!!” “那你也不能听墙角啊!”朱砂满头冷汗,挽着顾偕的手臂强行往外拽,“走了,走了!” 顾偕明显不愿意动,只是朱砂踩着细高跟,拽了他两下没站稳差点摔倒。顾偕连忙揽住她的腰,这才被朱砂带走了,即便如此还一步三回头地盯着二楼 房门。 这栋房子实在太小了,藏不了一点秘密。 朱砂刚拉拉扯扯拽过顾偕往客厅走,哥哥如幽灵般从门口溜进来,似乎打算悄无声息地隐匿踪迹,正鬼鬼祟祟地捂着脖子,连看都不敢看一旁的顾偕和 朱砂。 “站住!” 朱砂刚一出声,哥哥浑身一僵,有贼心没贼胆的说的就是这种人。 “你捂什么呢?” “没……没什么。” 朱砂径自走过去,扯下了哥哥捂着脖子的手,已经比朱砂高了半头的少年像一只瑟缩的小猫咪,乖巧地任由猫妈妈叼起后颈肉。 他脖子上红肿一片,黑色的纹身图案写了三个字:文文殊 “……”朱砂拧起了眉头,“你信佛了?还是……这是什么乐队?” 顾偕轻咳一声,作为知情人士提醒道:“女朋友。” 哥哥小声道:“是前女友了。” “呃……”顾偕略微诧异,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郑重说道,“你会好起来的,儿子。” 朱砂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满腔怒火,但没成功,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只好走进开放式厨房里,砰地拉开了冰箱门。 “姑娘把你甩了,然后你把她的名字纹到脖子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恋爱脑呢?” 朱砂背对着父子俩,从冰箱里摸出了两罐啤酒,反手重重甩上了冰箱门,那声音吓得少年一个激灵。 “你都十五岁了,你妈我十五岁的时候,离家出走,找了个金……”朱砂斟酌了一下词汇,又说道,“jin……经……已经接受你爸的工作,养活我自己 了。” 少年嘴唇动了动:“妈……” “你爸十五岁的时候给黑帮会计当学徒,”朱砂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冰镇啤酒,“他地盘上餐厅、KTV、夜总会、电玩城、录像厅、桑拿一共上千家……每个月光收保护费就好几千万,还有毒品、卖淫……” 顾偕打断:“朱砂……” “再看你十五岁啊?为了姑娘寻死觅活,妈不是反对你纹身,年轻人有点激情是好的,可你倒是纹屁股上啊,她都把你甩了,你还让她骑到脖子上?” 少年目光呆滞:“妈……” “十五岁,年纪不小了,第一次谈恋爱?还是处男吗?下个月你生日,妈提前送你一份成人礼,漂亮的应召女郎你随便……” 顾偕语气加重:“朱砂!” 少年磨牙:“妈!” “怎么了?”朱砂放下啤酒瓶,望向顾偕,“你不是一向奉行开放教育……” 顾偕冲身侧扬了扬下巴。 “妈……”少年满脸生无可恋,“我十七了。” 朱砂:“……” 旋即少年愤然背起书包,大踏步往楼上走,冷冰冰丢下一句,“还有,下个月是大妹生日。” 朱砂:“!!!” “咳咳,青春期,”顾偕安慰道,“敏感、脆弱、情绪化,别往心里去,你永远是他亲妈。” 门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扭头望去,一直安静坐在门口的小妹起身拍了拍屁股,目不斜视地上楼:“别看我,我没到青春期,也没交男朋 友。” 朱砂点头:“还是我的小女儿最乖。” “只要你们别给我找麻烦,”小妹冷冷道,“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 “……”朱砂额角直抽,“她一直都这么酷吗?” 顾偕痛快一点头。 …… “我没准备好,”哥哥猛然脱掉了白色西装外套,颓然捂住了脸,“我……我不喜欢她吃饭的时候把葱花挑到餐巾纸上。” 窗外正对着白玫瑰装饰的拱门,宾客们在草上三两交谈,幸福和谐的气氛笼罩在婚礼现场。 顾偕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办一场世纪婚礼,可惜你妈不让,婚礼只有我们俩加一个基佬神父。” “我知道,”哥哥松了松领带,贴着墙根坐下,啪地点了根烟,“您不是还一直念叨着要把海边那块地修个童话城堡吗?嘿嘿我妈又毁了您一个梦 想。” “我本来可以在里面修个迷你迪士尼,让大妹小妹像公主一样长大。”顾偕脸上满是惋惜,又瞅了瞅哥哥补充一句,“还可给你建个DC主题公园。” “她俩谁像公主?各个都跟我妈似的。” “其实小房子也好,”顾偕拖着一张椅子,坐到哥哥面前,二郎腿一翘,依然像叱咤风云的黑帮教父,“金融街近,你妈上班方便,住海边天天早上得 坐飞机。” “哟?退休了也不想要?” 顾偕略微坐直了身体:“你妈想退休了?” 哥哥眼底浮出一丝挪揄:“您猜呢?” 顾偕:“…………” “我懂我懂,哪个男孩子心里还没住个小公举呢,周某某的城堡婚礼和赌王儿子的求婚,那是满足人家姑娘吗?我都看着尴尬!” 顾偕眯起眼:“你小子不是gay骗婚吧?” “性别男,爱好女,谢谢。” 房间里骤然安静,顾偕仔细打量了哥哥两眼,目光又望向窗外,半晌,轻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差点娶了别人。” “真的假的?”哥哥瞳孔发颤,烟差点没夹稳,“蝉联二十七年的宠妻人夫竟然还变过心?” “不是变心,”顾偕顿了顿,“是一念之差。” “幸好幸好,不然就没有我了。” “是啊,”顾偕郑重点头,轻轻笑了笑,“万幸。” 夏日阳光越过休息室窗玻璃,将白墙映得亮亮堂堂。 “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是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她突然从树林蹿出来倒在我车前。” “您就一见钟情,爱上她了?” “没有。”顾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陪我的第一个十年里,我看她的变化,就像我看你们成长一样。” “还是个养成系?” “差不多。” 哥哥吐槽:“早知道你们关系很不健康,没想到这么不健康。” “你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哥哥嘿嘿一笑,“就是小妹推理过,您……您继续说。” “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注定要遇见谁、陪伴谁、参与谁的人生,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当一座孤岛。像你妈妈,她来自一个大家庭,七大姑八大 姨让她烦不胜烦,好不容易从鸡零狗碎中逃出来的,婚姻和家庭都是她的枷锁,对她而言,孤独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我们这个时代,童话公主都能找到一位王子结婚,电影开场时孤僻的主人发誓永不结婚,但到了第二幕便深陷爱河,就连猫和老鼠都能凑成一对,所 有人都在教你,灵魂自出生起便只有一半,只有与人交往才能逐渐完整,所以要互相依赖、要相亲相爱。” “我同意灵魂是有漏洞的,人这一生都要想方设法填满这个洞,而不是寻觅一个人,让她帮你补上这个洞。每个人和你一样复杂、独立又难懂,连你自 己都不知道什么能填满你,凭什么指望别人会清楚?” “大多数人都宁愿拿着错误的东西往胸口里塞,塞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明明尺寸不合适,也不愿意两手空空,好像有总比没有好,不是这样的,儿 子,大家都是第一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无可避免会拿错东西,但只要不断试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东西补上这个窟窿。” “有的人是亲密关系,有的人则是功成名就。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遇见一个能填补你的人,但你要是抱着此生非谁不可的念头去寻找她,要么你做好 一直空洞的准备,要么就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而我,遇见了你妈妈,她完完整整填满了我,”顾偕慢慢微笑,“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运气。” 哥哥本来已经听得入神,猝不及防被秀一脸:“靠!您这时候还能……?” “如果你还觉得没准备好,”顾偕霍然站身,捡起哥哥仍在地上的礼服外套,抖了抖灰尘,拎着肩线为他撑开,“我车在外面。” 哥哥掐了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偕道:“但如果你只是不喜欢她挑葱花,那你要记着,以后主动和服务生说‘不要葱’。” 哥哥拧紧了眉心,望着白墙若有所思。他继承了朱砂和顾偕相貌上的所有优点,刀削似的下颌线条锋利清晰,侧脸沐浴在阳光中,英俊又迷人。 “我听说她喜欢TG乐队,于是我一个月办了十几场的party,每次都请TG的人来。但她说,如果我想约她,那就不要拿别人做借口,”哥哥起身,展 开双臂,伸进外套,转过身正色道,“走吧。” 一拉开门,只见走廊对面的房间门口,朱砂和大妹两人守在门前。 顾偕:“你们干嘛呢?” “啊……嗯……嗯……哈……啊嗯……哼……” 里面忽然传出的声音解答了顾偕的疑惑。 大妹眉飞色舞:“小妹在里面。” “喂!”顾偕望着朱砂,眼睛里分明是指责,意思是“你是当妈的”。 而朱砂坦荡回视,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当年听墙角那个人是谁? 她道:“我没见过她对男孩子动心,只想看看是哪个小伙子这么厉害。” 顾偕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位年轻的、陌生的女人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扯着肩带往外走,蓦然抬头与候在门口的众人对视 上,白皙的脸一下红到透底。 众人:“…………” 这时,小妹从她身后来走出来,目光坦坦荡荡地从每一张脸上扫过,问道:“有事吗?” 朱砂:“呃……你?” “嗯我,“小妹推了推那个女人的后背,紧接越过众人,和她前后往外走,“没事儿,我先出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顾偕抱臂站在走廊尽头,冷笑道:“你们才知道吗?” 众人:…… 朱砂一哂,清了清嗓子:“赶紧出去吧,别让新娘久等了。” 哥哥和大妹蓦然苏醒般一动,恨不得化成一缕灰赶紧从这么尴尬的地方离开。 顾偕走在朱砂身后,低声在朱砂耳边道:“着什么急,他不会只结这一次婚的。” “你怎么知……” 朱砂脚步一顿,话说到一半,突然被顾偕从身后抱住,他吻了吻朱砂的耳垂,感慨道: “万幸。” …… 雪从平安夜的傍晚开始下,到了半夜地面上盖了厚厚一层白雪。庄园里灯火通明,窗外的北风呼呼作响,壁炉里烧得噼里啪啦。 “行了行了,别闹爷爷了,都出去烦姑姑姑父去。” 哥哥赶走了熊孩子们,顾偕终于得空休息一会儿,他摘下了眼镜,从躺椅上起身活动着僵硬的颈间。 哥哥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们都快困了。” “最早十二点吧,”顾偕打了个哈欠,“她去太平溪的董事会争取席位了。” “我看新闻了,收购有点不顺吧。” “有你妈搞不定的活儿吗。” 窗外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引擎声,一架直升飞机逐渐落在空旷的院子里。哥哥双手撑在窗台上往外望,得意道:“我妈回来了,一定是知道我有好消息宣 布!” 顾偕幽幽开口:“你再结就六婚了,还有什么稀奇的。” 直升机再次升起,院子里却来走来两个手牵手的女人,哥哥眼角忍不住抽搐,说道:“不是妈,是小妹和……新女友。” 顾偕哼了一声:“我老婆我还不清楚。” 几分钟后,外间的喧嚣突然诡异地安静下去。如果哥哥进了一间养了十只狗的房里,那么所有狗都会在他进门的瞬间狂吠起来。然而一间房里有十个吵 闹的熊孩子,能让他们一瞬间安静如鸡的只有一种可能,可怕的小姑姑进门了。 “爸,”小妹指着身旁的女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女人乖巧点头:“伯伯好。” “好,”顾偕戴上眼镜,点点头,“至少比上一个穿得多。” 哥哥忍不住吐槽:“这个冬天啊爸。” 屋外起风了,北风呼啸着拍打窗玻璃。熊孩子们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大妹正和小妹的新女友聊天,哥哥和他未婚妻问小妹什么,小妹虽然神情冷漠,但 每句话都会回答。保姆、厨师端着酒杯或餐盘走来走去,每个人都有自己在忙的事。 顾偕忽然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他披上外套走出门,眼睛虽然花了,腿脚还依然利索。 夜幕上堆积着沉沉乌云,雪花片片落在肩上,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远处,一道明亮车前大灯穿过茫茫雪色而来,黑色宾利停在顾偕身前,司机下车拉开车后门。 “怎么回来这么早?” “会开到一半,一个董事气犯了高血压,送去急救了,”朱砂下车,拢了拢皮草大衣,苦笑道,“我又熬倒了一个。” “红皇后威力不减。” 汽车掉头朝着停车场驶去,顾偕拉住了朱砂的手,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走向灯火通明的庄园。 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素圈在灯光中泛着亮光。 寒风夹着雪,刺辣辣的冷和痛一并拍在脸上。 行至庄园正门口,两人同时停下步伐,窗口透出暖黄的灯,依稀能看见孩子们和孙子们来回走动的身影。 朱砂问:“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顾偕道:“一生所愿。” “可惜这些都是假的。” 顾偕望向身侧。 那一瞬间,朱砂略微佝偻的身形纵向拉长,灯光将她年轻挺拔的身姿映在雪地上,她脸上的皱纹一条条逐渐变浅,浑浊的瞳孔重新盛放出熠熠清亮。 “我是个孤儿,孤儿一生所求就是这些,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风雪之中,顾偕苍老的手,为朱砂挽起耳旁的栗发,指尖在她年轻的脸颊上拂 过,“你在市井中长大,平凡岁月会让你生不如死。” 漫天风雪越来越大,朱砂举起双手,铁链虚虚悬在半空,她笑着问道:“你要放开我了吗?” “你知道我从来没栓着你。” 顾偕话音刚落,锁链一环接着一环崩碎化作做齑粉,寒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砂又问:“不再争取一下吗?” “你想飞,”顾偕凝望着她,“不必为我停下。” “如果我没怀孕呢?” 顾偕淡淡微笑:“那我还能再短暂地拥有你一会儿。” “有多短?” “以秒计算。” 朱砂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的色彩:“如果我怀孕了呢?” “你一直知道答案。” 寒风越来越冷,明亮的庄园已经悄然退场,周围一片漆黑,无数道身影飞快地从他们身旁走过,熟悉的、陌生的声音此起彼伏。但顾偕听不清楚他们说 什么,渐渐地那些喧杂吵闹的声音逐渐退去,他一生的碎片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鲜花、教堂、宾客、圣母像…… 他瞳孔猝然缩紧,不顾一切想要抓住那块碎片…… 那是他一生的分岔点,不,再早以前,他明明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去弥补错误,可他偏偏选择将朱砂拉进了告诫室。 万千碎片随着寒风远去,顾偕仰头眼睁睁望着那片光越飞越远。 他自嘲般苦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的朱砂穿着她常穿的一袭红裙,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顾偕问:“我有点冷,你冷吗?” “因为你酒醒了。” 顾偕猝然睁眼,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坐在长椅上,略微弯腰垂头。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旁,露水顺着槐树叶尖往下滴,浸湿了一大片肩膀。 僵坐一夜让他全身肌肉酸痛,抬头时脖子嘎吱作响。 远处,东方既白。 转眼间,天光大亮。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第98章 三弦杏叶 “王冠集团,百年老企业,国民知名度高,除了货运业务还有交通运输和保险业务,几家巴士公司、出租公司、公路市际旅客公司等等,虽然它不是市 场上最赚钱的物流公司,但业务增长稳定,口碑非常好,之前成桥临时毁约,投资者认为管理层儿戏,如果收购了王冠集团,可以重新树立企业形 象。” “蔚蓝航空去年负债1200亿,正在清算酒店和餐饮资产,打算专注客运与货运。成桥没有航线,不如趁现在开拓新业务,我们可以吞下蔚蓝的货运, 卖了客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蔚蓝的老板是个梦想家,旗下还有飞机场和飞机制造厂,投资性非常高。” “成桥的市场占有率为29%,而环球恒通有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旗下有配送中心、连锁超市、码头和铁路建设公司、港口装卸和仓库储物项目,甚至还有制造集装 的工厂。环球恒通是市场上最大的物流公司,如果收购了它,我们就可以垄断市场减少竞争。” 朱砂办公室内,精英组在沙发上开小会。 鹿微微的方案明显让朱砂眼前一亮,然而她越说声音却越小:“但是今天早上成桥股价跌到了21圆,环球恒通目前为98圆,想收购环球恒通,得小鱼 吃大鱼。” “我来划个重点,”张霖啪地打了个响指,“收购王冠,提高口碑。收购蔚蓝,开拓空运。收购环球,垄断市场,所以我们做哪个?” “哪个都很好,各位辛苦了,一夜之间找到这些不容易,尤其是小鹿,垄断市场给你加十分,”朱砂抱臂靠在办公室桌上,“这样吧,别把话说死了, 你们先回去建模型,看看收益和风险都是什么样,我再稍微考虑一下,然后张霖你私下联系一下王冠集团的人,看能不能约出来见个面,鹿微微和鹤楚 然查一下环球的其他消息,至于蔚蓝,我对它的客运其实还有点兴趣,温时良和蔡翔,你们俩看看能怎么搞,好了,大家去忙吧。” “朱小姐?” 众人鱼贯而出,只有蔡翔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嗯?” 日光穿过玻璃门照亮了蔡翔半边侧脸,不知道是不是朱砂的错觉,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灰暗。 “我月中要休年假,现在得做工作交接了。” 蔡翔在深蓝资本工作了七八年,向来都是秋末休年假回父母的农场帮忙。自从朱砂让成桥毁约,任由海豚生鲜的水果蔬菜在产地腐烂,蔡翔表现出了很 明显的抵抗情绪。 朱砂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但快很平静笑道:“哦对,那你先忙你手上的事儿,行,去吧。” 她望着蔡翔的背影,眉眼压成了一条锋利的线。这时对面办公室里,顾偕正从旁边卧室走出来,按下了内线电话,一边穿西装外套,一边和黄秘书说着 什么。 朱砂别开视线,心里一阵发怵。 今天凌晨,她站在门口望着一尘不染的房间,一万匹草泥马从心头轰然而过,只能拉开酒柜,打算喝一上杯压压惊,然而那瓶她从未开过封的威士忌却 神不知鬼不觉地矮了小半瓶。 滴酒不沾的顾先生不仅半夜来她家打扫卫生,还偷喝了她半瓶酒?这个男人到底哪根筋没搭对? 朱砂咬牙切齿,将三头锥敲得砰砰直响,碎冰到处乱飞。 她一口喝完威士忌,咯噔撂下杯子,转身看见茶几上的验孕棒,整个人猝然顿住了。 于是凌晨两点半,熟睡的白清明被一通电话叫醒,迷迷糊糊地听朱砂怒骂了他四十分钟。——这也就是白清明太好用,好用到他都吃里扒外到了这种程度,直系老板都舍不得“开”了他。 朱砂双手撑住下巴,闭眼思索了一会儿。 ……她最近确实脾气不好,当然这有顾先生的责任。可毕竟老板还是老板,该解释的得解释一下,尤其是这种人命关天的误会,而她这几天也是确实是 因为这件事迁怒他,现在警报解除了,他们就能回到普通的上下级状态,继续携手赚钱。 朱砂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站起身,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只见顾偕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大步流星朝着总裁专用电梯方向走去。 期间,没有往朱砂的方向投来一个眼神。 她一早来公司便和精英组开会,还没有机会和顾偕说话。顾偕对她负责的项目向来是放任的态度,不会过多插手,甚至有时候会刻意回避,等朱砂需 要“红队”以局外人的视角进行讨论时才会参与进来。 豆沙湾爆炸案后顾偕天天跟着她开会,前几天她被顾偕骚扰得烦不胜烦,严令禁止他参与会议,然而顾偕坐在对面办公室里,灼灼的目光依然能穿透落 地玻璃,偶尔朱砂一抬头,猝然撞进他的眼底,还是会忍不住心动一下。 这么明显的反差待遇,让朱砂眼底闪烁着清晰的疑惑:“顾先生今天什么安排?” 黄秘书站起身:“顾先生上午要见书乐集团和江长通运的执行官,下午和几家电商平台开会。” 朱砂沉吟了片刻,这都是成桥的潜在合作伙伴,婚后半退休的顾先生竟然重新燃起了干劲儿? 前一阵子因为太无聊,而向研究无重力飞行和全息投影的几家科技实验室疯狂砸钱,以研究新玩具供他消遣的人是谁来着?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闲……“朱小姐。” 朱砂回头。 “虽然我也很想快点独当一面,但我还是得告诉您,”鹿微微愁眉苦脸地从走廊尽头走来,“垄断这个方案是我今天早上收到资料,虽然他叮嘱不让我 说,但该加十分的是顾先生。” 朱砂舌根忽然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但脸上毫无异常。 “朱小姐!”这时,张霖从大办公室的方向走来,三个人前后站在走廊里,“我约了王冠集团的董事今晚见面,您有空吗?” 朱砂原地一转身,赫然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白清明坐在秘书桌后,斩钉截铁:“体检。” 朱砂望着张霖一点头:“那就是有空!” 白清明如贞子般幽幽怨念:“朱小姐……” 朱砂烦不胜烦:“不是下周一吗?” “我改到今天了。” 朱砂怒目,冲他做了个口型:没!怀! “所以才要看您到底怎么了,这样,您先去王冠的人吃饭,吃完饭我去接您。” “那就么定了,”朱砂又问张霖,“在哪儿?” “三弦杏叶。” 白清明脸色一僵,下意识瞥了朱砂一眼。 而后者神色照常,痛快地一颔首:“好。” ———————— 后面还有(中)和(下),(下)还没写完,9点前更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98章 三弦杏叶 (中) 三弦杏叶是世界范围内非常著名的一家法国餐厅,朱砂第一次涉足高级餐厅便是这里。那时候朱砂以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藤校录取通知书,顾偕带她出 来见世面,某种意义上讲,这家餐厅是小姑娘迈入社交圈的一道门槛。 所以两年前,顾偕问她打算在哪里办二十三岁生日宴会时,朱砂才选择了三弦杏叶。 她本来就对生日没多上心,清楚自己作为一个消遣的玩物不能因为金主稍微给点颜色就灿烂。何况,过生日只是个幌子,她的任务是说服一位赴宴的政 客,让他通过一项能让深蓝赚很多钱的法案。 朱砂保持微笑,和秃顶政客侃侃而谈,不经意间一瞥,忽然看见顾偕僵站在大厅中央很久没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尽头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 她站在门口,正温柔地与顾偕对视。 一袭古希腊式白色礼服,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曼妙优雅。 那女子礼貌地向顾偕点点头,旋即转身向外走去。 顾偕瞬间将酒杯交给路过的侍应生,从重重宾客中穿过,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朱砂收回目光,脑海里飞速构建出反驳的观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服了政客。最后那政客和她轻轻碰杯,不由赞叹她伶俐的口齿。 她淡淡微笑,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 那张绝美的脸,朱砂太熟悉了。 仰人鼻息过活,就得学会察言观色。她在顾偕身边八年,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里,顾偕像一尊冷漠的雕像,只有两个人能让他龟裂出一点情感。 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便是这个女子。 顾父,是活在顾偕瞄准镜里的猎物。 而柏素素,像远在天边的月亮,他只远望,从不靠近。 柏素素每一场画展、演奏会、歌剧、话剧舞、台剧演出,都会收到匿名人送来的白玫瑰。 有一年冰岛火山爆发,全欧洲航线停运。柏素素刚完成巡回画展无法回纽港与家人团聚,只在社交网站上抱怨了两句,顾偕便暗中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从瑞士到法国碰巧发了一趟火车,从法国到英国的邮轮有人临时退了一张票,餐厅吃饭时抽奖中豪华包车…… 后来这段奇妙的旅程被柏素素写进书里,叫做《瞬间》,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待了七个月,腰封推荐语上写着:本书记录一位名媛艺术家,只花了五十欧 三天内流浪了半个欧洲的经历。 在长达十余年的“相见不相识”中,柏素素恣意活在阳光下,而顾偕就那是阳光背面的阴影。 朱砂望着顾偕远去的背影,瞬间,耳边响起了倒计时的嘀嗒声。 · 朱砂翻着菜单,明显心情不错:“我好想念这家店的鹅肝酱煎鲜贝。” “看来您确实很久没来了,”张霖头也没抬,“早就没了。” 朱砂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那时候真的太年轻了,竟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再踏入这家餐厅。 三弦杏叶的装修色调如夏尔丹风格的油画,恬静又温暖,墙壁上挂着几幅铜罐、碟子、水果的静物画,落地窗外便是繁华的城市中心。 晚上七点,晚餐时间还没开始,餐厅里人影稀疏,张霖和朱砂看着菜单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时,张霖手机嗡地振动了一声,他划开屏幕一看,豁然 起身。 “朱小姐,偕神把王冠的人约到‘椰子树’了,让您在这等他,”张霖穿上外套,“我就先到那边去了。” 朱砂迟疑片刻,点点头。 落地窗外的天色由深蓝转向浓黑,城市灯火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餐厅里逐渐热闹起来,朱砂喝完第三杯香槟,按铃叫来侍应生准备点餐,没想到侍应 生竟然直接端上了一杯等候期间免费提供的香槟。 “撤走,”朱砂冲着香槟杯一扬下巴,“点餐。” “哦对不起,朱小姐。” 两年没来三弦杏叶,不论侍应生更新过多少轮,她永远是排在贵宾清单上前几名的客人。 这时,餐厅门口,一位妙龄女子挽着一位英俊的混血男子现身。两人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到大堂另一侧的餐位上。 “那是谁?” “深蓝那位。” “一个人吃饭?太惨了吧。” 侍应生为两位客人拉开座椅,邻桌有人窃窃私语,英俊的男人闻言回头望去,只见一位他陌生又熟悉的漂亮女人正在独自用餐,侧影端庄挺拔,在旁人 时不时投去的目光中坦然切开芦笋。 混血男人唇角漾开一抹微笑。 ——这么巧,陌生人。 · 这个世界对男人独身一人习以为常,而女人只要不结伴便会让人觉得可怜。 高中女生成群结队上厕所,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抱团聊天,成年后上班下班还要约着一起走到停车场,逛街、吃饭、看电影身边永远要有人陪。 朱砂只有一个叫做“我自己”的好朋友。一个人去食堂可以省掉排队的时间最先点餐,一个人上厕所不用等来等去,两分钟就能回到课桌后,一个人走 路,快慢由自己决定,脑子里还能复习当天的知识点。 一个人,独来独往,幸甚至哉。 朱砂慢慢抿了一口白葡萄酒,强行压下喉咙里泛起的怒火。 ——她可以一个人吃饭、一个走路、一个人生活,但并不能容忍有人故意浪费她时间。 ——又是这样,又让她等。 ——但幸好,她不会再对顾偕怀有什么期待了,哪怕他不来,她一个人也很好。 那年卢南暴动,她左臂中了两枪,相比于脏器受伤,这两枪已经是极端幸运,何况子弹只是射进肌肉组织,没有落进腋窝与肩膀附近的动脉上。 至少命保住了。被抬上救护车时,朱砂这么想。 但随即,她错了。 因为子弹头发生了空腔效应——挤压人体组织造成撕裂。 简单来说就是子弹在肉里爆炸了,子弹碎片进入血管,随着血流运动,如果流向静脉,血管越走越细,造成静脉堵塞,供血组织缺血性坏死,整条胳膊 就得截掉。 如果流向动脉,血管越走越粗,造成动脉堵塞,最后流向心脏,丧命只是时间问题。 那一瞬间,朱砂忽然想起了生她的那个男人,他坐在破旧的小医院里,望着满是尘埃的窗玻璃,平静地说,截吧,不要了。 那个男人拿不出四千圆,勉强借了四百圆截掉两根手指。 朱砂愿意花四百个亿保住这条胳膊,可失血、感染,再加上空腔效应,这条胳膊在卢南这种医疗条件下能不能保住,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在漆黑暴雨的森林里撒疯似的狂奔那么久,最终还是要和生她的那个男人沦落到相同下场。 朱砂躺在简陋的手术床上,明晃晃的光灯刺进眼底,她仿佛看见了命运站在她身旁,低声说,别跑了,别跑了,你反抗不了,你注定要困死在这里。 截掉那个男人手指的不是刀而是穷。 讽刺的是,朱砂腰缠万贯,依然要被卢南的穷截掉胳膊。 考虑到肌肉动脉和弹性动脉的情况复杂,子弹碎片不一定堵在哪理,万一运气好堵在脑子里,死得倒痛快了。 进手术室前,护士将手机放到她耳边,那时候她还是太年轻了,一听见顾偕声音,她竟然瞬间红了眼眶。 顾偕说他会尽快过来,不论怎样结果怎样,先把碎片取出来。他低声哄她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就会看见他,但不要睡得太久,一定、一定要醒过来。 朱砂足够幸运保住了这条命,也保住了这条胳膊 但是她从麻药劲中晕晕乎乎醒来时,顾偕没来。 她又睡了一觉,顾偕依然没来。 一天、两天、直到三天后,她已经能吊着石膏绷带站起来,在医院里到处寻找网络信号想趁着卢南内乱做空相关股票时,顾偕才终于出现。 她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看见顾偕憔悴的脸,竟然一点也不想哭,也不想笑,只有久久、久久的平静。 随着子弹一起取走,还有些别的东西。 三弦杏叶餐厅中,朱砂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得响了一声,一条来自顾偕的信息映在屏幕上: 【抱歉,临时有事,不能去了。】 朱砂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鱼,轻轻放下银叉,刚要起身,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真的很擅长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啊,” 饭前喝了三杯香槟,用餐又喝了三杯白葡萄酒,朱砂胃里一阵翻涌,手臂勉强撑着桌子,保持平静的状态。 男人径自坐在她对面的餐位上,金发碧眼俊美得像太阳神。 “好久不见啊,陌生人,最近又过得不好吧。” 朱砂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一个模模糊糊地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又猛然被酒精拍下去。 这个人,眼熟,但是她没认出来。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第98章 三弦杏叶 (下) 混血男人用诱哄的语气说道:“好了好了,我来了,你的树洞来了。” 朱砂眼底浮出一丝轻蔑:“哦?是吗?” 男人丝毫不介意朱砂的冷漠,单手托腮,闪着波光的蓝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了解你这样坚强的女孩子,确实优秀又出色,十个男人抵不上你一个,但你总把太多事压在肩上了,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你通通揽下来,你用工作 填补空虚,可是还是会彷徨迷茫,会害怕犯错,总是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 朱砂轻轻笑了,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知道你不想依赖别人,你理智又清醒,但自控和自律都要有度,你迟早要向人敞开心扉的,”男人抚上了朱砂搁在桌面上的手,低声道,“你一定 觉得这个世界上无人懂你吧,自己咬牙强撑着,过一天算一天,白天在办公室叱咤风云,晚上回冷冰冰的家立刻变得孤立无援了,没有安全感,因为你 太懂事太独立了。” “哈哈哈哈……” 朱砂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大笑,混血男人眼皮一跳。 “今天,我问我的分析师,你怎么看某某股票,”朱砂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绯红色,但眼睛里依然藏着刀般锋利的光芒,“她告诉我,这支股票有很大 的上涨空间,这家公司只是缺乏将设想转化为现实的能力,但管理层是由一群经验丰富的专家组成的,运行机制非常合理,而且财务数据显示这家公司 能将开支压缩得更低,只要他们将实业重心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就能保证市场占有率,现在股市行情动荡,她建议我长期持有这支股票。” “嗯?”男人疑惑,“所以?” “所以?所以听着是不是特别靠谱?”朱砂脸上的微笑瞬间变为冷笑,“但万物皆可‘巴纳姆’,金融街上的分析师都会玩这手,所有公司都能套进这 个模版里。” 混血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忍不住抽搐。 “我这样的女孩子出色优秀,男人在我面前……面前……黯然销……黯然失色……不值一提。”酒精让朱砂的思路不是很清晰,眼睛都困得快睁不开 了,“你这句恭维就算对一只母猫说,她都会喵两声,谁不愿意听别人这么夸自己。” “我自律、自控还自豪,谁特么愿意承认自己散漫懒惰还软弱自卑啊?” “你说这个世界上无人懂我,我总是孤立无援,废话!” “你这段话……七十二个星座都能套进去,”朱砂略微激动,手背捂着嘴唇,轻声咳嗽起来,“想用这招儿泡我?宝贝儿,下辈子都没戏。” 朱砂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的银质烛台,男人瞥了一眼,如同镜面一样清晰地烛台倒映着混血男人略微尴尬的脸。 “看见了吗?我这个角度,能把你那儿看得一清二楚,”朱砂冷笑着,“你有女伴,你刚才用你的叉子喂她吃鱼,你给她讲笑话,你用指尖抹掉她嘴边 的肉汁,她现在去休息室补妆了,你才过来‘安慰’我,” 这时候混血男人脸上的尴尬窘迫竟然消失了,眼睛里反而闪烁着一丝惊艳之色。 朱砂拉着男人的领带将他拽下来,朝他吹了一口气。 “总结一下套路就是,先恭维我的美,介绍你的职业,大概是什么投资经理、银行家、管理着几十个亿基金负责人。然后等我夸你年轻有为,你就会替 我结账,结账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印着你名字的定制款钱包,接着我们换个地方喝酒,胳膊、大腿接触两下,你贴在我耳边说话,我们眼神对视一会 儿,然后就会手拉手去酒店一番云雨。” “哦不对,你有女朋友……不对,不是女朋友,你这样的人永远只有那个伤了你心的前女友,所以那应该是,你等我向你哭诉完,会递给我带着淡淡男 士香水味道的手绢,然后说你今天有事,帮我叫车送我回家,然后明天早上等我宿醉醒来,会收到你关心我的信息,然后你再约我,然后!你才会重复 刚才的那一套。” 混血男人后背往座椅里一靠,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气势,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朱砂。 “既然最终目的就是上床,我们为什么不忽略前面这些步骤,直接跳到最后呢?” 男人眼睛里一亮。 “哦!因为我只嫖不约,你这样的,”朱砂呵了一声,“一小时最多八千块,怎么样接受吗?你点头,我们现在就走。” 男人脸上变幻莫测:“你……” “你想说我有病吧?我被男人伤过吧?不,我超甜超可爱的!二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哦,上床可淫荡,下床可清纯,”朱砂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紧 接着她敛去笑意,冰川般尖锐的目光刺进男人眼底,“他妈的,你们这群禽兽永远也不知道如何尊重女人。” 朱砂冷笑着站起身。酒劲涌上了头,她托起对方的下巴: “如果嫌少,我出八十万,看你和那个男人互相捅屁股。” 说罢她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经过男人身边。 男人望着地面,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又摆弄两下银烛台,暗骂了一声。 走到一米之外的朱砂,这时突然停步,转过身喊了一声:“喂——” 混血男人回头望去。 “还有,我,就是刀枪不入,”朱砂一片灼灼目光中嚣张地张开了双臂,冷笑道,“怜惜我?你也配?” 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惊异的目光一半落在混血男人的脸上,一半目送朱砂远去。 轰隆隆—— 闷雷划过天际,朱砂站在门廊下伸出手,手掌上湿淋淋的。 ——下雨了。 狂风裹挟着雨滴往脸上吹,渐渐吹散了酒意和体内涌上的潮热。 一道闪电在天地间骤然劈下,那一瞬间朱砂脑海中那个影影绰绰的念头终于清晰了。 是他?! ……那个早餐店老板。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99章 潜行(上) 丝绒会馆的按摩室四面封闭,房间内昏黄晦暗。 一滴血泪顺着红蜡烛缓缓滑落,火苗跳跃着闪动,将几道妖蛇一般扭曲鬼魅的身影照映到墙壁上。印着繁复藤花的壁纸像古老 部落的图腾,或跪或坐的人影倒映其上,犹如诡异的邪教仪式,连浪荡的呻吟都仿佛变成了吟唱的经文。 “啊……哈……嗯……嗯……啊……” 朱砂闭着眼睛,双腿分开,站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 一群帅气的大男生将她包围在中间,一个男孩正面跪在她双腿下,吸吮她的性器官;另一个男孩跪在她背后,掰开她的臀肉, 对着她的肛口舔吻。 其余六七个人见缝插针站在她身旁,火热的唇舌吸吮轻吻她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十几只手毫无章法地在她前胸、后背、小腹和 肋骨上乱摸。 从背后伸来的大手抓住了左胸,殷红的乳头被另一个人揪住,这只手刚刚放开乳尖向别处摸去,另只一手将挺立的乳头转着圈 地按进胸肉里。 几道影子扭曲交缠在一起,像彼此盘绕交媾的蛇妖,热气腾腾的房间内充斥着粗喘与呻吟声,然而这样淫乱的群交中,只有朱 砂一个人浑身赤裸,男孩子们都只露着肌肉线条结实的上半身,老老实实穿着裤子,任凭挺立的阴茎快撑破裆裤。 片刻之前,朱砂站在三弦杏叶门口吹了会儿风,酒醒了一小半,犹豫着要不要回去道个歉。 那位咖啡店老板请她吃过早餐,送过夜宵,后来还送过奶茶,只不过那次顾偕打发了张霖去感谢老板,把她压在办公室的沙发 上狠狠地喂她下面喝了奶茶。 金融街上所有人都知道红皇后只嫖不约。 那时候,朱砂还在和顾偕生气,远远看见他的车正驶向深蓝门口,才临时起意走进了咖啡店。接下来以陌生人的身份谈心、交 换号码都是在“与顾偕冷战”的前提下。 后来,垃圾债券风波结束,咖啡店老板又发过几次信息,朱砂再没有回复过。 深蓝有二十四小时供应餐点的食堂和茶水间,朱砂还是让后勤部订了几次咖啡店的简餐和冷饮。 礼尚往来,互不相欠。 朱砂重心向前,骑上男孩的脖子,双腿夹紧了他的头,男孩闭着眼,用舌头模拟抽插的节奏快速舔弄,快感如烟花般在朱砂体 内凶猛爆开,炸裂出一路火花,浸透四肢百骸。 紧接着穴口急剧收缩,涌出更多的粘液,瞬间喷了男孩一脸,但男孩连抬手擦脸的几秒钟时间都没有,趁着朱砂高潮,更加卖 力地吸吮穴口,不时叼起充血肿胀的阴蒂,忘情地热吻,那姿态像与深爱情人的法式热吻。 朱砂仰头喘息,狠狠地薅住男孩的头发。 这时,放在按摩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某个男孩滑下接听图标,举起手机贴在朱砂耳旁。 “有线索了。” 经过特殊处理声音听着诡异冷漠,一瞬间让朱砂混沌的大脑亮起一点光。 ——是她的黑客团队。 数字时代里秘密无所遁藏,饶是有国安局前特工莫测为顾偕与朱砂保驾护航,也难免不会被躲在加密字节后的双眼窥视着一举 一动。 几年前一个名为“黑猫诈尸”的网络病毒登陆了纽港本土最大的黄色网站,不盗用户个人信息也不盗信用卡密码,只是在用户 浏览网页时弹出一只黑猫诈尸的动图,即便强制关机,再开机依然只能对着诈尸的黑猫骂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对话框里 输入:求你了,快点吧,我阳痿。 这场恶作剧的结尾本可以是怪咖们利用高明的科技手段继续游戏人间,然而团队里的一名少年在酒吧钓妹子时,向一位高冷的 大姐姐吹嘘了经过,好巧不巧,这位高冷姐姐正是一名网警。 后来一切顺理成章,朱砂出动金牌律师团救了这群黑客,向他们提供栖身之所和游戏资金,换来他们帮忙查一些不明来去的资 金,或者不听话的高管。 几个月前朱砂被人拍下了性爱视频,唯一的线索便是拍视频的按摩师邵俊,她找了莫测追查的同时也派黑客团队调查。 “我们用IMSI拦截器伪装了发射站……” 朱砂直接打断:“说人话。” “我们查到狼狗先生的上线了。” 朱砂眉心一跳,从男孩手里接过手机,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一屋子男生悄悄开门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朱砂后腰靠着按摩床,点了根烟问道:“查到什么了?” “我们通过狼狗先生和对方联系的那个号码,定位到了这个号码,但是紧接着定位消失,应该是这个人砸了手机,我们等了三 个多月,今天晚上,他又出现了。” 朱砂疑惑:“也就是说,你们能实时监控到他的位置?” “对。” “现在他在活动?” “对。” “把位置发过来。” 嗡一声,一条实时定位显示在屏幕上,朱砂将信息转发至“联系人:莫测”,旋即拨出了他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朱砂握着手机,脸色渐渐凝重。 纽港市进入八月,雨季来临了。 一道闪电倏然劈开夜幕,闷雷滚滚而下,车窗外的行道树几乎被狂风吹弯了腰,在夜色中犹如飞快向后掠过的鬼影。 朱砂单手打方向盘,眼睛在后视镜中不经意间一瞥,眼皮顿时一跳。 浓重雨夜里,道路上车辆寥寥,一抹车灯的黄光穿破雨雾,照在后视镜上。 那辆不起眼的银灰色现代车从丝绒会馆门口就跟着她了,路过两个红绿灯,四个街区,仍和她保持五百米左右的距离。 朱砂抿紧嘴角,面色凝重,对面方向的车灯在侧脸投下转瞬即逝的光。 前方十字路口,左转弯与直行方向闪烁着黄灯,朱砂打灯变道,徐徐驶向右转弯车道。 后视镜中,银色现代车随之也向右靠拢。 左转箭头由黄转红—— 朱砂将油门一踩到底,方向盘猛向左打,那一刹那,轮胎在柏油路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法拉利如雨雾中突然窜出的怪兽,以 二百迈的时速轰然向左转去,只留下一道宝蓝色残影。 · 闪电犹如银白的鞭子,在夜空中抽了一道电光,瞬间照亮全世界又瞬间沉寂下去。 漆黑空旷的楼道里,手机响起突兀的振动声,顾偕淡淡瞥了莫测一眼。 莫测脸上一晒,背过身掏出手机,只见幽幽屏幕上显示着“联系人:红后”,他额角一抽,连忙按断了来电,下意识看了一眼 正站在门旁的男人。 顾偕双臂抱着肩膀,一脸不耐烦。 莫测嘿嘿笑了两声,走到一扇普通防盗门前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铁丝,轻轻一拨,门锁咔哒轻响一声,防盗门应声而开。 他用袖子殷勤地擦了擦门把手,随后拉开门,弯腰对顾偕做了个“老大您请”的动作。 房门一打开,迎面而来一股灰尘和发霉的味道,两束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四处照射,顾偕提着裤脚,目光随着光束移动,在脑海 中快速构建对这间屋子的印象。 普通居民区内的普通民房,直筒户型,长长的走廊客厅里面空空如也,地上铺着几张报纸,日期是今年三月份的,报纸上弥留 的汤汁痕迹变得干涸,在缺乏湿度的环境里没能发霉生蛆。 顾偕从客厅走进次卧,莫测与他分头行动。 次卧里摆着一张空空的木板床,没有被褥枕头,同样只铺了今年三月份的报纸。 他举着手电筒,翻开满是尘埃的报纸,这些报纸都被故意剪掉了某个新闻,手电筒对残缺页面一照,照亮了新闻标题: 《BSI推出首个可持续金融PAS标准》 金融时报?剪掉了什么? 手电筒往床下一照,地板上孤零零摆放着一个黑色封皮的本子。顾偕勾出本子,吹开上面的灰尘,轻轻翻开—— 第一页贴着《荷叶威视诉“莲叶威视”商标无效案取得再审胜诉》的新闻。 第二页贴着《木森联合公司公布董事会任命》的新闻。 第三页贴着《绿光资本将会参加虚拟的BIOEurope大会》的新闻。 这些被剪下来的金融新闻涉及到各个方面,公司重组、商业起诉、行业新方向等等,没有丝毫共同点。 顾偕狐疑着,快速往后翻,突然整个人顿了一下。 《焦点:纽经斥资13亿圆收购金融华报,力图打造数位媒体集团》 粗重的新闻标题之下,是一张朱砂与主持人对谈的照片。 一个影影绰绰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顾偕脸色一变,从头开始翻笔记本。 手电光将新闻纸照得发黄,一行行文字倒映在顾偕深黑的瞳底,他脑海如检索器一半迅速回忆着,新闻剪贴簿翻了过半,他的 眉眼绷得越来越紧。 他啪地合上了贴簿翻,灰尘在手电光中上下漂浮。 ——整本笔记都是关于朱砂的新闻剪贴,没有任何字迹和批注,单纯的剪贴。 顾偕攥紧了拳头。 ……哪里不对。 从他一进这间房开始,心头便笼罩着古怪和不安。脑海中那根异于常人的警觉线嗡嗡鸣叫,提醒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被他遗漏 了。 笔记本厚度一厘米,套着黑色皮革,没有任何LOGO,街边便利店十圆一本。 顾偕莫名一抖本子,忽然两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掉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半蹲下身,捡起两张照片,翻过来一看。 ——购物中心停车场,柏素素双手提着几个购物袋,正往后备箱里放,浑然不觉有人在偷拍。 ——车水马龙的街头,顾偕与身侧黄秘书说话,可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镜头,那双凌厉的眼睛仿佛在警告偷拍者。 “顾先生!快过来。” 莫测的声音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顾偕把照片夹进笔记本,匆匆起身,疾步走进隔壁卧室。 “怎么了?” 莫测侧面对着门,怔怔站在房间中央。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将莫测的脸色照得煞白,他阴恻恻地指向身前:“您看——” 手电光束扫到墙壁上,顾偕瞳孔猝然紧缩! 成百上千张偷拍照片贴满了足足有十多平方米的白墙! 朱砂走路、朱砂交谈、朱砂吃饭、朱砂开车……背景从苍青绿树到皑皑白雪,衣着从短裤短裙到皮衣皮草,仔细分辨背景招牌 还能看到不同国家的文字。 顾偕攥紧了手电筒。 有个身份不明的偷窥者,在过去至少一年半的时间里,藏在暗处偷偷监视着朱砂的一举一动,然而他却浑然不知。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第99章 潜行(下) 吱嘎—— 防盗门缓缓打开。 富豪子弟从小受专业公司训练反绑架技能,朱砂不是天生的白天鹅,她跟在顾偕身边不到三个月便被绑了一次。自那以后,顾 偕便在寒暑假里亲自教她飙车、射击、潜泳、撬锁和防身术。 训练过反绑架技能并不能使朱砂生出勇气,当她双手端着左轮手枪,真切地站在老旧的实木地板上时才意识到酒精让她在玩 命。 客厅里开着窗户,雨水的腥味融进了淡淡的霉味里,安静到极致的房间中隐约闪过一丝轻响。 实时定位,说明房间里有其他人。 朱砂脊柱倏然冒着寒气,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是找上门的猎人,不是自寻死路的猎物。 第一,她没有主场优势,第二,她身上有酒气,相当于自曝位置。刚才开门的声响足以让房间里的人听见异动,所以她必须躲 起来,等对方来找她才能有胜算。 朱砂脱了高跟鞋,房间内漆黑一片,她背后贴着墙壁,慢慢向房间深处摸索。 一道闪电刷啦劈下,陡然映亮了整个世界,又一瞬间回归黑暗。 瞳孔从亮光适应到黑暗需要十秒钟,酒精上头让朱砂的反应力更加迟缓,但被顾偕训练出的警觉让她本能地蹲下了身。 这时,风声猝然急变—— 墙后有人! 朱砂悄悄站起,双手举枪,顺着墙壁方向缓缓移动。 一道闪电再次劈下,藏在走廊窗户后面的莫测猝然抬头望去——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一个顺着走廊向里走,一个从房间深处向门口移动,两人隔着墙面保持相同的速度和方向往前走去,在到 达卧室门口的一刹那,同时向对方抬起枪口—— “等等!” 莫测猛地窜了出来,连忙按下墙上的开关,吊灯闪了两下,光芒照亮了整间房,顾偕和朱砂的枪口同时冲着对方的额头。 顾偕:“……” 朱砂:“……” 窗外暴雨哗哗落下,房间里尴尬地沉默了半晌。 “那个啥……”莫测胡言乱语,“趁雨还没停,不如我们先撤吧……” 两人同时转头,冷冰冰的两道目光刺进莫测眼中。 “别看我别看我……”莫测连忙摆手,“看那儿……那儿全是你。” 顾偕侧身让路,朱砂走进卧室,望着那一面墙的照片愣住了。 房间内诡异安静,夜风吹动窗扇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于宪,男,四十岁,法国外籍志愿军退役军人,两年前从中东战场归来,极大可能患有创伤性应激反应综合征,暴力倾向严 重,警惕性与应变能力极高,没有固定工作和社会关系,银行账户为零。去年七月第一次现身纽港市,之前一直在横象坞流 浪。 今天四月,于宪在海王大街后巷殴打邵俊后,驾驶二手丰田车离开现场,中途去华清路加油站的便利店买烟,在摄像头中留下 了最后的背影,从此人间蒸发,丰田车也停在了加油站,后来被车管所拖走当僵尸车处理。 “我在加油站当了一个多礼拜的临时工,才发现这孙子的金蝉脱壳玩得是真不错,他掐着时间点跳进垃圾桶里被清洁工推走 了。垃圾车从华清路加油昌到钟山垃圾场一路停三十二个定点,其中有五个定点没有监控。 “幸好那几天纽港市下雨,虽然没有摄像头直接拍到他,但是路面上有积水,排查了一千三百多家商店的摄像头后,终于一家 水果门口的积水反光里找到了他。 “拿到了他的照片,我拜托了几个朋友,这才查到了他退役军人的身份。” 三个人站在房间里,窗外寒风夹杂着暴雨拍打窗玻璃。 “然后半个月前,我找到了这间房,守了几天,确认他不会出现了,这才通知顾先生,”莫测委屈,“干我们这行的有规矩, 就算夫妻之间要暗杀对方也不能说,何况你们俩还特别交代了别让对方知道。” 朱砂瞥了一眼身侧。 惨白的灯光下,顾偕皮肤白得发寒,那双凌厉的眼睛像尖锐的碎冰一样紧紧盯着她看,周身的怒气快要烧成实体。 朱砂揉了揉太阳穴,酒终于醒了大半,可一时间还是没懂她又哪里惹到顾偕了,明明今晚在三弦杏叶放鸽子的人是他吧。 “等等,你刚刚说,你跟着于什么嫌这个人找到这里,那他人呢?”朱砂问。 “人间蒸发了,”莫测严肃道,“我在一边派人守着这间房,一边查了这三四个月的监控,没看到他离开,我猜这间房里应该 有别的出口,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溜走。” “你接两家单这事儿我就不说什么了,”朱砂啧了一声,疑惑道,“但你半个月前就找到这里,为什么今晚才告诉顾先生?而 且还告诉只他不告诉我?” “是你说等有结果再告诉你的,这不是刚找个了窝点吗,还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呢,”莫测满脸委屈,“顾先生要求的是事无 巨细,只要有丁点进展都要汇报。” 朱砂:“……” “至于为什么是今晚?因为市政府突然诈尸,晚上刚公布的新闻,明天这一片要装天眼,再过来就不方便了,”莫测主动解 释,“往东一公里就是纽费高速,上礼拜好几辆大货车连环相撞,五十米一个探头,谁超速谁超载一目了然。” 朱砂又没忍住,眼角飞快地往身旁看了一眼。 顾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仔细观察能看见他的嘴角紧绷,周遭依然散发着死亡般的怒气。 朱砂默默叹了口气,将顾偕没理由的怒意命名为:这里好脏老子不爽。 房间里陷入安静,莫测的眼珠子在顾偕与朱砂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看得出这两人正相互闹别扭,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说 道: “哎呀现在事情呢就是这个样子,我找到了揍了小狼狗那个人,但是让他跑了,至于后面的人是谁,我得慢慢查嘛。顾先生不 放心的话,就多安排点人保护朱小姐和你太太嘛。” ——顾太太? 朱砂向莫测投去疑惑的目光。 “朱小姐你虽然是直接目标,但是刚刚顾先生找到了他和他太太的偷拍照片,你身边的人可能也在监视范围。” 朱砂脸色一僵。 顾偕冷冷瞪了莫测一眼,终于主动开口于朱砂说话:“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不是养了黑客团队吗?把邵俊的手机拿给他们了,”酒精再次上头,太阳穴痛得快炸裂,朱砂顿了顿,“他们找到了联系 人的实时定位,” 顾偕瞳孔骤然一紧,扬声问道:“你确定实时定位吗?” “对啊,怎么……” 话说到一半,朱砂背后登时冒了一股冷汗。 三人对视一眼,莫测主动后退半步,顾偕与朱砂瞬间举枪冲向门口。 此时此刻,这间房里还有第四人!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一道模糊的身影从隔壁房间飞速跃出——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第100章 “麦琪的礼物” 顾偕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卧室,直筒型户型一目了然,眼见那道黑影还有两三步就要冲出防盗门,他深黑的眼眸中浮现出 了冷酷与凶狠,食指毅然扣下扳机—— 砰!砰!砰! 装了消音器的M1911没有发出巨响,然而那三颗子弹却穿破了黑影脚边的地板。——没有杀心! 黑影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当即掉头转身,犹如一道猝然跃起的豹子直奔顾偕而来。 顾偕冷静地站在原地,放下举枪的右手,微微向后侧身,刹那间耳畔风声呼啸,闪避过了黑影的鞭腿,就在这一瞬间,趁 着黑影还没来得及放下右腿的这几秒间隙,他左手一抓,黑影的脚踝便再也放不下去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暴雨哗哗落下,银白色闪电劈开浓重雨幕,映亮了黑影眼底那丝飞快闪过的慌乱。——来不及了。 顾偕拎着黑影的脚踝,持枪的右臂一曲,胳膊肘顿时重击黑影的身体。 肋骨断裂的咔嚓声淹没在滚滚爆雷中。 紧接着,顾偕左手发力一甩,黑影快得像一道模糊的残影,被重重砸上墙壁,这一击足足上百公斤,墙壁发出沉闷撞击 声,破旧的墙皮刷啦往下掉渣。 顾偕已经收敛了,但这一甩的力度还是能让人脑浆迸裂。 黑影贴着墙壁慢慢向下滑坐,垂着头一动不动了。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寒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里飘进来。 莫测与朱砂一前一后站在卧室门口谁都没动也没出声。朱砂手中依然端着手枪,枪口向下滑低几寸,对准了安静靠墙的黑 影,没有举步向前。 这种时候不要想着和顾偕男女混合双打,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别添乱就是加分项。 顾偕后背朝着窗口,举枪从黑影斜前方慢慢逼近他,闪电在他身后瞬间亮起又沉寂下去。他的瞳孔因光的变化不住紧缩, 影子投射到面前的墙壁上,笼罩住黑影全身,视线在黑暗中有所限制,走得越近越是看不清黑影的胸膛是否还有起伏。 朱砂的心跳声快要盖过了窗外的惊雷,全身寒毛竖起,几乎忘记了呼吸。 枪口已经触到了黑影的脖颈,但就在同一秒,啪——黑影猝然睁眼,右手瞬间搭上了顾偕的手背,枪口调转,贴着顾偕的 胸膛扣下了扳机。 咔哒—— 衬衫上没有爆开血花。 保险栓不知何时被顾偕悄悄合上了。 前后只有短短几秒钟,在场的每个人反应都非常迅速。 砰! 一颗子弹从走廊深处而来,擦过顾偕的脸颊,射中黑影的肩膀。 紧接着砰砰几声,四五颗子弹在他两侧肩膀上崩起了血花。——朱砂几乎与黑影同时开枪,但还是晚了几秒。 电光石火之间,黑影溅起的血喷了顾偕半边侧脸,他略微一眨眼,黑影如同对痛疼毫无察觉的怪物,已经挣脱开了顾偕的 牵制,人在绝境时爆发的潜力让他的手肘与拳头如暴风雨一般强势地攻向顾偕的脖颈。 顾偕闷声挨下这几道攻击,脚边却还是慢了半步,这时黑影直直冲着走廊深处的朱砂飞奔而去—— 朱砂举枪冷静地站在门口,瞳孔中映出黑影越来越近的身影。 就在手指快要扣下扳机的一瞬间,顾偕从侧面飞身扑来,拖住黑影的腰,伴随着无数玻璃碎片和轰隆作响的雷声,两人齐 齐摔下窗口。 朱砂趴到窗口,浅色的瞳孔映出难以置信的一幕: 顾偕压在黑影身上,两人在急速下坠中交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轰然砸中了楼下停放着的那辆宝蓝色法拉利的车顶,车顶 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坍塌下陷。 朱砂的大半个上身从窗口探出,莫测死命拉着她的胳膊,只要莫测稍一松手,她就能直接窗口掉下去砸在她的顾先生身 上。 法拉利在哗哗暴雨中拉长了尖锐的鸣响声,夜雨夹着寒风拍打她的脸,酒精终于在巨大恐惧中彻底消失了。 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脑顶,朱砂全身麻木僵直。 八层楼的高度……下一刻,黑影竟然翻身而起,顾偕也随之从车顶跳下,两个强大的怪物仍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暴雨中一前一后狂奔。 剧烈的眩晕感铺天盖地笼罩了朱砂,她撑在窗外上的双臂一软,整个人向外翻仰去,幸好莫测将她拉了回来,责备的话还 没说出口,只见朱砂已经赤着双脚发疯似的向外跑去。 闪电划破夜幕,不远处高速公路笼罩在浓重夜色中,超大货车在纽费高速大桥呼啸而过。天地间被雨浇灌出白烟,落在地 上的鲜血随着暴雨积水盘旋着冲入下水道。 黑影身中几枪,又从八楼摔下来,虽然陆战队教过他高空坠落技巧,但到底扛不过失血过多,脚步逐渐放慢了,然而在他 身后穷追不舍的顾偕犹如一头精力旺盛的猛兽,正步步缩短与他的距离。 黑影余光已经瞥到顾偕的影子,脑海中急速运转,蓦然抬头,只见前方头顶车灯闪过,喇叭声消失在公路尽头。——是公路大桥。 他喘着粗气,攀着满是铁丝网的栏杆爬上公路桥,任凭勾刺划破衣服,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头也不回地往上爬。 两米……一米……半米……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啪嗒撑住了高速路面,紧接着一条腿也颤颤巍巍翻上来,最后整个人借力翻身全部爬上了。 黑影摇摇晃晃站起身,回头往下望去,那个人穷追不舍的男人站在勾网栏杆下,正仰头望着他。夜色浓黑,暴雨满天,鲜 血带走了他的体温,视网膜上布满光点,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表情,但终于松了口气,不由得仰头深深呼吸。 万千雨丝瓢泼而下,他踉跄着向前走几步。 嘀嘀—— 一束剧烈刺眼的强光从黑影身侧照来,超大货车那两颗车前灯犹如怪物铜黄的双眼,在震天动地的鸣笛和尖锐的刹车声流 出眼泪。 砰! 远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声,朱砂在雨雾中错愕抬头,抬步向声音方向跑去。 大雨将她全身打湿,高跟鞋还留在房间里,赤脚跑在柏油路上,脚底似乎被什么利物划伤了,钻心地痛了一下,但这丝毫 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 路灯和居民楼全部漆黑一片,黑暗中看不清顾偕的表情,只有从他背后隐隐闪现的车灯,将他高大的身影映得格外阴郁森 然,像从雨夜中走来恶魔。 “顾先生……” 朱砂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偕冰冷的眉眼向下一扫,朱砂赤着双脚站在雨水里,几丝淡淡的血迹从她脚底流出,正随着积水流向远方。 他沉默着弯腰把朱砂打横抱起,朝居民楼的方向走去。这时莫测终于吭哧带喘地追了上来,停在两人面前,双手扶着膝 盖:“怎么样?” “死了。”顾偕冷冷道。 他转过身,身后是一条狭窄的街道,闪电当头劈下,瞬间映亮了全世界。 红蓝警灯自远处高架桥闪烁而来,空气冷冰冰地凝固了。 “我刚才切段了这一片的电路,一会儿摄像头和八楼房间里的痕迹都会抹掉,朱小姐说的‘实时定位’是他装在门上的一 个发射器,只要有人开门进来,伪基站就会发出信号给他,你的团队今晚收到的信号,其实是我和顾先生的手机,我估计这个 人应该在这间房里躲了三四个月了。” 三人站在楼道口避雨,朱砂依然被顾偕抱在怀里,她挣脱了几下,蓦然对上了顾偕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又从黑暗的空气中渗出来,手上再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抱着。 “对了,朱小姐……”莫测眉头皱成一团,“你的黑客是不是用玫瑰和黑猫做Logo?” 朱砂一点头:“怎么了?” “妈个鸡巴的!”莫测嘴角抽搐,“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有另一伙人进入,还以为这伙人是小狼崽子的雇主,跟他们纠缠 了几回,他们差点把我家烧了!” “也就是说,”朱砂眼底布满血丝,远处车灯在她脸上投下晦暗的光影,“查来查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雨声渐渐平静,楼道内有几秒钟完全的寂静,甚至听得见三人的呼吸声。 “别想太多了,”莫测瞄瞄朱砂,又瞅瞅顾偕,清了清嗓子,“现在不都真相大白了吗。” “是吗?”朱砂冷笑,“白什么了?唯一线索可断了。” “不一定,只是这个人死了,我还能查出别的来。” 朱砂沉吟道:“还有一个事儿,今晚我从丝绒会馆出来……” 话说到一半,朱砂明显感觉到顾偕抱着她的手臂狠狠勒紧了,她的侧脸正贴在顾偕胸膛上,察觉到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一瞬 间加快了。 朱砂眼底一沉,当作毫无察觉继续说:“……到山白大街路口,有辆银色现代一直跟着我。” 顾偕斩钉截铁:“不用查。” 莫测和朱砂同时向他投去视线。 顾偕避开朱砂的目光,望着远方夜色,脸上毫无表情:“那我是安排去保护你的人。” 朱砂脸色一变,正想质问两句,但一看到顾偕绷紧的眉眼与下颌线条快要拦不住他的怒火,她只能强行咽回去。 一辆黑色宾利从雨雾中缓缓驶来,正好停在楼梯口,顾偕抱着朱砂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处理好后续,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或许是年少时在血腥风浪中摸打滚爬了太久,一个大活人死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异常。 下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变小了,水洼倒映出红蓝警灯,轮胎压过水坑,溅起的泥水喷到宾利车门上。黑色宾利与两辆警车擦 肩而过,二者飞快地奔向相反方向。 防弹玻璃把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隐隐的警笛都隔绝在外,整个车厢就像一潭凝固的死水,只剩心跳和呼吸声,沉默得令 人窒息。 朱砂坐在顾偕身旁,赌气似的望着窗外夜色,不看顾偕一眼。 她左手被顾偕紧紧攥在手里,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就把她的腰侧和小腿勒出几道红印, 一拉开车门,更是几乎粗鲁地将她扔上了车。 他满身怒火几乎要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燃烧起来,偏偏当着外人的面还竭力控制着。 朱砂不合时宜地想,顾偕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爹,不论熊孩子干了什么,当着外人的面,他绝对不骂孩子半句,肯定是回家 以后关上门再算账。 深夜不堵车,从城市西南角回到中心城区只用了四十分钟。 离家越近,朱砂越是紧张。 顾偕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早在她忍不住开枪前就烧起来了,谁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现在该生气的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她 吧?如果要算账,除了跟踪这笔帐,还得算算因为他多管闲事让唯一的线索……不对。 朱砂的太阳穴隐隐作用,神思浑噩一片。 这算什么事?“麦琪的礼物”吗? 她和顾偕之间,向来无所不言,只有无条件的信任才能在充斥着谎言与背叛的名利场中存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了不能说的话了。 司机将两人送到公寓楼下,顾偕一言不发继续抱着朱砂刷卡进电梯,开门开灯,又沉默着将朱砂扔进浴缸里,他自己蹲在 她身前,拿着莲蓬头对着她的双脚冲洗。简单包扎之后,嘶啦一声撕掉了她的衣服,将她按在浴缸里洗澡,整个过程中安静得 像个哑巴。 朱砂心里本来就烦,又被他碰得哪哪儿都疼,心中的怒气在沉默中越积越多,每次准备开口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时,一瞥到 顾偕的脸,察觉到他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躁动又让她说不出话了。 莲蓬头里的热水哗哗冲走洗发水,顾偕带着枪茧的手掌用力地在她眼睛上抹了一把。热水逐渐趋走身体里的寒气,洗完了 头,顾偕继续拿沐浴露揉搓她的身体,当触碰她的小腹时,一直动作粗鲁的手掌突然停了一下,力度明显减轻。 “顾先生,”朱砂终于忍无可忍,“说点什么吧。” 顾偕置若罔闻,沾满沐浴露的手掌继续向下在她大腿根上抹着。 “您凭什么找人跟踪我?” “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差点死了!酒后驾车?孤身一人持枪闯进一个你明明知道要害你的人家里?开枪之前死人一样地站 着?你还记得左轮只有六发子弹吗?酒精让你变傻了是不是?如果今晚不是我碰巧在,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活下来对我吼 吗?”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101章 夜谈 静默淹没了这方寸之地,暗潮无声无息地涌动,浴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以至于朱砂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五脏六腑 热得发烫。 顾偕骂完她就不再说话了,粗鲁地帮她洗完了澡,放了浴缸里的水,最后拿花洒冲干净了她全身的泡沫。 朱砂躺在浴缸里,受了伤的右脚搭在浴缸边缘,故意别过视线不看他,像个关节娃娃一样,任他摆弄,但这种顺从不是乖 巧示好,而是无声的抗议。 房间内安静到只有呼吸和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时朱砂眼前一黑,一块柔软的大浴巾突然从天而降,兜头遮住了她。酒虽然醒了,但酒精余力仍让她头晕,这么一大块 浴巾就像佛祖的五指山,朱砂还躺在浴缸里,动作稍一大,就会从浴缸壁滑下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浴巾里折腾出来。 她正想开口抱怨,抬眼一看,浴室内空空荡荡,顾偕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了她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浴缸里。 水汽在皮肤上蒸发带走体温,朱砂十指抓紧浴巾,缩起肩膀,还是没忍住打了寒战。——这算什么? 她知道自己理亏,顾偕骂的每一句话都对。甚至到现在她都没想起来那个人冲过来的时候,她究竟打出去了几发子弹。如 果顾偕没带着那个人从八楼上跳下去,现在她会怎么样? 常人从八楼上跳下去,不死也得瘫痪。 海军陆战队有专门研究跳楼求生的技巧,无非是借力缓冲和控制伤害。早些年顾偕在训练她反绑架技能时不仅教过她高空 坠楼的求生方法,甚至还训练过她挨打的时候,应该保护、死守哪些部位才能让伤害最轻。 她知道身体素质强大到变态的顾先生不会有事,她也知道现在应该去感谢顾先生救了她,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见 他。 排风系统无声运转,室内温度越来越低,皮肤贴着冰冷的浴缸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朱砂捂住胸口,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想用理智分析清楚,此时此刻正在胸腔里翻涌着的那份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 么。——为什么会放任自己喝醉?——因为在三弦杏叶被顾先生放了鸽子。 “呵。” 朱砂冷笑一声,单腿从浴缸里迈出来利落起身,走到洗手台前取了一片卸妆棉。 镜中的女人面容疲惫苍白,口红掉得七七八八,睫毛膏和眼线笔晕染出一片乌青,眼角眉梢有种迷茫、软弱的痕迹。 她怔怔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尖锐的碎冰从眼底浮起,眼神越发凌厉。——不要感动自己,更不要怜悯自己。 混进地上那一团衣物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一条信息来自张霖:王冠谈崩了,家族企业拒绝收购。另一条信息来自……白清明! 朱砂额角一抽,她嘴里正叼着牙刷,差点呛了一口牙膏。 在丝绒会馆接到黑客团队的电话后,她给白清明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开到丝绒会馆,说有个要紧的事要去处理。白清明 撑着雨伞,在雨中冷冷看着她了一会儿,似乎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确实有事发生,不是她找借口逃避体检。他没有反对,也没 有多问,只说他会一直等着她,哪怕凌晨五点办完事,他都会亲自护送她去医院。 朱砂吐了牙膏沫,挠了挠脸颊,回复道:你睡吧,别等了,顾先生在我这儿。 白清明秒回: 【好的,朱小姐晚安。】 朱砂咬牙切齿,到底谁是他老板?! 说顾偕在这儿,只是一句敷衍白清明的话,没想到她刚走出浴室,只见对面浴室竟然亮着灯,正传来一阵哗哗流水声。——顾偕没走?他搞什么?! 朱砂赤脚站在地毯上,眼前浮现出顾偕不顾一切扑向黑衣人的身影,天地间电闪雷鸣,千万片碎玻璃统统倒映着他决然冷 漠的神色,那样坚决的姿态仿佛下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心甘情愿。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汹涌澎湃的感情,抓着手机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只是恩人,不是爱人。 朱砂爬上床,关了床头灯,将被子拉到下颌紧紧裹住全身。 凌晨的公寓陷入到极致的安静中,空气中蒸腾着莫名热浪,哗哗水声仿佛直接从她的心头流过,搔得全身都痒痒的,连酒 精作用下的困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砂全身燥热,噌地翻身坐起。 这张大床只有床头抵着墙壁,不论睡哪边,都像为顾偕留了个位置。 她望着床铺发了一会儿呆,旋即抓起一个枕头,扔到床下,又将剩下的那个枕头摆在了床头中央,整个人占了大床中间的 位置。 做完这些,朱砂心里终于舒服了,翻身背对着顾偕那间浴室的方向躺下去拉上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流声停止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朱砂紧闭双眼,手指抓紧了枕头,然而顾偕赤裸的身 体却无可抑制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肩宽腰窄腿长,骨架中等,穿着衣服时只让人觉得他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但脱了衣服才能发现他的肌肉密实到可怕的 程度。胸肌丰满、腹肌清晰,顺着人鱼线向下,甚至蛰伏在浓密耻毛中的那个东西都比常人的大。 他身上总是很好闻,雄性荷尔蒙混着冷淡的木调香。每年花几千万定制的香水,一下将他和其他喷香水的男人拉开了距 离。 有一次顾偕把她抱在怀里,将几种不同味道的香水滴在手腕上,她仔细嗅了许久,不论如何也没闻出区别。 顾偕摇头叹息她孺子不可教也。 朱砂不信邪,拿过领带绑住了他的眼睛,又将这几瓶香水滴在了她颈侧、胸口、手臂和后背上让他闻。 顾偕那炙热的鼻息喷在她皮肤上,淡淡一笑,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每一个名字。 论出身起点,柏素素最高,顾偕最低,而她只是千万个普通人的中一个。 顾偕可能小时候过得太惨了,又经历了那么多生不如死的事情,亦或者是他那错乱颠倒的身份认知,总之他活得很认真, 极度在意生活品质。 而朱砂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只喜欢钱。 有了钱,她买车买房买公司,让钱生钱赚更多的钱,只有账户里爆发式增长的数字能给她安全感。 香水这种东西,有了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朱砂叹了口气。 这时,脚步声忽然走近了。 朱砂没有回头,后脖颈仿佛被顾偕的目光烧出一个窟窿来。 她都能想象得到顾偕站在床边,看见她枕着仅有的一个枕头躺在床铺中间时,脸色会有多黑。 但紧接着身后床铺一软,被子掀开一角,火热的身躯贴上了她的后背,随后顾偕的头也挤上了床上唯一的枕头。 朱砂一僵,完全没料到顾偕可以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她道:“我要睡觉了。” 顾偕嗓音冷淡:“睡。” “我要睡了,顾先生晚安。” 顾偕敷衍地嗯了一声,手臂勒得更紧了,赤裸的身体紧贴朱砂的后背,朱砂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胸膛起伏与心脏跳动的节 拍。 顾偕的脸正对着朱砂后脑,发丝似乎弄得他鼻尖不舒服,便抬手将她的长发拢了拢轻放到枕头上方去,随后将脸埋进了朱 砂的脖颈后,一动不动了。 房间中一片安静,朱砂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跳跃的空气分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我要睡觉了,顾先生再见。” 朱砂猛地转身,但他们挨得太近了,一转身险些和顾偕脸贴脸。她忙不迭往后挪了一下,却忽然被顾偕按住了后背,他手 上力度之大,让朱砂生出一丝要被他按到粉身碎骨的错觉。 很好,她又把顾偕惹怒了。 顾偕一手按住她的背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深黑的眼珠里几乎要喷出火。 向来冷酷镇静,不怒自威的男人,今晚被她逼得两次暴怒失控。 一丝畅快从心头蔓开,朱砂几乎要笑出声。 黑暗中两人静静对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虚空中恍若有一根弦绷到最紧,正发出濒断的悲鸣。 “你就不能撒个娇吗?” “您没教过我!” 轰! 一颗核弹在空气中无声无息炸开—— 顾偕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利刃狠狠割开,按在朱砂后背的手掌止不住发抖。朱砂没穿衣服,右胸直接贴在顾偕胸口,那一 瞬间,她清楚感觉到顾偕的心率急剧飙升。 不透光的窗帘隔绝了纽港市最繁华的夜色灯光,房间漆黑一片,瞳孔适应了黑暗,逐渐看得清一切。 顾偕的眼睛略微睁大,眼底闪烁着混合了诧异、震惊甚至受伤的微芒。 话一出口,朱砂便后悔了。可是她不知道如何挽回,只能静静地回望着顾偕。 顾偕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呼吸声逸满房间,像一头伤得鲜血淋漓的野兽,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朱砂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顾偕按着她的肩膀,抬起她的腰侧,强行将她翻过去背对着自己。 后脑勺刚一落入眼底,顾偕又恨恨地把朱砂翻了过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埋进自己胸口,然而下一刻,他又反 悔了,抱着朱砂翻来过翻过去,折腾了好几回,朱砂忍无可忍,怒道: “别翻了!” 随即她自己主动拉开了顾偕的胳膊,钻进他怀里,脸埋到他胸口上,手臂抱紧了他的腰。 两人各退一步,隐隐绷紧的气氛终于放松下去,顿时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疲惫困意慢慢涌上中枢神经,朱砂听着顾偕逐渐平稳的心跳声,渐渐陷入昏沉,就在刚要睡着的一瞬间,顾偕忽然开口 问:“你后悔吗?” “嗯?” “当一个怪物。” “哈?”朱砂清醒过来,皱起眉眼,“这是什么问题,我可是红皇后啊。” 顾偕平躺在床上,手臂紧紧揽着朱砂的肩膀,黑暗中侧脸显出一道冷硬的轮廓,瞳底闪烁着异样的微光。 “是啊,红皇后,”他叹了口气,“我之前做过一个梦。” “什么?” “梦见我种了一棵草,每天给她浇水,她越长越高,我才意识到原来她是棵树。” 朱砂笑出声:“您在梦里是不是姓贾?” 顾偕翻了个身,捧起朱砂的脸。暖暖的被窝像一方私密的小小天地,将全世界隔绝在外。两人面对面躺着,鼻端呼吸交织 在一起,眼底映出彼此清晰的脸。 “你能不能听话点?能不能别再乱跑?” 顾偕的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妥协与温柔,朱砂闻言一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 两人沉默许久,终于顾偕先挂不住了,轻咳一声,放开了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朱砂的背后。 然而朱砂幽幽开口道:“我没怀孕。” “哦?是吗。” 顾偕嗓音冷淡的,尾音中却带着些难以察觉的失落。 朱砂道:“顾先生,我们敞开了谈一下吧。” 顾偕陡然一僵,心脏瞬间提到嗓子。——到此为止吧,我们该结束这种关系了。 “您什么时候知道邵俊的事儿。” 轰一声,心脏落回胸膛,数秒内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走了一遭,他应激绷紧的肩颈一时间无法放松。 “您热吗?怎么出这么多汗?”朱砂搭在顾偕后腰的手掌上感觉到湿漉漉的,问,“要把空调开得低点吗?” 顾偕摇了摇头,紧紧攥住朱砂的手,叹了口气:“你去费龙城见老亨利那天,狼崽子煞费苦心来夏日宴见你,当时我猜你 和他应该不只是嫖客和鸭子的关系吧。” “接近我?” “嗯?怎么了?” “您揍了他,是觉得他不怀好意地接近……”朱砂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难以置信,“……我?” 顾偕平静回答:“那还能因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朱砂闭上眼,紧咬住牙关,似乎借这个动作按下正汹涌翻倒的复杂情感。 顾偕开口问道:“那你呢?什么时候知道他坑了你?” “车祸那天,我送他去医院,他就全招了。” “所以你送他去做间谍,也是为了引出幕后人。” “一枪打一鸟,就是浪费,这您教我的,嘶?” 朱砂猝然停住,似乎意识了什么。 “怎么了?” “对哦,‘一枪打一鸟,就是浪费’,”朱砂笑了笑,“我本来还在三选一的收购中犹豫……唔!嗯!” 顾偕陡然捧着朱砂的脸,狠狠地亲上了上去,嘴唇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撞回喉咙里。 热度逐渐席卷了两具赤裸的身体,难以自抑的情愫从相贴的皮肤下汹涌而出,幻化为无形的漩涡在房间内激荡。 顾偕深深皱着眉头,不论是吻着朱砂的嘴唇还是托着她下巴的手指都用尽了全身力气,那力度之大似乎想要在她身上刻下 印记,让她永生永世都带着他的标记。 “钱和我,你就不能选我一会儿吗?”顾偕亲昵地蹭着朱砂的鼻尖,“哪怕十分钟。” “呃……” “唉算了,睡吧。” “我们还没说完呢。” 顾偕将朱砂往怀里拢了拢,一条腿搭上她的腰,像对猎物一样紧紧禁锢着她:“明天再说,快睡。” “好吧。”疲倦再次袭来,朱砂不再坚持,“顾先生晚安。” “晚安。” 朱砂在顾偕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忽然开口问道:“顾先生,您那个梦,树最后怎么样了?” “她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样啊……”朱砂说着,陷入了沉稳的安眠。 顾偕静静躺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凝视她沉睡的侧脸。 朱砂皱着眉,眼球快速转动,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顾偕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朱砂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姑娘睡在他身边,整夜做噩梦。那时候,她还很怕他,半夜尖叫 着坐起身,还没从噩梦中缓过来,便惊愕地去看他。 煞白的一张脸上冷汗直流,眼底的恐惧比梦魇更深。 顾偕看得出来,朱砂是在担心她再这样吵醒他,他就会不要她了。 他没有告诉朱砂,梦的结局是树被别人砍走了,那个人将参天大树做成了房梁,树就撑在屋顶,日日夜夜看着那一家人生 活在里面。而他只能远远地站在房子外面,思念着他的树,回忆着她从一棵草长成一棵树的时光。 复杂的滋味从舌根向上蔓延,顾偕抬起手,想要抚平朱砂皱紧的眉心,又担心会吵醒她,只能悻然放下。 朱砂要钱,那他就帮她赚钱。 顾偕这个高度,钱对他而言只是数字而已,何况他本来就没那么重的野心。弑父之战后,他在深蓝充当个吉祥物的角色, 深蓝的日常工作都是在朱砂的主持下运行的。 他放手将深蓝交给朱砂,其一因为朱砂争强好胜,野心勃勃,只有赚钱才能让她的生命发光。其二,因为他无比信赖他一 手教出来的小姑娘,贪恋享受着她带来的安稳时光。 甩手掌柜当了一年多,是时候重新披甲上阵和朱砂并肩作战了。他早有打算让朱砂成为深蓝的合伙人,只是一直没找到合 适的机会,从天而降的礼物会让朱砂感觉屈辱,只是合适的机会还没到,先来一步的“意外”让这段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变 得更加脆弱。 他一早就清楚,和朱砂的关系只是苟延残喘,他的小姑娘迟早要离开他单飞,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偷来的时 光。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朱砂不可能再留在他身边。 于是今天他将朱砂约在三弦杏叶,不论朱砂给他什么结果他都得接受。 如果朱砂要另起炉灶,他不吝啬给她需要的资金和投资者,当然这些朱砂可以自己做,可他只是想最后……再最后为她做 点什么。 有那么万分之一秒里,顾偕甚至想过,如果朱砂真的怀孕了呢?或者说,他偷一颗朱砂的卵子,强行在体外受精,神不知 鬼不觉地找代孕生下两人的孩子,那么他有没有可能用两人的孩子困住朱砂?哪怕留不住朱砂,他至少还能留下一个孩子。 可当今天灯光骤亮,朱砂现身八层的房间时,一切都变了。 去他的自由!去他的放手!去他的“朱砂想要”! 顾偕举着枪,脊背冒着飕飕凉风,血气一瞬间汹涌着冲向头顶。 这一整夜,他眼前一直都闪烁着一幅画面:白布一掀,朱砂躺在冷冰冰的停尸床上,这张美得惊艳的面容变得铁青苍白, 向来明媚的双眼浑浊不堪。 顾偕的手指止不住发颤,悬了一口气,指尖轻轻去触朱砂的脸颊,直到指腹传来真实的热度,他才呼了口气。 朱砂皱眉,不满地哼了一声:“嗯……” 顾偕痛苦闭上眼,死死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起身披上浴袍,三两步走到天台上,划开手机屏幕,拨出了一个号码。 八月闷热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月光与灯光一同映亮了夜空,城市中心巨大的LED广告牌彻夜不眠,远处高架桥上川流 不息地闪烁着猩红的尾灯。 “我改主意了,”繁华灯光照映在顾偕脸上,黑暗中他的皮肤冷得发白,眼底流露出决绝与凶狠,“死都不放手,你要让 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第102章 山雨欲来 本章走商战剧情,几乎无感情戏,建议攒着明天一起看。现在复工了,日码五六千已经是极限了,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为了 情节完成,提前更新明日内容”,感谢大家一直支持。 ——————以上不收费—————— “开采沙金矿要分三步,第一步从表土挖到沙砾层,然后用淘金盆拿到水里掏洗,金的比重大,会沉淀在盆底,剩下金光 闪闪的东西就是沙金。” “朱小姐,我有点蒙,”鹤楚然眨着他呆萌的大眼睛,幽幽举起手,“我们到底做哪个?” 朱砂微微一笑,眉眼阴影中淬着寒光,毫不掩饰欲望与野心,犹如一把杀气未消的利刃,令人心神俱震。 “三个都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昨夜下了一夜暴雨,万里晴空一碧如洗,深蓝资本的Logo在耀眼阳光中闪着银白色冷光。夏风从两排银杏林间骤起,穿 过车水马龙的金融街,呼啸着冲上天。 此时此刻,蔚蓝航空。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咣当推开了首席执行官办公室大门:“舅!不是……魏先生!深蓝资本在收购我们的股票,已经超 过16%……” “我操?!”魏兆硕猛然从办公椅上弹起,“什么时候?” “昨天还只有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万股才30万圆,如果蓝航资产50亿,朱砂能把它拆卖到1000个亿, 所有股东能一次性拿到一大笔粉红,30万能变成3个亿的现金,有谁会拒绝呢?” 窗外日光映着着尹铎的半边侧脸,勾勒出眼角、鼻梁以及下颌的轮廓,恍若为他英俊的容颜镀上一层金边。 薄兮后腰靠在办公桌前,略微仰头望着他,藏在西装之下肩颈肌肉稍稍放松下来。 “所以朱砂会赢,但是整个交涉过程中一定少不了她对管理层的威胁、贿赂、打擦边球,”如沐春风的尹检察官露出白 牙,森然一笑,“所有人准备2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4%的股份,让我们的占股份额足够终结董会的变现提案。” 监听车内,一胖一瘦两个探员同时摇摇头,啪地摘下了耳麦。监听装置安装在朱砂手机上,嚼冰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 麻。 瘦探员说道:“这活儿干得真他妈憋屈。” “这帮混蛋一挥手就是几百几千个亿,”胖一点的男人往座椅上一摊,“我们呢,挣这仨瓜俩枣的工资,加班补助还抵不 上人家一杯咖啡钱。” “最痛苦是明明知道哪只股票要暴涨了却买不了。” “唉,想也白搭。” “这倒也不是,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俩,如果我们不记这段呢?”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胖子似乎真的在斟酌这种可能性,突然瘦子冷笑一声:“下一次轮班的人呢?”——收购不是三四天的事儿,全组人都会知道有三家公司股票即将暴涨,但谁若从中获利,便会以内幕消息的罪名被同事 带走。 两人无奈地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我他妈真想让我妈买王冠的股票。” “傻了吧你,环球亨通才是真正会暴涨的股。” 环球亨通的股价为98圆,成桥运输的股价只有8圆,二者股价相差90倍,这是一场蛇吞象式的收购。 收购王冠集团,相当于从王冠集团手里抢来“百年老店,诚信经营”的“御赐牌匾”挂在成桥运输的大门口,真正目的在 于拆卖王冠的资产和其他部门,短期内迅速获利,股价抬得越高,深蓝赚得越多。 而收购环球亨通,是为了垄断市场,让成桥运输更好地运营,拆卖清算不重要,能顺利吞下环球亨通才是重点,股价越低 成本也就越低。 张霖要抬高王冠集团的股价,而鹤楚然与鹿微微则要压低环球亨通的股价。 直接购买环球亨通的股票,深蓝的持股到了5%时就要向全社会公开,势必引起股价上涨,继续收购的成本增加。 所以,环球亨通的这场仗,要悄悄地打,即通过购买环球亨通的期权来隐蔽行踪。 期权是一种合约,赋予持有人能在某一日期以固定价格购进或售出一种资产。 鹤楚然在8月1日以100圆的价格购买了环球亨通1个“”,行使权益日为9月1日,9月1日这天环球亨通的股 价为200圆,鹤楚然就可以用100圆收购市面上200圆的环球亨通股票。 在9月1日之前,哪怕鹤楚然购买了超过51%的股票期权都不必向证监会提交报告、通知环球亨通董事会,一旦9月1日当 天,鹤楚然兑换了51%的股票期权,环球亨通会突然完成私有化,成为深蓝资本的囊中之物。 当然,鹤楚然没必要让环球亨通私有化。 至于蔚蓝航空,温时良的手段那便是毫不遮掩的趁火打劫了。 大多数管理层和董事会将企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论公司收益如何,管理层只关心私人飞机和特权,董事会也拿着不菲 的年薪,对他们而言,只要公司能苟延残喘下去,就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一旦外部威胁出现,管理层和董事会便会想法设法捍卫公司完整。然而公司是属于股东的,管理层和董事会要以股东的利 益为先,兼并拆分会让股东的利益最大化,阻止收购其实违背了现代公司的民主精神。 “我这边一向证监会提交SEC,蔚蓝那边立刻成立了‘反朱砂计划’,”温时良站在办公桌对面,火炉一般的八月末,西 装外套还穿在身上,连衬衫扣子都系到了脖子前,“一般而言,只要能激起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矛盾,收购拆分便易如反掌, 只是蓝航有点特殊情况。” 房间内空调温度已经开到最低,最近每个进朱砂办公室的人都会穿上外套,而朱砂本人站在出风口下,仍然止不住流汗。 “蓝航是五十年前魏氏兄弟创立的航空公司,兄弟俩是飞行梦想家,在造飞机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研究,前些年还不错, 然而这近二十年发生了五起空难事件,坊间一直流传着‘蓝航四年大限’,意思是每隔四年蓝航的客机就会发生重大空难。不 过因为机票便宜,服务又好,上座率一直还不错。” 朱砂热得像条狗,一边听他汇报,一边用纸擦脖子上的汗。 温时良瞄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15摄氏度。 朱砂问:“继续说啊。” 温时良回过神:“兄弟俩的父亲是桦林航空的机长,母亲是空姐,非常了解乘务组的日常,为职工设置了很多人性化的条 款,蓝航应该是全世界拥有忠诚员工最多的公司。” “这个时代,造飞机已经不是私人能玩得起的了,魏氏兄弟不甘心就这么退场,还在大量的发明上砸钱,每次一发生空难 就有人来收购,一有人收购,蓝航就发优先股,大量稀释下来,蓝航股价已经跌成不到10圆,而资产本身却超过500亿。 “上一轮反收购的时候,蓝航出了一个员工持股计划的方案,让员工花钱买回了公司股票,给了员工能对兼并或者出售公 司进行投票表决的权利,简而言之,蓝航旗下所有业务都在支撑着老人的造梦计划,因为这是家族控股、员工控股,利益可能 对他们没那么的大诱惑。 “所以我们明天将要开一个极其诡异的谈判会议,七位魏氏家族的董事,两位蓝航员工,五位正在和蓝航谈‘友好收 购’的伙伴,这五个人分别是林缘、楼经纶、姜子墨、申彭季以及赵凯源。” 朱砂拿着面巾纸的手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除了赵凯源,那四位都是顾偕弑父之战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金融大佬,敌人的敌人自动结成一线,蓝航的算盘确实打得不 错,只可惜这些人在如日中天的深蓝面前结盟……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让蔡翔……”朱砂按下了内线电话,随即悻然松开,“没事,我忘了他休年假了。” 温时良没有说话,神色间不见喜怒。 “希望他能按时回来上班,而不是在辞职之前先休个年假,”朱砂挑起眉梢,说道,“这样吧,明天让张霖也去开会,我 需要个混蛋唱黑脸。” 温时良一点头:“好。” “蓝航全部交给你,就按照你之前说的做,我要回家休息,明天蓝航见。” “好,朱小姐再见。” 温时良转身离开,朱砂将几份资料收进包里。 自从那天深夜醉酒之后,白清明倒是没有催她再去体检,大概是她真的两天不理白清明以后,她的小秘书总算知道该听谁 的吩咐了。 白清明啰唆起来真比唐僧还烦,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朱砂却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四肢酸软无力,浑身大汗淋 漓,时不时像在焚化炉里走了一遭似的。 三个收购案同时推进已经让精英组忙得四脚朝天,少了蔡翔这个得力助手,工作直接压在了她身上。不过幸好,佛系了一 年多的顾先生总算开始工作了,她才能有时间忙里偷闲,晚上六点准时下班回家。 上一次体检是半年前,当时没查出来大病,她除了生理期不正常和剧烈痛经以外没什么不适症状,盗汗疲惫倒像是长期睡 眠不足,压力过大加上抗压药物的副作用。 等忙完这一阵,再去体检好了。 “朱小姐您出去?” 白清明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朱砂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只敷衍地哼了一声。 对面办公室里顾偕本能地想要起身追出去,只见白清明严肃地冲他摇了摇头,眼神中清清楚楚地写着:爱像流沙,抓得越 紧,流得越多。 顾偕望着朱砂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走到落地窗前,几分钟后,只见一辆银色保时捷开出车道,汇入晚高峰时段的金融街,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 下午六点十二分,朱砂离开深蓝资本大楼,去向不明。 顾偕于晚上九点半到朱砂家敲门无人答应。备用钥匙已经交还了白清明,他在门外等到十一点,依然没有人应。期间,他 矜持地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发了两条信息,无人回应。 ΗǎIτǎNɡsΗЦωù(塰棠圕屋)·てOM Ρò-①⒏Còм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苯魰首髮于нàìTàηɡSんцωц(海棠書楃)ってòм 請捯首髮站yце渎苯書 支持首髮 従誐莋起_ 本書來自于ΓǒυSнυЩυ(肉書屋)點Χγz 請到肉書屋閲讀本書 ΡΟ-1⑧.Cом 第103章过夜 “报告指挥车,目标具有反侦察能力,正从墟花东大街往南,2号车可能已经暴露,请指示!” 指挥车并非指配备多种电台和观察仪器的装甲车指挥车,而是指尹铎众多限量版豪车中最“低调”的一台阿尔法罗密欧。 尹铎在晚高峰车流中缓缓踩下刹车,夕阳余晖映照着他英俊的侧脸,桃花眼在镜片后闪烁着微光,他微笑道:“2号车在路口左转,6号现在奔向羚庙路口。” “6号收到!” 城市某栋建筑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工字背心的男人戴上头盔,大长腿跨上机车,拧下右手加油把,尾气陡然喷出,重型机车轰出巨响从墙角窜了出去,蛇形游走于被堵在马路的车流中。 直行方向红灯还有20秒。 朱砂单手扶着方向盘,往向后视镜中瞥了一眼,那辆白色本田还跟在她身后,只是这个角度看不清驾驶室里的人。 顾偕答应撤走“保护”她的人,既然他说了便不会食言,那么后面那辆车是谁派来的? 是那个在黑暗中观察了她一年多的无名氏?还是一直蠢蠢欲动的尹铎? 朱砂收回目光,默默叹了口气。 她已经许久没睡个好觉了。 最近顾偕都来和她过夜,清闲已久的顾先生重出江湖,帮她分担蔡翔的工作,朱砂也不再好意思赶他走。而且过夜也是抱在一起睡觉,没有让朱砂觉得肾虚,更没合适理由不留他。 如狼似虎的顾先生一反常态的“清纯”,就算朱砂脱得光溜溜的主动蹭他,他也只是用手安抚她,亲亲抱抱点到为止。 下面那根硬邦邦的东西明明戳着她的腰侧,龟头兴奋地吐出前列腺液,流到她的大腿根上,顾偕也能从法式热吻中脱身,额头相抵,略微垂眼注视她,静静平复呼吸。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顾先生越来越喜欢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亲吻她的耳朵和侧脸。 因为是这最能让他最自然地将双手搭在她小腹上的动作。 布满枪茧的手掌轻抚上她的肚皮,若有似无地在上面画圈圈,那力度温柔得仿佛里面真的有个小生命。 她解释了好几次,没怀,没怀,真没怀。 一声淡淡的“嗯”便是顾偕所有的回答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幼崽,所有物种的幼崽都可爱,当然也可能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很讨厌的存在。 既然这么想要小孩子,回家和老婆生一个不行吗? 汗珠从发尖滴落,刺痒痒地滑过脸颊,汇聚到下颌线上,朱砂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蓦然感觉到胸腔内心脏跳得过快。 她不喜欢睡觉时耳旁有别人的呼吸声。 潜意识里还觉得顾先生眯一会儿就要走,只有他离开了她才能彻底安心睡个好觉。这是过去十年间养成的习惯,毕竟他们只是契约情人,权色交易而已。 左侧人行道的绿灯转黄,朱砂轻轻松开刹车板。 这是顾先生教她的小技巧。 注意横向信号灯,人行道绿灯结束时,纵向方向即将转绿,这时候松开刹车可以比左右的车都提前几秒开出去。 三、二、一……红灯变绿! 朱砂的银色保时捷穿过路口向前方驶去。 后视镜中,紧跟在她身后的那辆白色保时捷丰田却打灯向左转弯,泯然在一众车流中,她的肩颈不自觉放松下来。 然而朱砂却没注意到,一辆重型机车恰好从路口右转而来,贴着非机动车道,跟在她的银色保时捷后,始终保持着十米左右距离。 “6号车就位!” 机车探员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到尹铎耳机里带着些电流的沙沙噪响。 “卧槽,老大我好像暴露了!” “不对!她这车怎么开得跟醉拳似的!” “你们谁能替我!” “冷静!” 尹铎猛然踩下油门,阿尔法罗密欧不愧是小法拉利,方向盘一摆,冲上了应急车道,利箭离弦般刺向远处。 ——两条街外,驾驶室中的朱砂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前车窗。 急剧飙升的心率让胸腔肺腑一阵窒息,仿佛要在空气中溺死。滂沱而下的汗淹没她的脸,睫毛上沾满了汗珠,眼前模糊成斑驳的色块,连握着方向盘手也止不住颤抖。 朱砂紧咬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然踩下刹车—— 轮胎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陡然停下,柏油路面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卧槽!她突然停下了!” “诶不对?目标好像出事了!” “什么?” 金融街道路狭窄,是重点拥堵地区,阿尔法罗密欧从拥堵的车流中左拐右拐,顶着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喇叭声飞速地钻出了出去。 尹铎问:“下车确认目标情况。” 探员停下机车,走到驾驶室车窗前,脸贴到玻璃前,只见朱砂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了。 他按了按耳机:“老大,她在车内昏迷了。” 尹铎惊诧:“你搞什么了?” “和我没关系啊,她自己昏了!”探员的委屈要快涌出耳机,“要不叫个救护车吧?” 朱砂的车停在了刚过路口五六百米的地方,晚高峰时间车流大,她一停下,后面喇叭声冲天鸣响,探员的机车停在一旁,对后车摆摆手,示意他绕行吧。 这时,从路口方向驶来一辆极其惹眼的阿尔法罗密欧,探员惊叫:“老大你再靠近会暴露的。” 话还没说话,尹铎的车已经停了下来,反手啪地甩上了车门,手里拿着安全锤,两三步走到保时捷车门车前,重重砸向车窗。 尹铎神色严肃,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这是探员第一次看见他敛去笑容,整个人不由得一震,站在一旁保持安静。 哗啦—— 玻璃窗碎成蜘蛛网,尹铎胳膊伸进车窗里开了锁。 “救护车二三十分钟都进不来,一会儿你给交警队打个电话,悄悄把车拖走,别让他们通知保险公司,就说是我见义勇为。” 尹铎拉开车门,只见朱砂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他勾着朱砂的腿窝,将她抱上自己的车,旋即点火发动一气呵成,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从拥堵车流中穿梭而去。 探员原地站定,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车尾,怔怔道:“老大这是被美色误事了吧。” 另一辆车内的薄兮摇头,坚定说道:“不,老大绝对有后招儿。” · 朱砂神志一片浑噩,意识还没清醒,先因为肌肉酸痛呻吟了一声。 “醒了?” 陌生的男声让她猝然睁眼,呼地坐起来。 “慢点,慢点。” 阳光穿过玻璃洒在雪白的墙壁上,尹铎坐在病床旁边,单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铁架上挂上输液袋,橙黄药液顺着软管向下流。 朱砂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手背扎着针,冰凉的药液麻痹了半边肩膀,以至于手掌止不住地发抖。 “尹检察官这是助人为乐?” “不然呢?” “跟踪我的是你的人吧。” 尹铎转身去给她倒水,闻言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着明晃晃的疑惑:“什么跟踪?” 朱砂略微眯起眼,尖锐的目光刺进尹铎眼底。 尹铎定定站在病床前,一手端着纸杯,另一只手插进裤袋里,任由朱砂打量,深色西装裤勾勒出两条大长腿,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肌肉,整个人玉树临风,潇洒英俊。 他头发有点长了,略微挡住眼睛,漂亮的眼睛被镜片映得略微反光。天生向上的唇角总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还有点无奈又委屈的意味。 “我只是下班路过,恰好认识你的车。如果我在跟踪你,当个热心群众叫救护车不就行了,干吗要暴露呢?你人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朱砂一哂,轻咳一声,接过了尹铎举在身前的纸杯,然而尹铎却没有松手。 两人一站一坐对视着,同时握着杯子,手指有意无意碰在一起。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笼罩住纸杯,水面微微荡漾,朱砂小拇指上的尾戒也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尹铎问道:“还是你潜意识里,希望我英雄救美?” 朱砂只愣怔了一秒钟,随即脸上荡开一丝极其妩媚的笑意:“我要是希望你救我呢?” 尹铎笑着摇摇头,松开了手:“那你可得失望了。” 他坐回病床边的座椅里,忽然又道:“除非你在押运车上出事了,那我肯定第一时间救你。” “你要是不补这一句,我可能还伤心几秒,有了后面这句话我只能理解为,你在提醒我们的身份差距,”朱砂喝了口水,“不要擅自动心哦,尹检察官。” “吃点东西吗?”尹铎掏出手机,闲聊似的问道,“正好是早餐时间,喝点粥?还是牛奶面包?” 朱砂一震:“几点了?” “快七点了,”尹铎没抬眼,手指屏幕上外卖图片唰唰滑过,“你得补我这个月的全勤奖。” “七点?!” 蔚蓝航空总部在华深市,董事会安排在上午十一点,本来今天早上八点要到机场,现在都快七点了,还来得及回家洗澡换衣服吗? 朱砂瞬间拔了针头,翻身下床。 “喂,你急什么,”尹铎赶紧拦抓起她正在流血的手背,狠狠按住棉花球,“昏迷一夜都没个人找你,这工作值得你这么卖命吗?” 朱砂诧异:“你……守了我一夜?” “没有,我刚来,”尹铎迎上朱砂的目光,眉眼冷静得有点尖锐,“不过忠犬突然消失在下班路上,一个称职的主人不说把纽港掀个底朝天,至少应该把医院急诊室都找一遍吧。” 朱砂轻轻拂开尹铎的手,自己按住棉花球,眉梢眼尾绷得极紧,然而话音却是笑着的:“他是我老板,不是我老爸,我在哪儿过夜,他管不着。” 她不想再和尹铎啰唆,起身拽下了衣架上的连衣裙,当着尹铎的面便解开了病号服的第一粒扣子。 尹铎一怔,蓦然叹息一声,转身往门外走。手指刚握到门把上,动作一滞,背对着朱砂说道: “朱小姐,你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突然死了,是哭的人多,笑的人多,还是根本没人在乎你的死活?” 房间安静到极致,只有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病房门刚拉开了一道缝隙,只听朱砂忽然说道: “等等。” 尹铎骤然停下脚步。 “能劳烦尹检察官帮我拉一下吗?” 他关上门,转过身,只见朱砂站在窗前背对着他,连衣裙的拉链拉了一半,阳光在蝴蝶骨上斜射下一道光线,衬得那大片裸露在外皮肤发光似的白。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尹检察官竟然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朱砂?”病房门咚咚咚敲了两声,一个小护士推门而入,“你的病理报告出……” 房间内两人同时回头,对上了小护士的眼睛,几道目光隔空对视,空气沉默了几秒。 尹铎泰然地将拉链拉至后颈,放下了托起的头发,转身往门外走。 病房门咔哒关上,晨间的急诊住院部空空荡荡,走廊深处偶尔传来几声脚步轻响。 尹铎后背靠着病房门,静静地发了呆一会儿。 斜对面的分诊台后,有几个小护士探头探脑望过来,一窥尹检察官英俊的侧脸。 半晌,尹铎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般勾起嘴角,那片刻的恍惚从脸上悄然退去,再次变回了温文尔雅的精英检察官。 他站直身体,单手插进裤袋里,向那边的小护士们礼貌地笑了笑,旋即迎着晨曦光芒,朝着走廊出口走去。 · 太阳从地平线后缓缓升起,金色光芒笼罩着一望无际的停机坪。一辆别克轿车与一辆路虎分别从两个方向驶来,前后停在一架猎鹰飞机前。 张霖反手甩上车门,白清明迎面走来,手上举着一条被透明衣罩裹住的连衣裙。 “哦嚯嚯,”张霖一脸贱笑,“老大昨晚够嗨的啊。” 白清明面色一沉,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楼梯,白清明满脸写着四个大字:大难临头。 张霖疑惑:“怎么了你?看着肾虚啊。” “别提了,心累,”白清明忽然又想到什么,叮嘱他,“一会儿上飞机,你尽量别说话。” “怎么了?” 白清明叹了口气,忽然背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引擎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辆1961款法拉利250ia如一道银色闪电飕飕刮来,刮得白清明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卧槽!尹铎?”张霖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调,“可以啊!敌人都弄上床了!” 早已上飞机的顾偕正从窗口向外看。 ——尹铎手臂搭在车门上,朱砂面朝尹铎背对窗口,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朱砂道:“多谢你了。” 尹铎一笑:“缘分而已。” 他的目光越过朱砂背后,遥遥与飞机内的顾偕对视上,那瞬间恍如有兵刃在虚空中激烈碰撞。 顾偕冷冷地收回目光,低头望着iPad上面的资料。 日光穿过玻璃映照在他侧脸上,映亮了眼底的寒芒。 “牛逼呀!牛逼呀!” “尹铎是自己脱光了爬你床的吗……哦不对,你没换衣服,那看来是你留在他家了。” “你们怎么搞一起去的啊!老大讲讲呗。” 一行人走进舱内,张霖小碎步跟在白清明身后,朱砂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走进浴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张霖面对冷冰冰的门板,八卦之心仍然未死,白清明只能强行从门口拖走他,然而他的声音依然贯穿了飞机舱: “尹检察官怎么色诱您的?您有没有上小皮鞭威胁他以后不准找深蓝麻烦啊!” 顾偕垂着头,手指滑过屏幕,眼底血丝密布。 騬芐禸傛請到ΗàīㄒAйɡSΗùωù(嗨棠書ωù)嚸てロM閲渎 ΡΟ-1⑧.Cом 第104章夺梦(上) “出于对深蓝的尊重,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董事会,贵司手上的蓝航股票这并非有通过‘信任票’得到的,而蓝航已经同开源资本的赵先生、大御城集团的林先生、泛海控股的楼先生、外婆湾的姜先生以及云上肴的申先生达成了友好收购协商,他们愿意接收蓝航旗下的酒店与餐饮项目,虽然贵司拥有蓝航16%的股份,但这是一场敌意收购,如果你们现在放弃,蓝航愿意以每股12圆的价格赎回股票。”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呼吸声绵长起伏。 深蓝资本一行五人占了长桌一侧,而长桌对面坐了十位蔚蓝航空的董事。拥有部分股份的魏氏家族小辈们则分散坐在靠窗一层的沙发上,不时抬头偷瞄对面那五位面色阴沉的客人几眼,颇有种长辈们吵架小孩不能插嘴的拘谨感。 “你们1200亿的债务,98%的股票都在市场上流通,躺平任操吧,宝贝儿,”张霖懒洋洋瘫在座椅里,跷起二郎腿,手上圆珠笔转得嘎吱嘎吱响,冷笑道,“管理层花了两年时间都没能让股价过10,我们只花了半个月就做到了。” 魏兆硕额角一抽,用尽了良好素养才没对张霖翻白眼:“敌意收购当然会让股价上涨,如果贵司不放弃持股,蓝航会马上提起法律诉讼。” “诉讼最多延迟速度,不能阻止我们收购。” 温时良一身笔挺的西装,神色肃穆冷淡,语气平静温和,与肆意嚣张的张霖截然相反,给人一种滴水不漏的稳重感。 “蔚蓝航空有超过50年的企业历史和文化,是我和九万名员工的家,深蓝刚刚经过一场豆沙湾舆论战,还想看到我们的员工去贵司门口抗议示威吗?” “蓝航抵抗上一次收购时,发行了优先股来支持员工股票奖金计划,看似蓝航上下一心,员工甘愿从腰包里掏钱,用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帮管理层把公司从掠夺者手里赎回来。” 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了,朱砂疯狂盗汗的状态让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加了一层疑惑。颈肩后背的衬衣全被浸湿出深色印记,汗珠从发梢往下掉,滑过她苍白的侧脸,看起来重病虚弱,声音却平稳有力: “但是管理层怎么做的?给员工的优先股必须在放在你们的信托基金里冻结五年。我记得其中一条规定是,兼并的提议必须得到2/3的优先股股东的批准才能通过,也就是说员工没有话语权,管理层对于收购公司的任何提议都可以否决。” 对面长桌的末尾坐着两名员工代表,顾偕目光淡淡扫过去,只见那两人坐得很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如果仔细看,能看出他们的肩颈肌肉的绷得很紧,那是紧张克制的动作。 “蔚蓝现在负债1200个亿,股价刚过11圆,请问……”朱砂倏然起身,望向靠窗一排的沙发,视线滑过一张张懵懂疑惑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脸上,“请问这位魏先生,你有多少股份?” 戴眼镜的年轻人似乎没预料到自己会成为目光焦点,慌忙起身,腿上的iPad啪地摔到地上,又慌忙捡起来,然后瞥了一眼坐在长桌中间的董事长魏兆硕。 后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年轻人吞了一口唾沫。 朱砂温柔笑道:“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五……五万股。” “那你现在手上有六十六万,”朱砂点点头,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我们今天抛了蓝航的股票,明天你的六十六万就要缩水变成四十万了,但是你们的首席执行官告诉过你,清算公司后你会拿到多少钱的分红了吗?” 年轻人又望向长桌。 魏兆硕眼中淬着寒光,清清楚楚地写着:敢说一个字立刻拿刀就地砍了你。 年轻人一震,嘴唇哆嗦着坐回沙发上。 朱砂不在意地笑了笑:“蔚蓝的酒店餐饮一直在盈利,货运客运虽然赔钱,却赔得不多,只有研发室像个无底洞一样,大把的钱往里砸,什么产出都没有……” 说到最后,朱砂嗓音有点嘶哑,声音中气音明显加重,似乎突然上不来气,数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瞬间投了过来。 顾偕眼底掠过一丝紧张,正要开口帮朱砂说下去,突然朱砂邻座的温时良站了起来: “你们的创始人一直把希望寄托在飞机研发上,时代变了,扪心自问,在座任何一位相信蔚蓝的研发室能‘领先世界前沿,让飞机更进一步’吗?” 朱砂坐回椅子里,眉梢眼角略微放松,仔细看唇角还有点弧度。 顾偕对朱砂这个表情太熟悉了。 ——庆幸、得意和信任。 她和温时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默契了? 从豆沙湾爆炸之后?不,朱砂在忙豆沙湾项目时,温时良已经与她寸步不离了。 那再往前数几个月? 尹铎打算利用陆卿禾狙击深蓝的那夜,精英组彻夜加班,顾偕信步一走,便看见朱砂与温时良在天台上抽烟,城市中心的灯光夜色如同模糊成背景,他们在烟雾中安静对视了许久。如果不是他打断,再过一会,说不定就要亲上了。 “如果蔚蓝不是一家家族控股的公司,”温时良顿了顿,“我现在会说请你们睁大眼睛看清现在的资产价值和股票价值,董事长一直在用你们的钱为他自己制造玩具。” 顾偕无声地叹了口气。騬芐禸傛請到ΗàīㄒAйɡSΗùωù(嗨棠書ωù)嚸てロM閲渎 也不对,应该是从一开始。 …… “我看上了一个人。” 天台公寓的夜景繁华绚烂,夜风吹散了空气中交媾后的腥膻味道。 顾偕平躺在沙发上,朱砂撑着顾偕的胸膛起身,半硬的肉棒刚从下体里抽出来,朱砂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顾偕托着她后背的手掌一僵,问道:“什么?” “不,是两个人,”朱砂抓了一张纸巾,擦掉两人下身的精液,“唐肃和温时良。” “温时良我略有耳闻,”顾偕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唐肃是谁?” “唐肃这个人我另有用处,您不必挂心,”朱砂俯身,对上了顾偕的眼睛,“我对温时良很感兴趣。”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在夜色中交织到一起。 顾偕略微垂眼,朱砂正聚精会神地等他回答,眼睛里亮着渴望的微光,略微张开的嘴唇有些肿,不禁让顾偕想起方才是如何厮磨、啃咬和舔吻这里。 他的喉结一滚,拇指轻轻按上朱砂的下唇。 “温时良,曼盈银行高管的独生子,经营一家做空型对冲基金,曾经一度有过‘生子当如温时良’的评价。他最近财务上有点问题,不过没什么大事儿,这个人的目光很毒,时常剑走偏锋,擅长釜底抽薪,做事又很稳,持有的那几支空头都很不错,只要机构别捣乱,扛到泡沫崩塌,能赚一大笔。” 朱砂问:“那我抽了他的杠杆,断了他的资金,再让机构追杀他,三个月内能收了他吗?” “投资组合经理随你在市场上高价挖,”顾偕将朱砂耳旁的碎发掖到耳后,叹息道,“人家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放过他吧。” “不,”朱砂摇头,熠熠神采倒映在她眼底,“我还非他不可了。”—— 优先股的“优先”是相对于普通股而言,公司分红,会先给“优先股”结算。 写“优先股”而不是写“股票”只是为了增加细节的真实性,大家不用理解具体含义,只要知道这是个股票就行了。 就像“今晚拌个萝卜丝”和“晚上拌个糖醋心里美”一样,后者比前者具体。 一会儿后面还有,先发了加更章出来。 绞尽脑汁想了两天,总是把500亿资产,1200亿负债,这240%破产圆回来了,只是数字可能有点小bug,但算不动了…… 后面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建议明天再看吧,可能得半夜才能写完。如果下一章是(中)(下)那就今日三更,如果下一章是(下),那就是两更了。 感谢大家支持,下次加更是5600珍珠。 第104章夺梦(中)(1938字) 蔚蓝航空大会议室里,顾偕依然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被温时良截胡,但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瞟着桌面。 会议桌上铺了一层明亮的玻璃罩,将温时良的身影映得清清楚楚。 浅蓝衬衫搭配素色领带,衬得脖颈与锁骨线条清晰利落。他说话时,只有淡色的嘴唇张合,眉眼间冷淡平静,有几分漠然潇洒的意味。 “我来算笔账,经过在座各位苦心经营,蔚蓝航空重新盈利,刚才这位……小魏先生领着五十万的年薪和一百万的分红,一年收益一百五十万,”温时良声音铿锵有力,“就在就结算掉公司资产,小魏先生这五万股会拿到一亿五千万,是他一百年的工资。” 自从开会之初便坐如钟的偕神终于有动作了,房间内气氛一紧,长桌对面的十几道目光顿时都向他望来。 顾偕就像一座金装佛像,存在感太强,哪怕一言不发,单单只是坐在这儿已经足够光芒万丈。 他在众人灼灼视线中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手绢,漠然递向身旁。 众人:“……” 滔滔发言的温时良也察觉到房间内焦点转变,余光一瞥,只见朱砂愣了一下,这样成为房间焦点似乎让她有点尴尬,但她很快便大方接过来。 手绢上用金丝线绣着正楷的“顾”字,熟悉的木调冷香拂过脸颊,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热突然从手绢擦过的皮肤下烧了起来。 朱砂心率又飙起来了。 虚空中仿佛有一柄小银锤正在击打她的胸腔,以至于血液沸腾着流向四肢百骸,身侧的顾偕突然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存在,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身边,朱砂竟然感觉如坐针毡。 “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抵抗得了深蓝这一轮收购,如果深蓝现在同意你们赎回股票,资产500亿,负债1200亿,请问你们还能坚持多久?员工们的养老金和优先股都能回到他们手上吗?” 忽然大腿外侧被轻轻一碰,朱砂浑身猛然一僵。 ——顾偕不动声色地敞开了腿,膝盖正抵在她的大腿上! 白清明拿的这条连衣裙站起来时裙角及膝,坐下去时裙角只能遮住大腿的一半。 此时此刻,顾偕的体温穿过了西装裤和薄薄的丝袜,像一根烫红了的铁棍,烙印在她的腿上,除了滚烫和炙热,竟然凭空生出一丝疼痛感。 汗珠霹雳啪啦地往下掉,朱砂的呼吸越发粗重,她只能再次拿起顾偕的手绢,借着擦脸的动作,抬眼瞥了一眼房间。 会议室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对面是蔚蓝航空的管理层和董事,两侧沙发上一边是魏氏小辈,另一边是蓝航请来的“白衣骑士”,但这两边都没有超过会议桌的界限。 犹如背后有千军万马支援的蓝航管理层对战五人的深蓝孤军。 所以,他们身后没有人。 没有人人会看见顾偕藏在桌下的小动作。 朱砂知道现在应该将右腿收回去。 偕神总不能太得寸进尺吧…… ——不,他能。 朱砂眉心一跳。 顾偕曾经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开会时将手伸进她的内裤里。 因为一个玩物的自觉,朱砂在高中时便很少穿纯棉内裤。 高中女生是纯情的小白兔。她托起校服短裙,坐在顾偕膝盖上,脚踝勾着纯棉内裤,可以红着脸小声哼唧。 青涩的果子偶尔尝鲜就够了,天天吃难免倒牙。 那时候,高中才刚刚开学,她在顾偕身边还没到三个月。 顾偕平躺在床上,朱砂趴在他身上下身吞吐着狰狞的肉棒。十五岁的少女在性事上难免还放不开,只能僵硬地抱着顾偕的脖子,死死咬着牙关不好意思叫出声。 男人一只手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她细腻的臀肉上摩挲,她吞得慢了,宽大的手掌便啪地拍上去,少女眼睛里含着泪,提心吊胆地摆腰,明明已经吞得很快很深,却不知为何男人打屁股的频率越来越高。 房间里满是喘息、巴掌和撞击的声音,少女第一次有了竭尽全力却依然无能为力的绝望。 随后男人一把将她掀翻,压在她的背上像只野兽一样的索取,甚至在他主动操干时还在打她屁股。 那时候,纯洁的小姑娘还不懂什么叫情趣,只知道自那以后,顾偕来小公寓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有两次提前打来电话,最后都临时取消了。 在顶级学校读书,穿着没染上鱼腥味的新衣服,家务有佣人打扫,餐饮有厨师烹制,出门有专车接送……她不能失去这些,不能再回到那个噩梦里。 既然金主喜欢妖女,她就得变成狐狸精。 不会,可以学。 于是她看遍性学家的教学书籍,锻炼盆底肌,吞咽香蕉。认真琢磨色情片的体位动作,对着镜子雕琢自己的眼神和表情,一抬眸、一蹙眉、一转身的风情连电影明星都黯然失色。 她仿佛生生将自己的血肉捣碎,融成一摊血水,浇灌进一个名为“顾偕喜欢”的模具中。 出差归来的顾偕睡着了,她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实践苦练许久的功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拍强过一拍,血液冰冷地冲上头顶,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里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先生醒了。 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踮脚走进卧室。 卧室中灯光昏暗,她站在床边,嘴里叼着衬衫衣角,未发育完成的胸部暴露在空气中。双手撩起校服短裙,违和的性感内裤包裹住了少女浅粉色下体,耻毛刮得干干净净,肉缝在黑色蕾丝后若隐若现。 顾偕呼吸一滞,向来冷漠的双眼一时无法从那里移开。 朱砂知道,考试通过,暂时安全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一天是朱砂2.0版本的降生。 騬芐禸傛請到ΗàīㄒAйɡSΗùωù(嗨棠書ωù)嚸てロM閲渎 第104章夺梦(下) 后来,每次顾偕来之前,她都会换上干净的校服,而里面光溜溜的什么都不穿。 她趴在地毯上写作业,像狗一样高高翘起臀部,顾偕掀开清纯的校服裙子,露出少女光溜溜的屁股,粗红的肉棒在股间进进出出,少女迎合撞击,收缩阴道,竭力仰起脖颈,露出蜿蜒的线条,扬声肆意呻吟。 再后来,她成为顾偕最得力的属下,是他最锋利的刀,也是他最听话的狗。 会议进程无聊时,顾偕的手便会伸进她的裙子里,将丁字内裤揉成一股绳。硬硬的布料摩擦阴蒂,指尖捅进肉穴,勾出粘腻的液体,顺着大腿根往下抹。 男人脸上森然冷漠,周遭散发着禁欲冰冷的气场,然而那只大手却在桌下明目张胆地耍流氓。 朱砂双腿夹得越紧,越会激起他的征服欲,势必要凭一根手指让她欲仙欲死。直到高潮,穴口一阵收缩,顾偕才会满意地勾起嘴角。 这时候,会议室内一直关注着偕神的众人便会对发言者投去目光,不知道他的哪一句话竟然引得Boss发笑。 ……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孝子贤孙,不愿忤逆两位长辈,”温时良道,“说句不太合适的话,两位老爷子西去以后,你们背负着这么大债务,一年还想赚一两百万的年薪?” 长桌对面的人没有说话,会议室陷入长久的安静。 “蔚蓝航空只有在我们手里才能卖出最高价格,随你们把我们当成剪刀手也好,当成吸血鬼也好,但现在深蓝就是你们的救生艇,错过这一波,下一个掠夺者绝不会把蓝航卖得比我们更高。” 温时良坐下了,紧接着张霖站起来,冲墙角的沙发群轻蔑一笑。 “至于您几位……你们来干吗?送人头分的?” 张霖从圆桌后走出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回荡在死寂一般的会议室中。 “来顾先生面前刷个脸,证明自己还活着?来都来了,没人说句话吗?我真是没见过比你们更弱鸡的复仇者联盟了。” 行业大佬年纪都在五十以上,沙发上坐着这几位满面戒备,周遭弥漫着如临大敌的氛围。弑父之战中,张霖留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你们拿到蓝航的股份又能怎么样?”张霖的目光从他们紧张又愤怒的脸上一一扫过,突然笑了笑,低头弹弹手指甲上浮灰。 “赵老前辈的墓地修好了吗?” “林先生大御城的债务收回来多少了?” “泛海控股刚失去了德志银行吧?” “外婆湾的破产保护申请下来了吗?” ““还有……对不起我忘了您是哪位来着?” 几位老前辈神情变幻莫测,被张霖忘记姓名的申彭季阴测测地笑起来,被皱纹压垂的眼皮一挑:“放你爷爷的屁。” “诶呦不好意思,老爷爷您放了个屁,我还真想起来了,”张霖偏过头,小拇指掏了掏耳孔,“这人活得太舒服了吧,总想折腾自己玩,海鹅收购把您裤子都赔没了,还敢来掺合蓝航?” “够了!”魏兆硕站起身,回头瞪着张霖,“蓝航代表了梦想,你们这些强盗不懂这两个字代表什么。” 会议室气氛骤然绷紧,空气中仿佛结成了成刺人的冰碴,八月伏天里,冰得人后背直冒凉气。几个魏氏小辈大气也不敢喘,坐得笔直端正,眼珠子在会议桌两侧滴溜溜转来转去。 “那我请问,蓝航是谁的梦想?”朱砂没有起身,只是靠在椅背里,汗珠从她笔直的鼻梁下滑下,“你的梦想?你父亲的梦想?还是你父亲强加于你的梦想。” 魏兆硕抬起头,眼底渗着坚冰般寒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我父亲创建蓝航时,我只有五岁,可以说我和蓝航是一起长大的,善霄机场大厅一层一共有十万三千五百二块瓷砖,二层有十三万一千六百五四块瓷砖。蔚蓝航空最辉煌时有过三十六架飞机,我们可是家族控股啊,这个成绩在全世界都可以记上一笔,这三十六架飞机,是我亲眼看着它们从新变旧,折损最后退役。你们知道,当你手指握着操作键,‘亲手’穿过云层时是什么感觉吗?” 魏氏家族每个人面面相觑,眼底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芒。 “如果魏先生愿意和我坐下来喝杯茶,我们双方很省事,今天要是谈不拢,回去我们就会加快收购进度,蓝航有1200亿的债务,你贷款的商业银行和你欠款的供货商巴不得把债务打五折脱手给我们。” 朱砂打破了近乎于悲壮的沉默气氛,房间内所有目光如刀锋般刺到她身上。 “我也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接手蓝航后,首先我清算掉酒店、餐饮和飞机研发室,然后货运部门与我的成桥运输合并,空运部门保留,不过却会冠上我的名字,”朱砂起身,向前倾身,右手抚胸口,眉眼间散发着清清楚楚的压力,“我确实会抹杀掉蔚蓝航空这个存在,因为拥有一家航空公司也是我的梦想。” “我五岁开始便在沙滩上捡蛤蜊拿到菜市场去卖,冬天海滩上没有人,一抬头天空又高又远,只有飞机从头掠过。我长大的那个小城市连机场都没有,但我现在不仅可以坐飞机,还买飞机,甚至能买下一家航空公司。” 顾偕如雕塑般沉默着,眼底却骤然绽放出异彩。 “我他妈爱死这份的工作了,工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热血沸腾,请问在座各位,你们真的能在从这份泥潭里获得成就感吗?” 顾偕眉头一皱,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朱砂当众说脏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朱砂仿佛撕去了笑意盈盈的伪装面具,这一刻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他倍感陌生的战士。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澄澈如镜的桌面上倒映出魏氏家族那一张张紧绷的脸。 “照照镜子看看你们的脸吧,提到‘蔚蓝航空’这四个字,你们眼睛里有光吗?”朱砂的语气毫无波澜,她环视了一圈会议桌对面的人,最后坚冰般的目光刺进魏兆硕眼中,仿佛直接穿透了他的灵魂。“魏先生,我尊重你,但你人生愿意守着父亲留下的遗产,其他魏氏子孙也甘愿被拖进泥潭吗?” ΡΟ-1⑧.Cом 第105章事假(上)(2790字 “黑衣骑士”来势汹汹,蔚蓝航空董事会不欢而散,深蓝四人于当天飞回纽港市。紧接着温时良马力全开,加快购买蓝航债务的速度,一周内深蓝持股份额达到31%,根据蓝航董事会章程,该数额股份取得董事会多数席位,深蓝可以不经魏氏家族允许,强制拆卖公司。 8月30日上午,蓝航向深华市中级法院提起了诉讼。 深蓝委托宁天辉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反收购诉讼案,在双方举证阶段,温时良将31%的股份一举扩张为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蔚蓝航空公司距离私有化只有一步之遥。 当一个公司的股票被秘密收购,收购者获得公司控制权后,会使用严苛条款将公司拆卖出售,发起恶意收购的人便被称为“黑衣骑士”。 与之相应的是白衣骑士。 深蓝资本对蔚蓝航空发起敌意收购,蓝航为了摆脱黑衣骑士的纠缠,主动寻求第三方友好收购自己,这个第三方便是白衣骑士。 敌意收购是要拆分公司,短期内获得快钱,企业不复存在,管理层与员工们失业。 友好收购是则是保留公司完整、管理层与员工层不动,白衣骑士通过公司长期经营获利。 蓝航董事会上,张霖对五位“白衣骑士”的羞辱挖苦,使“复仇者联盟”正式成立了。 蔚蓝航空提起诉讼当日,魏兆硕宣布秘密收购成桥运输公司股票份额达到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姜子墨2%、申彭季2%,剩下的几乎都在魏……魏……” 温时良话说一半猝然停住了。 张霖问道:“魏什么?在谁手里?” 精英组的大办公室里除了各自的小空间外,还有一块会议区域。 除了温时良外,所有人都在秋老虎肆虐的九月初裹紧了西装外套,鹿微微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咖啡暖手。 头顶冷风无声无息地吹,大家目光灼灼,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视线尽头,温时良犹如一尊佛像,闭眼端坐,深深吸了一口气:“魏氏家族手里,私有化……私有化……” 大家狐疑着交换了目光。 就在这时,温时良猛然睁眼,闪电般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巾纸,偏身面朝墙壁:“啊嚏!啊嚏!啊嚏!” 所有人:“……” 向来风度翩翩不苟言笑的逼王温时良,一连打了十多个喷嚏,眼尾与鼻尖都发红了。半分钟后,他若无其事地将面巾纸团抛进垃圾桶,肩背挺直,手指滑过iPad屏幕,淡定道: “白衣骑士共有23%的股份,剩下几乎都在魏氏家族手中,私有化的消息在市场上只能传几天,根据计算,47%是我们的上限了。” 说罢,温时良一抬头,目光冷淡地望着朱砂,俊美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此时此刻,办公室所有人低着头捂着脸,掐大腿的掐大腿、咬紧牙的咬紧牙、深呼吸的深呼吸,赌上了成年人的自控力,竭尽全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体面感,并且誓死守护温时良那冲破天际的自尊心。 “知道了。” 朱砂清了清嗓子,强行压着笑意,望向张霖,问道:“王冠什么情况?”騬芐禸傛請到ΗàīㄒAйɡSΗùωù(嗨棠書ωù)嚸てロM閲渎 “顺利进行中,‘灰熊抱’和‘泰迪熊抱’都‘报’了,就等王冠自乱阵脚了。” 灰熊抱是直接向市场公开收购消息,泰迪熊抱是将信函寄给董事会,后者虽然恶意收购意向在前,但也希望双方可以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友好收购的可能性。 鉴于王冠此前明确拒绝收购,张霖这封“泰迪熊抱”也只是为了膈应王冠管理层。 张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那双英俊逼人的眉眼仿若属于一位面部神经严重抽搐的病人,眉梢眼角止不住抖动,对上朱砂使出吃奶的劲儿才保持住的“扑克脸”,两个人像在牌桌上对暗号一样挤眉弄眼。 就在破功前一秒,朱砂赶紧低下头,移开视线,装作看iPad,咬牙切齿道:“那环球呢?” “嗯昂!” 一声清脆的“驴叫”突然冲出了喉咙! 鹤楚然小朋友忍到全身发抖还是没憋住。 所有人:“………………” 张霖本来在喝咖啡转移注意力,这一声“驴叫”直接呛得咖啡从他鼻孔里喷出一道弧线。 办公室里死寂三秒,旋即成年人的体面伪装稀里哗啦碎了满地。 鹿微微捶桌狂笑,朱砂双手捂脸,笑得肩膀都在晃,鹤小朋友的耳根脖颈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变“熟”,连温时良嘴角都含着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笑声夹杂着咳嗽声渐渐平静,朱砂吸了一口气,问道: “好了,好了,那个……环球怎么样了?” “咳咳,除了期权,楚然设计购入了一系列的复杂衍生品,完全绕开了公告义务。” 鹿微微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死死抠着桌面。 人类这种生物的天性便是看见“禁止通行”的标牌时控制不住要通过的欲望。 办公室内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目光都落到鹿微微身上,知道她心里一定清楚要憋住笑,可越这样想越憋不住,都没想到鹿微微竟然生生扛了下来,只见她眼底露出凶光,眉心紧紧拧着,说道: “另外,环球的资产价值高于账面价值。” 朱砂松了口气,手指滑过屏幕上的资料,财务数据和曲线倒映在眼底。 “除了吞并市场,拆卖的话会赚很多,朱小姐不妨考虑一……一……嗯昂!” ——鹿微微还是贡献了第二轮驴叫。 所有人掩面:“……” 几分钟后,笑声再次平息下去,朱砂似乎认真考虑了鹿微微的提议,问道:“你们忙得过来吗?” “可以的,”鹤楚然红红的耳尖抖了抖,“期权还有一段时间兑现,只要蔡先生在两个月内回来就可以。” 朱砂沉吟道:“年假休完了,又请了两礼拜事假……” 张霖问:“准备招新吗?我这里有几个人选都不错。” “不,位置先给蔡翔留着,大家辛苦了。” 朱砂收拾桌上的iPad和手机,大家也站起来准备回到自己的小隔间,然而朱砂又道:“哦对了。” 所有人又立刻坐了下来。 “算了,”朱砂欲言又止,“没什么,” 大家坐在椅子上没动,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朱砂无奈道:“下周一我可能不在公司,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众人头顶纷纷冒出问号来:对冲基金又不是按时坐班的工作,一天不出现在公司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朱砂捂脸:“我都说没什么事了,刚才就是一时脑抽,走吧走吧,周末愉快!” 这时,白清明从外面探头进来,指了指手表道:“朱小姐,该走了。” ΡΟ-1⑧.Cом 第105章事假(下)(3134字 深蓝大厦一层大厅,叮咚一声响,总裁专用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顾先生。” 朱砂对顾偕的尊敬已经深入骨髓,条件反射性向他一点头。 顾偕往身后大厅墙壁上瞟了一眼,纽港时间下午五点钟。 他问:“下班?” “嗯,回家,您这是?” “刚从周仰槐那儿回来,他手上有成桥的债务。” “劳您费心了,那我先走了。” “等等——” 朱砂迈出电梯,顾偕往里走,两人错身时,顾偕一把将朱砂拉回电梯。 “嗯?” 下一秒,朱砂的疑惑全数被推回喉咙,电梯门刚一关闭,顾偕推着她的腰将她按在电梯墙壁上,紧接着火热的唇舌强势地贴了上来。 “唔唔唔!” 朱砂的力量在顾偕面前不值一提,她挣扎两下,顾偕的胸膛反而贴得更近,一条腿挤进了她的双腿中,下身勃起的硬物隔着一层西装裤顶上了她的小腹。 朱砂头皮一麻。 对于顾偕,她像个经验老道的驯兽师,深知这种时候反抗不如顺从。 朱砂舌尖轻舔顾偕敏感的上颚,右手隔着裤子去揉弄那一团热物,鼻腔里故意发出难耐的呻吟。 假装高潮是所有女人的必修课。 朱砂除外,顾偕轻轻松松就能让她一夜高潮九次,她此生所有的假装体验全给了驯兽时刻。 果不其然,顾偕温柔下来了,虽然胸膛仍然蹭着她的双胸,手掌也不老实地伸进了裙底,在大腿外侧与臀部之间游移抚摸,但紧锢着侧腰的手臂力度松了些。 朱砂趁机仰头避开逐渐深入的吻,一边安抚似的回吻他,一边从他略微放松的禁锢中抽出了左胳膊去按电梯按键。 67层按键亮起,电梯重新上行—— 朱砂松了一口气。 大厅里人来人往,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两位老板进了同一栋电梯,电梯却一直没动,谁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顾偕亲得没完没了,朱砂的目标达成了,便懒得再回应他。手从顾偕胯部移开,双臂自然垂下,背后往电梯墙壁上一靠,睁着眼睛等顾偕亲完。 然而她埋怨似的瞥了一眼,紧接着整个人一僵,只见顾偕闭着双眼,眉心紧皱,吻得那么认真、那么沉醉,似乎有种不顾一切的毁灭欲,看上去十分深情。 朱砂愣住了。 这时头顶响起一声:“67层到了。” 两人终于分开了,朱砂往外瞥了一眼。 周五临近下班时间,经理们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忙碌着,走廊上寥寥无几,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两位老板乘电梯上来,却没有走出来。 朱砂靠着电梯内壁,抱着肩膀,冷冰冰说道:“有人看见怎么办。” “抱歉,没忍住,”顾偕的声音微微喑哑,抬手又按下电梯一层键,“我再陪你下去。” 封闭的空间内再次剩下两个人,顾偕走近,一只手撑着墙壁,阴影当头而下,高大的身影如铜墙铁壁一般挡在朱砂身前,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他就这么看她,那双常年冷漠的眼睛此刻融化了坚冰,瞳底荡漾着足以令人溺毙其中的波光。 朱砂仰头望着他,脸颊有些发烫。 紧接着,顾偕手背抚上了她的侧脸。 朱砂心中一惊,唯恐顾偕发现她脸上的秘密,但幸好顾偕的手背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反过手,指尖揉弄嘴唇,再向下,用手背贴在她颈侧来回摩挲。 这个动作太犯规了,朱砂想。 她所认识的顾先生是一尊冰雕,漠然威严,凌厉肃穆,一动不动凝视着什么的时候,应该散发着瘆人心脾的寒意。这么温柔,别是个假的吧。 电梯数字持续递减,此刻下行至30层。 “您晚上……”朱砂欲言又止,“还来我家吗?” “你不想我去?” 朱砂:“……” 顾偕本来有点失落,但被朱砂这憋屈的小表情逗笑了,他俯身贴到她耳畔,舌尖轻轻舔了一口泛红的耳廓,问:“想不想我去?” 那一瞬间朱砂猝然炸毛,浑身止不住颤抖。 耳朵是她的敏感带,顾偕的每个音节都带着笑意,本来冷淡好听的嗓音一旦带了笑,像一把小银锤直接敲在听觉神经上,酥酥麻麻的电流刹那间顺着脊骨爬上了脑顶,隐秘无声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嗯?” “想不想?” “想不想?” 朱砂几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想!行了吧。” 顾偕满意了,在她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一会儿要见两个人,然后就回御景。” 朱砂目光略微发直,不知在想什么,敷衍道:“嗯,知道了。” 顾偕瞄着朱砂,似乎因为朱砂没有注意到他用了“回”这个字而稍稍松了口气。 现在说“回御景”,总有一天能说“回家”。 既然决定了死都不放她走,就要有计划地攻下她的领地。 过去这半个月里,他凭借厚脸皮每晚都赖在朱砂家里过夜,从前是性爱之后被她赶走,现在什么不做只是抱着睡觉,睡前还会和她聊聊收购思路,就算朱砂想赶他走,看在学费的面上也不好意思张口。 上周他成功地在公寓里放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昨晚还终于有了他的专属拖鞋——此前一直穿一次性拖鞋。 电梯行至一层,缓缓拉开了门。朱砂刚迈出电梯,忽然又转身问道: “您大概几点来?” “九点吧,怎么了?” “九点啊……”朱砂摇摇头,“没事。” 顾偕喉结动了动,但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朱砂有事瞒他,他想知道她去见谁,想问一句你要去哪儿,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只化为一句:“去吧,晚上家里见。” 朱砂点头:“嗯。” 顾偕双臂撑在电梯门上,目送朱砂背影远去,眼神逐渐冰冷下去。 朱砂晚归那一夜,未必就是和尹铎过夜,就算他们俩有过一次交欢,他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被嫉妒冲昏头脑,然后无可抑制对朱砂暴怒了。 因为他不再是朱砂的“地牢”,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唯恐她和哪一位不正确的人携手离开。 现在,他是蛰伏在黑夜中的猎人,所有出现在瞄准镜中的敌人都会被他消灭,所以他可以忍,也可以等。 而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问题: 第一,怎么才能不留痕迹地弄死一个人。 第二,如何让尹铎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电梯行至67层,门缓缓拉开,只见白清明等候在门外,周身气场是少见的严肃紧张。 “怎么了?” “我帮朱小姐预约了一位医生,看诊时间是今天晚上六点,”白清明面色铁青,“他是全纽港市最顶尖的妇产科医生。” 顾偕眉心一跳,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什么病?” “我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查了一下她的医疗记录。”白清明用一种平稳到冷漠的语气说道,“记录太难调了,拖到现在才查到我要的信息,而且只能查到时间,还不知道具体病例。” “8月16日,即我们去蓝航开会的前一夜,朱小姐住进了国立第三医院的妇科急诊,缴费记录显示刷的是尹铎的卡。” 顾偕脸色瞬间煞白。 “5月28日,您太太在山海别墅开夏日宴会的那天,朱小姐在费龙城拉投资,根据客房服务记录,朱小姐上午叫了两次止痛药,晚上叫过救护车,但因为台风冲垮了桥,救护车没来,她在酒店常驻医生那里内打了止痛针。 “然后她连夜赶回到纽港市,在沿海公路上一间小医院的妇产科打了停经针和止痛针。我打电话问了代驾司机,那天暴风雨太大了所以司机记得很清,他说……” 顾偕嘴唇颤抖:“说什么。” “他说,朱小姐在车上痛不欲生,第二天他发现后车座的皮套上全是抓痕。” 顾偕耳鼓里嗡嗡直响,胸腔内如火焚烧,呼吸间沸腾剧痛的血气。 “还有,”白清明那平稳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残忍的意味,“4月20日,邵俊撞车那天,朱小姐在和华医院做了妊娠检查。” 天光穿过走廊玻璃,映照在顾偕惨白的侧脸上,他的目光略微向下,看起来非常平静。然而藏在衬衫袖子里的手臂青筋暴起,指甲狠狠戳进手心,握成拳的骨节青紫又泛白。 “朱小姐每年有三针避孕针需要打,上一针延迟一周,她的排卵期是每月8号至18号,我查到蔷薇月子中心的预约记录是15日,她的月经延迟了两个月,请问偕神,您二位做措施了吗?” 顾偕胸膛不住起伏,每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你看见验孕棒的结果了吗?” “……没有。”白清明道,“但是您记得上一次朱小姐主动提出休年假吗?她让我在意大利为她找妇产科医生。今天周五,周末双休,刚刚她告诉精英组,周一她可能不来上班。” “她现在……在哪儿……” “回家了。” “这种手术也能在家做?” 顾偕声音直接变了调,紧接着他冲进电梯,颤抖着的手指狠狠按下了数字键。 两分钟后,白清明站在玻璃走廊上向下望去,只见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法拉利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冲出了停车位,呼啸着冲上了马路。 夕阳光映在白清明半边侧脸上,他表情看上去晦涩难辩。 騬芐禸傛請到ΗàīㄒAйɡSΗùωù(嗨棠書ωù)嚸てロM閲渎 RoǔяoǔЩǔ.uS 第106章 父子(上) 法拉利在晚高峰的金融街上横冲直撞,后视镜中顾偕的下颌绷得极紧,方向盘单手打死,在风驰电掣中一遍遍拨打朱砂的 电话,将冲天叫骂与鸣笛远远甩在身后。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嘟……嘟……嘟……” “对不起,您……” “嘟……嘟……嘟……” 前方路口黄灯转红,几个交警站在路口临时指挥。 顾偕眼睛一眯,毫不犹豫将油门一踩到底,向左猛打方向盘,在交警目瞪口呆中表演了一个完美的漂移转弯。 与此同时,一辆直行方向的救护车也呼啸着催命般的警笛声闯过红灯,险些与顾偕相撞。 两辆同时闯了红灯的车一前一后朝着金红的落日奔去,正常绿灯方向的几辆车却在猝不及防的急刹中连续追尾,路口上一 时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法拉利的速度终究不是救护车能比的,不过短短几秒钟,救护车便消失在后视镜中。 豆大的汗珠滑过侧脸,顾偕的眉毛、眼睫都被打湿,嘴唇白得和脸近乎一个颜色。 他记不清闯了几个红灯,逆行了几次,撞了几辆车,只见高耸入云的御景大楼越来越近,车行至大门前,没等值班室抬杆 放行,法拉利车头直接撞飞了栏杆,轰隆冲进地下停车场。 “嘶——”的一声尖响,轮胎在摩擦声中急剧停住,顾偕连车门都没关,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电梯。 十层、三十、五十层、九十层……红色电梯数字飞快地向上滚动,顾偕双手撑在电梯内壁上,眼底布满血丝,胸膛几乎看 不见起伏,缺氧至极限让他脸色微微泛出青紫。 这是他走过的最长的路。 电梯门终于打开,当他站在朱砂家门前这一刻,才恍然记起他没有朱砂家的钥匙! 或者说,他曾经有过,现在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朱砂!” “开门!” “开门!” 尖锐刺耳的门铃声、咣咣的拍门声和顾偕略微变调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时间大概只过去了十几秒,顾偕最后一丝理智让他不再在门外纠缠,当即转身朝电梯走去。 顶级豪华公寓一层只有一户,电梯直接入户。朱砂为了心理上的安全感硬生生砌了一堵墙,装上防盗门,将电梯隔绝在 外。——公寓管理员那里还有朱砂家的备用钥匙。 颤抖的手指还没按下电梯键,只听叮咚一声,电梯门竟然自动打开了,下一秒,公寓管理员和几个穿着醒目白大褂的医护 人员抬着担架和顾偕对上了视线。 管理员惊诧:“顾……顾先生?” 冰冷血液瞬间冲上脑顶,顾偕瞳孔猝然紧缩,他像一只被万箭穿心的野兽,赫然抬手指向防盗门,对管理员咬牙喝 道:“开门!” 公寓管理员哆嗦着开了锁,紧接着防盗门被轰然撞开—— 夕阳正从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后背后落下,血色天光穿过落地窗,将整个房间镀上一层暗红。——沙发前的地板上,朱砂倒在血泊中。 惊呼、脚步、叫喊以及从对讲机里传出的电子音乱哄哄交织成一团,但顾偕什么都听不清。 他出生于黑暗,在漫长时间中孤独摸索了很多年,后来有一日,一缕淡泊的天光倏然降下,不仅驱走了与生俱来的寒冷, 甚至将他的后半生都点亮。 然而这一刻,这缕天光猝然消失了,他陡然滑进无尽的黑暗深渊。 朱砂穿着职业装短裙,整个腰部往下都被血染红,黏稠的血不断地从她身下涌出,顺着地板缝隙汨汨流淌,像一张暗红的 网将她整个人兜住。 她手中还握着手机,似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了救护车后便不省人事。而那截惨白的手臂浸泡在鲜血中,像一支干枯锋 利的鬼爪,猛然撕开了顾偕的梦魇。 暴雨冲刷着破败肮脏的大楼,红蓝警灯在夜色中闪烁,将周遭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顾偕站在雨中,身旁围了人,一张张 面孔麻木僵硬,只有陈敖的母亲站在他身后,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却被他推开了。 医护人员慢慢推出来一张铁床,白布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只有一截手臂露了出来。 肘窝内侧布满瘀青针眼,金红的蔷薇纹身盛开在灰白的皮肤上,一路蔓延到手腕,那象征着曾经“走一米赚40万”的超模 身价。 纷纷扬扬的现实与过去交织着上演着一场噩梦,顾偕胸膛急剧起伏,心脏致命紧缩,黏热的血腥味猝然涌到喉头。 朱砂被医护人员七手八脚抬上担架,一行人急匆匆奔下电梯。血泊、手臂、夺命般的警笛……无数声响与碎片画面乱哄哄 交织在顾偕脑海里,他仿佛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全部感官只剩下了发抖的手,正紧紧攥着朱砂冰冷又 僵硬的手指。 救护车呜咽着警笛在路上横冲直撞,身旁的医护人员大声呵斥他不要捣乱,但他什么都理解不了,冰冷的海水漫灌肺腑, 痛得五脏六腑绞成一团,他像个无声号啕的小孩子,执拗地抓住这只手,这只手……这只手……是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这是他相依为命的人……是他愿意以命抵命从死神手里换回来的人……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RoǔяoǔЩǔ.uS 第106章 父子(中) 咚咚咚—— 少年顾偕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透过安全链,走廊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问道:“能进去说话吗?” 这里是下城区最混乱的公寓大楼,一层楼有上百间房,住户除了马仔、混混、皮条客就是毒贩子。 浑身散发着贵气的西装男像误闯异世界的旅客,手里捧着手绢,捂住口鼻,似乎难以忍受空气中的发霉灰尘、劣质香烟和 廉价香水混杂的气味。 这样冒犯的动作引来邻居们的侧目,坐在对面门口打牌的打手纷纷掏出了长刀。如果西装男再敏锐一点,就会发现这一层 楼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顾偕房间的对面及相邻的几间房敞开着大门,秃头纹身的肌肉男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抽烟打牌, 目光时不时扫向顾偕的房门。——他们在监视顾偕。 顾偕与西装男身后的打手隔空对视了几秒,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关上门、摘下安全栓、再开门。 西装男似乎不愿意再往房间里多迈入一步,就站在门口,将文件夹啪地扔上了不远处的桌面上。 “我姓顾,从血缘上讲,我们有同一个父亲。”西装男冲桌子扬了扬下巴,“这是器官捐献知情书,你的肾与我父亲匹配 六个点,签了字,我给你一千万,你今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顾偕眯起眼,忽然想起前一阵有社工来做艾滋病检测的采血工作,眼睛都哭肿了的女大学生趴在他门上苦苦哀求了许久, 那时候他还想,那姑娘怎么就笃定他会心软,不会突然把她拖进房里强奸。 原来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哪怕少年顾偕还没成长为日后那个强如恶佛般的男人,但强大的气场和压迫感与生俱来。 半大的少年站在那里不怒自威,那双漠然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感,平静地拉开了门,冲走廊一偏头,吐出一个 字:“滚。” 西装男原地转身,没有抬步,神色间不耐烦了:“这可是你的福气,黑市叫价最多一百万。” 顾偕的眼珠黑白分明,皮肤苍白眼圈又青黑,不动不笑只是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被野兽瞄准的森然感。 西装男目光游移,清了清嗓子:“行吧,两千万总够了吧。” 顾偕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手枪,拇指咔哒一声挑起了保险栓,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对准了西装男。 “我操,你有病吧,”西装男脚下往门外遛,眼睛里渗出惧意,嘴上还骂骂咧咧,“两千万买颗肾你他妈还矜持上了。” 砰—— 顾偕关上了房门,企图将西装男的骂声与走廊上探头探脑的打手混混统统隔绝在外,然而这栋大楼的隔音太差,远离门口 依然能听见外间的骂声。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千万,赶紧他妈的给我出来签字,你这辈子就算卖毒品、卖屁股——卖一辈子也卖不上三千 万!” 西装男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门外混混聊天的声音却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唉,还以为流落民间的王子要认祖归宗了,等了十几年的电视剧终于要大结局了呢。” “我要是他我就卖了,三千万,能买多少白粉多少逼啊。” 有人猥琐地笑了:“就剩一个肾你以后你还想搞女人?” “要不,咱们帮他一把吧,有了这三千万欠咱老大的货不就追回来了?不然咱们还得跟这儿耗什么时候去。” 有人附和道:“反正咱们人多,冲进去绑了他,咔嚓了……” 外面声音安静了,似乎是在思索可能性。 顾偕从床下抽出了一把冲锋枪,慢慢逼近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良久后,有人说:“不行,那天你们不都看见了吗,这小子疯起来连命都能不要,我可得留着这条命在阿曼身上快活 呢。” 笑声一哄而起,紧张的气氛似乎消散了,然而门后的顾偕却没有放下枪。 少年单薄的手臂稳稳托起重型机枪,汗珠从额角滑过脸颊,汇聚到下颌骨引发一阵轻微的刺痒。他巍然不动,像蛰伏在黑 暗中的猎人,要在猎物扑身袭击的一瞬间将其斩杀毙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扑克牌摔在坐垫上的动静,顾偕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放下了早已僵硬发酸的双臂。 ·几天后,走廊上聚集的马仔混混越来越多,气氛相较前几日更为紧张,发霉的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血拼一触即发。 一位坐着轮椅的中年人在四位黑衣保镖的看护中敲响了顾偕的房门。 顾偕拉开门缝,一瞬间愣住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小时候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哭噎着指向电视,告诉他这个男人是谁;后来,小流氓们将报纸上摔在他头顶,大声告诉他这 个男人是他的谁;再后来,他顶着这张与男人并不相似的面孔,走在混乱肮脏的贫民窟里,恶毒又尖锐目光如影随形。 只因为顾偕不愿意打架、贩毒、拉皮条,在这贫民窟里靠着自己聪明的脑袋清清白白地活着,便成为所有蟑螂爬虫的眼中 钉。 这个男人的脸时常登上巨幅广告屏幕,向全世界宣告他又和哪国政要会见、又向慈善基金捐了多少钱,以及又没能摆脱哪 个女明星的爱慕。 不论他走到哪儿,总有人告诉他,你的血管里流着金子,和我们这些天生下贱的杂种不同,总有一天你能等到国王把小王 子接回皇宫,但回去了可不要忘记我们这些杂种曾经操过你妈。 “我听说你惹上了一点麻烦?”男人儒雅地笑了笑,回头环视了一眼走廊上蠢蠢欲动的打手们,问道,“能进去吗?” 木门咔哒关闭,四个人保镖负手站在门前,打手们从各自房间里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但对上专业级别的保镖,没一个人 敢上前找死。 男人道:“对不起,我代那个不肖子向你道歉,没想到他会来打扰你。” 往日喧闹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房间里一片死寂,顾偕耳鼓里仍然有幻听的杂音。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关注你,我那两个混蛋儿子都不成器,所以我想知道你会自然生长成什么样子。你母亲去世那年你 才七岁,你在大型超市的手推车里攒硬币,接着发现了停车场的收费漏洞,然后又找到了油价差价……干净合法地养活你自 己,你真的很出色。” 男人虚弱地靠在轮椅里,整张脸浮肿发青,呼吸管还插在鼻孔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杂音,只有说到最后时,浑浊的 眼底倏然浮出一线暗光,甚至语气也渐渐有了一丝生机。 然而,少年顾偕一言不发,脸色森然冷漠,没有丝毫触动。 “我时日无多了,能不能当作满足一个陌生人的临终愿望,陪我走一走?你应该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放心,我绝对 不会要你在那张可笑的捐赠书上签字。”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听起来像是有很多人正从楼下快步往楼上,长棍长刀相碰发出铮铮声响。 “或者说,我帮你从这里走出去,我知道麻烦是你那个姓陈的朋友惹的,但你在这里困了十天了,”中年人的语气放低说 道,“你只是坐上我的车,离开这条街后只要你要开口,我随时停车放下你来,你不会欠我什么,就当我为那个混小子向你道 歉。” 顾偕略微侧身,往窗外望去,只见楼下前后停着两辆黑色宾利,马仔混混们越聚越多,蓦然仰头与顾偕的视线相撞。 几分钟后,破败大楼前人头攒动,顾偕在一片炙热的注视中钻进车后座。保镖上车,司机打火启动,然而这时,一个魁伟 雄壮的光头男人却将砍刀扛在肩上,单脚踩上车前盖。 气氛一瞬间拉紧,所有马仔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保镖们也掏出了手枪。 “豪哥!”手下举着手机,“二爷来电话了。” 光头男人接过手机,“嗯”了两声,旋即眉头一皱,退到一旁让开路,抬手喝道:“放行!” 两辆宾利车穿过拥挤人群,迎着烈日白光缓缓驶向街口。远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错落的窄巷、肮脏的小巷、破败的公寓 大楼都被甩在身后,无数道灼热目光相送,这场景确实像贫民恭送王子回宫。 行至离开下城区的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司机踩下刹车稳稳停在白线后,顾翰儒瞥了一眼身旁,少年冷漠地望着窗外,没有 说要下车。 顾翰儒的肩颈终于放松下来,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车驶上高架桥,向着郊外疾驰而去。蔚蓝的海一望无际,两侧树林飞快向后掠去逐渐模糊成绿影。 汽车驶过“龙首山,私人领地”的牌子后,车速降了下来,两座别墅在视野中渐渐放大,离山顶越近,草坪越是开阔。 不远处,一群精美的娃娃在草地上开茶话会。金漆瓷盘摆在碧绿草地上,娃娃们穿着精致的公主裙围坐一圈,头顶王冠的 钻石在阳光中熠熠闪光。 顾偕眉心一动,只见其中一个娃娃端起了茶壶? 他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等身高的关节娃娃,而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女孩子,皮肤白得像雪,头发与眼睛乌黑,梦幻泡泡四 处飞舞,像童话中走出来的公主。 女孩子若有所感地一抬头,透过车窗,冲顾偕甜美一笑。 宾利车停在别墅正门前,司机下车拉开车后门。顾偕钻下车,等在一旁,保镖将顾翰儒的轮椅抬上螺旋式的百级台阶,顾 偕安静地跟在顾翰儒身后,然而走到别墅建筑空隙间,突然愣住了。 别墅建在荒山顶端,正面未经修饰野蛮生长的绿树,背后却是一大片浓蓝的海,海里停泊几艘白色大船。山坡悬崖上烧着 漫山遍野的英国玫瑰,灼灼红色一路缭绕到峭壁之下……碧绿、赤红与深蓝这三种颜色组成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猛然闯进 顾偕眼底。 后来的很多年岁月中,他一做梦,便是这一片深蓝。 ————以下不收费———— 后面还有(下),稍微晚点,还在校对。 为了剧情完整提前更新明日内容,今天更新字数8000+,明天周二不更新,周三晚上20点见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第106章 父子(下) “晚上好啊。” 顾偕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混沌不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但那声音仿佛隔着海水般含浑不清。 “动不了?药劲儿还没过呢,那先给你来一针强心剂吧。” 针头扎进胸口,犹如死神镰刀劈开了心脏,顾偕猝然睁开眼皮,赫然跳入眼中的是模糊的色斑光晕,旁边是心跳检测仪 器?自己身下是手术台?……还有无影灯? “你想问这里是哪儿?” 顾偕的视线勉强集中,只见一个年轻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手术床前望着他。 “很明显啊,是手术室,一会儿老头子会躺在这张床上,把你的肾放进他的身体里。” 男人紧紧盯着顾偕的脸,唯恐错过了顾偕脸上精彩的表情,但让他失望的是,顾偕没有任何表情便消化了这个信息,静静 闭上眼,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 “你说你那天要是老老实实收了钱多好,现在还能保一条命。”男人手肘搭在工具台上,斜靠着手术台,叹息道,“我们 家族有病史,血型难配,我和我哥以后也可能需要换肾,所以,你的左肾给了老头子后,右肾先保存起来。” 这时,顾偕睁开了眼睛,少年英俊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平静,不知怎地却看得男人头皮一麻,那凌厉的眼神仿若化作枯爪, 紧紧扼住了男人的咽喉。 男人吞了口唾沫:“干吗这么看着我?给钱你不要,非得让老头子打感情牌,和你那个卖逼的傻妈一个德行,他带你看别 墅、吃顿晚餐、为你准备个房间,你就美得以为你也配姓顾了?” 手机叮咚一声响,男人低头扫了一眼:“行了,老头子马上来了,我就是来和你道个别的,免得你稀里糊涂就变成鬼了, 断头饭也吃过了,准备上路吧,弟弟。”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步冷笑道:“老头子当年没把你射在墙上,这是冥冥中注定了你得给我们父子当肉罐子 养着这颗肾……我操!” 男人转过身,睁大着眼,低头向下看,一把手术刀赫然扎进他的大腿。 顾偕不知何时竟然悄悄爬下了手术床,为了手术方便,他的衣服被脱光了,此刻浑身赤裸,深浅不一的疤痕伤口遍布其 身。 烈性麻药让他的身影依旧摇晃,但惨白灯光当头打下,衬得他眼底淬着锋利的寒芒,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恶鬼。 “妈的!” 男人被剧痛激怒,大手钳住了少年的脖颈,顾偕不过十四岁,体内还有未消化的麻药,站稳尚且吃力,对抗行动力完全的 成年男人相当费劲。 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头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力量再悬殊,也要殊死一搏。 两道翻滚撕扯的影子映上雪白的墙壁,两人扭打到一起,哗啦啦落地灯碎了满地,男人摸到一片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地往 顾偕身上刺,顾偕肚子上插着玻璃碎片痛苦地翻过身,手臂一抡,工具台上手术刀、钳、锤叮叮咣咣掉了一地,他摸到了一柄 手术锤,竭尽全力朝男人脖颈一击……砰—— 手术室铁门重重被推开,冰冷的走廊玻璃上倒映出顾偕踉跄的身影,鲜血从五指间往下淌,在地面上连成一条血线。 他赤身奔出别墅,朝着后园断崖方向跑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连绵无际的玫瑰随风向后化作模糊的红影,远方天幕被染上透光的鱼肚白,苍穹之下是深蓝的海……顾偕捂着小腹,手上一片黏热,他知道这滚烫黏腻的触感是正在往外掉的肠子。 他要跳下悬崖沉入深海,任由鱼虾钻进他身体啃噬他的内脏,也不能将这颗肾便宜了那个老畜生。 风从荒山腹地而起,席卷广袤树林,穿过山坡掠过海面,吹得树叶沙沙,波涛汹涌,飞向地平线的尽头,那里一轮金红的 圆日正缓缓升起……心跳在海浪声中急剧加快,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人死之前不是应该有走马灯吗? 为什么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顾偕迷迷糊糊地想,或许因为这短暂的十四年毫无留恋之处吧。 生命尽头,他没有想念的人,也没有怀念的事。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从始至终只有他只有自己而已。 濒死的身体突然变得轻盈,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踩在泥土里的每一步都如同飞翔。 全世界安静到极致,一道熠熠生光的白影骤然从玫瑰花丛中跳出来。 顾偕疲惫地眨眨眼,那个美得仿若娃娃的小女孩瞪着惊愕的大眼睛,没哭嚎没惊叫,只愣了一瞬间,便主动上前托起了他 摇摇欲坠的身体。——上天注定,命不该绝。 别墅的手术室亮起了红灯,顾翰儒准时躺上了手术台。 片刻之前,顾翰儒望着手术室的一片狼藉,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想和那个……那个谁说说说……两句话。” 医护人员蹲在次子身边,检查生命体征。 次子左侧太阳穴中插着一柄手术刀,双眼失焦,正恶毒地注视着虚空。 医生嗫嚅道:“少爷……没气了……” 天光从窗外照进来,斜映在顾翰儒的侧脸上,另外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他平静问道:“他的肾还能用吗?” ·病房里关了灯漆黑一片,医疗器械上亮着绿点,惨白的走廊灯从门缝下透出一片扇形光晕,门外护士推着药品车走近,又 渐渐消失在远处。 朱砂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一直紧握着她手的顾偕,瞬间察觉到了这极轻微的变化,低声问:“朱 砂?” “顾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朱砂的手被攥久了,指尖发麻,下意识想抽出来握成拳,活动一下。但顾偕这双冰块般的手牢牢攥着她,死活也不放。 只听他轻轻说道:“我和救护车一起上门的。” “哈?”朱砂震惊,“您不是以为我流产了吧!”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去。 黑暗中顾偕面色晦暗,肩颈肌肉因紧张而凸起,躺在床上的朱砂双眼发直,一脸生无可恋。 半晌,顾偕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打个针啊有什么好说的,”朱砂扶着额角,“等等,您现在知道我是什么病了吧,腺肌症而已。” “而已?”顾偕声线似乎绷到极点,就在要爆发前的一秒又将怒火按下去,平静地问,“为什么不去医院。” “这针近似化疗药物,打完副作用那么强,我能把医生叫上门来,干嘛要自己折腾一趟。” 窗外夜色浓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顾偕坐在床边,黑暗中露出朦朦胧胧的轮廓线条,冰凉的双手起着她的左手,放在唇边,这种姿势竟然有点虔诚祈祷的意 味。 朱砂心说别是大出血把脑子出坏了,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睡几天了?” “五个小时。” 朱砂诧异:“哈……” “怎么?睡迷糊了?”顾偕豁然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头晕吗?想吐吗?” 朱砂刚因为顾偕松手一喜,但紧接着乐不出来了,因为他这只冷得瘆人的手心是触上了额头,可那只手还在攥着呢。 “没事,没事……顾先生,咳咳,能松开我吗?有点麻。” 顾偕站在床边没有动,灼灼视线刺进朱砂眼底,眼中的情绪复杂得像汹涌澎湃的海浪,一个浪头拍来,将朱砂的神智都卷 了进去。 可能看错了吧……朱砂轻轻笑了笑,顾先生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顾偕脸色苍白,眼底血丝密布,看上去仿佛五年没睡一样憔悴疲惫,朱砂哪里敢相信这是五小时前还将她压在电梯里亲吻 的那个顾先生。 她问:“我现在没事了吧?能回家吗?” “你知道你出了多少血吗?”顾偕声音沙哑,“今晚留院观察,明天睡醒了开始大体检。” “针不打了吗?” “澳大利亚在刮台风,有个专家来不了,可能得下周二才能安排会诊,会诊以后再说吧。” “可我还有三个收购案……” “如果我只是你老板,你可能会失业可能会调职,但我不止是你老板,这件事上我不会尊重你的意见,从现在开始你给我 强制休假。” 朱砂愣住了,一双眼睛呆呆望着顾偕。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见到顾先生发脾气。 这个男人不怒自威,那双森然的眼睛一扫,足以让对方心神俱震。何况藏在冷漠外表下的顾先生,其实有一颗温柔的心。 虽然看上去总是烦躁,其实极有耐心,他常说,发脾气是猴子解决问题的方式。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朱砂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然而下一刻顾偕猛然扑了上来,双臂紧紧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塞进自己身体里。 那瞬间,朱砂恍惚有种错觉。 她本是顾偕身上拆下来的一根肋骨。 肋骨变成了女人,女人便无法再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拥抱她,但不能再拥有她。 顾偕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嗅着她的气息深深喘息。那重重的呼吸恍如无声哭嚎,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都令朱砂心如刀 割。 她静静躺在病床上,任由顾偕拥抱她,黑暗无声无息席卷了房间,远处公路上车灯穿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转瞬即 逝的光影,恍若从长河中一跃而出的银鱼。 ————以下不收费———— 我身边去年有三个人先后得了这个病,其中一个也是好几个月没来月经,然后在家血崩犹如命案现场。所以就用在这里了,不 是白血病、心脏病这些很“唯美”的病,而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妇科疾病。 这条线起是在最开头,朱砂撞车遇到邵俊那天查怀孕开始,然后夏日宴痛经、尹铎狙击中痛经、以及蔷薇月子中心的按摩师上 门服务铺垫朱砂迟迟不来月经,直到最后血崩现场。 在这里提醒姑娘,不论有没有性生活,每年都要做妇科检查,尤其是剧烈痛经的姑娘,千万要重视。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第107章 余悸 翌日体检,顾总裁变身顾爸爸,寸步不离地守在朱砂身边,每一项检查结果都要先医生一步仔仔细细过一遍。 顾偕,股神、邪神、基金教父,对冲大佬,本人没有偏好的股票领域,全行业精通。早年间也曾凭借敏锐嗅觉和对科技的前瞻性在医疗股上大放异 彩,但朱砂敢赌一根黄瓜,报告单上面的各项数字指标伟大英明的顾先生要是能看懂一项,她就愿意给他口一辈子。 病房内一片安静,只有顾偕哗啦啦地翻检验单的动静,他那炯炯目光犹如集中营夜晚的探照灯,将数据指标照得无所遁形,唯恐看漏了一项超出正 常范围的数值,然后将检查结果还给了护士。 刚输完液还躺在病床上的朱砂淡淡收回了目光,接过护士递来的药仰头服下去,正要抽张面巾纸擦掉嘴角的水,冷不丁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登 时一股奶香甜味在舌尖荡开。 她在顾偕那充满了期待的注视中将奶糖嚼碎,面无表情说道:“这一块吃下去,十个深蹲没了。” 顾偕:“………………” 他压紧了眼梢眉心,下颌线绷得极紧,瞳底散发着清清楚楚的骇人压力。 一丝凉飕飕的恐惧游蛇般滑过后颈,朱砂别开视线,正想问护士下一项体检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后脑猛然被摁住,顾偕的嘴唇狠狠压了上来,唇舌 勾缠间发出滋滋的水声,令人脸红心跳。 朱砂一惊,护士还在房间里! 但顾偕全然不在乎,牢牢将她钳在怀中,闭眼皱眉深吻她,强势的舌头席卷着她口腔中的每一寸,直到将她口中的甜味舔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 地蹭着她的嘴角。 签了保密协议的护士悄然离开,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顾偕更加肆无忌惮,手从衣摆下方伸了进去,微凉的手掌包住了她柔软的胸。 朱砂如临大敌,推搡着顾偕的肩膀:“顾先生……” “嗯?” 朱砂幽幽望着他:“糖好吃。” 顾偕没说话,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谢谢顾先生。” 顾先生只能叹了口气,手上恨恨揉了一把。 包含国立在内的每一间医院都要在救死扶伤与维持经营之间苦苦挣扎。不少医院为“权贵”设置了专用检查室,走医保报销的普通病人等上四五个 月都不一定排得上的核磁共振向特权阶层随时开放。 这家医院由深蓝控股,朱砂作为最重要的投资人,将原本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做完的大检查压缩成了两天。 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天还没黑。 暮色四合,夜色初降,走廊上空空荡荡,天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反射着亮光。 朱砂刚走出检查室,只见不远处走廊长椅上倚靠着一道侧影,忽然脚步一顿。 他没有向后仰靠着墙壁,而是躬身向前,双肘搭在膝盖上,支撑着垂下的头,一向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脊椎仿佛被千斤重量压弯了,不得不弓成 弧线。 护士长小声道:“我们请顾先生去贵宾室休息了,但他执意要在这儿等您。”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特权阶级的病房与检查科室都安排在单独的大楼,与充斥着众生相的急诊楼犹如被隔绝在银河两侧。有些天价检查设备无法特供,“权贵”不得不 去主楼做检查时,院方会派安保先清场,再护送“权贵”一路走特殊通道,以免撞见伤情可怖的患者,也不必听贫弱者的呜咽哀嚎。 好像“没看见”、“没听见”这世界上就不存在可怜人一样。 于朱砂而言,十五岁之前的人生,像上辈子的事了。 很多记忆在时间中变得模糊不清,关于医院的尤甚。那时候生病能吃药都是奢侈了,哪里有闲钱让她看医生。 多年之后,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生她的那个女人整夜的呻吟声,和永远一脸活不起的苦相,却想不起那个女人到底被什么折磨着。——是剥皮噬骨的病痛,还是肮脏腥臭的墙壁? “上辈子”,医院留给她最深的印象是生她的那个男人截肢那天,天蓝云白风和日丽,明媚又灿烂的阳光穿过肮脏的窗玻璃,映照出空气中上下浮 动的灰尘颗粒。 不知哪间病房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与哀怨濒死的呻吟,更远处新生儿降世那响亮的哭嚎随着寒风灌入曲折的走廊。 有人哭,有人笑,才是一间医院吧。朱砂想。 金钱砸出来的安宁将人世间的悲喜统统隔绝在外,此刻走廊上冷冷清清,傍晚天光勾勒顾偕的侧脸,映照出他眼下浓重乌青。 昨夜醒来后,顾偕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贵宾病房里明明摆着双人床,她的几番邀请却都被顾老板推辞了。老板坐在黑暗中,固执地、沉默地盯着 她。 深夜、医院、死寂、老板坐在床边、双眼冒光。 这几个词一联系起来难免带了些惊悚意味。 后来在她的严厉控诉下,顾老板终于不坚持装神弄鬼了,默默脱掉皮鞋摸上床。 顾偕似乎怕她睡得不舒服,破天荒地身体没有紧贴上来,只是牵了她的手,两人面对面躺着,床中间留出一条空隙。 朱砂有点择床,夜里反复醒了几次,每次一睁眼,都能对上顾偕清醒的双眼,这道灼灼的目光在黑暗中恍若从万丈深渊里爆发的火海,差一点将她 深以为傲的清醒、冷静和理性焚烧成灰。 她被顾偕盯得浑身不自在,翻身背对着他,但紧接着又被顾偕固执地翻回去,好像不许朱砂这张脸离开他的视线一样。 朱砂无奈地抬起手,被他紧攥了一夜的手血液不通发麻冰冷,于是顾偕略微凑近了些,胳膊从她脖颈下穿过,手心搭上她跳动的脖颈动脉,就像在 确认她仍然有生命的迹象。 唉。朱砂无声叹了口气。 洁癖晚期的顾先生没能洗澡换衣服、也不是睡在紫外线杀菌过的床单上,真是辛苦他了。朱砂想。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顾偕眼球迅速转动,胸口剧烈起伏,逐渐连脊椎都因梦魇而颤抖起来。 “顾先生?顾先生!” 顾偕陡然抬头睁眼,眼球血丝密布,惊疑恐惧烙在眼底, 医院走廊空旷安静,两人一站一坐在昏暗中久久对视。顾偕略微抬头,锁骨中盛了一片阴影,愣怔望着朱砂好几秒,涣散的视线才一丝一丝聚拢, 逐渐恢复成平时那个冷漠森然的男人。 他深呼了口气,双手合十夹住了朱砂一只手,然后额头慢慢抵上去,犹如对神明祈祷。 朱砂松了口气,原以为顾先生会不顾一切抱住她。她瞥了一眼身侧,一直陪同的护士长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空寂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定定站在长椅前,整个人无声地僵硬住了。 这个神明般强大的男人,竟然也在梦魇后流露脆弱? 朱砂舌根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 顾偕握着她的双手,许久没有动。 她知道现在应该蹲下身去,双手攀上顾偕的膝盖,用她的侧脸去摸索顾偕的手背,轻柔安抚道,我还活着。 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略微垂下的眉骨阴影中淬着寒芒。 金红夕阳从建筑楼群后落下,淡白圆月正自地平线上升起,将整条曲折空荡的走廊镀上一层如梦境般虚幻的绯红色。 因为她是怪物。 所以她不能。 铁打的红皇后入院第三天,鹿微微发现了环球亨通有一笔隐藏资产,需要和她面谈。恰好此时顾偕正在和全世界各地的专家会诊,那个因台风被困 在澳大利亚的医生通过视频参加会议。 腺肌症的治疗方式就那么三种:药物保守治疗、控制激素调节和手术摘除子宫。哪怕全世界顶级妇产科专家汇聚到一起也研究不出第四种治疗方 案,朱砂懒得听他们再把她知道病例病症与治疗方式再啰唆一遍,摆摆手让顾偕自己去听。 顾偕为她掖好了被角,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低声说道:“你睡一觉,醒来我就回来了。” 朱砂心中一阵恶寒,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始终保持乖巧可爱的微笑,目送顾偕离开,却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唰地掀开了被子,闪电般下 床穿鞋,咔哒落锁,拉起门玻璃上的帘子,然后转身扑向床头柜,将其中一个、两个、三个抽屉拉开—— 里面空空如也。 书架clear、电视clear、餐桌clear、沙发clear、茶几clear……朱砂站在空地上,环视着病房,拧起了眉心。 不对……衣架上挂着白清明昨夜送来的风衣外套。 她眯了眯眼睛,举步向前,手往衣兜里一掏,顿时眉开眼笑,掌心握住了白清明的走私物品——她的手机。 朱砂恍如戒断的瘾君子赫然见到了海洛因,迫不及待打开工作邮箱,脸上的笑容却登时凝固住了。 未读邮件为零? 最近几封邮件分别是农业股部门对巴西橡胶的分析报告、医疗股部门的资金申请、两个分析师对奈特利轮胎做多还是做空持有完全相反的观点,写 了分析文件阐述各自的理由请首席投资官过目。 朱砂眼角直抽,瞳孔倒映出言简意赅的回复: “逢低建仓”“驳回”“做空”,仿佛多说一个字能要了他的命。 朱砂像个父母周末去加班的孩子,兴高采烈地翻出了藏在橱柜里遥控器,却发现电视机被上了锁……凉风飕飕,吹起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剥夺了工作的快乐,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动力,向后栽倒瘫到床上上,生无可恋地注视着虚空,就在这时鹿 微微如同带着佳讯而来的喜鹊,主动向朱砂报到。 ·专家会诊少说得三四个小时,可朱砂怕顾偕中途回来看她,万分火急地让鹿微微速至。 挂了电话,朱砂便正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心里嘀咕着万一被顾先生抓到要怎么含糊过去,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门响,朱砂眉心一跳,猛然回头望 去,只见邪神本邪推开了房门。 朱砂惊愕:“您怎么回来……” 顾偕松开门把手,转过身,淡漠的眉眼一抬,朱砂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男人背负了太沉重的过往,眉宇间总是森然严肃,冷冰冰的面容上只有“不开心”和“非常不开心”这两种情绪,再深究下去便是暴躁和阴 沉。在沉默中灭亡远远比在沉默中爆发更可怕,当然前夜里那次咆哮是他的愤怒情绪的究极体。 “顾先生?您怎么……” 朱砂一句话还没说话,这时候房门突然被咚咚敲响了,鹿微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朱小姐?” 朱砂眼皮一跳,顿时将顾先生的情绪抛到九霄云外,慌张地扫视了两圈房间,在赶紧把顾先生藏起来还是大大方方让他们打个招呼之间犹豫不定。 鹿微微又喊了一声:“老大?” 朱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衣架上挂着她和顾偕两个人的衣服,顾偕喜欢的咖啡摆在茶几上,枕头上一定会有他的黑色短发……顾偕压紧眉心,冷冷扫了朱砂一眼,却没有过多责怪她,反手按下了门把手,正要给鹿微微开门。 然而下一刻,朱砂一个猛虎扑来,抱住了顾偕的后背,门板上咣当一声,顾偕的胯部重重撞上了金属门把手,猝不及防痛得他嘶了口气,但紧接着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问朱砂要干吗,就被朱砂推着胸膛赶进了卫生间。 “老大?您怎么了?” “没事!稍等!” 朱砂回头喊了一声,手拉上了透明的玻璃门,摆摆手让顾偕往里站,严肃道:“别说话!别出声!” 顾偕脸色青白交加,冷汗直流。 他单手撑着墙壁,慢慢吐气缓解从胯下传来的剧痛。然而那个部位与胃部神经和呕吐中枢相连,受到外部刺激,疼痛感会波及整个全身。 胃部一阵抽搐,痛得他恶心呕吐。 门咔哒一声拉开,朱砂单手撑着门框,脸上平静如水,竭力控制飙高的心率和粗喘。 鹿微微紧张地打量了她两眼:“老大你还好吧。” “咳咳,没事儿小病而已,”朱砂侧身让路,“那个隐形资产是怎么回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 朱砂眉心一跳,表情有点挣扎,余光飞快地瞄了一眼卫生间。磨砂玻璃门上映着模模糊糊的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从那道人影周围看 出了阴沉沉的黑雾。 ————以下不收费———— 最近真的太忙了,我真的想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108 红鲨资本(上) “环球恒通的业绩一直遥遥领先,只是几年前一次欠妥的收购,让环球三十五年来首次出现了负收益。当时曹风等几家物流公司正在崛起,行业不 再是环球一家独大。年中太平洋爆发海啸,环球的保险公司和再保险公司双双破产,海运部门大伤元气,总之那年环球真是倒霉到了极点,股价滚筒式 下跌。” 狭小的卫生间内,顾偕单手撑着冰冷的墙壁,竭力压制呼吸。剧痛缓缓减退,背后的衬衫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他呼了口气,擦了擦下颌的汗珠。 ——差点就被朱砂废了。 他转身往洗手池前走,手刚伸到自动感应出水的水龙头下方,忽然脸色一变,猛地收回了手。 ——鹿微微还在外面。 顾偕憋着一口气,恨恨地磨了磨牙。 “受伤巨鲸引来了大白鲨,文山资本趁机盯上了环球,和我们一样想要拆分了它,”病房沙发上,鹿微微笑了笑,“不过凑巧的是,万文山被内幕 交易的官司缠上了,拆环球的这笔钱还没赚上,万文山就先进了监狱。” 高级病房配置了咖啡机,朱砂端了一杯咖啡轻放到茶几上,坐到鹿微微对面。 “然而一个季度后,环球不仅奇迹般地转危为安,还奇迹般地扭亏为盈了。” 朱砂来了兴趣:“哦?” “环球的首席执行官是梁煜函是个鬼才,最早将大型连锁超市降级开发成便利店,玩生鲜配送比海豚生鲜还早了好几年,直营配送效率高、成本 低,‘和美小店’后来者居上,靠着自家大树乘凉,硬生生挤进了近乎饱和的便利店市场。” 鹿微微调出iPad上的数据,滑动屏幕让朱砂看。 朱砂打量了两眼,眼角忽然一顿,目光越过鹿微微的背后,只见不远处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后,影影绰绰有人一闪而过。 “虽然市场还是121、庭家这些便利店占大头,但这些店还是分散送货,用哪家物流得看供货商。环球占领的是和美小店、时刻便利店、天气便利 店这三家本土便利店的直营配送市场,便利店多如牛毛,这才是环球占市场的大份额的原因。” 朱砂硬着头皮滑了滑屏幕,似乎对数据很感兴趣,一点都没被其他事分心,顺口问下去:“所以呢?” 鹿微微沉下脸,直勾勾望着朱砂,良久后闭上眼睛,沉沉吐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先入为主了,以为这三家店都是环球控股的,其实只有和美一 家上市了,另外两家是环球董事会成员的私人公司。” 顾偕双臂抱着肩膀,站在卫生间门后,正盯着墙壁上的一块砖出神。 卫生间用白底金丝瓷砖铺满了墙壁,金线花纹呈三十度角,整体看犹如金色海浪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只是,面前这块瓷砖……它贴反了。 顾偕瞪视着这块呈六十度夹角的瓷砖,胸膛剧烈起伏。 金色海浪仿佛从墙壁上脱出,在狭小空间中朝他挤来,看得他头晕目,就像有一把小刷子在心头轻轻地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迫使神 经发出“按下门把手”的指令。 顾偕转过身,闭上了眼。 ——所以,另外两家便利店是环球恒通的隐形资产。 蔚蓝航空是一家经营不良,负债累累的公司。股价虽然只有8圆,但光是飞机研发场的地皮价值便超过八千万。股票留在手里猴年马月都不一定升 值,可是只要卖掉地皮,立刻就能获得天价收益。如果这坑爹的公司不是家族管理,且创始人老爷子是个梦想家,股东们巴不得深蓝介入,清算资产, 将蓝航拆分出售。 环球恒通则截然相反。这是一家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董事、股东和管理层都希望从公司的良好增长业绩中获得收益,三者同仇敌忾将敌意收购者 视为入侵者,就算朱砂通过持股比例在新董事会上夺取了控制权,成桥也只能拿到和美小店这一家的市场,另外那两家还会因为朱砂的攻击转而投入她 的竞争对手怀抱。 顾偕双臂抱肩,从胸腔中突出一口炙热的气。 工作,工作,工作。 朱砂永远都在工作。 全世界顶级腺肌症治疗的专家汇聚一堂,会诊却不到四十分钟便结束了,因为他听不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了。 腺肌症是妇产科常见病症,却也是疑难病症。想要彻底治疗,只能将子宫一切了之。 没有生育能力,对朱砂而言是好事,她终于能从年少时的梦魇中解放出来了。 不论他有多想……多想…… 顾偕自嘲般笑了笑。 承受病痛的身体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影响朱砂的选择。 不考虑这些无用的情感,子宫切除最直接的影响是卵巢功能衰退、泌尿功能受影响,再加上朱砂这种燃烧生命的工作方式,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可 能会提前到三十岁。 如果不全切除,不论是腹腔镜下腺肌症病灶切除、子宫神经切除术、宫腔镜下子宫内膜剥除、海扶刀还是用动脉栓塞术的治疗方法,都不能彻底治 愈出血、缩小子宫,且心脏病、肠穿孔、膀胱损伤等副作用一个都不少。 激素调节的治疗方式治标不治本,不良反应更是折磨得人生不如死。身体各器官老化、卵巢功能衰退,直接进入更年期状态从而用“绝经”来止血 止痛。 潮热盗汗、头痛失眠、精神抑郁…… 顾偕喉结滚动,握紧了拳头。 就算他从现在开始大力扶持腺肌症研究,往里砸大把大把的钱,研究成果也遥遥无期。 呵,他有这么多钱,却不能减轻朱砂当下的半分病痛。 为什么这种时候她还能毫不重视自己在生病,依然想着那个该死的收购案! “所以,你要和我面谈的是什么事?”朱砂咯噔一声放下了咖啡杯,翘起了一条腿,紧紧盯着鹿微微,“就算成桥吞下了环球恒通,我们也收不下 它的市场,这件事你在电话里就可以说清楚。” 鹿微微在她那充斥着压力的注视中无所遁形,似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周五晚上,偕神连闯三个红灯,蹭了七八辆车,撞飞了御景的大门,十分钟后他跟着一位被抬上担架、看不清脸的女性上了救护车,医院保密做 得很好,但您入院不到一小时,整条金融街都知道您生病了。 “蓝航收购案上了法庭,王冠的熊抱也发出去了,收购环球恒通至今还在暗中行动,金融街只以为您同时主导着两场敌意收购,但这样就已经刷新 记录了。如果吞下环球恒通,这会是金融街上第一桩由女性主控、交易价格超过4000亿的世纪大收购。” “作为您的分析师,我有义务告知您环球恒通不适合收购,作为您的下属,应该体谅您的身体状况,一场收购案打下来会累掉半条命,何况是三 场。但我身为一个女人,非常希望您能同时打赢这三场收购战。” “所有人都在盯着您,您赢了会让大家知道,女人要想在金融街取得一席之地,可以不用谄媚张腿假装高潮,也可以不剪短发不抽雪茄不装混 蛋。” 病房内一片安静,心率监测没有工作,依然亮着绿灯。朱砂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平静问道:“现在外面在传什么?” 鹿微微恨恨道:“最难听的话反而来自我们自己人。” “哦?”朱砂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可惜她的烟已经被顾偕没收了,只能悻然摸了摸手背,“张霖说什么了?“ “那个混蛋说您不是流产了就是宫颈糜烂。” 朱砂笑了笑,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内。 鹿微微瞄着朱砂的脸色,舔了舔嘴唇,说道:“但是坊间传闻,偕神要拆分蔚蓝航空,您为了保护魏老爷子那份炽热的理想,不惜与偕神反目成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仇,自立门户创建红鲨资本,于是偕神一怒,您就被揍进医院了。” 朱砂转头望向窗外,特级病房外是一片小花园,秋海棠开着粉白的小花,画眉鸟从枝桠间飞来飞去,前方医院办公楼挡住了急诊大楼和医院前院, 隔绝了众生惨象,仿佛在一座高级疗养院。 从外表上看朱砂的神色十分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鹿微微却感觉到气氛无声无息地绷紧了,仿佛有无形的兵刃 在虚空中交锋。 “呵,男人能行善,也能作恶,善良仁慈却是‘女人的天性’,”朱砂讥诮地眯起了眼睛,“继续跟。” 鹿微微瞳孔紧缩:“什么?” “做环球。” “老大!” ——对冲基金在于超短线快速获利,要么做多,要么做空。环球恒通这种稳定增长的公司更适合私募基金投资,大量持有环球的股票,短期收益达 不到水线,相当于资金被套住。 “放心,如果深蓝的资金有一半是我的,我一定会赌这口气。”朱砂转过头,坚冰般的目光刺进鹿微微眼底,“但深蓝资金一半是顾先生的,一半 是投资人和我们的,我不会拿大家的钱为自己挣这个名。” 鹿微微一言不发,灼灼目光望着朱砂。 朱砂淡淡微笑道:“你知道奥地利王位继承战吗?” 鹿微微正要摇头,而朱砂似乎没打算听她的答案,径自说道: “查理六世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做继承人,他临终前再三要求各方贵族起誓永远效忠女王,然而一撒手人寰,继承战打得昏天黑地。” “女人拿到权杖,四面八方都虎视眈眈,想保住权力只能铁血执政,”朱砂的眉梢、眼角、鼻梁和半边侧脸都隐没在阴影中,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原 因,她皮肤有种陶瓷般冰冷的白色,让人望而生畏,“所以伊丽莎白一世大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维多利亚时代有了日不落帝国,后人清算武则天的功 绩,对她最大的恶评是任用酷吏。” “我们换个玩法,”朱砂冷淡道,“两个月把环球的股价拉高一倍,然后我们出手。” 鹿微微一怔。 每一家上市公司都希望自己的股票能稳步增长,股民希望自己的股票永远翻红不跌。 让股票自然上涨谈何容易。 股价受大盘走势和自身公司经营影响,所谓对冲基金是指对冲掉了不可控的贝塔风险,保留了可以控制的阿尔法,这其中方差已经是目前金融市场 上最赚钱的方式。也就是说,除了大仙儿没人能预估到股票的价格,在最低点买进,最高点卖出。 一旦朱砂为一只股票下了增长区间,那就说明,她要踩着法律的边缘线对这支股票动手脚了。 鹿微微如梦初醒,坚定一点头:“我明白了。” RoǔяoǔЩǔ.uS 108章红鲨资本(中)(4 九月初的傍晚,远处浩渺的天穹被火烧云染成了深紫带红的颜色,风中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救护车鸣笛声。 朱砂按在门把手上,目送鹿微微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一直带着三分笑意的柔和如潮水般退下,目光逐渐森寒如冰。 砰! 后背忽然传来一声关门声,朱砂心中一沉,无声地“嗷呜”了一声,那寒风利刃般的气场哗啦啦碎了满地。 堂堂基金教父为躲一个小姑娘被关进了卫生间…… 朱砂眼角止不住抽搐,额前缭绕着一团黑雾,硬着头皮一转身,顿时愣住了。 顾偕收拾了鹿微微的咖啡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 病房内光线昏暗,他的侧脸在柔和暮光中显出一道英俊的轮廓,眉眼间沉静如水,看上去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朱砂松了口气,不用担心挨操了。 “专家会诊也没有第四种治疗方式,”顾偕突然开口说道,“你今天就可以打激素针了。” “嗯?好。” 顾偕伸手解开脖颈前的衬衫的纽扣,似乎只是勒着不舒服,没有脱衣服的打算,但朱砂的目光却无法从他修长的手指上移开。顾偕坐在沙发上,朱 砂站在几步之外,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她清楚地看见蜿蜒的锁骨线条一路延伸至衬衣内,静脉血管在苍白皮肤下透出淡淡青紫。 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些时刻。 ——顾偕粗鲁地扯下领带,胡乱撕开衬衣,单手抽出皮带,拉下西裤裤链…… “打完针还要带病工作?” 朱砂心虚地别开视线:“嗯……” “你知道你可以不用迎合任何人的期待吧。” 朱砂的思路一时没转回来,闻言一愣:“哈?” 顾偕抬头,向她一勾手:“过来。” 这个男人已经是三十岁后半的年纪,却依然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是二十岁后半的样子。淡淡笑意浮现在他眼底,昏暗中那双总是冷漠森然的双眼隐 隐闪着温柔的光芒。 空气炙热而安静,朱砂听见胸腔内的心脏正在怦怦搏动,疑惑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情。 顾偕拍了拍沙发上的空位,而朱砂直接坐到了他腿上,胳膊环上了他的脖颈。 顾先生似乎对自己怀里突然出现的大宝贝有些诧异,身体略微一僵,这极轻微的变化瞬间被朱砂捕捉到了。 房间内安静了两秒,两人面面相觑。 顾偕解释:“我想和你说点严肃的事。” 朱砂眼神微微游移:“那我下去?” “来了还想跑?” 顾偕轻笑一声,双臂勒紧了朱砂的腰侧,隔着病号服轻轻按摩她的小腹。 两人一高一低地在昏暗中对视,彼此滚烫的呼吸交织在鼻端,朱砂凝视着顾偕的嘴唇,问道:“您想和我说什么?” 顾偕深深望着她,很久没有说话。 朱砂在他那灼灼的注视中无所遁形,从他眼中仿佛看出了千言无语。 半晌,只听顾偕长叹一声,伸手挽起她耳旁的碎发。 “无视嘲讽攻击和流言蜚语,这点你做得很好,但光环也是‘人言’,你被‘成为英雄’这件事困住了。” 顾偕手指上长了很多枪茧,手心中央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那粗糙厚实的触感抚上侧脸,引发一阵轻微的痒。 昏暗天色中,朱砂五官格外深邃。 “做你自己,朱砂,”顾偕紧盯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红皇后’这三个字必然载入金融史。” 朱砂瞳孔针扎般缩紧,她的视线仿佛穿过虚空,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远处天穹灰渺又高远,夜风轻轻拂过,万千粉白花瓣簌簌飘下。她倒在顾偕的腿上,鼻息间满是酒气,漫天星光与年轻的顾偕倒映在她眼底,借着 酒意,大胆地摸着顾偕的下颌,然后听见顾偕说: “我看得见你的野心,你大可以借着我往上爬。” “女人想要有成功,势必要比男人遭受更多孤独、打击和心碎。” “你不能一边谈恋爱一边叱咤风云,欲望和牺牲是等价的,想成角儿,得成全自己*。” …… 夜幕初降,窗外那片浓紫的火烧云渐渐沉为深黑,一轮淡白的月高悬夜空。闪烁着猩红尾灯的车流拥堵在高架桥上,更远处的铁轨上,乘铁亮着明 亮的黄灯消失在呜呜声响中。 病房内,顾偕手背摩挲她的脸,语气温柔低沉:“但你今年才25岁,不急于这一时。” 如果这是半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让朱砂独立完成这桩世纪大收购案。 因为他的小姑娘马上要飞走了。 这一战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朱砂将在这场收购舞台转身亮相,向全世界宣告她不仅仅是基金教父最得力的助手,更是一个独立、成熟又强大的投资经理。 而现在他既然决定了死都不放朱砂走,那么他要让“顾偕”与“朱砂”这两个名字永远捆绑,让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流传他们的传说。* “人得成全自己啊,”朱砂笑了笑,亲昵地蹭着顾偕的鼻尖,“这是顾先生您教我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顾偕无奈,“那我们谈谈股权吧,深蓝资本改名红鲨资本我没意见,前提是你成为我的合伙人。” 朱砂整个人一震:“我?!” 对冲基金是合伙人制,参与分红亏损直接相关的公司内部人员是普通合伙人,简称GP。出资人是有限合伙人,简称LP。 与上市公司股东相比,对冲基金的有限合伙人权力小很多,别说换掉基金经理、召开股东大会,就连影响投资策略都不可能。 一般情况下,管理团队出的出资份额在5%以下,投资人要出到90%以上,简而言之是投资者出钱,管理者出力。 深蓝资本则不同。 因为顾偕太有钱了。 深蓝资金一半以上都是他自己的钱,他只有能称为“有限合伙人”的投资者,没有一个能参与股权交易的普通合伙人。 他向朱砂抛出股权,意味着深蓝资本不再完全是顾偕一个人的,而是成为他与朱砂的共同所有物。 两人一上一下交叠坐在一起,顾偕的体温透过病号服传到朱砂身上,朱砂沉浸在熟悉的木调香怀抱中,更有些心猿意马,突然被顾偕吓醒了。 顾偕问:“怎么了?4000亿的世纪大收购案,你觉得你没资格成为深蓝的Queen?”* 朱砂犹犹豫豫:“那也是因为顾先生您的资金雄厚,我不过借力而已。” 打金融战很简单,就是看钱。 谁的钱多,谁就能坚持到最后。 投资经理获利与“时代背景”和“个人努力”的关系相似。 这世上大多数成功的人都吃着社会结构不公平的红利。阶级环境是船,十八线小县城的孩子们吭哧吭哧滑着木浆,富家子弟们开着喷气式摩托艇轻 轻松松将他们抛之在后。 朱砂天赋万里挑一,也吃苦认学,如果她当年没有遇见顾偕,要么烂在小诊所里接二连三生孩子,要么在肮脏的发廊里接客,连划木船的机会都没 有。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能上大学,十八岁遇上了顾偕,那已经太晚了。金融知识储备为零,靠着本科四年的课本知识,怎么可能领导张霖、蔡翔、温 时良这些从小就耳濡目染,早早培养出直觉的金二代。 在金融市场,资金就是竞赛的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市场把握得再准确,没有钱补仓,也只能干瞪眼看着股票往自己的预期里走。 “你想要什么?”顾偕问。 朱砂没懂:“嗯?” “你想要功成名就,想要腰缠万贯,那就伸手拿吧。” 顾偕神情渐渐肃穆起来。 朱砂终于明白了顾偕为什么要严肃地和她谈谈,这种话题确实不适合抱着说。 顾偕开口道:“你想问,我是不是在补偿你?” 朱砂沉吟不语。 顾偕脸上冷峻森寒:“这场世纪大收购案会让你为深蓝赚上百亿,这是你应得的,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了。” 朱砂盯着顾偕看了许久,半晌,深深呼了口气,说道:“那就等收购结束吧,谢谢顾先生。” · 翌日清晨,检察官办公室的窗帘没有拉严,台灯彻夜未熄,几缕晨曦正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灯光与日光同样昏暗,有种昼夜不分的沉重感。 “我们换个玩法,两个月把环球的股价拉高一倍,然后我们出手。” 薄兮伸手按下重播键,朱砂的声音再次从设备中传出:“我们换个玩法,两个……” 尹铎坐在办公桌后,单手托着下巴,一摆手,示意薄兮停下。 追查朱砂是尹铎的第一要务,但不代表其他工作都可以放下。通宵加班后,尹铎面色略微阴沉,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点淡青的胡茬,连镜片后 的桃花眼中都因过度疲劳而无法泛起涟漪,似乎已经累到奄奄一息了,饶是如此,看上去也非常英俊,令人怦然心动。 助理检察官薄兮的精神状态与瘟鸡一样的尹铎截然相反,整个人像仿佛打了兴奋剂,眼底闪烁着熠熠光彩,双臂撑着桌面,俯视着坐在办公椅中的 尹铎,这个角度让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怖。 她说道:“接下来就等朱砂出手了。” 尹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指腹抹掉眼角的水渍:“不够。” 薄兮疑惑:“嗯?” “朱砂的狡猾程度远超过你的想象,就算她亲口告诉她手下,她这种交易是通过内幕消息完成的,我们找不到直接证据,上了法庭还是败诉。” 薄兮站直了身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尹检察官不愧是纽港市第一妇女之友,即使困到昏迷边缘,对女性情绪的敏锐度依然堪比探测雷达。 察觉到属下的尴尬,他安慰道:“距离候法官批准的监听跟踪有效期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这些话应该可以让候法官再给我们批一个月的监听令, 干得不错。” 薄兮静静站着,似乎没有因尹铎的话而放松。 尹铎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其他人都是什么情况?” 薄兮道:“蓝航的官司已经出结果了,双方都不算赢,朱砂可以继续收购蓝航的股票,但没有董事会投票权。” “那温时良接下来应该会去魏氏家族挑拨离间了,”尹铎单手撑着额头,强行打起精神,说道,“我就喜欢这个,派人跟紧了,说服谈判不就是威 逼利诱嘛,有股权的姓魏的那么多,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两个贿赂的证据了。” 薄兮点头:“鹿微微和鹤楚然正在查环球恒通的账目,暗地里约了几次财务总监,但财务都没答应和他们见面,现在转而去找审计了。” 尹铎打了个哈欠:“贿赂加一!也盯紧了!” “张霖今晚去见王冠集团的董事,估计也是行贿,已经安排人跟踪了。” “好……” 尹铎有气无力地哼出一个字后,向前一趴,直接摔在办公桌上。 薄兮僵硬地站在办公桌前,望着尹铎的后脑出神,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悄然拿起尹铎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背上。 尹铎看样子确实太累了,趴下还没到一分钟胸膛便有节奏地起伏起来。 薄兮静静凝视着尹铎的睡颜,英俊的侧脸贴着桌面,敞开的衣领中锁骨曲线若言若现。良久,她关了台灯,拉严了窗帘,办公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她站在门口回头望了尹铎一眼,轻声关上了门。 · “王冠上周五开了个董事会,商量要不要寻找白衣骑士收购明珠资产,也就是我们想要的货运部门。董事会十一个人,五票赞成,五票反对,一票 弃权,吵了一上午硬是没吵出个所以然来。投赞成票的那几个人想弃车保帅,投反对票那几个人舍不得货运部门的控制权,想跟我们硬拼到底,至于那 一票弃权,就是今晚我请客吃饭的这位,他可能是王冠董事会里唯一希望我们进入后拆分公司,拿一大笔分红就跑路的人了。”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张霖夹着手机迈出电梯。酒店走廊上灯光昏暗,他拎着公文包,大步朝走廊深处走去。 手机另一端传来朱砂的声音:“既然能把皇冠明珠出手,那他们对货运咬得也不是很紧啊。” “对,王冠董事长的原话是‘宁愿自断一臂,也好过被朱砂分尸’。” “皇冠之珠”是反收购的一种手段,意在将公司最有价值、对收购者最具吸引力的资产出售给第三方,使得收购人对目标公司失去兴趣,放弃收 购。 朱砂对王冠集团的兴趣就在于货运部门,王冠打算将货运部门卖给白衣骑士,将朱砂的注意力转移到旁人身上,从而摆脱被朱砂收购后,吞并货运 部门,拆卖其他资产的命运。 天台公寓里冷风飕飕,墙壁上温度表显示着“16℃”。 朱砂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汗水覆盖了全身,苍白的皮肤在灯光下露出一层淡淡的微光。 今天上午打了第一针GnRHa药物,现在整个人犹如进了焚尸炉一样,刚被顾偕从灌满冷水的浴缸里拎出来,又满身是汗了。 朱砂抹了一把额头,满手都是汗水,连手机都不能贴在耳旁,只能开着免提,一抬头,只见顾偕端着水杯走过来,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对着手机说道:“去查一下王冠打算找谁当白衣骑士。” 张霖了然一笑,自动接了下一句:“然后围魏救赵。” ——囤积白衣骑士的股票,让他们自顾不暇,无法掺合王冠集团的事。 “那行,我知道,”张霖停在酒店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前,问道,“朱小姐,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没有了,晚安……等等,你今晚招妓的钱,公司出。” “老大客气了。” “嘀”一声,张霖刷了房卡,推开门,只见房间里五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摆出性感的姿势躺在地板上。 张霖粲然一笑,一把扔掉公文包,扯开了领带,朝她们扑了过去。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RoǔяoǔЩǔ.uS 108章 红鲨资本(下) 顾偕将抗生素药片和温水递到朱砂面前:“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砂吃药喝水,疑惑地嗯了一声。 “温时良正在围‘复仇者联盟’救成桥,王冠也用这招的话,张霖可能转不开身,”顾偕摸掉朱砂嘴角的水痕,“王冠想要白衣骑士,你送他一个 不就行了吗?” 朱砂一瞬间明白了顾偕的意思,望向他的目光微动:“用垃圾债券杠杆收购?” 杠杆收购也称为蛇吞象收购,指一家小公司收购不论是资产价值、股票价格还是公司收益都远超于它的大公司。它将目标公司的资产作为抵押,只 出很少的钱就可以通过垃圾债券融资完成收购。 至于垃圾债券融资…… 国内企业信用等级从AAA到D,总共分为10级,前四个是投资级,余下的都叫做高风险债券,后者的债券信用评级低,经常发生债券到期后无法偿 还的现象,所以叫做垃圾债券。 有些企业经营陷入困境,信用评级从投资级下降到垃圾级。而有些企业度过危机后债券等级从垃圾级上调为投资级。 这种转变是凤凰变乌鸡或者乌鸡变凤凰的过程。 投资垃圾债券的人,对企业的嗅觉十分敏锐,能在一群乌鸡中一眼看出谁能变成凤凰。 陈伯益早年凭借垃圾债券起家,专门投资处在成长期、资产不多且利润微薄的中小企业,为其注入资金后等他们成长为凤凰。一边做着帮企业渡过 难关的好事,一边还能赚个盆钵溢满,陈伯益也曾被市场尊称一声财神爷,只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垃圾债券不仅仅是一种投资方式,更多作为一种并购手段,帮助小公司发行债务来获得大量的资金。 简而言之,顾偕是让一家中小企业去收购王冠集团。 它只要将王冠集团货运部门的资产和未来收益作为债务抵押,就可以出很少的钱,通过垃圾债券获得大量资金来交付王冠的股票。 顾偕站在床边,朱砂坐在床上,两人一高一低对视良久。 “让张霖找一间小型物流公司带着诚意去和王冠谈杠杆收购,答应他们保留冠名权和管理层、三年五载都不卖货运部门。” 他的叙述平稳又沉静,然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恶意。 “偕神不愧是邪神,”朱砂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他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然后,等王冠签下收购合约后,我们再买下这家小公司。” 顾偕看懂了朱砂眼底的微妙:“不屑用这种手段?” 朱砂张开双臂,抱住了顾偕的腰:“怎么会呢?我明明……” 她的话说一半猝然消音了。 顾偕拉开她,正想问她怎么了,只见朱砂指向了墙壁,那里挂满了世界主要交易区的钟表,纽港时间九点五十九分,秒针即将走过“12”,顾偕手 机准时震动。 朱砂抱着顾偕的腰,仰头看他,嚣张地挑起了眉毛。 顾偕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另一只手举起了手机,滑开了接听键:“喂?” 房间里冷气开到最低,朱砂止不住流汗,顾偕却是个体感范围正常的人,衬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饶是如此,也被冻得皮肤冰凉。 朱砂把顾偕衬衫下摆从西裤里拽出来,头贴上顾偕腹部。他那偏冷的皮肤一瞬间让她这具仿佛着了火一样的身体镇静下来,朱砂闭上眼发出一声极 为满足的喟叹。 然而这时,顾偕突然一僵:“什么?” 朱砂狐疑着抬头,猝然撞进了顾偕的眼底。 旋即她笑了笑,十分体贴地松开了顾偕的腰,自然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抽纸。 朱砂这几天请了病假,顾偕也找了个理由不去公司。不论是精英组的电话会议,还是黄秘书每天按时早请示晚汇报,两人都一起听。 需要隐蔽踪迹,让顾偕刻意回避朱砂事情只有一件——事关柏素素。 朱砂抬手一抛,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垃圾桶。 这种混杂着愧疚、歉意和心虚的眼神,她真是不想再看见了。 顾偕举着手机,面色沉了下来,静静望了朱砂几秒,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走向天台。 “你重说一遍,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了黄秘书温柔的声音: “第一件事是江秘书说,王冠集团的董事何鹏皖想拜访顾太太,但是这位何董事在‘那份名单’上,所以江秘书来请示您的意见。” “那份名单”记录了当年柏素素落难时所有对她落井下石的人。 顾偕斥巨资营造了一个童话公主梦,这个梦不仅仅是一座海边城堡,还要让柏素素像真正的公主一样活得无忧无虑。顾偕倒不是要对柏素素的一举 一动了如指掌,但对于那些曾经欺负过柏素素的人,想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一定要经过顾偕允许。 何鹏皖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见柏素素,毫无疑问是因为王冠集团被朱砂逼到绝境了,想让柏素素向他吹耳边风。何鹏皖来求柏素素,不是“他哪有脸 上门求情”,而是他特意将脸送上门让柏素素去打,毕竟有什么会比欺负过你的人来求情更让人神清气爽呢。 一个年过半百身价过亿的中年男人,愿意牺牲到这般地步…… 夜色中,顾偕淡淡勾起嘴角。 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何鹏皖找错了人。 唯一能让他动摇的人,正是发起这场敌意收购的猎人。 顾偕道:“见吧。” “老规矩?您也在场?” 顾偕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安排着吧,我不一定会去,也不用告诉太太我会去。” “好的,”黄秘书道,“第二件事是顾太太希望再向东非开发几处水窖,但这样做会让慈善基金第三季度的支出踩了黄线,所以经理来请示这笔钱 批吗?” “批。” “好的,第三件事是您转赠给蔚蓝航空董事魏廷伟先生的那两套房出了点问题。” 顾偕皱眉:“什么事?” 蔚蓝航空与朱砂的官司双方都没有获得胜利,朱砂没有董事会投票权就不能拆分公司,只能一个一个笼络那群姓魏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情理都不吃的,那就给钱,钱要是不收,就得亮枪了。 所幸现在只进行到了给钱这一步,大半的董事已经站在了他们这一方了。 他和朱砂的钱财向来分得很清楚,对于朱砂而言,这是尊重。 收购蔚蓝航空是朱砂的工作,他给姓魏的好处,是帮朱砂办事,所以只能用她的财产。 “那两套房已经不在朱小姐名下了,”黄秘书道,“现在的户主叫做邵俊。” 顾偕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锋芒。 电话这端陷入了久久沉默,黄秘书的声音遥遥传来:“顾先生?顾先生?您还在听吗?” 顾偕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站在天台望着夜色没有吭声。 站在顶层公寓,整个纽港市的风景尽收眼底,远处海面上邮轮亮着光,城市中心建筑群亮着窗灯,地标性建筑灯塔在夜色中闪烁着红光。 顾偕无声叹了口气,略微垂下脸,眼底闪烁着一点奇异的寒芒,侧脸倒映在落地玻璃上。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冰冷而平静:“交给白清明去做吧,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好的,下一件事儿是水漫金集团的……” 顾偕慢慢转身,透过落地窗,只见房间里熄了灯,朱砂面冲房间内侧躺着,腰部以下盖着被子。 繁华灯火穿过落地窗映出她蜿蜒的曲线——小腿屈折,蝴蝶骨凸起,头埋进枕头,从脖颈至后背再到伸出薄被的脚踝都呈现出柔和的线条。背后大 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两翼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 ——似乎睡着了—— *说明 1.“想成角儿,得成全自己”——电影《霸王别姬》 2.让子孙后代生生世世都流传他们的传说。——歌词《滚滚红尘》,林夕,原句是“令今生不爱我的人.子子孙孙流传着他与隐秘的我相爱的传 闻” 3.“怎么了?精品文壆:RōùSんùЩù(肉書屋)。Χγz3333,毕竟我还没怎么写她。 我希望文中出现的所有女性都不是流水线上充气娃娃,可以行善,也可以做恶,有自己力量的来源。 我总说我写的不是工业糖精,不是彰显作者叙事手段多厉害,戏剧目的多明确,而是我在写事业线,我的人物关系干干净净。 这些人是检察官、首席投资官、基金创始人、npc配角是咖啡店老板、科学家……每个人都由职业身份定义,而不是继兄妹、表兄妹、前男女友、杀父 仇人、哥哥的朋友、姐姐的同学……绕来绕去永远离不开“血缘宗法制”。 有个偷懒的办法让柏素素迅速进修罗场,让她是尹铎的前女友就好了,今天他吃醋,明天她生气,大家拉拉扯扯磨磨唧唧,狗血度倒是能上升好多,但 这样就low了…… 今天啰嗦得有点多,总之感谢大家正版订阅、投珠支持。 补充一下,好像有很多人没看懂,最后这场天台电话戏,我想写的是:哪怕柏素素作慈善,钱超了计划,经理都得请示顾偕,给不给太太批这笔钱,而 朱砂随便包养只小狼狗就送两套房,顾偕连一个字都不敢过问,这是个爽点不是虐点吧。 第109章一千零一夜(上)(2268字) 凌晨三点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房间内冷气开到最低,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咕咚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顾偕啪地拧开台灯,只见一只手从床下举起来! “没事……”朱砂摔在地毯上,被汗水覆盖的裸体在灯光中反射着一层暗光,“我没事!” “喝水叫我一声就好了。” 顾偕迈下床,将朱砂打横抱起来,正要将她放回床上,只听朱砂欲哭无泪地说道: “不喝了,想上厕所……” 激素完全打乱了她的身体,过去几个小时里流出的汗能攒一浴缸。 顾偕担心她脱水,逼着她大量喝水。 前半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没一会儿又被顾偕叫醒喝水,喝水喝了一整夜,这会儿不怎么出汗了,水要以另一个方式排出来了。 大量盗汗带走了她的体力,躺在床上只觉身体沉重,没想到一下床腿软到站不住,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偕抱着朱砂朝卫生间走,问道:“疼不疼?摔到哪儿了吗?” “膀、胱、疼。” 顾偕:“…………” 初秋深夜温暖湿润,卫生间灯光昏暗。两个人全身赤裸着站在马桶前,沉默对视了许久。 朱砂不穿衣服,因为流汗太多了,身下的床铺都能拧出水来,顾偕换了几次床单后直接放弃,打电话叫人送来个水床。 而顾偕不穿衣服,因为他没衣服可穿。 他不是这间房子的男主人,这里没有他的睡衣。 顾偕的体感温度还在正常人的范围内,开到十六摄氏度的空调已经让他瑟瑟发抖了,再躺在水床上,冻得他嘴唇都发白,直到朱砂看不过去,从他 冰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强行让他盖上了冬天羽绒被这才勉强捡回半条命。 对方的裸体看了十年了,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算老夫老妻,饶是如此,也架不住在马桶前大眼瞪小眼地尴尬。 朱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顾偕垂头望着她,似乎没理解朱砂为什么推着他的胸膛。 半晌,朱砂憋出一句:“您想帮我扶小唧唧吗?” 顾偕笑了:“你长那玩意儿了吗?” “那您为什么还不走?” “你有力气坐下吗?” “……”朱砂脸上神色变化莫测,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顾偕一动不动,神色严肃认真,没有半分挪揄的意思:“帮你坐下我就出去。” 朱砂的膀胱要爆炸了,但羞耻心牢牢锁住了膝盖骨,让她昂扬地挺直了脊椎,对顾偕怒目圆睁,大有一副任天崩地裂她绝不低头的架势。 “好吧,”顾偕叹了口气,“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朱砂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门口,咬牙切齿:“走!” 卫生间门咔哒关上,顾偕后背靠上了门。 他当然明白隐私的重要,否则也不会在朱砂家设置两间浴室了。 他也不是有特殊性癖的变态,只是朱砂这种情况,下个床都能摔倒,卫生间又不像床边空旷,这有洗手池、马桶,万一磕磕碰碰到哪儿怎么办。 这时,卫生间内忽然传来一声阴森森的“顾先生”。 顾偕眉心一跳,当即转身,正要推开门,只听朱砂怒喊道:“你走远点!我那个不出来!” 顾偕:“…………” 几分钟后,朱砂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门边,手掌轻轻推开门,身体猝然一顿。 门外,顾偕手中端着半杯温水,灼灼目光映在她眼底。 朱砂满头黑线,义正言辞道:“我拒绝。” “拒绝无效,”顾偕将水杯递到了朱砂唇边,“流这么多汗再不补充水分,明天早上睡醒就变成人干了。” 朱砂向后躲:“那也不喝!” 顾偕眼底暗了暗:“不喝?” “不喝!” 朱砂仰着头,在顾偕那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中坚定地回视着他,然而没几秒,一滴汗从额头滑落,啪嗒落到了睫毛上。 顾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朱砂别开视线,笔挺的肩颈越来越松,小声道:“喝……” 墙上挂上的钟表显示纽港时间是凌晨四点,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天台公寓打通成大开间,卧室、客厅与不存在的厨房连成一体,朱砂躺在床上, 脑后枕着手臂,目光放肆,打量着又去倒水的顾偕。 这个男人肩宽腰窄大长腿,肌肉线条清晰流畅。走路时臀肌一缩一收,大腿根随着步伐显出明晰的肌肉块,略微弯腰接水,背肌隆起的弧度彰显着 力量美。 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 似乎在回忆顾偕压在她身上,他的背肌摸上去是什么手感。 激素,激素,都是激素的作用。朱砂闭了眼睛,强行压制身体里泛起的燥火。 激素针暂停了她的生理期,却让她化身为饥渴的母狼,盯着顾偕的眼睛放出幽幽绿光。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顾偕端着水杯走回来,正面朝前,那一根未勃起的东西明晃晃吊在双腿间。 他顺着朱砂的目光往下看,轻声笑了:“馋肉了?” 朱砂一点头:“嗯。” 顾偕对她这么坦荡倒是一愣,咯噔将水杯撂在床头柜,关了台灯,窸窸窣窣摸进了被窝。 “饿着吧,现在不行。” 顾偕的声音非常平静,然而肩颈肌肉却因用力绷起而显出起伏的线条,似乎正在竭力抑住汹涌而起的情感。 ——朱砂上一次打完闭经针,他将朱砂按在……办公室的卫生间里…… 顾偕闭上眼,无声屏住了呼吸,手在被窝里紧紧握成拳,胸腔内如火焚烧,五脏六腑仿佛沸腾着剧烈的血气。 “顾先生?” “嗯?” “我睡不着。” 朱砂翻了个身压在顾偕身上。顾偕盖着的羽绒被,全身上下只有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她一只手从旁伸进被窝,慢慢摸着手感光滑柔软的胸肌,指尖顺着腹肌线条滑动,在人鱼线的沟壑中轻轻挠着,另一只手抚上顾偕的侧脸。 他们一上一下在黑暗中对视着,鼻端若有似无地相贴,连彼此说话时带起的轻微气流都清晰可感。 朱砂低声道:“您好凉啊。” 遮光窗帘将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挡得严严实实,房间内黑暗浓重,即使两人面对面也看不太清对方的脸。顾偕只感觉到朱砂嘴唇轻轻贴了上来,又 很快离开了。 时间嘀嗒嘀嗒地向前走,温度一点点攀升,朱砂那滚烫的体温仿佛穿透了羽绒被,将热度传递到他的身体里,那一瞬间,藏在浓密耻毛中的阴茎猛 然抬起头。 羽绒被并不厚重,这明显的变化被朱砂敏感地捉捕到了。她挺了挺腰,故意磨蹭着羽绒被上支起的小帐篷,嘴唇贴在顾偕耳边,朝耳孔里吹了口 气,低声问:“想不想我……温暖您。” 顾偕目视前方漠然道:“不想。” 朱砂:“…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第109章 一千零一夜(下)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两人上下交叠,紧紧相贴,瞳孔深处恍惚倒映着彼此的脸。 朱砂还想争取一把,在顾偕小腹上煽风点火的爪子猛地握住了又硬又热的大肉棒,果不其然,顾偕浑身一僵,难耐地闷哼了一声。 她和这个小东西太熟悉了,非常清楚怎么取悦它,只不过手指还没按上龟头前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顾偕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两人位置猝然调换,朱砂心中一喜,仰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准备让顾偕亲咬。顾偕周身还像蚕蛹似的裹着羽绒被,她握着人家老二的手也被卷在里 面了,继续撸动非常艰难,只好手脚并用地把被子从顾偕身上扒下去。 一丝荒诞感从朱砂心底蓦然升起,仿佛顾偕是清朝侍寝的后妃,全身脱得光溜溜的,只卷着一层被子,而她是那个色欲熏心、急不可耐的昏君。 她刚一动,便被顾偕拎住了脚踝:“别动。” 朱砂乖巧躺着,灼灼目光落在顾偕脸上,期待地舔了舔嘴唇。 “快睡。” 顾偕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将她的手从被窝里丢出去,便翻身躺到旁边了。 朱砂瞪着眼睛:“这就……没了?” “嗯。” 顾偕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心情寡欲,然而他的呼吸却微微急促,眉梢眼角也绷得极紧。 “睡不着。”朱砂道。 她面朝顾偕侧躺着,又悄悄将手伸回被窝里,估摸着位置,手一落,正好摸到了支起来的大肉棒。 “嘶……” 顾偕抽了口冷气,想要教训一下朱砂,一转头忽然顿住了。 只见朱砂双眼直勾勾注视着黑暗的空气,神情看上去有些似乎有点悲伤? ——夜深人静,容易矫情。 药物副作用会让人提前进入更年期,引起精神抑郁。 顾偕清了清嗓子,温柔地问:“我给你唱个摇篮曲?还是讲个故事?” “讲故事吧。” 顾偕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朱砂认真了。 如果往常朱砂失眠,他会用身体帮她进入疲劳状态,累到什么都不想,只是现在不行。 “真的?” “当然,”朱砂低声道,“我都没听过童话故事。” 随即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从来没人给我讲过。” 砰! 顾偕心脏被重重一击! 刹那间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长出一丛未名的植物来,旋即植物抽芽生根,渐渐长成带刺儿的玫瑰。心脏被尖刺狠狠刺穿,鲜血从血窟窿里哗哗往 下流,可他心里还美滋滋地咕噜着血泡。 英明伟大的基金教父顾先生,活了三十七岁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真相,他和那些喜欢女孩子撒娇的肤浅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确定了,朱砂的确处于情绪敏感期。 朱砂原本说话语速较快,和她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一样。她认为她长相本来便极具攻击性,声音再急,不利于谈生意,于是找了老师专门训练声 音。 在外人面前,朱砂声音的没有刻意做出温柔感,只是说话时腔调沉凝、语速平稳,声音整体总是平静的。 在顾偕面前,朱砂往往是又尊敬又害怕的,偶尔小打小闹吵几会,可说话时不论语气还是声音都是端着的。从来没有过这般……低落、失望、甚至 还有一丝丝委屈。 顾偕不怕冷了,毅然掀开被子,转身抱住了朱砂。 前胸贴上了小火炉一样身躯,顾不上后背暴露在只有十六摄氏度的冷空气里,低声哄道:“那我给你讲个美人鱼……” “不要,太悲伤了,”朱砂额头靠着顾偕肩膀,手又往下握住了大肉棒,“我要听白雪公主。” 顾偕疑惑:“你不是没听过童话吗?” “我有常识啊,知道美人鱼最后死了,白雪公主幸福地……”朱砂顿了顿,“活到死。” 顾偕:“…………” 好吧,童话确实属于一种常识。在平凡世界里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没听过童话故事本身就很罕见。 顾偕的童年记忆里除了破败昏暗的小房间,和带着各种各样臭气体味的男人以外,还是存着一点妈妈不以泪洗面时的碎片的。 天光斜射进昏暗房间,两个人躺在那张小床上,他缩在妈妈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柔顺剂香味,妈妈翻开一页童话画册,低声讲小鱼人的故 事。 他的母亲毕竟曾经是超模明星,来自一个普通正常的家庭,或许应该有点富足吧,否则怎么能教出会弹琴唱歌还会四国外语的女儿。 而朱砂的家庭连糊口都困难,她妈妈哪里有闲心给孩子讲童话故事。 顾偕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摸出手机,侧脸被幽幽屏幕光映亮,显得的五官格外深邃立体。 他揽住朱砂的肩膀,手指温柔摩挲她的耳际和侧脸,低声朗读:“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大雪像鹅毛一样漫天飞舞,王后坐在城堡的一扇窗子前, 正为她即将出世的小女孩做针线活儿……” 朱砂往前挪了挪,头枕在顾偕的胸膛上,一手在他胸肌上画圈圈,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个可爱的小东西……那个可爱的、硬邦邦的庞然大物。 “寒风裹挟着雪花飘进了窗子,王后抬头望向窗外的雪,一不留神,针刺进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了窗台的雪花积雪上,王后说:希 望的我的女儿皮肤如雪般洁白,嘴唇如鲜血的般红……” 夜色渐渐退散,黎明即将到来,世界金融中心的纽港市迎来了新的工作日,加班的车流还没从高架桥上驶出,早起的人已经离开了家门。 商业区内的巨幅广告屏幕彻夜闪烁,办公大楼在凌晨四点依然透着连片的灯光,环卫车慢慢悠悠驶上马路,带着耳机的晨跑者仰头呼吸着微凉的初 秋空气。 天台公寓里,两道相拥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出模糊的轮廓,顾偕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如破闸而出的河流,与缠绵的情愫相融一同盘旋在房间上空。 “最后,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在城堡中结婚了,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一辈子。”顾偕顿了顿,“嗯,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也就是活到了死。” 一片静谧与温暖中,朱砂的呼吸渐渐绵长而有规律,像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顾偕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大宝贝儿,锁上手机屏幕,窸窸窣窣躺下来。 朱砂的汗止住了,凌乱的头发贴着耳侧。 他轻轻拨开她的碎发,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真好。”朱砂忽然说。 顾偕惊讶:“你还没睡?” “第一次有人给我讲睡前故事,”朱砂窝了太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怎么舍得睡。” 顾偕摸着朱砂冰冷的胳膊,伸手按上床头柜上的指示灯,将空调调成正常温度,又推开羽绒被,将凉被搭上他们的身体,感慨道: “你十五岁我是应该给你讲的。” “您又不是我爸……”朱砂愣了一下,又问道,“您需要我叫爸爸吗?” 顾偕心说,想让你叫老公,但旋即想到了什么,那张常年如冰森漠出现了一丝裂纹,半晌,憋出一句:“我有这么老吗?” 朱砂扑哧笑了。 顾偕挺了挺腰,被朱砂玩得硬邦邦的阴茎顶在她的小腹上: “对你,我还很年轻,哪方面都很年轻。” 朱砂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顾偕问道:“困了吗?” “嗯。” “那就睡吧,” 朱砂偏头,抵着顾偕的肩膀,忽然开口问道:“美人鱼是个什么故事?” “你不是有常识吗?” “只知道她从美人鱼变成人又变成泡沫了。”朱砂的声音越来越轻,“哦,还知道她的鱼尾变成人腿的时候很疼。” “那你的常识还真是少得可怜,”顾偕绕到朱砂背后,安抚婴儿般轻轻拍打她的背,“美人鱼拯救了遇上海难的王子并爱上了他。人鱼找老巫婆用 她的声音作交换变成了人类,如愿以偿来到王子身边,可是王子将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因为误他以为那个女孩救了他。人鱼没有声音不能告诉王子真 相,她必须杀了王子,才能变回美人鱼,否则就要变成泡沫,结局你知道了。” “我真该给你补补课,”顾偕摸摸朱砂的脸,轻声问,“一千零一夜你知道吗?” 朱砂含糊道:“嗯。” “睡吧,以后每晚睡前,我都给你讲个故事,把你失去的童年全找回来。” 朱砂没有回答,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略微湿润。 ——美人鱼无法告诉王子他娶错了新娘。 ——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千零一夜,哪一夜都不属于她。 · 晚上七点。 乌云滚滚,风声呼啸。 千万道雨线淹没了天地,闪电倏尔划过纽港市夜空,紧接着几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在雨中炸开。 高级餐厅里钢琴曲袅袅,温时良客气地让侍应生先离开,刚翻开菜单,突然一道人影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朱小姐?” 朱砂湿漉漉的长发挽在脑后,水珠不断顺着发丝往脖颈上淌,胸前、肩膀和后背的衣料都被水渍浸出深色痕迹,这副好似刚从雨中跑来的狼狈状 态,引得邻桌几位客人的不住侧目。 温时良掏出手绢递给她:“您怎么来了?” “再不让我为深蓝发光发热,我就要在家里憋成干尸了。” “顾先生特意嘱咐过,您只能参加电话会议。” 朱砂擦汗的手一顿。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深蓝有一位重要的投资人出了些私人变故,打算提前赎回资金,顾偕去处理这件事,她才偷偷溜出来一会儿,仿佛青春期思春少女被古板严肃的爸 爸禁足在家,趁爸爸外出买菜,跳窗出来约会小男友。 朱砂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问道:“这小子怎么样?魏廷伟?魏伟廷?” “魏廷伟,就是董事会那天您点名的那个小魏先生,他是创始人的外孙,现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魏兆硕的外甥。” 朱砂诧异:“外甥姓魏?” “嗯,创始人兄弟俩都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再生一儿一女,子辈有一位女儿早逝,现在剩三个人,孙辈八个人。”温时良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么说 不太好,“孙辈八位各个成才,只有这位不成器,但因为他有母亲留下的遗产,所以是这七位直系亲戚中持股数最多的人,如今在蓝航做董事长的执行 秘书。” 朱砂拧起锋利的眉心:“算上他的股份也不够让我们成‘大多数’吧?” “嗯。”温时良颔首。 这时,侍应生端来两杯餐前香槟轻放到桌上。 “谢谢……”温时良犹豫了一会儿,“小魏先生虽然不是……不是那么聪明、上进、有事业心,但在家里是个团宠,是那种家族聚会一进门,能从三 叔公叫到六伯母喊得每个长辈都喜笑颜开的、嘴甜的、讨喜的小伙子。” 朱砂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当年蔚蓝航空建立在两个兄弟的梦想之上,这个大家庭的关系一定非常亲近,才会举家筹款帮助兄弟俩造飞机开公司。魏氏家族直系亲属对收 购的态度强硬,要是能从持股的远方亲戚入手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温时良端起香槟轻抿了一口:“拉拢到小魏先生,我们就能得到远亲的股份,但是还有一个变数。” “哦?” “创始人哥哥的儿子是现任董事长魏兆硕,魏兆硕的表外甥,也是就是创始人弟弟的女儿的儿子,是如今魏氏家族孙辈最成器的一位,蓝航的前几 次反收购和员工优先股信托基金都是他主导的,要是没有他力挽狂澜,蓝航早就撑不下去了。我们向证监会提供SEC之前,他正在和晴鸽集团谈友好收 购。听说上次董事会借张霖激怒复仇者联盟,顺势反向收购成桥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朱砂来了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方成舟。” 忽然,一丝冰凉的惊悚感如游蛇般滑过耳际,朱砂的余光视线似乎捉捕到了什么。 餐厅内,侍应生端着托盘在餐桌间穿梭,衣着光鲜的客人们轻声细语。 她眼底微微闪烁,视线在大堂内逡巡一圈,没有任何奇怪之处,然而那丝冷冰冰的诡谲之意从虚空中升腾出来,又转瞬间消失了,只剩下脊椎上凉 飕飕的怪异感。 RoǔяoǔЩǔ.uS 第110章小三上位(上)( “对不起!赫海澜湾那两套房产请朱小姐您务必要收回去!我是傻子,我真傻,真的。我一直希望天上掉馅饼让我能‘捡’到急售房,所以中介告诉我这两套房子是户主要移民急售时我就相信了,万万没想到这两套房子是您送来贿赂我的,”魏廷伟站在餐桌旁九十度弯腰,“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没有说您骗了我意思,确实是我自己太蠢了!” 晚餐时间,餐厅内人来人往。魏廷伟说话的音量倒是不大,但这么一副“鞠躬尽瘁”的表演引来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连邻桌正在为客人倒酒的侍应生都忍不住一顿,一脸蒙逼地转头看过来。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红皇后,被激素药物提前带进了更年期。朱砂大脑一时没转过来,愣怔了三秒后,抬腿踢了踢邻座温时良的膝盖。 温时良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腿。 他起身道:“魏先生,请坐。” 魏廷伟仍然弯着腰:“你不答应收回这两套房,我就不坐。” 朱砂硬着头皮说道:“魏先生言重了,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 魏廷伟抬起头,坐进了餐桌对面的位置。 不知因为缺氧还是尴尬,他满脸通红,藏在眼睛片后的双眼隐约闪着水光。开董事会那天,朱砂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么近距离看下来,魏廷伟竟然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颌骨窄短、眼睛圆润,看上去颇有些“楚楚可怜”。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废物,偏偏我这个废物手里却有最关键的董事席位,甚至还能说动我们家的亲戚。 “我知道你们觉得只要把我说服了,我就会帮你们去鼓捣股东大会,让我的表舅、表姨、姨姥姥和舅姥爷重新推选董事会。董事会一改选,你们就能拿到蓝航的控制权,然后按照今天晚上你们承诺的给我好处。 “但是对不起,我是外公一手带大的,又傻又笨一无是处,只有这颗忠心才让我配姓魏,所不论是两套房子,还是二百套房子我都不会帮你们拆分蓝航的。” 魏廷伟发言期间双眼一直盯着桌面,说完最后一句话才抬眼瞟了一眼对面,但那也只是飞快的瞥了一眼,又红着脸垂下头去了。他就像是被人推上台的木偶,干巴巴地背完了台词,等着朱砂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外公。 曾和财政部副部长就深蓝缴税问题谈笑风生、在枪口中拒绝俄罗斯黑帮投资深蓝也面不改色的红皇后在五分钟内第二次蒙逼了。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恍惚间仿佛有只乌鸦在虚空中嘎嘎叫了两声。 朱砂坐直了身体,左腿又小幅度地在桌下碰了碰温时良的膝盖。 温时良呼吸顿时一滞,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道:“魏先生放松……” “我不能让外公失望!”魏廷伟猝然打断温时良,然而他这句话的语气倒不像冲温时良说的,反而像提醒他自己。 朱砂点头,顺口接了一句:“我们知道。” 魏廷伟猛地抬头,惊诧道:“你们知道什么了?!” 一丝凉飕飕的疑惑悄然滑过心头,朱砂略微眯起眼睛。 魏廷伟在她那审度的注视中僵硬地挺着脖子,壮胆一样地睁大了眼睛回望着她,紧接着几秒钟后,他眉梢一抖,别过了视线,目光在虚空中游移不定。 ——他在心虚。 朱砂再次环视餐厅大堂,侍应生端着餐盘轻声走动,甜蜜约会的情人在烛光下默默对视,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眉宇间严肃,似乎在争新一年的合作费用,更远的地方,一对年迈的老夫妻轻轻碰杯,经理端上来为他们庆祝纪念日的蛋糕…… 没有人鬼鬼祟祟藏在报纸后,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 朱砂晃了晃香槟杯,反光的玻璃杯壁上也没有撞上谁的目光。 这种诡异的恐惧感从何而来?真的是她多心了吗? 温时良缓缓开口:“魏先生,您听过贫户与牛的故事吗?” “哈?” “有一个美术系教授带着学生们去山村写生,夜晚宿在当地一户村民家中。这是当地最穷的一户人家,全家靠着一头奶牛艰难生活。临走前教授偷偷杀了这头奶牛,学生们不解,问教授为什么要恩将仇报,然而第二年学生们再次来到村庄写生,意外发现……” “发现这家人失去赖以为生的奶牛,不得不去找了别的出路,然后摆脱了贫困,“灯光斜射而下,映照在魏廷伟的眼镜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蓝航不一样,我们守着的不是奶牛,而是我外公的梦想。” 温时良问:“您觉得老爷子想看到他的梦想把全家都拖进泥潭吗?” “舟哥会让蓝航起死回生的。” “那不叫起死回生,那叫负重前行,”温时良淡淡道,“蓝航背负着1200个亿的债务,方先生只有申请破产保护这一条路可走,到那时法院会派监督员盯着你们每一笔交易,监督员是债务人的代表,只要盈利,他可以要求你们做任何事,包括把蓝航低价卖给深蓝。“ “不会吧……”魏廷伟一僵,“那舟哥为什么还要反对你们收购?” 朱砂神情变化莫测,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唯有五个字能表达出她此时此刻的那份无奈、懵逼、哭笑不得甚至还有点罪恶感的复杂心情: 这二逼孩子。 魏廷伟看样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不,他应该还知道破产保护确实是蓝航的下一步计划,然而只要他的常识再多那么一点点,就能明白温时良只是把最坏情况单拎出来吓唬他的。 朱砂目光飘向身侧。 果不其然温时良看起来也有点愣神。 朱砂嘴角勾起,略微偏过脸,粘着汗珠的睫毛下闪着一点寒芒,说道:“我知道魏先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爷爷的梦想比这几十个亿更重要……” 魏廷伟犹豫道:“其实也不是……” “嗯?” “能不能等我外公过世了,我再把股份卖给你们?” 朱砂:“……” 这几天顾偕不让她出门,说不定还是为了她好,更年期让人智商掉线得也太严重了。这是她自出道以来最艰难的一场谈判了,不知道英明伟大的顾先生要是在场会作何反应。 她正要伸腿踢一下身旁,这一次温时良先一步挪开了腿: “梦想这两个字听起来很俗,但对于心怀热忱的人来说就很真。魏先生守着魏老爷子的梦,但您自己有梦吗?不在蓝航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小齿轮不会辜负您外公的期待,蓝航把所有魏氏家族的人都困住了,把奶牛杀了,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魏廷伟蓦然转头望向朱砂。 朱砂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迎着他期待的目光,两人静静对视着。几秒钟后,朱砂终于反应过来,指了指身旁,说道:“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这时手机嗡地一振,朱砂如蒙大赦滑开手机一看,登时起身严肃道:“抱歉,小魏先生,我临时有急事,需走一步。” “哦哦那朱小姐再见。”魏廷伟懵逼。 朱砂朝温时良眨了眨眼睛,目光中混杂着“加油”、“辛苦了”、“坚持一下”,“实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我也不怪你”等等复杂的含义,旋即踩着高跟鞋快步往外走,而手机里最近一条信息是: 【偕神正在往回走,预计半小时到家。】 ——白清明。 ·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腥冷的气息,一辆黑色宾利在餐厅门口静静等候,门童早已拉开了车后门,侍应生站在客人身后撑伞。 朱砂坐进了车后座,随手抽出两张小费递给他们。 宾利车打灯起步,汇入夜晚繁忙的纽港市马路。雨滴铺满了窗玻璃,将车窗外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得模糊又迷离。 顾偕今晚去见的是国防部部长的独子,他两年前将五个亿的资金投入深蓝。深蓝是金融街上回报率首屈一指的对冲基金,即将公布的第三季度收益又领跑金融街。私人投资又不像公共机构,需要注意社会影响,何况深蓝最近也没有什么丑闻爆出,为什么赎回期刚到就要撤走资金呢? 五个亿的资金足够一家小型对冲基金起步了,失去这笔钱对深蓝这种大型基金也未尝不是一笔损失。 相比于推测投资人收回钱的原因,朱砂更疑惑的是,他会把这笔钱投去哪里? 这十几天来虽然在家养病,但市场动向始终在她心中。没听说哪位明星投资经理自立门户或者哪家基金有大动作。 朱砂偏头靠着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她苍白而疲倦的侧脸,但紧接着她瞳孔猝然紧缩,整个人无声地一震! ——这不是回家的路。 芳兰餐厅距离与御景公寓颇有一段距离,从餐厅正门向南行驶,第一个路口右转进入环路,然而就在十几秒前,司机经过路口却向前直行了。 朱砂不动声色,用余光瞄着司机倒映在后视镜中的脸。 此刻夜色已深,城市霓虹灯经雨滴折射后映照司机的半边侧脸上,从眼尾、鼻梁至锋利的下颌线勾勒出一道暗影。司机看上去还很年轻,约莫三十来岁,面容英俊,眼底犀利聚光,无论气质还是相貌都不像一个专车司机。 “司机”淡淡开口:“朱小姐,今天蛋壳体育场有演唱会,大家撑伞入场,路不好走,所以咱们绕行一段。” “好,”朱砂坐直了身体,微笑道,“有劳方先生了。” 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夜空,银白的光在朱砂脸上转瞬即逝,将她整个人照得狰狞阴森。 ————以下不收费———— 一会儿还有(下),至少半小时?今天没来得及校对,有错字请担待了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RoǔяoǔЩǔ.uS 111 雨刷在风挡玻璃上反复摆动,将雨幕划出扭曲的弧线哗哗流下窗玻璃。轮胎刷然压过水洼,污水顿时四溅而飞。 车厢内的气氛无声无息地绷紧了,一时间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与汽车引擎的轻响。 被拆穿身份的方成舟没有任何惊讶,目光依旧望着前方车窗,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微笑:“废话您听过太多了,我就直说了,请您放弃收购蓝航。” “不然呢?把我拉到豆沙湾埋了?” “当然不是,”前方路口亮起红灯,方成舟踩下刹车,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白线后,“一直想和您单独谈谈,只是您这一病让我找不到机会。朱小姐放心,我们从绿鸽路绕行,预计比走正常路线还早十分钟到家。” “好。”朱砂点头,“方先生打算怎么说服我?” “‘红皇后’这三个字。” 朱砂挑起眉峰:“哦?” “‘小三上位’不好听,您的名声够不够让您放过蓝航?” 这个红灯时间非常长,九十秒的左转弯绿灯时间过去了,横向开始了一百二十秒的绿灯。 “抱歉,商场上攻击私生活的手段的确龌龊,但为了保蓝航的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方成舟换到停车挡,松开刹车略微歇歇脚,随后眼睛一抬,望着后视镜中的朱砂说道,“您生病以来,顾偕先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出院这十几天还一直在御景同居。这种丑闻爆出来,投资者可能不会撤资,顾先生作为男人也不会受什么影响,但您也会背负所有的骂名,从女性的楷模标杆,变成‘也是一个靠睡上去的妓女’。” 朱砂摇头笑了笑,似乎感觉很有意思:“魏氏兄弟的两个外孙,一个在餐桌上了耍我了整晚,另一个在车里和我讨论我是不是妓女。” 方成舟眼角一抽,似乎对他那个表弟也无可奈何:“不,相信我,没人搞得懂他的脑回路。” “但小魏先生那些话都是您教的吧。” 路口终于变灯,方成舟不置可否,换挡起步,缓缓驶过路口,从闸道开上了高架桥。 “那天董事会上方先生不在,哦,不过就算在,也不一定相信我的话。” 朱砂转头望向窗外,雨还没停,雨珠不断砸到车窗上,模糊了飞速向后掠去的行道树和路灯。 “我真的喜欢飞机,”她沉声道,“飞机代表了我接触不到的那个世界,能坐上飞机的人都光鲜亮丽,可能一辈子都不用收拾鱼腹。” 方成舟向后视镜中飞快望了一眼,嘴唇子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嗯,兵到了,那礼呢?”朱砂仿佛只是很短暂地失神了一刹那,紧接着又恢复成了那个野心勃勃又争强好胜的女战士,她微笑着问,“让我投降,总得出师有名吧。” 方成舟答道:“深蓝以8.7圆的价格收购蓝航的债务,我们愿意以每股13圆的价格变卖掉一些资产。” “让我猜猜,整个冗长的变卖过程会持续三年,这三十六个月内我的资金会被蓝航套住,我的投资掌握在董事会手里,方先生就可以用这笔钱让蓝航小小地回光返照一下。” 黑色宾利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一路变道超车没几分钟便驶离高速公路,开上了通往金融街方向路口。 “我承认暂时休战,一方面是要牵制您,另一方面是寻找比您更合适的买家,”方成舟顿了顿,瞄了一眼右方后视镜,躲开右侧直行车辆,“三年太长了,您只需要给我七个月的时间让我找到下一个买家,反正您只想赚钱,蓝航这种股票长期持有不划算。在这七个月里,股价会持续上涨,能推动深蓝持股的价值,您可以一边养病一边赚钱。” 方周成又补充了一句:“同时您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筹款,如果未来您还对蓝航有兴趣,可以攻击参与竞购的其他买家。” 熟悉又繁华的城市中心迎面而来,汽车穿过雨夜的街区,缓缓驶入御景公寓的大门。前些天被顾偕撞飞的是后门停车场的栏杆,御景没有前院,大门犹如酒店前台。 “算盘打得不错,红皇后的名声值这么多钱吗?”朱砂自嘲般笑了笑,“我在金融街上早就是最出名的荡妇了,如果你打算把我和顾先生做爱的视频发到网上,奉劝一句千万别勾选开通打赏,否则我会把你告到倾家荡产,因为没人能让我免费出镜。” 方成舟打灯靠边,稳稳踩下刹车,遗憾道:“这么说,我们只能开战了?” 朱砂心底一沉,眼前恍惚出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璀璨的烟花中笑眯眯注视着她。那瞬间,心中竟然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她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不知道尹铎现在在做什么。 御景的门童撑伞走到车外花开花落轩,为朱砂拉开了车后门。门一开,潮湿的夜风倏然涌入车厢,吹醒了朱砂心中那因尹铎而起的异样。 她没有着急下车,而是从的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说道:“我有一位朋……敌人,如果现在送我回家的是他,他一定会说我只是顾先生的一条母狗,被他操烂了就抛弃的狗,方先生,杀人诛心,你还是太年轻了。” 说罢,她把手伸到驾驶位上,将小费拍到了方成舟的大腿上。 · 电梯飞速向上形行驶,金属墙壁朦胧映出朱砂的身影。 小三上位。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嘲笑,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尖锐的冰川。 父权制度下的女人没机会读书和工作,只能靠男人圈养,于是男人便成女人抢夺的资源。 男人有江湖朝堂、有商场战场、有更开阔的天地任他们闯荡,而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无才是徳,只能依附于男人。同时女人知道男人靠不住,才会要一个名分,求他“施舍”给自己安全感。 这个时代的女人明明可以和男人一争高下,却依然有女人认为拜了天地高堂就等于拿到了后半生的铁饭碗。勾引她老公就是在断她财路,这又何尝不是物化婚姻对象。 至于名声,名声是什么?能吃吗?道德?道德是什么?能穿吗?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朱砂大步流星迈出来,昏暗的灯光将她脸色映得发青。 荡妇羞辱,只对在乎贞操的人起作用。道德绑架,她根本就没有道德的玩意。 她在乎顾偕给不给她一个名分吗?她在乎顾偕把她变成小三吗?不过两个不快乐的人抱在一起寻欢作乐而已,直到无利可图、直到丧失乐趣。 朱砂站在落地窗前,拨出了电话。 夜色中风雨大作,脚下这座几千万人口大都市闪烁着浩渺的灯海。远方高楼亮着一盏盏窗灯,虚空中仿佛传来了千家万户的欢声笑语。 ——那是家庭,是她最不屑的东西。 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吃饱后才想要安全感、要健康和财产,有了安全感就想要关心和照顾、要情感和归属,之后还要社会地位要尊重和成就,最后要抱负和理想、要实现人生价值。 朱砂很清醒,也不贪心。 她永远活在第一层,追求生理需求,只要吃饱穿暖。不论名声还是名分,在她心里都可以排到两千以后了。 然而有一点却不可忽视。 她这一个月确实偷了别人的丈夫。 “朱小姐晚上好啊,和魏廷伟这顿饭吃得怎么样?狗子放风也不过如此了吧,我听说这位小魏先生脑回路不太正常,蓝航员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怂萌萌’……” 白清明的叨逼叨被朱砂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小白!” “欸!在!” 朱砂沉声道:“蓝航副总方成舟手上好像有我和顾先生的料。” “明白了,交给我吧,”白清明瞬间严肃,但还没过两秒便恢复成了又怂又面又软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丝基佬撒娇的既视感,“另外朱小姐,我知道顾先生应该不会问,但是我还是多嘴想和您串个供。” “什么事?” “您从费龙城回来那晚,不要告诉顾先生您是自己开车,而是叫了代驾好不好?” “……”朱砂神情变幻莫测,憋了半晌问出一句,“你和他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不重要,效果好才重要,您记着点就行了。” 朱砂摇头叹息,白清明到底拿谁的工资、拿几份工资,她懒得计较了。 “还有一件事。”朱砂道。 她站在落地玻璃前,客厅温暖的暖光照在玻璃上,浓墨般的雨夜隔着一层玻璃,倒映出她模糊的轮廓,那锋利眉骨下淬着一丝寒芒。 ——“你来咨询不是要我的建议,也不是对我诉苦,只是定期告诉我‘你离开他’的进度,我就像个刻度尺。”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听朱砂冷漠说道:“你抽空帮我和祝医生约个时间。” 手机里传来白清明乖巧的声音,他淡淡道:“知道了。” · 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顾偕抽出钥匙,抬头望去,只见朱砂正懒洋洋靠在床上看iPad,地垫上没有湿漉漉的痕迹。要么是听话了真没出去,要么是处理得很干净,温时良今晚要见蓝航那个小魏总,根据他对朱砂的了解,没偷溜出去才有鬼。 朱砂继续看着iPad,头也没抬,冷冰冰敷衍道:“回来了。” “嗯。” 顾偕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扯开领带,洁癖晚期患者进门第一件事是洗澡。 哗一声拉开衣柜门,这时顾偕忽然感觉到背后有道刺辣辣目光,一回头,朱砂正直勾勾盯着半敞的衣柜。衣柜里挂着三套西装、配套的领带和衬衫,以及他的保暖睡衣。 “顾先生。” 朱砂放下了iPad,静静注视着他。 顾偕直觉不好:“嗯?” “我养的差不多了……” 顾偕眼皮一跳,如果朱砂后半句是“我可以回去上班了,”那他一定是“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但她的后半句要是“不需要人照顾了,这些天辛苦您了”,那他就得从长计议一下了。 房间里陡然陷入沉默,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弓弦绷到极致,就在这时朱砂身旁的手机嗡得震动起来。 “喂?真的吗?嗯……你怎么做到的?呵,我觉得你被他耍了。” 顾偕松了口气,但朱砂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明显有些小情绪。 药物副作用让她几乎变身朱黛玉,顾偕看惯了杀伐果断的她,对于蛮不讲理的朱砂感到颇为可爱。 他浑身脱得光溜溜的,露着大鸟走到床边问道:“怎么了?” 朱砂放下手机,摇摇头:“温时良说小魏答应去劝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清算蓝航。” “好事儿啊,你怎么不开心。” “没什么,”朱砂叹了口气,“只是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顾偕心中一沉。 朱砂的脸色在灯光下极为苍白。 他刚抬起手,想抚摸她的侧脸,一想到还没洗手,只能悻然放下了。 “顾先生,”朱砂不想再多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举起iPad让他看,问道,“这笔刘公子的管理费为什么这么低?这两年相当于给刘公子免费管钱啊?” 顾偕扫了一眼。 屏幕上是深蓝的财务资料,投资人正是他今晚去见的国防部刘部长的儿子。 “是啊,所以两年到期了,我跟他说要么他拿钱滚蛋,要么给我20/2的管理费。” 顾偕盯着朱砂的脸,想亲又不太想亲,进门没洗手没洗脸让他很膈应自己。 朱砂疑惑:“您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吗?” “不给国防部长点好处,我怎么可能三天内就能到卢南?” 轰—— 虚空中无声地炸开了一颗炮弹! 朱砂登时坐直了身体,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她真的太惊讶了,以至于连说了十年的“您”都忘记了。 然而这时顾偕转刚好身,没有看见朱砂抑制不住的情绪异样,怀里抱着刚脱下来的脏衣服朝卫生间走,漫不经心说道: “卢南恐袭后,国内立刻进入一级警报状态,航线全线封锁,事后我们知道了那群愤青没和恐怖组织勾结,但是当时谣言满天飞,说那群愤青控制了导弹,朝我们发射了三颗都被防御系统拦截了,国际形势乱成一团,谁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会不会这么打起来。” 朱砂声线摇摇欲坠:“所以您……” “对,我为了能去卢南各种割地赔款,”顾偕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看见我第一句话竟然问我有没有做空。” 看書救上HаīTаηɡsHЦωυ(塰棠書剭)。てоM 第111章 梦醒时分(5477) 预警:本章结尾可能有恐怖元素 ———以上不收费——— 仲秋傍晚,暮色四合。 下班与放学的洪流冲刷着城市中心,十字路口红灯转绿,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斑马线,涌入地铁各个入口。忙碌的日间工作已经结束,繁华的夜生活即将开始。 残红余晖穿过落地玻璃,宽敞通透的公寓内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动作发出的轻微声响,这在安静到极致的空气中格外引人注意。 顾偕坐在吧台前,轻轻放下咖啡杯,往后翻了一页分析书。 他穿着黑色丝质浴袍,腰带系得略松,露出胸膛和肩膀大面积冷白的皮肤,衬得他周身气场滴水不露,脸上表情森然冷漠,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 “顾先生还喝吗?” 朱砂端着咖啡壶,上身趴到吧台上,臀部高高翘起,绯红蕾丝睡裙将将遮住臀线,前方隐秘部位在近乎透明的布料后若隐若现。 顾偕目光黏在分析报告上,头也没抬,敷衍了一句:“嗯。” 朱砂端着咖啡壶的手一顿,脸上却仍然保持着非常得体又妩媚的表情。 她静静盯着顾偕冷漠的侧脸,几秒钟后,当一声放下了咖啡壶,双手一撑,侧身斜坐上吧台,两条雪白又笔直的长腿交叠,淡漠的天光为这具美丽性感的胴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顾偕的下颌被朱砂托起来,用一种近乎甜腻的声音问:“您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顾偕抬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认真地注视着她。 他眼底常年藏着尖锐的冰川,此刻仿佛翻涌黑色海浪,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看得朱砂胸腔内心脏怦怦直跳,摩擦着蕾丝布料的两颗乳尖,一瞬间挺了起来。 紧接着,顾偕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唰地又翻过一页文书。 朱砂:“……” 朱砂嘴角一抽,忍无可忍地向前倾身,手臂越过桌面,往下一摸,按上顾偕的裤裆。 ——还真没硬?!! 我胸不大吗?屁股不翘吗?阳痿了吧他!朱砂恶毒地眯起眼。 性瘾者顾先生从前天天逮着她做,每天至少一次,兴致上来的时候,早上到办公室先来一发早安炮,午间休息时来一发提神炮,晚上加班后再来一发放松炮,一日三发,弹无虚射,偶尔一弹能射两三回。 对于一个年过三十……甚至快到四十岁的男人来说,这特喵的得注意养肾了。 可能是顾偕前半生射了太多,这两个月来一反常态。晚上规规矩矩抱着她睡,她亲亲摸摸,顾偕就任她揩油,但当她牵着顾偕的手往自己身上放的时候,顾偕便或装睡或装死地糊弄过去。 她盗汗严重,在家里不论白天黑夜几乎都是裸体行动,顾偕目光落到她身上,双腿间明显支起了帐篷,她还没来得及调侃一下“请顾先生注意身心健康”,顾偕就别过了视线,那玩意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了下去。 激素针停止了她的月经,但不影响性生活。然而任凭她如何明示暗示,顾先生清心寡欲得像个阳痿患者,前几天她还能趁顾偕洗澡溜进去,两人相互用手解决了一番,但昨晚她想更进一步,非要磨磨顾偕那根大肉棒,浴室的门竟然上了锁…… 朱砂暗暗磨牙。 她十五岁被顾偕带上床,这十年来除了经期,那个部位没怎么闲下来过。她倒也不是饥渴到非要不可,只是她和所有工作在金融圈的人一样,生活被两件事填充。 ——工作和性。 不让她工作,又不准她嫖鸭,无所事事只能性骚扰顾偕了。 “顾先生……”朱砂阴森森鬼幽幽地开口,“我现在很焦虑。” 顾偕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纽港时间晚上六点半。 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蔚蓝航空正在召开股东大会。只要股东票数过半,同意改选董事会,朱砂就能拿到蓝航的控制权,蓝航这场战役就算大获全胜,下一步的破产清算和资产拆卖都属于清点战利品的范围。 朱砂略微偏头,指尖在顾偕锁骨上圈圈点点。 她的相貌身材都极尽出色,骨相尖锐大气,妩媚诱人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不论是似笑非笑的眉梢眼角,还是薄唇抿起的角度都完美到可以收录进《狐狸精勾引教程》做主打。 顾偕镇静道:“忍着。” 朱砂咬牙切齿:“您不是应该用身体安慰我吗?” 顾偕那双淡漠的双眼紧盯着朱砂,后者平静地任他打量。 顾偕坐在椅子上,朱砂半躺在吧台上,两人一高一低无声地对视,半晌,顾偕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啪嗒扣上文件,椅子向后一挪,张开了双腿。 朱砂眼睛一亮,噌地跳下了桌面,正要跪下去,顾偕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去拿个垫子。” 朱砂听话,登登登小跑着奔向沙发,几秒钟后把垫子往地板上一摔,扑通跪了上去。 顾偕居高临下地望着朱砂,在她那殷切的目光中缓缓张开腿。 仲秋时节,房间里还开着冷气,他全身只披着浴袍,里面中空,一张开腿竟然觉得凉飕飕的,很快那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攀着脊椎一节节向上。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朱砂跪在他双腿间,纤细的双手扒着他的膝盖,正仰头凝视着他,这时她伸出舌尖舔了舔,一双眼睛里亮晶晶的,怎么看都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子。 顾偕瞬间顿悟。 紧接着那丝冰凉的诡异感顺着血管冲向了他的乳尖,霎时顾先生藏在浴袍内的胸肌轻轻拱了起来。 违和的来源在于他像个给朱砂“奶一口”的爹。 别的小姑娘撒娇,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的小姑娘撒娇,要跪下舔屌。 ——到底他是怎么把朱砂养成了这个鬼样子? 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被汹涌的快感打断了,阴茎在朱砂双手覆上去的一瞬间便挺立起来了,青筋虬结着粗壮的茎身,龟头亮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朱砂伸出舌尖挑开龟头上的缝隙,轻轻吸啜其中流出的液体,安静的房间中响起唾液湿黏的声响。 顾偕面容森冷毫无波澜,抬手挽起了朱砂散开的长发,手心拎着一尾柔软的发丝,手背摩梭她后颈光滑的皮肤。 那天深夜里,朱砂那句“我好得差不多了”被温时良的电话打断后便再无下文,这半个多月来朱砂没再赶他走,但是对他的折磨却与日俱增。 深蓝运行到这一步,他半年不出现在公司都无所谓,哪怕首席投资官请病假,远程办公和也足以应付日常运营,除非见必要的投资人,否则他很少离开天台公寓。 他靠在床头处理文件,朱砂躺累了便趴在他身上,朝他耳孔吹气,指尖绕着乳晕画圈圈,两人静静聊天,聊股市、聊投资、聊今晚叫哪个厨师来做饭,聊着聊着朱砂的手就往裤子里伸,摸得他硬了又软,软了又硬。 这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每当他从文件上一抬头,对上朱砂的眼睛时,一股温暖的清风就从朱砂眼底灌注进他曲折的五脏六腑。 与从前很多个休息日的午后一样。 他们刚刚结束一次酣畅淋漓的性事,小腿勾缠在一起,下体都还沾着彼此的液体。朱砂趴在他身上,紧紧相贴的皮肤泛着热度,两个心脏隔着肉体一同怦怦搏动。 所有男人都有贤者时间,顾偕却非常享受朱砂事后的撒娇。 后来他结婚了。 朱砂还是和他做爱。 不,那不叫做爱,只是性交。 每一次他射完,朱砂都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下抽出去,要么砰地关门洗澡,他不走,她就一直洗;要么就是翻身蒙头睡觉,她双眼紧闭,眼皮却还在跳,他走不走,她就一直装睡。 如果他还想来第二次,朱砂愿意配合,张开了腿任他摆弄,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趴到他身上,亲一亲抱一抱。 顾偕捧起朱砂的下颌,拇指温柔地抹去了她唇边的涎液。 天光渐渐退去,房间内昏昏暗暗。一缕稀薄的余晖照进落地窗,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反射出微渺的光芒。 嗡嗡嗡—— 【联系人温时良来电】 朱砂猝然睁眼,猛地吐出了口中的大肉棒,一把拍开顾偕的手,起身赤脚奔向茶几。 “喂?” 顾偕那只原本托着朱砂下颌的还悬在半空,僵硬着转身回头。 只见朱砂背对着他站在沙发前,单手叉腰,手机举在耳旁。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听见得她轻轻嗯了几声,似乎在听对方讲话。 十几秒后,朱砂突然酣畅笑出了声: “干得漂亮!太漂亮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投资经理,用张霖的话来说就是‘我他妈爱死你了’。” 顾偕略微低头。 那根硬晾在空气中的小兄弟还硬邦邦挺立着,一滴透明涎液顺着茎身青筋掉到耻毛中。 · 凌晨三点半,夜幕黑沉。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彻夜不眠,辉煌的灯火在夜色中极尽炫目。一颗颗红色光点顺着固定方向移动,那是闪烁着猩红尾灯的车流在高架桥疾驰而过。 从飞机窗口向下望去,遥遥能见一排排窗灯连起的城市灯海,繁华商业中心的广告牌投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射向夜空。 西锐SR22是一架四座单发动机的小型飞机,可以在200米的高度进行低空飞行,引擎声音不大,机舱内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和偶尔操作仪表台发出的轻微声响。 朱砂窝在副驾驶位上,静静注视着顾偕的侧脸。 傍晚时,温时良打电话来告之战报。 那个思维脱线,脑回路神奇,看起来非常不着调的小魏先生成功说服了三叔公六伯母,把股东大会开得像个宗庙祠堂祭祀活动,就差请出祖宗家法让反对收购不肖子孙闭嘴。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为了老人家的梦想守着一摊价值连城的废物?又该如何给梦想定价? 朱砂无声地叹了口气。 激素针让她的作息完全紊乱,今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无法入眠,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欧洲股市都要开盘了,她彻底对激素投降了,钻进被窝里,用手机看欧洲的财经新闻。 顾偕睡觉很轻,稍有点声响和灯亮就会醒,她只能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就快要憋死的时候,头顶被子猛然被掀开,只见黑暗中顾偕冷着一张脸在看她,幽幽屏幕光衬得他的神情越发狰狞。 “……我吵醒您了吗?” 顾偕没说话,走下床,从衣柜里掏出两件衣服扔过来。 “睡不着我们就出去走走。” 于是,半小时后,她就坐上了西锐SR22的副驾位。 整个纽港市的风景尽在窗外,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不绝,更远的地方,海港灯塔在夜色中亮着微光。 塔台把他们转交给了纽港离港控制台,顾偕打开了自动驾驶仪,空出来的手握住了朱砂。 “冷吗?”他问。 秋夜里凉风刺骨,顾偕穿了件长款风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脊背没有挺得很直,后脑还枕着椅背,这种随意又慵懒的姿势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朱砂想了想,这个男人好像永远没有紧张局促的时候。 舱内灯光昏暗,顾偕侧脸、下颌和喉结的线条硬朗又清晰,鼻梁挺直嘴唇削薄,衬衫衣领微微敞开,隐约露出肌肉轮廓,而且看上去还年轻,再加上冰冷强硬和泰然自若的气场,非常让人怦然心动。 原以为“出去走走”只是开车出去兜风,没想到“风”是这么兜的。 失眠的夜晚有霸总开飞机兜风,如果她不是个怪物,粉红色少女心早就灌满了纽港市。 “不冷,”她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回去吧。” “还没到。” “嗯?”朱砂诧异,“不是出来兜风?” “马上就知道了。” 说话间,飞机越过了一片城市灯海,顾偕拉下侧位操作杆,R22按照指示灯逐渐降落在辽阔的停机坪上,在夜色中滑行一段距离后稳稳地停在“蔚蓝航空”广告牌前。 “这里是蓝航的自建机场,”顾偕伸手帮朱砂解开了安全带,“走吧,出去看看。” 蔚蓝航空也曾在民航历史上辉煌过,几十年前货运部门最繁盛时,五架货运飞机几乎包揽了国内的物流市场,董事会大手一挥斥巨资自建机场。 今天蓝航的货运部门虽然还在运转,却已经用不上这么大的机场,租给了十几家物流公司勉强支撑经营。 两人沿着车道向前走,夜色中遥遥望见仓库门前闪烁着各个公司的Logo灯牌,不同型号的物流车从入口驶向一架架货机。 很多年前,这些广告牌全部印着蔚蓝航空的Logo。 顾偕道:“过几天这些牌子都会变成红鲨。” 朱砂愣怔了一瞬,紧接着自嘲般笑了笑:“这名字是哪个鬼才起的?” 顾偕问:“不喜欢?” “倒也谈不上。” 车道上一排排物流车轰轰经过,微凉的夜风平地而起,两人并肩向前走,谁都没有主动去牵手,手背却总是碰到一起。 朱砂蓦然停下脚步,双手插进衣袋里,风衣下摆随风飘动。 她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空旷的场第,恍惚中夜空的星星越来越远,视野全数被黑暗侵占,漫天飞扬的记忆碎片刹那间淹没了她,耳畔反复又响起一声声竭斯底里的怒吼。 “你不做?多少人巴不得做?你他妈凭什么都不做?” 生她的那个女人一巴掌甩过来,朱砂趴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 三天没吃没喝,全身酸软无力,恶心从剧痛着的胃部涌上喉咙,但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吐不出来,她只能张嘴干呕。 “你瞪我?你再瞪我!我看见你这双眼珠子就烦,整天就知道做梦,念书有个屁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赔钱货!”那个女人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摁着她的头用力地上磕,“你读完书不也是想嫁大老板吗?王老板就是大老板,你能跟他已经做梦都能乐醒的美事了。” 生理性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鼻涕眼泪和着头发糊了满脸。 朱砂被拽着头发一下一下重重地往地上摔,摔得她眼冒金星,恶心干呕。前额流下的血顺着睫毛往眼睛里流,眼前弥漫开一片血色。 女人讥诮地笑了,那笑声像阴沟里的蠕动的毒蛇,渗着森森恶意:“还是你也想出去卖?当个千人操万人骑的婊子?” 女人一松手,朱砂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知是因冷还是因疼,她浑身止不住抽搐,仿佛一条脱水濒死的鱼。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她那乱糟糟的头发中,藏着一双如刀般锋利的眼睛,蜷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女人居高临下踩了她一脚,冰冷厌恶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 那画面旋即被漫天飞扬的记忆碎片淹没了。 “好好跟王老板过,过几年生了儿子,你就什么都有了。” “你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认命吧。”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 夜风呼呼穿过航站楼,路灯投下昏暗的光线,物流车聚集停放的仓库门前,值夜班的人卸完了货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盒饭,相互挪揄嬉笑,偶尔还飘过来几声无伤大雅的粗口玩笑。 朱砂闭上眼,又睁开,强行压下舌尖泛起的复杂情感。 顾偕背过身挡风,倏然点了根烟,他没注意到此刻朱砂正皱着眉头,疑惑地抚摸着心口。 蓝航机场建在远郊,周围黑暗又空旷,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朱砂脸上表情困惑又茫然。 她坐着记在她名下的飞机,俯瞰着整个城市的风景,她站在由她股的机场上,感受夜风吹拂过她的脸庞。 然而胸膛内却只感觉到空空荡荡。 她好像了有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响。 “喂?” “朱小姐,”电话里传来温时良罕见的严肃,“半小时前,蓝航创始人魏汝屏突然发脑溢血去世了。” 朱砂一僵。 这时一辆物流车轰隆经过,车前大灯犹如怪物铜黄的眼睛,照亮了这一片空地。 朱砂蓦然一回头,瞳孔猝然紧缩,紧接着一阵凉飕飕寒气攀上了脊椎。 “朱小姐?您还在听见吗……” 朱砂举着手机,没答话也没动,只见不远处车灯汇聚的光晕中,一个满脸鲜血的少女站,瞪着惨白的眼仁,正直勾勾盯着她。 ——那是十五岁的朱砂。 ————————以下不收费———————— 可以理解为朱砂见鬼了,这个鬼还得跟着她一段时间,是她的心魔,具体为什么会有,等明天看她和尹铎喝酒就知道了。 ρō-1㈧.てōм 第112章两难全(上)(657 秋风吹拂过鳞次节比的高楼大厦,越过摩肩接踵的人群,飞上了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穹。阳光明亮刺眼,将法院大楼外的银色国徽映出青冷白光。 “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我所在的地方就是荔塘区中级法院的门口,在我身后大家可以看到在现场人山人海,蓝航诉讼案将在今天进行一审判决,法庭外聚集了大批的抗议示威群众,这其中不仅有蓝航的员工、受过魏老爷子资助过的贫困学生,还有不少自发前来抗议资本压迫的无党派人士……” 高举着“杀人犯”“吸血鬼”“资本家”等告示牌的人们静坐在法院外,大家脸上统一用油彩画着蔚蓝航空的Logo,文化衫上印着恶搞朱砂头像的图片。 “大家好,这里是孔雀新闻平台,10月14日凌晨,蔚蓝航空公司的创始人魏汝屏突发脑溢血去世,据悉,当日蔚蓝航空公司召开了股东大会,以压倒性胜利通过了改选董事会的提案,这意味着新董事会将接受深蓝资本管理的收购,将公司清算资产重组变卖。魏老先生去世第二天,蔚蓝航空公司向深蓝资本提起了起诉,要求法院禁止深蓝继续购入蓝航股票,并卖出手中股份。有专家称,陪审团会综合社会影响和个人情感考虑很有可能判蓝航胜诉,此言一出今天早上蓝航股票开盘跳水,由12.2跌到了10.3圆。” 人群最前方,摄影师、录音师、记者三三两两汇聚成一堆,每隔几米便是一家新闻媒体。 新闻媒体届的中流砥柱孔雀台以官方中立的态度等待法庭宣判结果,而向来以激进观点博得收视率的璀璨台迫不及待地对朱砂破口大骂: “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都淌着血!蔚蓝航空公司的创始人魏汝屏、魏毅屏两兄弟将蓝航打造成了国民良心企业,让每个人都能以低廉的价格享受超高的服务,而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却是金融街上臭名昭著的刽子手,为了获利,不惜将一个国民企业拆分清算,任由成千上万的蓝行员工失业,还气死了年近九十的创始人!” …… Vlog、油罐*等自媒体举起自拍杆:“大家好,欢迎回到我的频道……” “杀人犯来了!” 不知是谁开的头,本来静坐示威的人群如同泼了水的油锅突然沸腾起来,只见一辆黑色阿尔法罗密欧从路口缓缓驶入,静坐的人群中分开了一条车道。 “杀人犯!” “凶手!” “吸血鬼!” 有人往车窗上扔传单、有人吐口水,有人往锃亮的车壁踹两脚。现场维持秩序的法警和保安胳膊挽着胳膊连成人墙,阻挡着蠢蠢欲动的人群,他们嘴里喊着“这是检察官的车!”“自己人!”“自己人!”。 微弱的解释声淹没在慷慨激昂的控诉中,前排闹得最欢的几人干脆当成没听见,不仅透过人群间隙解恨似的踢车踹车,还趁机往法警、保安身上招呼拳头。现场一片混乱,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薄兮掐着鼻梁:“早告诉您了,不要太嚣张。” “这是我最便宜的车了。” 尹铎大半张脸都被藏在太阳镜下,但从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得出这份笑意中藏了多少无奈。 薄兮道:“那也是辆跑车,您要是开辉腾都不至于进不去。” “让他们发泄吧,毕竟一辈子能和跑车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可能只有这一会了。” 法院现场混乱沸腾,更远处的某个地下停车场里一片昏暗幽寂。一辆白色SUV从拐角处驶来,车灯在墙壁上转瞬即逝,映亮了藏在墙后的某道身影。 魏廷伟仰头闷了一口白酒,头发胡茬乱糟糟的,双眼猩红让他疲惫又憔悴,而眉宇间那丝愤怒又让眼球的血丝带了几分狰狞。 黄灯一层层下降,直到“2”亮起,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拉开,一个年轻女人走出电梯。 魏廷伟瞬间站直了身体,啪地将酒瓶朝墙壁摔碎,握紧了锋利的酒瓶碎片,直奔女人而去。 他涣散视线,魔障一样直勾勾盯着脚下地面,跟着前方女人的影子匆匆朝前走,脚步越走越快,逐渐缩短了和那女人的距离,手指剧烈颤抖,仿佛随时要举起手臂捅死那女人,然而就在这时,那女人忽然惊叫一声:“老公?你怎么来了?” 魏廷伟一抬头,猩红瞳孔中映出那女人扑进陌生男人怀抱的身影。他手一抖,顿时收起锋利的碎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若无其事地走过两人身边。 直到再次走进电梯对面的墙角阴影里,魏廷伟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靠着墙慢慢向下滑,下蹲蜷缩成一团,嘴里梦呓般念叨着:“不是她……不是她……” · 法庭内。 “很抱歉,方先生,判决结果建立在证据上,而不是情感,很抱歉,本庭宣布维持原判,被告方胜诉,深蓝资本有权行使其股权,”法官咣当敲响法锤,结案休庭,“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要提醒两位,人在做,天在看。” 偌大的房间内说话声、脚步声乱哄哄地四起,法官、书记、法警等人员从两侧走廊离开,陪审团与相关人士起身缓缓向法庭外走去。 与朱砂同坐在被告席上的温时良正在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律师宁天辉转过身与坐在观众席上的顾偕小声说着什么。 “朱小姐——” 方成舟正从原告席后走过来。 顾偕、温时良和宁天辉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识趣地先一步离开法庭,给朱砂和方成舟留出说话的空间。 法庭房门开了又关,从门外隐约传来走廊上沸腾的人声。秋日阳光穿过窗玻璃,在两人身前投下一条笔直的光带,无数灰粒尘埃在光带中飞舞浮动。 朱砂与方成舟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动也开口说话,交汇的目光中自有千言万语。 半晌,方成舟缓缓开口:“恭喜,蓝航是你的了。” 房间内陷入安静,朱砂眉梢眼角没有半点波澜,而眼底却似乎闪烁着一丝晦暗难测的神色,许久后,她淡淡笑了:“谢谢。” 聪明人之间用不着寒暄,她连一句“节哀”都没必要说。今天早上有专家预言,陪审团会天然站在受害者蔚蓝航空这边,判定朱砂恶意操作市场,要求她将股票要么卖回蓝航,要么移交第三方。 所有人都知道蔚蓝航空多年来经营不善,这半死不活的股票在金融街资本注入才稍有点起色,一旦资本离场,蓝航股价又会回到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尴尬境地。 一看对冲基金带头抛售蓝行股票,散户投机者们也都慌了,股市最忌惮的不正常波动开始了连锁反应,连好几家跨国航空公司的股价都被波及,而旋风中心的蓝航股价更是在几小时内一泻千里…… 剪刀手朱砂带着不肖子孙气死了魏老爷子,魏氏家族将朱砂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全家族上下一心,共同抵抗朱砂的敌意收购,这在意料之中。今天早上蓝航股价开盘跳水,直接砸蒙了大量持股的魏氏家族,这也在情理之内。 朱砂进场,将蓝航变卖资产套现,每个人能分到几千万到几个亿的现金。朱砂离场,这些股票会重新变成无用的废纸,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拿到五十万的股票分红。 梦想定价多少?亲情定价多少?仇恨定价多少?魏氏家族会出一份账单给朱砂。 “明天是表外公的葬礼,趁着全家人都在,我会临时召开一次董事会,这一次应该是除了我表舅以外全员同意接受深蓝收购。”方成舟道。 朱砂点头:“辛苦了。” 方成舟久久凝望着朱砂,神色平静自然,脸上看不出一丝悲拗或仇视甚至眼底隐隐露着强硬的精光。 “有关蓝航财务审计、资产清算等后续安排,我们尽快约一下时间。” “这是我秘书的联系方式,”朱砂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白清明的名片,“他会和您的秘书对接好。” “好,那朱小姐再见了。” 蔚蓝航空这场收购案,以深蓝资本收购债权开始,双方在董事会事会剑拔弩张,方成舟借张霖之口激怒深蓝的敌人,组成了“复仇者联盟”,开始对深蓝控股的成桥运输反向收购,于此同时蓝航向法院提起诉讼,阻止朱砂继续收购蓝航股票,初审结果是双方打了个平手,深蓝可以继续收购蓝航的股票,但没有董事会的投票权。 条条大路通纽港,正路被封死就只能走旁门,温时良动员了魏氏家族的持股者,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的威胁,威胁不到的……那位脑回路不正常的小魏先生竟然被他招安了。股东大会如期举行,全员通过改选董事会的提案,当场解除了蓝航创始人魏毅屏之子魏兆硕的现任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职务。 这场战役到了这里已经接近尾声,万万没想到,年近九十高龄的创始人听说公司易主的消息后,突发脑溢血,当场身亡。 鲜血将如散沙的一样的魏氏家族凝聚在一起,同仇敌忾反对深蓝资本的收购行为,坚决遵从创始人的遗志,将蔚蓝航空公司永远流传下去。蓝航向纽港市向荔塘区中级法院上诉,要求立即中止深蓝的票权与收购行为。 同一天早晨,收购案再次峰回路转,资本撤离的消息惊慌了市场,持股人纷纷抛售股票,让蓝航股价跌停到不得不暂停交易。而这次暴跌让魏氏家族的持股人看清了股票的价值与梦想的价格。 人生际遇无常,谁能想到这样一场你死我活的收购与反收购,竟然在三言两语的问候中和平地落下了帷幕。 方成舟转身朝门口走,走了两步却又迈回来,黑洞洞的瞳孔深深盯着朱砂。 法庭装修多年来一直套用一个模版,对着大门的正前方是法官桌,一左一右是证人席,国徽就高高悬挂在法官头顶的墙壁上,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铮铮白光。 “这句话绝对不是威胁,而是提醒,您这几天出入最好都带保镖,我表弟那个人脑子一直不清楚。” 朱砂迎上了方成舟的目光,日光暖烘烘烤着背部,然而一股阴森森的凉气却顺着脊柱一节一节攀上了后脑。 方成舟眯眼,目光深深:“他这几天的一直念叨,你杀了他外公。” · “我当然知道慈善宴很重要,但是康爱医院那个骨癌二期的小女孩病情急剧恶化,很可能熬不过这几天了,我今晚必须陪她做完小梳子,”柏素素双手各拎着两个沉甸甸购物袋,偏头夹着手机迈正出电梯,“下个月还不是有黑珍珠慈善夜吗?” 购物中心的电梯间宽敞明亮,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却昏暗得如同迈进另一个世界。 “我现在就在商场,一点彩色珠子而已,我已经买完了,正往回走呢。” 柏素素步履匆匆,和电话那头争执着什么,但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身旁一辆车的侧视镜,整个人无声地一震。 她低声道:“好像有人跟着我。” “什么?”电话那头响起惊慌失措的女声,“您您您在哪儿?身旁有没有保安?什么人跟着您!说了多少次让您出门带保镖!” 柏素素低声呵斥:“别吵!” 停车场拐角布满了凸透镜,柏素素静静朝前走,眼角飞快的一瞥,只见镜中一道猥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四五米处,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一辆车从他背后经过,映亮了那布满血丝的眼底。 柏素素脑海中飞速回忆着这张脸,却没有任何一点零星记忆与之匹配。 仇人还是陌生人?劫财还是劫色?随机杀人?临时起意的抢劫?还是久经预谋过的强奸? 心脏在胸腔内猛烈地跳动着,全身冰冷发颤,凉飕飕的血液唰地涌上头顶。柏素素强行压下喘息,稳步向前,不敢快走怕,生怕惊动了身后的跟踪者,同时也不敢太慢,又担心被他追上。 她踩着高跟鞋,行动不便,跟踪者始终跟在身后四五米的距离,她稍快,他就快,她稍慢,他就慢。 他在犹豫什么?在衡量她是不是一个合适的猎物?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实施犯罪? 柏素素感觉自己就像个被猎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素食动物,猎人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猎物的恐惧感。 她凭着直觉朝停车的地点走去,脑海中检索着反绑架知识,被人跟踪时要不要往自己的车里走? 去的话可能会被歹徒挟持,更方便被转移。不去的话,她又能走到哪里? “太太?太太?太太你还在吗?那个人还跟着您吗?” “跟,你先报警。” 就在这时,柏素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脏怦怦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不经意间她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车道上,眼角余光瞥到雪白的墙壁,只见一道狰狞恐怖的影子,冲着她举起了破碎的酒瓶! “嘀——” 柏素素还未来得及失声尖叫,身旁响起了尖锐刺耳的鸣笛声。 一辆白色奔驰SUV正朝她驶来,车前大灯在昏暗的停车场犹如等瞪着双眼的怪物,刹那间,柏素素脑海中一片空白,猝然紧缩的瞳孔中车灯越来越近! · K国是律师的天堂,屁大点的小事都要请律师调解或诉讼。法院里总是人满为患,没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还没上庭的律师反复提醒当事人不要回答哪些问题,刚下法庭的律师或者被当事人或拉着手感谢,或者客户急赤白脸地指责,还有些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律师见缝插针地发传单,满世界都是惹人讨厌的律师。 朱砂视线落在人群中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上,似乎在寻找或者说期待着什么。可能走过下一个拐角,会有双笑吟吟的桃花眼躲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微光,半真半假地问候一句:“朱小姐,好久不见”。 该死的律师主场。 远处走廊上人影憧憧,隔着人群,朱砂一眼就看见了顾偕。这个男人的气质绝伦,一身黑色西装勾勒得他身影挺拔修长,侧脸线条清晰硬朗,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强势冷漠的气场,单单站在大厅里,从旁经过的路人纷纷投去目光。 朱砂从走廊深处走来,顾偕背对着她,手机贴在耳旁似乎在打电话,紧接着他挂了电话,面容上有些急躁,嘱咐了温时良两句,都没来得及与律师宁天辉握手告别,匆匆转身走向了门外的烈日白光。 朱砂眼底暗了暗,但在迎上宁天辉目光的一瞬间无缝切换到了“笑面鲨”的模式,眼梢眉角藏着淡淡笑意,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完美。 宁天辉,约莫四十岁,相貌英俊,身材挺拔。曾效力“四大”之一的旗哲律所,亲手促成了几桩如雷贯耳的大收购案,五年前自立门户后,一直是深蓝的合作伙伴,又在顾偕的弑父之战中漂亮地打赢了几起敌意收购,在与迪缪缪公司的官司中夺得了“地表最强法务”的称号,一时间身价与人气倍增,在顾偕结婚后,自然而然成为纽港市排行第一的黄金单身汉。 “再次感谢您为我保驾护航。” 朱砂笑着伸出手,宁天辉礼貌地回握住。 “您客气了。” 两人点点头客气地告别,朱砂目送宁天辉的背影离开大厅,唇边笑意渐渐淡去,抬眼问温时良:“顾先生怎么了?” “顾太太刚刚被人袭击了,”温时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语气平缓得像陈述今天天气晴朗一样,旋即他又皱眉望着门外攒动的人头,这次声音倒是有点郁闷了,“外面示威者越来越多,我们最好等人散再走。” 朱砂站在嘈杂的法院走廊上,许久没有回答温时良的话,只是略微仰头望向走廊深处,那里有一群刚从检察官休息室中走出来的西装律师们。 这个动作让她露出一侧脖颈,血管在如陶瓷般白皙的皮肤下显出淡青色的阴影,下颌、脖颈乃至锁骨的线条都清晰优雅。 这时,身旁7号法庭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悦耳熟悉的男声传来,朱砂神情微变,猝然转头望去,透过门缝,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面冲陪审团正做结案陈词,声音慷慨激昂,身影挺拔修长。 日光穿过窗玻璃斜照在他藏蓝色西装上,烙下一道斜长的光影,犹如为英雄加冕的绥带。 “我们都知道他在撒谎,他还能因’一念之差’向陪审团求情,让他为重病的爷爷送终,但被他‘一念之差’杀掉的这个女孩,再也没有机会回家去见她的爷爷了……” 尹铎就站在窗下那片日光中,那一瞬间全世界都黯淡了,法庭是他舞台,他的目光从陪审员一张张脸上扫视过,倏然抬起手臂,指向国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天之骄子般的自信,就好像他生来便无所畏惧,任天崩地裂、任飓风海啸都能高歌猛进,一往无前。 法庭可以自由进出,但不能引起喧哗,正从7号法庭出来的人,单手举着手机,推开沉重的大门,紧接着大门自动弹回,这期间其实只过去了短短的几秒钟而已。 心脏不知为何在猛烈跳动,朱砂只觉得面颊发烫。 温时良举着手机走回来,电话的另一端似乎还在通话中:“朱小姐,您的情况特殊,法院同意您从后门离开。” 朱砂转过头,淡淡一笑:“大大方方走出去,什么好怕的?” ·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杀人犯!” “凶手!” “吸血鬼!” 法院外静坐了一天人群突然爆发出喧闹,仿佛明星首映礼前走红毯。朱砂脸上带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在一众保镖们的护送中往台阶下走。 被荷尔蒙刺激的人群仿佛失去了理智,每个人脸上狰狞惊悚,丧尸一样往前冲挤,恨不得从朱砂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保安、法警和从附近警署抽调过来的普通警察挽臂组成结实的人墙,为朱砂和保镖挤出不到一米的空隙供他们通过。狂热分子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猝然抓朱砂脚踝,她踩着高跟鞋身躯摇晃,幸好温时良眼疾手快将她往怀里拉了一把。 “凶手!” “吸血鬼!”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凶手!” 温时良一米八多的身高,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手强势地揽住了她的侧腰,一手挡在她身前,防止趁机闹事的混蛋扯下朱砂的裙子,四周推推搡搡,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你个婊子不就爱吸血吗?吸个饱!” 什么东西从人群中飞出来,啪嗒落到朱砂头顶,人群中安静了几秒紧接着爆发出哄笑。 向来脾气温和的温时良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正要抬手帮朱砂取下来,朱砂却停下了脚步。她拨开了温时良的手,从他怀抱里脱出,将头顶的东西取下,霎时眼底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嘲弄。 ——那是一条卫生巾。 “吸血鬼!” “吸血鬼!” “吸血鬼!” 不知谁先起了头,人群里开始大喊“吸血鬼”,手持朱砂恶搞牌子的人有节奏地跟着摇摆,法庭外人山人海,一眼往去,仿佛是一群为为明星打call的狂热粉丝。 朱砂摇头微微笑了笑,在千百道炙热注视中,走近垃圾桶,将卫生巾轻飘飘地扔了进去。 旋即,她摘下墨镜,冲镜头一笑。 时间仿佛被凝固静止,无限拉长,所有激烈的叫喊声瞬间停止,只有她灿若夏花的微笑深深定格在镜头中。 ————以下不收费————— 一会儿应该还有加更的免费章,字数不多,本章可能写不完,还得有个(下)本周虽然断断续续地更,但是字数已经超过两万六,所以明天周日正常休息,我们周一回来看(下) 第112章两难全(中)(5600珍珠加更) 夕阳斜斜拉长的少女的身影,朱砂站在公寓门外翻找钥匙,脑海里回忆着最后一节课的知识点,然后慢慢打了个哈欠。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朱砂整个人一僵,冰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只见斜对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笔记本电脑放在男人的膝盖上,衬衫解开了三四粒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 少女抿紧了嘴角:“顾先生好。” “嗯,”顾偕没抬眼,年轻英俊的面孔被屏幕幽幽的光映亮,“知道怎么做吧。” 朱砂脱了球鞋,一把抛开书包,站在门口脱掉了校服短裙、解开了衬衫扣子、摘掉无钢托小背心、连着内裤一起将打底裤从雪白笔直的腿上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靠近了男人。 啵! 她在男人嘴唇上讨好般地亲了一口,手指熟稔地解开他的衬衫,接着细碎的吻落在他的下颌、喉结和赤裸的胸膛上,这个动作既像小动物向主人撒娇,又像虔诚的信徒向神明献祭。 顾偕挪开了膝上的电脑,少女顺势跪在他的双腿间,舌尖顺着腹股沟往下舔,直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了男人胯间。 少女捞起浓密耻毛中的那根阴茎,下意识吞了口唾沫,她对这套流程已经足够熟悉,不必再做心理建设,眼睛一闭,侧头吻了上去。 · 书桌上小摆钟的分针一圈一圈走过,窗外天色由橙血转向深蓝,既而整个天穹都被浓黑笼罩住。学校附近的这栋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阳台改造成了小书房,足够朱砂独居。房间内一片安静,只有笔尖摩擦卷子发出的沙沙声。 夜晚,摆钟时针轻轻指向“9”,朱砂单手撑着额头,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一张数学卷写了五十分钟? 虽然顾先生压着她做了两回,但那个男人性欲旺盛,应该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吧,否则做完怎么还不走? 这时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冷淡的“晚安”,朱砂笔尖一顿,钢笔在数学卷上洇出一片墨迹。 顾偕戴着耳机在客厅开电话会议,朱砂听不见对方说什么,要不是偶尔传来顾偕的“嗯”、“好”、“可以”,她几乎察觉不到顾偕的存在感。 外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哗啦一声,顾先生应该应该拉开了卫生间的拉门,走之前想要上个厕所?紧接着传来了平稳的流水声,并非断断续续的节奏,那应该是他拧开了水龙头在洗手。 离开前先洗个手?嗯,很洁癖,很顾偕。 然而几秒钟后,刷牙的声音响起,朱砂脑袋咕咚一声砸上了桌面,脸也埋进了书卷了。 ——他要留在这里过夜?天啊,杀了她吧。 从包养关系上讲,顾先生真的是个极好的金主,除了在床上凶残粗鲁外,下了床非常好说话。如果不是赶上他工作太忙憋了太久没做爱,一般情况下会以她的作业优先,毕竟和他做完,也没力气再爬起来念书了。 不久后,卧室的门轻轻响动,朱砂想象出顾偕赤脚踩在地毯上,关了床头台灯,窸窸窣窣摸上床的画面。 她双手搓了搓脸,又揉乱了头发,一颗心好似在油锅里煎了个七八分熟,强迫自己用作业转移注意力。 星期六凌晨两点半。 朱砂完成了八位任课老师为周末两天布置下的作业,又将家教老师的数理化三科笔记复习了一遍,还提前预习了两个单元的外语单词,直到困得一头砸到书桌上,才一脸生无可恋地摸进了卧室。 卧室内黑暗又温暖,顾偕呼吸节奏平稳起伏,似乎睡得很沉,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早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向来与深度睡眠无缘,方才她轻轻推门的这一个轻微小动作,明显让他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他醒了,他没动,他永远不会主动问一句“写完作业了”、“辛苦了”、“睡吧”。 朱砂垂下眼梢,自嘲般笑了笑,背对着顾偕躺下。 ——期待什么呢。 “你睡着了吗?”顾偕忽然开口问道。 黑暗中朱砂全身一僵,犹如一只被人拎住后颈的猫,浑身的猫毛都炸开了,心脏怦怦直跳,她压下这份心悸,勉强用平稳的声线回答道:“还没。” “赶紧睡吧,明天带你出去。” 说罢,顾偕翻过身背对着朱砂重新入睡。 窗外夜色深深,小区人行道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路灯静静散发着黄光。更远处的马路上,车辆疾驰而过,车灯在天花板上投射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朱砂一动不动地躺在顾偕身边,凝视着黑暗的虚空,良久后,无声说了一句话,看那口型应该是“晚安”。 …… 深夜、惊雷、暴雨。 她又回到这片迷雾一般的森林了,四周重重树影如同鬼影,头顶枝桠密密麻麻织成了伞,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道绛紫闪电劈下,天地间陡然雪亮,然而一张张躲藏在密林后的诡异狰狞的笑脸也同时显现。 “朱砂!” 虚空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语气严厉,伴随着滚滚惊雷而下。 “动手,朱砂!” “阉了他。” 千万道雨线满贯了树林,顾偕那道低沉严肃的声音包围了她,她一低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刀刃反光,映照出她后背顾偕正藏在一颗树后,她猛然转身,顾偕的身影却在刹那间化作了一缕黑烟,被雨水浇灌进泥土中。 “顾先生?” “你是我的。” “顾先生?” “阉了他!” 少女持刀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转身,可每一次都无法追上顾偕化为黑烟的速度,她在暴雨中绝望地呼唤: “顾先生……顾先生……” 这时,一只枯爪破土而出,猝然抓住她的脚踝,锋利指尖猛地刺进她的皮肉。 朱砂猛然睁眼!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脚踝似乎还隐隐作痛,冷汗浸湿了睡衣,温暖的被窝也因梦中的心悸而热得难以忍受。 她伸手碰了一下床头的镜灯,漆黑的镜面倏然亮起一点猩红: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顾先生还在身旁熟睡。 她摸着心口,慢慢平复着呼吸,半晌,翻过身,凝视着前方。 顾偕没穿睡衣,被子夹在胳膊下,露出结实的背部肌肉,陈旧伤痕难以计数,最狰狞的一道刀疤足足有二十多厘米,两侧潦草的缝合痕迹让这道疤像一条蛰伏在背部的丑陋蜈蚣,她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刀砍下时,皮开肉绽的剧痛。 顾偕的呼吸十分平稳,但朱砂知道他醒了。 他一定醒着。 他知道她做噩梦了。 朱砂在心中默念着数字,紧紧咬住牙关,生怕泄露出喉咙里的一点声音。 一、二、三……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睫毛被泪水打湿,眼前一片模糊,一直数到了九百三十六,顾偕的呼吸也没有半分变化。也许他的世界里没有“噩梦醒来后需要安慰”这个概念,。 她甚至恶毒地想,如果刚刚尖叫着醒来,没有给他装睡的机会,那么现在顾先生会不会她牢牢抱在怀里,低声说,没事了,只是做梦。 朱砂平躺在床上,略微扬起头,仿佛试图用这个动作让眼泪倒流回眼眶。 他不会。 顾先生只是她的金主。 他只会远远地、冷漠地审度她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他的眼神就像打量一件物品,她有没有通过他的考验。也许她到现在还在顾先生的试用期里吧,这世界上什么资源都稀缺,唯有年轻漂亮的姑娘满地都是。 风声如涨潮的海水般渐渐涌上窗外,细微的啜泣如同雨滴落入大海,转瞬消失了。 她抬手抹去眼泪,深深憋住一口气,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止住眼泪。黑暗中,颈肩因用力绷紧而显现出一道骨感的轮廓,猩红的眼底映着雪亮的清光。 她要当怪物。 怪物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哭。 · 翌日下午,朱砂在顾偕的副驾驶上辗转醒来。 后半夜矫情了一会儿在眼泪中再次睡去,顾偕没叫她早起,一觉睡到快中午才吃了早餐,然后坐上了顾偕的车一路奔向城外。 顾偕开车不听音乐不听广播,他本人不说话,存在感还特别强,全世界最让人煎熬的地方不是产房而是顾先生的副驾驶。 朱砂下意识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又怕一开口顾偕不理她,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幸好前夜没睡好,她刚靠在车窗上没几分钟便陷入了深眠。 醒来时,手表上显示着下午两点,出门时刚过十二点,开了两小时的车?不,是她睡了两小时,不知道顾先生在这里停了多久。 身上披着顾偕的风衣外套,鼻端尽是淡淡的木调香水味,她偷偷闻了闻,忽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粉红色的少女心在虚空中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前夜里的辗转反侧与无声哭泣都仿佛雨过天晴了,十五六岁的少女自己就能哄好自己。 她起身推开车门,揉了揉眼睛。 远方霭灰浩渺的天穹之下,一排排墓碑在山坡上连绵起伏。区别于一般公墓整齐的规划,这里墓碑的排列杂乱无序,灌木花树野蛮生长,没有人工种植的松柏营造出来的肃穆阴森气氛,更像是欧洲的陵墓公园。这里是纽港市著名旅游景点,众多艺术家、明星、富豪的安息之地。 最近并非告祭亲人的节日,也并非哪个名人的生辰祭诞,空旷的墓园中只有顾偕静静伫立的身影。 朱砂抱着顾偕的风衣踩着杂草顺着台阶向上走,她故意发出了响亮的脚步声,顾偕一动不动,只有黑色衣角随风舞动。 他只是静静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半晌后,开口说道: “这是我母亲。” 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第112章 两难全(下) 【慈母柳恒煜之墓,儿顾偕立】 苍遒有力的清刻字之下,是一句古怪的墓志铭: “一个陌生女人的二十八年。” 生卒年不详。 朱砂疑惑地皱起了眉。 墓碑上陈旧泛黄的照片没有让美人逊色半分,这十几年的风雨沧桑反而令“风华绝代”这四个字镌刻于泥土之下。 朱砂在网上搜过很多超模“金娘娘”的写真,那些照片里摄影师放大了她的妩媚矫揉,让她像个空洞美艳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摆出诱惑姿势,露出绣着金色蔷薇的手臂,深深定格在男性物化视角的照片里。 而墓碑上的美人笑得灿烂爽朗,笔挺的鼻梁与清晰的下颌线中和了美艳带来的俗气,眉宇间有股浑然天成的英气,眼神熠熠清亮,仿佛是捍卫人权精英律师或者参与机密研究的科学家,与印象里T台上的性感尤物和日后丑闻缠身的怨妇形象都相差甚远。 大理石碑置于一簇蔷薇花下,现在不是花期,干冷的北风吹动干枯的枝桠与苍绿叶子发出沙沙声响。 朱砂转头望向身旁,顾偕从她手中接过风衣,穿在身上,随后转身,低声说道:“走吧。” 朱砂略微一愣。 ……就这样吗? 来祭拜母亲,却连一束花都没带? 而且……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会和她讲一下母亲的故事吗? 至少说一下,为什么连生卒年都不写吧。 朱砂懵懵懂懂转过身,顾偕已经走出很远。 远方浅灰色天幕下,顾偕的背影雄浑挺拔,气场强硬冷漠,一双修长的腿始终向前,好像从来不会回头,也永远不会停下。 那瞬间朱砂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她想就站在这里,一直静静望着顾偕,看到他要走到哪里才能回头。 半晌,朱砂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她不是顾偕的女朋友。 她只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是他千万情人中的一个,一个可以随时被取代替换的物品。 哪里有资格任性。 朱砂呼了口气,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墓碑举了个躬,心中说道:您好,再见。 阳光倏然破开云层,在墓碑上斜射下一道光芒。照片上的美人目光平静,坚定而专注地注视着虚空。 保时捷驶离墓园,渐渐消失在灰渺的天幕尽头。朱砂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手挡住了嘴巴,以此掩饰住笑意。 成为顾先生的情人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她几乎不了解他。顾先生本人不喜欢说话,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几乎都在做爱。 她关注股市,订阅财经新闻,学习如何煮出醇香的咖啡,甚至将避孕套和润滑剂放在他习惯用的右手边抽屉里,像爱豆的私生粉一样每天在谷歌里搜好几遍他的名字,透过放大镜追溯他的过去,不论是财经采访还是八卦自媒体,只要有“顾偕”二字出现,她会跳转数十相关链接直到看到一篇她没读过的陌生稿件。 她想知道顾偕的一切,更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情人。 顾偕点了根烟,降下了一截车窗,风呼啸着吹进车内,勾得人脖子里痒痒的。 朱砂偷笑。 ——顾先生主动带她来见他的母亲了,四舍五入就是见过父母了吧。 · 半小时后,朱砂跟在顾偕身后穿过私人疗养院明亮走廊,冷漠地忽视了迎面走来的每一个护理小姐。 这家疗养院坐落在城郊,从大门到主楼开车需要十几分钟,园内风景幽美,山清水秀,从外观装修就知道这家疗养院价格不菲,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从前台到护士,每个女性都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短裙,裙边刚刚级过臀部,双胸几乎要从衣领里挤出来。朱砂看过,也认真学习过成人色情片,也买了一些情趣服装,如果不是刚才进门时,真的有人推了急救床送上直升飞机,她都要怀疑顾偕是不是带她参加荒淫的变装性爱派对。 顾偕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每一个护士都会甜甜微笑,叫一声“顾先生”。 同为雌性生物,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些“狐狸”小姐在想什么。 然而顾偕的反应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没在那些巨乳上流连一秒。 少女心中窃喜,挺直了胸膛,快步跟上顾偕,从他身后走到他身旁,略微扬起下颌,任由她们打量。 ——对,没错,就是我,我才是那个能吃肉。 走廊尽头,只听咔哒一声推开门,然而下一刻顾偕猛然拉上了门把手,砰地关上了门,退到外面走廊上。朱砂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紧接着眼前一黑,一股冷淡的木调香笼罩下来。 顾偕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一动不动任由顾偕搂着,旋即听见他又推开了门,冷冷说道:“让她们穿上衣服。” 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谁啊?男的就让他过过眼瘾,女的,她自己又不是没长,有什么好回避的。” “何伯——” 顾偕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他松开了手,揽着她站在一旁,不到半分钟,只见三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先后从房间走出来,齐刷刷对着顾偕抛了个媚眼,叫一声甜腻的“顾先生”。 果然! 她就知道! 这里不是什么正经的疗养院! 朱砂心底莫名地翻腾,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气什么,毕竟顾偕只是看了一眼,就让她们穿上衣服走,然而她就是不爽,哪里都不爽,不爽到连顾偕拍着她肩膀让她进房间时,她躲了一下他的手! 房间内明亮宽敞,窗外正对着天然的瀑布,应该是疗养院里最好的一间房。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朱砂,面前是一张扑克桌。 “朱砂,”顾偕简单介绍,“何伯。” 朱砂礼貌点头:“何伯好。” 人过六十岁以后,衰老的程度反而变慢,人们能一眼看出十岁和二十岁的区别,对于七十岁和八十岁的人却难以辨认。 何伯的头发完全白了,脸上皱纹密布,但精神矍铄,尤其是胸前口袋里的分明还装着一条黑色蕾丝内裤,朱砂一时间难以判断。 他问道:“小姑娘,你们还没上床吗?” 朱砂脸颊瞬间变红。 顾偕明显不满了,语气加重道:“何伯。” “我就打打扑克牌,不过是输了脱一件衣服,”何伯无奈,“一来就让我把人请走,你们陪我玩吗?” · 窗外日头偏西,房间内洒满了金红色。 何伯把一手烂牌啪嗒往桌上一摔,心服口服地看着最后一枚筹码挪进了朱砂面前那小山堆儿似的筹码里:“小姑娘可以,可以,很可以。” 朱砂眼尾眉梢浮上得意,浅色的瞳孔瞄着顾偕,想从他那没有半分波澜的面容上找到一丝丝不同痕迹。 她是他的人,应该会为她骄傲吧。 某一次顾偕出差回来,压着她从早做到了晚,一天用尽了一盒避孕套,到了晚上朱砂先坚持不住了,顾偕还有点意犹未尽,似乎想等她缓过来再战,离睡觉时间还有点早,朱砂一天里“见缝插针”地睡了好几觉,这时只是累还不困。 顾偕一时兴起,翻出扑克牌教她玩德扑。 既然顾先生亲自教导,她便没有理由不做到最好。 然而顾偕只是在朱砂灼灼的注视中放下了手中的牌,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自谦”地说她还可以,也没有夸奖她做得很好。 朱砂别开视线,无声地呼了口气。 房间里光线昏暗,何伯打了个哈欠,活动着僵硬的颈肩,说道:“去看看夕阳吧,那边有几棵早玉兰开了。” 顾偕推着何伯的轮椅三人慢慢穿过走廊,还没走到大门口,向来懂得察言观色的朱砂指向自动贩售机,笑着说要留在这里吃冰激凌。 收费昂贵的疗养院并没有太多病患,傍晚时分,大厅里冷冷清清,雪白的墙壁反射着夕阳金光。早春一月的天气里,朱砂手捧着冰激凌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脚步声从拐角处渐渐走走近,直到一双高跟鞋停在了她面前。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顾先生和何老呢?” 朱砂头也没抬:“出去散步了。” “你是何老的孙女吗?” 护士略微弯腰,声音温柔,那语气仿佛在和一个六岁小朋友说话。 朱砂挖了一勺冰激凌双,暗暗往下瞟了一眼。少女身体青涩,还未发育成熟,衬衣之下只有一点起伏的阴影。 顾偕对这里,向来只是抚上去揉摸,从没有过“抓”的动作。 呵,这么小,有什么肉能抓起来吗。 “不是,”朱砂冷冷道,“这是顾偕第一次带人来看何老吗?” “嗯,何老在这里住了快五年了,还是第一次来了顾先生以外的访客。” “何伯什么病?” “阿兹海默症。” 朱砂手一顿。 “完全不像是不是?”护士坐到她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老人家风趣幽默,风度翩翩,很有老一辈银行家的那种稳重是不是?去年和我们打牌他还是故意输,可惜到了今年已经是我们故意输给他了。” 朱砂嘴角一抽,输一次脱一件衣服,哪方故意输都是耍流氓。 她问道:“这里真的是疗养院吗?” “是疗养院,我们都是有专业执照的,”护士笑了笑,“比外面高二十倍的工资里包含了微笑服务和特殊着装,但我们不提供特殊服务,如果有病人需要,我们会主动帮忙联系。” 好吧。朱砂一时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默默吃着冰激凌。 半晌,护士又问道:“小姑娘你知道何老和顾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朱砂差一点就要没好气地怼一句“怎么认识的”,但旋即她意识到,护士是在认真提问,而非在她面前卖弄。 她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果然护士顾自打开了话匣子: “何老和我说,他发现了金融系统的一个洗钱漏洞,追查到了政府首脑身上,然后就被莫名其妙送进监狱了。接着这位政府首脑派杀手到监狱里去暗杀他,正好顾先生和他一个牢房,把他救了下来。 “但是,何老告诉另一个护士,他早早发现了金融危机的迹象,向政府提交了预警报告,这份报告却在官僚系统里神秘消失了。他在黑道上雇人查明真相,没想到背后牵连得太大,他和查这件事的人都进了监狱,而受牵连的倒霉鬼就是顾先生。 “还有个版本……” 朱砂一抬手止住了护士的话,冷漠道:“我不知道。” 顾先生坐牢是因为几年前黑帮火拼抢地盘时背上了人命,但他英明、睿智、以及非常具有前瞻性地主动承认了几桩不痛不痒的小案子,在检方追查凶杀与涉黑期间乖乖坐牢,躲过了政府对黑帮的大清洗。后来那件旧案被保密封存,所有悬案都成了不可说的秘闻,于是在监狱里自学了法律的顾先生为自己翻供辩护,只关了三五年便因证据不足放了出来。 这件事任何顾偕粉都知道吧! 第一个版本不说何老的“传奇经历”多么离谱,他和顾先生的结识还有点可信度,第二个版本是什么鬼? 顾偕,一个从黑帮老大到金融大鳄的传奇人物,一个被老前辈们评价为前后五百年再也出不了第二个的天才,要说他被国安部盯上后,和特工们在政府大楼里火拼了三天,最后寡不敌众,欲意自尽守节时,上头惜才,招安了顾先生,然后在某一次肮脏的刺杀任务中,顾先生错杀了一个小孩子,内心无法安宁,萌生了退意,主动坐牢去赎罪,这才有点可信度。如神明般强大的顾先生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甜蜜的冰霜滑入喉咙,朱砂心里有个地方弥漫起粉红色的泡泡。 顾先生与何伯相识的过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顾先生对何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如神明雕像般冷漠的男人心中也有情感,而这种感情应该叫做亲情吧。 那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今天也算见过顾先生的父母了。 不论顾先生的其他情人有没有去过他母亲的墓地,至少没有情人见过何老。 她有了一份其他情人都没有的待遇。 “何老现在处于阿兹海默的第二阶段了,常听他提起他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却从没见儿女来探望,我们都非常希望何老忘记一切之前,能见一见家人,”护士又问,“你不是何老的孙女,那是?” 朱砂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激凌,将小勺子往纸杯里一扔,坚定迎上护士的目光: “我是顾偕的女朋友。” 旋即她在护士惊诧的视线中朝向大厅门外的垃圾桶走去。 她没有撒谎,她是顾偕未来的女朋友。 虽然她现在还只是顾偕的小情人,但就像胸部一样,小又怎么样,她还在青春期,科学穿内衣,多吃胶原蛋白,两三年后一定会变成C+。 她不会辜负顾偕的教导,她要第一名的成绩进入Top1大学,学习金融或者法律,成长为足以与顾先生匹配的优秀女人。 冰激凌杯咕咚沉入垃圾桶,少女对着墙壁发愣,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笑意。 一个温柔深情的顾偕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他会不分场合地从背后抱住她,亲她耳朵,低声说我爱你;他会蒙住她的眼睛,将一条项链戴在她脖颈上,等她为钻石感叹时,他就凑上前讨一个吻;冬天他会抱着她在暖暖的被窝里赖床,夏天明明浑身是汗却依然贴在一起接吻拥抱。 他们会有一场简单的婚礼,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她会是他在商场上最强势的火力助攻,也会是他家里最温柔贴心的太太。 朱砂蓦然转过身,只见长廊尽头,顾偕推着何伯正朝她走来,他的目光平静冷漠,气场森然严肃。 她脑海想象出的那个温柔形象瞬间蒸发了。 · “顾先生,终于找到你了。” 远处夜空灰渺又高远,北风拂过脸颊,头顶的玉兰花倏然摇曳。两人留在疗养院陪何伯吃了顿晚餐,顾偕滴酒不沾,朱砂瞟了一眼顾偕,见他没有反对,便向何伯举起了香槟杯。 几杯香槟下肚,朱砂又晕又热,被护士扶进客房里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月上柳梢。 顾偕坐在凉亭里抽烟,冷淡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朱砂又补充一句,“我醒了。” 她脸色通红,眼底朦胧,从行人道走到土坡这几步走得路摇摇晃晃,一点看不出酒醒的样子。果然,下一秒她做出了清醒时绝对做不出的动作——扑进了顾偕怀里。 少女在酒精作用下控制不住力度随意乱晃,顾偕怕手手里烟头烫着她,把夹着烟的那只手撑远,只用单手扶着她。旋即她越发大胆,倒在顾偕的腿。鼻息间满是酒气,漫天星光与顾偕倒映在她眼底,她轻声问:“我来找您,您不高兴吗?” 顾偕冷冷问道:“你现在不怕我了?” “怕啊,”朱砂大胆地摸着顾偕的下颌,“但我现在喝醉了。” “所以呢?” “我可以为所欲为。” “你想做什么?” “我想你亲我。”朱砂指了指唇角,“亲在这里。” 早春的夜晚干冷,夜风吹动不远处的玉兰树,发出如泣如诉呜咽哭声。顾偕没有低头吻她,而是望着夜色,缓缓说道:“今天是何伯的生日,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朱砂内心惊讶,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知道今天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 “您和何伯是怎么认识的?” “坐牢认识的,他算是我的导师吧。” “导师?” “是啊,他是金融街顶尖的投资经理,否则我一个下城区的流氓混混怎么会懂股票。” 朱砂感慨:“好神奇!” “嗯?” 她掰着手指头数:“顾先生有母亲、顾先生有老师,我觉得您应该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出生就惊天地泣鬼神,三岁搅东海,五岁闹天宫。” 顾偕无声地笑了一声,问:“冬令营申请下来了?” “嗯,刚收到邮件。”朱砂睁眼,望着顾偕,诚恳道,“会去两星期,您要是需要,我可以留下。” 单薄的月光倏然穿过云层,静静映照着风中摇曳的玉兰树。早玉兰花瓣纯白如雪,夜色中犹如一盏盏幽幽发光的白灯。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顾偕悠然开口,“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相处。” 朱砂诧异:“您没有其他情人?” 顾偕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这在乎这个。或许是酒后的小姑娘看起来软萌乖巧,他很有耐心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朱砂放肆地笑了两声,那清脆笑声从胸膛冲出喉咙,仿佛有生之年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笑出来。 顾偕好像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却任由她往自己怀里钻,冰凉的小手也慢慢往他裤裆上摸,问道: “那……我的身体,舒服吗?” 他们一坐一躺,离得很近,星光和路灯倒映在朱砂眼底。顾偕许久没有回答,少女真的喝醉了,平时冷场时会很局促地捏着衣角,今天她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进顾偕的怀抱里,笑着说了一句:“您的肉棒,让我很满意。” 顾偕依然没有说话,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在月色中看起来晦涩难辨,眼底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冷风飕飕地刮,少女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顾偕抓住她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风衣里。热度一点点传来,酒劲儿再次涌上来,就在朱砂又要睡着时,她忽然听见顾偕问: “恨我吗?” “嗯?为什么恨您?” “逼你动刀。” 朱砂身体一僵。她正靠在顾偕怀里,这微弱的身体变化无法对他隐瞒。 一个月前,她被顾偕生意上的对手绑架,对方威胁顾偕放弃交易,否则就要强暴她。和所有英雄救美的剧本一样,顾偕在关键时刻赶到,然而后续发展是,顾偕逼着她拿刀,要她亲手阉了绑架犯。 朱砂平静说道:“我知道您是对的。” “‘对’你还做噩梦?” 朱砂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偕错开了目光,望着风中摇曳的玉兰,淡淡说道: “你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我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了。” 朱砂心底一沉,忽然又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我是个禽兽,不是你的救世主,和那个要买你的王老板没有任何区别,最多不过是他把钱给了你母……给了生你的那个女人,而我把钱给了你。” 冰凉的血液瞬间冲上脑顶,朱砂呼吸越来越急促,生怕顾偕说出那个答案。 “我看了冬令营资料,只有两个女孩子入选,你们俩是这十四个人里最出色的,成绩、背景、获奖经历,但凡有一项稍逊,冬令营都会变成男兵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您喜欢我吗?” “你聪明、漂亮、上进、好强,又有天赋。” 她又问:“您喜欢我吗?” “我母亲从前是明星,她遇上了一个男人,被他花言巧语骗了,然后生下了我,”顾偕叹了口气,“她的悲剧,在于她一生都想要那个男人的爱。” 朱砂陡然一惊,滚烫眼泪几乎冲出眼眶。 “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们可以结束这种变态的关系。” “不!” 朱砂从顾偕身上猛然坐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 “别怕,”顾偕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稳到冰冷,“基金会会继续资助你,你可以上大学、和你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恐惧、悲拗、畏怯等等难以言喻的情感一同漫上心头,朱砂抓住顾偕袖子的双手止不住发抖,胸腔里如烈火焚烧,还没张口说话,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朱砂嘴唇惨白,牙关直哆嗦,定定望着顾偕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偕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朱砂全身被寒风冻得僵硬麻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顾偕从风衣里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朱砂没有接。 她耳鼓里嗡嗡响动,顾偕的声音如隔着海水般模糊不清,她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她就是听不懂他说什么,她不懂!她不懂! 为什么前一刻还带她见父母,现在突然要说分手。 干冷的空气吸进肺腹,引发一阵刺痒,和胃部翻涌的酒精一起向上泛涌! “咳……咳……咳……” 朱砂一边咳嗽一边干呕,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从身体里咳出来。 “好了,好了。” 顾偕淡淡说道。 他始终靠着凉亭柱,眼睁睁看着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帕还捏在手里,却没有一丝要帮她擦眼泪的意思。等朱砂终于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冷漠又平静地说道:“或者留在我身边,我看得见你的野心,你大可以借着我往上爬。” 朱砂瞬间止住咳嗽,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胸膛没有起伏——她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个世界的资源偏向男性,女人想要有成功,势必要比男人遭受更多孤独、打击和心碎,你不能一边谈着恋爱一边想要叱咤风云。” 神思和理智一点点回归,朱砂蓦然抽离的灵魂也轰然落进肉体。 顾偕吸完最后一口烟,一抬手,烟头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红色弧光,他再次用朱砂所熟悉的那种审度的目光看着她。 “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里面很舒服,当然你里面确实很舒服,”顾偕笑了笑,“可我在意的是你的克制,欲望和牺牲是等价的,想成角儿,得自己成全自己。” 朱砂终于止住眼泪,猩红的眼睛定定注视着顾偕的眼睛。 “不要取悦我,不要像我母亲一样,更不要去博得任何人的认可,”顾偕偏过头,一如她方才要求的那样,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低声说道,“选择吧,朱砂,要安稳幸福还是当个怪物?” 成千上万片玉兰花瓣在风中飞舞盘旋,每一瓣都映出一张陌生或熟悉面孔,这些人对她奚落嘲笑、对她破口怒骂、对她真切恳求,她像个裹着铠甲的怪物战士,没有心亦没有触动,抬手在收购拆分合同上签下她的名字。 名利和情感两难全。 时间本身始于宇宙大爆炸,她仿佛在黑暗中沉睡了亿万光年,直到十五岁那年,她逃出小黑屋,冲出了迷雾般的森林,她的时间才被开启。 所以,她注定是个怪物,她必须一往无前。 无数人因为她一夜暴富,也有无数的人因她家破人亡。 但她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她闭上眼,看见夜幕尽头,有一个哭泣的、虚弱的、挣扎的、枯瘦的、颓弱的自己,那个满头流血的十五岁的少女,抬起了手指,指向她,无声说道:“杀人犯!” “干死他!”“上啊!”“打不过一个娘炮吗!” 擂台上金铃一响,台下观众瞬间沸腾,口哨和嘘声同时冲向地下拳馆那黑漆漆的棚顶。 朱砂定定站在拳台下,双手在身旁紧紧握成拳,耳畔响彻着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各种声音:“贱人!”“凶手!”“婊子!” 身边尽是荷尔蒙躁动的人群,拳馆内弥漫着那股嗜血的力量和原始冲动从虚空中轰然流进她的血管,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涌向四肢百骸,一瞬间将她名为“怪物”的金身铠甲加固夯实。 猝然睁眼的那一刹那,她听见少年的自己坚定说道: “我要当怪物。” ————————以下不收费———————— 1.墓志铭:一个陌生女人的二十八年,取自《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篇幅不长,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2.对顾偕母亲的疑问。为什么名模会变成妓女?当妓女比二奶赚得多吗? 以下是106章《父子》中,顾偕回忆母亲的画面: “医护人员慢慢推出来一张铁床,白布将床上的人从头到脚全部覆盖住,只有一截手臂露了出来。 肘窝内侧布满瘀青针眼,金红的蔷薇纹身盛开在灰白的皮肤上,一路蔓延到手腕,那象征着曾经“走一米赚40万”的超模身价。” 手臂特写,意在强调她吸毒。 本文没有明确的时间,但顾偕母亲走红应该是“海洛因时尚”期间,与她命运相似的吉娅·卡兰之、凯特·摩斯、詹姆斯·金等等,甚至现在的模特圈也是这个样子,光鲜亮丽背后毒品泛滥。 好牌可以打烂,坏牌可以翻身,有脑子的人,能从妓女做到政客,没脑子的人能从公主做到妓女,重点不在于身份,还是得看她自己拎不拎得清。 如果一个女人只有美貌,没有脑子,那她这生一定活得生不如死。 3.今天写了将近8000字,相当于两天的更新量,明天要去开会,我会早起码字,如果12点前能写完就照常更,12点写不完,就当今天提前更新了,后天。12点我会同时在微博和po的文案说说。感谢大家喜欢。 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ρō-1㈧.てōм 第113章 民事纠纷(4324) 预警:文章中间位置,可能有惊悚恐怖描述出现 ——————以上不收费—————— 城市里许多酒吧都设有地下拳馆,它们大多踩着法律边界线,配置了急救队也签了巨额人身保险,相当于在文明和秩序外披了一层“野蛮”的皮来满足客人的猎奇心理。 而充斥着贫穷与暴力的下城区,打黑拳则是大家赖以为生的活计。庄家拳手守擂,任何人都可以上台挑战,双方都没有分红和出场费,钱箱和打赏全部归胜利者,也就是说如果打输了,哪怕被打死,也拿不到一分钱。正这样赤裸血腥的野蛮规则才让胜负更好看。 沸腾人声穿过虚掩的布帘传到后台,朱砂排在上台队伍的第一个,正提笔在“生死书”上签字。 门帘一闪,上一场比赛的挑战者伴随着无声的辱骂和嘘声下场了,模糊的人影经过身边,紧接着身旁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哟,朱小姐?” 朱砂手一抖,签字笔在纸上划出蜿蜒的线,她一抬头,只见尹铎站在她身旁,上半身赤裸着,汗珠正从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滑,下身穿着一条运动短裤,人鱼线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地下拳馆常见的打扮,然而罕见的是尹检察官正撕开下颌的胶布,从头顶摘下保护头套。 她瞬间明白方才人群里喊的“娘炮”和快冲破屋顶的嘘声是送给哪位英雄的。 半小时后…… “拳馆没有规则,打死人不犯规,戴头套也不犯规,而且我准备了两个头套,问题是庄家的拳手不愿意戴啊。” 朱砂满脸的一言难尽,冷冰冰丢下一句:“人家有羞耻心。” 夜幕初降,淡薄月色笼罩着下城区。夜晚滋生罪恶与暴力,贫民窟的夜晚只稀稀拉拉地亮起了窗灯,天黑后绝不出门,使夜色更加浓重。 远处乘铁从铁轨高架上轰轰经过,海浪轻轻拍到石滩。公职人员尹检察官用非法兼职打黑拳的收入买了两打啤酒,和朱砂两人坐在路边。 他起开一罐啤酒:“我得保护我这张脸,如果我的脸受伤了……” 朱砂立刻接话:“内务部就会顺藤摸瓜发现尹检察官的私人爱好,然后在你成为纽港市公检法的一大丑闻之前,将你踢出公职的队伍。” “不,”尹铎镇静道,“是会有很多女孩子伤心。” 朱砂喝了一口啤酒,压下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的脏话。紧接着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了一个念头,终于意识到尹铎出现在地下拳场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那么,风流倜傥的尹检察官今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赤裸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尹铎一番问道,“又被甩了?” “没有‘又’谢谢,目前单身,欢迎预约,”尹铎若有似悟地顿了顿,桃花眼一眯,笑着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喜欢结了婚的。” 地下拳馆没有淋浴间,尹铎出了一身汗也只能直接套上衬衫。十一月的海风阴冷潮湿,腥咸的风中却夹杂着一丝陌生却好闻的荷尔蒙味道。 朱砂下意识抬头望向身侧。 尹铎举起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入喉咙,他露出袖口的手腕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让朱砂无法移开视线。 “工作压力大,除了在床上发泄荷尔蒙还有另一种方式,”尹铎擦了擦嘴角,笑眯眯地望着朱砂,“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打拳。” 朱砂心底一沉,望着漆黑的夜色不语,微微抿了一口啤酒。 尹铎问:“你就不好奇‘偕夫人’怎么了吗?” · 抢救室。 铁轮轱辘轱辘滚过地面冲进了玻璃门,几秒钟后抢救室的红灯了亮起来。一条走廊之外,顾偕坐在长椅上,略微向前躬身,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疲惫又焦虑的状态。 两名警官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笔录本,说道: “顾太太一出电梯,嫌疑人就盯上了她,从A栋电梯跟到了C区电梯,差不多有六百米左右的距离,这时一辆奔驰SUV正在往出口方向驶去,鸣笛示意顾太太小心。然而嫌疑人在酒精作用下脑子不太清醒,直接窜了出去,义无反顾地推开了顾太太。 “SUV的车速不快,一踩刹车就停下了。顾太太猝不及防被嫌疑人这么一推,购物袋掉了,工艺装饰的玻璃珠撒了满地,顾太太和嫌疑人两人双双滑倒。幸好当时地上没有尖锐物品,可是嫌疑人当时手持白酒瓶,脚下一滑,白酒瓶在车前盖上划出了一道刮痕。”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突然一位中年妇女嚎啕着从走廊拐角冲出来,她的目光触及到手术室亮起的“抢救中”三个大字时,双腿先是一软,紧接着视线环顾抢救室门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落入眼底,妇女狐疑地止住了哭声。 顾偕夹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格外醒目。 向来不管闲事的顾先生破天荒地指了指走廊尽头,漠然道:“隔壁。” 妇女一缕烟哭着跑了。 不远处的长椅上,柏素素坐姿僵硬,双手紧紧攥成拳,时不时抬头望一眼抢救室的红灯。 “顾太太手臂和小腿有瘀伤,法医出了一份伤情鉴定,但这件事挺复杂的,局里的建议是两位私下和解,走民事赔偿,当然了顾先生要是坚持诉讼,我们也可以去做做检察官的工作,毕竟这种案子可能不太好赢,检察官都不太想打。” · “因为当时从车主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尹铎顿了顿,强忍下笑意,“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士拎着购物袋,也不看过往车辆就急匆匆往前走,他鸣笛提醒女士看路。这时候突然从背后窜出来个醉醺醺的流浪汉,把这位女士往前一推,显然是要把女士推到他车轮下,但没成想这流浪汉的劲儿太大了,一下把这女士推远了。 “车主满脸蒙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紧接着,只见这手持破碎玻璃酒瓶的流浪汉直冲他来了,看这意思是,眼见着推别人碰瓷儿不成,直接自己登场表演了,酒瓶唰地给车前盖划了道口子,然后四脚朝天倒在了早就稳、稳、停下了的车轮前。 “这车主吧,是个暴脾气,前几天刚在菜市口被一老太太碰瓷了,讹了他五万,心情十分焦躁,老太太他不敢揍,但这流浪汉也敢这么欺负人。于是他二话不说下车把流浪汉胖揍了一顿,以至于这位嫌疑人兼受害者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中。整个纽港市的公检法司就指着这个笑话当作毫无着落的年终奖了,这特喵的是能写进教科书级别的民事纠纷。” 海风呼呼往脸上拍,海滩上一片死寂。 朱砂神情变化莫测,千言万语在她心中诚恳又真挚地化为了两个字——牛逼。 尹铎眼睛一溜,幽幽开口:“事先说好,我可不是挑事的人,但你的‘邪神’……” “闭嘴,谢谢。”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罐啤酒,将啤酒递了过去,眼底清清楚楚写着:再叨叨一个字,你和它一个下场。 向来不拂美人薄面的尹检察官清了清嗓子,老老实实接过啤酒喝了一口,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尽力保持安静了,但奈何这控制语言的大脑叶中部它不听话,尹铎犹豫了半晌,嘴皮子飞快一动:“简而言之,供出‘邪神’,给你缓刑。” 他的声音非常轻,几乎湮没在海风中,说完这句话就像强迫症患者终于将多余的半格卫生纸撕下来一样畅快,正要美滋滋地喝一口啤酒,只见身旁朱砂晃了晃易拉罐,轻轻拉开金属环,砰的一声巨响后,白沫伴随澄黄液体喷出了一米远。 她过回头,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有些发青:“尹检察官您刚才说什么?” 尹铎:“…………” 夜色深沉,月光单薄,背后公路上的车声远了又近。 两人并肩坐在海边公路上,许久没有说话,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正义热血的检察官,一个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投资经理,猫和老鼠坐在一起看海喝酒,这种荒诞与刺激仿佛让海风中夹杂了无形的的静电,麻酥酥地流过脊梁骨。 “朱小姐?” 朱砂转过头:“嗯?” “我发现你今天一直在看我,”尹铎淡淡问,“怎么?好久不见?你想我了?” 朱砂迎上他的目光,平静道:“是啊,我想你了。” 两人对视了半晌,尹铎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浓密的眼睫忽闪几下,慢慢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啤酒:“我还发现,你今天一直回避反光物体,亏心事做多了,见鬼了?” 朱砂正低头望着黑洞洞的啤酒瓶口,闻言整个人一愣,银白易拉罐如镜面反射出她身后的景象——一个披头散发的干瘦少女满脸是血,瞪着眼仁惨白。 ——没错。她见鬼了。 自从那天深夜在蓝航自建机场接到了温时良的电话后,十五岁的自己像厉鬼一样如影随形。 半夜从噩梦中幽幽转醒,蓦然睁眼只见天花棚顶掉下来一瀑黑发,一张死灰的脸从长发里露出来,她陷入梦魇中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少女”朝她脸上吹气,任由“少女”倒流下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她的脸上。 洗脸、刷牙或是化妆,只要她一照镜子,镜中女人的瞬间四肢变小,身形抽枯,这张被昂贵的护肤品和医美精心保养的面孔渐渐褪色变黄,活脱脱像一具干瘪的木乃伊,紧接着又变成她所恐惧的面容——那张十五岁少女的脸。 而法院外抗议怒斥的人群中,“少女”站在第一排,惨白嘴唇一动,无声地做了口型:杀人犯。 ……任何会反光物体上都会出现那张死人一样的脸,朱砂不懂,她气死的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为什么无法摆脱少年的自己? 突然一件西装外套披上肩膀,淡淡的男士香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尹铎收回胳膊,淡淡道:“检察官的衣服,正气凛然,驱鬼辟邪。” 深秋的纽港市早晚气温低,除了一些不怕冷只怕丑的人以外,大多数人都穿上风衣保暖。朱砂在雌激素的作用下整个人如同自带焚尸炉,随时随地暴汗,今晚出门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细心如尹铎,将朱砂这短短几秒钟的异样收入眼底,他低声问:“你需要我借你肩膀靠一靠吗?” 但他仿佛非常害怕朱砂真的靠上来一样,立刻补充了一句:“那就先从海鹅案说起吧。” 朱砂冷冷地拍手鼓掌:“尹检察官真是长情,都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想问蓝航案呢。” “蓝航……你想说也行吧,”尹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为难,“我其实不太感兴趣,桃扬区检察院盯着我手上一桩刑事案,一天几十个电话来催命,非特喵的要和我换,你要是先交待了蓝航的内幕,我就把刑案给他们。” 朱砂幸灾乐祸:“尹检察官最近过得不顺啊?” “是啊,哪儿能比得上您啊,蓝航收购得顺风顺水的,姓魏的小妖精反抗了两次都被法官挡回来了,接下来你躺着收钱就行了。” “你不用这么寂寞,蓝航这事八成是没完,”朱砂主动凑过去和尹铎碰了个杯,“咱们还真得‘来日方长’。” “哦?” “我始终看不懂方成舟,这孙子可能早就想卖蓝航了,”朱砂略微眯起眼,盯着远方的海浪,眸光雪亮,又像只狡猾的雌狐狸精,“我约小魏先生吃饭的那天,方成舟伪装成专车司机送我回家,这个天然局做得还挺漂亮的,符合我对于一个挽大厦将倾的悲剧英雄印象,可他用了一个根本没什么卵用的东西来威胁我……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尹铎主动接话:“你站在坦克车等里对方开炮,而对方却拿出了水枪仰天一声‘去死吧’!” “对对对!” “我有一个领导,说话从来不好好说,非要先讲一故事,让你总结有什么道理,然后给你一个案子,云里雾里说一堆,也不告诉你这个案子背后有什么事,”尹铎叹了口气,“我是检察官,我严格遵守法律,但我特喵的也在法律体系里面,上司给你的案子,有些是让你打赢的,有些就不让赢。” 朱砂诚恳问道:“可你胜诉率不是百分之百吗?” 尹铎眼底瞬间闪过了一丝杀气:“谢谢你提醒我,你终结了我的不败纪录。” 朱砂:“…………” 尹铎苦笑一声:“我的工作有一半是光明正大地伸张正义,而另一半是在这个黑暗的体系里,灵活运用法律和体制漏洞偷偷地伸张正义。” 明亮的月亮钻进云朵里,海面渐渐黑暗,两个社畜就这样并肩坐着,相互凝望了许久,同时叹息一声,铮然碰杯: “你太难了。” “你也不容易。” 名利场(剧情H)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上)(3215字) 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上)(3215字) 医院病房关了灯,房间内陷入一片温柔沉稳的黑暗,只有各种医疗仪器跳动着节奏平稳的红绿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魏廷伟鼻梁一直到下颌都被呼吸面罩遮住,额头缠着纱布,露在外面的眉眼紫青肿胀,像被蜜蜂蛰过一样,整张脸面目全非。 柏素素站在床边,蓦然叹了口气。 这时病房门轻微的嘎吱一声,身后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女声:“太太?” 江秘书从门缝间探进头来,晃了一下手中的购物袋。 柏素素瞄了一眼昏迷中的魏廷伟,猪头一样的脸依然睡得安稳,没有被惊扰到,于是又叹了口气,才转身出去。 晚上十点,探病时间已过,却还不到入睡时间,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走廊,最后检查一遍每间病房的情况。她这个受害人能在非探病时间独自站在加害者的病房中,因为她的先生顾偕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 江秘书环顾四周,问道:“顾先生呢?” “刚走。” 柏素素坐在长椅上,购物袋搁在腿上,仔细检查着彩色玻璃珠子有没有少颜色。 “刚走?”江秘书的声音一下变了调,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弹出去,“您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能走?” “多大的事儿?有他大吗?”柏素素苦笑着回头,看了眼病房,隔着门玻璃的地方,魏廷伟安然沉睡。 “……”江秘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张了好几下也没说出来话,似乎被这种奇葩事件打乱了脑回路,好半天才抱怨一句,“没受伤也受惊了啊!今晚要是做噩梦了,身边连个能安慰的人都没有。” “都买齐了,走吧,”柏素素起身淡淡笑道,“吃两片安定,一觉到天亮。”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两人前后迈入,柏素素胳膊上挎着购物袋,手里抓着一把塑料梳子翻来覆去地看:“我小时候用的梳子比这个厚,再加粘上水钻和珍珠,有小半斤沉。” 江秘书没接茬儿,自顾自叨叨着:“顾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今晚处理不可?新婚才一年,他就不回家了……虽然之前他也不怎么回,那一个月好歹也能见个两三次,这现在这小半年都不出现了……” 脑海中那根紧绷的神经发出警告,江秘书猝然止咽回了后半句“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只停顿了两秒便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符合逻辑与语境的抱怨:“您两位见面是不是能以’好久不见’开头。” 柏素素无奈:“他在这儿煎熬了五六个小时了。” 电梯行至住医院部28层,儿童病房的走廊上装饰着彩色的贴纸和气球。大多数病房开着房门,玩具发出儿歌童谣混杂在小孩子扯破天的哭声中。 “五六个小时您就知足了吗……”手机嗡的振动一声,江秘书滑开屏幕一看,登时止住了脚步,十分无语地抬头看了看柏素素。 “怎么了?” 江秘书亮了亮手机:“基金会刚刚收到五千万。” 江秘书站在柏素素斜后方,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却感觉柏素素唇角似乎浮现出了短暂的笑意。 “顾太太!”“顾太太!”“顾太太!” 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们微笑着和行走的“财神”打招呼,柏素素点头微笑算作回应。 江秘书又道:“那黑珍珠慈善夜是不是也可以请顾先生出席?他要是能现身,筹款金额那得是指数倍地增加啊。” “适可而止吧。” “这份愧疚不好好用一下怎么行。” “我现在缺什么吗?” “缺个孩子。”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走廊深处一间病房门前,柏素素清丽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手握上门把手问道:“真的缺吗?” 紧接着她推门,病房床上躺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秃秃的头顶在灯光下泛着青光,皮肤苍白,眼窝深青,人中上粘着氧气管。 小姑娘嫣然一笑:“柏姐姐!” · 晚上十点,纽港市的晚高峰还未结束。城市道路的车流随着红绿灯走走停停,高架桥犹如一条缓缓蠕动的红色长龙,过了闸道,这些闪烁着尾灯的车辆会如同泄洪般涌向四面八方。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喧嚣繁华彻夜不休,城市中心巨幅LED广告屏幕亮着灯光,街上人头攒动,下班后的社畜放松娱乐,游客挎着相机或者拍人或者自拍,商业广告、人声笑语、以及车辆鸣笛声乱哄哄汇成一锅沸腾的粥。 这时一道震天动地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那轰隆声仿佛从夜色猛然窜出的怪兽,行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法拉利跑车野蛮地在拥堵中挤出一条路来,转瞬间模糊成一道黑色旋风消失在道路尽头。 城市道路限速70,仪表盘指针蹦向100。 顾偕单手扶着方向盘,眉梢嘴角都紧紧绷成冷硬的线。 “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愿意尊重她、宠爱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 “放心吧,你不会变成卡洛琳,你会是顾太太,我的顾太太。”* “我操刚才那是啥?是卫生巾吗?妈个瓜子的!我操我操她笑了!她笑了!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女人太特么帅了,妈的我弯了!我要嫁她!敲!谁爱抗议谁抗议,老娘关直播了啊!” 亲手在结婚公证书上写下的姓名、视频中朱砂对着镜头粲然一笑的双眼,婚礼上柏素素亲朋好友鼓掌的手、以及从午夜噩梦中醒来的朱砂那张被冷汗浸湿到惨白的脸……这些零碎的画面不断交错闪现在眼前。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怒骂、有人激动,无声道熟悉的陌生的乱哄哄交织在脑海,仿佛一群和尚在耳旁唱诵着他听不懂的经文。 时间仿佛凝结了,仪表盘红光,对面方向车灯、繁华城市的霓虹灯恍惚间都扭曲成了光怪陆离的碎片,他仿佛又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水珠在白玫瑰花瓣上折射出微渺的光,清风徐徐吹着白色衣角,远处宾客的欢声笑语隔着门板传来,紧接着直升飞机的引擎声湮灭了一切。 几分钟前,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站在这里,笑着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对的,那时候你会心甘情愿地向我认错。而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你的地狱吧。我承认,你才是最像我的那个儿子。” 而前一天的同一时间里,他此生唯一珍爱的姑娘笑盈盈地奉上贺礼:“送什么好像都带着铜臭味,只能去求周老写了这幅字,周老的字在柏小姐这位内行眼里应该不会跌份儿吧,顾先生,祝您百年好合。” …… 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那时候他如何也想不到,后半生最深的梦魇始于这一声推门。 他僵硬地站在虚空中,两条金色河流在脚下分支,流水如焚如烧,犹如枝桠树杈向更远地方分出无数条密流,一旦选择便无法回流,只能顺着分支向前流。 ——向前,教堂外日光灼如白焰,直升机在蔚蓝天幕划过一道白线。 ——向后,手风琴旋律随风灌满曲折的走廊,阳光穿过五彩玻璃在告诫室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光影。 前方路口黄灯转红,顾偕用力踩下油门,左侧一辆兰博基尼呼啸着冲了过来,越来越近的车灯映亮了他冷硬的侧脸,在一片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中,他听见自己低声说“我愿意”。这一瞬间,千万道沸腾、愤怒的人声齐齐喊道“吸血鬼”——从唱诵般的杂音中脱出!那两道清晰的声音犹如一柄从虚空中当头劈下的利斧,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 “我愿意。” “吸血鬼!” “我愿意。” “吸血鬼!” “我愿意。” “吸血鬼!” …… 嘀——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顾偕眼底猩红,用力按下喇叭! 尖锐长啸的巨响冲散了所有声音,耳畔终于消停了几秒,但紧接着耳鼓被震得发痛。 直行车辆正从左转弯车道乱糟糟地往中间车道插,闻声踩下刹车,横七竖八地停在三条车道上,黑色旋风如笔走龙蛇般见缝插针穿过车流,唰地冲过了路口。 咔哒拧开锁,轻轻合上门。 漆黑的公寓内乍然明亮,极简风格显得房间内空空荡荡,家具在惨白灯光中泛着冷冰冰的暗光,如镜般明亮白色地板倒映出顾偕身影。 ——朱砂不在家。 顾偕呼吸略微急促。 是了,她最近噩梦连连,依照她的脾气,要么彻夜不睡,要么累到扛不住。 朱砂第一次尖叫着醒来时,他立即开灯抱住她,不论他如何轻声安抚,朱砂都背过身躲开他,他抱得越紧朱砂挣扎得越狠,他只能躺在她背后,胸腔轻轻贴着她的背,手臂虚搭在她腰上,以这种方式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这几天,朱砂再噩梦惊醒时,终于肯将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手指也从紧攥的拳头变成主动插进他的指缝里。 …… 呵,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书写了他们的命运。 顾偕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 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几秒钟后,冷清房间中传来几声嗡嗡振响,朱砂的手机在不远处的茶几上亮起了幽光。 没带手机?她心情不好时会去哪里?酒吧?餐馆?电影院?不,她没有娱乐活动,她的生命被工作与他填满,她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不! 顾偕抬头,眸光雪亮。 ——有一个地方。 ρō-1㈧.てōм 第114章明月照沟渠(下)( “这桩案子我心里其实特别没谱,虽然开庭前我把他们的关键证据都驳回去了,但不知道开庭时对方会来个突袭,说什么这是‘我方刚刚发现的证据,请法官阁下准许呈堂’。明明第二天就要开庭,这时候上司突然给了我一张房卡,告诉要想赢,就得去。”尹铎脸上是极度难堪又尴尬的神色,“我,一个男人,在我顺风水顺的二十六七年里,从来没往那边想过!哪怕在我开门前,我还想着一个白发老头在房间里做按摩,茶几上摆着几分文件,等我一进去,他屏退左右,和我谈他这次帮了我,日后我要做什么回报他。” “哈哈哈上吧英雄,”朱砂笑得花枝乱颤,“这叫‘舍身取义’伸张正义的’义’。” 尹铎冷笑一声,幽幽道:“但那人是我舅妈!” 朱砂扑哧一口啤酒喷出来。 尹铎在旁冷冷地看着她咳嗽了半分钟,才从裤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鼻腔里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咳咳……谢谢……”朱砂赎罪式地主动卖自己,“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在深蓝实习,然后有个投资人明确要潜我,你猜我是怎么躲过去的?现在想想是特别危险又愚蠢的办法,能躲过去主要是因我幸运。”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听海风长长呼啸,不远处浪花轻拍岸。 尹铎那桃花眼在镜片后闪烁着迷离的光,嘴角的笑意直白地指向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朱砂心底一沉,在对方说出她不想听的那个名字之前,抢先说道:“我叫了爸……啊!” 刹那间只听咕咚一声,朱砂身下坐着的沙地突然坍塌,身体猛然失去平衡,钝痛伴随着失重而来,她在漫天尘埃中急剧下落,直到一声巨响,黄沙轰然落地!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尹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便只剩下冲天的黄尘! “我操——”尹铎瞬间跳下去,“朱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过来!” 她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兴奋?撞傻了? 尹铎呛了几口烟尘,一手挥手扇开黄烟,一手用手机照亮。 附近是著名的贫民窟和黑帮聚集地,政府不愿出钱修路,又不能指望黑帮自治,这条海边公路便一拖再拖,处处坑坑洼洼,没承想朱砂中了头奖,幸好这条路离沙滩只有不到一米的高度,人摔下去惊吓应该比受伤重。 黑暗中,朱砂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身前隐约有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尹铎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手电光对着那里一照—— 是个木条箱?还真中了头奖! 向来优雅美丽的红皇后,此刻正双臂抱住膝盖蹲在沙堆里,灰头土脸掩不住艳美的五官,浅色瞳底熠熠生辉,那股兴奋劲儿就像一只刚搬新家的小鼹鼠,意外发现了前洞主遗留的宝藏——一箱过冬粮食。 尹铎失笑,手指下意识抚上了朱砂脸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灰迹。 然而就在指尖刚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两人明显一僵,有种陌生的刺痛感从相碰之地猛然生起。黑暗滋生了甜蜜又禁忌的秘密,虚空中蹿起一股电流,麻酥酥经过全身皮肤后,又隐秘无声地刺激着中枢神经。 两人面对面蹲着,凝望着彼此,久久没有动。 尹铎胸膛急剧起伏,喘息声在暧昧的黑夜中听得令人心动不已,他的手指僵在朱砂侧脸上,彼此滚烫呼吸缠绕在鼻息间,朱砂嘴唇紧抿却止不住颤栗。 时间蓦然凝结,每一分每一秒都无限延长。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人偶,生怕一动,就会碰到对方的嘴唇。 夜色温柔深沉,月光照拂海浪,风中飘渺着一声高一声低的低泣呜咽,恍惚间是那是勾魂的海妖在放声歌唱。*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从尹铎舌根涌上心头,他心中猝然一痛,慢慢收回手,别开了视线,低声道:“有脏东西。” 朱砂点点头:“嗯。” 她站起身,正要打开木箱,突然被尹铎隔着袖子抓住了手腕:“嘿,“想干吗?我还在这儿呢!” 朱砂疑惑:“你在这儿怎么了?” “将代为保管的他人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退还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将他人的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出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看一下又不犯法。” 话音刚落,朱砂砰地掀开了木箱,土腥味勾得尹铎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烟尘终于散去,他无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拿着手机凑近一照,光芒中赫然只见一排排码得整齐的纸筒,金色包装纸上写着:流星雨烟花棒。 昏暗光线中两人脸色晦暗,尹铎正要扣上盖子,突然朱砂拦了一下:“尹检察官,在我们金融行业里有个概念叫做买空卖空,看空的意思是我猜这支现价为五十元股票会在三个月后跌倒十圆,我手中没有这支股票,但我可以向有这支股票的人借……” 尹铎面无表情地打断:“你今晚放了这些烟花,明天派人送回来一摸一样的,还会在箱子底压几张现金。”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 朱砂淡淡一笑,正要伸手去拿,猝不及防被尹铎轻拍了一下手背,那力度就像数学老师惩罚做错题的同学,痛倒是不痛,只是吓了一跳。 朱砂瞪眼:“干吗?你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坏事吗……” 尹检察官嘴角含笑,眼镜片反射出精明的微光,在朱砂审度的目光又站直身体,挺起了胸膛,方才洒到衣领上那块啤酒深渍在海风中格外鲜艳。 “偷东西?说谎话?抓女孩子头发?考试作弊?上课偷吃东西?抄作业?”朱砂越问声音越虚,用一种无话可说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尹铎好几遍,视线他在凸出的喉结与鼓出胯部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犹豫着问,“你真是男人吗?” ——这种话通常会怎么接? 朱砂静静望着尹铎,胸腔内再次响起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确实只是顺嘴一问,忘记了这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或许是她的口遵从了潜意识的想法。 深夜的海滩四下无人,她和尹铎站得极近,尹铎的外套留在了公路上,他们两个都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不知是谁的体温逐渐升高,暖烘烘地烤着彼此的身体。 然而尹铎喉结一动,只简单利落回答道:“当然。” 朱砂绷紧的肩颈放松下去,霎时脑海不怎地闪过一丝荒谬的想法——如果尹铎不是检察官,她也不是金融罪犯,那么尹铎会不会回答:“你想试试吗?” 尹铎单手扶着盖子正要合上,忽然手电光在木箱里一晃,一道白光倒映在他脸上。 他眯起眼,伸手拨开烟花卷筒往下探,半晌,笑了一声:“不愧是下城区。” “嗯?” 尹铎将表面两层烟花棒拨开,木箱深处堆满了管制刀具,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寒光,仔细看其中还混杂着两把手枪。 “很好,”朱砂目光坦荡,抬头冲尹铎一笑,“这下可以合法充公了……” · “朱小姐没来,”丝绒会馆的女老板满面愁容,诚恳道,“真的没来。” 今晚所有没出台的鸭子在房间里站成两排,顾偕冰冷的目光在他们紧张的脸上一一扫过。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浑身冰冷僵硬,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站在角落里的小帅哥忍不住瞥了两眼,一对上顾偕那瘆人夺魂的目光,登时低下头去,心中怦怦直跳,腹诽这是哪位贵妇小姐的老公男朋友打上门来捉奸了。 他绞着衣角,心想长得这么帅的还敢出来偷吃……不对,是长得这么帅竟然还出来偷情、以及这么吓人也敢出来玩! “会馆按分钟计费,只要客人一进门就会刷卡,您看这是二十分钟前来的1345会员,现在还没走呢,这不是一进门就有记录了吗?”女老板举着iPad拿给顾偕看,“这是朱小姐的记录,会员号是0 9,您看上面的日期,上一次消费是两三个月前了。” 顾偕幽深的瞳孔倒映出人数那一栏。 数字“10”犹如一柄锋利的刀狠狠刺进眼底,生生割开血管,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影。 几个月前,朱砂和他在地下停车场吵架,那时候他气急骂了一句:“你十五岁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浪,早知道应该带你去那些淫荡俱乐部,让十个八个男人一起舔你。” 而朱砂当时是怎么回答来着的? ——“你以为我没去过吗!” · 滋啦啦—— 金色烟花如细细流星雨在手中喷射出火线,明亮的火光映亮了朱砂紧皱的眼眉,她端着僵硬的双臂,再次试图画出一个“完美”形状,奈何一直到金线燃尽前,烟花棒都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金雨线被海风吹得像四溅的电焊火花。 “原来无敌的朱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 尹铎笑得快岔气了,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连手上的烟都快夹不住了。 这批用来欲盖弥彰的烟花棒数量不多,尹铎摆摆手让朱砂自己去快活,只点了根烟站在一旁。 彼时朱砂举着烟花棒,冷冷地问:“尹检察官知道烟花棒的来源,还看着我放,虽然制止过,但最后还帮我搬了出来,请问上了法庭,算不算共谋?” 尹铎沉吟了一会儿,义正言辞道:“按照你这个问题,我应该站在被告席上,作为辩护律师,我认为不算。” 朱砂笑了笑,只低头看着越来越短烟花棒,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却没有常规地画圈画心画其他图案。 那一刻尹铎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嘴里叼着烟,点了两根烟花棒,左右两臂同时甩起来,似乎怕她多心,还特意变了个花样——一手画圆形,另一只手画方形。 果然,下一刻只见朱砂眼中倏然亮起了小火苗,也学着他的动作尽情摇摆。然而……叱咤风云的朱小姐、令人闻风丧胆的红皇后有生之年竟然像一只笨拙的企鹅,以肩部为轴,僵硬地摆动手臂,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烟花棒,而是千斤重的棒槌。 “哈哈哈哈哈……” 正常人不会在冬夜的海边放烟花,此刻沙滩上的是一只笨拙的母企鹅和一只笑到神经错乱的公狒狒。 朱砂又成功地浪费了两支烟花,哼了一声,还是乐颠颠来找尹铎的烟头点烟花。 “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尹铎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等你成功了,我就教你绝世神功。” 朱砂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没看过《神雕侠侣》?老顽童教小龙女练功啊。” “那是什么?”朱砂瞪了他一眼,嫌弃道,“还笑?你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哈哈哈哈但你现在看着比我还傻!不行了不行了,作为一个绅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变傻人。” 朱砂正要反驳,忽然背后贴上了一个滚烫又结实的胸膛,冰凉的手指也被一双手掌包裹住。 “这样,这边是圈……这边是方……” 尹铎说话时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那一瞬间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下去,呼啸的海风、起伏的海浪、偶尔疾驰而过的车声,都如退潮的海浪般刷然远去。 金色雨流织成的图案倒映在瞳底,两颗心隔着逐渐发热的肉体扑通扑通地跳动,朱砂靠在温暖的臂弯内慢慢微笑。 尹铎眼底微动,在这支烟花即将燃尽的前一刻,缓缓握起朱砂的手,向两边划出曲度相同的弧线,一颗金色“心”在夜色中倏然一亮,又转瞬消失。 “这是爱。” 第115章莴苣公主(上)(2852字) 夜风席卷着海浪在沙滩上拍下白花,背后公路上的车声近了又远,一辆闪烁着红蓝灯的警车在路边停了许久,终于起步离开。 “话说尹检察官,公职人员不仅打黑拳,还偷人家烟花,请问您打算给我多少封口费啊?” 朱砂和尹铎并排躺在沙滩上,中间隔着小半米,这是个正常交往的社交距离。 尹铎望着夜幕,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两亿罚款,五年监禁吧。” “那不合算,”朱砂笑了笑,“我还以为能抵成社区服务呢。” 淡薄的月光照拂着平静的的海面,从云隙间辉映出尹铎英俊的眉眼,金边眼镜反射出微渺的亮光,如镜般倒映着点点星光。他藏在阴影里的喉结略微一滚,轻声说道:“但你会平静。” 朱砂眼底猝然紧缩,那一瞬间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风从远处深海席卷而来,呜咽着穿梭在林立狭窄的贫民窟楼楼内,抚过铁轨上模糊成幻影的乘铁,奔向了灯火飘渺的繁华城市。 “你知道我出生那个地方吧,”安静了许久,朱砂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地沙哑,“滨海三州,包揽了全国倒数三位的GDP,汀州在三州里最穷,临城是汀州最穷的地方,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每天只有一班辆普通火车通纽港,想去其他大城市只能来纽港中转。一提滨海人,你想到什么了?” 尹铎思索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 “男人做保安,女人当妓女,”朱砂缓缓说道,“年底扫黄,警察只要侯在火车站一晚,全年指标都满了。” 尹铎偏过头,朱砂平躺在沙滩上,双手交叉搭在胸部,呈现出一种极度放松的姿态,而她的眼睛望着远处浓黑海面渐渐涣散失焦。 其实朱砂只说对了一半。滨海三州水土宜人,男人高大英俊,女人艳丽妩媚,娱乐圈有一半的明星都来自滨海三州一带。像朱砂这种身材高挑,五官浓艳的美人,让人打眼一看就要猜她是不是来自滨海。 然而滨海确实是全国最穷的地方,靠海吃海,听天由命,当地没有工业生产,百分之八十的人外出谋生。 一个贫穷群体生得美艳会有怎样的下场?吉普赛人、乌克兰人、南斯拉夫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 尹铎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社会对滨海人的歧视无处不在。 “美貌对他们来说可不是苦难,”朱砂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大家在学校混到十三四岁了,男生就在本地当流氓混混看看场子,而女生则去大城市打工,离家时都是被表姐堂姐带去工厂当女工或者到餐厅端盘子,但年底回家时没有一个不站街出台的。 “她们十三四岁为了养爸妈、养兄弟去卖,三十五六岁又为了养老公、养孩子去卖,”朱砂淡淡笑了,“家家户户都如此,穷啊,所以笑贫不笑娼。” 十一月的海边确实很冷,她说话时声音都发颤。 尹铎枕在脑后的手动了动,犹豫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起身。 ——听野兽剖心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回,等他把路边的外套捡回来,恐怕只能换回一句假惺惺的“尹检察官这么关心美人,不如给我一张社区服务的认罪协定吧。” 朱砂平静地躺着,尹铎余光只能瞥见她一缕长发在海风中狂飞乱舞。夜深了,海风越来越大,朱砂蓦然提高音量: “从五六年级开始,每天都有人退学,到了九年级班里只剩下了三个女生,我能念到最后,因为我早上三四点起床干活,先去码头接货,五点钟早市开摊,卖两个小时的鱼,见缝插针地照顾老人、伺候那几个比我还大的‘孩子’,最后带着一身鱼腥味去上学。” 接货。 尹铎暗自咂摸这个词。 那些船夫、渔夫在记忆中封存了十几年的鲜活画面,被她轻飘飘地化为了这两个字。 淡薄的月光穿过云隙,映亮纽港市的海面、城市以及更远处的万水千山,直到月光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照亮了临城那一方简陋的码头。 尹铎闭上眼,仿佛看见了黎明前浓黑的夜色,还有天幕上暗淡的星光。 咚——咚——咚—— 渔夫们站在船头往下抛货,大鱼小鱼在绿渔网里扑腾挣扎,小姑娘吃力地往岸边拖一步,那些鱼回往海边蹦回两步。 汉子们大笑,喊着荤话,要她叫声好哥哥或者好爸爸就帮她抬上车。然而瘦弱小姑娘闷不吭声,脊椎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远离男人们,然后用一个自制的杠杆滑轮工具将比她体重沉几倍的鱼拽上三轮车。 如果有纪录片导演将这一幕定格在摄影机里,那将是一张表现力、冲击力和情感底蕴都十分完美的电影海报。 尹铎虽然是富家子弟,却并非不食人间疾苦。 他知道这样的小姑娘在千里之外的临城司空见惯,而只离这片海滩一个城区的地方——豆沙湾、蝌蝼湾,同样有千千万万的无名少女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 她们被简化成政客口中“贫苦大众”、社会调研数据里的“低端人口”以及中产阶级鄙夷的“寄生虫”,和非洲挨饿的艾滋孤儿、中东残疾的战火孤儿相比,她们要感谢国家感谢政府赐予的和平与安定。 时常还要出现在电视节目中,听那些从未吃过苦、捱过饿的人辩论“政府是否应该减少对底层的福利,以刺激这些人上进奋斗”。 “为了能上学,我每个月上交的钱,都比那些姑娘寄回家的钱要多。” 朱砂举起手怔怔地看了看。 月光下的这双手,皮肤细腻白皙,指甲圆润饱满,仿佛此生都没沾过凉水,没提起过重物。 但尹铎知道这双手曾经的模样,与她百孔千疮的命运如出一辙。 起诉海鹅案之前,尹铎将朱砂的背景查了个底朝天。政府文件里显示着朱砂十五岁时在顾偕基金会举办的科技竞赛中脱颖而出,获得了进入纽港市顶级私立高中的机会,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参赛文件居住地一栏,铿锵端正的字体写着“沉州省府春彦市朝阳区长绿街谦柠孤儿院”。 调查后得知,朱砂十五岁前曾辗转过六家孤儿院,最初的出生证明早在颠沛流离中消失,父母是谁、被遗弃还是无在世亲属都无从考证了。 然而敏锐的尹铎从这些文件中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朱砂待过这六七家孤儿院在数十年间陆续消失,幸存下来的则与顾偕基金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朱砂的过去抹得一干二净,然后大笔一挥重新给了她一段人生。 尹铎拿不到一手文件,转而去寻找当年在孤儿院工作过的人。果不其然,没有一个人记得曾经照顾过这么一位名字特殊的小姑娘,更何况朱砂这张惊艳的脸,绝对不会让人毫无印象。 深夜的办公室灯光昏暗,文件、建筑和人物照片被图钉扎在软木板上,黑红蓝三色记号笔在照片之间画出密密麻麻的关系线。 尹铎双臂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地盯着软木板,而照片上那位美艳明媚的美人以冷漠的目光回望着他。 荒废的孤儿院、顾偕基金会、凭空出现的少女、刻意掩盖的记录……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从脑海中陡然蹦出来,尹铎拉开门,冲外面大办公室里加班正吃泡面的人群喊道:“薄兮!去查过去十年里滨海三州的失踪少女!” 三天后,薄兮在汀州临城发现了与朱砂同名同姓的小姑娘,上报失踪的时间,正是朱砂十五岁那年。 凌晨路灯的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办公室地面上投下一道细细的线,尹铎打开了薄兮发来的照片与警局笔录。 xx年7月6日,嫌疑人朱砂在“阿靓海鲜大排档”兼职做啤酒妹,受害人吴委点了十扎啤酒,并给朱砂二百圆小费。7月7日凌晨,朱砂下班前,吴委对她动手动脚,朱砂用板砖攻击吴委头部,致使吴委中度脑震荡,后脑右侧呈七厘米伤口,共缝九针。 附件有三张半身像照片:少女锋利的眉眼直视着镜头,手持姓名板,站在身高板前,挺拔的脊梁骨似乎被一把剑撑住了,她的长发垂到画面之外,瘦弱又苍白的脸上五官浓艳明媚,有种违和又诡异的美丽,仿佛是一朵盛开在淤泥中食肉的腐生白花。 ——那是十三岁的朱砂。 ——————以下不收费—————— 没写完,写更半章 Ьей書徠源玗嚸И+②+q+q嚸c+ο+м(弝+厾掉Ьā嚸攺成.) яóυRóυωυ.ЦS 第115章 莴苣公主( “后来奶奶去世了,生我的那个女人也人老珠黄卖不了了,恰好那几年代孕和卖卵在临城初露头角,她就回家接了奶奶的 鱼摊,还帮人家生孩子,”一直平静讲述的朱砂,叹了第一口气,“其实我和她没多少区别,她卖子宫,我卖头发,都是卖 身。” 沙砾越来越冷,寒气穿过衬衫沾到皮肤上,尹铎攥紧拳头再松开,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朱砂盘旋在风中的发丝,若有似无 擦过他的指尖,引发一阵轻微的刺痒。 “我记忆中,第一次对飞机这个东西有了印象以后,就不再剪头发了,”朱砂嘶哑道,“因为我意识到离开那里,必须得 有钱,而靠我卖蛤蜊偷钱,永远攒不够。” 尹铎沉吟半晌,终于提问:“那生你的那个男人断指的时候?” “问到关键了,”朱砂疲惫说道,“前三次卖头发的钱都交了学费,有一年年老大想买辆二手摩托车,没钱就觊觎我的头 发,有一天,我觉得不对,那天晚上就没敢睡,一直听着动静,后半夜他果然来了,我平时睡觉就防着他们,头发都枕在脑 下,那天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故意把头发露出来,结果他一掀被,我就拿剪刀捅了他的胳膊,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打我头发的 主意。” 尹铎转头,望着朱砂半侧苍白的脸颊,眼底微微闪动。 朱砂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依然望着粼粼海面。 “但是生我的那个男人一出事,我知道头发保不住了,我中考成绩是全州第一名,省府高中给我减免食宿费,可还得用卖 头发的钱买书本,于是我在医院问护士借了把剪刀当场剪了头发,去市场换钱,然后直奔长途汽车站……我原本打算带钱去省 府等开学的。” 朱砂的声音戛然而止,窒息的沉默忽然笼罩了海滩。 看完薄兮传来的资料后,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他必须亲自去那个滨海小城,于是合上电脑,连夜飞到汀州,从机 场开车三小时的车来到她的故乡。 临城常驻人口不到五十万,十年前失踪的一个小姑娘,哪怕长得再美,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了。可是没承想,尹铎一 提失踪的少女,很多人都“唔”的一声,说:“那个小辫子啊”。 少年的朱砂没有太多照片,除了警察局的备案外,他在朱砂的小学和初中档案室找了寥寥几张照片,每一张照片中的朱砂 都高高举着奖杯或奖状,少女身体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出一种枯瘦的状态,那根一直垂到膝盖的粗辫子更让她看起来头重脚 轻,整个人轻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 童话里的莴苣公主用长发编织成一条逃生的路,可朱砂的长发应该没有帮她逃走。 月光下,朱砂静静望着海面,没有再说话。后面的事情,尹铎不得而知,但他能猜得到,如果朱砂当年顺利逃到了省府, 或许就不会出现另外一个在十五年里辗转了六间孤儿院的“朱砂”。 朱砂叫她的父母为“生她那个男人”和“生她的女人”,称呼她的家乡为“出生的地方”。 在她心里,她没有父母、没有家乡、没有过往。 依然是出于冥冥中的直觉,尹铎没有打扰朱砂的父母,并让每一个他拜访过的人都签下了保密协议。 顾偕费了这么多功夫赋予了一位少女全新的生命,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惊扰一位失踪十年的灵魂让她再堕回深渊呢。 从汀州返回的那天,飞机在破晓时分降落,纽港市半睡半醒,亮光从夜色尽头升起,繁华都市还亮着灯海。 那一瞬间,尹铎忍不住去猜想,十五岁的朱砂第一次见到纽港市景色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想,如果朱砂真的生活在孤儿院,那么后来很多事情便不会这么复杂了。 不论对他,还是对朱砂,都是如此。 他们永远都只会是检察官与罪犯,再无其他交集。 可是他已然知晓她的过去,见过了她那疮痍满目的青春与在烈火中煎熬咆哮着的灵魂。他看见一个倔强又瘦弱的身影,拖 着沉重的渔网,一步步向岸边跋涉。 他将维护正义与公平作为毕生理想,却无法诉诸于法律,为藏在岁月背后的少女朱砂换一场公正的辩护,让曾经伤害过她 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那日当朱砂站在深蓝大厦前,眼睛里燃烧着倔强的火苗,问他: “你知道穷的滋味吗?” 尹铎知道,但他没有资格回答。 海风卷着夜色盘旋在海面上,大海深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当官的求官运,土老板求财运,求红见红就要买小姑娘,我被生我那个男人卖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土老板,你猜多少 钱?” 尹铎没有说话,他的身份没有资格让他对朱砂说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哈哈十五万,听说原本是十万,但是因为我念书很厉害,王老板说我生出来的儿子也聪明,所以多赏了五万。” 尹铎听得出朱砂的自嘲中有一丢丢自豪。他知道被拐卖的妇女是什么待遇,所以能想象得出朱砂当时一定惨得不成人样, 否则凭她这张脸,土老板至少会再给她父母十五万。 “我有一个朋友,他劝我了说从了吧,王老板人好,虽然谈了十五万,但他能帮你家还债,”朱砂冷笑,“我班上女孩子 出去当鸡,卖就卖一次,而我一卖,可就是卖一辈子,你说之前凭什么觉得我能念到九年级,就比她们高贵呢?” 海风越来越大,尹铎止不住发抖,他转头望着朱砂,只见她额头脖颈都渗出密密的汗水,脸颊不知是因激动还是激素而浮 现出绯红色。 “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了,”朱砂疑惑地拧起了眉心,右手也抚摸上胸口,“但当我站在蓝航的机场上,想象所有牌子 变成我的姓名,我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兴奋,反而这里落空空的,我好像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尹铎声音低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朱砂的如梦呓般呢喃,“我想要什么?” 她仿佛再次看见了破败的墙壁、飞机在高高天幕拉出一条白线、她仰头从蛋糕的橱窗前目不斜视的路过……良久后,朱砂望着远方的海面渐渐眯起了眼睛,坚定说道: “我想要所有和我一样出身的姑娘知道,你不仅可以梦想坐飞机,还可以梦想买飞机、买机场、甚至买航空公司。在面对 尚且买不起的东西时,能堂堂正正说出来‘太贵了’而不是‘我不喜欢’。” 那一瞬间,仿佛深渊中猛然爆出万顷火海,摇摇欲坠的千里河堤轰隆坍塌,有种他难以名状的东西正从心底急剧漫出,流 经每一寸皮肤、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他瞳底闪烁着雪亮的光,清清楚楚倒映出朱砂的侧脸。 ·夜晚十一点,金融街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 顾偕大步穿过深蓝大楼的走廊,他面沉如水,眼底淬着寒芒,俊美的五官线条仿佛是用刀峰在坚冰上刻出来的,周遭更是 散发着冷硬强势的气场,仿佛全世界唯他独尊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然而只有他知道,此时此刻在强势的外表下他心中正泛滥着忐忑与畏缩,这份怯懦心虚越靠近办公室便越强烈。 朱砂的病假结束于蓝航创始人去世的那日,这些天她除了应付蓝航的诉讼,还在慢慢介入王冠与环球的收购案,但工作量 照从前相比减少了一半,不必再彻夜加班。 朱砂没有私人生活,除了工作所需的社交场合,向来在家和深蓝之间两点一线循环往复,最多再加上丝绒会馆这个变量。——她心情不好时会怎么样? 第一,舔他。 第二,嫖鸭。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工作这个选项。 深蓝大楼内除了彻夜忙碌的几个特殊部门,其他办公区都陷入了黑暗,偶尔有点点灯光从加班的高管办公室透出来。 走廊深处传来一声轻微响动,顾偕心底一沉,脊椎骨猛然蹿上一股寒气。 他应该以什么态度站在她面前?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朱砂已然被他养成了怪物,任何怜惜心疼对于她而言都是侮辱。但在他反复看了几十遍那个直播视频的回放后,他怎么还 能走进朱砂的办公室,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没被影响,还不错。” 就在顾偕犹豫的这半分钟里,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从精英组大办公室里正从走出来。 温时良拎着公文包一抬头,猝然撞上了顾偕的视线。——不是朱砂。 顾偕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胸腔内瞬间升起一股怒火,搁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法院外齐刷刷回荡着“吸血鬼”的声音,难以计数的手从警察组成的人墙缝隙中伸出来。朱砂面前的路被人群挤得越来越 窄,她侧身抱臂躲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手,却还是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就在要摔倒的一瞬间,朱砂被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温时良站在朱砂身旁,高大的身躯如一度密不透风的墙,将全世界的敌意与朱砂隔开。 而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去医院的路上。 为什么弃朱砂而去?——因为那个他当着神父与亲友的面,承诺过一生一世都会悉心照顾的“顾太太”需要他。 走廊上陷入寂静,精英组大办公室的灯熄灭了。时间可能过去了许久,也可能只过去了一瞬间,温时良面色如常走向前, 主动向顾偕打招呼: “顾先生。” “嗯。” 顾偕外表看上去还非常平静,客气地点了点头,然而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的肩颈绷得极紧,卷到手肘的小臂显出清晰的 肌肉块。 正常下班的温时良擦过他身边走向了电梯,丝毫没有察觉到大老板因为他保护了二老板而“翻江倒海”。 理智之外可能有一点点对温时良的恼愠,但对更多的是感谢。顾偕不敢想象在今天下午那个混乱疯狂的场合里,朱砂要是 就地倒下了……狂热分子会冲破警察防护一拥而上,朱砂那蚂蚁般渺小的身影,转瞬间淹没在人群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偕不敢再想了。 他无声地呼了口气,胸腔肺腑泛着剧痛。 经过精英组大办公室后,便是他和朱砂的那两间相对而立的办公室,但没有再走的必要了,因为大办公室的灯熄灭后,透 明的玻璃走廊上只剩下了指示“安全出口”的幽幽绿灯。 朱砂不在家,不在丝绒会馆,也不在公司。 那么她到底在哪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朱砂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嗡嗡嗡! 手机震动声在死寂一般的空气中响起来,莫测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喂?顾先生,我查了一下市内的监控,朱小姐今晚没开车,七点多叫专车把她送到了下城区。” 下城区? 她去哪里做什么? “您知道下城区那个鬼地方是没有监控,朱小姐下车以后就消失了,您想想她在那片有没有什么熟人朋友或者包养的小狼 狗什么的,有的话我就直接过去,没有的话,那我就很麻烦了。” 顾偕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答案:地下拳馆! 他当即转身,抬步向前,就在这时总裁专用电梯叮咚一声,顾偕的心脏陡然提到了喉咙里,冰冷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轰一声,他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里。 只见朱砂罕见地穿着一身运动装,肩膀上还披着一件陌生的男士西装外套。 顾偕深深吸了口气。 两相对望了半晌,朱砂脸上笑意渐渐消失,顺着顾偕的目光低头一看,泰然解释道:“哦,尹铎的。” 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第116章 怪物(上) 那冲天林立的摩天大楼的窗灯、环路与高架桥上的车灯、以及商圈内的霓虹灯屏幕交相辉映着,极尽炫目的纽港夜色如画 卷般展开在落地窗外。 走廊上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朱砂站在电梯中一脚在外,一脚在内,顾偕站在走廊内,相隔两三米的距离。 某种无声无息的暗涌盘旋在两人之间,虚空中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分隔开来。 头顶排风扇静静运转着,一股淡淡的酒味随风飘来。 朱砂的半边侧脸几乎融化在电梯昏暗的灯光中,另外半边脸颊上渗着点绯红,眼底也盖着一层淡淡的水雾——顾偕很熟悉 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喝了酒却还没醉,多巴胺刺激得神经十分愉悦,因此显出放松又平静的状态。 这时,朱砂眼底闪烁起意味不明的微光,僵在嘴角的笑意倏然荡开,恍惚间如冰河解冻,万物逢春。 然而顾偕眉心一跳,那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过的直觉猛地拉起警笛。 “您今晚住……”朱砂犹豫着换了个说法,“您是来办公室拿东西,马上就要回家吗?” 顾偕略微一怔。 “他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这件事,向来是“房间里的大象”,是禁忌的话题,两个聪明人对此有一万种方式回避,他万万 没想到朱砂会着这么直接问出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上的异动,如果两人仅仅只是上下属的关系,朱砂应该还会问一句:“顾太 太还好吗?” 但谢天谢地,她没有问。 顾偕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心里七上八下。 他要说什么,才不至于将她推得更远? 朱砂始终保持着微笑:“嗯?” 顾偕淡淡道:“我来找你。” “那太好了,”朱砂眼底倏然亮起了光,“您是去我家还是在这儿?” 顾偕没明白“在这儿”是什么意思,也不懂朱砂为什么突然“变脸”,但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安全封闭的空间,紧紧抱住 她,听她的心跳,摸她的温度。 “去你家。” 哗哗哗—— 安静到极致的公寓里,只有从卫生间传来的流水声。 顾偕坐在沙发上,手肘低住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从办公室进电梯、坐上车、再到回家,朱砂这一路都小声哼着曲调。她披着碍眼的外套坐在副驾,繁华城市在她脸上的投 下转瞬即逝的光影,身上除了酒气还有其他男人的香水味。 朱砂不用香水,洗发水沐浴露也都是无香型,就像一张未经染指的白纸。他喜欢从后面抱住她,下颌搭在她肩膀上,侧头 吮吻她细腻的颈肉,一呼吸一间尽是属于他的木凋香,仿佛动物用气味标记领地,所以他对射在朱砂身体里有种近乎魔障的执 念。 然而现在……顾偕转过头。——尹铎的西装外套正搭在沙发背上。 或许是心理作用,房间里漫逸着陌生的香气,如同无色的剧毒气体,从鼻端吸入,撼动着敏感的末梢神经,以至于顾偕太 阳穴突跳着发痛,胃部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就像一只外来的雄性野兽侵占了他标记的领地。 方才一进门,朱砂顺手将尹铎的衣服扔在沙发上,旋即飞奔进了卫生间。 而他站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喜欢说话,也向来不惧沉默,那一刻竟然无比庆幸朱砂在车上哼着歌,没有让那令人窒息的静默湮灭了这方寸之地。 半分钟后,朱砂含着牙刷从卫生间探头来,道:“顾先生,您坐在沙发上等我一下,先别洗澡。” 顾偕不懂朱砂什么意思,但还是坐下了。 哗哗流水声中隐约夹杂着朱砂的哼唱声,每一个音符都化为锋利的刀锋,在他的听觉神经上毫不犹豫地割下一刀又一刀, 直到所有脑神经都痛到极点。——和尹铎在一起这么开心吗?——开心到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感受? 顾偕双手交叉,疲惫地撑着额头,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颌。而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婚戒在昏黄的落地灯中静静反着光。 朱砂让他等什么? 她会和他说什么? 顾偕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 如果今天下午他陪朱砂从法院离开,如果今天下午是他站在人群中为朱砂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手……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就代表他还能控制事情走向,只要他不再犯这种错误,就不会再给尹铎的机会……咔嗒一声轻响,浴室的门打开了。 顾偕没有抬头,一丝丝酥痒混合着酸堵的滋味冲上喉头,心脏在胸腔内跳得一拍比一拍更重。 公寓内灯光明亮刺眼,朱砂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显示着“电量低于20%,请及时充电”。 “顾先生。” 朱砂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直到她开口说话,顾偕才发现她已经悄悄走到了身前。 他猝然睁眼,刹那间瞳孔骤然一缩,全身汗毛倒耸,森森寒气碾着脊梁骨一节一节攀上后脑,他恍然顿悟了朱砂笑意中的 诡异来自哪里了。 只见朱砂脸上戴着面具般灿烂的笑容,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 ·深夜,荔塘区检察院。 监听房间内没有开灯,十几块液晶屏幕在一片黑暗中亮着幽幽微光,映得尹铎脸色晦暗发青,眼底也倒映着起伏的声波曲 线。 “深蓝专案组”由荔塘区检察官与和经济纠察科的警察联合办案,在法官批准下,对深蓝五人的精英组和两个主要嫌疑人 顾偕与朱砂进行跟踪与监听。跟踪顾名思义,而监听则是通过强制开启智能手机的麦克风,将手机变成随身窃听器。 然而年底政府经费不足,尹铎不得不撤回了跟踪的人手,监听也从“实时监听”改成在“上班时间内听录音回放”,以免 因为加班费超支再被叫到检察长办公室喝茶。 作为地区检察官,尹铎手下有一批优秀的副检察官和助理检察官辅助日常工作,还有济纠察的探员会将值得关注的录音截 取出来送到他面前,不需要他亲自上阵,深更半夜出现在监听房。 此刻他搁在桌上的双手正微微发抖,指尖仿佛还残留某种异奇的触感——冰凉的侧脸、战栗的手背以及盘旋在海风中的发 丝。 片刻之前,他察觉那份无法承重的情感如开闸放水般漫出心底,他自知无力将这份心意收回,只能选择移开目光,低头看 了看手表,说道:“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去加班了,帮你叫车?” 他站起来,拍了拍后背和腿上的沙粒,从裤袋里摸出手机。 朱砂从沙滩坐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肩颈:“有劳了尹检察官了,正好我没带手机。” “这么晚出来还敢不带手机?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我的意思不是女人晚上不能出门,而是要有防备男人……也不是 只叫你们只防备,但有坏心的男人太多……” 月光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沙滩外走,清理了啤酒罐,尹铎又捡起马路边的外套披在朱砂肩膀上。下城区不好叫车, 他发抖着手指在专车App上点了好几次也没有回应,这时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全世界最后一个绅士、纽港市闻名遐迩的妇女之友尹检察官体贴地为朱砂拉开了车后门,然后一个人在黑漆漆的马路上吹 着冷风,心情复杂地等待叫车软件有司机回应他。 深夜的海风刺骨冰冷,迎面而来的腥咸气息瞬间吹散了不少心猿意马,然而这时出租车又倒了回来,后车窗缓缓降下,露 出朱砂绝美的侧脸。 她微笑着问:“尹检察官,下一场UFC,要不要一起去看?”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了几秒,海风在夜色中呼啸,尹铎知道他应该回答“谢谢,但是不必了”,然而脑神经却先一步控制了 声带,他听见自己说道: “好啊。” 他在夜色中站了许久,望着猩红的尾灯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低头一看,只见那辆 “二十三分钟到达”的专车竟然取消了订单。 紧接着尹铎心底一沉,连专车司机都不接下城区的订单,他却让一位年轻女士独自坐计程车回家? 那辆出租车可能刚刚送一位毒贩回家,幸运地载到一位乘客不必空车开回城区,但更有可能的是那位“司机”身负数条命 案,以出租车作为寻找猎物的工具。 黑暗的监听房间内,尹铎深吸一口气,打开实时监听的开关。 朱砂说她没带手机,如果在手机里听见了她的声音,那就证明她安全到家了。尹铎想,他想知道朱砂安危,是出自一位检 察官的义务,仅此而已。 他带上耳麦,推高了音量,一片长久的空白死寂后传来了一点微弱的电流杂音,然后是某种奇怪的声音。 安静房间里的底噪?又像是水的声音?朱砂还没到家吗?尹铎下意识抬起手表,然而这时,耳麦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 “朱砂……” 顾偕压低了声音,又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叹息:“朱砂!” 那一瞬间,混乱的声音在尹铎脑海旋转着崛起了立体模型,每一条声波曲线抽丝剥茧般从模型中拆解脱离,尹铎终于明白 了那声模模糊糊的声音是什么。 尹铎自嘲般笑了笑,慢慢放下耳麦,关掉了实时监听。 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яóυRóυωυ.ЦS 第117章 不能动(上 金红落日徐徐沉入高楼大厦背后,一轮白月从地平线尽头升起。 “那里可是治安混乱的下城区公共海滩,夏天晚上是火拼互殴的第一战场,冬天晚上是毒品交易的甩卖市场,从来没有小 情侣来这里约会,警察觉得这二位是嗑药嗑嗨了,盯了半天,直到姓尹的给附近警察局打了电话,送走了那箱管制刀具,巡警 才知道这真的一对脑子有坑的小情侣,”莫测点了根烟,“所以吧,顾先生,这回您得给我加钱,这是警车里执法记录仪的视 频,我生平最讨厌和条子打交道了。” 深秋傍晚,远处天色由淡转浓,天穹边稀疏地挂着几颗星星,无数鸟雀裹挟着枯叶扑棱着翅膀飞里树梢。 前国土安全局低调退役人员、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莫测每次与雇主见面都选在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纽港市东南海岸,山 林茂密,透过林间缝隙,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行车道上,四周重重树影围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顾偕那张冷白的脸在黑色竖领风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苍白,眉梢眼角藏着掩不住的疏离和冷淡,让人望而生畏。他在莫测 有点怂又有点贪的目光中,从风衣内层里摸出支票簿,没有填金额,直接在右下角签名处写了自己的名字。 莫测眼睛里倏然亮起一簇小火苗,嘿嘿贱笑了两声,旋即将腋下夹了半天的那个透明塑料、右上角还故意贴着“已消毒” 标签、外面还缠了两层保鲜膜的文件袋双手奉上。 “当然了,这个钱也不是白加的,喏,您要的尹铎资料,黑的白的花的都在这儿了,连幼儿园上树帮忙捉猫然后和猫一起 蹲树上下不来的黑历史都有。” 顾偕不为所动。 朱砂是个情景伦理学主义者,除非尹铎曾经找代孕生了个儿子,否则任何事在她看来都不是黑料。 顾偕问:“拳场那边呢?” “您也知道那个拳场想查点东西出来有多麻烦,最快后天吧,一有消息我就给您。” “邵俊呢?” “也是,有消息就给您。” 顾偕点点头,沉着一张冷脸,抬步往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那辆法拉利SF90Stradale走去。黑色毛呢风衣将他比例完美的 身材勾勒出来,两条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稳步前行,而莫测小碎步捣腾着两条小短腿,一路跟在后面叨逼叨: “尹铎这小子八成从幼儿园开始就准备从政了,底子太他妈干净了,作为‘纽港玉面俏判官’,私生活肯定大有文章吧, 但他奶奶个熊爪子的,睡过的马子没一个说他坏话的,唯一的诟病竟然是爱迟到,还他妈曾经因为开庭迟到被判蔑视法庭。 “我们伟大的子曾经曰过,‘文斗不如武斗,武斗不如一绝后患’,您是我的老顾客了,友情赠送您一个服务,我有个前 同事刚从中东逃回国,准备接点私活恰口饭哈。” “您这种男人,杀情敌吧,小题大做了,毕竟人家尹检察官还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您作为男人吧气量不能太小,那咱就 不杀死,安排个车祸意外什么的,瘫了残了魅力不再,也就构不成威胁了。” 单薄的月光穿过笔直而细长的树林,顾偕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泛着一层淡淡的暗光。 问题不在尹铎。 他一天没解决好婚姻这个死结,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层出不穷的尹铎。 “但是吧,人得体面地活,体面地死,残了废了都太缺德,咱们还是一击毙命,我们职业‘选手’干活是行业内认证过的 干净利落,不然这么多年咱们国家的外交还能这么平静吗。何况尹铎的仇家太多了,政治暗杀、罪犯复仇、情敌加一起能绕纽 港市三圈……顾先生?顾先生?” 顾偕拉开车门,将搁在驾驶位的智能手机装进口袋里,砰一声关上车门,将莫测隔在门外。 莫测嘴皮子动了动,却没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车玻璃缓缓降下来,露出顾偕英俊冷漠的侧脸。他说道:“我不觉得尹铎和朱砂能在下城区偶遇,你备着对深蓝做 一次内务检查,我怕她又被尹铎盯上了。” 莫测飞吻:“好嘞!” SF90Stradale打灯起步,车前大灯穿过浓重的夜色,渐渐消失在山林尽头。顾偕眉梢、眼尾和侧脸弧线被光勾勒出一 条冷硬的线条,瞳底隐约闪烁寒芒。 朱砂争强好胜,野心勃勃。 她像男人一样混蛋,也像男人一样无知。 前者是朱砂在他多年教导下交出的满分成绩,后者则是豺狼教育无可避免的副作用。 生理发育只需吸收营养,而心智成熟则要爱来浇灌。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只是靠着空气、阳光和有机物遵循自然规律日复一日地变老。 真正成为一个成年人,必然要懂得如何爱人以及如何被爱。 他知道朱砂将他的阴茎当作宗教圣物奉以崇拜,也知道朱砂在迷茫、困惑和挣扎时刻,都用一场跪拜口交当成供养神明的 仪式,来勒紧自己的紧箍咒,然后才能像个怪物一样去厮杀搏斗。 一段健康的亲密关系,无可避免会遇到矛盾。只要争吵之后能敞开谈一次,解开绳子上的“活结”,修正Bug,程序自会 正常运行。 过去十年里,他是朱砂的导师、教父以及神明。 信徒向神明许愿。 可朱砂对他一无所求。 前天夜里,当他跪在朱砂身前,揽住她赤裸的身体时,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没有人教过她如何正常地接受好意,她只知道投桃报李,衔草结环。如果这时候他逼朱砂承认对他有什么感情,只会让朱 砂拼命逃离。 所以,朱砂可以对那一场自虐式口交绝口不提。 但他必须查清楚,前天下午两点三十分,他离开法院后,一直到当晚十一点,他在办公室与朱砂重逢前,这段空白时间 里,朱砂究竟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才能让她的情绪失控至此。 城市的夜晚繁华绚烂,落地窗外高楼鳞次栉比,窗玻璃模糊映出顾偕冷峻的面容。办公大楼灯火点点,每一扇窗后都是繁 忙、疲倦和烦躁,并非阖家团聚的人间烟火。 顾偕呼了口烟,叹息一声。 山海城堡位于纽港市西南海岸,距离城市中心的金融街有上百公里的距离。刚结婚那段时间,他每天乘直升飞机上班下 班,赌气般地扮演一个好丈夫。 直到一天早上,他在城堡的主卧室里醒来。 晨曦从窗帘缝隙中洒进雪白的被子上,画眉鸟婉转啼叫在树枝间飞来飞去。闹钟响了很久,他勉强撑着上半身坐了许久, 大脑昏昏沉沉、肌肉僵硬发酸,疲倦得仿佛很多天没有睡觉。 这时一个模糊的念头从脑海里浮现出来,陡然惊醒了他。——他想回家。 结婚以前,顾偕住在中央公园附近豪华公寓里,向东走十五分钟是深蓝大厦,向西走十五分钟是朱砂的家。那几日他疲倦 得一切信息如流水般从眼前淌过,却没有一滴能进入大脑。终于在开车时连闯三个红灯被交警堵在路边后,他认命般回到那间 公寓里。 他在这里住了多年,生理上择床而已,只是需要慢慢适应婚后的生活,短暂来这里住一晚,就像适量减少饮酒,以免引起 太过强烈的戒断反应一样,终有一日生理和心理都能接受他有了一个家这件事。 然而翌日早晨,疲倦、空虚、烦躁接连向他涌来,他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力气起床。 这间公寓里一切摆设如常,清洁人员每天来打扫,衣柜里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搬走,只有他的一些收藏品进了山海城堡,到 底哪里不对?他闭上眼,胸口下三寸的地方好像在漏风,“想回家”的念头如影随形,他却不知道何处才是家。 顾偕将这种疲倦感视为新婚副作用。 也许每一个新婚的男人都有过一段无所适从的时间。 那段时间,他像个虚空中有线提着以维持正常运行的木偶,白天上班听精英组的策略,负责点头同意;下班回家把自己关 进书房,对着电脑发呆,然后疲乏到睁不开眼,再进入那个有着温柔娇妻的卧室中继续浑浑噩噩。 半个月后,朱砂出差归来。 那天他站在落地窗边,看见她的车缓缓开入车道。几分钟后,办公室的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拉开,朱砂逆着光,一步一步朝 他走来,就在那一瞬间,胸膛中煎熬了许久的心脏轰然落地。 就像在无垠宇宙中流浪了许久的旅人,经过漫长的跋涉,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 当晚,他躺在朱砂的公寓里,空气中弥漫着交合后的腥膻气息,身体上覆盖着粘腻的汗水,但他突然犯懒不想洗澡,就想 这样趴在床上,抓着朱砂的手睡到天荒地老。 朱砂靠在床边,左手被他握在手里,右手指缝间夹着一支烟。 他本想提醒朱砂不要在床上抽烟,可是他实在太困了,没有力气说话了。就在蒙蒙眬眬的睡意间,突然听见朱砂说道: “顾先生,我要睡觉了。” 他敷衍着嗯了一声。 然而朱砂又道:“顾先生?时间不早了。” 他没有回应。 他真的太累了,以至于朱砂将手从他手心抽出去,他都没有里精力抓住。 直到朱砂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来:“顾先生,直升机快到了。”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边缘锋利的冰块猛然砸向脊梁骨,顾偕陡然惊醒,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已经失去在这张床上过 夜的资格。 然后,他穿着褶皱的衬衫,手里拎着西装外套,在公寓楼门口徘徊了许久。 夜色浓黑,街边商铺流光溢彩,凉风穿过道路两侧的树梢,吹得树叶发出萧索的沙沙声。他抬头向上望去,朱砂家的窗口 关了灯,四面八方的居民楼都亮着灯,却没有一扇窗灯为他而亮。 恍惚间,耳畔响起了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末日,每一天都将在烈火中煎熬。从你宣誓开始,你的人生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 梦,就算离婚也无法得到安息。” 他摸出手机打发走了飞行员,然后筋疲力竭地靠着路灯杆点了根烟,站在风中慢慢抽完。 东南方向有一座大楼正在维修,钢筋手脚架在淡泊月光中泛着阴森森的白光。 良久后,顾偕掐了烟,将西装外套搭在肩膀,顶着夜风走向深蓝的方向。 他没有回到公寓,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往好点想,住深蓝办公室,每天还能提前十五分钟见到朱砂。 凌晨两点,几千万人口繁华都市陷入深眠。 不知道朱砂有没有睡。这些同进同出的日子里,他强制朱砂十一点上床睡觉,睡前还给她读个童话故事。一股如狂草般疯 长蔓延的思念从心里浮现。 他想朱砂。 夜深人静,街道上冷冷清清,满地狼藉,流浪汉裹着大衣蜷缩在自动提款机内,站街妓女站在路灯下吞云吐雾,飙车党在 环路上疾驰而过,几分钟后便响起刺耳警笛 一辆黑色法拉利停在马边,顾偕手臂搭在车边点了根烟,英俊的面容在烟雾中模糊不清。 摩天大楼高耸入云,他一眼就往到最上面那扇窗户亮着灯。——朱砂还没睡。 顾偕深了一口烟,清凉辛辣灌入肺腑。 果然他一离开,朱砂的作息又恢复成战时状态了。 他尊重朱砂不愿见他的意愿,体贴地回避两人独处时间,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朱砂再通宵工作。 顾偕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手腕一抬,猩红烟头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曲线落入垃圾桶里。 备用钥匙还在裤袋里,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做一件事。 钥匙咔嚓捅进锁眼,轻轻一转—— 房间内一片安静,落地灯在沙发边散发着昏黄晦暗的暖光,顾偕还没来得及轻声关上门,只见一道身影猝然诈尸般从沙发 上惊起! 朱砂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猩红,剧烈起伏的胸膛控诉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顾偕整个人一震:“抱歉,吓着你了。” 朱砂松了口气,用两个手指撑着眉心,缓了十几秒心悸才慢慢摇了摇头。 公寓内安静得只有她的心跳声,顾偕没发出一点声音,她疑惑地抬起望去。只见顾偕依然愣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房门 半开半关,另一只手似乎提着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那张常年森然冷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愕然,瞳孔深 处也闪烁着奇异的微光。 冷风从半开的门缝中吹进,朱砂忍不住发颤,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哪里不对。——她睡在沙发上,身上只盖着尹铎的外套。 第117章不能动(中)(9543) 顾偕回身轻轻关上了门,房间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朱砂坐在沙发上,别开目光,下意识抓紧了尹铎的外套,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但反应过来手里抓的是什么东西后,又立刻将外套搁到了一旁。 顾偕脸色如常,仿佛对她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径自往吧台前走,咯噔一声将手中袋子放到桌面上:“我以为你没睡,就买了碗云吞面。” 朱砂背对着他,轻声说道:“谢谢顾先生。” “饿了,就过来吃;不饿,关灯去床上睡觉。” 朱砂磨磨蹭蹭地穿拖鞋,尽可能拖延时间避免与顾偕近距离独处。而体贴入微的顾先生为她拉开了高脚椅,转身就朝门外走去:“我先走了,你好 好休息。” 朱砂一抬头:“啊?” 此时顾偕走到门口,手已然握上了门把手,闻声偏过头望着她:“怎么?” 朱砂惊诧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没有从他那张森严冰冷的脸上寻找到一丝暴怒或者赌气的意味,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了肩颈,摇摇头:“没 事,顾先生晚安。” “晚安。” 防盗门咔哒一声关闭,房间内安静得只有朱砂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坐在沙发上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地板,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叹息,朱砂周身被一股来自深渊冥府的森寒包围,一缕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从天花板垂下,她的手背正落下一滴又一滴殷 红粘腻的血。 黑白灰极简主义家居风格中,地板、茶几桌面和墙壁上的挂画处处都像镜子,每一处反光面都倒映着相同的景象——天花板趴着一个歪脖子的女 鬼。 朱砂俨然习惯了心魔的纠缠,漠然地抓起一旁的外套盖在身上,那一瞬间,眼前的头发、手背上的血迹以及反光面内的女鬼全数消失不见。——呵,不愧是检察官的正气。 前半夜被心魔折磨得筋疲力尽,她不想再一遍遍催眠提醒自己那是假的、那是假的,正准备起床工作,余光一瞥,那件正气凛然、驱鬼避邪的外套 恰好映入眼底。没抱什么希望,试一试又不丢人,没承想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凌晨两点半,中断的困意很难再接上,朱砂打了个哈欠,一步步走向吧台。 云吞面被暖灯勾勒出淡淡金色,白色的热气徐徐飘出,带出鲜虾的香气,包装纸袋上赫然印着“银港刘记”四个篆体方字。 朱砂拿着筷子挑了挑面条,舌尖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银港刘记是纽港市的百年老店,食客日夜不绝,即便凌晨也得排四十分钟的队。 龙须面没坨在一起,汤碗上还氤氲着热气。 假设顾先生加钱买了这碗云吞面,没有排队的时间,开车穿过了大半个纽港市也得飙出了头文字D的速度。 朱砂冷冷望着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啪地松开了手。 没胃口。 想睡觉。 她上床、关灯、将被子拉到胸口,望着天花板直勾勾发呆。 她是喜欢吃馄饨汤面,可深蓝食堂24小时供应餐点,顾先生为什么要特意绕半个纽港市去买一份名声在外的馄饨汤面? 她来自一个边远落后的渔村县城,十五岁之前都没吃过鸡蛋,天生廉价的舌头只知道好吃和不好吃,尝不出神户牛肉与普通牛肉,也不知道北欧虾 和本地养殖场的虾区别在哪儿。 朱砂双手攥紧了床单,嘴角在黑暗中浮起一丝冷笑。 顾先生虽然成长在混乱肮脏的下城区,美学素养却天生高于常人,对于艺术他由衷尊敬并欣赏,而她是个听不出歌剧与鸡叫区别的俗人。对于美 食,顾偕和她就是法国人和英国人,顾先生活是为了吃,而她吃是为了活。 他妻子或许会为了一碗用车速飙出的云吞面感动吧。 但她永远不会。 刘记汤面比深蓝的好在哪儿?多了一份顾先生的自我感动。 一滴粘腻的液体突然落到额头上,朱砂一抬眼,蓦然与一双躲在散乱黑发中惨白的眼仁儿对视上,她冷冷地抬手将尹铎的外套搭在被子上,刹那间 天花板重新恢复了宁静。 但是她这只宠物,还是得为这份心意感激涕零。 后半夜朱砂睡得很不踏实,抱着尹铎的外套在床上翻来覆去,耳畔总能听见有人大喊“云吞一碗不加葱”,可鼻端闻见的却并非食物诱人的香气, 而是一种陌生的、好闻的男士香水味,与顾先生的木香调不同,这股香气像森林与大海,她陷入甜蜜的黑暗中,肉体越来越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内部骤然涌起一阵潮热,仿佛有一根硬邦邦的羽毛从心头搔过,激起了某种隐秘的火流在中枢神经上来回流淌。 紧接着,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从黑暗中走来,那双桃花眼藏在镜片后微微闪光。 他站在床边,手慢慢伸进被子里,贴上朱砂滚烫又赤裸的皮肤。 这只手上没有枪茧和刀疤,也不像丝绒会馆那些小狼狗一样柔软细腻,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手,掌心略微粗粝,指腹有用笔磨损出的硬皮。 他的手向下,抚过柔软的部位、摸过平坦的地方又渐渐向下……破碎混乱又旖旎的碎片在梦境中交织,漫天烟火映亮了夜空,一道金色弧光从天幕 尽头落在手心,化为千万道流金烟花棒,带着光与热流窜进身体敏感的部位。 “嗯啊……” 朱砂粗喘着睁开眼,不自觉夹紧了双腿。 燥火打湿了身下床单,胸前挺立的两点隔着薄薄的睡裙布料摩擦着西装外套。 夜色安静柔和,虚空中萦绕着某种甜蜜的气息,朱砂平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盯着黑暗的空气,不自觉吞咽一下。 床头柜里有各种形态的跳蛋,还有好几根以顾偕的阴茎1:1比例定制的阳具。 前天夜里她掉下沙滩时,外套落满了沙尘,昨晚忘了吩咐阿姨送去干洗,非常不干净。 她烦躁地将外套拿开,就在那一瞬间,鬼影又出现在天花板上。 朱砂暗骂一声,认命般又抱住了外套。 欲望只要被满足一口就不会再惦记。 朱砂舔了舔嘴唇,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 翌日傍晚,深蓝办公室。 顾偕啪地将文件摔在桌上,两根手指用力撑开眉心,紧紧闭着双眼,然而夜晚海边的烟花余光却在视网膜上斑驳出点点光晕,海风夹杂着模糊笑声 近乎失真地被执法记录仪保存下来,穿过日夜时间响彻在耳畔。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不远处几道人影映在落地窗外。白清明踩着小碎步穿过玻璃走廊,手中拎着纸袋扭进了对面的办公室。 顾偕红着眼睛抬起头,按下了内线电话。 “让白清明过来一趟。” 电话中传来顾偕森冷的声音,朱砂道:“好的,顾先生。” 正巧这时白清明走到办公室桌前,抬手将纸袋放在桌面上:“朱小姐,拿回来了。” “放那儿吧。”朱砂粘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没有挪动半分,冷漠说道,“顾先生让你过去一趟儿。” “是。”白清明站在办公桌前等了良久没有动,朱砂拧起眉峰:“怎么还不去?” 白清明犹豫道:“您没别的话嘱咐了?” “没了。” “唉,”白清明叹了口气,“那我去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合,朱砂松开手表,轻轻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十几个“58+2”的尺寸的安全套静静躺在其中。 正常范围是52+2?但这里只有顾偕的尺寸。 朱砂砰地合上了抽屉,盯了一会儿电脑屏幕,紧接着又打开抽屉往钱包里装了四只。 · “尹铎的官司五点才结束,朱小姐两点就离开法院了。” 白清明站在顾偕的办公桌前,怀中局促地抱着iPad。 窗外乌云密布,天气阴沉,顾偕逆着背后最后一丝天光,冷白的脸上阴鸷,看得白清明背后直冒冷汗,嗫嚅说道:“这两人在法院没有说过话。” 顾偕眯起眼睛:“但是?” “但是……”白清明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但是只有短暂的、单方面地见了两眼。” 顾偕压紧眉心,示意白清明不要再废话。 蓝航结案当天下午,朱砂和温时良从法院离开回到深蓝,与精英组开会讨论如何拆卖蓝航资产的相关事宜,直到七点朱砂在食堂用餐后才离开公司 回家。紧接着她在晚上七点半从公寓离去下城区,此后一直消失,直到晚上九点才和尹铎一同出现在执法记录仪中。 从七点半到九点这段消失的时间顾偕交给了莫测去查,但他不相信偌大的纽港市,朱砂能偶遇到尹铎。如果两人之前有约定……法院是尹铎的主 场,而他需要知道,在他离开后朱砂有没有见过尹铎。 白清明调出一份长度为3:28:26的视频,然后翻过iPad递到顾偕面前。 画面是一个俯视角度,来自360度旋转的监控录像。法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喧杂忙乱。几秒后,朱砂从走廊拐角走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蓦然 停住脚步,往前方看了一会儿。 嗯?她在看什么? 顾偕皱起眉头,但紧接着他心底狠狠一抽。——视频画面转向另一方,顾偕眼底映出他自己的身影,只见他背对着朱砂正接着电话,随后对温时良简单交待了两句,便转身走向法院大门,一 步一步走出画外。 办公室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白清明小心翼翼地瞄着顾偕的脸色。 视频进度条继续向前,温时良和朱砂短暂地说了两句话便候在一旁,似乎在等朱砂做决定。 这时两人旁边7号法庭的门被推开了,有人从中走出来,朱砂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但紧接着目光便粘在了那个方向。 恰好此时,旋转摄像头正好转到朱砂头顶,清清楚楚映出她的身影。——她压紧的眉心慢慢松开,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丝微笑,连绷紧的肩颈都放松下去。天光穿过玻璃窗,映照在她的侧脸,瞳孔深处微微波动, 那长达十几秒的时间里,眼睫一眨未眨。 随后朱砂对温时良笑了笑,两人一起走出门外,视频到此为止。 顾偕一抬头,白清明立正站好:“没了,就这些。” 然而尹铎并没有在画面中出现。 顾偕拉回视频进度条,14:28:53时,朱砂究竟在看什么? 她这个表情顾偕太熟悉了。 多少次他按下内线电话,朱砂在对面办公室里一抬头,这样灿烂的笑容撞进他眼底;多少个灯光昏暗的夜晚昏,朱砂从高潮中平复后,单手撑着他 的胸口,趴到他身上,也是这样笑着亲吻他的嘴唇,准备再战第二轮,以及千千万万次他呼唤她的名字,朱砂都是以这个笑容回应。 顾偕皱紧眉心,反复拖动着视频进度条。 14:27:24,朱砂从拐角处走来,目光穿过重重人影,最后落在他身上。 就是这一通电话,让命运自分叉路口开始涌向四面八方,一切阴差阳错徐徐拉开帷幕。——不!不对! 走廊深处有一队检察官正从他们的专用休息室走出来,这些人穿着相似的西装风衣,手中拎着同款公文包,眼镜在脸上反光模糊了面容。 朱砂是在找尹铎? 她的目光在投向自己之前,在寻找尹铎的身影?! 一瞬间,顾偕脸上血色尽失,胸膛剧烈起伏,一个模模糊糊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出,他镇静问道: “这间法庭的控方律师是谁?” “尹铎。” 办公室内陡然安静,白清明侧身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也不敢喘,顾偕双手交叉在额头前,如雕塑般一动不动静坐了许久。 傍晚五点半,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 朱砂穿戴整齐,从对面办公室走出来,手中拎着白清明片刻前送去的纸袋,匆匆穿过玻璃走廊消失在电梯前。 “那是洗好的尹铎的外套,朱小姐应该是去还衣服的,”白清明轻声问,“用不用找人跟着?” 顾偕苦笑:“只要他们不是去下城区,一会儿在群里就有新鲜的照片了。” 白清明脸色变幻莫测,嘴唇嗫嚅,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从前朱小姐会很介意我是不是又给您当间谍了,刚才您让我过来,她什么话都没 说。” “是啊,她不在乎了。” · “谁先忍不住提案子,谁付今晚酒钱啊!”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能按点下班,还特么没完没了。” “我赌五毛,肯定老大请客,他泡妞都是先报家门哈哈哈哈……” 晚上六点,尹铎和同事们说说笑笑走出荔塘区检察院正门,酒吧就在附近,用不着开车,一行人步行不用十五分钟。然而这时,余光一瞥,只见马 路边一辆银色保时捷918十分嚣张地停在“禁止停车”的标牌下。 车窗徐徐降下,露出朱砂绝美的侧脸,一行人瞬间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哟!老大今晚不能请客了。” “老板注意人设安全啊!小心点!” “老大人身买保险了吗?” “滚蛋吧你们!” 尹铎笑骂一声,摆手和同事们再见,旋即大步走到车边,胳膊搭上车窗,笑道:“这儿不能停车。” 朱砂略微扬起下颌,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罚单。 尹铎嘴角抽搐:“来认罪?带律师了吗?” “还你外套,请你喝酒,”朱砂咔嗒一声解锁,一双含水眼睛笑望着他,“不知道尹检察官赏不赏脸啊?” 尹铎静静望了朱砂几秒,朱砂迎着他的注视,平静地回望着他。 晚高峰的市区忙碌喧杂,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与喇叭声在路边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儿,尹铎的头发被大风吹乱。 朱砂背靠着超跑座椅,一身深红低胸连衣裙,露出修长的脖颈、清晰的锁骨线与若隐若现的乳沟,勾勒得身体越发曼妙,耳垂的上钻石耳环被风吹 得晃晃荡荡,在路灯下散发着光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风情万种,妩媚性感。 半晌,尹铎笑了笑,绕过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倾身坐进去。 《便西拉的字母》中记载,魔女莉莉丝是亚当第一任妻子,因不满男上女下的体位离开了伊甸园,在苏美语中,Lil指暴风或恶魔,Lulu指“情 欲”,莉莉丝是情欲化身的妖女。而基督教中,莉莉丝是出现在男性梦中与之性交,吸取男人灵魂的精髓的女妖,是春梦的化身。 朱砂手握方向盘,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918打灯起步,闪烁着猩红的尾灯,汇入纽港市忙碌的车流中,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 · “红寡妇在下城区相当有名了,好几家拳场都想请她坐庄,”夜晚天台上狂风怒吼,莫测双手紧握着伞柄,但伞面依然被狂风吹得反折,豆大的雨 点糊了他一脸,刚一开口先灌了一肚子,“姓尹这小子场场都压她赢,那几天少说赢了四五十万……” 深蓝楼顶是广阔的停机坪,闪电倏然划过夜空,暴雨顺着伞骨往下淌。相比前国安局职员莫测的狼狈,顾偕反而更像电影中神秘强大的特工,连他 手中的伞都十分听话。 黑伞之下的顾偕一身黑色风衣裹身,脸色越发苍白,单手撑伞,另一只手中抓着一张照片。——那是半年前闻名下城区的拳王红寡妇。 暴雨哗哗落下,淹没了一切声音,哪怕莫测就站在顾偕身旁,也不得不大声喊道: “在朱小姐之前——拳场很多年没有过女人了——那个泰国人偷袭了她——然后暴动了——就是那种事——朱小姐挨了几下摔、上衣被撕碎了——但她把所有想占便宜的人全揍了——那个泰国人也被她揍到颅内积血——” 一道闪电陡然劈下,一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顾偕脸色白如鬼魅,脑海中浮现出一根线将所有零碎时间串联起来。 5月28日,星期六,那位他亲口承诺过会一生一世永远细心照顾的顾太太,在山海城堡开夏日宴会。而他将剧烈痛经的朱砂派到数百里之外正遭受 台风侵袭的费龙城谈生意; 5月29日,星期日,朱砂失联,没有回家,他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朱砂都没接。同一天,莫测给了他朱砂和男妓的性爱视频,当晚朱砂未经他允许, 让精英组对多莉生物逢低建仓,并派出了和她欢好过的鸭子去当商业间谍; 5月30日,星期一,朱砂上班,短暂争吵之后,他将刚刚在医院止血止痛的朱砂拖进了卫生间内强暴了她。 顾偕的情绪似乎走向另一个极点,他竟然笑了出来。——那个连猫都救的好人一定不顾一切冲上台去救她。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法院门前,无数双手穿过人墙去拽朱砂,当时将全世界恶意都拦在外的人是温时良。 顾偕微妙地眯起了眉梢。——所以,从那时起朱砂就和尹铎成了好朋友? 不对。 朱砂和他冷战之后,尹铎狙击了白川资本,企图以陆卿禾当枪轰开深蓝。朱砂约见多莉生物的顾问那天,他们在餐厅相遇,当时尹铎也在场。 他记得朱砂那个惊诧的眼神,也记得尹铎得意的笑容。 然后呢? 那天下午他一定问了朱砂,尹铎是威胁她了吗? 朱砂怎么回答的? 夏日午后,阳光穿过窗玻璃从侧面映照到朱砂脸上,她站在办公桌前,随手摆弄文件,目光飘忽闪躲,企图用小玫瑰的事蒙混过关。但顾偕不依不 饶,反复问了好几遍,最后她说的是: “他知道我昨晚去了哪儿。”——朱砂惊讶尹铎知道她前一夜去了拳场,那就证明两人还不是朋友,他们关系的转折点一定不是在地下拳场! 顾偕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仿佛郁结于心的某种情绪随风消散。 但一定还有其他的事让他们的关系偏离了检察官与潜在罪犯这条路! “顾先生——顾先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前天晚上——朱小姐没打拳——打拳的是尹铎——” 喝了满腹雨水的莫测抹了一把脸,还没张口说话,只见顾偕转身大步穿过天台,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把他这个大活人忘得一干二净。 莫测目瞪口呆:“我勒个擦的,这是脑补到哪儿去了?” 几分钟后,暴雨夜中,一辆法拉利SF90Stradale如一道黑色旋风划过纽港街头。顾偕单手握方向盘,对面方向的灯发在他脸上投下一闪而过的 光影。 地下拳场对他的意义特殊。 当年出狱后他身无分文,除了躲开他那个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还要摆脱已然是黑帮老大陈敖的纠缠。 入狱时他只懂一点会计的皮毛,出狱时的知识储备足够他祸害金融市场。 但是他空有计策,没有资金。 飙车、打拳,是他最快的来钱之路,他用着带血的钱将金融市场搅和得天翻地覆。 从某种意义上讲,拳场是他重生的地方。 后来,他在拳场将朱砂回炉重造,训练成怪物。 贞节牌坊是世俗强加于女人的锁链,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定然会遭受荡妇羞辱。 男人不耻与性,女人想站在万人之上,第一步必须要亲手把贞节牌坊砸了,还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宣称自己是荡妇。 所以他必须和朱砂在拳台下做爱,要众人赤裸的目光从他的小姑娘身上经过,要她习惯全世界的恶意都瞄准了她的阴道。 · 海上升明月。 暴风雨只笼罩了纽港市区,此刻内海的上空月光从积云缝隙间映亮了海面。 尹铎推荐的纵情放肆的娱乐场所竟然是一艘船。船内空间与一般夜店并无二致,交替闪烁着蓝紫色冷光,重金属摇滚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的 荷尔蒙放大了感官体验,不远处DJ高举着手,引领着丧尸一般亢奋的男男女女摇摆身体。 靠近吧台的地方设置了飞镖赌局。船身随着海浪晃晃悠悠,朱砂踩着高跟鞋站稳已经很难,但她眼睛一眯,手腕一抬,一支红标正中了靶心。 周围人群顿时欢呼着爆发出掌声,酒保笑眯眯地又端上来一杯酒。 “下一局!五杯龙舌兰!”一位喝到半醉的男人望向朱砂,赤裸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小姐?还玩吗?” 朱砂还没回答,脚下一个踉跄,尹铎不知何时何时走到她身边,正好揽住了她的腰侧。 尹铎道:“你赢的酒足够我们俩得酩酊大醉了。” 朱砂无奈地朝那男人一笑,对方在她和尹铎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才悻然转过身和别人赌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两人并肩坐在吧台前,朱砂抿了一口酒,扭头望向身侧。 昏暗灯光下她半张脸几乎融进了暖光中,浓而翘的眼睫毛略微下垂,拢住了一片阴影。 “公职人员开party都得到公海上来,”尹铎目光落在朱砂手里的酒杯,喉结轻轻一滚,“顺便提醒一下,你喝的是我的酒。” 朱砂眼尾似笑非笑地上扬:“尝一下也不行吗?” 她单手托腮,眯眼着凝视尹铎:“不想被占便宜的话,你可以喝我的。” 说着她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到旁边,蔚蓝的酒杯边缘一道口红印清晰落下。 尹铎略微垂下眼睛,端起这杯酒,不动声色地将这道口红印转了个方向,慢慢喝了一口。 调酒的度数都不高,柠檬、橄榄和冰块又冲淡了酒味,但他只感觉舌尖麻木,口腔中若有似无地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口红貌似没有香气?尹铎模模糊糊地想。他从裤袋里摸出了烟盒,刚把烟夹到嘴唇,蓦然惊醒般扭头问道:“介意吗?” 朱砂粲然一笑,直接从他手中的烟盒取了一根烟含进双唇间,略微扬起下巴,凑近了尹铎。 打火机滚轮摩擦几下,一小簇幽蓝火苗蹭地蹿了起来。 朱砂指尖夹着细长的烟,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尹铎低头给自己点上烟,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吧台附近的音乐声其实并没有大到让人听不清对话的地步,何况他们两个人几乎并肩而坐,只是尹铎今晚明显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朱砂转过身,向前倾,嘴唇几乎贴在了尹铎耳边:“我问,你同事为什么让你注意人身安全?怕我吃了你吗?” “魏廷伟招供了,”尹铎冷淡地盯着酒杯,对身旁朱砂投来目光似乎毫无察觉,“伤害‘邪夫人’是因为他觉得‘你爱的人受到伤害比直接伤害本 人更痛’。” “是吗?他应该直接承认是打不过我、温时良或者顾先生,所以才挑了一个弱女子下手,”朱砂冷笑一声,神色有点晦暗,但那丝不满的情绪在眼 底转瞬即逝,眼梢又覆上一层荡漾的波光,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侧,“尹检察官放心,他应该打不过你。” 尹铎没有接话,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了朱砂故意抛过来的暧昧。 “您好,打扰了!”酒保又端上来一杯酒,抬手指向朱砂背后,“一杯龙舌兰,那位先生请客。” “哦?”朱砂回过头,不远处昏暗的卡座区,一位年轻的男人遥遥向她举杯。船内晃来晃去,光线昏暗,朱砂只能看见那人模糊的轮廓,貌似是一 位陌生人? “尹检察官今天不在状态啊,”朱砂转回身,高跟鞋轻轻踢了一下尹铎的小腿,笑着说道,“你看,人家都这么嚣张地来请我喝酒了。” 尹铎回头瞥了一眼,淡淡道:“那个是海岩区的副检察官。” “同行相撬啊,那更不能忍了。” “海鹅案也是我从他手里撬走的,”尹铎斜觑了她一眼,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夹着烟的手,“他想抓你的决心不比我弱。” “截胡?”朱砂哼了一声,“好吧。” 尹铎笑而不语,偏过头看她,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 船舱内颠簸摇晃,两人只静静地坐着,也没喝几杯酒,尹铎竟然便有种晕晕乎乎的醉意。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握住了朱砂的手,那支细长的烟夹在 她的指缝里,现在是夹在他们俩个人的指缝间了。 桌面上的酒杯反射出朱砂略微诧异的脸,任由尹铎握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握。 紧接着尹铎从朱砂手上轻轻抽走了那根烟:“烫着我了。” 朱砂笑了:“我还以为你要亲我了。” 她语气中不知真假的遗憾。 尹铎碾灭她的烟,同时也碾灭了自己的烟,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掐烟的意义在哪里,只是顺嘴一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看周围这些人,他们都觉得我们睡过了,或者马上要睡了,”朱砂眼梢一挑,两人手指又一次相触,“你难道不是常来这里猎艳吗?”——动手动脚,眼神交汇。——今夜他是她的猎物。 尹铎抽回手,别开目光:“你不了解我。” “那你又何尝了解我?” “我没想过你会同意上船。” “嗯?” 朱砂不确定尹铎说的是“船”还是“床”。 “你豪车无数,飞机两架,却没有一艘船,从来不上赌船和游艇,也不参加任何海上聚会。” 朱砂眼底只浮现了一丝诧异,没有半分恼愠,甚至嘴角仍然是上扬的:“那我通过你的考验了?” 尹铎又摇摇头,叹息着放下了酒杯:“你对我误解太深了。” “是吗?” 尹铎今夜第一次主动靠近朱砂,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我是个绅士。” “绅士?”朱砂挑起眉毛,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所以你不趁人之危?” 尹铎隔空向她举杯:“所以,我不说脏话。” 船舱内悠悠晃晃,灯红酒绿,像个颠倒错乱的梦境。 朱砂倏然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 · 一道闷雷倏然划过纽港市上空,落地窗外雪亮的闪电映照了整个世界。 一百多平米的大开间一眼望到边际,房间正中央垂着一道玻璃楼梯,二层同样是打通的空间,健身器材与书桌书柜分区域摆放,与楼下的两间浴室 相对的封闭空间是朱砂的衣帽间。 一切照旧如常,没有任何移动,没多一样物品,也没少一件东西。 顾偕面无表情,负手站在楼梯前的空地上。 一定有哪里不对。 贫瘠的童年造就了朱砂不敢行差踏错的行为准则,她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代表了某种变化的情感。 或许朱砂与尹铎在下城区的相遇纯属偶然,但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已然超出了猫和老鼠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偕再度下楼,从房间内每一个角落里走过。 千万道雨线贯穿了城市,玻璃上覆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将男人的身影照得扭曲模糊,房间内稀薄的空气渐渐凝固,空空荡荡的公寓在风雨大作的 夜晚犹如连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又一道闪电劈下,他经过玻璃前,猝然停住了脚步,阳台角落里的花盆跃入眼底。冥冥中某种说不清的力量,驱使他推开阳台玻璃门。 轰隆—— 漫天暴雨一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风衣连着衬衫紧贴在皮肤上。 青瓷盆花内插着一株光秃秃的红枫,四周地砖上没有一片落叶,显然是被每天来打扫的阿姨捡干净了。 顾偕记得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好是某天晚上白清明来送文件,在路边看见了一位可怜的老人在卖花,心中一动,买了几盆,顺便搁在了朱砂家的 阳台上。 朱砂不要天台泳池,他就在这天台上装了个小型花园,其中一草一木全是他亲自安排种植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植物。 当时他不知隐情,还鄙视过白清明的审美。 朱砂对天台上花花草草一点都不上心,只要有一盆出现了一点枯萎的迹象,她都会吩咐管家尽快处理掉,因为她不喜欢看见凋零的过程。 既然红枫已经死了……朱砂为什么没动它? 顾偕片刻也没有迟疑,径自蹲下身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了花盆里。暴雨冲刷的天台,花盆的土早已和成了黑泥,洁癖晚期患者顾偕眉头也没皱一 下,认认真真地在泥土中翻找什么。 半晌,他眉心一动,将抓住的某件东西从泥水中扯出来—— 一块拇指般大小的蓝色气球碎片? 玻璃窗上映出顾偕毫无表情的侧脸,然而他的嘴角却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是水雷! 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第117章 不能动(下) 顾偕在看到朱砂和尹铎在游乐场跳舞的照片后仔仔细细地研究过游乐场的每一个项目,本打算等亡灵节庆典过去,他包下整个游乐场,让朱砂痛痛 快快玩一次。但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朱砂就病倒了。 他记得介绍视频中的喷泉水雷轰炸,也记得朱砂和尹铎在水幕中的那支舞。 朱砂把水雷的碎片埋在花盆里…… 或许她没有刻意像怀春的少女一样留下那夜梦幻的纪念品,气球碎片这种东西可能沾在她的衣裙上,被她不经意间带回了家,可是翌日醒来,她没 有让前夜那一支舞就此过去…… 无数疑点在脑海中浮浮沉沉,顾偕紧紧盯着这小块气球碎片,刹那间一道游丝般的银光从千头万绪中被剥离露出,将所有碎片的疑惑陡然连成一 线! 朱砂心情不好,需要去地下拳馆来加固她是一只怪物的决心,然后在拳馆偶然遇上了尹铎。两人在海边喝酒放烟花,又一次梦幻体验后,他们躺在 海边许久。顾偕不清楚聊了什么,这种时候最适合推心置腹,聊诗词歌赋,聊人生聊理想……然后朱砂回办公室。 顾偕眼前如慢动作般浮现了那夜朱砂的每一个表情。 看po{资}{源}加#q3251076550 她从电梯间出来,脸上淡淡的微笑瞬间僵硬,然后变故就是这时开始的,朱砂戴上了面具,笑靥如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狗,紧接着与他回家, 用口交这个动作,来向他证明自己的忠心。 信徒何时要自证清白? 当她不再信仰神明,开始怀疑信仰。 顾偕满眼红丝,半蹲在天台的身影摇摇晃晃,剧烈喘息了几秒,在惊雷闪电中挤出一个惨烈的笑。——她对尹铎动心了。 · 今夜城市暴雨滂沱,海上虽然没下雨却风大浪急,朱砂从卫生间出来,手扶着墙一路摇摇晃晃往前走,前舱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她没注意到一道人 影在走廊尽头等候已久。 一道黑影猝然从背后接近,朱砂背后一凉,踉跄着正要转身,突然被按到了墙上,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士香水味漫灌了她的嗅觉神经,其实这个 味道并不冲,只是相比这几天西装外套慢慢褪尽的气息而言显得略微浓重。 “尹……” “嘘!别说话!” 走廊上空无一人,前一刻很震天动地的音乐倏然安静下去。 朱砂双手撑着面前的墙壁勉强站稳,尹铎站在她身后,结实有力的胳膊撑在她的身体两侧,那是一个从背后壁咚的姿势,奇怪的是朱砂背后并没有 感受到尹铎胸膛的温度,两人的身体间似乎留有一丝空隙。 她正要回身,只听尹铎低声道:“别动!” “嗯?” “别动……”尹铎微微俯身向朱砂靠近,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朱砂的耳畔,似乎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意志力,“我知道现在这条裙 子下面……‘一丝不挂’,你去卫生间就是脱了内衣内裤,并且你还打算……塞进我口袋里。” 朱砂淡淡一笑。 他们一前一后地站在墙角里,前面和右侧都是船舱墙壁,走廊外的音乐、人声以及鼎沸的喧嚣刷然远去,尹铎的臂膀仿佛圈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尹铎沉重的粗喘声淹没一切,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朱砂的心跳一拍快过一拍,她感觉到凉飕飕的下身传来一阵湿热感。 “别动!” 尹铎又喝一声,他的嗓音急躁又焦虑。 朱砂疑惑地拧起眉心。 尹铎用这个姿势将她锁死在臂弯与墙壁之间,让她没有丁点转身或者回避的空间,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略微偏头,只见右侧墙壁上清清楚楚映照出两人的影子——尹铎胸膛剧烈起伏着,比她高了将近一头的身影此刻略微俯身,刻意弓腰,似乎是让 他胯间支起的情欲远离朱砂的臀部…… 朱砂喉咙轻轻滑动,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柔声说:“我不介意。” “我知道,”尹铎声音沙哑,“但我不能再碰你了。” 朱砂身体一僵:“为什么?” “别动……就这样……不要动了……”尹铎低声呢喃,眼底闪烁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痛惜,他慢慢闭上眼睛,却无法克制地靠近朱砂的头顶,沉醉地嗅 着她的发香,“再碰你,我就想亲你……” 朱砂声音颤抖:“你可以亲我。” 尹铎摇摇头,咽了口唾沫,持续粗喘着。他那充满了情欲的喘息穿透了朱砂的耳膜,仿佛一支轻飘飘的羽毛随着他呼吸的节奏轻挠在最敏感的听觉 神经上。 空气温度蓦然升高,一股隐秘的火流从双腿间瞬间涌向头顶,以至于四肢百骸都发软无力。 朱砂舔了舔嘴唇:“你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不行!”尹铎斩钉截铁。 作为一个温柔的绅士他很少有语气如此强硬的时候,即便当时朱砂站在被告席上,被他步步紧逼,那悦耳的声音中也总是含笑的。 “不行。”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仿佛催眠般对自己说。 朱砂下意识后退,想要转过身,但瞬间被尹铎压紧了双臂。她问道:“为什么?” “……那样我会爱上你。” 尹铎咬紧了牙关,声线中充满犹豫、挣扎和痛苦。 轮船在海上静静行驶,随着海浪起伏晃荡。 前后交叠的两个人似乎站在巨大的秋千中,又似乎回到了儿时的摇篮,伴随着吱嘎作响的船板摩擦声,慢慢悠进了甜蜜又暧昧的梦境。 尹铎坚硬的欲望在西装裤中被勒得发痛,撑在墙壁上的双手骨节因用力过猛若泛白,他全身紧绷,克制到了极点,然而语气却极尽温柔,仿佛对深 爱的恋人低语又仿佛诱哄着一个脆弱又单薄的孩子。 “别动,别动……让我……就这样……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朱砂闭上眼,她扭着脖子,高高扬起头。 情意是击溃一只怪物的武器,让人沉溺让人软弱。 单薄的月色映照着海面,海风从天幕尽头刮起,穿过茫茫海面、掠过森林平原,飘荡着旖旎情愫奔向灯火辉煌的城市中心。 暴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湿气,一轮孤月高高悬在夜空中。 顾偕一动不动地站在落地窗前,房间内冰冷的光影勾勒出他半侧绷紧的下颌线。手机贴在耳边,少顷听见对面传来接通的声音,他略微眯起眼,平 静而冷漠地说道: “干掉尹铎。” ————以下很重要也很长,可以直接拉到最下看最后一句———— 第117章《不能动》是尹铎的名场面,这段感情的高光时刻,是最开始构思的时候灵光一闪想到的一场戏。 原本计划只是让朱砂和尹铎快点走感情线,快点通过尹铎拒绝升华这个人物,但前几天突然收到一条私信,一位姑娘问我朱砂为什么突然给顾偕口,明 明她在沙滩上和尹铎玩得那么开心,怎么突然感情就变了。 因为职业习惯,我习惯写分集剧情,像国产剧的单元故事,信息量大概是一两集美剧的程度。 这一部分剧情是这样: 前提:朱砂在蓝航机场上怅然若失迷茫困惑 1.众人因为朱砂气了死人而声讨她,坑爹的顾偕也在关键时刻离她而去 2.朱砂作为怪物的心态受到动摇,回忆她和顾偕关系转折点,她为什么要成为怪物? 3.然后她要去打拳发泄,强迫自己当怪物,不要动摇,这时候却遇上了尹铎 4.两人喝酒玩闹,通过尹铎讲出她的过去,和她的迷惑困惑 5.她遇上了顾偕,用怪物仪式逼自己 这段故事几乎发生在一天之内。 起点是法庭,情绪是从蓝航机场延伸下来的,不是从沙滩玩闹开始,朱砂在见尹铎之前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我知道连载会前后剧情不接,所以我觉得把117章写成《朱小姐为何那样》,让顾偕去查朱砂为什么有这种情绪,另一条线是朱砂勾引尹铎被拒绝。两 条线交错往上推,让顾偕越来越忌惮尹铎,让朱砂越来越想要尹铎,直到高潮戏两条线碰上,释放完累计的情绪以后,结束这一章,开场戏是顾偕拒绝 莫测杀尹铎的提议,结尾是顾偕下令让莫测杀尹铎。我的起承转合在这里,除了单元的结构,每一场戏甚至都有起承转合。 今晚不应该抢尹铎的高光时刻,但是我不得不上来讲写一下我的写作思路。 周四晚上失眠,本来想上来请假晚更一会儿,一失手留言区拉过了,看到一位读者评论说最近剧情水、衔接有问题、描写多余,让我注意起承转。 然后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翻了好几遍剧情,看我哪里写的水,焦虑得一整夜没睡。 因为这117章是为了回答“朱砂为什么情绪失控”而临时改出来的结构,我就怀疑这章是不是真的水?可能大部分人还是都看懂了朱砂的情绪的,我只 要在私信里回一下没看懂哪位姑娘就好了。 纠结了一整夜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微博上问大家是否接受我停更一段时间,学习一下正常的网文怎么写,可是我又很怕停更一段时间,我就彻底懒了不 想写了,毕竟很多事只要放弃一次后面就全完了。 然后我又反复看那那位条留言,她说82/83订阅,我意识到她的水不是117章水,而是之前,大概是《怪物》往前的一大段戏水。 这一故事闪回是这样: 第一段回忆,年轻顾偕带少女朱砂去见母亲和导师,从朱砂视角是一段关系转变,是她成为怪物的原因,这张牌本来还应该再从顾偕视角打一遍。 第二段回忆,朱砂来自一个什么家庭。这段回忆的戏剧目的是朱砂为什么冷血麻木六亲不认、如果她不这么惨,顾偕对她恩也就不重要了,那她早就可 以离开顾偕,这是她纠结的来源,以及是要铺垫日后一个很重要的剧情。 不管是停更还是继续,都得先把117章写完,为了阅读体验不能再拆分了,可能越拆越水,于是周五请了个假,本来周五开完会,晚上还能更个4000字,但是我打算一口气更完117,告诉大家我的起承转合是什么样。 周四晚上从一夜没睡,早上八点眯了一会儿然后出门开会,昨晚一整在码字,但每一行字就会想这句话水不水?结果到了今天早上四点多只写了600多 个字。 现在是周日早上凌晨三点多,周六一整天我都在微博上报进度。 所以,为了要把117章一口气写出来,我已经两三天没有睡觉了,整个人是成仙的状态,也就导致了尹铎这场高光戏并没有写好,不论是调情还是拒 绝,我都不能打及格分。 但我钻不出这个牛角尖,就想知道这个“水”是什么?哪些描述多余?章节衔接问题是什么? “水”是因为最近的剧情一直走在回忆吗?或者是最近感情戏太多没打商战?还是朱砂没有像之前那样杀伐果断而是病病殃殃? “衔接问题”是一场戏到了关键地方就切掉然后还下一场戏? “描述多余”是追求电影感了? 可能生理期迟迟不来,严重失眠,精神压力大,心脏还不舒服,我整个人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今天收了一天私信,有人问我,明明一百条留言都在夸 你,你为什么偏偏要盯着那一条不好的留言看呢? ……我也想知道啊!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做不到。 本来打算停更一段时间,但我估计停了我可能就不会写了,于是打算留大纲退钱跑路。但是晚上突然被人挂了,那个人还转了我的微博……我太知道我 的玻璃心有多脆弱了,不敢看评论,也不敢在微博上搜我的文,但是你打上我家门了,这就不能忍了。 一群看了文案就瞎逼逼的蛆,用脑子里那点可怜的桥段存货就猜测我的故事走向……如果我现在弃坑了,那这就是个半途而废的雷文,如果我能平平安 安写完它,我就能啪啪打蛆的脸。 所以,我还得继续往下写。 只是这是标题不再分章,而是用《优昙雾兰》那几章的信息量组成一个单元故事,接下来是《珍珠虽美1》《珍珠虽美2》《珍珠虽美3》……大概四五 万字写完一个单元。想囤文的姑娘可以根据单元故事追,想追连载的可以照常,以及后面会是贴图防盗章。 以及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想平平安安的写完这个文。 这是今天一位姑娘的私信,我贴上来: “唉,咋说呢。我知道因为你是想从评论中找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和进步空间,所以鼓励的、安慰的、赞美的评论在此时毫无意义,只有那些只有那些相 对来说负面的反馈才能获得你的关注。但是就得认真查看、仔细分辨才能区别开纯粹怀揣恶意、观念不合和读者本身认知水平不足导致的评论和真正有 帮助的评论。但是说到底,无论是哪一种评论,绝大多数读者(包括我)都没有长篇小说写作经验,比起你还在摸索阶段的“经验不足”来说,读者实 际上是“零”。所以其实就算是给出了我们觉得是有帮助都建议和评价,其实它们很可能只是让你多走弯路而已。有条件的话,可以请你真正网络小说 写作经验丰富、文风成熟的朋友帮你看看,他们给出的建议会有用很多。中间说掉了一条逻辑链:但是在分辨筛选有效评论的过程中你已经耗费了大量 的精力,甚至可能被某些评论误导。尤其是感觉到你最近比较焦虑、不知所措的状态,我觉得再去关注这些评论并不是明智之选。” 划重点:我没有精力分辨批评的评论了,请各位不要再留批评的意见。 珍珠虽美(1)第118章上帝视角(上)(5753字) 王冠集团会议室。 首席执行官钟辉宵站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年轻又英俊的面容因极度愤怒而变得扭曲:“放屁!朱砂那个狗娘养的根本不可能谈判!鲨鱼都咬上 你脖子了,还指望号两声它就能松口?” 董事会席位中的一个秃顶中年男人拍桌起身,指着他鼻子怒道: “接受友好收购就能安全了吗?弃车保帅弃的是‘车’,货运部门可是明珠资产,你看看收益比例,凭什么让别人白捡了这个便宜。” “凭什么?”钟辉宵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就凭不卖货运,王冠就要被朱砂拆了!赵董以为深蓝吃了货运就饱了吗?下一步是控制董事会,然 后拆分旅游业、清算房地产。” “我们王冠集团有百年基业,股东目光长远,不会为了几个钱就重组董事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慢条斯理道,“正所谓竭泽而渔,留给子孙稳 定的分红,远比一次性拿大量现金更有价值。” “是吗?”老人家的客气丝毫没有让钟辉宵还以礼貌,他不加掩饰地哼了一声,“看看蔚蓝航空的下场,人家还是家族控股呢,朱砂拆起来手软了 吗!” “朱砂、朱砂、朱砂、一个女人就把你吓成了这样?”长桌末尾,又一位约莫着七八十岁的老头拍案而起,他佝偻着后背,对钟辉宵指指点点, “深蓝毕竟还是顾偕做主……” “所以你又要用美人计了?这回是哄人家老婆开心?还是想送几个美女上门?”钟辉宵象征性鼓鼓掌,紧接着指向了圆桌上一位一直沉默的约莫五 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说道,“来,让我们请教一下海鹅案中最大的输家何鹏皖先生,请问您当年给’顾教父’送的美人吹上耳旁风了吗?” 何鹏皖没有说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再请问各位一下,这几天纽港城最热的花边新闻是什么?嗯?”钟辉宵目光扫过会议桌上一张张愤慨的面孔,平静说道,“是红后和大检察官 在约会,耗子和猫都能上床了啊各位!这是个利益交换的时代,你们那套‘君子协定’早应该带进坟墓!王冠不是要留给子孙的遗产,它自身的价值足 以吸引来一头鲨鱼,我们的股东里有42%的人年纪在40岁以下,但董事会的平均年纪却在59岁!所以说,在座的各位都过时了。” “大家都冷静一下。” 会议圆桌的另一端,董事长林毅华安抚双方。 “钟生说得有道理,深蓝贪得无厌,不会吞了货运就罢休,但是深蓝呢,谈也不是不能谈,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全力以赴,共度难关,在这种 关键时刻起内讧,只能让敌人更进一步。我同意钟生的看法,必要时得寻求白衣骑士的帮助,卖掉我们的明珠资产以免惹火烧身,但是吧,这家东风物 流,确实小了点,用垃圾股融资付给我们的钱是没问题了,但日后的经营实力,我持怀疑态度,所以,钟生你看,我们还能不能在牵制住深蓝的同时寻 找其他买家?” 如果只是将公司某个部门彻底卖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家公司互不干扰,那么杠杆收购并非不可以。 然而王冠舍不得货运部门这个皇冠明珠资产,只希望与收购者“并购重组”,东风物流收购王冠集团的货运部门,相当于蛇吞象,乘东风一跃龙 门,王冠集团希望寻找实力相当公司,强强联合,双方共同经营,看不起东风物流也在情理之中。 董事长的这番官腔说得已经很客气了,但钟辉宵并不买账。 他冷笑道:“顾偕和朱砂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买方大佬,当年海鹅案站错队的公司现在有几家恢复元气了?再看看最近帮蓝航的那几个’白衣骑 士’现在都是什么德行,林董难道觉得除了这种东风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还有人敢得罪深蓝来救我们吗?” 方才拍过桌子的赵姓老头轻声道:“我们和蓝航可不同,那是一批废铜烂铁,我们是信用良好的老牌企业。” 钟辉宵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幽幽开口:“是啊,要是形象不好,也就不会让人盯上了。” 老头又拍了一声桌子,直指钟辉宵骂道: “你这种态度我很不喜欢,你是首席执行官,可我们是董事会成员,我们雇佣你来经营公司,我们是你的老板,你可不是我们的老板!” 钟辉宵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一旦深蓝动手了,我老板就姓‘红’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头轻哼一声,“蓝航刚给她惹了一身骚吗,女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这‘小丫头片子’拆了漫水森,逼死江孟津、做空问鼎国际呢,”钟辉宵摇摇头,眼底浮现一丝嘲讽,“要么说你们已经过时了呢,这是个慕强 的时代,不讲道义和良心,善恶无报,胜者为王。朱砂是气死了魏老爷子,但除了蓝航员工号了两声,网上可都在喊她哥说她帅,承认吧,你们该退位 了。” “我临时增加一项动议,”赵姓老头气得胡子直发抖,“解除钟辉宵首席执行官职务,请大家投票。” 满桌十二人,除董事长林毅华与何鹏皖,余下所有人瞬间举手。 投票结果似乎在钟辉宵意料之内,只见他脸上浮现一个极轻微的笑意,摘下了员工卡,啪地拍在桌上,冲众人说道:“欢迎来到地狱。” 旋即在众人灼灼地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冠集团会议室。房间里一片死寂,炒了首席执行官并没有让余下成员心情好转,每个人脸色灰白, 神情疲倦。 几分钟后,秘书踩着高跟鞋匆匆推开门,说道:“钟先生在开董事会前就把私人物品收拾好了,一出门就给人事部门发了提醒发放解雇赔偿金的邮 件。” 董事长林毅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落地窗前,只见远处天空蔚蓝如洗,满街广告牌反射着炫目的光。钟辉宵抱着纸箱,大步走向远方,笔挺的背 影渐渐消失在灿烈白日中。 深蓝资本这只大白鲨盯上了王冠集团,如果接受收购,货运部门将于深蓝控股的成桥运输合并,但紧接着王冠集团会逐步失去公司控制权。 不论是启动毒丸计划、降落伞计划、驱鲨剂条款、还是怕克曼防御等等反收购策略,在深蓝这种如日中天的对冲基金面前不值一提,此时只能寄希 望于白衣骑士,祈祷有人愿意帮忙从深蓝手中高价赎回王冠的股票。 既然都是接受收购,深蓝的收购不可谈判,而白衣骑士的收购合同中,可以清楚写着: 军友不得继续购买王冠集团的任何证券或者资产,不得参与王冠及其下属企业的收购及商业合并交易,任何人事动议需递呈王冠原董事,并且愿意 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接受王冠的股票赎回,意在躲过狙击后王冠再次独立。 对于上述条件东风物流全部应允,然而问题在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白衣骑士,真的是王冠的救星吗? 一线游丝般诡异的触感从虚空中倏然而起,凉飕飕地滑过林毅华耳后。 城市的另一边,刚下法庭的尹铎刚一进检察官大办公室,迎面就响起了掌热烈的声与欢呼,助理检察官们热情簇拥着备受爱戴的尹老板,一路护送 他到检察官办公室。 “散了吧,散了吧,”尹铎无奈,“我又不是没赢过官司。” “我们庆祝的是恋爱中老大智商仍然在线。” “滚蛋吧你们。” 尹铎砰一声关上门,把一群看热闹的家伙无情地挡在了外面。 近几日来,美艳强势的首席投资官和英俊多情的地区检察官,莫名其妙成了纽港市茶余饭后的谈资。 海鹅案如火如荼时,便有许多网友站两人相爱相杀的CP。每次开庭之后,汤不热的热搜榜上,二人的CP词条都高居不下,法院外还有人穿着画了 Q版小人的T恤手持长角摄像头对着两人拍个不停,尹铎曾经失手点进去过,然后就被同人图的尺度惊掉了勺子。 起先一次次开庭互动被曝在网上,后来游乐场共舞照片流传出来,再到前几日朱砂当着同事们的面堂而皇之地来接他下班,加上船上夜店那些纽港 市公职人员的目击证明,邪教CP越炒越热,这几天所有同事朋友见到尹铎的第一句话都是问,嘿哥们儿,你是怎么把那位搞上床的?任凭尹铎如何解 释,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当当—— 门被敲了两声。 尹铎抿了一口乌龙茶:“请进。” 每周四傍晚,监听组例行汇报,助理检察官薄兮和袁崇并肩站在办公桌前。 尹铎问道:“进展如何?” “朱砂帮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用垃圾股融资到了两个亿,然后派这家公司去和王冠谈友好收购,自己躲在幕后操纵,”薄兮神情肃穆,“这种行为虽 然缺德,但在法律允许范围内。” “也不知道王冠集团会不会接受东风物流,”袁崇抓了抓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像开了上帝视角,眼睁睁看着朱砂 摧残一朵小白花,这可是王冠啊,你们知道‘王牌凉茶’是王冠旗下的吗?我的童年、我爸的童年和我爷爷的童年马上都要毁在朱砂手上了。” “那叫‘童年记忆’谢谢。”尹铎笑眯眯。 “这是本周的监听报告,”薄兮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温时良正在清算蓝航资产、张霖给王冠下套、鹿微微和那个小孩儿正鼓捣环球的财务,每 个人都不干净……” 尹铎的目光从文件中一行行的对话上浏览而过,嘴角笑意慢慢僵硬:“但监听没抓住一个人的把柄。” 他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就是一场持久战,慢慢来吧。” “可是监听令马上要过期了,候法官不一定还会批准了,”袁崇目光飘忽,试探着问道,“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尹铎的眼睛片在天光中闪烁着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轻声问:“做点什么?” “救王冠……”袁崇小声嘀咕着,紧接着又立刻补充道,“也不是掺合进去,如果我们给朱砂使点绊子,让王冠没那么好收购,狗一急就跳墙了, 我们也能好办一点是不是?” 尹铎依然笑眯眯捧着乌龙茶,眼睛往旁边一瞥,只见薄兮压紧了眉心,他温柔说道:“薄兮,你给他解释。” 薄兮迎上尹铎的目光,平静说道:“我赞成钓鱼执法。” 尹铎有点意外:“嗯?” “顾偕和朱砂在黄线上来回跳舞,我们死守底线,永远只能抓到他们的衣角,除非双方都在黄线一侧,否则这场竞争本身就不公平。” 薄兮目光冷淡,薄藤色的短发在天光中散发着浅粉色光芒,鲜艳的发色更加凸显出她冷漠严肃的气场,此刻她一动不动站在桌前,颇有点居高临下 的意思。 “法律是维护正义的手段,不是正义本身,因为控方辩方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只能根据证据相互攻击,绝对正义只有上帝视角才能实现,”尹 铎严肃道,“的确只有将顾偕和朱砂这些恶意投机者绳之以法,才能保护王冠这种清白的公司,但是我们守护的是正义,不是以正义之名替天行道。” 房间内陷入安静,薄兮和袁崇都良久没有说话,谁都不愿意承认败局已定。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纽港市不是一日建成的,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我们一边等着他们再次进攻,一边翻过这页卷宗,”尹铎语气温柔,但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心 惊的寒意,“只要顾偕和朱砂在金融街上活动一天,我们的瞄准镜就摆一天。”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转身慢慢离开了办公室。 房门轻声关闭,尹铎继续低头处理文件,随意活动两下僵硬的脖子,这时桌面上的相框镜面突然反光,他眉心一跳,下意识抬头向窗外望去。 午后阳光明媚,院内金黄银杏叶铺了满地。 荔塘区检察院大楼有百年历史,与充斥着奇形怪状的后现代建筑的市中心不同,这附近多是建于百年前的欧式建筑,最高也不过六七层。 远处天幕高渺辽阔,大楼屋顶一目了然。 尹铎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那根敏感的神经,旋即低头继续浏览案件卷宗。 然而此时此刻,距离检察官办公室西窗5点钟方向850码的楼顶,一架狙击枪对准了窗口。 一名狙击手戴着墨镜,嘴上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瘫坐在钓鱼折叠椅上,手上哗啦翻开一页情色杂志,四周地上散落着罐装可乐和炸鸡薯条。 穿过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镜的十字正中尹铎侧面太阳穴。 · “他的日常行为全摸清了,随时可以动……动……手!啊嚏——”莫测坐在床上裹紧了小被子依然瑟瑟发抖,迫害妄想症在重度感冒前也得让步, 他终于用一次性手机取代了花样百出的特务接头,“尹铎这家伙吧,你说他精彩,每天都是检察院、法院、酒吧和家四点一线地跑,但你说他单调吧, 他又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 顾偕靠在办公室的座椅背上,日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条硬冷的线。 “不能一枪击毙尹铎。警方追查起来,我和朱砂就算不是头号嫌疑犯,也一定会被’重点关照’,去想其他办法,必须做得……”顾偕声音顿了一 下,“……干净,就先这样,有事联系我。” 他挂了电话,视线穿过玻璃走廊,向对面办公室望去。只见刚进门的朱砂放下手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紧接着张霖大步走进了去。 顾偕皱眉,瞥了一眼墙壁上挂钟。——8:03? 她怎么来了? 坐在办公室门口的白清明正好与顾偕视线相交,似乎看出了顾偕眼中的疑惑,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头敲下回车,发送了邮件。 · “王冠发来报价了,38圆一股来收购我们手上的7万支股票,他们给东风的报价是47圆接受友好收购。” “昨天的收盘价呢?” “27。” 朱砂拢了拢头发,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王冠发给张霖的报价,是它想赎回自己的股票,而需要付给深蓝的钱,这在收购交易中称为“绿票讹诈”。 相当于收购者的刀架在了被收购公司的脖子上,被收购公司愿意出高出市场的价格赎回自己的股票,得到满意差价的收购者就会收起刀。 换句话说,如果张霖以每股1圆的价格购入王冠集团的股票,持股比例可以决定公司是否要清算变现,那么王冠的管理层若是想继续经营公司,就 必须要从张霖手中赎回股票,张霖开价每股10元,这便是赎金。 而王冠发给东风物流的报价是它愿意以何种价格接受东风物流的收购,意在卖出股票,交出公司的控制权。 不过这两个价格,不论卖出还是买回都很没有诚意。一方面用高价稳住潜在收购者,另一方面压低赎回的价格,给双方留下了讨价还价的时间。 如果深蓝和东风是两家不知道对方底牌的竞争者,那么王冠这一招缓兵之计就非常漂亮,可惜东风物流是朱砂的枪,王冠这么做只是苟延残喘,真 正意图是利用谈判时间寻找其他救兵。 “看来王冠还是嫌弃这阵东风太小……”朱砂问道,“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吗?” “我在王冠董事会的线人说,首席执行官钟辉宵就是否接受东风的收购和董事会大吵了一架,钟辉宵当场被解雇,”张霖森森一笑,“但是他当晚 就去了瑞士。” “瑞士?”朱砂沉吟片刻,“伊莱克斯?” 张霖笑而不语。 伊克莱斯是欧洲的巨无霸集装箱生产公司,王冠有大量的码头、港口、仓库等资产,早有传言伊克莱斯准备进军货运业,建立现代化集中式物流中 转站,如果真让两家公司秘密协商,那深蓝和东风这出戏就没地儿唱去了。 “那我们可得快点了,去听听一下伊克莱斯那边有什么消息,再推王冠一把,告诉东风去准备和别的公司谈判,得让王冠知道过了这个村儿,就没 这个店了。” “是。”张霖转身离开。 朱砂按下电脑开机键,照例先处理邮件,余光瞥到办公桌对面座椅上,满脸鲜血的少女正阴森森地盯着她。 朱砂点了根烟,满不在乎地眯起眼。 “你可以一直跟着我,就当给我做个见证,因为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我。” 城市另一个角落,祝锦枝站在窗前,望着安静惬意的公园风景,手机屏幕上显示刚刚收到一封来自“联系人:白清明”的邮件。 她按下录音笔,轻声说道: “12月3日上午8点,朱砂无故失约,初步判断存在回避心理。收购案结束前,她都不会来见我。来找心理医生就等于寻求帮助,她要进行自我催 眠,用自虐和对抗来相信自己战无不胜。” ——以下不收费—— 明珠资产,其实叫做皇冠之珠,是对收购者最有吸引力的资产。但我构思的时候偷了个懒,直接把卖出皇冠之珠的公司起名王冠了,应该叫明珠集团 的。 王冠集团卖出明珠资产,就约等于明珠集团,卖出皇冠之珠吧。 яóυRóυωυ.ЦS 第118章上帝视角( “其实枪击不枪击都无所谓,我琢磨这事儿吧,找个替罪羊就行了。尹铎上一个小女朋友只有十九岁,小姑娘有个分分合合好几次的小男朋友,这 小子混黑,鲁莽冲动,脑子也不好使,现在是无期徒刑预备役选手,过些日子就是臭水沟里的无名男尸,栽到他头上也不损我们阴德。” 混乱肮脏的出租房内,到处都是垃圾和催账的账单。 “另外,我有一位老朋友,肝癌二期,想给家人留点钱,雇他醉驾,一撞两命,皆大欢喜,”莫测裹着小被子,侧脸与脖颈夹着手机,手上正往过 期的泡面桶里倒热水,“甭管杀人还是栽赃,我们都是专业的,枪杀、刀杀、毒杀、意外杀、甚至再戏剧性一点的情杀——让尹铎死在床上都行,只 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怎么样偕神您想要哪个?” 电话那头陷入长长沉默,莫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引经据典,口若悬,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了十多分钟,说到他重感冒的嗓子像冒烟了一样,娘 们唧唧的顾偕竟然还没反应。 莫测随手抽过一张“未付账单”响亮地擤了一声鼻涕,红着眼睛痛心疾首道: “当年血洗婚宴,屠人满门的顾财神,现在沦落到连个情敌都不敢杀的地步!是万恶的金钱让你丧失对男人的血性吗?姓尹的可是把你绿了! 等‘尹太太’挺着大肚子在你面前晃来晃去,那就来不及了啊!” 初冬傍晚,天色灰暗。 顾偕举着手机,静静望着落地窗外的城市风景,任莫测如何煽风点火,他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时办公室的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滑开,黄秘书迎着晚霞的最后一缕天光慢慢走进来,取下了衣架上外套,为顾偕在身前撑开: “顾先生,王冠集团何董事正在去山海城堡的路上,您的直升机五分钟后出发。” 顾偕略微颔首,又低声对手机说道:“都不够好,你再想想。”随即挂了电话,起身穿上风衣。 就在那一瞬间,他背后猛地一凉,某种直觉促使他转过身,朝对面办公室望去。 星期五临下班,办公大楼内人心涣散,茶水间里人影进进出出,反衬得朱砂的办公室冷冷清清。座椅空着,衣架上也没搭着外套。 顾偕皱眉问道:“朱砂今晚什么安排?” 黄秘书滑开iPad,调出时间安排表,平静说道:“朱小姐要见王冠集团的赵南来董事。” 顾偕没吭声,略微只压紧了眉心,瞳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柏素素要见王冠集团的何鹏皖,朱砂要见王冠集团的赵南来? · 冬日六点,华灯初上。纽港市位于中低纬度地区,整体上气候温暖湿润,隆冬时节也会飘些小雪,但随着近些年全球气温升高,冬日空气越发干 冷,连从太平洋东岸吹来的风都夹杂着一丝寒意。 朱砂刚一下车,迎面吹来寒风灌进衣领里,她连忙拢紧了风衣。 这时只听一声低沉悦耳的男声自背后而来:“朱砂。” “顾先生?您怎么来了?” 顾偕的超跑紧停在宾利后,车钥匙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抛向负责泊车的门童,他没正面回答朱砂的问题,而是皱紧了眉心,问道:“王冠这什 么意思?” 朱砂哑然失笑:“我让张霖给王冠加了点压力,可能要松口了吧。” 顾偕明显不满:“那把你约到这里?” 两人站定在一家私人会馆门前,背后街道上车水马龙,会馆门口挂着一块雕龙刻凤的金牌匾:雅舍。 名字越是简单犀利附庸风雅,里面越是声色犬马,淫乱放荡。 金融街是男人的主场,谈生意无非是喝酒桑拿大保健。 朱砂刚出道时,整个市场都摆脸色给她看。 女人将自己划分成激进派、温和派和中立派,三者之间相互瞧不上。然而男人天生统一战线,誓死不许一个女人入冒犯他们的领地。 那段时间金融街谈生意都刻意约在按摩室里,大家坦胸露背,色眯眯地让脱衣舞娘坐在膝头跳艳舞,硬着生殖器官骂骂对手和老板,再假装诚恳地 讨价还价,达成协议后还有顺便贬两句深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直到某一日朱砂裹着浴巾,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男桑拿室,黑暗中所有人猛然一僵,没有人敢用带色的目光偷窥她的身体,只顾自红着脸一张,焦灼 又不安,仿佛没穿衣服不是朱砂,而是他们自己。 然而朱砂镇定自若,笑着问:“为什么这么安静?” 那一天,她满足了艺术家对黑手党教母的幻想,相貌惊艳,气质高雅,言语平和又温柔,然而举手投足间却不怒自威,以及魅力皮囊下藏着的那颗 阴狠歹毒的心。 冬日街头,朱砂耸了耸肩道:“也可能是下马威吧。” 两人并肩走进会馆,自动设置楼层的电梯持续向上。 这几天顾偕对朱砂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甚至下意识回避与朱砂单独相处。 此刻电梯厢内只有两人,朱砂站在他身旁,离得很近,顾偕眼角向下一瞥,只见朱砂纤细的手腕垂在身侧,只要他稍一抬手,就能握住她的手。 顾偕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触电般动了一下。 然而这时,朱砂忽然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长按键关机:“尹铎可能在监听我。” 顾偕眉心一跳,沉声问道:为什么?” 电梯光线昏暗,朱砂半边侧脸几乎隐没在阴影里,她平静地迎上顾偕的目光,略微思索了一下。 那日船上调情,尹铎曾突兀地说过一句,他是绅士,所以不讲脏话。朱砂回家想了好几天也没想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天生记性好,从记忆宫殿 中调出了与尹铎有关的景象,如同电影快退又重播,重新审视着每一句对话与每一幕画面。 尹铎确实从未在她面前说过脏话,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直到今天上午温时良送来蓝航的报告,朱砂陡然想起方成舟伪装成专车司机送她回家那天,她说过,如果是她的对手尹铎,尹铎会说她是一只被顾 偕操烂就扔的母狗。 她虽然向尹铎抱怨过看不懂方成舟这个人,但绝对没有向尹铎说过这句话。 朱砂压下从心底涌上的复杂情感,仔细思考了一整天,排除掉她自作多情可能性,如果不是尹铎当时胡言乱语,那么只剩一种情况。——尹铎一时情迷意乱,顺口说了一句真心话。 而这句话真心话,暴露了他的监听计划。 否则尹铎怎么可能知道她在下城区打拳?怎么会在她重病昏迷时及时送她到医院,甚至更早以前,他真的被女朋友甩在游乐场了吗?命运再偏心, 也不会让偶遇严丝合缝到这般地步吧。 电梯间内,顾偕冷漠的眼睛深深定在朱砂眼底:“为什么?” “没什么,”朱砂短暂地失神了几秒,很快歉意地笑了笑,敷衍道:“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只是我多心了。” “我会让莫测安排一次内务检查。” 顾偕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但电梯内陡然陷入死寂,顾偕藏在衬衣下的手臂肌肉一寸寸绷紧,仿佛用尽了全部理智 在克制着什么。——她在回避什么?——她在什么情况下察觉到的异样? 顾偕眼底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电梯门,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瞬间他脑海迅速掠过了无数个相似又零碎的画面…… 朱砂跨坐在一个劲瘦的腰间上下起伏,丑陋狰狞的性器在她臀下进进出出,她略微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总是那个笑眯眯的年轻男人。 而尹铎双手被她绑在床头,眼睛被情欲烧红,在高潮那是失神的一两秒钟里,他哑着声音叹息道:“你的活儿可比听上去好多了……” 抑或是……朱砂将尹铎压在墙上,强势地分开了他的双腿,膝盖骨顶在他的胯间,轻咬他的耳垂,像妩媚的妖精一样低声问:“想不想要?” 而尹铎的胸膛剧烈起伏,在扑倒朱砂的前一秒,手抖嗦着摸出了她的手机抛向远处…… …… “……顾先生?” “顾先生?!您没事吧?” 顾偕蓦然惊醒般一回神,电梯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出去吧?” 朱砂乖巧站在他身后,等待老板先迈出电梯。她瞄着顾偕惨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嘀咕,顾先生刚才的心理活动好像挺丰富的,也不知道走神儿想什 么呢。 顾偕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冷淡的神情,举步向前走去。 朱砂平静地跟着他走,突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顾偕的后背,紧接着又拉住了手腕。 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上,雪白灯光下,顾偕脸色晦暗,瞳孔锐利,他问道:“你对尹铎怎么看待?” 朱砂平静地回望了他几秒钟,因惊异而挑起的眉梢慢慢松下去,似乎明白了顾先生方才在纠结什么,她嘴角一勾,淡淡微笑道: “您放心,我是站在您这边,我永远都是您最忠诚的属下。” 顾偕动作顿在半空,就这么盯了她许久,千言万语汇聚在眼神里,半晌,他自嘲般笑了笑,慢慢松开了手。 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珍珠虽美(3) 几年前曾有邪教组织将一座道观原封不动地搬进了钢筋水泥的大楼中,而这座会馆的情况与之类似,电梯外的走廊上栽种了两排垂柳,尽头是一扇 雕花漆木大门,两尊气势磅礴的石狮子镇在门前,颇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混乱感。 一名侍应生从隔壁电梯走出来,目光触及顾偕时,皱了一下眉头,疑惑道:“朱小姐?” 朱砂解释:“这是我老板顾先生。” “啊……顾先生……”侍应生若有所思,“不好意思,劳烦顾先生稍等一下……” 顾偕神色淡漠:“没什么不能谈的,一起过去吧。”——命运屡次让他在二选一的抉择中走向错误的方向,既然今天上天垂怜他,给了他“前方一公里有命运丁字路口”的预示,他就不会让朱砂离开 他一分一秒。谁知道他去隔壁房间的几秒钟,会不会有持枪的恐怖分子冲进朱砂所在的房间。 侍应生彬彬有礼,但却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可是真的……” 顾偕略微眯起眼,周身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压力。 侍应生整个人无声地一震,硬着头皮犹豫道:“那……好吧……请……请这边来。” 初冬的纽港市,夜间温度下降到0℃左右,而大楼内部恒温控制在20℃,金漆朱门后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 侍应生捏着拿着房卡,犹犹豫豫道: “这是赵先生专门为朱小姐准备的,事先不知道顾先生会来,所以怠慢了顾先生,您不介意的话,请您暂到隔壁‘定园’休息十分钟,我们会在为 您准备不亚于这里的‘招待’。” 顾偕狐疑,门后到底有什么不能让他看见的东西,以至于侍应生三番五次地想把他引走。 他终于不耐烦了:“开门。” 侍应生眼一闭,心一横,嘀地唰了卡。 漆雕朱门向内缓缓推开,顾偕和朱砂两人前后跨进门槛。 门后果然仿照古典园林的样式建造而成,四周垂柳随着人造风荡漾,几只喜鹊从树梢轻掠,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恍如雅致淡漠的山水画。 穿过如帘幕般随风舞动的柳树枝,踏上木桥,顾偕登时变了脸色。——前方不远处,五个全身赤裸的英俊青年赫然站在假山下的池塘里,瀑布冲洗着他们古铜色的皮肤,日光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那几人露在水面 上的性器官狰狞地勃起着,打眼望去,就像一群等待临幸的男妖精。 顾偕的手紧扶着木桥,闭上眼,再睁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王冠就是这么谈生意的?” “赵先生吩咐过,先让朱小姐放松一下,然后再谈公事,”侍应生嗫嚅,“我们还有其他景色,顾先生不妨跟我来?” 顾偕没理他,而是慢慢回头。 朱砂的视线越过了顾偕,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远处的“裸男出浴图”,察觉到顾先生那阴森森的目光后,立即收敛了笑意,严肃而平静地冲他一点 头,断然道:“嗯,过分。” · 山海城堡东翼的会客室正对着深蓝的大海,海浪冲击着礁石,撞出一波又一波涛澎翻涌的潮声。 “当年你家中突逢变故,我们这些老家伙联手欺负你,确实做得非常不地道,顾先生……”何鹏皖顿了顿,纠正了说法,“顾老先生德高望重,为 人仗义,如果没有偕神横插一脚,老先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柏素素坐在何鹏皖对面沙发上,端起红茶轻抿了一口,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不悦: “如果我没被逼到走投无路,顾偕根本不会娶我,我也不能坐在这儿和您说话,而是在餐馆端盘子了,所以我还是得谢谢您。” 柏素素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圣母感,这些话听起来就像官方客套的敷衍,但从她言语中察觉不到丝毫的虚伪,反而能感受到她平和且坚定的温柔。 何鹏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您依然是我的世伯,收购案我也略有耳闻,生意场的事我不懂,也确实无能为力,您也知道顾偕为什么娶我,我一个花瓶的话怎么可能举重若 轻?”柏素素淡淡微笑,“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这时客厅的门忽然开了,女管家急匆匆走过来,俯身低声在柏素素耳边说道:“先生回来了。” 柏素素眉心一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房间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顾偕脸色森严漠然,裹挟着一身几乎快凝成实体的低气压慢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材精健结实,包裹在修身的黑色长款风衣里,就像随时能从口袋里掏出枪的黑手党教父,连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都如同催命的丧钟似 的。 柏素素霍然起身,何鹏皖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女管家靠边,三人心中同时一沉。 顾偕整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眉宇间的焦灼和烦躁终年不散,有时冷漠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然而当他非常专注地凝视着什么时,就像黑暗角落里中的毒蛇瞪着黄洞洞的双眼,嘶嘶吐着猩红的蛇芯子,弓起蛇头一动不动,令人仿佛置身于酷 寒的深渊之中,整个神经系统都被恐惧侵蚀。 顾偕在那惊骇又忌惮的目光中,慢慢坐到沙发上,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势跷起二郎腿。 他略微眯眼,盯着何鹏皖,一点一点摘下了黑色手套,平静宣判了王冠的死刑。 “回去向你的董事会传话,我不仅要货运部门与成桥海运合并,还要把酒店、餐饮、码头、仓库、旅游公司、公交公司、出租车公司等所有资产变 现清算,换掉董事会、裁掉管理层。” 何鹏皖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顾偕注视着对方急剧紧缩的瞳孔,低声说道:“你们最好赶快决定,是投降还是抵抗,但只要你们拖一天,我就压低一千万的成交价,直到我把王 冠拆到只剩骨头,让你们连肉渣都分不到。” 何鹏皖嘴唇煞白,那瞬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下意识扭着僵硬的脖子望向身侧。 柏素素微笑着低声道:“您看到了,我真的只是一个花瓶。” 几分钟后,停机坪。 何鹏皖在震天动地的引擎声中,大步走向直升飞机,手机贴在耳边破口大骂道: “你他妈不知道他会去别馆?我他妈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啊?谁欺负他老婆了?……不知道!不知道!说了我不知道!他不近女色,朱砂近可是男 色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他妈就别再找小狼狗了!人家有名正言顺的男朋友!直接去求尹铎!求尹铎!” · 哗哗—— 热水冲刷过线条结实的肌肉,狰狞可怖的伤疤遍布其身,在雪白皮肤好带出几道淡红的印记。顾偕闭着眼睛,洗干净头顶的泡沫,随后推开玻璃 门,只见柏素素手持浴巾站在空地上。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浴袍,黑发湿润,似乎也刚洗完澡。 晚餐时间刚过,她为什么洗澡不言而喻。 顾偕平静地站到她身前,一言未发,只是略微抬起手臂,任由柏素素用着浴巾擦干他身上的水。 柔软的毛巾擦过胸膛、后背、腰腹和臀部,柏素素蹲在顾偕身前,又从脚踝向上,擦过修长的双腿,最后包裹住胯间那仍然沉睡的一团肉。 她微垂着头,认真专注地服侍她的丈夫,旋即站起身,随手扔掉了浴巾,迎着顾偕的目光,手指一钩,解开了腰带。 白色丝袍倏然落地,小腿肚似乎因紧张而发颤。 神爱世人,造物主唯独偏心于她,不仅让她一出生就站在大多数人的终点线,更是赐给了她近乎完美的身材和相貌。 昏黄的光线照耀在这具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上,如同没有生命力的白瓷娃娃,她这样坦诚地望着顾偕,不色情也不诱惑,反而有种纯洁神圣的味 道。 “你不高兴,”柏素素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没有主动碰顾偕,只是温柔地问,“我……能安慰你吗?” 浴室配置豪华,空间足以容纳三四个人。头顶排风除湿装置无声运作着,两人面对面站着,一高一低对视了许久。 柏素素喉咙一滚,眼中有期待也有关心。 半晌,顾偕叹了口气,手掌抚摸着她的侧脸。柏素素顺势覆上他的手背,亲昵地用侧脸去蹭他的手心,瞳孔深处荡漾着温柔的微光。 然而顾偕只是略微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便抽出了手掌,披上浴袍向门外走去。 “顾偕……” 顾偕停步回头。 柏素素面冲着他,袒露赤裸的身体站在一片暖光,脸上倏尔绽放出轻柔又美丽的微笑:“谢谢你。” 顾偕心中疑惑,不知她在谢什么,但没有精力理会了,只平静点了点头。 城堡东翼是他私人空间,那些价值不菲的新款枪械和古代冷兵器全都从市中心的公寓搬进了这里。 扫虹膜进入藏馆,顾偕从玻璃柜里取出一把战国时代的青铜刀,盘腿坐在蒲团上,拿一方黑色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刀身。 这把来路不干净的古刀要是能在拍卖会上亮相,起拍价格便抵得上某个小国一年的国民收入。 古刀就连这种轻微擦拭都会对刀身造成伤害。 然而顾偕不在乎。 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似乎能随着灰砾的擦去而平息,刀身遍布青铜色的锈迹。 他简直要给王冠集团拍手鼓掌,讨好柏素素,让她给自己吹枕边风,再送一群小狼狗给朱砂。好,很好,非常好,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的雷炸区跳 舞,并且如此精准地踩中炸点了。 顾偕反手擦刀的另一面,方才洗澡摘下戒指放到水池旁,柏素素一打岔他忘记戴上了,现在无名指上落着一圈浅色的印记,呵,就算摘掉了戒指也 掩饰不住他成为别人的丈夫这件事。 顾偕的浴袍没有系紧,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肌。胸膛起伏的节奏平稳缓慢,微微垂下的眼睫毛盛着一片阴影,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平静,但只有他自己 知道,灼烧般的剧痛正从胸口席卷全身,喉咙滚烫发热,似乎下一秒就能喷出血来。 他知道他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他的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现在是金融街上叱咤风云的女大佬,众人畏惧她、尊敬她、连求饶都是送她小狼狗,而不是什么珠宝首饰漂亮衣服。 他应该自豪,应该得意,但他胸膛上仿佛开了一个贪婪的黑洞……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竟然想毁掉此生最完美的杰作,将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让日后成千上万个王冠集团知道,如果想左右他的想法,那么 去求朱砂,如果想动摇朱砂的念头,不要送她小狼狗,直接找他。 没有上网功能的老款手机放在地上,屏幕亮了起来。 “喂?顾先生?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刚睡醒的莫测揉了揉眼睛,“最新方案啊,五年前有个混混奸杀了个学生妹,但是证据被荔塘区警方污染 了,只判了十年,这个人最近刚好在假释中,如果栽到他头上,一来,尹检察官是以身殉职,形象立刻伟大光明正义永刻世人心中;二来呢,也为当年 被杀的那个姑娘争取到了迟来的正义,我们不仅不会损阴德,说不定还能在上帝的小本本里记一笔呢。” “好。” “哈?”莫测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您这是同意了?” “嗯。” “我就说吗,堂堂邪财神杀个情敌怎么还瞻前顾后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莫测打开钱包,掏出仅剩的几枚硬币,掂量在手里,“明天动 手吧,我现在去找您拿支票?” “行,还有动手的时候,给我打电话,”顾偕冲古刀轻轻吹了口气,瞳底淬着瘆人的寒芒,“我要听他死。” “好嘞,教父大人。” 既然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和朱砂在一起,那么这世上所有能和朱砂牵手走在阳光下的人,他会一个一个铲去。 ————一下不收费———— 一会儿还有(下),为了剧情完整,今天提前更新明日内容,只是还在校对中,至少得一个小时吧 珍珠虽美(4)第118章上帝视角(下)(4967字) 夜晚十一点,城堡主厨房还亮着灯。 “先生多久没回来了?”值班的小厨娘切了一段秋葵,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得有小半年了吧。” 值班的厨师两人一组,一个主管厨师带着一个助手,防的就是城堡主人像今夜这样心血来潮,三更半夜想喝个汤吃个蛋糕什么的。 厨师掀开砂锅盖,盯着冒泡的白汤,漫不经心道:“差不多吧。” 小助理嘟嘟嘴:“这倒是反常了。” “反常什么,先生特意为了太太回来的,以前欺负过太太的人来觍脸求她帮忙,先生听说后大发了一通脾气,要毁了那个人的公司。” “好甜啊,”小助理将几颗洋蓟送到水龙头下仔细冲洗,瞄了一眼门口,低声问,“先生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吗?” “谁知道有没有,像先生那种男人怎么可能不包几个小骚货,就算有,外面的野花再香,他玩够了还不是得回家。” “嗯,太太可是名门淑女,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听话还懂事,”小助理附和道,“娶妻娶贤。” “不用做了。” 突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两个人一抖,严肃刻板的女管家走路没有声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两张紧张又忐忑的面孔,说道:“顾先生走了。” 两人松了口气,对视一眼。 小助理感慨:“小骚货还挺勾人。” 主厨关火,倒掉做了一半的汤,说道:“走,下班了。” 童话般的白色城堡熄灭了一楼厨房的窗灯,只剩下城堡西翼的塔楼还亮着灯,隐约可见室内有人影晃动。 · 星期六上午九点,冬日的阳光明媚地穿过两排常青树,在行人道上投下笔直的树影。 一辆惹眼的法拉利LaferrariAperta缓缓驶出公寓大门,尹铎降下车窗,冲门卫室的保安点了点头。他私服的衣品非常好,立领皮夹克,脸上戴着墨镜,看上去桀骜潇洒。 ——尹铎没有看见的是,公寓正门的马路边,那辆停了一个早上的银色现代轿车无声无息地打火起步,跟在尹铎车后汇入了纽港市的马路。 嗡嗡! 放在副驾上手机忽然振响,屏幕上显示着【联系人:薄兮】。 尹铎踩下刹车,同时戴上蓝牙耳机:“喂?”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尹铎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了,眉头非常不悦地拧了起来,言语严肃又紧张:“哦?是吗?你怎么让他认罪的?” · “喂?顾先生?顾先生?能听到我吗?我是高深呀,”现代车里的中年男人调整了一下蓝牙耳机的位置,“‘罗密欧’已从家里出来,“杀翁”行动正式开始,我的枪装了消音器,待会儿开枪的时候您可能听不清,但我会提前告诉您一声,我说‘哟哟’就代表我开枪了哈,您就䞍好儿吧。” 此时前方路口正好亮起红灯,尹铎的LaferrariAperta停在直行车道上,现代车驶入右转与直行车道,两辆车在同一水平线上紧紧相邻。 高深降下了车窗,隔着一层窗玻璃,隐约能看到尹铎严肃的侧脸。 蓝港公寓位于市中心偏南的高档住宅区,临近几个大型商圈。上午九点,在商圈相当于凌晨,这条路几乎没有车辆,行人也寥寥无几,是再好不过的动手时机。 高深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尹铎的侧脸,冬日阳光反射在窗玻璃上,冒着森森寒意。 然而就在这时,LaferrariAperta突然起步朝前方猛地窜了出去,犹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将银色现代远远甩在车后。 “我艹,他跑了,我应该没暴露吧……诶等等,他掉头又回去了?” · “不是,我没有不满意,监听期结束了却没抓到深蓝的把柄,我怕你们用极端的手段,”尹铎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动手吧,你立刻去找奚荟法官下逮捕令,我先回家换衣服,二十分钟后检察院见,叫上稽查科的兄弟们,晚上我请客喝酒,这阵子大家都辛苦了。” LaferrariAperta在路口处掉头返回,忽然,尹铎眼角一瞥,只见后视镜中一辆银色现代紧紧跟在他车后,他瞄了一眼仪表盘,不由得皱起了眉。 30迈?这样还不超过去? 他开这辆LaferrariAperta上路时,没少被恶意挑衅,甚至这么一辆“豪宅”上路,后面的车都生怕发生追尾事故,离很远就躲开他,像今天这种一直被跟在车后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发生。 但尹铎正在高速运转的大脑没空为别的事分心了,他主动打了右转向灯,让出了左侧快车道。 · “我操?!我刚要撞上去,他怎么回事?未卜先知吗?”高深骂骂咧咧,“我瞧他那窗玻璃是防弹的,本来打算怼他屁股,等他下车骂我,我再近距离给他一枪,这他妈的……” 顾偕站在办公室内的临街落地窗前,阳光照在拔地参天的大楼上,反射出冰冷的白光,整个城市都匍匐在他脚下。 “顾先生您还在听吗?尹铎回家了,但小区门口有个傻逼开错车道堵车了,尹铎把的车停在路边,正往家走,看他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了,我现在下车过去,趁现在给他一枪,”高深扭了扭脖子,“我们准备‘哟哟’了啊。” “嗯,”顾偕端起咖啡杯埋抿了一口,神色漠然而冷静。这时他放在桌子上的另一部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顾先生?我刚刚收到法院线人的消息,”宁天辉猛打方向盘,语气焦灼而严肃,“尹铎申请了逮捕令,目标是你们精英组中的一个人!现在正在去抓人的路上!” 顾偕瞳孔紧缩! 那瞬间他的视线穿过虚空与时间,仿佛看见命运从即刻起,毅然决然奔向千百条岔路口,无数个模糊画面碎片式浮现在眼前。 而他旋转着站在暴风中心,窥见了每一条路延伸的方向…… 旋即,命运的轨迹从岔路口倒回,在悲剧降临前的那一秒,他又站了办公室的空地上,听见宁天辉问道:“我现在正在去深蓝的路上,您在办公室吗?” · 尹铎匆匆穿过马路,手机屏幕在门禁卡机器上滑过,嘀一声后,小铁门自动弹开。 这时身后有人突然喊了一声:“诶,哥们儿,等我一下!” 这种门禁严格的小区经常有人忘带门禁卡,进出要么去值班室登记,要么尾随带了卡的人。尹铎从前也没少干过忘带卡的事儿,但自从去年一月小区开发了门禁卡App以后,很少有人再因为忘带门禁卡被拦在门外。 ——可能是懒得掏手机吧。 尹铎拉开铁门,绅士教育让他无时无刻都准备着让后面的人先进门,但紧接着尹铎的目光看到说话人的模样时,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异样。 ——这个男人的打扮似乎不像是本公寓的住户? “谢了哥们!” 高深笑眯眯跟了上来,憨厚地向尹铎点头致谢,然而此时此刻他藏在运动服上衣口袋里的手正握着枪,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枪口对准了尹铎的腹部。 小铁门前是个监控死角,保安在马路上劝大家往后退几步,让开错了车道的车主能掉头出去,他在这里解决了尹铎,没有人会发现。 “今儿天不错,是吧,”高深笑了笑,“哟哟!” 拇指咔嚓一声扳开保险栓,食指扣下了扳机—— “住手!”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千钧一发之际,高深的手指瞬间停住。 顾偕道:“先不杀他。” 高深惊诧:“啊?” 尹铎紧接着也“啊?”了一声:“我说,这位先生你是本小区住户吗?我怎么没见过你?您要是个老弱病残孕我帮您开下门也就算了,但是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让本小区的黄金治安砸在我手上。” 尹铎在高深那惊诧的目光中拉开门,走进去,咣当关上了铁门,徒留高深一个人隔着黑色铁栏杆在风中凌乱。 “钱会照付,他这条命先留着。” 顾偕挂了电话,转过身,只见玻璃走廊的对面,来加班的朱砂刚刚放下拎包,坐到办公桌后,翻开了几份文件。 她若有所感的一抬头,正好撞上了顾偕的目光。旋即,她平静而友好地冲顾偕微笑。 人,生来就有征服欲,朱砂更是极端慕强。 决战之前杀了对手,朱砂惦记着未分的胜负,会让尹铎成为她心底的遗憾。 想将尹铎从朱砂心底连根拔起,那就要将尹铎碾在脚下,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 寺庙钟声悠长,香炉前的高香熏得鹿微微直流眼泪。 “菩萨保佑,保佑我们微微呀,早日嫁个如意郎君。” “外婆,您怎么不求我升职加薪呢?” “女孩子工作再好,也是要嫁人的呀,”外婆不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虔诚祈祷,“我们学佛的要向善,你赚得再多能花多少,钱啊,够用就好,重要的是人平平安安的,我这几天啊,总是梦见你,哎哟梦倒记不清了,但那个梦可怕的哟,人向善,佛菩萨才会保佑你。” 鹿微微虽然对老生常谈的事情不耐烦,但还是举着香,默念到:“菩萨呀菩萨,如果您真的有灵,请保佑外婆身体健康吧,我也不需要如意郎君。” · 年底部门经费不足,上头命令不准再加班,星期六的检察院内空无一人。 门卫大叔打了个哈欠,突然走廊深处响起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只见一行人匆匆穿过走廊,步伐间掩饰不住的谨重严毅。 尹铎走在最队伍前方,一身笔挺的西装勾勒得他潇洒又英俊,身后跟着十几名穿着印有“经济稽查科”几个大字的衣服的探员,犹如上战场前的兵将,一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检察院大门。 · 装修简单公寓内,温时良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转身蹲在猫窝前,拎出了一只蓝眼睛的布偶猫。 小猫虚弱地喵了一声,撒娇似的翻过了肚皮。 温时良叹了口气,摸摸猫猫的肚皮:“医生说你现在必须要去检查,耍赖皮也没用,我们马上就走,再晚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他拉开透明猫包的拉链,将小家伙装了进去,隔着包包,戳了一下猫猫的额头:“幸好今天我没加班,不然你就死了,知道吗?!” · 四辆警用依维柯停在检察院大楼前,每辆车前都站了四名持枪警察,气势磅礴,肃杀果断。 尹铎疾步冲下台阶,黑色衣角在风中扬起。 · 鹤楚然蹲在厨房门口,乖巧地削着土豆皮。门外麻将声、说笑声以及吵架声乱糟糟混在一起,百十来口的大家族每年都趁着祖奶奶生日这天聚在一起,亲戚们刚聊两句就开始相互攀比。 妈妈掀了门帘儿进来,眉梢掩不住喜色,悄悄说道:“你三叔公不信你能赚这么多钱,给他看手机银行也不信,你爸带他去银行查账户余额了。” 鹤楚然腼腆一笑。 “你有孝心,我们都知足,但你也不要太累了,”妈妈接过土豆放在案板上切成片,语重心长道,“我听说你们老板的口碑不太好,你一向是个好孩子,听话,别干那些违法犯罪的事儿,钱得清清白白的,一家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 车门重重关闭,四辆黑色依维柯前后驶出大门,汇入繁忙的纽港市马路。周末中午,一队警车气势如虹,穿过车马喧嚣的街头,自路口风驰电掣而去,引得路过行人纷纷拍照目送警车远去。 尹铎坐在座位上,面色阴沉,没有一点兴奋或激动。 车厢内微微晃动,所有人屏气敛声,虚空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琴弦绷到最紧。 · “三、二、一!” 教堂门前,新娘闭眼向后一抛,手花落入跳起来的人群中,众人的视线落在了接到手花的那个年轻女子身上。 “那不是校花吗,我记得你当年追过她,还被她当众处刑读情书了,”旁边人捅了捅张霖,“今时不同往日,你都在深蓝工作了,怎么样,一雪前耻去?” 张霖摇摇头,似乎心有戚戚。 “别怂啊,我看她可一直在瞄你呢,”旁边还有人在起哄,“除非你今天以杀妻罪当场被戴上手铐抓走了,否则你就是最靓的崽。” 校花正和小姐妹说话,余光很明显望向张霖。 向来自信又张狂的张霖目光闪躲,却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推,一个踉跄站了出来,校花似乎被他逗笑了,大大方方转过身望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 轮胎摩擦着柏油路面,警车稳稳停下,车门砰一声被拉开,持枪的警察鱼贯而下,尹铎紧随其后,整理了一下外套风衣,略微抬头望向前方大楼。 他面色沉静,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脊背与长腿恍若被日光勾勒出一条绷直的线,看上去像T台上的男模。 “老板?”手下低声呼唤。 尹铎一抬手:“行动!” · 深蓝资本大楼。 蔡翔拎着公文包大步穿过走廊,经过朱砂办公室时,探头一愣:“朱小姐?” “好久不见了,”朱砂放下文件,站起身活动着肩膀,“你这年假休得恍若隔世了吧。” 蔡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手上婚戒在日光中反射着耀眼的光。 “确实没想到度假能度到真爱,也没想到求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这就有了……”蔡翔叹了口气,“还是宫外孕。” 朱砂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祝你新婚愉快,人还在就好,以后慢慢养身体。” 蔡翔点点头。 “你怎么今天来了?” “提前回来熟悉一下工作,”蔡翔伸了个懒腰,“梦醒了,该赚奶粉钱了……欸?怎么回事?” 朱砂顺着蔡翔的目光望去,只见办公室落地窗外,尹铎一行人正走上旋转楼梯,步伐间带着腾腾杀气,直奔朱砂而来。 “尹检察官?”朱砂绕过走廊,主动迎了上去,“您这是有何贵干?” 尹铎没说话,他身后一名经济稽查科探员亮出了一张逮捕令,两个探员越过朱砂,一左一右拷住了蔡翔。 “蔡翔,你涉嫌贿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质检部化验组组长孙嵩明,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在法庭上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审问前,你有权与律师谈话。在审问过程中,你也有权让律师在场。如果你无法负担一名律师,你希望的话法庭可以为你指定一名律师。如果你决定现在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回答问题,你也有权随时停止回答。” 尹铎平静地注视着朱砂。 朱砂胸膛微微起伏,淡淡微笑道: “尹检察官,我们来日方长。” ————以下不收费———— 杀尹铎杀三天,今天再不杀完我就杀人了。 今天提前更新了明天内容,明天不更,后天晚上八点见,今天晚上校对姑娘差点儿疯了以及她让我补充一下: 上一章柏素素脱衣服那个“钩”字,而不是“勾”这个是根据“拉钩”来确定的,是指手指钩状动作,都是用钩。 走两天感情线上的修罗场,然后再进超燃的商战线,让我们给疯狂踩雷的王冠集团唱一首《凉凉》 HaiTangShuwu(海棠书屋)点 RōυSんυωυ.Χyz 珍珠虽美·119 黑珍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到了晚间终于停下,地面的积水映着流光溢彩的霓虹和闪光灯。夜空中直升飞机围绕着大楼盘旋,豪车、超跑接连停在四月花酒店门前,记者狗仔被拦在黄线外,镁光灯咔嚓咔嚓闪电似的映亮了半条街。 这并非热门电影发布会现场,而是金融街上一年一度最著名的慈善晚宴。 “张霖先生!张霖先生!请问深蓝对荔塘区检察官逮捕投资经理蔡翔有何回应?” 张霖搂着漂亮女伴的腰侧,似乎因为校花在怀而收敛了往日的傲慢,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你们想问朱小姐对于她男朋友抓了她手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吧?” 记者们闻言眼前一亮,瞬间聚拢过来,话筒、摄像机和灯光全部对准了他,然而张霖森然一笑:“问她自己啊。” 众人:…… 一辆加长林肯缓缓停在门前,黑色车门被侍者拉开,顾偕最先下车,他站在晃眼的镁光灯中,头发乌黑侧脸苍白,胸口系着朱红领结,脊背笔挺如箭,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冷漠地扫过全场,气温仿佛降低了两度,犹如华丽出场的教父。 顾偕理了理衣襟,转过身,彬彬有礼地朝车内伸手,紧接着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了他手掌上,一袭红裙先从车内飘出,气质典雅的美人钻出轿车后座,大方地冲记者们一笑。 那是他的太太,柏素素。 “顾先生!请问深蓝资本如何回应此次逮捕?” “听说荔塘区检察院监听了深蓝资本大半年,掌握了大量内幕交易的证据,深蓝是否会放弃收购王冠集团?” 顾偕被柏素素挽着胳膊,两人目不斜视地走上红毯,对两侧的乱哄哄的声音充耳不闻。 “传闻红皇后和荔塘区检察院做了无罪交易……” 顾偕停住了脚步,脸色森然,一双眼睛冷冷望着说话方向,那记者的后半句话瞬间消音,握着话筒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男人前半生从刀光剑影里走来,坊间留下了或真或假徒手杀人的传说,即使洗白上岸多年,身家亿万,他不动不笑单单站在人面前时,也会有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仿佛随时能从燕尾服下掏出一把手枪。 靠近门口的一块区域陷入了沉默,记者们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而最先问了致命问题的那个记者脸色发白,目光飘忽。就在这死寂一样的气氛中,不远处台阶下忽然爆发出了新一轮喧嚣。 “朱小姐!” 顾偕一愣。 “朱小姐!荔塘区对深蓝的突袭您是否早有耳闻?” “听说地检只要你供出海鹅案牵涉名单就免去你十五年的指控!” “朱小姐……你和尹先生分手了吗?” 朱砂一身深红色低胸礼服,栗色长发高高挽在脑后,前胸深V露出雪白的胸口,在闪亮的灯光中,她修长的脖颈、清晰的锁骨与丰满的胸部融成一片耀眼的白色,一条垂至胃部的钻石项链散发着熠熠光芒,整个人如钻石般冰冷闪耀。 她唇边微微含笑,脚下踩着红地毯,无视掉所有喧嚣吵闹,独身一人自夜色中来。 顾偕眼底猝然紧缩。 ——她怎么来了? · 30个小时之前…… 【12月6日,星期六,14:00】 “今天星期六,办不了保释,我们都清楚尹铎一定会晾着蔡先生,直到他心理防线崩溃,所以除非蔡先生主动招供,不然两天之内各位都是安全的,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清楚尹铎手里到底有什么牌。” 地板上摆满了纸箱,精英组五人埋头于堆成山的文件中,目光刷刷从纸上扫过,左右手同时分拣文件,白清明将大家挑选出来的文件汇总到一起。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动作迅速,仿佛慢一点,死神的镰刀就会落到背后。 ——蔡翔参与过的案子,所有资料必须立即销毁,一旦尹铎传唤相关文件作为证据,这其中见光死的内容足以让他们每个人都判上二三十年。 “蔡先生和这个质检组长孙嵩明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所谓人以类聚,各位和蔡先生处事多年也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宁天辉指着扎板上那张陌生男人的照片,“孙嵩明也是个正直的好人,据他妻子说,今天上午有位粉色头发的女人去找过他,两人谈了二十分钟,随后孙嵩明就哭着认罪了。” ——粉色头发。是尹铎的得力干将,助理检察官薄兮。 顾偕后腰靠在桌沿,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想用蔡翔轰开深蓝?尹铎可真犯了个大错,”朱砂冷笑着,举步走到茶几前,对忙碌的精英组五人说道,“尹铎不知道监听了我们多久,三个收购案在他眼皮子底下运作,他最后却从赵凯源那里入手,抽了这么一个小角色出来,是因为你们做得都很干净。” 精英组五人脸色凝重,茶几上摆着的那五六部手机仿佛在空气中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经过检查,朱砂和精英组五个人的手机全部开启了麦克风权限,信号实时连接卫星,相当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窃听器。 顾偕的手机自然也在监听范围内,但他平时只用一次性手机接打电话,智能机经莫测改造也装了反监控装置,混过黑道的警觉性让他在这场窃听风云中成功置身事外。 鹿微微眉头紧皱:“那现在怎么办?” 她和鹤楚然负责收购环球恒通,然而这家公司经营状况良好,想收购势必得先用点小手段投石问路,他们原本打算这几天在便利店上搞点丑闻出来再开始收购谈判…… 此时此刻,鹿微微背后冒着飕飕凉风,如果她早几天动手,那么现在戴上手铐的不是蔡翔,而是她与鹤楚然。 “一切照常,先回家过周末吧,明晚还有‘黑珍珠’,”朱砂冷静道,“尹铎越让我们乱,我们越要稳,躲开所有非常规操作,继续跟进手上项目,至于环球,先当成普通投资,收购延后。” 众人默然点头,收拾了乱糟糟的文件,先后离开顾偕的办公室。 “宁先生,”朱砂又走回来,迎上宁天辉的目光,“尹铎会千方百计阻挠保释,蔡翔可就托付给你了。” “你不担心他叛变吗?” 宁天辉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美人竟然会优先考虑属下的安危。 朱砂挑眉笑了笑:“你猜呢?” 始终未置一言的顾偕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在宁天辉与朱砂之间来回打量了许久,不满地皱起了眉心。 宁天辉,纽港市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初次见面,他对朱砂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这个案子我输了,那么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自己。” “哦?”朱砂挑起眉心。 宁天辉礼貌地松开了朱砂的手掌,笑道:“我要不是你的律师,一定会约你喝咖啡。” 当时的顾偕真心希望朱砂能够自由。 宁天辉并非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如果朱砂对宁天辉也有意思,那么他不会阻拦。不过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顾偕脑海中瞬间浮出七八条宁天辉不合适的理由: 律师油嘴滑舌,犯了错误也有一堆理由为自己开脱,朱砂吵架一定吵不过他;没有一个长期固定伴侣,前任太多;听说上大学时曾经和女老师谈过一场举世皆知的恋爱,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不可能全心全意爱朱砂;律师工作忙,没时间陪朱砂…… 朱砂可是他一手塑造的完美杰作,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哪怕签了代理合同后的宁天辉不再和朱砂调情,但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顾偕还是忍不住暗戳戳地想他和朱砂哪里不合适。 直到今天,在蔡翔被抓、深蓝身陷危机的这种时刻,顾偕脸上冷峻严肃,脑海里竟然想的是:他们站得太近了。从刚才宁天辉布置扎板开始,他们俩的胳膊就总是碰到一起。 宁天辉拎着公文包离开,办公室只剩下了顾偕和朱砂两个人,空气倏然安静下来。 顾偕倒了两杯威士忌端过来。 “我得去安抚蔡翔的新婚妻子和父母,”朱砂淡淡道,“毕竟蔡翔是和我有分歧后才走的。” 她言语疲惫低落,方才在众人面前的自信与淡定都随着这口酒散去了,像一只卸掉了外壳的刺猬,在顾偕面前露出粉红柔软的肉体。 顾偕心底一暖,忍不住想要揉揉朱砂的头发,手刚一抬起,却猝然顿在半空。 ——不行。 朱砂是昂扬的战士,她流露出这片刻的疲倦因为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世间最美好的情感莫过于失而复得。 差一点,尹铎就要成为朱砂心中的遗憾。 他不能让朱砂知道,这种庆幸一旦被朱砂理解为了安慰,他的小姑娘可就要炸毛了。 顾偕抿了一口酒,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明晚是黑珍珠慈善夜,您必须出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时候深蓝要保持曝光度。” 黑珍珠慈善晚宴是金融街对二战前那段金融市场繁荣历史的致敬,浮华的灿金的颜色在高超设计下非但没有显得土豪俗气,反而勾勒出昔日纸醉金迷的幻影。 朱砂刚一迈进宴会厅,众人视线便立即汇聚到她身上,她坦然自若,从经过身旁的侍应生手中端了一杯香槟,没有加入到任何谈话中去,只往空地上一站,几个男人自动朝她身旁聚集。 柏素素正尽职尽责地做一个豪门太太,她认识每个人上前攀谈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找到共同话题,言语温柔,与任何人都能相谈甚欢。 顾偕被她挽着手臂,无心听她说什么,只要在她眼神看过来时点点头,或者敷衍着“嗯”一声,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香槟杯,灯光下的杯壁亮如镜面,清楚地映出朱砂的身影。 “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朱砂一回头,只见一个位戴着无框眼镜年轻男人,微笑着朝她走过来。朱砂歉意地向身旁众人点了点头,随即迎向那个禁欲系的英俊男人。 “是啊,这么巧,我也很惊讶。”朱砂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半点惊讶都没有,很明显是在故意调侃。 他问:“你一个人?” 朱砂晃了晃香槟杯:“你后悔早上没约我?” 男人笑而不语,目光越过她身后,略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头。朱砂转过身,只见顾偕和他太太两人正朝这边走来。 这四个人两两相对,两位女士穿着颜色完全相同的及地长裙礼服,微笑着向对方点头。 深红色是朱砂的标签,深V领开至胃部,礼服只遮住了乳房的半侧,雪白的背部则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后背只有几条极细的链子固定住衣料,凸显出清晰的蝴蝶骨,整个人犹如火辣性感的尤物妖孽。 而柏素素竟然罕见地穿了深红色礼服,只是礼服样式略微保守,抹胸露背,气质典雅高贵。 面对面站立的位置,让两个绝色佳人的身影倒映在彼此眼底,顾偕心中一沉,这个场景蓦然有些眼熟。 “这是我老板顾先生和顾太太,”朱砂客气而疏离,介绍两边,“这是我的医疗股顾问,易言,易先生。” 柏素素温柔道:“我记得,我们见过。” 顾偕眼底暗了暗。 半年前,和他约了午餐的客户临时爽约,朱砂又和他冷战,一气之下他叫秘书把他太太找来陪他吃午餐。没承想那天朱砂约了这位医疗股顾问在同一家餐厅吃午餐,四个人狭路相逢,相遇在狭小的电梯里。 此刻,四个人面对面站在大厅一角,远处传来杯盘轻撞的声响,柏素素似乎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喧杂的人语笑声全部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蓦然凝固了。 宴会厅门口,正站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纽港市著名妇女之友,全世界最后一个绅士,号称“玉面俊判官”的尹铎尹检察官竟然破天荒地没带女伴,一个人出席了宴会。 刹那间,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尹铎和朱砂身上。 纽港市本月最热门的新闻是猫和耗子上了床,而本周末最热门的新闻是,猫睡完了耗子又把耗子当成了晚餐。 尹铎的视线在这四人之间来回打量着,似乎感到非常有趣,紧接着他不负众望,抬步朝朱砂走来:“各位晚上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朱砂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僵硬,略微眯起眼睛打量尹铎,冷笑道:“真的好吗?尹检察官。” 尹铎一愣。 顾偕同时也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 ——朱砂这反应怎么像控诉一个负心汉? 尹铎很快恢复了镇静,下意识接过了朱砂递过来的剧本,藏在金边眼镜后的桃花眼潋滟着笑意,视线在易言和朱砂之间打量了几个来回。 大厅安静许久,整个房间的焦点都聚集到了这里。 柏素素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十分体贴地拽了拽顾偕的胳膊,低声道:“我看到了几个熟人,你陪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顾偕没有动。 宴会大厅仿佛一个舞台,正在上演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修罗场戏码,他们五个人是木偶演员,每个人身上都贴着明晃晃的标签—— 女主角:朱砂。 男主角:尹铎。 男配角:易言。 新欢旧爱,狭路相逢。 两个英俊的男人为一个美人争风吃醋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当一场戏落幕,男配角黯然退场,男主角和女主角澄清误会,坦诚心迹,在众人的见证下甜蜜拥吻到一起。 至于顾偕,他只不过是路人甲,正被他的路人乙太太挽着手臂,作用是调和男主角与男配角之间的暗涌,直到序幕拉开,灯光降下,他和他太太淹没进黑暗中,作为背景板,看灯光内的尹铎和朱砂别扭地相爱。 ——他是个已婚的局外人,这场戏里根本没有他。 · 19小时前…… 【12月6日,星期六,23:00】 深蓝于蔡翔被捕的第一时间启动了应急措施,顶级律师着手保释、巨额现金安抚亲属。金融圈浮夸奢靡,超前消费比比皆是,妻子大多漂亮无用,一旦顶梁柱的账户资金被冻结,先不提天价律师费,各项贷款便会压垮一个家庭。 接着检察官会假惺惺地上门安抚六神无主的妻子,让她尽可能地回忆丈夫有没有抱怨过什么,这算配合调查,很可能换来减刑或者不起诉。 蔡翔的新婚妻子因宫外孕正在家中休养,只知道蔡翔上午去公司交接工作,直到朱砂带着保姆和二百万现金上门,这才知道她的丈夫出事了。 小娇妻是在度假区民宿做义工抵旅费的大学生,天真单纯,没经历过风雨,只哭着在保密协议上签了字。朱砂耐心安慰几句,走前叮嘱保姆只要警察一敲门,直接打名片上律师的电话。 然而蔡翔的父母就没这么好安抚了。 直升飞机轰轰降落在农场空地上,两个保镖拎着装满现金的两个保险箱,昂首挺胸地跟在朱砂身后。 庄园会客厅内,壁炉呼呼燃烧着木柴,烤得房间暖烘烘的。 另一批访客早于她拜访,正坐在沙发上喝热咖啡。 ——那两个穿着经济稽查科夹克的探员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似乎也是个讨人厌的检察官。 “既然朱小姐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年轻男人伸出手掌,蔡翔的父亲客气地回握,男人道,“我们住在季夏酒店,如果您想起什么了,我们随时联系。” “好,”蔡翔父亲点点头,“保持联系。” 朱砂微微含笑,男人礼貌地朝她点头,这三人擦过她的肩膀走向门外。 ——这是蔡翔的父亲给她的下马威。 “朱小姐,请坐,”菜翔父亲身形微胖,一双精亮的眼睛定在朱砂眼底,“蔡翔的事我和他妈妈都知道了,虽然我是个种田的农夫,但我父亲也曾是金融街上的一员,该怎么做我们都清楚,钱我们收下了,律师暂时不换,如果日后有变动,这笔钱就是蔡翔的律师费,我们两不相欠。” 朱砂笑而不语。 此时此刻,蔡翔、他的父母、顾偕和整个精英组都是黑暗中的棋子,在棋盘开局前无法低头,只能看得见对方的颜色,却不知自己的颜色。 是敌是友,扑朔迷离。 从朱砂角度看,如果蔡翔坚持保护她,那么她和蔡翔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深蓝会全力以赴保蔡翔,若失败则厚待他的家人。 如果蔡翔认罪,供出了朱砂,那么律师会立即放弃蔡翔,保护朱砂,势必重火攻击蔡翔和尹铎。 但若从蔡翔家人的角度来,蔡翔供出朱砂,则无罪释放,这才是最好的条件。 就看蔡翔选择站在哪一方,随后棋盘亮起灯,棋子们才能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阵营。 “朱小姐……” 深夜,酒店清吧内,灯光昏暗,朱砂独自坐在吧台前,闻声转过头,只见白天出现在庄园的那个年轻男人拉开椅子,大方坐到她身旁。 朱砂对酒保道:“两杯威士忌。” 她原本打算送完钱就返回纽港市,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看见了这个男人的笑意。 作为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当然懂得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而他强调的那句季夏酒店,可不止是告诉蔡翔的父亲如何联系他。所以现在朱砂坐在了酒店清吧里。 朱砂眯着眼睛,问道:“还没请教……” “副检察官,萧淳,”男人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段正淳的淳。” ——段正淳?那是谁?哪个法官吗。 朱砂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疑惑,却没有过多在意。 “大冷天白跑一趟,辛苦萧检察官了。” 她将酒保端上来的酒慢慢推到身旁,然后手指无意识摸着脖颈。她知道这个动作会让她的下颌骨、喉咙、锁骨乃至深入衣领下的线条格外显得修长清晰,而指尖慢慢摩挲的动作暗示着某种情愫。 果不其然,萧淳的目光在她脖颈上流连许久,眼底渐渐露出笑意:“谁说我是白跑一趟?” 朱砂挑眉:“哦?” “我们可是敌人啊,朱小姐,”萧淳风度翩翩,上半身略向前倾,贴着朱砂的耳边低声问,“你请我喝一杯酒,就值得我告诉你调查进展吗?” 不知是否是“检察官”这个职业让朱砂对萧淳有种天然滤镜,以至于萧淳的鼻尖都快贴到她脸上了,她还保持着笑意,甚至心底浮出一丝期待。 他会不会突然亲上来? 以及,检察官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威士忌的辛辣感灼烧着喉咙,恍惚间,萧淳的脸逐渐模糊成另一个男人的面容。一双桃花眼在金边眼镜后微微荡漾,唇边总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何况,我早就请过你喝酒了,”萧淳笑道,“这次‘平了’而已。” “嗯?”朱砂回过神,仔细打量面前这张英俊的面容,但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印象。 “在船上,”萧淳提醒,“龙舌兰。” 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如隔着海水般朦胧不清,朱砂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接着烈酒强行压下心中泛起的复杂滋味。 ——“尹检察官今天不在状态啊,你看,人家都这么嚣张地来请我喝酒了。” ——“那个是海岩区的副检察官。” 季夏酒店的清吧气氛平静,不远处有爵士乐队演奏,客人交谈轻声慢语,这样干净的环境里,连想接着“一时冲动”而放纵的理由都不成立。 “我猜这不是荔塘区和海岩区联合办案吧,”朱砂摇头苦笑,“看来我还真是块肥肉。” 萧淳附和:“非常可口。” “那看来今晚我是钓不着什么信息了。” 萧淳的手覆上了朱砂的手背,嗓音低哑,问到:“所以,我们换个地方聊?” 朱砂抽回手,仰头将一小杯威士忌喝尽,咣当一声撂下酒杯,冷笑道:“我不约,只嫖。” 萧淳似乎没料到朱砂真的这么吝啬,一看风向不对,直接站起来穿衣服了,他疑惑道:“那尹铎呢?” 朱砂已经走出了两步,闻言回过头,笑望着他,半真半假道:“我爱他呀。” “真的吗?” “你猜呢?” 好仦説就捯Π②QQ點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夜(2) 纽港市上空,乌云翻滚,寒风夹杂着冷雨吹动窗棂。 宴会大厅里金碧辉煌,钢琴曲旋律款款,侍应生端着托盘来去轻巧,不引起一丝关注。 不远处,男男女女优雅地跳着交际,宾客三三两两相聚攀谈。 柏素素作为豪门名媛,从小接受淑女教育,处理宴会危机的手段十分高明。 对尹铎,她说方才见过尹检察官的外祖父,老家人念叨着许久没有见过外孙了,不妨先去见见老人家;对易言,她说模因资本的老板刚才和人打了个生物方面的赌,正四处找科学家答疑呢……三言两语便体面地支开了新欢和旧爱。至于朱砂,不用柏素素说,朱砂无声笑了笑,感谢她解围,于是几个人就此散开。 顾偕略微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香槟杯,无心听身旁的柏素素和众人说了什么,借用杯壁上的反光像个无耻懦弱的变态正偷窥朱砂的身影。 他面色平静,英俊的侧脸隐匿在阴影里,单手插进裤袋,看上去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依然是世人眼中优雅可怖的教父。 然而他藏在西装之下背肌贲张隆起,手臂线条紧紧绷直,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叫嚣着冲过去!冲过去把朱砂从人群中拉开,找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狠狠地吻她的嘴唇,挺腰进入她的身体,或亲或抓她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后背,让她的双腿间灌满他的精液,在她身上固执地留下他的标记。 然后他要问清楚: 你不是说没时间来吗?是什么事让你改了主意?抑或是,你为了见谁而来。 简而言之,灭绝人性、惨无人道、令金融市场的闻风丧胆的基金教父顾偕顾先生此时此刻,脸上毫无异常,内心山崩地裂。 顾先生自以为将情绪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的暴怒、焦虑和急躁全部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眼中。 顾偕耳后忽然一凉,顺着直觉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尹铎正站在人群之外,隔空向他举杯,他苦笑着摇头,似乎非常遗憾又非常同情顾偕,然而他唇边和眼底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分明正为他艰难的处境而幸灾乐祸。 顾偕眯起了眼睛,那一瞬间周身爆发出恐怖的低气压。 · “尹检察官心情不错啊,”张霖不知何时晃了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尹铎,“不去请我老大跳支舞吗?” 尹铎透过眼镜片望着张霖,仔细辨认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海鹅案时,精英组隔三岔五就被尹铎送上证人席交叉盘问,彼此非常熟悉。成年人不搞立场不同就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套,利益交换的世界里,敌人也能变成情人。 只不过从前法庭外相遇,温时良冷淡轻蔑,蔡翔客气疏远,而张霖嘴贱,冷嘲热讽还不够,总要转着弯儿地损他两句,今天这一出推心置腹的“哥俩好”是唱哪一出? 张霖盯着尹铎那张疑惑的脸,淡淡笑了笑,说道:“尹检察官听说过一个故事吗?从前有个农场主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让他的羊去参加选美大赛,于是请了一只狼进羊圈,羊一见了狼就撒丫子跑,没几个月这些羊全拿了一等奖。” 尹铎笑而不语。 “这只狼和主人家的猎犬是好朋友,白天上班,狼一进羊圈就开始追赶羊群,猎犬忠于职责保护羊,下了班猎犬和狼就去喝酒,”张霖微笑,“一份工作而已,这世上除了生死,没别的大事。” “前提是得有个脑抽的主人,还有举办选美大赛的疯子,”尹铎不以为意,随意向他身后望去,目光触及张霖那漂亮的女伴时,似乎勾起了记忆中的资料,笑道,“看来你顿悟了,是爱情治愈了你。” 张霖向他举杯:“希望爱情也能治愈你。” 尹铎摇摇头:“不了,谢谢。” “怂什么,”张霖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我们老大又不能吃了你。” 尹铎毫不在意,抬步离开,心说将激法没用。 今天晚上,深蓝上下从朱砂到张霖没有一个正常人。他刚才见到鹿微微,那小姑娘是朱砂的迷妹,从前在法庭见到他总是怒目圆睁,恨不得把他抽了筋扒了皮,然而刚才她竟然一脸笑嘻嘻地主动向他打招呼,还问特意告诉他,易先生现在没和朱小姐在一起,仿佛劝别扭冷战中的大姐头和大姐夫。 他可是刚刚抓了蔡翔啊,不管深蓝是集体失忆还是怎么样,都先别去招惹朱砂了,正常人只剩下了顾…… 尹铎刚走出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后脖颈上飕飕冒着凉风,不用回头他也能感受到来自人群中的那道死亡视线。 ——好吧,今晚还真是有趣。 尹铎笑着摇了摇头,原地站定思忖了几秒,慢慢转身嚣张地望向顾偕,然后在顾偕那烈火焚烧般的目光中大方一笑。 · “朱小姐,能否赏脸跳一支舞吗?” 朱砂正在听大家分析原油行情,突然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自背后而来,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大厅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人声笑语倏然退去,衬得爵士乐声越发清晰。 朱砂转过身。 只见尹铎站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上身略微向前,单手背到后腰,另一只手摊开,向她发出邀请。 “玉面俊判官”的面部表情仍然是标志性的微笑,藏蓝色西装将他肩宽腰窄大长腿的完美身材包装得淋漓尽致,金边眼镜在灯光下略微反光,整个人看上去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今夜的尹铎和朱砂如同自带追光的演员,二人分开时,众人只是偷瞄两眼,悄悄八卦,一旦碰到一起,所有人都抛开了体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唯恐错过了好戏。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浮华喧嚣的气氛蓦然变得异样,仿佛有某种微妙的情愫萦绕在两人之间。 尹铎一动不动地望着朱砂,金灿灿的灯光自头顶而下,映得瞳底略微荡漾着亮光。 围观群众纷纷面带微笑,恨不得高举牌子:原谅他吧! 然而下一秒,视线焦点处的朱砂冷笑了一声,那原本十分平静放松的面容一寸寸变得冰冷又坚硬,连握着香槟杯的手指都越发用力,骨节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一声咔嚓轻响。 空气瞬间凝固,化为汹涌的暗潮,向来笑里藏刀的红皇后要发怒了! 金融街上所有人都知道笑面鲨微微一笑,就意味着有人要大出血了,却从来没有人见过朱砂暴怒恼愠的模样,连卫生巾粘到头顶都能笑出来的女人,竟然还是会为了男人控制不住情绪。 四周一片死寂,众人敛声屏气,连柏素素都下意识抱紧了顾偕的手臂。 而顾偕目光冰冷,盯着不远处那场闹剧,拧起了锋利的眉心。他拂开了柏素素的手,正要去为朱砂解围—— “不好意思,她和我一起的。” 一道冷漠低沉的声音从人群背后响起,朱砂身旁的众人纷纷向两侧退开,自动让出一条路,只见易言双手插在裤袋里,迎着众人的视线款款走来。 他身形挺拔修长,仪表堂堂。无框眼镜在逆光中模糊了英俊的五官,但周身冰冷的气势为禁欲系自带一层光环。从远至近,每一步都踩中了爵士乐的鼓点,并且重击顾偕的心。 顾偕死死盯着朱砂,深吸了口气。 宴会大厅仿照二十世纪初那段浮华奢靡的风格而建,犹如《了不起的盖茨比》片场,似乎连空气中都反复浮动着金粉,四周排满长桌,供应香槟与冷餐,不远处管弦乐队尽职演奏,大厅中央是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易言扶住朱砂的腰侧,冷漠地朝尹铎点了点头,随即揽着她往舞池中走去。 【Round2检察官VS科学家,检察官KO】 尹检察官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被活的、雌性生物拒绝过,脸上一度空白,几秒钟后,才困惑地笑了笑。 人群中议论声四起,仿佛千万只蚊子在耳旁嗡嗡。 ——朱砂向来讨厌霸道的男人,今天竟然顺从…… 顾偕词穷了。 “朱砂……真的喜欢尹检察官吗?” 顾偕一怔,收回视线,望向身侧。 只见柏素素瞪着那双乌黑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无辜又认真盯着他,仿佛以为顾偕没听清,又重复问了一遍:“朱砂和尹检察官真的在一起了?” 顾偕僵硬地站着,眼神生冷,薄唇紧抿。 他的目光仿佛化为实体羽毛,从柏素素的眉眼、脸颊、嘴角这些藏匿着真实情感的部位扫过,没放过一丝一毫细微枝节的变化,确认她真的只是好奇,半晌,才从喉咙里硬邦邦挤出一句: “不知道。” ————以下不收费———— 从早上七点四五到晚上九点,写了一天,实在写不动了,抱歉,今天只有这些了,今天欠的一千字周一再补回来吧 剧情流真的太累了 珍珠虽美·119黑珍珠慈善夜(3)(3098字) 11个小时前…… 【12月7日,星期日,06:50】 城市上空积压着厚重的铅灰色乌云,千万道雨线穿过云层淅沥降下。 朱砂穿着一身运动套装,抱臂站在拳馆走廊的窗前。 初冬早晨,又是阴雨的天气,天色暗淡无光,大厅内开着惨白的照明灯。走廊深处传来大声的呻吟和打击声,仿佛满腔的愤怒和无处宣泄的压力都随着力气与汗水释放出去。 三束拳馆。24小时都接受精神压力极大的金融从业者预约。 常有人凌晨两点来发泄一个小时,然后进入刚刚开盘的欧洲市场开战。如果一家俱乐部凌晨五六点时是客流高峰,会员十有八九都是金融民工。 “朱小姐,好久不见了。” 布满雨珠的玻璃窗上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朱砂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一边朝她走来,一边用毛巾擦汗。 男人的相貌俊美精致,眉眼鼻唇自带一股清冷的仙气,然而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却相当结实,汗水浸湿了工字背心,勾勒出紧实清晰的胸肌线条,与他冰冷禁欲的气质截然相反,浑身上下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颇有种违和感。 朱砂慢慢微笑:“易先生,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易言微笑着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朱砂苦笑:“还活着。” 昨日尹铎突袭闹得满城风雨,从三流花边小报到一直到金融街日报,占领了纽港市全线媒体的头版头条。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问,朱砂早就笑嘻嘻怼回去了,可她知道,易言纯粹是礼节性问候了一句。 这个人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三千繁华于他如尘世浮云,虽是金融街上权威性很高的生物医疗股顾问,但朱砂与他相识却并非通过专业的中介公司牵线。 某一次拳馆的助理排错了课程时间,将她和易言同时约到了早上六点的C7馆,却没有安排教练。 当时朱砂推门而入,天色微蒙,房间里只开了半面侧灯,拳台边站个一位漂亮清冷的“美人”在活动着手臂热身。 她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位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教练扛不扛打。 拳馆的教学训练极少,教练的主要工作是挨揍,一上擂台都收着劲儿,生怕碰坏客户的金胳膊金腿儿。 然而这位小白脸教练打起来却很爽,出招凌厉,招招带风,攻得凶猛,守得也稳,一扫从前那种“我是专业拳手,认真打是欺负你”的欠揍态度,打得朱砂畅快淋漓,仿佛进入了心流状态,从头皮高潮到脚趾。 她本想以后就“点”这位小白脸教练出台了,谁料刚打了不到半小时,“提前”来拳馆准备上今天第一节课的正版教练推开门,几人相对,面面相觑。 简单的介绍后,她略微眯眼打量着清冷的禁欲系美人,心说果然不是金融街的生物。 金融街上只产出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混蛋。 如果是张霖见到女教练,一定会先讲个黄色笑话,训练过程中不一定会动手动脚,但绝对少不了划水敷衍,一副“你是女人,我让着你”的样子。 金融街上的男人,永远不知道“比起被你们谦让,我宁可做战败的对手”是什么意思。 女人对尊重女性的男人天然有好感,可是一场误会不足以让这位禁欲系美人对朱砂产生什么亲切感。 所以两人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后来,他们很久都没有在拳馆再遇见。 朱砂也渐渐忘记了那场乌龙和那位清冷美人了,直到她认识了陆卿禾,准备投资基因医疗股项目。 易言作为陆卿禾请来做项目评估的顾问。 工作归工作,娱乐归娱乐。 科学家身上总有股傲气,朱砂自知自己满身浑身铜臭味,尊重易言对私人交往的距离,后来两人在拳馆再相遇,也只是一句“易先生”一声“朱小姐”简单寒暄两句。 如果有公事商谈,那就通过双方秘书约时间。 总之,他们只是熟人,并不是朋友。 “多莉项目还在继续吗?”易言调侃道,“听说我师兄这半年都一直在研究外骨骼。” 朱砂心有戚戚:“还在继续,项目不错。” 半年前,朱砂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见了多莉生物公司旗下外骨骼项目的实验记录,同时也发现主管项目的科学家的故事,就像上帝送给她的礼物一样,她看见了项目可操控性,于是派了一只小狼狗送到科学家身边当间谍,盗取实验报告,先市场一步得知多莉的利好或利空…… 内幕消息…… 这个词滑溜溜地从朱砂脑海里闪过。 内幕消息? “那么,晚上见了。” 朱砂一怔:“嗯?” “黑珍珠之夜,”易言欲言又止,“你不去?” 慈善是师出有名的劫富济贫。 黑珍珠慈善夜打着致敬战前金融盛世的名义做慈善,受邀者并非只有非金融从业者,易言虽然是科学家,但他的顾问费远远超过一个投资经理的收益。 “嗯,”朱砂敷衍道,“晚上见。” 她迟疑着站在训练室门口,某个想法在脑海里影影绰绰,无数疑点千头万绪,像一条从水面一跃而出的游鱼,还没来及抓住就消失了。 窗外大雨哗哗直下,玻璃门上映出朱砂的脸。眉心紧紧皱起,嘴角紧绷成一条线。 她无意识地捏着着手中的保护头套,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后台布料被掀开,尹铎带着全场的嘘声和叫骂声走来,他撕开下颌胶条,然后摘下了头盔。 ——“拳馆没有规则,打死人不犯规,戴头套也不犯规,而且我准备了两个头套,问题是庄家的拳手不愿意戴啊。” 一个近乎刻板地遵守规则的男人。 ……规则? 朱砂咂摸这两个字。 规则…… 朱砂低声沉吟着。 背后银光一闪,紧接着一声惊雷劈开了苍穹,轰隆—— 朱砂瞳孔瞬间放大,一个清晰的念头陡然从千头万绪中剥离抽出! ——尹铎守规矩,但他的手下不一定守规矩! 多莉实验进展顺利,她做多;多莉实验失败,她做空。 易言这个专业顾问的评估只用来堵人口舌,不论赔赚都是靠邵俊给她的实验报告。 内幕交易的关键点在于提前得到消息! 她手下有三场收购案,除了精英组还有一群人要早于市场知道交易信息。 朱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掏出手机,转过身大步穿过走廊朝电梯间走去。 “喂?朱小姐早上好啊,顾先生刚才……” 朱砂直接打断了莫测的叨逼叨:“听我说,你现在去准备几份名单!” 轰隆隆—— 窗外雷声滚滚,闪电如镁光灯咔嚓照亮了整个世界,朱砂的身影从一扇扇窗户前经过,严肃的面容被闪电映得忽明忽暗: “第一,尹铎的手下,有自己的股票账户、或者亲朋好友包括保姆邻居有账户的这些人,重点查最近才开户的人; “第二,荔塘区检察院,从副检察官到清洁员,所有有股票交易账户、或者直系亲属中有交易账户的人。 “第三,从七月末至今,如果你能查到尹铎从哪天开始窃听就从这一天开始计算,把所有购买过王冠、蓝航和环球这三只股的人——尤其是全仓购入这几只股票、且买进卖出的时间都在新闻之前的——他们的名单立刻送到深蓝来!” 真相只有上帝知道。 但她要通过交叉对比这三份名单,拼出一个“真相”来。 ——荔塘区检察院公器私用,在窃听期间利用提前获知的商业内幕谋取私利。 · 宴会大厅灯光杯盏金碧辉煌,楼梯上花团锦簇,茉莉雪白芬芳,玫瑰娇艳欲滴,舞池中央礼服长裙翩翩摆动。 “你想说什么?”易言揽着朱砂的腰,看着她欲言又止,脸色变幻莫测。 朱砂道:“你人设塌了。” “嗯?” 朱砂眯眼盯着易言,似乎感觉非常有趣:“禁欲系清冷美人变成霸道总裁了。” “禁欲系?”易言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悟,“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还是得谢谢你,”朱砂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心有戚戚,“刚才太尴尬了。” 易言认真问:“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朱砂眯眼盯了易言看了好半天,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息道,“易先生你人设已经塌得山崩地裂了。” “抱歉。” 朱砂微笑,顺着易言的误舞步转身,避开身旁移动来的另一对舞伴。 “不用道歉,我不介意八卦,只是很惊讶你竟然也会好奇别人的事。” 易言疑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他们两个面对面跳舞,近得连鼻息都交织在一起。 易言略微偏头,眼角眉梢都因这个动作而隐没进阴影里,美人就没在美不自知,深邃的眉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人看时仿佛直接刺到心里。 朱砂迎着他的目光,唇边笑意渐渐敛去,半晌,严肃吐出两个字: “禁欲。” 朱砂径自笑了两声,易言却没有被她的笑话触动,神色依然冷淡漠然,只是搭在她后腰上的手略微一颤,将她将怀里轻轻推了一下,附在她低声道: “我有欲望,有很深的欲望。” 好仦説就捯Π②QQ點 RōυSんυωυ.Χyz 珍珠虽美·119 黑珍 “看着我老大和别的男人跳舞,尹检察官您没感觉吗?” 大厅一角,尹铎猛地一激灵。 不知何时,深蓝精英组那个未成年小朋友幽灵般站在他身后。 小孩儿长得不高,燕尾服在身上颇有种喜剧感,尤其是他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刻意潇洒地晃了晃香槟杯,那姿势简直像极了温时良,装逼装破了天。 大义凌然的尹检察官眼睛一眯,出于保护祖国花朵的纯真目的,倾身嗅了嗅小朋友的酒杯。 鹤楚然嗷呜一声,慌忙捂着酒杯向后跳开。 “咳咳。” 尹铎清了清嗓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鹤楚然那张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盯着尹铎酝酿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善解人意的尹检察官不忍心欺负小朋友,主动问:“你想说什么?” “看着我老大和别的男人跳舞,尹检察官您没感觉吗?” 鹤楚然把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重复了一遍,语速颇快,毫无感情,像应付功课一样敷衍。 尹铎疑惑:“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小朋友眨着他呆萌的大眼睛:“不酸吗?” 尹铎淡淡笑道:“有你杯子里的酸吗?” ——香槟杯里装的是的苹果醋。 鹤楚然瞬间涨红了脸,动了动嘴皮子,下意识抬头望向了窗边。 尹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逼王本王温时良捂住了脸,那副不忍心直视的样子简直砸了他逼王的招牌。 尹铎啧了一声,刚想逮住鹤楚然套话,没想到小朋友恼羞成怒,猛地把香槟杯往尹铎手里一塞,夹着尾巴一溜烟儿跑了,徒留尹铎一个人原地,表情一片空白。 深蓝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一定有诈! 他刚抓了蔡翔,朱砂不反击才有鬼。 他和朱砂从海鹅案纠缠至今,对彼此的手段都太了解了。 如果朱砂想把羊往东赶,一定会找一群狼守在东边,对,东边。 因为她不是主动出击寻找猎物的捕猎者,而是个做陷阱机关等待猎物上门的狩猎者。 既然朱砂故意摆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希望全世界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那么她真正目的应该是逼他站出来澄清两人没有关系。 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她到底在打什么牌? 尹铎抿了一口香槟,眯起眼睛,望着大厅中央那翩翩起舞的一对璧人。 半晌,他似乎有了主意,唇角笑意加深,目光肆无忌惮地追随着朱砂而去。 然而尹铎没看见的是,大厅西侧门口,侧对着他的方向,温时良与鹤楚然两人站在阴影处,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成了!” 鹤楚然兴奋地抬头,手掌高举过头顶,正准备击掌,然而却尴尬地顿在了半空。 温时良冷漠而疏离地向他点了点头,这似乎已经是逼王表达情绪的最大外化表现了。 鹤楚然悻然收回了手,目光望向远处,平时与他击掌庆祝的张霖此刻正围在女朋友身边嘘寒问暖,他无声叹了口气,忽然搁在身侧的手被轻拍了一下。 就像补偿了一个击掌一样。 温时良表情有点不自然,嗯了一声,抬腿走了。 一曲终了,全场灯光倏然熄灭,只剩下二楼圆弧形阳台处打下了一道追光,大厅中央那跳舞或随意攀谈的人群都慢慢朝着楼梯方向聚拢。 黑珍珠慈善夜的重头戏——慈善拍卖缓缓拉开了帷幕。 黑珍珠慈善夜至今举办了几十年,与其他慈善拍卖的形式相同,拍卖品大多由著名的慈善家或收藏家捐献,拍卖款项直接进入黑珍珠慈善基金会。而唯一与其他慈善拍卖不同的是,黑珍珠慈善夜的压轴藏品一定与黑珍珠相关。因为第一场黑珍珠慈善夜基于国务卿夫人捐出的一条黑珍珠项链举办,目的是为军队筹款抗击法西斯侵略。 拍卖师站在台阶上,向底下宾客礼貌地鞠了一躬,由美丽性感的女助理奉上第一件拍卖品,简单介绍后,开始了竞拍。 今夜聚集在这里的都是金融街名人,拍卖师认得每一张脸,宾客无需号码牌,也没有座椅,大家只是端着香槟三三两两站在大厅里。 黑暗隐藏了一切秘密,顾偕绷紧了一整晚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因为他的目光终于能肆无忌惮的落在他牵挂的那个人身上。 朱砂正站在他前方右侧,没有和尹铎站在一起,身旁还是那个科学家,两人离得很近,偶尔轻声交谈。 她一直没有出价,不知是没有想要的东西,还是和人聊天太专心,无暇分心给拍卖品,如果是后者的话…… 顾偕略微眯起眼睛,向左前方望去。 尹铎孤零零站在一旁,频频扭头望着朱砂,那架势生怕人不知道他在乎朱砂一样。 顾偕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 ——如果朱砂不竞拍的原因是后者……倒非常像……故意让什么人吃醋。 他们三人站成了一个三角方位,顾偕站在最后方,将这几人的互动全部尽收眼底,舌根泛起酸涩堵闷的复杂滋味的同时也涌起一丝庆幸。 ——幸好朱砂看不见他。 “150万,第三次!恭喜顾太太。” 掌声四起,众人钦羡的目光随之投来。 顾偕一动不动,全身肌肉绷得很紧。柏素素依然挎着顾偕的手臂,甜蜜依偎在丈夫身边,客气地对大家点了点头。 “黑珍珠慈善夜将迎来最后一件拍品……”拍卖师扬声道,“黑珍珠耳环!” 柏素素今晚兴致很高,连着拍下几件藏品,拍卖师那一声声“恭喜顾太太”听得顾偕心惊胆战,四肢俱寒。 他直直望着前方那道深红色身影,朱砂站得挺拔,脊背仿佛被一把剑撑直,不会被任何重量压垮。晚礼服露出整个后背,头发盘在头顶,修长的脖颈与肩窝、脊椎、蝴蝶骨在黑暗中显出模糊的轮廓,他的指尖蓦然了一下,仿佛还记得那皮肤的触感和温度。 朱砂于他,就像烈性春药。 若是往常他见到朱砂这样打扮,胯下那根东西早就像一根烧红了铁棍似的高高竖起,而小兄弟今天很老实,因为满载着愤怒与郁闷的大火自胸腔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快要将他烧成灰烬。 “珍珠质量等级有五项标准,分别是体积、形状、颜色、皮光和纯洁度……”拍卖师道,“超过18毫米的天然珍珠凤毛麟角,现存记录中最大的直径是21毫米……众所周知,想要找到色泽与形状相似的珍珠非常难,做垂饰和戒指很简单,但做耳饰……” 朱砂今天非常反常。 就算她对尹铎…… 顾偕嘴角抿紧,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算朱砂对尹铎有别的期待,她也该清楚,她和尹铎立场不同。不论尹铎是否承诺过不再追查她,她都不该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虽然他的小姑娘值得一个男人为了她放弃全世界。 但朱砂不是恋爱脑。 她一直都清醒理智又冷静。 就算她怪尹铎抓了蔡翔,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也该维护自己的体面,装作不在乎,甚至应该对尹铎更加客气。 今晚她为什么恨不得让整个纽港市都知道……她被尹铎辜负了? 他不相信女人一谈恋爱就会变傻。 朱砂是故意为之? 还是……她真的被尹铎伤了心…… 顾偕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挽着他手臂的柏素素瞬间察觉到他肌肉绷了起来。 偕神讨厌宴会,世人皆知。 作为基金创始人,他的生日应该有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投资人与潜在投资人来展示深蓝的实力。然而顾偕的生日只与朱砂相差一天,每年的主角都是红皇后,顾偕疲于社交,乐得清静。 柏素素连忙低声问道:“你烦了吗?我们回家?” “这两颗大溪地黑珍珠精圆、无暇、黑色晕彩迷人,且直径正好为20毫米,这真正举世无双的藏品就展示在各位眼前!” 顾偕摇摇头,正要开口回答柏素素,目光却黏在了那两颗黑珍珠上。 深红色的天鹅绒展示布上,黑珍珠被黑色钻石环绕,钻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珍珠好似一面镜子倒映着璀璨的华灯。 顾偕下意识地望着前方的朱砂。 她正侧身听科学家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台上的拍卖品。 顾偕眉心一动,暗自祈祷她在拍卖耳环期间别抬头。 朱砂皮肤冷白,驾驭得了任何“死亡色彩”,连荧光绿都能让她穿得典雅美艳。 白清明曾评价过朱砂,说对她对钱以外的一切都视为“身外之物”。此话不假,她不在乎吃穿用度,仗着自己天生底子好,连护肤品都懒得用。她的衣服、鞋帽、饰品都由专业的造型师按季度从全世界大牌预约订购,从发饰搭配到鞋子后再放进衣帽间,朱砂从来没有在“今天穿什么衣服”这个问题上花过半分心思。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来,造型师订购前都要先问过顾偕的意见。 朱砂没时间理会买什么衣服,给了造型师极大的自主权,所以与造型师邮件往来的人都是他。 从某种程度来讲,顾偕在随心所欲地打扮娃娃。 朱砂的服装首饰一直是自己付账单,他也没有给朱砂送过珠宝首饰给朱砂,或者说他没有送过任何一样超出“老板”和“属下”这种关系的礼物,刻意将两人的关系限定在“清白”的范围内。 所以他没与朱砂跳过一支舞,吃一顿烛光晚餐。 顾偕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想来,朱砂应该都与别的男人贴过舞、吃过烛光晚餐了。 但他仍然想包下一家经典餐厅,晚餐点上烛光,对酌红酒。餐后他会让朱砂闭上眼睛,亲手为她戴上耳环。 她的耳形漂亮,适合戴这种夸张耳饰。 等她睁眼睛,从落地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也许会来主动亲他,笑着说一句:“谢谢顾先生。” 借着他们会伴着爵士乐在落地窗前跳一支舞,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按她的后脑,让她依偎在他的胸口。 当然,朱砂也可能不喜欢耳环,只是主动谢谢他,没有吻。 但是他会主动向她要一个吻。 毕竟,珍珠耳环总比那盆坑爹的优昙雾兰适合当礼物。 拍卖师介绍过这对黑珍珠耳环的历史,终于说道:“起拍价,40万!” 顾偕左臂上挂着他的合法妻子,右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信息界面。 “42万……45万……48万……50万!” “黄先生,55万!” “李小姐,60万!” 拍卖价格超过50万,拍卖师加价时便带了称呼,这可能激发竞拍者的胜负心,同时也是对价高者的一种恭维。 朱砂站在离二楼很近的地方,打在拍卖品身上的灯光余晖映照着她的半边侧脸,反衬得侧脸与脖颈像纸一样白,眉骨、眼梢、鼻梁乃至唇角仿佛刀凿一般锋利清晰。 柏素素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向来温柔平和的眼底微微闪烁光。 顾偕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 【TO:白清明】 【今晚拍卖的黑珍珠耳环,你搞定它,价钱无上限。】 “65万!顾太太……”拍卖师惊讶道,“哦?朱小姐?不好意思,两位同时出价!” 顾偕正要点下“发送”,手指登时一顿! 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听拍卖师继续叫价了。 宴会大厅没有一丝异样,仿佛除了他没有在意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 “哦!张先生70万……” 顾偕望着前方,朱砂又侧身过去听那个科学家说话,深红色身影落入他的视网膜幻化成一道模糊的色块。 他知道朱砂不会回头。 但朱砂的身影每动一下,他都无法抑制那份不该有的期待。 ——她喜欢这对耳环。 ——朱砂喜欢这对黑珍珠耳环。 ——朱砂喜欢的东西就应该属于她。 “陈小姐75万……” 顾偕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眼角和嘴角绷得极紧,似乎专注地思考着什么。 紧接着他呼吸一滞! 那一瞬间,顾偕的瞳孔骤然紧缩,眼底倒映出前方那抹深红色身影动了一下,而余光中,身旁的深红色身影也举起了手! “80万!”拍卖师笑道,“又是顾太太和朱小姐,两位女士真是巧啊……” 顾偕站在黑暗中,只感觉到冰冷的血液猛然冲上头顶,全身一寸寸发冷。 尹铎似乎感觉到非常有趣,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看了看朱砂,又转过身望向后面,黑暗中之没有人看得清尹铎的目光尽头是顾偕还是柏素素。 大厅内一时间安静了,没有人再往上加价了。不知是黑珍珠耳环的价格超出了大家的理想范围,还是没有人愿意与这两个女人抬价。 这时,朱砂转过身,隔着重重人群,遥遥向柏素素点了点头。 旋即两人再次同时抬手,向对方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哦?两位都不加价吗?”拍卖师微微笑道,“那么还有没有其……” “100万!” 一道似笑非笑地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刹那间,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声音尽头。 尹铎双臂抱肩,嘴角浮起笑意,在那众人灼灼的视线中,直勾勾地望着朱砂。 ——眼中的意味赤裸到不加掩饰。 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聚焦在朱砂身上,嫉妒的、羡慕的、感慨的、好奇的…… 然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朱砂没有半分反应,挺直了脊背,镇定地望着前方。 “100万博美人一笑!”拍卖师的视线在尹铎和朱砂暧昧地看来看去,“100万第一次!100万第二次!君子成人之美,看来各位都很愿意成全尹先……” 就在这时,人群深处一只肌肉紧实的胳膊倏然划过茫茫黑暗。 拍卖师眉心一跳,惊讶道:“哦?顾先生150万!” 拍卖师以“二”、“五”、“八”、“零”作为阶梯加价,过了“五”后以“五”加价。比如42万的下一个价格是45万,45万的下一个价格是50万,当价格过了50万后,每一次都加5万。竞拍者无需开口说话,只要举手拍卖师会自动喊出价格,尹铎这种属于越位叫价,当然要喊出来,下一位竞拍者若是没出声,拍卖师将默认按照阶梯加价。 气氛陡然变得暗潮涌动,仿佛两柄无形的刀尖在虚空中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顾偕终于登上了修罗场的舞台,众人目光触及到他身上,只见他神情如被冰冻住了一般平静又阴沉,只有双眼略微眯起,似乎竭力克制着什么。 尹铎笑着摇摇头,眼底有种冰冷的瘆亮。他抬头望向朱砂,朱砂依然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对一切都视若无睹。 拍卖师笑着说道:“不愧是宠妻狂魔顾先生……150万第一……啊!尹先生200万!” “顾先生250万!” “尹先生300万!” “顾先生350万!” “尹先生400万……” …… 宴会大厅的灯光忽然变了,原本只有一束打在拍卖台上的垂直光,突然间又有两道光降下,分别垂在顾偕与尹铎身上,似乎为这场无硝烟的争抢摇旗呐喊。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拍卖师激昂的报价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气氛剑拔弩张。 ——尹铎的女朋友和顾偕的太太同时看上了这对黑珍珠耳环,两位女士倒是互相谦让,而这两个男人恐怕不止为红颜而怒发冲冠。深蓝资本一直是荔塘区检察院的眼中钉肉中刺,尹铎昨天又突袭抓走了深蓝的一位投资组合经理。 这不仅是一副耳环,更是一场战争的号角。 尹铎瞳孔压紧,笑容只在唇边停了一秒钟,紧接着再次举起了手。 顾偕衬衣下的颈肩肌肉绷得极紧,脸色阴沉到可怕,正要举手却突然被柏素素按住了: “算了,我不是很想要这个耳环……” 柏素素笑着望着他,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爱意。 顾偕明显一怔。 “顾太太心疼了,”拍卖师调侃道,“女朋友和太太可不一样,那毕竟是夫妻共同财产。” 全场哄堂大笑。 “那么尹先生,400万一次!” “让给尹检察官吧,”柏素素温柔道,“他明显是要哄朱砂啊。” 顾偕压紧眉心,锋利的目光刺进柏素素眼底,而柏素素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有发现顾偕周身气场全开,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沸腾着剧烈的血气,欲与对手殊死一搏。 然而尹铎云淡风起地摸着下巴,唇边荡漾着淡淡的微笑。 拍卖师扬声道:“尹先生,400万,第二次!” 朱砂的面容在黑暗中苍白而僵硬,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尹检察官已经这么有诚意了,朱砂也可能对他动了真心,我们就别给他们捣乱了,”柏素素摇了摇顾偕的手臂,“好不好吗!” 顾偕侧脸显出极不自然的弧度,似乎是因用力而咬紧了牙关,瞳孔深处也闪烁着清清楚楚的寒光,手臂依然维持在被柏素素按住的僵硬姿势上,胳膊上的神经末梢渐渐张开,他的掌心正渗出冰冷的汗水。 “400万,第三次!”拍卖师敲下槌,“恭喜尹先生!” 全场蓦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虚空中蓦然绷紧到极点的弦一瞬间也松了下来。 尹铎在众人目光中抬步,追光随着他的步伐在黑暗中移动,他带着万丈光芒中穿过重重身影,一步一步走到朱砂身边,倾身在她耳旁说了句话。 “谢谢,”柏素素挽着顾偕的手臂,侧脸贴上去蹭了蹭,低声道,“心意领了,我好爱你。” 顾偕站在原地,全身仿佛都被冻结了,有十几秒的时间里,他只能看到柏素素嘴唇在动却听不懂她说什么。 拍卖会已经结束,宴会主办方正在台上讲废话,柏素素似乎惦记着顾偕已经不耐烦了,挽着他的手臂朝大厅出门走去。 他的妻子喜欢白色,平时出席宴会都穿白色晚礼服,今天却一反常态穿了件深红色的长裙。 飘逸的裙角在顾偕的余光中渐渐褪色变成纯洁的白色,顾偕那只被柏素素挽着的手臂仿佛正在被一圈又一圈的银白蜘蛛丝所缠绕,勒得整条胳膊冰冷发麻,渐渐让他无法呼吸。 _____ 上上章的质量太糟糕了,所以今天这9000字写得很焦虑,明天要外出开会,不能更新,9000字当作提前更新了吧……求个珍珠,最近的点击率跌倒只有1000多,越来越没有动力了 好仦説就捯Π②QQ點 n②qq.Cǒм 珍珠虽美5 5小时前…… 【12月7日,周日,16:50】 周日傍晚,办公大楼空空荡荡,平日里一间间忙得人仰马翻的办公室此刻门锁紧闭,昏暗的走廊灯映照着旋转楼梯,铁栏杆泛出冰冷的暗光。 “只要尹铎主办,这案子就得做好拉扯个一年半载的准备。” 朱砂站在扎板前,慢慢咬了一口墨西哥卷饼。 白板上用红蓝黑三色记号笔串起了荔塘区检察院的重要人员,画面正中央贴着尹铎的照片。年轻的尹铎西装革履,金边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似笑非 笑。司法证件上的人像照片本该严肃,但摄影师却将尹铎那份不该存在的潇洒也定格在了照片里。 进入预警状态后,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办公室。成箱的文件随意摆在地板上,茶几上摆满了浓茶、咖啡,烟头和烟灰在玻璃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 朱砂咽下卷饼,转身道:“要是能把尹铎甩出去,副本难度至少降低一半。” “这么个燃烧弹,你就打算白送给条子?” 洁癖晚期患者顾先生对于沙发茶几避之不及,活动范围仅限于办公桌前后尚算干净整洁的一平米左右的区域。 荔塘区检察院人员的亲朋好友与满仓购入深蓝此次收购行为相关的三只股票账户名单交叉对比的结果已经出炉。虽然叫做“名单”,其实文件数量 庞大,装订成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顾偕坐在朱砂的办公椅里,漫不经心地翻过了一页。 此刻天色将黑,办公室内灯火昏暗。 顾偕这个人虽然冰冷严肃,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烦躁,给人一种狂躁症晚期病人的感觉,仿佛随时随地能从后腰掏出枪或者稍不顺心就爆揍人一 顿。但其实他皮肤冷白干净,眉骨立体鼻梁窄挺,单论五官立体英俊,尤其思考时,侧脸轮廓犹如大理石雕像般精挑细刻。 朱砂呼吸略有些急促,别开了视线,问道:“怎么了?” “荔塘区检察院爆出政治丑闻,检察官尹铎纵容手下利用内幕消息获利,”顾偕啪一声合上文件,往后椅背上一靠,紧接着抬头望向朱砂,“那么 请问朱小姐,此次窃听事件对深蓝资本造成任何损失了吗?” 朱砂一怔。 一个怪异的念头迅速滑过脑海,如果提问的人不是顾偕,朱砂会敏锐地抓住线索并推理出答案,然而对顾偕崇拜和信赖让她下意识脱口问道:“所 以呢?” 顾偕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神色依然冷漠淡泊,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只是一个老板在等下属回答问题,然而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丝笑意。 朱砂嘴里含着一口卷饼,一时间进退两难,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紧接着她脸上微妙地变化,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点无话可说:“您不是想让我亲 您吧?” 顾偕依然不语,只是唇角略微勾起。 他那张森然英俊的脸笑起来时令人怦然心动。 朱砂却在他那温柔凝视中冷冷举起手里的卷饼,无奈道:“我满嘴都是酱味。” “………………”顾偕愤恨道,“过来。” 冬雨下了一整天,一颗颗雨珠错落布满落地玻璃,模糊了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霓虹灯光穿过蒙蒙雨雾,折射着迷离又朦胧的色彩。 这个时间的办公室不会有人来,朱砂将最后一点卷饼塞进嘴里,十分不情愿地侧坐到了顾偕腿上。胳膊勾住顾偕的脖子,面冲着他大口大口地咀 嚼。 她两腮略微鼓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顾偕,目光里清清楚楚写着:不嫌恶心你就亲。 然而平日里总是端着优雅范儿的朱小姐像只小松鼠一样冒着傻里傻气的可爱,让顾偕笑意越发加深了。 他用拇指抹掉她嘴角的甜酱,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衬衣里,绕到背后娴熟地解开内衣扣,大手包裹住那一团柔软丰满的胸肉,在她耳边 低声道:“我去露个脸就回来。” “别,我一会儿就回家了,”朱砂挣扎了一下,“您继续说,怎么用这个名单。” 顾偕没回答,手指轻轻拨弄着乳尖,那颗肉粒越发硬挺,朱砂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雨天、傍晚、办公室安静又温暖,朱砂坐在顾偕怀里,两人亲密地抱在一起。“流产”重病、法庭外袭击和那一场自虐式的口交……一切心惊胆战 和冷漠隔阂仿佛都成了很遥远的事情,哪怕尹铎的狙击枪近在咫尺,顾偕这颗被烹炸了几个月的心在这一刻却平静无比。 一切都好似回到从前,朱砂还在他身边,和他商量如何干掉尹铎。 顾偕嘴唇贴在朱砂的脖颈上重重舔吻,又故意在雪白皮肤上吸吮出淡红印记,两只手也不老实地揉捏着朱砂的双胸,裤裆里那一根硬热的东西肆无 忌惮地顶着朱砂的臀,办公室的气氛越发旖旎暧昧,一场情事箭在弦上。 朱砂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咬牙切齿道:“给我五分钟,先去刷个牙,现在已经五点了,您最好能在二十分钟内射出来。” “不必了,我给了你一个方向,你先想着,”顾偕将朱砂的内衣扣上,理了理她的的衬衣,含着她的耳垂低声道,“最晚九点我就能从宴会上出 来,如果你还想不出来,那就得给我交学费了。” 玻璃门开了又关,房间内只剩下朱砂一个人,惨白灯光映照得办公室冷冷清清。深蓝的形象公关交给顾先生和顾太太足矣,她没有必要放着一堆要 紧的事不做去参加劳什子黑珍珠慈善夜。 朱砂将重点名单装进拎包里,穿上风衣外套,正要往外门外走,忽然眼角余光一瞥,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放下手提包,慢慢走到扎板前。 红蓝黑三色线头指向着荔塘区检察院几位重点人员的照片,白板空白处上简要地写着线索和应对方案,最上方那“荔塘区”三个黑色大字映在朱砂 眼底。 “丑闻……尹铎……” 冬天傍晚五点,天色完全黑暗,办公室亮着冰冷的灯,朱砂站在阴影里,眉心紧皱,低声沉吟。 无数零碎又模糊的线索在眼前刷然闪过,一个念头抽丝剥茧般从乱哄哄的脑海里分离出来,最终定格在了前夜酒吧里那张陌生又英俊的脸上。 朱砂唇角浮现出冰冷的弧度,抬手擦掉了线索中心的“尹铎”二字,紧接着也抹掉了最上方的“荔塘区”。 一张张荔塘区人员的照片被摘下,取而代之的是画框与问号,那代表着待定人员。 然后,朱砂抬笔在标题写下了“海岩区”,画面中心那原本写着尹铎名字的地方,一笔一画写下了“萧淳”二字。 做完这一切,朱砂如释重负,笑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朱小姐晚上好啊?”正在家里敷面膜的白清明笑吟吟问,“您有什么吩咐?” “尹铎在黑珍珠邀请名单上吗?” · “等等!” 宴会大厅门前,顾偕猝然顿住脚步。 门廊大灯从侧面照来,他那张雕像般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然而光线只照亮了他半边侧脸,另一侧则隐匿进深沉的阴影中,以至于他整个人仿 佛被寒冰笼罩住,正散发着阴沉可怖的森意。 柏素素柔声问道:“怎么了?” 柏素素抬起手,似乎正想抚摸顾偕的侧脸,然而几乎同一瞬间,顾偕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猛地转过身,丢一下一句“我有点事”,便快步离 开。而柏素素猝不及防地随着顾偕转过身,双臂陡然滑空,指尖只剩下虚无的空气。 四月花酒店是一座三层的希腊式圆顶建筑,宴会主办方的演讲结束,代表着黑珍珠慈善夜的重头戏慈善捐款环节告终了,下半场便是舞会和交际时 间。有些宾客会在此时离开,然而金融大佬们汇聚之处,犹如有一条金灿灿的信息长河盘旋在房间里,更多的宾客一边相互攀谈,一边还竖着耳朵听别 人聊天,唯恐错过赚钱的机会。 顾偕阴沉着一张脸,匆匆穿过一楼宴会大厅、二楼宾客厅以及三楼牌局厅……不论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期货”、“市场”、“调整”以及“危机” 等等关键词。 基金教父现身的地方,按常理应该伴随着一声声或讨好谄媚、或尊敬客气的“顾先生”,但或许是他现在的气场太吓人,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唯恐 避之不及没人敢贴上来奉承。 女士的晚礼服大多是深红或纯黑色,顾偕站在三楼大厅中央,一道道深红的身影从四面八方而来,端着香槟杯优雅地穿梭在人群中。——没有一个是朱砂。——难道她走了吗? 顾偕深深呼吸。 几小时前朱砂才在办公室里明确说过没时间参加晚宴,那时候他还把朱砂抱在怀里,约定了九点钟去找她“检查功课”。 离开深蓝时,他心情舒畅,连嘴角都挂着笑意,天真地认为他和朱砂之间已然雨过天晴了。 毫无疑问尹铎是敌人,而他们俩是一队的。 他只是来晚宴上露个脸,拍个照,几分钟后就会随便找个理由离开。 他现在本应该躺在温暖的浴缸里,怀中抱着他此生的挚爱,或许第一轮情事已经结束,朱砂正趴在他胸口,懒洋洋地提问,而他则耐心回答她的问 题,一步一步引导她想出怎么利用内幕消息的丑闻给尹铎下套,偶尔故意刁难她一下,等她主动亲上来,他再给她答案。 呵呵…… 万万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在宴会寻觅朱砂的身影。——她和谁走了?——那个人模狗样的科学家?——还是为了她一掷千金的尹检察官? 顾偕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冷到发抖,哆嗦着拨出号码。 希腊式建筑主体呈圆柱形,围绕柱体在墙壁开凿了多个阳台。 顾偕眼角一瞥,一抹深红倩影在飘飘摇曳的窗帘后若隐若现。 他心下一沉,蓦然朝那个方向走去。手机仍然贴在耳旁,通话中的嘟嘟音截然而止,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从电话里和不远处的阳台传来: “顾先生?” 顾偕一把掀开天鹅绒窗帘—— 阳台花团锦簇,雪白的茉莉堆满栏杆,香槟色玫瑰被装点在石柱上盘旋环绕而上,两色繁花在夜色中芬芳绽放。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朱砂和易言并肩站在廊下,安安静静地站着,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谁也没有说话,雨水在前脚尖 划出一道干湿分明的痕迹。 “朱砂。” 易言和朱砂同时转身,只见顾偕沉着脸,目光在两人之间反复游移。 “你们聊。” 易言识趣地往外走,突然后背响起顾偕那冷冰冰的声音:“等一下。” 十二月的夜晚,纽港市气温降到个位数,今夜下雨,风大气温更低。朱砂穿了件露胸露背的礼服,此刻肩膀上理所应当地搭着一件男士外套。 顾偕粗鲁地将西装从朱砂身上拽下来,一抬手,又十分客气地递给易言:“多谢。” 易言一言不发,静静望着顾偕。 气氛倏然凝固结冰,夜风夹杂着冷雨呼啸吹来,静静站在一旁的朱砂抱臂打了个哆嗦。 易言平静道:“不必还了,朱小姐在发抖。” 顾偕回望着易言,闻言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朱砂猛然一惊!——不好,顾先生要暴怒了。 她忙不迭从顾偕身后走出来,插入两人中间打圆场: “风吹完了,还是进去吧。” 易言不置可否。 朱砂刚要抬步,却被顾偕从背后按住了肩膀,他手掌冰冷,掌心触及到皮肤上,激得她本能地一抖。 空气再一次绷紧了,朱砂站在两人中间,仿佛被同时来自身前和身后的无数柄刀剑穿胸而过。 顾偕冷着脸,将易言的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然后脱下他的燕尾服,轻轻披在朱砂肩膀上,最后再次抬起手臂,优雅且客气地示意易言拿走外套。 这一套脱衣再披衣的动作被顾偕做得慢到极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看得朱砂头皮一阵发麻。 黑手党教父在杀人之前,总要慢慢擦枪、装弹、拉下保险栓。被绑在一旁的叛徒目不转睛地盯着教父慢吞吞的动作,嘴唇发白,冷汗直流。 等待死亡的过程要比死亡本身更可怕,临死前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易言略微垂眸,盯着顾偕手臂上的外套看了几秒钟,旋即抬眼望着顾偕,他那双本来冷淡到毫无波澜的眼眸恍如结了锋利的坚冰,直接刺入顾偕眼 底。他慢慢勾起唇角,冷笑道:“何必呢?” 他取回了外套,客气地向朱砂一点头,举步消失在窗帘后。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朱砂嘴唇的笑意瞬间凝固,不由分说地从肩膀上扯下了外套,唰地扔进顾偕怀里,紧接着她回身关上了阳台的 玻璃门,将夜风冷雨全数隔绝在外。 “您有什么事?” 朱砂语气发沉,双臂抱着肩膀,明显是个抗拒的姿势。 刚才有外人在,她还顾及老板的面子,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朱砂脾气就上来了。 他的小姑娘虽然被人称为“笑面鲨”,总是笑意盈盈面对每个人,只不过笑容越灿烂,价格压得越狠。 顾偕从看见朱砂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天生是个怪物,咬人的狗不叫,她的倔强执拗都刻在了那铁水浇灌的骨头上了。 两人在夜色中相对而立,空气如死水般压抑安静。 顾偕定定注视着朱砂,眼底闪烁着深邃的微光,而朱砂则目光冷漠,面色阴沉。 这种暧昧的对视显然非常不合时宜,顾偕正要开口,忽然窗帘一动,鹿微微掀开帘,探头道:“老大,我有收获!” “哟?这么巧?我也有。” 只见张霖从阳台另一侧窗帘后走来,笑嘻嘻走上前。 这两人径自走上前,完全没有察觉到顾先生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3小时前…… 【12月7日,周日,19:00】 纽港市上空乌云滚滚,闪电倏然劈下,犹如一道绛紫色光鞭生生割开了深沉夜幕。 “你们需要我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告诉你们,敌人已经走到楼下,瞄准镜头对准了我们每一个人吗?” 房间里开了一盏微弱的落地灯,搁在茶几上的预付费手机中传来朱砂平稳的声音。 “昨天蔡翔是第一个,马上我们都会被尹铎掐住乳头,”张霖戴上腕表,活动了一下手腕,袖扣在灯光中散发着微渺的光芒,“挤不出奶,他就要 我们流血了。” 轰隆隆—— 雷声从云间滚滚而来,大雨冲刷着城市街头。 “金钱和权力这两样东西凌驾在一切之上,有时候是钱占了上风,有时候是权占了上风,但不论是金融街控制国会选举傀儡,还是国会立法增加税 收限制贸易,政治和金钱,永远水火不相容。” 预付费手机搁在眼影盘旁边,化妆镜四边亮着明灯,鹿微微面朝镜子偏过脸,睫毛刷在手里轻轻一抬,乌黑眼睫毛一根根加粗挺翘。 “我们贪婪,对方野蛮。我们压榨人民,对方控制人民。同样不干净,同样不择手段,我们坦然承认,但对方永远要以正义为名将我们赶尽杀 绝。” 暴雨倾盆而下,千万道雨线将天地间淹没成白茫茫一片。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亮起了万家灯火,车溜顶着雨雾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高架桥上。 鹤楚然腰间围着浴巾,湿漉漉地从浴房里走出来,像只大金毛一样甩了甩脑袋,头发上的水花飞溅,水珠贴合着镜面往下滑,落到了一次性手机的 屏幕上。 “阴谋论最受愚者欢迎,无关事物通过精心设计能编排出一套严丝合缝的逻辑,这会让蠢货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比常人更聪明。所以,真相究竟 如何,只有上帝知道,我们能做的只是让陪审团相信尹铎不干净。” 刷啦几道闪电划破天空,温时良站在落地窗边,银光映亮了这道挺拔利落的身影。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一粒一粒系上扣子,衬衫下摆塞进西装裤里,然后缓缓拉上拉链。 “再也没有比黑珍珠之夜更适合打探消息的场合了,毕竟人们总是重复一套行为模式,去宴会上和大家聊聊,找尹铎的过去,不论是信而有证的还 是风言风语还是,舆论就是我们炮弹。” 衣帽间内,朱砂踩着高跟鞋,裹着一身深红色性感晚礼服,穿过两侧紧密的衣架,停至穿衣镜前。 她从黑暗走到光明中,面容从模糊过渡到清晰。 “海鹅案时我和他还不熟,只当是他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现在不同了。” 镜中倒映出一张冰冷妖冶的脸,只见朱砂眸光雪亮,红唇似血,嘴角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说道: “今晚,我要把尹铎赶出这个案子。” ——————以下不收费————— 1.尹铎不会死,他有平行HE结局 2.柏素素不是恶毒女配 第二卷情节太满了,直奔着官配分手去,实在没空间写她了,只能放到下一卷去。 顾偕要是能被一个心机婊以楚楚可怜的姿态骗了,那他又蠢又瞎根本不配当男主了。 常规的白莲花心机婊形象是怀着对女人极大恶意塑造的,虽然我也在反复强调,女人有作恶的能力,但如果我写一个坏女人,绝对是五彩斑斓的黑,不 会是柔弱无辜白莲花 为啥穿红色,请看下一章,衣服是伏笔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6 宴会大厅花攒锦簇,觥筹交错,柏素素端着酒杯往空地上一站,陌生的、眼熟的、半生不熟的人纷纷向她聚拢。她从小在这种场合长大,社交时从 眼神、微笑、到聆听时略微侧耳的角度都像教科书一样标准得体。 她呷了一口香槟,忽然余光一瞥,只见温时良走向了不远处的阳台,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微微闪动,露出几道熟悉的身影。——顾偕和朱砂靠在栏杆上,两人面冲大厅方向,相互之间站得很远。鹿微微、张霖、温时良和那个新来的小孩子,四个人一字排开,面朝两人背 对着大厅。顾偕和朱砂表情严肃,背对着柏素素的那几个要么单手叉腰,要么手臂抱肩,肢体语言明晃晃显出焦虑和烦躁,与热闹欢快的宴会气氛格格 不入。 其实窗帘掀起的时间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但那幅景象却仿佛深深印在了柏素素的视网膜上。 她收回目光,眼底暗了暗。 窗帘后,精英组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与全世界隔绝开来。大厅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而那几人是伪装成宾客的 特工团队,游走在愚蠢又肤浅的宾客间刺探情报,宴会一结束,他们就要攀着直升机的软梯,直奔战场而去。 刺激、悬念、心跳、荷尔蒙,那是顾偕的世界。 她的世界在这里——宾客往来,言笑晏晏。 柏素素心底忽然生出一丝说不清的迷茫,她放下酒杯,找了个借口离开人群,退到了门廊边。 雨还没有停,门廊上亮着灯,初冬的花园里只剩下了月季还未凋谢,夜雨夹杂着凛凛寒风吹拂着粉白两色的花瓣。音乐声、交谈声、走动的声音从 身后厅堂的方向传来,身前节奏平稳的雨滴声犹如白噪音,让人平静又放松。 柏素素捋着裙子坐到长椅上,忽然面前有人端来了一杯热水。她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居高临下站在长椅前,手心上还放着一枚白 色小药片。——姚盈,张霖的女伴,方才打过招呼。 “不让男人来月经,他们永远都注意不到你多难受,”姚盈冷笑道,“哪怕他是你老公。” 柏素素柔声道:“谢谢。” 她微笑着接过药片和玻璃杯,却只是拿在手里,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早已成为了习惯,哪怕是关心和好意。 “如果别的男人丢下我去找他的女老板,我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姚盈似乎没注意到柏素素的小动作,径自坐到长椅另一边,“可是我也有工 作,NKTV高级制片人……的助理,突发新闻一来,也会忙得两三天都睡不了觉。” 两句话的逻辑稍稍有点问题,后半句倒像是她的自我安慰。 柏素素没有回答,倒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出于礼貌,她应该顺着姚盈的话说张霖不容易,或者提一两个不会冒犯到她工作的问题,等着姚盈讲她的工作。可是忽然,一股疲倦感排山倒海般 从心底爆发出来,以至于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坐在长椅上,花园藤架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灯,头顶,直升飞机往复盘旋,时不时降下几道垂直扫射的强光。 “这灯真美。”姚盈忽然道。 柏素素“嗯”了一声,她那双冰块般的双手紧握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玻璃杯,感受到热度逐渐从手指传遍冷到僵硬的全身。 “我的大四时候在电视台实习,有天加班到很晚,碰巧有个同学打车回学校,我蹭了她的出租车,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地面上的纽港市,因为我一直 坐地铁,纽港市究竟多大、多美我根本不知道,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只限于距离学校几站地的地方……”姚盈笑了笑,指着前方,“当时就路过这里, 我记得这个圆顶,还有这些小白灯……原来从里面看,是这个样子。” 柏素素心中一动,偏过头,只见姚盈眯着眼睛痴迷而陶醉地望着夜色。 门廊下灯光明亮,姚盈的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中,而另一边精致的眉眼、挺立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都在灯光中散发着大理石般的光泽。 “四月花酒店,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虽然我和……他是一个高中的,但他是初中部直升那一边的,我是拿奖学金的那 边,天差地别的两拨人,”姚盈笑了笑,翻开掌心,一串被汗模糊掉的数字赫然写在上面,“看——我竟然搞到了向田渊的私人号码,哦不好意思, 没有说你先生咖位不够的意思……” 柏素素笑了:“我懂。” 姚盈咬牙切齿:“我他妈逢年过节打点他秘书,两年多了都没人鸟过我……” “最后那个是‘6’还是‘0’?看不清了……”柏素素疑惑。 姚盈干脆道:“‘6’,盯了一晚上,早背熟了。” 柏素素舌根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心底那丝惆怅忽然被夜风刮走了。 ——她这半生只坐过一次地铁。 那年冰岛火山灰影响了全欧洲的航班,她一路大逃难似的“环游”小半个欧洲。末班地铁里充斥着廉价香水和汗臭味,她疲倦又困乏,人群挤得她 呼吸困难,抬起一只脚就再也没有地方让她放下。 她可以以社会学田野调查的心态忍受完那段旅程,但不能接受那将是她日复一日要习惯的后半生。 她拥有四个艺术与哲学相关的硕士学位,生活情感类着作常年挂在畅销榜上,开过钢琴独奏音乐会,举办过几场盛大的画展,拥有这一切的前提 是,她是名媛艺术家。没了“名媛”这个头衔,她一无所有。 去大学艺术系应聘教职?——“以您的资历来我校实属屈才了,我们的留校名额已经满了,而且今年没有面向社会招聘的打算。如果位置空缺,我会再联系您,祝您生活愉 快。” 为富豪做私人收藏顾问?——“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当然相信你的眼光,只是我暂时不打算再折腾房子了,现在这些‘艺术’足够唬人了,不过你要是看中什么东西 了,直接和我说,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交情不能断啊。” 弹琴?——餐厅大堂的钢琴师被昔日朋友塞满了小费。 画画?——后现代艺术画在网上售价十五圆一幅。 写书?——“《从豪门名媛至流浪街头,这一年我经历了什么》”?或许版税够她吃几年,只是在写书期间,她得去有钱人永远不会去的下城区餐馆端盘 子来维持生计。 夜色雨雾蒙蒙,灯火迷离缥缈。 姚盈摇头,再次感慨道:“这灯真他妈好看。” 柏素素轻声附和道:“是啊,真漂亮。” 微风平地而起,夹杂着复杂的感情顺着门廊旋转着向上,夜色中的四月花酒店灯火辉煌,圆顶建筑雪白如新,看不出百年历史的风雨痕迹。夜风越 过二楼的阳台、升至三楼阳台,轻轻拍打着落地玻璃门。 “行了,大家都别在这儿耗着了,像我们有什么阴谋似的,”朱砂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该送女朋友回家的去送女朋友,该给家长打电话报备 晚归的去打电话,敷面膜的、吃夜宵的、喂猫的都赶紧去,凌晨一点我们深蓝集合,趁热打铁给尹铎画个地牢。” 金融街加班是常态,从宴会离开凌晨一点回办公室更是常态。众人毫无怨言,点点头就往外走,这时鹤楚然忽然抓住一个重点,猛地转过身,眨着 他那水汪汪的、无辜的、呆萌的大眼睛,疑惑道:“谁养猫了?” “……”朱砂一顿,竭力忍住转眼珠的冲动。 余光中只见温时良坦然自若往外走,似乎没听见他逼王神圣咖位差点掉破碎。 朱砂清了清嗓子道:“顺嘴乱说的,赶紧找妈妈去。” 鹤楚然嘟了嘟嘴,“哦”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走了。 转瞬间阳台上只剩下了朱砂和顾偕两个人,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被精英组打断前,两人正在吵架,朱砂呼了口气,似乎不打算断点续传,然而顾偕 却没放过她。 他突然说道:“我不想让你戴别的男人送的耳环。” ————以下不收费———— 还有个尾巴没写完,下章不到2000字,还剩三四百字没写完,二十分钟内更新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夜7 “哈?”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直接让朱砂愣住了,她盯着顾偕看了一会儿,可顾偕没有解释的意思,一声不吭地站着,面颊绷得很紧。 紧接着朱砂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青白交加,神情变幻莫测。 她问:“您不是以为我和尹铎闹脾气吧?” “那你为什么会来宴会?” “因为我昨天在蔡翔父母家见到了海岩区的副检察官,但尹铎可是荔塘区的检察官,”朱砂坦然道,“您说的对,闪光弹不能白送,利用晚宴为检 方内斗加一把柴火,何乐而不为呢?” 顾偕一瞬间就明白了朱砂的意思。 公事公办,顺水推舟。 但他没有一丝庆幸或者喜悦,仿佛有一块沉重的冰球在五脏六腑中急剧下坠,让他全身一寸寸刺骨发寒,乃至于喉咙都冰霜冻住,好半天都发不出 半个音节。——朱砂没有怪尹铎抓了蔡翔,她的无理取闹都是刻意演出来的。 可是那又怎样? 至少说明她的小姑娘没有因为恋爱强行降低智商……为情所困的人反而是他。 顾偕定定凝视着朱砂,瞳孔深处闪烁着复杂的微光。 嫉妒是世间最丑陋的情绪,却是恋人间最酸甜的调味剂。 刚在一起的时候,朱砂总是旁敲侧击,问一些他无法理解的问题,后来他才明白那小姑娘是在试探他同时还有几个情人。 疗养院夜谈是两人关系的转折点。 此后,朱砂收敛了她那个年纪应该有的浪漫幻想,他也精心雕刻这块璞玉,开始认真培养他的小姑娘,彼此间的羁绊从从肉体过渡到灵魂。 饶是如此,朱砂还是会介意别的女人。 有女明星准备投资,顾偕接待时,对方表现出了深入交流的意思。当晚朱砂就趴在他身上,酸溜溜地问他有没有觉得那个女明星本人比电影里还好 看? 顾偕不回答,她就一直问,问得顾偕把她压回身下疯狂索取,她筋疲力竭说不出说话,他才会冷冷地回答一句:“没兴趣”。 其实他很看朱砂明明纠结却又装作不在乎的小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珠略微向下,嘴唇若有似无嘟起,乌黑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有一把小刷子轻轻 搔过心头,让他全身上下哪里都痒痒的。 朱砂吃醋,比五十年“超级盘”决赛的超神瞬间剪辑集锦都好看。 直到一次单独他和漂亮的女投资人吃晚餐,手机没电了,错过了朱砂的电话,那天堵车又很严重,到朱砂家时天色很晚了,他开门进房间,朱砂似 乎没想到他还会来,脸上的惊喜和庆幸瞬间让顾偕的心脏狠狠刺痛了一下。——她分明是脑补到他已经带着那女人回家翻云覆雨去,可能第二天就要宣布闪婚和她分手了。 当时顾偕觉得自己这次过分了,为了满足他的恶趣味而让朱砂难过,实在太混蛋了。 于是他认真告诉朱砂:“我没有精力同时应付两个女人。” 然后朱砂在床上美美地犒劳了他。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那天朱砂眼睛里的火苗有多美,多亮。 而那个眼神,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或者说,他上一次看到朱砂流露出那个眼神,是在法院监控视频里,她对尹铎的那一瞥。——曾经她的眼睛里只有他,没有旁人。 后来情况依然没有改变,朱砂还是有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只不过发展成了奇怪的情趣。有人拜托朱砂递名片,她就来找他,眼睛里亮晶晶,雀跃兴 奋道:“为了深蓝的人脉,顾先生最好去喝一杯。” 然后他头也不抬,冷漠说道:“没空。” 有富豪表示出联姻结亲的意愿,朱砂乐颠颠来牵线,等他怼一句:“深蓝要是沦落到我得卖身出台的地步,那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朱砂做媒,就为了听他拒绝。 就当哄孩子了,顾偕也乐此不疲地陪她玩这个游戏。 直到柏素素出现。 朱砂从来没有提过她一个字。 而现在…… 他在乎。 他介意。 他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朱砂依然平静、淡然、云淡风轻。 她主动向他解释,是因为老板在怀疑员工的忠诚度,而非一对相爱的男女怀揣着小心思闹别扭。 顾偕闭上眼睛,无法压抑胸膛泛起的酸堵,短短几秒钟的对视让他心如刀割,连呼吸间都带着血腥气息。 他叹了口气,又睁开眼,认真盯着朱砂重复说道:“我不想让你戴别的男人送你的耳环。” “我知道,”朱砂道,“您刚刚说过了。” “所以你生气只是因为我强迫你穿我的衣服?不介意我和尹铎抢?” “是,”朱砂瞬间沉下脸,冷漠问道,“您还记得您太太也这里吗?” 气氛蓦然凝固了,背后传来热闹欢快的交谈声,两人一动不动靠在栏杆前。 良久后,顾偕沙哑问道:“尹铎最后和你说什么了?” 朱砂先是一愣,紧接着笑出了声,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偕那锋利的眉心几乎压成了一条线。——她冷脸面对着他,却因为他提及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就转怒为笑…… 朱砂道:“他说,‘不用谢’,以及如果我过意不去,可以开张支票给他。” 顾偕周身那低气压快要化为一团黑气,满腔的爱意与怨气排山倒海般爆发,每一个汗毛都叫嚣着忍无可忍,他眯起眼,大步走向朱砂,就在手掌即 将触及到朱砂手臂的一瞬间,忽然一声“Boss”从窗帘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张霖探头说道:“您太太好像不太舒服……姚盈一直在陪她。” 一盆冷水当头而下,顾偕喉咙中的万语千言生生被逼了回去。 顾偕慢慢呼了口气,沙哑道:“我知道了。” 张霖似乎从窗帘后离开了,阳台上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大厅内动静格外清晰,顾偕不得不承认这里不是个适合表白心迹的场合。——尤其,是他的合法妻子也在场。 他抬眼望向朱砂,那一瞬间心里咯噔一声。 夜色中,朱砂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坦然、镇静、甚至清清楚楚地写着“不在乎”。 这个笑容就像一柄利刃活活捅进他胸膛,将五脏六全部被搅烂捣碎,只剩下一滩成血水。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顾偕原地愣怔,朱砂却擦过他的肩膀,向着灯火辉煌的大厅走去。 阳台的玻璃门关得严严实实,依稀能听得见门外的风雨。 良久后,顾偕才慢慢离开。 几分钟后…… “事情处理好了?”柏素素依然坐在门廊下长椅上,微笑道,“你看起来平静多了。” “你不舒服?”顾偕停在她身前,语气有点急躁,“先送你回家吧,我一会儿还要回深蓝。” “香槟喝多了,有点头晕而已。” 柏素素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朝顾偕伸出了手。 顾偕略微垂眸,怔怔望着这只苍白纤细的手,半晌才慢慢回握住,任由她将自己拉到长椅上坐下。 柏素素头一偏,枕上了顾偕的肩膀,柔声问:“你能陪我吹吹风吗?我刚才发现这片的灯好美。” 与此同时,酒店的另一侧出口前。 鹤楚然小弟弟被几个大姐姐围在了门口,少年金童毫无招架之力,愕然惊惧躲着那一双双快贴上来酥胸。 幸好救苦救难的朱小姐及时出现,她踩着高跟鞋,比鹤楚然高出了一个头还要多,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像拽着自己未成年的儿子离开花枝招展的 盘丝洞。 然而刚进长廊,鹤楚然便挣扎推开朱砂,红着脸道:“我去个厕所。” 朱砂暗自疑惑,难不成他怪我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遍恍然大悟。——血气方刚的少年呐。 朱砂叹息着摇摇头,似乎觉得非常有趣。 十六七岁的小孩,解决起来也不知道得多少时间。 她找了个廊下能躲雨的地方站着,百无聊赖间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又左右扭动脖子,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门廊。——顾太太依偎在顾先生的怀里。 她下意识侧身,别开视线,然而这时,一道熟悉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朱小姐……” 朱砂一怔。 她慢慢转身。 尹铎正从廊柱后走出来,单手插进裤袋里,嘴角似笑非笑,金边眼镜在门灯下闪烁冰冷的暗光。 “你还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情妇啊。” ————以下不收费———— 久等了! 这章来不及校对了。 明天要外出开会,可能只能保证最低更新字数,加更章再往后挪一下,十分抱歉。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夜8 雨声哗哗渐起,千万颗雨滴砸在半开的玻璃门上,慢慢滑下,留下模糊的水迹。夜深了,宴会接近尾声,大厅内人影渐稀。三楼阳台空空荡荡,只剩下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随风飘荡。 易言站在大厅里,身边宾客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在灯光中雪白僵冷。 ——片刻前,他还和朱砂站在那里安静赏雨。 易言喉结略微一滚,神情一如既往,没有波澜,只是淡淡移开目光,似乎没有半分触动。 他平静地走下楼梯,行至出口,取回自己的大衣,然后穿过长廊走到酒店门口。 泊车员将保时捷911从地下停车场开到正门前,门童为他撑伞,并帮忙拉开车前门。 倾盆的暴雨一瞬间就能停住,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下起来没完没了,夜色中柏油路面遍布水洼,整条街都闪烁着黑色亮光。 砰一声,车门关闭,保时捷911车前灯亮起,猩红的尾灯慢慢驶入朦胧雨夜里。 两侧的路灯与行道树飞快向后掠去,易言打灯转向,朝雨雾中称之为“家”方向驶去,对向来车的前灯在他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映照出逐渐压紧的眉心,那如冰块般冷漠的面容隐约笼罩着一层焦虑。 前方亮起红灯,车稳稳停在白线前,易言的手指却不停敲打着方向盘。 ——心里总感觉不踏实,仿佛有什么东西忘在了宴会上。 实验、资料、数据、模型和统计图才是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像今夜这种浮华奢靡的宴会只是调味剂,和朱砂一样,只是变量。 他每天固定四点钟起床,然后去运动,一三五户外跑步,二四六力量训练,单周周日攀岩,双周周日打拳,三个月出一次海玩帆船,寒暑假征服某座高山。强迫性行为固定了生活模式,一眼能从三十岁望到八十岁。如果没有黑天鹅事件,他将继续赚着金融街的高额顾问费,研究几个课题、发表论文、在校教书、并且会在六十几岁时获得诺贝尔奖。 不需要亲密关系,也没有固定性伴侣。 他只想把毕生精力奉献给科学事业,甘愿孤独地活,也孤独地死。 毕竟从科学角度讲,爱情只不过是神经递质激素、去甲肾上腺素、和由苯丙胺释放相同的化合物。 所以朱砂不重要。 她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量。 他遇见朱砂的那天是单周周末,原本应该去攀岩。然而前一天晚上,他放下实验报告的那一瞬间,忽然想要打拳,没有理由,只是一个瞬间的念头,然后他拿起手机约了时间。 后来听朱砂说,她也是前一天晚上才临时决定来拳馆的。 全世界70亿人,两个人相遇的几率不到0.01%,纽港市有一千三百多万人,相遇概率也不会大于0.1%,两个人在同一天临时变更计划,并且向来严谨的助理又在那天晚上被儿子的作业气得半死,错把两人约在了同一间训练室。 如果他有信仰,会认为这是上帝定下的缘分。 可是他是个无神论主义者,这一场偶遇,只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 “那还真是巧了,我最近正好对基因医疗有点兴趣,或许哪天可以和易先生约杯咖啡?”朱砂站在训练室走廊门口,笑着望向教练,半真半假说道,“如果真谈成了,我可得按照‘千里马’的中介费标准付您酬劳呢。” ——千里马信息公司,专门为金融街权贵与各个行业的权威者牵线搭桥的公司,也是让他维持豪华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 他是个心智成熟情商正常的成年人,当然听得出来朱砂只是客套。 然而易言当时却想,也许可以不用哪天,现在是早上七点,拳馆楼下有一家简餐餐厅,正好供应薄饼。 出炉十五分钟的薄饼,蘸七又四分之一勺的枫糖浆。是他从未向任何人分享过的秘密。 易言站在更衣室里,刚刚脱掉上衣。 他真的忍不住想告诉朱砂那七又四分之一的秘密。 但是两人才刚刚见面,都算不上认识,她愿意和一个陌生人去吃早餐吗? 易言赤着上半身,慢慢坐到了长椅上,望着地板走神。 他几乎不了解她…… 他当然知道“朱砂”是谁,关于红皇后的传说能写成等身著作,她铁石心肠狠辣歹毒,敌意收购恶意做空,搅合市场干扰司法,还和她老板不清不楚。 易言眨了眨眼,莫名地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顺从直觉走出更衣室直奔方才那间训练室。他面容依然平静,只是脚步比平时快了0.7倍。 拳馆附近有只有四家餐厅……如果她在附近吃早餐的话,有25%的概率会走进那家简餐。 无法按捺的倾诉欲从心底蔓延,他在雷鸣般的心跳中快步穿过走廊,呼吸急促,冲出转角—— 走廊上空空荡荡,朱砂已经离开了。 易言站在门口,眉眼冷漠,看上去没有一丝触动。 反正同一个拳馆,一定还会相遇。 于是那天晚上回去,他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基因医疗项目,做了一个建模分析,有详细同类型比对和近五年相关产品价格波动趋势,同比环比做了折线图,还把专业术语用小学生都能读懂的比喻解释清楚。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他想,如果下一次再在拳馆相遇,他会请她吃薄饼,期间可以聊一聊医疗股,也可以向私人话题边缘刺探,比例要极小心地控制在9:1的范围内,就从她喜欢什么颜色开始问起,吃过几次早餐之后,他才会问她要电话号码。 可是……他却很久都没有再遇到朱砂。 因为不知道朱砂什么时间来拳馆,所以他将每两周一次的打拳运动调整成了每周三次,双周周日固定,其他两次每周随机,这让一个有重度强迫症人每次来拳馆都饱受折磨。 他其实也有想过,如果那天他没有在浴室里犹豫那几分钟、或者在女更衣门口等朱砂、抑或是在和朱砂寒暄之后,直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结果会不会不同? 他知道教练一定知道朱砂什么时间来,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理由开口。 算了,不重要。 也不是非她不可。 这世界上来来往往70亿人,生活在千万人口的纽港市,每天会与1000个人相遇。 初见之后有好感的人太多,千分之一的概率会进一步发展,大多数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所以为了一个匆匆一面的陌生人而打遍整个纽港市电话才弥足珍贵——只是仅限于电影里,如果是现实,姑娘应该先报警。 易言又恢复了双周去一次拳馆的规律,日复一日地做实验、带学生、为金融街提供消息。 对工作伙伴表现出的亲密还以冷淡拒绝,每个月十五号去学校附近酒吧喝一杯,再带一个陌生女人回家过夜。 一日三餐,按部就班。 后来,一个星期一的早上,他照常端着一杯冰美式进办公室,秘书跟在身后,告之他本周的工作安排。第一项新工作是,请他评估基因医疗的前景。 易言手一抖,咖啡洒到了办公桌上。 他沙哑地问道:“是谁?” “一位女士。”秘书道—— 下一章依然是易言视角,如果黑珍珠慈善夜(3)没有订阅,建议先阅读(3),先看朱砂视角,再看易言视角。 易言视角多字写的太像番外了,其实只是切了个视角,剧情还是连续的,所以这6000多字的部分提前作为两章免费的加更章发出来。 今天至少更新1w。 后面还有七八千字没校对完,晚一点更新。 又没控制好字数,其实已经删了两千多字了! 这两天写了1w字还是差2part戏没写完,今晚想拼一拼熬个通宵结束掉这一集,但是心脏又有点疼,所以如果1w字更新之后,我还能写,后半夜会更完这一大章,如果坚持不下去,那就明天白天更新,属于周日加更的量,会在微博报更新。 珍珠虽美·119黑珍珠慈善夜(9)8600珍珠加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易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啊!找到了!”秘书抱着iPad指指点点,一抬头说道,“陆卿禾,白川资本的老板。” 易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咖啡浸湿的是大三学生的论文——他还没来得及看。 基因医疗的资料他早就烂熟于心,最多更新一下这两三个月的数据,整体利好趋势不变,于是秘书约了客户最近的时间。 但他没想到,会再次遇见朱砂。 “不愧是金融街最有名的医疗顾问,”朱砂放下资料,微笑道,“这是我见过写得最通俗易懂的报告了,幸好陆小姐找到了你,不然我们就错过了。” 然后他们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朱砂,首字母排在末尾,向下拉到最后就是她的号码。根据系统算法,在名字前输入数字、符号或者字母A都可以让她的名字在通讯录中置顶。 可以,但没必要。 因为朱砂是一个陌生人。 从前只是有着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现在是客户。 七又四分之一勺,依然是他自己的秘密。 不久后,深蓝发起了对问鼎国际进攻,金融市场持续动荡了一年,各个行业都被波及,他所提供顾问服务的多家公司破产倒闭,就算他不是金融圈的一份子,也被这一场后来被称为“弑父之战”的战争引起的动荡影响了生活 他以为顾氏父子的斗争最多不过让他少赚一点钱,毕竟深蓝处于“战争”一线,如果深蓝倒闭了,那么动荡也就结束了,何况深蓝不会有问题,因为基因医疗项目势必成为未来最好的发展,就算深蓝重创,只要项目建成,很快可以东山再起。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朱砂会清盘结算了可以改变人类历史的基因医疗项目。 他只是个顾问,没有资格评价朱砂的行为,合作中止后也只是失去了和她两周一次见面评估的机会,对于她的合伙人陆卿禾则而言,则是背叛和重创。 他听说陆卿禾气得送了十个花圈到深蓝后,不论理智还是情感都促使他拿起了手机,想给朱砂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至接通之间有十秒电波传递的时间。 他在最后一刻挂掉了电话。 朋友反目,他有什么资格安慰她? 他只是朱砂的前顾问、是同一个拳馆的过路人。 他没想过和朱砂发展出什么亲密关系,也不打算为了她改变自己的行为逻辑,偶尔拳馆相遇,一句“朱小姐”和一句“易先生”便是全部内容。 后来有一天早上,他推开训练室的大门,只见朱砂正靠在走廊墙壁上,脸色苍白如鬼,呼吸似乎极度困难。 “你还好吗?” “没事,”朱砂睁开眼,笑了笑,“昨晚没睡好。” 易言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以金融街的工作强度,她可能是刚加完班就直接来了拳馆。他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听红牛,砰地拉开金属拉环,递到她面前。 他只看见朱砂嘴唇动了动。 ——她累到连“谢谢”都说不出声。 两人安安静静坐在走廊长椅上许久,窗外是正在苏醒的纽港市,东方天际翻出鱼肚青白。 易言面色平静,其实手在裤子里攥成了拳。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他只是个陌生人,这种陪伴会冒犯朱砂的个人空间。 “听说您刚被传唤作证了,”朱砂忽然开口,“那个叫尹铎的检察官很难搞吗?” 易言一怔,随即想到朱砂问的是这几天满城风雨的“内幕消息案”。 荔塘区的新任检察官对金融市场动手了,他因为向风暴中心的公司提供顾问服务被送上了证人席。那个男人虽然不像普通律师一样咄咄逼人,盘问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其实每句话都在挖坑,就算他能看出挖坑的逻辑,也只能被动地回答“是”或“不是”。 “嗯,很麻烦,”易言补充道,主动问,“怎么了?” “我刚才收到……昨晚收到了这位的传票,今天下午有一场非正式听证会,”朱砂脑后靠着墙壁,轻蔑地冷笑道,“一直听说这个人油盐不进,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能耐。” 易言皱紧了眉头,眼前恍然浮现出那位检察官的身影,他在法庭门口回答记者提问,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嘴角若有似无地笑着,看上去玉树临风,却本能地给人一种轻浮感。 再想到那个人风流多情的名声,很可能会直接在谈判桌上和朱砂调情,一离开摄像区就约她喝咖啡。 他看了一眼手表。 应该走了。 十五分钟洗澡,十五分钟开车,这样六点前能到实验室看最新数据,再写两个小时论文,八点开始面试新助手,他必须清理完当日的待办事项才能在晚上安心入眠。 但出于直觉,他没有离开。他觉得现在应该问点什么,八卦最近的新闻?她那位快结婚的老板真的没有签婚前协议吗?那位检察官以什么名义调查她?她的心脏为什么不舒服?有没有去医院检查? “我该走了。”朱砂道。 “啊?”易言回过神,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打拳吗?” “算了吧,怕猝死,”朱砂揉着胸口,笑着说,“回去养精蓄锐,准备干掉那位零败诉的‘俏判官’。” 易言道:“那么,再见。” 朱砂微笑:“再见。” 他原地站定,望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电梯,然后电梯门缓缓关闭。 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应该送朱砂回家。主动送一位心脏不舒服的女士回家,不能算图谋不轨。 从第一次乌龙打拳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他们应该可以称作熟人。 哪怕他进了她的家门,帮她烧一壶热水,或者做一顿简单早餐,再嘱咐她好好休息,都是合理而正常的社交。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告诉她,不要轻敌,尹姓检察官很难对付。 于是,他没有去洗澡,带着满身汗水,按下了电梯。冲出大门时,正好看见朱砂坐上出租车…… 再往后,又是好几个月没能偶遇的时间。 不久后,海鹅案的报道持续占领纽港市头条,新闻小报处处都是她和尹铎的绯闻,两人几次在法庭上公然调情,为此尹铎还被法官警告过一次。 他不了解朱砂,也不知道绯闻的真假。 所有关于她的消息,他都是靠“听说”。 朱砂也真的没那么重要。 她现在是一个熟人,一个潜在客户。 果然半年前,朱砂带着多莉生物的资料找上了门。 朱砂让他看她手机上的资料,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私密的实验报告,这是一场不干净的内幕交易。 他知道如果他顺着朱砂想听的方向说多莉生物是个值得做的项目,他可以每周都和朱砂约一次午餐。话题从多莉生物开始,然后他会介绍几家值得重点观察的生物医疗公司,如果顺利的话,几个月后他们会从熟人会发展成朋友,也许可以约着打几次拳,或者喝咖啡,自然而然去拳馆楼下的简餐餐厅分享七又四分之一勺的秘密。 但是多莉生物确实不一个好的选择。 人类可以探索极限,但科学终归有伦理限制的边沿。 作为一个顾问,他将科学怪人介绍了给朱砂,没多久就听说了那场铠甲大逃生和一冰箱的白玫瑰。业内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师兄,红皇后只嫖不约。 师兄怎么回答的?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没有别的意思。 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大风几乎令两侧的行道树对折。 雨刷反复刮过车前窗,雨雾流下挡风玻璃,轮胎唰地压过水洼飞溅起污水。 易言手握着方向盘,脸色凝重,眉眼压紧。 窗外夜雨哗哗而下,车内一片安静,就在那平静的声音中,恍惚有两股声音响彻在耳边,随着语句越来越清晰,就如同有一把锋利的刀片生生割裂着听觉神经。 他听见自己平静地说:“晚上见。” 紧接着又听见朱砂笑着问:“你后悔早上没约我?” “晚上见!” “你后悔早上没约我?” “晚上见!” “你后悔早上没约我?” …… 他们只是普通地偶遇了一次,他其实也没有多么喜欢朱砂,他是个要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没有精力约会恋爱,现在这个距离正合适,顾问与客户、打拳的朋友,如果只是一夜情对象,可能会尴……去他妈的吧! 易言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拖出尖锐刺耳的鸣响,保时捷911在夜色中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如同从黑暗破出的怪兽瞬间冲破了雨雾,轰隆着奔回他来时的方向! 初遇那天,他走进更衣室,磨蹭了五分钟,所以才没能问出朱砂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楼下吃早餐。 今天早上,他刚一走进更衣室,连锁都没有开,直接就转身出去,连步速都没计算,就匆匆穿过走廊—— 他想问:“如果你没有男伴,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陪你一起去黑珍珠之夜?” 然而当他走出拐角,走廊上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他砰的一声推开训练室的门,教练愕然抬头,疑惑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 “朱小姐呢?” “临时有事走了。” …… 仪表盘指针直逼一百二,城市灯火瞬间化为模糊的光影被远远甩在身后,黑暗中对向闪来雪亮的车灯,易言眼底猩红,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擦着电花火向远处驶去。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夜(10) 雨渐渐停了,地面聚集着一摊摊反光的水面,酒阑宾散时分酒店正门前,一辆接一辆的豪车超跑停下又驶离,楼顶停机坪上直升机反复盘旋。 廊下弥漫着紧绷而压抑的气氛,尹铎单手插在裤袋里,朱砂腰背挺得笔直,两人面对面站立,相距不过半步,这个距离能看清彼此脸上每一丝细微变化。 一阵寒风掠过长廊,空气中满是潮湿阴冷的气息,刮得脸颊刺辣辣地疼。 这时,几道交谈笑语由远及近,三两宾客正从侧门出来,紧接着他们脚步猝然顿住,交谈也瞬间消音,疲倦的脸色重新点燃了八卦之火,赤裸裸的目光在僵持中的朱砂和尹铎身上来回游移。 ——临近故事结尾,男配已黯然离场,剩下男女主互诉衷肠。 尹铎清了清嗓子:“借一步说话?” 酒店主体是希腊式圆顶建筑,几条回廊横插后院,两人顺着长廊攀上室外高阶,这个高度正好能看见对面不远的地方,顾先生正扶着顾太太站起身,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太太肩膀上,两人撑着一柄黑色雨伞,慢慢走向出口。 ——好一对相敬如宾的神仙爱侣。 朱砂收回目光,虚靠着栏杆扶手,抬眼望向身侧。 “从海鹅案开始,你和我就是话题中心,昨天我抓了你的属下,本来绯闻都快澄清了,结果今晚闹这一出,一下坐实了恋情,”尹铎脸色苍白冷峻,嘴角若有似无地勾着笑意,平静说道,“明天一上班,我就会接到检察长打电话,以避险的名义把蔡翔的案子从我手里抽走。” 他这一番话说得尤为平静,声音低沉,语气温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气。然而这种风平浪静之下反而藏着汹涌的波涛,如同他在法庭上笑眯眯盘问证人,趁着猎物恍惚的一瞬间,将锋利的獠牙刺进命脉中。 “舞是你请的、耳环是你拍的,”朱砂面不改色,坦然说道,“巧合而已。” 宴会喧嚣淹没了微弱的雨声,隐约能看见地面的水洼被万千细雨丝砸出涟漪。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栏杆后,尹铎面冲大门,朱砂靠着栏杆,面朝大楼。 “你其实很忌惮我吧……”尹铎忽然靠近朱砂的耳畔,炙热的呼吸瞬间喷上她的耳孔,他故意用温柔敦厚的语气说道,“知道我主管蔡翔的案子,你没有胜算。” 朱砂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还没说话,只听尹铎突兀说道: “我向你道歉。” “嗯?” “我曾经说,我怜惜你才劝你从良,”尹铎站直了身体,望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认真说道,“抱歉,收回‘怜惜’这两个字,我现在依然劝你从良,但是却是出于尊重,朱小姐,我承认你是一个可敬可佩的对手。” 一丝酥痒混合着酸堵的滋味猛然涌上舌根,朱砂怔怔望着尹铎的侧脸,心里万般复杂。 社会氛围让男性将建功立业视为常物,几乎没有男性会主动承认有不想工作只想被圈养的想法。而女人必须要选择,有些女人想要被男人捧在掌心,细心呵护,妥善收藏,所以剩下的那些女人想要功成名就,势必要对抗整个男权社会。 对后者而言,尊重远比宠爱更可贵。 “别!”朱砂轻声道,“下三滥的手段而已。” “美人计也是三十六计。” “尹检察官的弱点是怜香惜玉,我这个最多叫知己知彼。” “所以说,你确实是个对手,”尹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方黑色首饰盒,“我能帮你戴上吗。” 首饰盒敞开,一对黑珍珠耳环在灿烂辉煌的灯火中静静发光。 朱砂犹豫道:“我可不打算付钱。” “算了吧,整个纽港都知道我买来哄你的,怎么可能送别人,”尹铎道,“何况,能把你的‘邪神’气得快吐血,也很值了。” 朱砂不置可否,笑着摇摇头,向尹铎偏过脸。 方才减小的雨势又随风而起,呼啸着吹动深红色的裙角。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尹铎故意偏身,挡住了风来的方向。 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耳垂,朱砂条件反射性地一哆嗦。 他低声道:“事先说好啊,我可不是个挑事儿的人啊……” 朱砂抬眼,瞳底瞬间闪过一丝杀气! 根据她对尹铎的了解,以这句话开头的话,后半句必然是她不想听的那些话,什么“你的邪神一点都不在乎你”“你只是邪神养的一条狗”。她心底柔软的地方刚升起的那一点心猿意马刹那间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果然,下一刻,只听尹铎说道:“你这个人吧,看起来争强好胜,其实无欲无求的,钱是给你安全感了,可你变成了个守财奴,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还自觉让给人家太太,你的赎身钱早就赚够了,赶紧从良吧。” 朱砂的表情管理控制得炉火纯青才没当场翻出个白眼来。 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朱砂几乎贴在尹铎胸膛前,目光所及便是他修长的脖颈。男人说话时喉结滚动,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水味迎面而来,五脏六腑都浸满了陌生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朱砂脑子里乱哄哄的,心率也急剧飙升,紧接着香槟酒的后劲突然涌上来,铺天盖地的眩晕感笼罩了她,脚踝一抖,几乎要随着寒风向旁侧倾倒—— 这时,尹铎顺手扶住她的后腰,手臂再一收紧,将她往自己的怀抱里拉近。 朱砂的左耳戴上了一只黑珍珠耳环,夜风一吹,几缕柔软的发丝萦绕在耳畔。尹铎的动作忽然顿住了,他还手中拿着一只黑珍珠耳环,此刻手臂悬在朱砂肩膀上,仿佛僵硬了,另一只手倒是紧紧抱着朱砂的腰,甚至越来越紧。 他们两个人静静地站在石阶上,面对面凝视着彼此,寒冬深夜蒙雨,灯光璀璨耀眼,迷离灯火辉映出尹铎英俊的面容。他略微垂眸,眼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微闪烁,这道深红色的身影与万千碎光同时倒映在他眼底。 朱砂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知道现在应该别过视线,去看别的地方,但不知为何,尹铎的眼睛仿佛有无限引力,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雨势渐大,滴滴答答落到地上,风吹着哨子飘来宾客交谈的模糊声响。 “那你给我什么条件?”朱砂迎着尹铎的目光,声音轻而柔和,“缓刑可不够,最多社区服务。”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供出你的‘邪神’,”尹铎回过神,像定身魔法解除一样,深深吸了口冷气,然后侧头盯着朱砂的耳垂,“用他30年监禁,换你300个小时的社区服务,然后你就可以清清白白做人了,如何?” 被尹铎指尖碰上的一瞬间,朱砂耳朵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紧接着麻酥酥的电流从耳垂蔓延到脊梁骨,渗入皮肤点燃了骨髓,化为滚烫的火流奔腾在血管内,流经怦怦搏动的心脏,再向四肢百骸缭绕。 朱砂没有回答,僵硬地站在尹铎身前。 她身上穿了外套,否则穿那一身露背的礼服在接近零度的纽港雨夜里站十分钟就会冻成了冰棍。尹铎也穿着风衣,滚烫的热度正从厚厚衣料下涌出,烘烤着朱砂的胸膛,两人站得很近,但他依然克制着没有碰她,胸膛之间留四五厘米的距离。 就像那个如梦似幻的夜晚,尹铎从后背抱住朱砂,明明将她如猎物般禁锢在身体和墙壁之间,可全身上下硬是没有一个地方直接接触。 脱光了衣服做爱是最没有性张力的画面。 这样若有似无地碰触反而更加诱惑勾人。 气氛蓦然变得暧昧旖旎,如刀锋般冷硬的寒风都变得异样。 朱砂皮肤如白瓷般光亮,黑珍珠耳环衬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生辉,而尹铎的目光则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流连在她脸上,仿佛只是因为他为她戴上了耳环,在确认她有多美。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沉重而漫长,远处脚步声窸窸窣窣,但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去了,只剩下了建筑大楼后这一小方天地。 半晌,朱砂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你赢不了的吧。” “那你知道你在对一个律师放狠话吗?”尹铎满脸的难以置信,意味深长地盯了朱砂许久,好心提醒道,“就算我的心同意怜香惜玉,我的嘴可不受控制。” “我为了逃,可以不择手段,”朱砂神色严肃,语气认真,“但你一直戴着脚链,怎么追得上我。” 尹铎道:“我所坚持的底线,源于我尊重法律——良善、中立、守序,越线行使执法权会混淆审判者与执行者,那叫是暴政,不叫公平。” 朱砂不动声色,平静地望着尹铎。 “何况你这招只是阴险,又不是必杀绝技,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当以为我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吗?我只是坚持原则,但总归是个政客,舆论、让步、妥协、交易、奉承……先不说有多少种办法反抗,”尹铎嘴角一勾,那笑容潇洒自信,还带着一丝丝痞气,仿佛全世界都没放在眼里,“退一万步讲,你猜是我先撬开蔡翔的嘴,还是检察长先把我撤走?” “我还有更毒的,这一次要终结的不仅是你的不败纪录了,可能会让你身败名裂,”朱砂闭上眼,无声呼了口气,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仿如千斤沉重,“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在29岁结婚,35岁生两个孩子,然后从地检辞职去竞选,民众就是喜欢看浪子回头,娇妻美眷和过往辉煌会为你征服大量选票,然后你会在40几岁入选国会,下一步是成为司法部部长还是竞选总理都随你挑选,这个世界上杀人放火的罪犯有更多,何必搭上你的锦绣前程死揪着深蓝不放?” 尹铎忽然倾身,几乎贴在朱砂的嘴唇前,低声问:“你在求饶吗?” 朱砂一动不动,坚定道:“我在劝你别自讨苦吃。” “那就放马过来吧,”尹铎略微眯眼,“摧毁金融街的巨头基金,把邪神和红皇后送进监狱,这才是我最辉煌的一笔战绩。” 他说话时的气流喷洒到朱砂嘴唇上,从某个角度看来,他们像一对热情拥吻的情侣,任谁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萦绕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并非暧昧情愫,而是冰冷汹涌的暗流。 “下城区的小孩儿靠运毒运枪为生,有多少女孩子被拐去卖淫代孕,每分每秒都有伤天害理的事发生,这些活生生的命哪一个比不钱重要?” “犯罪根源都是钱,你们偷的是国家和人民的钱。” 朱砂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说得好像我不操纵市场,社会福利就会落到他们头上一样。” “我去追查凶杀案、强奸案确实能为受害者还一个公道,但不过是马后炮而已,伤害已经造成了,事后惩戒能警示几个潜在罪犯?”尹铎的目光定在朱砂眼底,“这世上作恶的人是抓不完的,而早一天抓住你们,就可以少有几个人被你们祸害。” 朱砂身体一僵。 “蓝航高层拿了巨额分红喜滋滋走了,底层员工就此失业,房贷、车贷、孩子教育、一家人的生计……”他盯着朱砂的眼睛,清清楚楚说道,“都是因为你想买飞机、你想买机场、你想买航空公司,你想让那些和你一样出身的女孩子知道梦想没有局限。” 尹铎的怀抱一寸寸变冷,暧昧旖旎的情愫在理智中焚化成灰,随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远去。 雨势越来越大,不远处,酒店后门的车灯渐渐稀疏。 不知过了多久,朱砂才开口说道: “你有家人、有朋友、有理想,而我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我会用最肮脏的手段……” “我若折了你顾先生的翅膀,你定毁我整个天堂是吧?” 朱砂:“……” “你就是没有在乎的人才会变成这样,”尹铎站直了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如果你有了牵挂的人,犯罪之前会先想想,如果你出事了,他怎么办。” 他望着远方夜色,轻轻叹了口气:“张霖刚才告诉我,爱情可以治愈人生。” 朱砂挑起一侧眉毛,问道:“你信吗?” 尹铎心有戚戚,恨恨道:“我就是没信才中计的。” 朱砂笑着摇了摇头。 “门厅那一下,我是被你搞蒙了,下意识就顺着你的剧本走了。跳舞之前,我真的很疑惑,你今晚到底在……”尹铎顿了顿,碍于绅士教育,他才没把“作妖”“矫情”这些词说出口,淡淡说道,“……在搞什么?” 他靠着栏杆上,离开了朱砂身前。 “你的精英组围着我转了一整晚,平时挨骂习惯了,他们一示好,我就发毛。我想啊,你明显是希望整个纽港都认为我辜负了你,但九连环才是你的拿手好戏,我要是按照正常逻辑去自证清白反而可能中你的圈套,那还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你到底想干嘛,然后就去请你跳舞了,没想到你这出空城计唱得真特喵喵喵的好听啊。” 朱砂也侧过身,倚靠着栏杆:“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尹铎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条信息: 【海岩区的人昨晚去了蔡翔父母家】 ——20:36;联系人:薄兮 朱砂沉吟片刻,疑惑道:“这是拍卖之前吧?你都知道了还抢耳环?” 尹铎没回答,又摸出烟盒,极具绅士风度地问道:“介意吗?” 朱砂摇摇头:“也给我一根。” 烟盒里剩下了最后一根烟,尹铎将烟递给了朱砂,又帮她点上火,猩红火光在夜色中亮了一瞬间又熄灭。 “因为你这样的皇冠明珠不该藏起来见不得人,”尹铎目光认真,深邃的瞳孔倒映出朱砂的侧脸,声音轻柔而又低沉,深情款款地说道,“如果我是顾偕,你十五岁时,我就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女朋友,十八岁法定年纪一到就和你结婚,领了证当场就撕碎,让你别想有离婚的念头,去他喵的道德、去他喵的法律,只要我爱你,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朱砂沉默了半晌,轻飘飘地吐了口烟圈,幽幽开口: “尹检察官还真不是个爱挑事儿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尹铎的笑声爽朗,但紧接着却陡然安静了。 朱砂抬手,将那根烟递给尹铎,疑惑道:“怎么了?” “有那么几秒,我还以为你真怨我了。” 尹铎望着烟头上那一抹口红痕迹,舔了舔嘴唇,手一抬,将烟含进双唇间,叹息道: “唉,自作多情了。” 朱砂瞳孔猝然紧紧缩! 她怔怔望着夜色,机械地梗着脖子,表情一片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似乎再也无法按捺,刹那间如山洪海啸般涌上喉咙,就在要从齿关溢出的前一秒,又被她紧抿的嘴唇拦在口中。 有些话不如不说出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雨夜格外寂静,后院这处地方始终没有人来打扰。 尹铎又将那支烟递到朱砂眼前。 他定定凝视着朱砂的眼睛,嘴角含着微笑,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不过,我不会放过你的,红、皇、后。” 朱砂深深吸了一口烟,向前倾身,扶着尹铎的肩膀,从唇缝间喷出了一口凉烟,低声回答: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尹检察官。” ——————以下不收费—————— 本章写得太卡了,时间来不及了,我和校对姑娘一人检查了一遍,可能还有错字,请多担待了。 今天可能就到这里结束,可能凌晨把后面两段戏更完,也可能明天白天更新,总之这周我一定要把慈善夜这坨结束。 更新时间微博通知。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珍珠虽美·119 黑珍珠慈善夜( 轰一声巨响,一辆保时捷911从路口急转而来,橡胶轮胎急剧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急刹声。 酒店门前还站着几位告别的宾客,全场一片安静,易言在众人愕然目光中反手甩上车门,将车钥匙抛给了目瞪口呆的门童,匆匆消失在长廊尽头。 易言身形挺拔修长,面容冷淡俊美,周身那无欲无求的仙气随着他急匆匆的脚步烟消云散了。他大步流星两三步穿过长廊,顺着石阶向上,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门廊台阶上正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手里撑的黑伞遮住了女人上半身,而女人穿着一身深红色长裙,肩膀上还搭着那件碍眼的燕尾服。这时,男人将伞柄递给女人,自己举着手机走进了僻静处,转身的刹那间从伞下露出了苍白英俊的侧脸。 ——那是顾偕。 轰隆隆! 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转成为倾盆暴雨,万千道水线贯穿天地间,水流哗哗冲刷着台阶。 易言站定在暴雨中,胸膛急剧起伏:“朱小姐!” 黑伞下的红衣女子似乎一惊,正要转过身来,只听易言又吼道:“你别动……也别转身!” 红衣女子维持着半转不转的僵硬姿态,黑色裙角与燕尾服下摆在风中纠缠飘动。 易言松了口气,自嘲般笑了笑:“我怕你一转过来,我就没勇气了……” 他慢慢抬步向前走去,停在了红衣女子背后那一步之遥的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连声音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我只想告诉你,三年零五个月前,我们第一次在拳馆遇见的那天,我有回头去找你,想约你去拳馆楼下的餐厅吃早餐,那家餐厅有纽港市最美味的薄饼,但一定要搭配七又四分之一勺的枫糖浆,如果你不能准确地倒出七又四分之一勺,我愿意帮你。 “爱情是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同时作用的迷惑产物,相爱三个月后多巴胺会慢慢减淡,维持亲密关系的是人类单一的行为模式,也就是俗称的‘习惯’,我愿意违背基因带来的本能和天性,承诺永远为你倒七又四分之一勺枫糖浆。” “两年零三个月前,我们因为陆小姐再次见面,那天你说,我的分析报告是你见过的最清楚易懂的、我是你见过的最负责的顾问,我想告诉你不是,因为从我们在拳馆相遇的那天开始,我研究了所有基因医疗相关的所有资料,发给陆小姐那份报告,我是特意为你修改过的,因为我一直想,如果下次在拳馆相遇,我可能会约你去吃薄饼,那时候我会分析给你听。” “一年零十个月前,你在拳馆走廊上犯了心脏病,你说那天下午你要去见尹检察官……那是你第一次见他,你走后我立刻冲下楼去找你,因为我想送你回家,我想告诉你尹检察官很难对付,请你不要轻敌。” 闪电倏然劈下,映亮了易言苍白的侧脸。 如果今天早上没有犹豫那一分钟,他本来可以作为朱砂的男伴出席宴会。 那样在大厅门口,当顾太太为她解围时,他可以揽着朱砂一起离开;他可以在尹检察官和顾先生争夺黑珍珠耳环时也举手竞价;他可以在顾先生还给他衣服时,名正言顺地拒绝收回;甚至现在,他应该正送她回家。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回应我,但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认识尹检察官之前、自从今天早上你离开拳馆后、自从四年前我在拳馆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的脸就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易言呼吸越发粗重,屡次错过的遗憾与难以自抑的思慕随着每一次喘息从喉咙里溢出,他沙哑问道:“我知道你‘只嫖不约’,既然你肯为尹检察官打破原则,那么请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轰隆隆—— 暴雨将天地间浇灌白茫茫一片,易言全身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气氛无声无息地凝固,时间变得无限延长。易言眼底猩红,目光直勾勾盯着面前那一道深红色的身影。几乎转瞬之间,暴雨骤停,哗哗水流声变弱,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从门口方向传来: “Boss?您看见朱小姐了吗?她说在门口等我,我找不到她了。” 易言一怔,向身旁转头。 门廊之下,顾偕脸色灰白,一双浅色的眼珠死死盯着他。而顾偕身旁正站着精英组的那位少年天才鹤楚然,少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眼珠子在滴溜溜在几人之间转来转去。 这时,黑伞下的红衣女子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美丽精致的面孔,她淡淡说道:“和偕神在一起的,并不只是红皇后啊,易先生。” 易言顿时僵硬。 “我只是穿了我先生喜欢的颜色,”柏素素苦笑道,“没想到红色已经是朱小姐的标签了,抱歉,我下次会避开的。” 周遭空气一凝,气氛顿时如同弓弦般无声无息绷到最紧。 从身侧投来的那道视线如刀片般锐利,仿佛要将易言刺穿割碎,但他没有精力理会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呼了口冷气,正想抬步离开,突然听见鹤楚然惊呼一声: “欸,那个是朱小姐吧?” 青砖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水光,夜空依然飘着小雨,极细的雨丝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浅浅的波纹。 夜色中,尹铎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揽住朱砂腰侧,两人并肩走下台阶,从门廊至酒店后门这一段路上灯火璀璨,清清楚楚映照着两人的侧影,他们似乎在伞下交谈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梁柱后那几道目光。 专车还没有来,两人背对着门廊梁株的方向,停在距离门口几米的地方,那柄巨大的黑色雨伞遮住了两人的上半身,旁人只能从他们双腿的方向推测他们的动作。 “马上十二点了,在我的南瓜车消失之前,我可以作为你的男朋友,向你讨一个吻吗?” 雨伞之下,尹铎略微低下头,凝视着朱砂的双眼。 朱砂挑眉问道:“你不怕爱上我了?” “整个纽港市都以为我们睡过了,”尹铎语气中带着半真半假的委屈,“被你摆了一道,一点甜头都没有,我也太亏了吧。” 朱砂仰头回望着他,又平静地问了一遍:“你不怕爱上我了吗?” “恐惧源于未知,逃避不是……” 朱砂直接打断:“你不怕爱上我了?” “……”尹铎渐渐俯下来,鼻尖亲昵地蹭着朱砂的鼻梁,低声问,“你是复读机吗?”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他们站得很近,鼻息将空气熏得发烫,不知谁的心脏隔着彼此紧紧相贴的胸膛在怦怦搏动。 朱砂嘴唇止不住颤抖,从齿缝中挤出微弱的声音:“你不怕吗?” 尹铎认真注视着她,没有回答。 “嗯?” “……” 两个人四目相对,瞳孔深处映着异样的微光。 黑色雨伞遮天蔽日,将他们完全隐没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刹那间,喧嚣吵闹唰然退去,全世界只剩下了这方寸之地。 门廊梁株后,鹤楚然目瞪口呆:“他们是在接吻吗?” 顾偕面色铁青,眯起双眼,死死盯着那柄黑色雨伞。 ——高跟鞋与皮鞋脚尖相对,似乎是面对面站着? 鹤楚然吸了口凉气,看起来百思不解:“朱小姐不是要和我们回深蓝加班吗?怎么我就上了个厕所,她就和敌人跑了?一般来讲,这样手牵手离开宴会的都是去开房了吧?” 顾偕冷冷抛下一句:“你少和张霖混一起。” 他语气实在太恐怖了,以至于柏素素下意识冲鹤楚然歉意地笑了笑,紧接着,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名媛,她又忧心忡忡地望着了易言。 易言显然平静了下来,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只是淡淡凝视着门口,看不出喜怒。 柏素素无声叹息了一下,走到顾偕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说道:“我们走吧。” 这时只听鹤楚然猝然惊呼一声:“卧槽?!” 柏素素顺着他的视线穿过弥漫着水汽的夜色—— 夜幕下积云层层叠叠,大风呼啸着几乎吹折了树,满地树叶在风中盘旋。 宴会散场,宾客们三三两两在聚成一堆,男人们的风衣下摆和女士们的长裙都随风飘荡着,一边等自己的车,一边客气道别,于此同时他们的目光还都瞥着不远处那柄黑伞。 黑色雨伞几乎被大风掀翻,随着夜风越来越急,伞面一斜,露出了两道痴缠的身影,如同大树与藤蔓,正在忘情拥吻! 朱砂双臂环在尹铎的脖子上,重心向前倾,整个人压到尹铎身上,而尹铎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紧扣着朱砂的后腰,将她塞进怀抱里,但似乎又怕弄疼了她,紧紧克制着力气,将那份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尽付于捏着伞柄的手,以至于整条胳膊止不住发抖,连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酒店门前熙熙攘攘,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对相爱的恋人身上,等了一整晚的观众们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结局,每张脸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甚至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然而,此时此刻,另一个方向—— 顾偕衬衫、裤脚随风扬起,从颈肩、腰背以及双腿的肌肉极度绷紧,门廊下的灯光映照出他惨白的脸,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眉头拧出几道深深的线条,除此之外,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也平静且淡定,似乎毫无触动,只是目光深深地盯着那个方向。 易言全身僵硬,眼底布满血丝。 柏素素微微瞄着易言的脸色,无声地叹了口气。 风越来越大,猛地掀翻了伞面,尹铎猝然松手,那一瞬间黑色雨伞随风向后刮去,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咕咚一声落到地上。 尹铎紧紧皱着眉心,用力深吻着朱砂,朱砂的双手也从勾住他的脖子改为揪他脑后的头发,两颗心脏隔着胸腔与皮肉跳成相同的节拍。 恨不得再近一点! 再贴得紧一点! 在漫天风雨中用唇舌吞噬彼此,将对方生吞活剥! 朱砂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大风掀起她的裙摆,小腿暴露在如刀般刺骨发疼的寒风中,她脚踝一抖,细细的鞋跟也随之发颤,从这样细高角度跌倒,不说骨折至少也得肿一个星期。但她全然不顾上了,手指狠狠揪着尹铎的头发,咬着他探入自己口中的舌头。 冷冷的雨滴拍打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她几乎忘记了换气,只感觉到胸腔内一路爆着血花燃烧向上,压榨尽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五脏六腑因窒息而发痛。 脑海中仿佛悬着细细的沙漏来测量时间的刻度,耳畔响起来自虚空中的倒计时声音! 嘀嗒嘀嗒—— 鼻端尽是陌生的气息,锢着身体的也是陌生的力度,她似乎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那滋味甜蜜又安心,即使下一刻定时炸弹就爆开,她也愿意为之粉身碎骨。 大风呼啸着卷起衣角,深红色裙摆在夜色中翩跹。 尹铎扣着朱砂的脑后,她盘绕在头顶的发髻被发针固定,锋利的针头刺破了尹铎的手指,他却浑然不知,依然按着她的头,企图将唇齿的交缠深入灵魂。 ——所有夹杂着真心的试探、隐藏着深情的攻击、以及无法开口的告白都悄悄说给大风听吧。 尹铎的另一只手在朱砂背部上下爱抚着,从后腰摸到蝴蝶骨,又再次向下拖住她紧致的臀部。紧接着,礼服背部的长链猛然断裂,钻石般闪耀的细链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弧线,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碎钻。 两个人紧紧相拥,忘情地深吻着,呼吸急促又混乱,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向下流, 茫茫天幕之下,灯光灿烂辉煌,一辆辆豪车从酒店门口涌向繁华都市的四面八方,只有地面水洼倒映出这两道痴缠到难舍难分的身影。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振动,顾偕收回目光,平静地转过身,对柏素素说道:“走吧,送你回家。” 柏素素点点头,挽上了顾偕的手臂,惊呼道:“你好冷啊。” 她刚走了两步,正想回头和易言打个招呼,却只见易言已经走下了台阶,他满是湿透,背影单薄却挺拔。 方才还貌似非常热闹的梁柱前,只剩了看热闹的鹤楚然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往哪儿走。 一辆宾利缓缓停下,尹铎为朱砂拉开车后门,朱砂先一步坐进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看样子并没有打算让尹铎也上车。 尹铎挑起锋利的眉毛。 “疯狂吻别后你却没和我回家,现在整个纽港市都知道我们分手了,”朱砂笑了笑,“你明天对抗检察长应该能简单点,下一场,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砰一声车门关闭,尹铎站在原地,目送着猩红的尾灯穿过茫茫雨雾,消失在夜色尽头。 · 25小时前…… 【12月6日,星期六,23:10】 朱砂迈出季夏酒店的玻璃旋转门,站在马路边慢慢仰起了脖颈,从胸腔呼出热气在接近零度的冷空气中迅速变白。 从蔡翔父母的农场回酒店后和伦敦分公司开了一个视频会,照常处理工作邮件,直到提醒她去“钓凯子”的闹钟响起,她才意识到错过了晚餐。现在胃里只有方才喝下的那两杯酒,一阵酸痛伴随着灼烧感涌上喉咙。 夜里寒气逼人,昏黄的路灯照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好几分钟不见一辆车驶过,这条街显得格外冷清。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出租车还有五分钟才能到。 蔡翔休假前和她有很大的争执、蔡翔向来都不赞同她强盗般的做事手段、蔡翔是她拿枪逼进精英组的……蔡翔参与了问鼎国际、漫水森……多莉生物的消息他好像也知道。不!不能想他参与了哪些不清不楚的案子,应该回忆一下这些年她经手的项目,有哪一个是干净的。 朱砂冷笑一声,强行清空脑海里乱哄哄的念头。她转过身,双手插进风衣口袋,踩着细长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街道两旁的商店大门紧闭,路灯照耀着铁门泛出冰冷的暗光。 不远处,有一家商店似乎忘了关灯,从橱窗里透出的亮光打在地面上映照出扇形灯影。 橱窗里静静展示着漂亮的雪景,晶莹雪花在某种自动循环的设施系统中飘飘洒洒,落满了旋转木马。 那是一个华丽漂亮三层旋转木马。莫兰迪尔色系搭配让色彩优雅又丰富,做工精良,仔细看就能发现,马匹的姿势不尽相同,都深深定格在最有爆发力的瞬间,连车厢闪烁着的灯盏也样式各异,每一个考究的细节清清楚楚地散着金钱的气息。 玻璃上慢慢映照出朱砂的身影。 她听见来自另一时空的声音: “旋转木马是世界上最残忍的游戏,周而复始地旋转,相互追逐,却永远也触不到,”那个人定定注视着她,英俊的面容上被华丽灯光一照,映得流光溢彩,“但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同时坐在旋转木马上,木马会载着他们到一个完美的……” 她记得自己打断了他的土味情话,后半句是:“天堂……爱情就会天长地久。” 朱砂不自觉笑了起来。 那天她好像是拒绝和他坐进马车车厢了吧……只随便选了离身旁最近的木马? 一个是罪犯,一个是检察官,猫鼠游戏不就是追逐却无法碰触吗。 寒冷冬日的午夜,街道冷冷清清,北风呼啸凛冽吹打着金属垃圾桶,纸屑和树叶呼啦啦卷走。 整条街大门紧闭,没有一辆车、一位路人经过。 茫茫天幕之下,寒风萧瑟,只有朱砂孤独的侧影被路灯拉得斜长。 ————以下不收费———— 建议将黑珍珠慈善夜从头看一遍,两条时间线碰在一起会很爽。 写这个吻的时候,一直想着情深深雨蒙蒙的bgm,依萍和书桓站在众人中间接吻……立刻沙雕 昨晚收到了一位读者姑娘打赏的300元人民币,激动得不能自已。2月、3月的收益加到一起再扣掉税,买完药只剩下了640元,所以这是一笔巨款!我要给她写个小番外,不论看朱砂和谁睡都可以!然后另一位打赏的姑娘提出想要看朱砂睡柏素素,但是我写不出来百合肉,打算让顾偕去世,朱砂照顾他的遗孀。 是的没错,顾偕的命就值300块! 总之我感觉到了大家的爱,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但是,昨晚抢到了个专家号,明天要去医院看心脏,所以周一不更新,今天的加更请当成明天提前更新的了。现在字数超了太多,字数越多越没人看,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砍线,尽快把商战线都结束。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猫鼠游戏·120 第一回合(上) 早上七点,纽港市最重要的早午餐社交场——芳兰餐厅内人影晃动,咖啡早茶的杯盘被轻轻碰响。 “朱小姐!” 朱砂正翻看菜单,一抬眼只见一个笑意盈盈的中年男人从屏风后走过来,二话没说就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紧接着极其 嚣张地跷起了二郎腿。——王冠集团的董事何鹏皖。 “我们接受了东风物流的报价,董事会全员通过,”何鹏皖没问过朱砂,径自点了一根烟,然后眼睛一眯,冲她喷了口 烟,“其实如果贵司能每股增加5圆,我很愿意向董事会再报价,怎么样?深蓝现在应该还有加五圆的能力吧。” 朱砂一动不动,淡淡打量着何鹏皖。 她的面容在烟雾中模糊不清,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却如一潭死水般深邃,穿透了蒙蒙白烟,渗着毒蛇一般可怖的微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鹏皖似乎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又说道,“我相信以朱小姐和偕神的能力,十年之内还是能 让深蓝再挤进金融街排行榜前列的,前提是两位能顺利免去牢狱之灾。” “一个月!”朱砂冷笑着放下了菜单,“我再让你嚣张一个月。” 何鹏皖嘴上叼着烟,象征性鼓掌,含糊说道:“一个月就能摆脱官司,找回投资人,朱小姐让何某佩服佩服。” 一个月后…… “今日东风物流宣布与成桥运输合并,不久前才收购了王冠集团的东风物流……” 电视新闻画面上,朱砂与东风物流的创始人握手,现场镁光灯闪烁,朱砂转过身,冲着镜头森然一笑。 王冠集团的董事长林毅华按下暂停,抓着遥控器的手止不住颤抖。 王冠集团肯接受东风物流友好收购,最重要的一条是协议是,五年之内,东风物流不得购买王冠集团的任何证券或资产, 或者对王冠集团及其下属企业进行收购等商业合并交易。 通俗来讲,就是不论第三方出多少钱,东风物流都没有权力卖出王冠集团的货运资产,这一条协议其实就是在防备朱砂, 从源头遏制东风将王冠货运卖给深蓝的可能性。 现在,东风确实没有卖掉王冠,只是卖掉了自己……但是,王冠的货运资产属于东风物流……就如同一条大鱼为了躲开鲨鱼的吞噬,相信了小鱼会保护它的鬼话,躲进了一条小鱼的肚子里,然后转头小鱼就主动钻进 了鲨鱼的口中。 东风和深蓝从开始就是一伙儿的……林毅华砰一声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玻璃门,只见朱砂正坐在办公桌后,背后落地窗外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冲刷着纽 港市。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下,将朱砂的脸映得如阴森鬼魅。 林毅华胸膛剧烈起伏,嘴唇苍白颤抖。 朱砂转了椅子,往椅背上一靠,笑着问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先生觉得王冠集团需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呢?”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林毅华一阵头晕目眩。 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窗外的暴雨雷电、以及朱砂那张扭曲狰狞的笑脸落入视网膜中,全然模糊成斑驳陆离的色块,化为一 缕袅袅黑烟,落在一张雪白的A4打印纸上,变成了冰冷规整的初号宋体字: 【东风物流是深蓝通过垃圾股融资而扶持的公司】 林毅华摇摇头,从幻想中回过神。 初冬早上五点,下了一整夜的雨,天色依然漆黑,客厅内亮着昏黄的落地灯,王冠集团前任首席执行官钟辉霄明显还没睡 醒,头发乱糟糟的,只披了件浴袍坐在客厅沙发上,手中捏着这张A4纸,抬头问道: “您信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坐在对面的林毅华脸色煞白,热咖啡杯将他的眼镜片上熏出了一层白雾,“我可不想一个 月后看见朱砂坐在我的位置上……东风物流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吧,去找别的买家。” 王冠集团是一家百年企业,林毅华做了四十多年的董事长,不论深蓝开价多少都不愿意让百年基业化作巨额现金。先不说 他作为企业家要对员工负责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单从利益角度讲,王冠集团经营良好,几年之内也能赚回朱砂的报价。 朱砂就是一笔飞来横祸,本来他们一家老小在一间房子住得好好的,却被朱砂踢开了大门,甩下一笔钱说我要买你家房 子,这笔钱足够你们买楼下的房子,还能剩不少钱,如果不搬,我就买下楼上的房子,放水淹了你家,到时候你们再搬家的 话,我只给你刚刚够买房子的钱。 企业家在恶意狙击面前,最大的威胁不是对手,而是己方阵营的内奸。他希望王冠继续经营,但总有人想卖股份套现。林 毅华深知王冠的董事会里有深蓝的内奸,他没有精力查内奸,只能和钟辉霄联手演戏,做出钟辉霄与董事会的意见不合,撩挑 子不干了的假象,其实暗中寻找愿意拯救王冠集团的白衣骑士。 钟辉霄问:“但是……您不觉得有点浪费吗?” 林毅华似乎心有戚戚,怔怔问道:“什么意思?” 钟辉霄问:“您是怎么收到的这张纸?” “我一开邮箱就掉出来了,”林毅华将空白信封也递过去,“没有邮戳也没有任何痕迹,就这么一张纸。” 三天前,王冠的董事何鹏皖求助顾偕的太太,却不知如何惹恼了顾偕,以至于他放狠话给王冠,要王冠趁早接受收购,否 则他要加速囤积股票,并压低报价。 周末这两天,董事会连轴开会,几乎都同意不如就便宜了东风物流吧,毕竟王冠承受不住深蓝的正面攻击,接受东风的友 好收购还能和请深蓝手下留情。 这么一张轻飘飘的A4纸犹如一把开启命运之门的钥匙,在深蓝的阴谋诡计生效之前,提前警示了王冠。 否则四个小时后,也就是星期一早上九点,王冠就要宣布接受东风物流的收购了。那样一个月后王冠与东风合并的事宜尘 埃落定,王冠就是深蓝的囊中之物。 现在,深蓝的底牌已经揭露了,林毅华长出了一口气,但仍然心有余悸。 何鹏皖确实干得出来去朱砂面前得瑟这种事。 万幸……万幸! “这位告密者是救了王冠一命啊,”钟辉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为什么要送匿名信?为什么不顺水推舟问您要个人 情?” 林毅华眼底倏然亮起一点光:“你是说……” “告密者不是为了救王冠,而是要从背后给深蓝捅刀子!” 林毅华疑惑:“那能是谁?” “是谁不重要,顾偕和朱砂的仇家太多了,”钟辉霄放下文件纸,仔细收进信封里,毫不在意道,“远了不说,就最近 的,蓝航那一批复仇者联盟还敢怒不敢言呢,不过捅刀子我们不在行,得去找个专业的屠夫。” “……那你的意思是?” “对,尹铎,”钟辉霄抱臂冷笑,“深蓝的一只脚已经陷在泥里了,我们不妨再帮忙把另一只脚也按下去,顺利的话,王 冠不用找骑士相救也能躲过这一劫。” · “春晓女童扶持计划、少年儿童午餐计划、濒危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渐冻症病理研究基金会……”尹铎将一张张文件纸 放到桌面上摊开,“还有22所山区小学、5家养老院、10家孤儿院,别人做慈善,都是拍照走过场,只有你来真的。” 早上六点,审讯室只亮着一盏白炽灯。 蔡翔一言不发,直勾勾望着被铐在桌面上的双手。 40多个小时前,他还开着限量超跑驶进金融街,从笔挺的裤脚、到精致的袖口、再到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浑身上下一丝不 苟,每个细节都散发着精英气息。 而现在,他衬衫皱皱巴巴,下颌上也冒了一圈淡青的胡茬儿。 “如果这些资料公开,你明天就会被金融街排挤,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恰恰因为这个圈子里都是无耻混 蛋,谁让你心地善良,身家清白呢。” 尹铎冲着单面玻璃窗一招手,几秒钟后一位警员走进来,咔嚓解开了蔡翔的手铐。 蔡翔只揉了揉手腕,整个人依然无精打采。 “你外祖父拥有康递银行30%的股份,父母是临陵最大的农场主,还有家族信托基金,所以你对钱没那么深的执念,不然 也不会连续四年拒绝进朱砂的精英组,”尹铎松了松领带,拉开桌对面的椅子坐下去,“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新婚不到两个 月,妻子宫外孕,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是什么,但顾偕和朱砂做的孽,凭什么你来背锅呢?” 律师不在场,蔡翔对一切充耳不闻,目光呆滞涣散,消极抵抗着尹铎审问。 “我听说,你为了海豚生鲜那批果蔬和朱砂大吵一架,从那以后你就开始休假,”尹铎将认罪协定文件推到蔡翔面前, “我就不废话说你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但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给你最好的协议。” 尹铎衬衫卷到手肘处,侧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果然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从慈善夜晚宴距今结束过去了几个小时,他 一分钟都没睡,仍然神采奕奕,眉宇间满溢着自信和张扬要是被检察长看见,一定会压他去做个尿检,看看他是不是嗑药嗑得 兴奋过头了。 然而蔡翔始终无动于衷,眼底血丝密布,看上去憔悴又虚弱。 尹铎不再废话了,倏然起身,冲单面玻璃镜后招了招手。 两个警员进门,一左一右薅起来蔡翔,从背后给他戴上了手铐,压着他离开审讯室。 “蔡先生——” 尹铎蓦然开口。 两个警员按住了蔡翔,三个人站在门口同时回头望去。 “最晚到后天早上六点,你开口,我撤诉。” 凌晨昏暗的灯光照在尹铎侧脸上,从眼梢、鼻梁到下颌勾勒出一道冷冰冰的暗光,他瞳孔深处亮着坚冰般的光芒,直接刺 进蔡翔那遍布血丝的眼底。 “六点,就到六点,过了时间,你将面临22年监禁和9亿圆罚款。” 砰一声审讯室大门关闭。 尹铎大步流星穿过充斥着泡面、香烟和咖啡三者混合气味的大办公室走廊,通宵加班的助理检察官们忙得人仰马翻,此起 彼伏的电话铃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句脏话,场面极度混乱。 经过走廊拐角,迎面只见薄兮踩着高跟鞋急匆匆走来。 “老大,”薄兮一点头,递来一份文件,“办好了!” “廖法官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一辆游艇而已,”尹铎哗啦一声翻开资料,俊朗的眉梢微微挑起,“你用了什么手段?” 薄兮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合法手段。” “好吧,”尹铎心情不错,似乎感觉非常有趣,忍不住又感慨道,“你应该多笑笑。” 薄兮先是一愣,旋即移开了目光,手指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深蓝怎么样了?” “一团乱麻,”薄兮回过神,“我有个同学在深蓝的合规部,听说大半夜的全回去加班了还被顾偕臭骂一顿。” “合规部?把一群事后诸葛亮叫回去有什么用?发紧急公告吗?这两天撤资的威胁听了不少了吧,有个‘喵’用,”尹铎 啪地把文件拍回薄兮手里,又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一会儿把这根‘稻草’给深蓝送过去,只要朱砂着急向市 场证明一切还在她掌控中,那就离她失控不远了。”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猫鼠游戏·120 第一回合(下) 早上九点,深蓝资本。 “芒屏的分析师升级了对青庆石油的评估,他们认为可能会涨到70圆,现在变成了‘强烈建议买入’,对我们做空非常不 利。而且五分钟前经纪人打电话问我们要回股票,如果现在割肉的话,我们会赔5000万,下午再脱手可能就得赔6000万 了。” “我挑出了蓝航不盈利的航线和多余飞机,发现折旧数字有变动,之前以为高分子部门是个烫手山芋,但其实它是个随时 会爆发的活火山,我约了丹河、莫英还有四五家公司谈收购,但今天早上他们全部取消会议,我需要离开几天去搞清楚高分子 部门到底怎么回事。” “上周范忠先生答应投入深蓝的七千万今天早上流向了开源资本,于婉莹、杨仲微还有卫曲民也都如此,另外,警署退休 金、消防署退休金和教师退休金要求最迟明天晚上和您面谈,否则就撤资。” “德重银行、冬鹰银行和爱世界银行都拒绝提高我们的杠杆,本来量化部门有一个套利机会,要是三天内不能锁定杠杆 率,我们就得眼睁睁错过赚一个亿的机会。” “大御城、外婆湾和泛海控股对深蓝提起了反垄断诉讼,我们大概有三个亿的资金被冻在里面了……” 精英组五人在办公桌前一字排开,每张脸上的神情各异,但眼底都闪烁着相同焦灼的微光。 众人视线尽头,朱砂后腰靠在办公桌边沿,苍白的面容上阴云密布,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摩挲着下巴喃喃问道:“今天早 上还能有更糟的消息吗?” 朱砂的语气还很平静,精英组几人交换个眼神,刹那间看懂了彼此眼底的疑惑。 一般来讲红皇后笑得越灿烂才越可怕。 朱砂就像戴上精致华丽的古埃及面具,将所有疑虑、焦灼和沮丧都藏在黄金面具下,只用嵌满宝石的虚假笑容应对一切——包括是自己人的精英组。 唯一能见到她真实面容的人,只有她的恩师——基金教父顾偕。 偕神从不现身深蓝的庆祝场合,一来因为他确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二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场大家都放不开,所以只派朱 砂去走个过场,让她说两句场面话,自己就悄悄买单离开。 经常有加班的人透过落地玻璃,看见偕神和朱小姐两人在办公室里对酌,他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没有亲密举动,甚至有 时候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酒。但那种姿态如同有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俩人与全世界都隔开,也没有一个人能闯入他们 的小天地。 然而从慈善夜结束的凌晨到现在,这八九个小时里,朱砂仿佛主动从神坛走下来,把面具搁在冰冷王座上,对着精英组这 五人全然展示出她的负面情绪。——这倒不像成年人崩溃到情绪失控,更像是她愿意向他们卸下伪装,冲他们打开了自己。 “朱小姐!”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适时响起,白清明哆哆嗦嗦的声音传中来出来,“法官刚下了文件,禁止保释蔡先 生……” 朱砂眼皮一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为、什、么。” “因为蔡先生的新婚妻子是外籍,且他一直停在维多利亚港的那辆游艇昨天开到了南离今湾,法官认为他有畏罪潜逃的嫌 疑,所以……” 朱砂眯起眼,额角青筋直跳:“游艇怎么回事?” “游艇是他上周让人开过来的,好像打算昨晚带老婆出海玩的。” 房间内气氛压抑到极点,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脊椎上。 蔡翔被抓,对于精英组而言是头等大事,但日子还得继续过,除了精英组手上的收购案,深蓝的其他部依然正常营运,轧 空危机、诉讼缠身、投资人撤资、资产重组的困境、银行封锁杠杆率——一件又一件糟心的事犹如一只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 住了朱砂的脖颈。 治疗腺肌症的激素针每个月打一次,上礼拜刚刚打过,副作用还没退去。事情接连失控,加上连续4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 朱砂脑海里乱糟糟地响起各种声音。 她眼前一花,仿佛看见办公室四面墙壁上长了无数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从墙面伸出,黑的蓝的还有绿的瞳孔,嵌在墙 里,镜面般倒映着她的身影。 这些眼睛同时一眨,她就像被成千上万的窟窿眼困住,再睁开时,墙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目光中的怨毒 幻化成实体黑气,随着她的一呼一吸深入肺腑,毒得她快喘不上气来。 ……她不会犯错。 ……她也不能出错。 ……每一步都不能错! 敢轧空深蓝的人绝对活不过今天!不论是从市场买还是问机构或者私人手里借,她都要等青庆石油跌破30圆……蓝航的债 务该怎么脱手?收购难道真的是自找麻烦?不!蓝航还有机会,最糟不过是对蓝航定向发行股票,把蓝航的最后一点油榨出来 就扔了它,只要深蓝不赔钱,她管不了蓝航的死活……银行不给钱?那就搞银行,哪家不给钱,就报复哪家,反正她已经有了 一个复仇者联盟不介意再来个银行家联盟……另外,那群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垂死挣扎!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浮浮沉沉,朱砂用两根手指用力撑开眉心,强行压下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就在这时,一丝冰凉诡橘的亮 光从乱麻似的想法中剥离出来。——为什么这么巧? 朱砂睁开眼,啪地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她的目光从精英组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对方则回以她或平静或疑惑的目光。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鹤楚然不自觉捏紧了手里 的文件。 良久,朱砂忽然笑了,白烟从红唇间袅袅逸出,仿佛连郁结在肺腑内的不痛快也一起散出去了。 “尹检察官,你很可以。” 她没头没脑地抛下这么一句话,似乎感觉到非常有趣,忍不住摇头笑起来。然而房间里则再次陷入了死寂,仿佛连空气都 静止了。 鹿微微不满地拧起了眉心、张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看样子很想发表点意见但又不得不忍住嘴欠,以至于脸上肌肉 像神经坏死了一样止不住抽搐,就连温时良都罕见地表情空白。 只有虚报了身高“脱鞋不到一米七”的鹤楚然带着超越世俗年纪的平静,那微笑中仿佛洞悉了一切,站在平均身高一米七 五的房间中,丝毫不觉得自己矮人一头。 今天凌晨一回到深蓝,目击证人鹤金童迫不及待地向众人描绘了漫天风雨中那世纪之吻,眨着他呆萌无辜的大眼睛,竖着 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向众人保证绝没有添油加醋。 红皇后的毒唯鹿微微对鹤姓少年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事业粉温时良对鹤姓少年不理不睬,几次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失败后,主动拿走了茶杯,并提醒他茶多酚与生长激素有正相 关的联系。 在看人出殡不嫌事儿大的张霖那一步步言语诱导陷阱中,鹤姓少年所讲述的世纪之吻,从最初版本“他们在风雨中紧紧相 拥”,升级成“一道惊雷劈在尹检察官脚边,两人还亲得难舍难分”,到后来就变成“尹检察官徒手撕碎了朱小姐的外衣,扣 子稀里哗啦绷了一地,要不是酒店门口人太多就要当场做爱了”。 总而言之,没有人相信目击证人鹤姓少年的话,气得少年狠狠甩下文件,手指在发丝间拨过,故意炫耀着年龄优势,然后 在鹿微微动手打人之前,一转椅子,冲他们露出了生得饱满的后脑勺和浓密的头发。 凌晨两点,精英组相互交换了一下各自在宴会上的收获,三言两语间反击计划就浮现出了雏形。几人在大办公室里等待两 位老板与合规部开完会,再来谈反击战。 鹿微微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打开社交软件提神,软件一刷新,她猝然失声“啊”了一嗓子,紧接着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差点 从眼眶里瞪出来! 张霖疑惑地围了过去,下一秒也发出了来自灵魂的咆哮声,他目光呆滞,灵魂出窍一样将手机递给一旁无动于衷的温时 良,逼王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珠子刚扫了一个来回,立刻顿住了,然后遛回去看了一遍屏幕,那万年寒冰般冷漠脸终于裂 开了一丝冰纹。 这时,鹤姓少年淡然端起奶茶,在众人灼灼视线中优雅嚼起烧仙草,鼻腔中哼出了王之蔑视。 ——四月花酒店门前,黑色雨伞在急风骤雨中陡然飞起,红皇后朱砂与宿敌尹检察官在雨中拥吻的那一瞬间被相机深深定 格在时光里,这张照片不论打光、构图、拍摄角度都能挑不出一丝瑕疵,连精修都不用,直接能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 精英组所有人顿觉山崩地裂,天塌地陷。 紧接着,偕神和新闻当事人推门而入,众人立刻收起手机乖巧坐好,心情十分复杂地面对顾先生那张活脱脱如死神般恐怖 的冷脸。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怪不得偕神他老人家一回办公室先喝了大半瓶威士忌,以及身为一个身价亿万的男人,先被人抢走了爱妻看中的耳环,还 要被抢走一手调教出来的爱徒?能忍就不是男人!张霖想。 怪不得偕神他老人家一回公司就把自己的办公室打扫一尘不染,短短一小时内连地板都擦到反光,此等家务能力令人佩服 至极,以及身为女人,或者说身而为人,实力才是最好的证明,都他妈明晃晃的通敌叛国了,还能因为业务能力太强,让老板 敢怒敢不敢言!今天的朱小姐依然光芒万丈,鹿微微想。 嗯,所以偕神他老人才骂哭了整个合规部,以及男人还是认真起来最有魅力,作为听着基金教父传说长大的一代,进深蓝 时教父已退居二线,传说中的男神每天只喝喝咖啡摸摸鱼静静当个吉祥物,这一年愣是没把眼前这个男人和那个把金融市场搅 合得重新洗牌的邪财神联想到一起,有生之年有幸见证基金教父重出江湖,死而无憾啦,鹤楚然想。 温时良哗啦翻开一页文件,望着两位老板,平静说道:“我们初步有个想法。” 精英组余下三人:……… 冬日阳光从落地窗照进办公室,勾勒出朱砂侧脸的轮廓。她衬衣的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手指抖了抖烟灰,脖颈曲线在淡 蓝色烟雾中若有若现,肌骨有种陶瓷般冰冷的白。 “深蓝站在风口浪尖上,投资人撤资一定是首当其中的事儿,复仇者联盟趁机添乱也正常,但是轧空、失约、封杠杆同时 来,你们没觉得太巧了吗?” 办公室内陷入沉默。 朱砂盯着眼前飘渺的烟雾,再抬头时,神情纹丝不动,眸光雪亮,刹那间焦灼浮躁纷纷退去,声音轻而坚定: “所以大家稳住,一乱,我们可就落入尹铎怀抱了。” 众人:……………… 这句俏皮话貌似说的不太对的样子,众人嗯嗯啊啊敷衍着,心中不约而同想着成年人嘛,总要顾及体面,学会装蒜,然而 千算万算忘了在场还有一位未成年人。 只见鹤姓少年幽幽举起了手。 众人脸色骤变,眼底倏然亮起求知之火。 朱砂掐了烟:“小鹤同学请发言。” 那一瞬间,四道如箭般锋利的目光唰唰唰射到鹤楚然身上。 子曾经曰过:童言无忌大风刮去,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问朱小姐和尹铎是怎么搞一起的!张霖向鹤楚然挑了挑眉毛。 问朱小姐是不是只是一夜情?鹿微微向鹤楚然使了个眼色。 温时良平静地清了清嗓子。 鹤楚然背后一凉,疑惑道:“就算不乱,那青庆石油怎么办?” 众人:…………………… 子还曰过:天才和凡人距离,只差一颗八卦之心。 古人诚不欺我。 今天一使劲又是八千字,两天的更新内容了,我的身体不太允许我这么挥霍……如果明晚八点没更那就是没更了……感觉很对 不起每天等更新的姐妹,我尽量吧 猫鼠游戏·121蓄势待发(2202字) 尹铎,这位号称是纽港市最刚正不阿、最遵纪守法、以理想做骨热血为皮的地区检察官,事实上也是一位会虚与委蛇的政 客。 一从四月花酒店离开,他就直奔办公室。 因为他要是不在宴会上刷个脸,检察长就要亲临荔塘区地检办公室,把他所有正在加班查线索的手下全部停职。如果他败 在深蓝那两位手下,绝不是因为他死守着法律底线,而是因为检察院没!有!钱! 早上六点提审完蔡翔后,尹铎掐着部门经费的红线,犹如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无情无义地赶走了通宵了一夜的 助理检察官们,走之前让每个人拿了他掏私人腰包订的芳兰餐厅的打包早点,清贫公务员各个叼着一顿饭堪比半个月加班费的 早餐嘤嘤嘤走了。 然后他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上裁剪精料的西装,喷上古龙香水,打扮得像个自带BGM出场的律政剧男主角,开着他 的玛莎拉蒂主动去检察长办公室报道了。 他先从年末最后一个月的加班费开始检讨,再三保证蔡翔案的日常工作时间绝不超过正常八小时的范围,如果加班费烧干 了,明年办公室主动裁员降薪! 然而,他又避重就轻提了两句和朱砂的绯闻,含蓄表示他作为纽港市优质未婚大龄男青年、蝉联多届“女性最想睡的单身 汉”排行榜第一名、以及去年“纽港最想嫁的钻石王老五”第九名(女士们表示,尹检察官浪名在外,谈恋爱没有安全感,所 以只想睡,不想嫁),三流小报只要一出现经济危机就靠他的绯闻提升销量,他相信英明神武的检察长不会相信这种没来由的 谣言。 至于他花了四百万拍下黑珍珠耳环,那只是为了膈应顾偕,而酒店门前那个吻,是朱砂对英雄的嘉奖,哪个女人不喜欢男 人为她一掷千金呢,况且就算两人曾经有过什么,整个纽港市都能证明他们分手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那颗怜香惜玉的心 脏在严明公正的法律面前绝不跳动一下! 最后,他拿出了杀手锏。 半个月前,尹铎和警局朋友喝酒时听说警方发现了一具损毁严重的无名尸体,很可能是前几天失踪的中学校花,少女失踪 案一直是热议话题,而这桩案子更有话题性的地方在于嫌疑人是一位十岁少年。 若按照常规顺序,地区警署要要经过上级部门层层审批才能送到上一级法医办公室,一来一回再算上排队时间,至少得半 个月才能核实无名氏身份,凶案发生后的48小时是破案的黄金时间,可怜的校花就要变成悬案了。直觉敏锐的尹检察官放下 酒杯,利用自己私人关系在法医室插了个队,当晚就确认无名氏正是失踪的少女。 尹铎赶在社会舆论发酵前按下了这桩案子。 完美受害人、儿童犯罪、虐杀手段极为残忍……每一个点都是热议的法律话题,极为可能修正现有律法,判决结果会在主 审法官的个人事迹中留下最成功的一笔,为日后进入最高法院推波助澜。 未成年虐杀案在尹铎手里压了小半个月,如果监听令失效前,朱砂还没对环球恒通动手,那么这桩案子就是他的一张“延 期牌”,没想到薄兮先一步找到了蔡翔贿赂的证人。新年过后,检察长就要向上竞选,她现在急需一桩引爆社会舆论的案子, 让她在能选民中树立起女性领导人的形象。 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他会还给少女一个公道。 但在此前,他需要先做个交易。 “三天,我就帮你顶三天,”检察长眯起眼打量着尹铎,“如果撬不开蔡翔的嘴,你就得拿今天对付我这招去对付职业责 任办公室。作为前辈好心提醒你一句,滋扰诉讼会跟着你日后的每一场竞选辩论,好好考虑一下,为了深蓝这些破事值得 吗。” 尹铎扯完犊子一路哼着小曲回办公室,征服欲在血管里似火般流淌,哪怕一天一夜没睡觉,脸上也是一丝倦容都没有。直 到他在距检察院不到半条街的地方,被一伙儿控诉反垄断法的蓝航员工堵住了路。 蓝航员工每天在街上示威,发传单控诉朱砂,征集签名要求修改律法。这两天也不知哪位高人出钱,连公交站牌的灯箱广 告都换成了征集签名的宣传,看样子不闹上国会誓不罢休。 十几分钟过去了,车硬是没有往前挪一步,尹铎打了个哈欠,意识到大事不妙,赶在困意上来前给门卫打了电话,招来人 帮他把车慢慢开走,自己则大步流星走回了办公室。 一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只见所有人都围在一张桌子前。 “都不干活儿,在这围着干什么呢?” 尹铎挤进去,人群顿时分开两边,每个人脸上都一幅如临大敌的表情。 “有您的快递。” “我们商量要不要联系拆弹专家!” 众人七嘴八舌,尹铎疑惑:“什么情况?” 袁崇幽幽道:“深蓝寄来的。” “散了散了啊!都干活儿去!” 尹铎哭笑不得,一抬手哄走了这群精力旺盛得过分的助理检察官。 袁崇走了半步,又转身回来:“老大,王冠集团董事长想见你,看样子挺着急的,等了你一上午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第二会客室啊。” 尹铎推开办公室的门,轻轻放下了公文包,站在桌边就拆开了来自深蓝的礼物。简陋快递盒里,是一件包装精美的礼品 盒。与炸弹相距甚远,倒是很像情人间相互寄送的礼物。 他解下紫色蝴蝶结绸带,打开盒盖,只见盒中铺满芬芳的薰衣草,幽香深紫色盖住了一本书。——《燃烧的检察官》 简介上写道:一桩跨越五十年的悬案,一位检察官的自我救赎之旅,一段对法律、体制、人性和道德的审判,全球读者平 均花三个通宵读完,何在漆、楚翘翘、辰钟言等名人鼎力推荐。 尹铎额角直抽。 随手一翻开,书页中夹了一张书签,翻过来一看,是一张门票: “瑜伽静心三日行” 而书页上,一段文字被红笔画了红线。 “哭过之后,肖纪决定将这份卷宗送上国会……” 其中“肖纪”二字还被重点圈上,上面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了书页空白处写着的一行小字:他是凶手。 尹铎没忍住大笑出声。——朱砂识破他在搞鬼了——不过在悬疑小说里剧透凶手,这招够缺德的呀,朱小姐。 ———以下不收费——— 这是今晚的一更,所以打点有点奇怪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猫鼠游戏·121 蓄势待发 (中 “很抱歉,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尹铎坐在会客室沙发上,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件事,缺德,但不犯法。” 冬日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射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房间里空调无声地释放着暖气,但因两人都抽烟,窗户开了条缝 隙,不远处的集会的抗议声随着风声模糊飘来。 “我明白,今天来也不是来求您帮忙的,”林毅华将茶几上那封改变了王冠命运的匿名信推到尹铎面前,旋即站起身和他 礼貌握手,“这封信我给您留下,用它给深蓝安个扰乱市场的罪名可能不行,不过至少能凑个数吧,我们也算是被深蓝恶意袭 击过的一份子,王冠毕竟是百年的老牌企业,法官会同情我们,希望能祝您一臂之力。” 尹铎拉开办公室木门,诚恳道:“多谢。” 林毅华站到走廊上,回过头,对尹铎苦笑道:“其实王冠也是最近几个季度的收益不好,这属于正常调整,过几个月再面 对深蓝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招架,如果您能把深蓝那两位暴君送进监狱,王冠就安全了,我真切希望您能赢。” 作为纽港市上流社会豪门继承人的尹检察官时常要出席名流宴会,几个月前尹铎见到的林毅华还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林毅华精神矍铄,年过六十,怀里还揽着漂亮性感的女模特,一身西装勾勒得身型挺拔,端着酒杯侃侃而谈,仿佛 他还能再战五百年。而今天,林华毅的黑发根部露出了银白底色,面容苍老了十几岁。 尹铎心中一沉,叹息着目送老人家远去,半晌,他转过身,正想回办公室,眼角忽然瞥到了窗外,蔚蓝航空员工依然在街 头高举着“阻止朱砂”的标牌,招手拦下过往车辆,请他们帮忙请愿签名。 “等等,林先生!”尹铎道。 林毅华止步,慢慢转过身。 只见尹铎逆着背后的天光站在走廊尽头,身影挺拔如箭。金边眼镜略微闪烁,遮住了他上半张脸的表情,然而嘴角却清清 楚楚地勾着一抹坏笑。 “倒也不一定没有办法……”尹铎道,“您也许可以试试寻求立法保护。” ·“以往,深蓝的收益让人眼红,但这两场大收购就像越战,谁知道要打多少年,非常抱歉,我们基金恐怕承担不了这么高 的风险。” “蔚蓝航空就是个泥潭,我们都知道高分子部门卖不出去的每分每秒都在烧钱,如果好卖,朱小姐也不会这么急着融资 了。” “深蓝外部资金烧得只剩一半了,今天早上又被人发现了青庆石油的空仓位,我知道深蓝现在有多少着急,您提供的方案 确实非常划算,如果往日管理费这么低,我一定毫不犹豫给深蓝砸钱……” “我得评估风险报酬和收益,对投资人负责……” “我是过时的人,买涨不买跌……” “偕神和您一直能创造奇迹,我也相信深蓝能再创辉煌,不如我们等深蓝稍微稳定后再来谈融资?” 朱砂起身和对方握手,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微笑,然而她一离开办公大楼,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仰天深吸了一口 气。 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又吃了一天的闭门羹,再加上药物副作用,她整个人都处在爆炸边缘。 是她想要向金融街展示她的野心才同时打三场收购战; 是她为了教训赵凯源才亲口吩咐蔡翔去搞小动作; 是她一手把深蓝拉进泥潭、把蔡翔推向深渊…… 冬日街头人头攒动,车来车往,阳光照在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布满钢筋水泥的工地上,脚手架反射出冷冰的白光。朱砂站在 人群中,蓦然一阵晕眩,耳旁再次响起很久之前的对话,那是她向赵凯源宣战的夜晚……“您不想提醒我,我最近有点猖狂,小心摔着吗?” “你不是知道了吗。” “今天赵凯源说我骄兵必败。” “几岁了,还想要我表扬你?” “我哪有!” “你已经知道豆沙湾是你的失误,我就没必要说你。但你现在只是弥补错误,还不到值得表扬的程度。” …… 下午四点,午间休息已然结束,距离晚高峰还有两个小时,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点,金融街上行人依然不少,路过的每张 面孔都带着相似的冷漠和疲惫。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朱砂立在马路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视线涣散,望着繁忙的马路,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冷冽的西北风呼呼刮 过,发丝和风衣下摆在风中飘飘扬起,而她整个人站得挺拔,肩颈、后背和双腿绷成一条直线,犹如一支宁折不弯的箭。 良久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三场收购案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定都在顾偕的预料内。那个男人就像无所不知的神,能将一切零碎细节串联到一起,看到 事物背后的本质。 可是他却没有阻止过她。 那一瞬间,她心中倏然涌起一丝复杂的感情。 他为什么不能先提醒……不! 朱砂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脑海清空那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念头。 顾先生对她的教育向来都是有坑看着她跳,等她自己爬出了坑才会教她怎么识别坑。 他从来没有给过她预警。这么多年来,除了反对多莉生物,顾先生从来没有阻止过她做任何一单生意。从某种意义上讲, 顾先生给了她极大的自由。 朱砂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就算呕心沥血地培养一只小猫小狗,也会舍得砸钱看她的有没有学会握手作揖吧。 所以,她没有怨气,是她还不够强。 又或许,顾先生也不是万能的,蔡翔被捕是意外、收购本来就烧钱,发展成现在这样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不然那次在医 院,他怎么会提出等这三场收购结束,他让渡一半的股权给她呢。 朱砂自嘲般笑了笑,一时间说不准是“顾先生见不死不救”还是“顾先生其实也会犯错”哪一个事实更让她难以接受。 一辆黑色宾利随着浩荡的车流驶来,缓缓停在马路边,司机下车拉开了后车门。 朱砂后脑枕在椅背上,点了根烟,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整天的闭门羹让她那颗冰冷坚硬的心被凿开了一丝裂缝,才会站在 街头矫情了十几分钟,现在置身封闭安静的空间,脑海里乱糟糟的声音终于平息下来。她给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开始检查 邮件。刚一开机,手机就嗡嗡振动许久,屏幕上接连弹出多封来自银行的消息。 “林氏银行,非常愿意与您建立合作……”“爱世界银行,很荣幸能和你继续合作……”“冬鹰发展银行……”“科阿曼银 行……”“奥拓银行非常愿意为深蓝提供杠杆资金……” 一封封喜讯倒映在朱砂眼底,她浅色的瞳孔猝然紧缩,不由问出声:“这是什么情况?” —————— 以下不收费 这是二更,还有三更,三更还得等一会儿! 猫鼠游戏·121蓄势待发(下)(3250字) “什么‘什么情况?’” 张霖侧脸和脖颈夹着手机,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大步流星穿过走廊。 他领口解开几颗扣子,衬衫挽到手臂,连续加班让他眼底布满血丝,连下巴上都冒出一层胡茬儿,但这不仅没有影响他那 张俊脸的魅力,颓废和疲惫反而更加让人怦然心动。 手机另一端响起朱砂的声音:“银行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全都放钱了?” “因为顾先生酒醒了。” 新来的实习生正从电梯里走出来,张霖抱着一堆资料,与她擦肩而过,他正要抬起胳膊肘捅电梯按键,一直偷瞄着张霖的 实习生主动上前帮忙,离开前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车厢内,朱砂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候醒的?” “您走以后他就醒了,‘吉祥物’重出江湖,雷厉风行程度让小鹤都跪地大声唱《征服》了。” 年少时混过黑道的顾先生对危险始终保持警觉,哪怕在洗白上岸多年后也很少喝酒。今天凌晨他带着满身酒味先问责合规 部,然后责令合规部把所有黄线文件全部找出来。之后又和精英组开会,初步定下了反击计划,又安排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 重点。 朱砂余光偷瞄顾偕,男人脸色苍白,表情依然冷漠严肃,从他口中说的话还是很少,但思路清晰,言语恶毒,似乎没有被 酒精影响。 早上五点半,精英组散会,大家各自回办公室短暂休息片刻,七点钟再起床迎接这即将山崩地裂的新一天。朱砂被顾偕粗 鲁地拽进了他的卧室。她早在回深蓝的路上就想好如果顾偕问起她和尹铎是怎么回事要如何回答。 她正准备接受顾先生那并没有什么资格的暴怒,然而顾偕一言不发,牵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刷完了牙,又洗了个澡,全 程让她在一旁围观。 朱砂越来越心虚,越来越疑惑,等死的滋味远比死亡本身更折磨人。 然后顾偕抓着她的手,一头栽倒在床上了。 朱砂满脸黑线,用手指戳了戳顾偕的脸蛋,对方毫无反应。可是她的手还被醉酒者紧紧攥着,别说抽出来了,光是抓就让 她的手因不通血而发麻了。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顾先生的睡颜。明明一回深蓝就收起了黑珍珠耳环,她却始终能感觉到耳垂上坠 着的沉甸甸的重量。 良久后,她叹了口气,低声在顾偕耳边诱哄道:“顾先生,我手疼。” 她知道警觉性深入骨髓的顾偕会醒,果不其然对方哼唧了两声,但却变本加厉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顾先生,我不走,手真的疼。” 顾偕毫无反应。 “我这只手麻了,换一只行吗。” 顾偕依然装死。 “顾先生,您松手,我也要休息,”朱砂无奈,“我躺在您身边睡行不行?” 顾偕乖乖松手了。 他闭着眼睛向床里挪了挪,整个过程呼吸平稳又沉重,似乎还在熟睡,而这一切都是在他无意识中进行的。 朱砂心情复杂,站在床前揉了揉被抓痛的那只手,只为他搭上被子便离开了房间。 事情一项接一项地排着队等待爆炸,引火线烧得最短的便是缺钱。 她上午十点钟出门去融资前顾先生还睡着,凭他那个两杯就晕,四杯就倒的半吊子酒量,半瓶威士忌下去竟然没有昏迷一 天一夜,还能把她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朱砂太阳穴突突直跳,沉声问:“顾先生做什么了?” “我们可是买方啊,老大!市场上银行这么多家,偕神威胁和咱们合作那几家要把生意全撤走,又向市场放话,说今天之 内给钱的银行可以建立独家生意往来,试问哪家银行不想抱我们大腿,偕神他老人家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七八家银行就主动 上门签合同了。” “他同意了吗?” 话一出口,朱砂就意识到自己大脑不转了。 银行总裁也要向董事会负责,能拉到深蓝就是最漂亮的一笔业绩。顾偕放手让银行之间去打仗,看彼此争得你死我活,把 条件压到最低。然后顾偕会对每一家银行都表示心中已经有所选,贵行不是首选,但仍然愿意与贵行建立一些合作,前提是贵 行的优惠条件不变。——他就能以最优惠的条件占到所有银行的便宜。 “没事儿,当我没问,”朱砂捏了捏鼻梁,眉头紧皱成一团,又问道,“上午让你找机构借青庆的股票,你借到了吗?” “哦对了,”张霖夹着手机,迈出电梯,急匆匆走在高管办公楼层中,“偕神正在见青庆的大股东,我们的空仓位马上就 安全了。” 朱砂眼皮直跳,只听张霖又说道:“而且油价就要开始下跌了,石油大亨杨诞今晚会上NKTV的晚间新闻,为我们背书看 空青庆石油,有权威人士向市场喊话,我们就要平安了。 张霖正巧走到玻璃办公室外,只见办公桌前的男人正站起身,朝顾偕伸出右手。 洁癖晚期患者顾偕皱了一下眉头,也站了起来,目光在对方的手上打量了几秒钟,旋即伸手握了上去。落地窗后日光灿 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影,顾偕后背沐浴在天光里,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寒芒。 张霖夹着电话说道:“哦,更正一下,不是‘马上安全’,而是‘已经安全’了。” ·天色渐渐变得灰黄,城市大楼和行道树从两侧车窗飞快地向后掠去。 极速行驶的车厢中只听得见颠簸的轻微声响,朱砂靠着座椅,双手捂住脸颊,深深吸了一口气。——行吧,顾先生出手了。——神明大手一挥,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半数麻烦。 日光被深色窗玻璃减弱,在朱砂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淡光。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手掌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雪白的下 颌,修长的脖颈上血管青影明显,正随着她粗重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溺水者的挣扎。 良久后,她咬着牙,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她已经不是在顾先生羽翼下被庇护的小鸟了。 ·“每家基金融资时都宣称行情动荡才是机会,有哪一家真正做到在‘调整’中赚钱了吗?只有深蓝在过去十几年里收益一 直领跑金融街。最近我们是陷入两场大收购案,大家都说蓝航日暮西山,深蓝千金买骨,而王冠这把硬骨头,会把深蓝拖 死,”朱砂站在会议长桌的一端,双手撑着桌面,“再加上关于我手下被捕、我本人的花边新闻,我非常理解你们谨慎投资的 想法。” 融资团队坐在长桌后,每人面前摆着iPad和茶水,一张张年轻的面容神色各异。 “但是,贵司又不是公共退休金,深蓝是否干净,对你们有那么重要吗?”朱砂撑略微弯腰,目光扫过桌后的每张面孔前 扫过,冷笑道,“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们,我来,就是为了这两桩收购案的资金。”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朱砂今天只穿了一套普通的黑色西装,脸上也只化了淡妆,连口红颜色都不重,身上更没有惹眼的装饰,但每个人的视线 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我每天要做很多决定,做多还是做空?买进还是卖出?割肉还是等调整?人一瞻前顾后就会犯错,越怕犯错越会犯错, 每当我要做决定时,就会想如果我做错了选择,那么十分钟后、十个月后和十年后,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影响。” “没有拉到你们的钱,十分钟后,我会非常难过走出这里,但是我明天会找到更多的投资人,所以十个月后深蓝早已重新 起飞,十年后我根本不会记得这件事,而你们呢?十分钟后可能会觉得安全,没把钱扔进无底洞,而且让深蓝吃闭门羹足够你 们在圈子里吹上十个月,然后你们就要惋惜错过了这个机会,至于十年后……你们猜自己会不会后悔了十年?” “想要安全,大可以去买国债,一年4%、5%的收益足够让你们买几辆二手福特绕着下城区跑几圈,但想要开飞机坐游 艇……”朱砂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底的坚冰生生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我只给你们三十秒的时间考虑。” ·傍晚时分,暮色苍茫。 “顾先生,”朱砂走进顾偕办公室,脚步拖沓,神色疲惫,“曲斩和蓝名赫都把钱打进来了,于婉莹也愿意把投进开源资 本的钱收回来给我们。” 顾偕与往日一样,像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张椅子上,正把烟头按在烟灰缸边沿上捻灭。烟灰烟蒂堆得像个小山丘,几乎快 从烟灰缸里满溢出来。 他淡淡“嗯”一声。 办公室内陡然陷入了尴尬,朱砂在办公桌前站得浑身不自在。——没有人想提起四月花酒店门口的那个吻。 长久的沉默后,朱砂移开了目光,平静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您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等等……” 顾偕抬起头。 朱砂心底登时一沉,只见顾偕脸色苍白如鬼,眼底血丝密布,一开口连嗓子都是沙哑的。 这时外面天色已经接近黑暗了,办公室内的感光灯自动亮起,映照得顾偕神情深沉不定,目光中仿佛有万语千言。他的喉 结在朱砂惊疑的目光中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没事了,去吧……” 朱砂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过神,犹豫道:“您还是少抽点烟吧。” 顾偕略微愣住了,几秒钟后,那张森然冷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他笑着一招手:“过来。”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猫鼠游戏·122 为人作嫁(上 “过来。” 傍晚时分,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顾偕办公室门口的黄秘书还在工作,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走廊,依稀能看见员工的身 影在茶水间进进出出。 朱砂当然知道顾偕这两个字的意思是让她坐到他腿上。 如果是几天之前,在她近乎自虐般给顾偕口交发生之前,又或许昨天晚上她没有去黑珍珠宴会,乖乖在家里等顾偕来,两 人顺理成章地做爱,将那些不愉快的事都翻篇揭过,她现在不仅会主动降下办公室的遮光帘,坐进顾偕怀里和他亲热,还会主 动跪到椅子前,拉开他的裤链。 可惜冥冥中早已注定了有些事情朝着她无能为力的方向发展了。 朱砂略微垂下眼眸,转身往回走,却没有靠近顾偕,而是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顾偕神色平静,似乎对朱砂含蓄拒绝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又打开烟盒取了根烟出来,还没来得及叼进嘴里,手背就被朱砂 按住了。 “顾先生——” 朱砂叹了口气,语气稍微加重了些。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周遭气氛仿佛凝固了,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顾偕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紧张的眉宇慢慢放松,那股常年笼罩的焦躁烦闷瞬间消散了。 办公室内灯光明亮,光线从侧面映照过来,显得顾偕得侧脸轮廓格外深邃,可能因为他总是没什么表情,所以看上去还很 年轻,再配合着他成熟而强大的气场,非常令人怦然心动。 朱砂指尖蓦然一痛,刚要将手收回,却被顾偕反手握住了。紧接着顾偕的手指一根一根插进她的指缝里。 他拇指上带着粗粝坚硬的枪茧,轻轻摩挲着她虎口处的皮肤,引起一阵轻微的刺痒。 很久之后,顾偕嘴角一勾,妥协道:“好,不抽了。” 朱砂一怔。 顾先生貌似看上去有点高兴?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恶毒的念头,恶毒到让她刚有这个想法就觉得愧对顾先生这么多年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和再造之 恩。——顾先生作为一个孤儿,难道很享受有人管着他的感觉? 办公室的隔音甚好,空气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轻微起伏。 朱砂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来适应顾偕的冷漠。 刚来到顾偕身边时她经常因为没话找话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后来她终于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两个人在同一间房里的工作,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偶尔一抬头,她猝然撞见顾偕投来的目光,刹那间会心跳不已;又或 者他们端着酒杯,享受着胜利后静谧的时光,甚至有时候会故意不说话,一个眼神都能读懂对方想什么。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了。或者说,她无法忍受的何止是沉默,只要和他待在同一间房,她就浑身 不自在。 朱砂移开目光,随口问道:“我拉到钱,您搞定了杠杆,那几个公共退休金也都安全了吧。” “嗯。” “果然,”朱砂自嘲般笑了笑,“有您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顾偕皱眉:“你不高兴?” 朱砂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透过顾偕背后的落地玻璃,能看到白清明正迈着妖娆的小碎步向办公 室走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举着一张文件纸。 “两位Boss,听证会的传票下来了,国会驳回了蓝航,但批准了王冠。” 顾偕和朱砂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底清楚看到了默契。 朱砂回过头,问道:“什么时候?” 白清明道:“明天。” 办公室内陡然陷入安静。王冠集团在自由市场上打不过,终于跪到了衙门口去求青天大老爷伸冤。 然而朱砂却往椅背上一靠,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顾偕使了个眼色,白清明立刻意会:“我先出去了。” 紧接着朱砂也站起身:“那我也干活去了。” 顾偕压紧了眉心:“你还干什么活?” “明天的稿子还没写……” “我来写,”顾偕当机立断,“你去睡觉。” “那我也得和宁天辉过一遍流程。” “明天你有一上午的时间,快去睡。” “可是……” “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我不止是你老板!”顾偕顿了顿,叹息道,“你现在是病人,给我好好休息。” 顾偕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森然,想要用一种温柔诱哄的语气说出后半句话,然而这个活了三十多年都学不会好好说话的男 人一开口,声音中的别扭和尴尬让他自己脸上都挂不住了。 不过,幸好朱砂没发现,她还挣扎着说道:“可是我还……” “再‘可是’我就干你了。 顾偕完全放弃了温柔,又变回了流氓,冷漠道:“不想睡,我就把你干到昏迷。” 朱砂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反驳两句。顾偕却眯起眼睛,注视着她,眼底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气:“想都别想。” “哈?” 顾偕冷笑道:“你现在在想,要是和我来一发,我会不会心软让你继续工作。” 朱砂:“……” 顾偕的每一个字都让室温下降一度,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道:“怎么?想试试?” 朱砂镇静道:“不用了,谢谢。” · 12月8日,国会下属分管交通的委员会对深蓝资本恶意操纵市场与行业垄断立案调查的新闻,迅速席卷了各大媒体,短短 数小时内便便冲进了网络热搜榜。 报纸电视等各种媒体轮番请出各路法律专家,帮助民众复盘这两桩大收购案。 蔚蓝航空是家族控股的公司,董事会成员几乎都是由直系亲属担任。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不顾创始人与董事会想要 继续经营公司的意愿,说服了众多股东将公司清算变现,气死了年过九十的创始人。法律保护股东利益,而非保护创始人的理 想,所以中级法院判决交易合法。 蔚蓝航空虽然为深蓝资本所有,但蓝航员工十分不满,最近一段时间自发组织了抗议行动,征集民众签名请愿,要求国会 出台相关法律,推翻前次判决。 王冠集团得到了高人指点,趁着公众对资本的排斥情绪,与征集了上万签名的蔚蓝航空联名向国会递交申请。 然而朱砂的对蓝航的操作没有法律疏漏,而是道德败坏,国会驳回了蔚蓝航空的请求,但却批准了交通部对“王冠集团在 朱砂的控制下是否良好经营”的调查申请。 王冠集团的董事长林毅华要求在立案调查期间,深蓝不允许继续收购王冠股票,也不得售出王冠任何资产来重组公司。 对以树懒速度运行的国家机关而言,调查时间少则准备一两个月,多则长达一两年,甚至在恶意阻拦下调查个十年八年都 有可能。 这意味着深蓝的资金将被王冠集团牢牢套住,这对金融街上的头部基金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损失,牵一发动全身,很可能在 整个金融市场掀起一场动荡,影响世界经济走向。 于是就“是否批准交通立案调查”的听证会就此拉开了帷幕。 然而全世界将目光投入这场听证会,并非因为资本家对抗大资本家的后果会影响未来世界经济走向。 而是从王冠集团向国会递交申请,再到国会批准听证会这一系列复杂至极的流程竟然只在一日之内全部走完了。 政府向来能为了一张文件的格式不同而在三个部门之间来回扯皮,甚至能扯上三天三夜,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展示出光速, 就是场听证会。 命运的可能性从四面八方汇聚至此,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12月9日,下午3点。距离深蓝资本的员工蔡翔被捕,过去了70多个小时。国会大厦现场有多家媒体直播,座无虚席的同 时也鸦雀无声。 朱砂与林毅华各自带着律师坐在两边长椅上,数十名国会议员在国徽之下面对着满堂记者与抽签进入的民众宣布听证会开 始。 此时此刻,尹铎后腰靠着大办公室的长桌,接过薄兮递来乌龙茶,微笑着抿了一口。 “王冠集团的百年基业起源于一款名为‘王牌凉茶’的祛暑饮品,创始人正是我的太爷爷,人称‘寸头小林’的林广 海。” 房间内坐了十几位国会议员、几十名媒体和民众,然而除了呼吸起伏的声音外鸦雀不闻,每一道目光都灼灼落在房间空地 中央的那一把椅子上。 “卖凉茶不是什么光鲜的工作,推着小车沿街叫卖,从早到晚走遍整个铛楠区,而且只能卖半年,冬天没人喝凉茶那就改 卖烤红薯,我太爷爷一辈子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终于在铜湾有了一家不到五平米的小铺子。” 林毅华背对着媒体,面朝着议员,苍老的脸上神采奕奕,仿佛万丈光芒打在他身上。 “没几张桌子,倒有个挺大的窗口,每天买凉茶的客人能排到两条街外,没有一家凉茶卖得过我们家,因为我太爷爷用最 好的药材、最地道的火候而且一滴水都不掺,四五十年来日复一日地保证一个味道!”林毅华哽咽道:“口碑,是我们王冠集 团延续了百年最重要的传承。” 当事人和律师的席位位于房间侧面,朱砂的角度向左望去,议员们脸上不见喜怒,而向右望去,不论是媒体还是普通民众 都神色肃穆,甚至有的人眼睛里还闪着泪光,看样子勾起了不少人对“王牌凉茶”的童年回忆。 “王冠集团现在拥有船运、货运和公共交通运输,旗下的出租车、公共巴士、旅游巴士和校车加一起超过五十万辆,但最 初我们家就是个卖凉茶的。人人都知道‘寸头小林’的店,小贩去喝茶不收一分钱,而更早以前,当我太爷爷也是个小贩的时 候,只要在路上看见了乞丐,他都会主动请喝凉茶。” 朱砂左手边坐着安安静静的顾偕,右手边的宁天辉手在大腿上轻轻敲击,英俊眉毛仅仅皱着,整个人看上去烦躁不安。 “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王冠从一辆小推车开始,后来拥有了几家门店,再到现在发展成这个员工过万的大公 司,都建立在‘行善’这个理念上。” 听证会不允许律师像在法庭上那样,在对方言辞不当时站起来大声喊“反对!”,而朱砂因为某个嘴欠的检察官恰好知 道,律师的“嘴”经常不听大脑指控。 法庭的开庭陈词也千奇百怪,宁天辉这样水准的律师不该有情绪,房间暖风开得太热,或许是他私事,宁天辉听着林毅华 的演讲呼吸越来越急促。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过去三十多年里,王冠集团旗下的校车出了十四起事故,人员伤亡一直为零,并且没有一起事故原因是车辆故障,因为 我们不计成本地使用最好的安全系统,也是我们第一个推出了公共交通报警系统,单单为了保证女性夜间乘车安全,每年都会 投入几千万的研究经费。” 恰好桌上摆着纸笔和文件资料,朱砂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然后推向右侧。 宁天辉眼底倒映着“无关煽情”这四个字,略微诧异地挑起眉梢,紧接着在纸上写道: 【朱小姐有司考的打算?我愿意提供私人辅导,只要你同意来我律所实习】 朱砂:【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老板主动求实习生的】 宁天辉:【你特殊呀,有了你,我的律所就是法律界的深蓝】 朱砂:【过奖过奖】 宁天辉:【不知道他还得讲多长时间】 朱砂:【一直亏损的王冠集团摇身一变成为国家的门面象征了】 宁天辉:【别担心,我会赢的】 朱砂在宁天辉写下的“我”字上,修改成了“我们”,并写道: 【但这是听证会,不是法庭哦】 “作为一家百年企业,我们对社会肩负重责。所以当整个社会的重量压在我们的肩头时,利润就不会太好看了。” 左侧的顾偕坐姿很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肩颈、手臂、背部肌肉在衬衫下喷张绷紧,冰冷的 目光直视着对面林毅华的席位,而朱砂和宁天辉亲密的小动作却全数映入他眼底。——尤其是纸上那个刺眼的“我们”。 “这就给了一些闻着血腥味而来的魔鬼可乘之机,只有公司落入他们手里,会立刻减少安全试验经费、关闭几条不赚钱的 线路、解雇员工再将那些不赚钱却对社会意义重大的项目全部叫停。” 朱砂右手拿笔,可宁天辉是个左撇子,两人在纸上写悄悄话的动作幅度不大,不论是议员还是媒体都不会注意到两人的小 动作,即使被发现了,律师和当事人沟通也不违法。 “这不是一次收购,而是血腥资本对社会的盘剥,会极大损伤民众出行安全和国家交通的利益。” 但从顾偕的角度看过去,便是朱砂和宁天辉的手背贴在一起写垃、圾、废、话。 一整信张被写满了,朱砂换了一张继续写。 顾偕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朱砂。 朱砂顿时收敛,可双手还搁在桌面上。右手离宁天辉的左手只有两三厘米,勉强能算是个得体的距离。左手正不耐烦地用 小拇指轻轻敲打桌沿,淡薄的天光穿过玻璃窗,映照在她左手的尾戒上,散发出刺眼的白光。 顾偕心底一抽,皱紧了眉头。 “然而朱砂——” 林毅华突然拔高音量! 朱砂像个上课开小差儿突然被老师点名了的学生,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抬头望向房间中央的林毅华,她神情平静淡然,只 有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惊惧。 一道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集到了朱砂身上。 只见林毅华慷慨激昂地伸手指向了朱砂,怒道: “她!是世界上最贪婪的人!” 林毅华从椅子上霍然起身,一双精亮的眼睛眯起,目光如利刃死死地盯着朱砂。 “如果这是一场符合股东利益和公司长远利益的收购,我不阻拦报价。但深蓝资本绝对不会认真经营王冠集团,也不会考 虑国家和员工的长期利益,所以我在此恳请地向求委员申请宽限时间,寻求更合适的买家,并要要求国家监管审查深蓝的资 格。” ——————以下不收费—————— 没想到今天没写到反转……本章后半部分没有校对,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明天会多更新一点,而且早一点更新! Ps:如果觉得今天商战字数多,浪费钱的话,明天会有免费章,免费章里会有高潮剧情(卑微ing) 猫鼠游戏·122为人作嫁(中)(4564字) 陈述阶段结束,林毅华以煽情、热血又昂扬的演讲在众人脑海中演绎了王冠由一辆手推车发展成商业帝国的历史,接下来 是议员提问时间,气氛由方才的激昂变得严肃起来。朱砂的目光扫过旁听席一张张脸,只见众人视线都聚集在林毅华身上,只 有寥寥数人皱起了眉头,大多数人都对他报以同情。 长桌正中央的议员首先发问:“林先生为什么认为深蓝不会好好经营王冠集团?” “这是鉴于深蓝过去有一长串‘辉煌’的历史,”林毅华不疾不徐说道,“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前脚刚逼死了蓝 航的创始人,后脚就清算蓝航的资产,根据我提交的文件,第122页往后6页都是深蓝列出的清算名单,这其中一大半资产都 在这短短一周内成交了。” 魏老爷子于10月14日凌晨去世,法官判决深蓝接收蓝航的日期是11月20日。大部分谈判都是在这期间着手进行的,更何 况精英组于8月中就决定收购蓝航,小半年的准备时间被林毅华模糊成了“短短几天”。 旁听席上传来骚动,朱砂则脸色平静。 左侧一名矮胖的议员幽幽反驳:“蔚蓝航空自身经营不善,卖掉债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有人都知道深蓝急于甩掉蓝航的债务,把原本价值15个亿的高分子部门折价成4个亿。蔚蓝航空三代人的心血、很可 能改变人类未来的科技部门,就要因为深蓝要把年报数据做得漂亮,而被跳楼价大甩卖了,”林毅华略微眯起眼,深吸一口 气,“相当于把一匹千里马放到骡子市场,农夫抽它打它因为它干不了活儿,宰杀后按斤卖肉卖骨……” 朱砂眉心一跳,没忍住在纸上写下【无根据推论】 宁天辉勾起嘴角,回复着:【100分】 顾偕扭头望向身侧,朱砂在那充斥着压力和森然的目光中放下笔,向后靠着座椅,表示出“彻底不捣乱了”的意思。 在国会这么严肃的地方,三个人大龄弱智儿童的小插曲被很快揭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房间中央的林毅华身上,他语调慷慨有力,嗓音中又带着一丝哽咽,扬声道:“魏老爷子尸骨未 寒,每一个在街头抗议的蓝航员工都耻于用这种方式还债!” 长桌末尾的一位议员正要开口话说,嘴皮子只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似乎不忍心打断林毅华的情绪。 林毅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三十年后,当子孙后代问我,为什么我们明明能早几十年用上家用飞 机,我没办法回答他这是因为蓝航没保住高分子部门!” 气氛蓦然沉重下来,房间内一片死寂,林毅华那激昂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大厅内,简直令人潸然泪下。 先用一番演讲立起了王冠是个负责任的良心企业形象,接着这两个问题又证明了深蓝是个唯利是图的吸血鬼。 朱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饶有兴趣眯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三十年后能不能用上家用飞机,但我知道家用飞机一定不是民企能负担得起的,”议员笑了笑,“据我所知这 个高分子部门是蓝航最大的债务,企业要保护股东利益,深蓝这么做,情有可原。” “蔚蓝航空与深蓝资本有过二十多场谈判,但是王冠一直以强势的态度拒绝深蓝报价,你们双方都没坐下来谈过,为什么 就要让国会介入自由市场来保护王冠的管理层?”另一位议员又问道,“好好谈谈,说不定能达成共识呢。” 林毅华摇摇头,苍苍白发在日光中晃动。 “申请文件中有大御城集团、泛海控股、外婆湾以及云上肴四家公司的联名书,这些曾为蔚蓝航空提供过帮助的公司近期 都受到了深蓝的追杀。” 最后两个字落地时,房间内顿时起了骚动,旁听席上交头接耳。 林毅华平静说道:“大御城商场的姿扬路店,原本应该在10月完工,现在照计划落后了两个多月。因为和大御城签订合约 的润宏建设公司合、法、地、向第三方信托公司转让了合约,之后门窗安装、装饰、屋面、地面等部分工程都神奇地因为‘不 可抗力’出现问题,每天损失近百万!” · 某年某月某日,鹿微微将一个贴着哆啦A梦贴纸的手提保险箱交给了一个秃顶男人。几天后,润宏建设的老板在合约上签 字,与秃顶男人握手后,拿到了那个贴着哆啦A梦图案的手提保险箱,阳光照在箱子上发出灼目刺眼的白光。 · “泛海控股接连被六家银行拒之门外,券商都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收回股票,一个月内泛海的股价暴跌了一半,在泛海股 价掉到108圆时,深蓝的投资经理张霖亲口向楼经纶先生说,如果他愿意出让一半股份,深蓝愿意帮忙。” · 某年某月某日,按摩店灯光昏暗,从一间间紧闭的大门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久后,男人们整理着领带,拽着裤 子从房间里走出来,张霖站在走廊尽头,像老鸨似的与每一个向外走的男人握手。 · “今年8月,深蓝资本开始进军国内生鲜行业,10月份开始,国产草鱼、鲫鱼、青鱼和鲤鱼的价格都出现异常上涨,恰好 外婆湾和云上肴是两家主打淡水鱼菜肴的餐厅,不久前又先后爆出外婆湾‘后厨脏乱差’、‘死鱼当活鱼’、‘回锅油’丑 闻;云上肴全市500多家门店,上个月只有34家完整经营,剩下的三天一个‘不合格’,五天一个‘大违规’停业整改。” · 某年某月某日,大批活鱼随着水流被卷进大机器中搅碎成鱼泥,温时良站在罐头厂空地上,接过负责人递来的免责协议, 其中一条清清楚楚写着:来不及加工的鱼可做垃圾处理。他毫不犹豫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时,手机嗡地振动一声,一条信息显 示在屏幕上:【你有什么消息给我?】 · “更不用说当初开源资本不同意把豆沙湾的地皮让给深蓝,深蓝控股的成桥运输立即中止了与海豚生鲜的合约,造成了多 少果瓜蔬菜腐烂。” · 某年某月某日,成桥运输的首席执行官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他回身关上 门,责备地看了一眼秘书,再转过身,笑着走向了朱砂。 · “深蓝为非作歹,无法无天!请国会监管,是因为我已经走到绝境了,不得已拼个鱼死网破!” 林毅华的脸色因激动而变红,大颗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然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犹如空洒了热血的末路英雄,下一秒就 要撞柱死谏。 房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旁听席上有情绪激动的记者正在擦眼泪。 林毅华年纪到底是大了,方才那一场发言仿佛耗尽了他的半条命,正直直坐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很久之后,他才 从裤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汗水,轻声开口。 “王冠拖了深蓝几个月,深蓝就要没有耐心了,”他自嘲般笑了笑,“很快王冠就要出现巨大的丑闻,什么‘专车女司机 提供性服务’、‘儿童手臂卡在有安全隐患的校车座椅里’,甚至我们的公交车都可能在马路上爆炸自燃……” 旁听席上议论纷纷,长桌后议员们倒是依然冷静。 “那么,深蓝是否明确地对贵司表示过威胁?” 坐在正中央的议员声音轻柔,似乎很怕老爷子一激动当场犯了心脏病。 林毅华陷入了沉默。 ——顾偕曾在山海城堡对何鹏皖说过,王冠犹豫一天他就压低一百万报价。 林毅华嘴唇一动,轻轻说道:“没有。” 得罪顾偕的下场,他刚刚已经说过了。鱼死网破,网破了可以再补,王冠可只有一条命。 “这么说……”议员又问,“深蓝没说过王冠不接受收购会怎么样?” “所有人都知道深蓝的手段……” “林先生,虽然这不是法庭,但是也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林毅华咬牙道:“没有。” “根据深蓝的说法,他们希望物流部门与成桥运输强强联合,如果你们不同意,深蓝也乐意让你们赎回股票,”方才提问 过的那位矮胖的议员又开口问,“但你们为什么既不同意收购,也不愿意买回股票。” 一位年轻的议员随口开玩笑:“我倒觉得今天这个听证会,应该是深蓝提出来的。” 林毅华喉结动了动,敷衍道:“我们在与其他公司谈收购。” “是东风物流吗?”一位短发女议员哗啦翻开桌面上的文件,“你们在股价只有27圆时就向东风物流提出了47圆的报 价?47圆……诚意不高啊,管理层为什么认为东风会接受这个价格?” “投资顾问认为每股47圆才合理,”林毅华的声音明显与方才不同了,“我本人也这么认为。” 林毅华背对着旁听席,记者和民众看不见他仓皇的目光,却能听得出他声音里没什么底气。 房间里又响起了轻微的议论声,民众们相互交头接耳,似乎非常不解林毅华怎么突然怂了。 然而顾偕和朱砂同时望向对方,从彼此眼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相同的笑意。 朱砂转过头继续去看林毅华了,然而顾偕嘴角的弧度却停留了许久,甚至连眼底的坚冰都融化了,他盯着桌面看了几秒 钟,没忍住又偷瞄了朱砂好几眼。 “深蓝发报函时,贵司的股价是18圆,之后东风物流和深蓝资本竞价,使股价一路飙升至31圆,这么说不太好,但我看 到的情况是王冠的股价在15圆附近徘徊了好几年,短短几个月内因为收购的消息翻了一倍,金融市场帮王冠管理层做成了你 们好多年都没做到的事,”议员推了推眼镜,“我不得不假设,王冠在利用深蓝和东风相互牵制?如果套住了这笔钱,你们还 可以做些别的事,比如,完成对‘西原高速’的收购……” 林毅华果断道:“没有,从深蓝发了‘熊抱’函以后,王冠所有投资项目都停止了,敌人这么强,自保都难,哪儿来的精 力再去收购别人。” “那就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了,”长桌中央的议员严肃盯着林毅华的眼睛,“你向国会的提议是宽限时间,让你寻找更合适 的买家,但你们死咬着47这个价格……上个星期东风物流以每股20圆的价格收购了八千里公司5%的股份,并向证监会提交了 SEC,在此之前东风给你们的报价是每股40圆对吗?你承认是王冠的管理层放走了东风这位骑士吗?” “不……” “那是深蓝从中作梗?” · 此时此刻,检察官办公室内正在看直播的尹铎眼皮一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握紧了茶杯,两条剑眉紧紧拧起,回过头 冲不远处正处理文件的女子叫了一声:“薄兮!” 薄兮放下笔,投来疑惑的目光。 “周六下午,你们在哪儿把顾偕跟丢的?” 薄兮皱眉道:“稀洲坝。” 尹铎冲屏幕上正在发言议员扬了扬下巴:“去查稀洲坝附近有没有会所或者陈议员的房产。” 薄兮霍然起身,离开了大办公室。 尹铎又抿了一口乌龙茶,脸上笑意不变,眼底却沉了下来。 ——陈议员正在用法庭辩论常用的诡计给林毅华下套。 · “请回答我的问题,深蓝阻止过王冠与东风合作吗?” “没有。” “那么为什么不接受?”陈议员问,“如你所说,王冠面对深蓝想要全尸都难,还会在乎这7圆?” “因为……”林毅华忧心忡忡,搭在腿上的双手绞成一团,“东风不合适。” “‘东风不合适’,”陈议员咂摸着这两个字,“过去三十年里,王冠集团拒绝了……15次收购,同期像八千里一样接受 收购的公司净收益是你们的几倍了。这些年你们经营情况不愠不火,却收购了深华新路桥、浦华建设、通宇客车。发展了船 运、货运和公共交通运输,各种车加起来超过五十万辆,像被气吹一样迅速膨胀,建立起商业帝国,林先生你也能在网球公开 赛上有了冠名的包间,不过王冠却因为成本太高,举步维艰了,我不得不怀疑贵司拒绝东风物流是放不下架子,不愿意让一家 小公司占便宜?” “不是……” “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陈议员沉声道,“否则,我只能认为,你向国会申请的时间宽限,并非为了寻找合适的公 司,而是在找一家能给你47圆报价的公司。” 林毅华嘴唇发白:“我不能。”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房间内死气沉沉,林毅华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挣扎了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东风物流是深蓝派来的……” “什么?” “朱砂逼我们接受东风物流,”林毅华犹如一只被逼绝境到老狼,咬紧了牙关,“然后东风物流会将自己连着我们打包买 给她!” 方才开过玩笑的议员又笑了:“这是什么商业悬疑小说吗?” “不,”林毅华眼底猩红,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收了到了一封匿名信!” 那一瞬间,朱砂瞳孔深处倏然亮起一簇光! “糟糕!” 检察官大办公室内一起看直播的人纷纷转头望过去,只见尹铎面色铁青,双眼直直盯着电视屏幕,抓住玻璃杯的手指因用 力而泛白。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为人作嫁(下) “糟糕!” 检察官大办公室内一起看直播的人纷纷转头望过去,只见尹铎面色铁青,双眼直直盯着电视屏幕,抓住玻璃杯的手指因用 力而泛白。 一丝难以言喻的狐疑笼罩着尹铎,莫名驱使着他从办公桌旁走向了窗边。 临近傍晚,夕阳如火如荼烧红了半边天幕。荔塘区检察院位置稍偏,附近没有商圈和办公楼,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 辆汽车驶过,卷起满地狼藉的宣传单。——几个小时前还在街上抗议示威的蓝航员工去哪儿了?——昨天中午,他从检察长那里回来,让他在路口堵了十几分钟的那群人为什么不见了? 助理检察官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袁崇悄悄调低了直播视频的音量,房间内顿时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尹铎站在窗边,肩颈、后背和修长的双腿绷成一条直线,半边侧脸沐浴在金红夕阳中,眼镜片闪烁着一丝寒光。 上流豪门出身、受过精英教育、职业素养高超,这三层金装加在身上,尹铎从不忌惮展示出自身的锋芒,但他却很少表现 出威慑力,经常戏称自己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绅士,所以不论面对美丽性感的女性、偷懒摸鱼的下属、还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脸 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整间办公室的人都没有见过尹铎发脾气。 两年前有个女士的丈夫搞错了情夫,举着枪找上门,尹检察官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化干戈为玉帛,发表了一下对婚姻的见 解,交流了一下如何讨女性欢心的经验,成功拖延时间也转移了嫌疑人的注意力,让特警得以吊着钢丝从大楼外破窗而入,顺 利阻止了这起针对政府部门的枪击案。 然而,尹检察官并没有因为与警方配合默契受到嘉奖,反而因为这顶从天而降的锅被停止降薪。听说了处罚结果的老婆心 怀愧疚,开着玛莎拉蒂、端着熬了十小时的甲鱼汤、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风情万种地来表达对尹检察官的歉意。 尹检察官大度且坦然地接受了道歉,彻底做实了“玉面风流俏判官”的名头。 然而当尹铎不笑的时候,周身会散发出清清楚楚的寒意,令人心惊胆战。 袁崇在一干助理检察官的暗示与鼓励中,眼一闭心一横往前一迈,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尹铎霍然转身,无视掉所有惊疑 的目光,大步流星穿过了走廊。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推开—— 尹铎咯噔撂下茶杯,哗啦推开桌面上堆成小山丘似的文件,倒空文件箱,拉开了办公桌的每一个抽屉。 检察官日常要处理的文书有很多。 为了赢下辩护案件要浏览的文件更多。 他手上除了蔡翔的金融犯罪案,还有一桩备受瞩目的未成年人虐杀的刑事案件。 此时办公室空地上摆满纸箱,从门口到办公桌这一路都得抬腿跨过,沙发、椅子上也都被铺天盖地的文件淹没。 “老大,”袁崇扒着门框探头探脑,“您找什么呢?” 尹铎没有理会,背对着他,拆下了墙壁上的挂画。——让王冠求助国会的这个念头是如何跳出来? 尹铎眉心紧皱,在嵌入墙内的保险箱上输入密码。 滴滴两声解锁后,他猛地拉开箱盖,看见了自己要寻找的东西静静躺在手枪、现金和机密文件中。——《燃烧的检察官》——是朱砂送来的书。——是朱砂告诉他,她识破了他的围剿而送来嘲笑并宣战礼物。 砰! 尹铎反手关上了保险箱门,毫不留情地翻开了书页,被夹在其中的瑜伽修行门票轻飘飘落在地上,被特别标注出的那一 页,一行字特意别划了线: 【哭过之后,肖纪决定将这份卷宗送上国会】 “国会”二字倒映在尹铎眼底,他静静盯着这两个字,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房间内安静得吓人,袁崇瞄着尹铎的脸色,试探问:“老大?” 尹铎问:“蓝航员工抗议示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袁崇想了想,犹豫道:“一个多月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大街小巷都是抗议示威的人?” “欸,对,之前好像只是在深蓝门口抗议,”袁崇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那也是最近几天吧。” 尹铎又问:“那整个城市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到处都是国会的海报了?” “前天!”袁崇笃定,“换门口公交站海报的时候我正好路过,架子差点砸了我。” 尹铎啪地合上书,靠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 “老大!”薄兮一脚踏入办公室,另一只脚站在走廊上,看她的样子似乎对尹铎办公室无从下脚的模样见怪不怪了,反倒 是对他本人这幅颓然的鬼样子略微有些惊奇,但她很快敛去了异样,平静说道,“稀洲坝没有会所也没有房产。” 尹铎抬起头,拧紧了眉毛。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薄兮轻轻笑了:“但是稀洲坝向西南行驶十公里是合麻码头,陈议员在那儿有条船。” 尹铎迎着薄兮的目光,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 周六中午他在深蓝抓了蔡翔以后,吩咐手下密切监视深蓝一举一动。顾偕和朱砂必然会动用一切力量救蔡翔,只要他们出 手,就一定会有不干净的小动作。 奈何部门所剩无几的经费只够他支付两个组跟踪监视的加班费,如果他能拿得出去蔡翔父母家的出差费,也就不会让海岩 区去截胡,昨晚在黑珍珠慈善夜上也不会被朱砂耍了半晚。 跟踪是个浩大的任务,需要几组人马默契配合,而跟踪这种顾偕从黑到洗白上岸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烧了六个小时的加班 费最后只得到了一个顾偕失踪的地点……尹铎特喵的是真心肉疼。 昨晚中午他给林毅华指了条路,也动用了一点人脉希望这个案子能快点上国会,毕竟检察院和国会的双面夹击,不能给朱 砂添乱也能给她添堵,乱中难免出错,就算不能一举把深蓝两位都送进监狱,也可以重伤一刀。 然而他昨晚看到翌日举行听证会的新闻时,也惊诧过他的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但是太晚了,那只在暗地里操作的手掌带着淋漓的鲜血扼住了他的喉咙。 尹铎平复着呼吸,沙哑地笑了起来:“我帮朱砂做了件嫁衣。” 薄兮和袁崇顿时一愣。 “蓝航抗议的‘员工’、铺天盖地的国会宣传海报,还有昨天朱砂送我的书,都在用心理暗示让我把‘国会’这个念头印 在脑子里,”尹铎笑着说道,“我把林毅华送上了国会,现在枪口冲我们来了。” 薄兮沉默了。 “我问你们俩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就问一遍,我也知道这么问会非常伤人,但是在职业责任办公室找上门之前,我必须 得知道答案,”尹铎目光坚定,语气严肃,“王冠的匿名信,和你们有关系吗?” 袁崇愕然震惊,鸡皮疙瘩顺着脊梁骨爬满了后背—— 上章出现了一个bug,没办法改了,不是quot;向证监会提交SEC吧quot;,应该改成“提交报告给SEC”或者“举牌王冠”。没文化的 艺术生作者一写到专业内容就瑟瑟发抖,非常感谢金融专业的姐妹捉虫! 另外,有小伙伴说上一章听证会没看懂? 全文没有一句话涉及到法律条款,只是一个用对话下套的过程,如果哪里没懂可以来微博问我,我会解释的,前提得是正版读 者。 以及,“一天”就算是巴菲特可能也搞不定听证会,但是时间太紧,我必须得让朱砂在圣诞节前过一个生日,现在时间已经是 12月9日了,而且蔡翔只有两天考虑时间,所以非常离谱地把听证会放在这里。 N②qq.Cǒм 猫鼠游戏·123强盗(6402字) “这他妈是什么悬疑剧情?”“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证据呢?”“横象坞编剧有吗?在线收剧本啦!” 王冠集团对峙深蓝资本的听证会由NKTV、CBC、ABS以及FOTV在现场直播,并同步在油罐等网络平台播出。 从林毅华说出“深蓝暗中扶持东风物流去收购王冠集团,事成后东风把自己连着王冠一起卖给深蓝”之后,直播弹幕便一 发不可收拾。油罐直播面向全世界,短短几分钟观看人数暴涨到2.1亿,相当于欧洲某小国全民人数。 王冠集团前任首席执行官钟辉霄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一行行质疑与讽刺的弹幕倒映在他眼底,他双 手撑着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点开了邮件,找到爱世界银行与东风物流融资的相关文件,将可公开内容截图,上传到认 证过的企业账号中。 观看直播的人太多,挤得他的网络也一卡一卡的,绿色进度条缓慢往前挪动,片刻后屏幕上弹出【是否上传照片?确认or取消】 钟辉霄用力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英俊面容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有人冒着天大的风险给王冠通风报信,王冠就得守口如瓶保护好这个人。尹铎清廉刚正的名声在纽港市司法层面上无人不 知,把匿名信和他查到深蓝帮助东风物流融资准备杠杆收购的证据交给尹铎,让尹铎在法庭上轰炸深蓝,这是原本的计划。 现在这张送给尹铎的王炸牌已然被提前揭晓,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钟辉霄长叹一声,点下了【确认】。 但这一双瞬间,他耳后忽然滑过一丝惊悚诡橘的冰凉感,脑海陡然闪现一丝光亮,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听证会围剿般逼林毅华说出王冠不接受东风收购的理由,好像那位陈姓议员一早就知道匿名信。 那么是谁告诉了陈议员? 【荔塘区检察院对深蓝资本监听三个月,获取大量金融街黑幕】 【深蓝资本首席投资官朱砂配合检察院钓取内幕消息】 【金融街再掀风云,检方获取大量金融犯罪黑名单】 钟辉霄眼前闪烁过无数幅新闻头条,一个奇怪的念头从千头万绪中剥离脱落,惊得他整个人无声地一震:——是朱砂!她利用匿名信塑造荔塘区在窃听期间泄露商业机密! · 短暂窃窃私语之后,听证会现场又恢复了肃静。 林毅华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一道道犀利错愕的目光刺中他的后背,对面的议员们脸上神情各异,但无疑都流露出满满 的不信任。 秘书匆匆走进房间,将iPad送到陈议员面前。陈议员手指滑过屏幕,浏览了几秒后,将iPad传给了长桌上的其他人,众 人相互传换,小声议论着。 “贵司企业号刚刚上传了深蓝资本、东风物流与爱世界银行往来交易的证明,”陈议员和颜悦色道,“今天这场听证会是 针对‘深蓝管理王冠集团资格的考察,以及王冠提出宽限时间’,我们不是法官,不需要等证据清楚再下结论,姑且同意东风 与深蓝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林毅华松了一口气。 “那么,回到本次听证会的目的上,”陈议员微笑道,“深蓝或许是一个剪刀手,但他们的收益始终领跑金融街,根据您 提交的报表,王冠集团在过去十年里的收益一直不温不火,并且最近三四年的亏损越来越大。接受深蓝收购,或许可以改变亏 损状况,国会为什么要阻止一个有可能改善公司经营业绩的新东家呢?” 林毅华道:“我认为,作为一个企业,除了要让公司盈利,让股东赚钱,还要对社会负责,犹如我太爷爷‘寸头小 林’……” 短发女议员毫不留情地打算了林毅华的抒情,冷冰冰问道:“王牌凉茶现在属于王冠集团吗?” 林毅华疑惑:“啊?” “根据你们提交上来的报表,”矮胖议员翻了翻桌上文件,“王牌凉茶今年前三季度的收益只有200万,在企业内部排倒 数第三……” “因为我……因为董事会和管理层一致同意,王牌凉茶代表着国民记忆,不仅仅是我家的珍宝,它是属于这个国家和所有 人民,所以应该由更合适、更优秀的……” 短发女议员把手中的笔咯噔扔在桌上,后背往座椅里一靠:“你把它卖了?” “转让了部分股权。” “这个我知道,”方才开过两次玩笑的议员插进来,“辉安爆出来的‘糖精门’就是这个。” 林毅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往下掉。 陈议员主动解释:“辉安在饮料中使用不符合食品安全的添加剂,幸好在产品上市前内部品控发现了……” 林毅华舔了舔嘴唇:“我不太清楚……” “可惜了,”女议员叹了口气,“当年连一滴水都不兑的王牌凉茶现在靠糖精调味了。” “因为工业化势必会带来新的……” 林毅华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人打断了,长桌后一位议员推了推眼镜,问道:“林先生,我对银环旅游公司有点好奇,它 现在是你们最大的客户了是吗?我看见贵司给银环旅游公司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 “对,银环公司会为王冠提供客户,”林毅华咕咚咽了口唾沫,轻声道,“王冠集团一直发展陆运运输,不仅建设快捷方 便的货运物流,还把更多精力投入到了建设公共交通中去,经营着长途汽车、旅游大巴还有几家酒店,可以说旅游产业为王冠 赚了很多钱。” “但银环是你名下的私人股本企业,“议员低头看了一下数据,补充道,“而且三分之一都是欠款……” 林毅华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是因为……” “好了,各位,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陈议员含笑道。 林毅华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皮肤上的冷汗还没干,汗毛根根倒耸,只听又有人发问道: “深蓝收购王冠后,会对国家利益造成什么损害?” 林毅华:“国家通过制造业、服务业积累财富、维持经济发展,如果我们大规模拆分出售公司,那么国家的利益会被损 害……” “那么王冠集团对社会、对国家的利益体现在哪里?” “王冠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如果我们减少对安全性能的追求,可以增大很……” “我们就不要讲车轱辘话了,管理层是否向股东提交了深蓝的报价?” 林毅华沉默了。 “如果股东愿意接受深蓝收购,那国会为什么反对?” 林毅华嚅嗫道:“因为这样会损失国家和社会的长远利益……” ……陈议员及时找了个台阶给林毅华,但场面依然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林毅华退席,满头冷汗。 他本期望国会能帮助他斥责深蓝的掠夺行为,没承想却引来了对王冠管理层自身利益的质询。现场氛围到还是肃静,然而 弹幕已经炸开了锅,大部分人谴责王冠惺惺作态、唯利是图的时候,还有一小撮人斥责国会与深蓝勾结,一句话都不提深蓝残 忍的行为,反倒处处揪着王冠的失误不放。 接下来轮到朱砂上前。 “三年前,成桥铁路公司因为几场不合理的收购出现了经营问题,为了让投资者安心,管理层铤而走险做假账,如果只因 为一时资金周转,几个季度后等资金回暖,管理层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补上漏洞,可能这件事就揭过去了,但是虚假收益吸引来 更多的投资者,管理层尝到甜头,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新闻爆出,成桥变成了最大的骗子,多家机构受牵连,股市足足低迷了 两个多星期。” 朱砂坐在方才林毅华坐过的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窗外暗红的夕阳天光和房间内日光灯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的两种 光线,将皮肤映出陶瓷般坚硬冰冷的质感。 哪怕有顶级营养师全方位照顾,病痛和药物副作用依然让她瘦了将近十斤。她的鼻梁眉骨高耸,眼窝深深下限,整个人的 气质越发锐利强势。 顾偕眉宇微紧。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朱砂越来越陌生了。 当年他在车轮下捡到那个浑身泥土的小姑娘时,绝没有想到她会出落成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刀,并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在所有人恨不得把成桥拆骨割肉的时候,我收购了成桥,倒不是因为我善良、热心、乐于助人,我是个商人,出手是因 为我发现成桥建了一半的铁路网是一个赚钱的机会,所以我将成桥铁路、和深蓝控股的环静海运还有一家私人控股的货运公司 合并,三家公司合并正式更名为成桥运输。” · 检察官办公室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听证会的直播画面。 “往后这几年里,成桥接收了深蓝注入的巨额资金,也和多家由深蓝控股公司牵线达成合作,又聘请了专业的管理团队妥 善经营,短短两年使成桥一跃成为运输业的龙头企业。” 闻言,尹铎猛地一抬头,直勾勾盯着屏幕看。 正销毁文件的袁崇和薄兮两人面面相觑,袁崇的一只手还搭在鼻梁上,不知该不该挠。 · 国会现场一片安静,除了朱砂的发言,只能听见起伏的呼吸声。 “林先生说,如果王冠落到我手里,我会像拆卖蓝航那样拆了它,所以他不能把王冠交给我。” 林毅华面色苍白,似乎还没恢复过来。 “我收购了蓝航,也接手了它1200个亿负债,”朱砂顿了顿,“1200个亿啊,蓝航不堪重负,他快被压死了。” 她言语平静,却字字铿锵。 顾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余光不经意间一瞥,笑意又凝固了。 因为隔着一个座位的宁天辉正温柔凝视着他的小姑娘,作为代理律师丝毫不知掩饰眼底的欣赏。 顾偕神色不动,眼底却沉了下来。 “我提交SEC那天,蓝航管理层将旗下的200家白云酒店以7个亿的价格报给了庭家快捷酒店,庭家的回复是4亿,”朱砂 微笑道,“但我的团队用白云酒店抵了10个亿的债务。” 长桌后的一张张面孔肃然平静。 “船漏水的时候,不论黄金还是宝石,乘客眼都不眨一下就往河里扔,”朱砂环顾对面的议员们,沉声道,“同样想让蓝 航这只鸟再飞,得先把它羽毛中的泥土、石粒、树棍都摘下来。” · 荔塘区检察院内一片鸡飞狗跳,从副检察官、助理检察官一直到门卫、保洁所有人都在填表格、打电话、接受问询。 “炒股吗?”“什么时候开的账户?”“亲朋好友炒股吗?”“都买过什么股票?”“买过‘蓝航’、‘王冠’这两支股 票吗?”“最近半年是赚了还是赔了?”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异样了,再也没有精力回答妻子、丈夫、父母和好友的疑惑,没好气地朝电话里吼:“快说有没有 买!别废话!”“去查记录!全部!对!现在就要!”“没时间解释,你就告诉我买什么了!” 大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令人窒息,还没被尹铎问过的人端坐在办公桌后,手中举着统计表,一脸紧张局促。接受了尹铎审 问的人,对着电脑屏幕专心超不过五秒钟就扔了鼠标,往椅子里一摊。 薄兮和袁崇站在走廊上,收回目光,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相似的担忧。——军心动摇,人人自危。 几秒后,两人长叹一声,朝着相反的方向继续忙碌。袁崇按照尹铎列出的清单去档案室找文件,薄兮把加印的一百份调查 表送到后楼的办公室,顺便通知下一轮面谈的人做好准备。 · “我说过很多次,深蓝收购王冠是为了与成桥运输强强联合,”朱砂道,“可是王冠集团一意孤行,根本不给我谈判的机 会,拖到今天都没有把我的报价给股东大会,管理层为了阻止我,制定了40多个‘金色降落伞’合同。” 长桌后有议员皱起了眉头。 “深蓝树大招风,有点风吹草动市场都会看见,王冠收购案这才为人所知,但如果我是一家小公司,恐怕王冠根本不会告 诉股东有人报价收购,这真的是为股东考虑吗?还是管理层只顾自身利益?” 朱砂朝宁天辉眨了眨眼。宁天辉微不可察地冲她笑了笑。 她玩了律师的常用诡计,用毫无根据的推论夸大事实来误导陪审团的情感。 然而,这两个人的小互动清清楚楚落在了旁人眼里。 顾偕面色阴沉,拧起了眉毛。 朱砂的演讲稿是他写的。 朱砂对辩护的知识是他教的。 甚至于朱砂和宁天辉的互动都是他创造的机会。 顾偕换了个坐姿,向前倾身,双手搁到了桌面上。 昨晚他担心朱砂回家后不听话继续加班,又无法开口提出和她一起回家,只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休息,他把朱砂推进 了办公室的卧室里,没收了一切能接收工作信息的电子设备,确认了三遍她不想听童话故事,才恋恋不舍地亲了她的额头退出 卧室。 晚上十点,顾偕写完朱砂的发言稿,还对林奕华的辩论做了个预估,分析他可能打哪几张牌,而朱砂要如何应对才能调动 起民众情绪。 然后他从办公桌后起身,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脖子,走到对面办公室,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房间内昏暗温暖,借着门缝下洒入的微光,顾偕悄悄站在床边,凝视了朱砂许久。 朱砂睡觉很轻,光是开门的声响已经让她的眼皮动了好几下,哪怕极轻微地一个吻都可能吵醒她。 离开房间,他给宁天辉打了个电话。 哪怕他能掌控听证会上的百分之九十,他也担心他的小姑娘会被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伤害到。 于是他让宁天辉推掉今天下午的二审辩护,亲自到听证会现场为朱砂保驾护航。——如果他没有多事打那个电话,宁天辉就不会干坐在这里焦虑不已,朱砂也就不会写悄悄话安抚他。一会儿听证会结束 后,宁天辉要是敢请朱砂喝咖啡,他当场就和宁天辉解约。 顾偕十指交叉一掰,骨节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响。 宁天辉后脖颈猛然一凉,下意识望向身侧。 顾偕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三秒钟后和善地向他点了点头。 宁天辉:“…………” 长桌后的议员们小声交谈了一会儿,转头望向房间一侧:“林先生,你们启动了金色降落伞计划?” 律师下意识站起来喊道:“反对!” 陈议员摆摆手:“别‘反对’了,这里没有法官。” “我很担心,”林毅华颤抖道,“猎头会趁机挖走王冠宝贵的人才。” 金色降落伞是反收购的“毒丸计划”之一。 公司为了抵御恶意收购,在合同中规定,一旦公司控制权出现变更后,不论是管理层是主动辞职还是被迫离开,都要给管 理层巨额补偿,金额高得会达到数千万甚至数亿圆,从而让敌意收购者大出血,打消收购的念头。 “是吗?王冠集团40多位管理层中有31人年逾60,这些人都在王冠任职超过20年,请问林先生为什么认为其他公司要着 急抢夺这些不能为公司赚钱的管理者呢?”女议员哗啦翻开资料,“何况前不久,董事会不是才刚刚解雇了你们的首席执行官 吗?” “因为……因为……” 林毅华声音低哑,脸色通红,但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了。 “王冠逼我来国会,当着全世界的面诋毁我,而我想做的,只是大扩成桥运输的规模,我不懂这种行为会对国家交通利益 造成什么损失,”朱砂扬声道,“不论是委员会暂停我的活动,还是让交通部调查我是否正常经营王冠集团,这些措施都对管 理层有利。” “调查期间暂停我的交易活动,我的资金被冻结在这里面,每天还要给银行付高额的利息。同时给了王冠稀释股票的时 间,他们大量发行新股给董事们的儿孙,带进儿孙们进董事会,增加投票权,再代替股东否决掉我的报价。” “如果法律通过,我不得不以把股票还给王冠,王冠会说‘看吧,朱砂那只大鲨鱼,根本没打算投资,就想威胁勒索我 们!’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绿票讹诈’?这就是我国的自由贸易!” ·“国会下属委员会决定不干预自由市场行为,拒绝王冠集团暂停深蓝或阻止公司被收购的请求,并规定王冠集团若在30天 内不能向股东提交更好选择,必须将深蓝的出价上报给股东大会,”屏幕中的女主播顿了顿,“市场普遍认为深蓝收购势在必 得,王冠股价一路暴涨,截止目前时间,悉尼交易所相关股票上涨了10个点,专家预计明早开盘时王冠的股价会涨到45圆。” 办公室内亮着灯,薄兮礼貌性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尹铎气定神闲地摊在座椅上,正仰着脖子看电视屏幕。 王冠只需要他帮忙拖延时间,可他却帮朱砂为王冠启动了定时器。 否则这一桩大收购案可以拖上个一年半载,深蓝融了多少钱,就把多少钱砸进去,直到顾偕和朱砂都被拽进泥潭里。 薄兮安静地站了几秒钟,终于没忍住出声说道:“老大!” “嗯?” 尹铎抬起头。 他面容虽然疲惫,但状态明显调整好了。眉梢眼尾略微上挑,嘴角若有似无地含着笑意,又变回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 玉面俏判官,甚至眼底的光亮闪得薄兮一愣。 灯光柔和昏暗,两个人一站一坐对视着。大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声音不断从走廊深处传来,房间内正播放着听证会的片段, 只听朱砂说道: “在所有人恨不得把成桥拆骨割肉的时候,我收购了成桥,倒不是因为我善良、热心、乐于助人,我是个商人,出手是因 为我发现成桥的建了一半的铁路网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尹铎关了举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挑眉问道:“什么事?” 薄兮猝然移开视线,沉着脸严肃说道:“检察长刚刚打电话来催少年犯的案子了,她说明天早上十点要见您。” “知道了,这个案子交给我,从现在开始所有刑事案都往后推,去把能和解的案子都列个单子,按照赔偿金往下捋,哪个 贵先打哪个,”尹铎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里,取下风衣外套,“不能再这么穷下去了,等年后拨款,顾偕和朱砂早就逃到西伯 利亚了。” 薄兮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赞同,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还有去查成桥铁路。” 薄兮疑惑:“成桥铁路?” “查清楚财务作假和管理层丑闻都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成桥铁路是怎么落到朱砂手里的,”尹铎理了理衣领,回头笑 道,“强盗求情时都说自己是初犯,究竟什么时候第一次犯罪只有她自己知道。” ————以下不收费———— 对不起各位,刚才梯子挂了,借了个账号登上了!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N②qq.Cǒм 猫鼠游戏·124 深吻 听证会结束在傍晚五点,天色刚刚擦黑,一排乌鸦从树梢扑棱着翅膀飞向夜幕。城市华灯初上,两侧林立的高楼大厦亮着 窗灯,远方高架桥上蠕动着汽车尾灯聚成的红龙。 朱砂面色苍白,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脑后枕在座椅上,似乎晕车很严重。 顾偕吩咐道:“靠边停车。” 晚高峰预热时间,从国会大厅回金融街,车子以60迈的速度停停走走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行驶到中央公园附近,距离目 的地不足三公里,步行穿过公园大概需要40分钟,而让汽车从狭窄拥挤的金融街挤过去,少说还得一小时。 这个时间的中央公园还很安全,流浪汉正在餐馆门口扒垃圾桶,毒贩子还没到上班时间。 朱砂习惯性走在顾偕身后,刚一踏进公园,主动掏出手机关机。 顾偕眼角余光瞥到她这个小动作,压紧的眉梢顿时放松,连嘴角似乎都含着轻微的笑意。 久违的两人独处时间。 两个人静谧的小世界。 顾偕嘴角一勾,摘下右手的手套,去拉朱砂的左手。 然而朱砂却在他手握上去的一刹那猛地僵硬住了,下意识用力挣脱,奈何顾偕的五根手指强势插进她的指缝里,牢牢扣住 了她的手让她无可逃离。 夜色浓黑,两旁的路灯昏黄幽暗,一眼望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 朱砂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随他去了,唯一抗议的表达方式是不回握。 十二月的空气干冷,夜晚气温将近零度,顾偕自然而然地将牵着朱砂的手放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还揉了揉她冰冷的指 尖。 他们在一起十年,他吻过朱砂全身的每一寸皮肤,进入她的身体获得无数次高潮,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从指尖相碰的一瞬间开始,全身温度骤然升高,心底抑制不住的那丝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一股火流从手掌心迅速流窜到四 肢百骸。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森然冷漠,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嘴角不自然地绷紧着。——那是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青涩在慢慢发酵,当中夹杂着少年人才有的紧张和忐忑。 夜跑的人戴着耳机迎面而来,朱砂呼吸一滞,立刻要抽回手,却又被顾偕紧紧按住。 那人呼着白气,踏着平稳的节奏,飞快从朱砂和顾偕身边经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刚刚从哪里离开,和千千万万对夜间散步的、深深相爱的小情侣别无二致。 朱砂松了口气。 她握成拳的手也在顾偕口袋放松下去,男人的体温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渡给她,冷到发麻的指尖慢慢找回知觉。 公园湖心养着几只黑天鹅。天鹅一家今晚集体熬夜,天黑了还没休息,轻轻从湖面划过,结了薄薄冰碴的水面悠悠荡开。 顾偕从自助机器里买了几包零食,站在喂食处的栏杆后往湖里洒。他在冷风里吹了十分钟,黑天鹅从他面前反复游了好几 趟,鸟都不鸟他一眼,朱砂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先生回过头,只见朱砂站在一旁远远候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 “过来——” 鸟不理的顾先生终于浪费完了最后一粒鸟食,掏出湿巾擦了擦手。 朱砂走上前,顾偕手一抬,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浓郁的柠檬味从舌尖溢开。先前晃出来的晕车恶心感早在冷风 中被吹散得八八九九,这一下彻底消散了。 岸边空旷平坦,夜色被一串路灯铺上一层暧昧柔和的晕黄。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栏杆后,朱砂坦然地望着顾偕,似乎在 等他说话。 顾偕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朱砂的手都略微颤抖,然后解开了风衣,向前一迈,撑开风衣外套将朱砂紧紧裹在怀里! 一气呵成做完这些,他仰头向上,吐了口气,仿佛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似的。或许这种十六七岁少年熟练掌握的撩妹 技能在顾先生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看来是青铜级别的难度,然而粉红气氛还没享受一秒,只听朱砂号了一声:“啊——” 顾偕低头一看,眉心猛地一跳!——朱砂的手还在他的口袋里,他双手撑开风衣裹住朱砂,但这几乎是强行让朱砂的右臂一种以反人类的姿背到身后。 操!他暗骂着自己不合时宜的笨拙,连忙松手检查朱砂的手臂。 朱砂摇摇头,揉着胳膊,语气略带焦急:“我没事,您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 顾偕轻轻捏着朱砂的胳膊,似乎有点手足无措。 “呃……”朱砂问,“您带我来这儿不是怕尹铎窃听或跟踪吗?” 顾偕脑海中闪现出一丝光亮!——怪不得她这么乖,一进公园就主动关了手机。——怪不得她耐心看他喂天鹅,还没催他早点回公司。 顾偕面色一沉,冷冷道:“不是。” 朱砂惊愕抬头:“那您真是来喂鸟的?” “……………………” 朱砂从这片刻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吸了一口凉气,犹豫道:“那现在回去吗?” 顾偕一动不动,盯着朱砂的眼睛,冷冷吐出两个字:“天鹅。” 朱砂疑惑地挑起眉梢。 顾偕认真道:“湖里的是天鹅。” 朱砂:“……” 北风吹得树影婆娑,发出沙沙声响。 顾偕叹了口气,又把朱砂揽进怀里,低声道:“我就不能和你待一会儿吗?不谈工作,不提别人,就我们俩。” 朱砂没有回答,没有回抱住顾偕的腰,双手依然插在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像木偶一样任由顾偕抱着,双眼望着夜色,不知 在想什么。 顾偕当然能读懂朱砂这份无声的抗议。 他们俩个从来没有在外面有过亲密的举止,牵手应该算第二次,上一次是在卢南跨年夜。 他们在一起永远在工作,他习惯走在前面,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背后的那束目光,而现在她都不肯抱住他了。 朱砂上高中时,他倒是带着朱砂旅游过,但那时候,时间几乎都耗在了床上,等他终于满足后,朱砂往往已经睡着了。 更别提那场一拖再拖的意大利之行和被打断的私人岛屿之旅了。 顾偕喉结动了动,将朱砂抱得更紧。 往好点想,至少他现在和朱砂是并肩作战,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也不能再这样抱着朱砂了。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顾偕妥协,“你可以提问了。” 朱砂正要开口,顾偕又补充道:“各让一步,我回答你的问题,但你明天要休息半天……” 朱砂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从风衣口袋里传来振感。他们俩个贴得很接近,朱砂右侧外衣一动,顾偕立刻清楚感受到了。——她竟然这么快就悄悄打开了手机。 朱砂问:“顾先生……” 顾偕会意,手臂勒得更紧了,几秒钟后才不情愿地松开朱砂,然而下一秒顾偕瞳孔猝然紧缩,整个人无声地一震!——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烦人精”这三个字。 她给这个人的电话号码加了备注。 顾偕胸膛剧烈起伏着,满布血丝的眼底怔怔望向朱砂,而后者走到一旁接电话,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偕那近似于渗着血的目 光,嘴角还慢慢勾起一丝微笑,两片红唇慢慢做出一个口:尹检察官。 这一整晚她都沉着脸不看他。 唯一一次发笑,是因为天鹅对他视而不见,而他回头望去时,也只看到她嘴角残留的笑,那分明是强颜欢笑。 可她现在对着电话,不仅嘴角是笑着,甚至连眼睛里都藏着笑意。 朱砂手机通讯录都是白清明帮忙录入,连他都是没有特殊待遇的“顾偕”,而不是她惯用的“顾先生”。——顾先生。 顾偕握紧了拳头。 千千万万声“顾先生”叫的是“邪神”,只有朱砂的那一声“顾先生”呼唤的才是他的灵魂。 ·“如果没有我帮忙,王冠说不定可以拖你们一年半载的,但现在三十天内你们就要结束这场收购了。” 电话那边尹铎声音依然含笑,似乎丝毫没有被当枪后的愤怒。 朱砂笑着说道:“多谢了,那我请您吃个饭?” “饭就不必了,”尹铎手指敲着方向盘,半真半假说道,“只是突然想你了,想听听的你声音。” 朱砂一愣,恍惚了三秒很快恢复了镇静:“您还是像往常一样问候一下吧。” 尹铎疑惑:“哦?” 朱砂眯起眼,认真道:“来日方长。” “对,我们‘来日方长’。” 挂了电话,尹铎反手甩上车门,两三步走到一间独栋别墅前按下门铃。 电子音在黑暗夜色中响起:“谁?” “你好!赵先生,我是荔塘区检察官尹铎,我是为了你的前任老板来的。” 可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约莫三十来岁,方向脸、高颧骨,神色警惕,目光阴森锐利。 他问道:“什么事?” “今年6月,你莫名被顾偕开除,当天整个行政部都和你一起离开深蓝。” 屏幕上的男人眼睛眯起。 “你为顾偕干了那么多脏活儿,他就这么把你甩了……”尹铎非常遗憾地摇摇头,又道,“你手上应该有不少料,不如我 们做个交易?” 大铁门咔嚓一声解了锁,自动向外打开。 尹铎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慢慢走进别墅。——他没看见的是,一辆黑色现代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他的车后,一只手从车窗伸出,用手机拍下别墅的照片。 ·“我们回去吧。” 朱砂挽着耳旁的碎发,踩着满地的枯枝败叶向顾偕走来,似乎这时才想起来把老板晾在一旁和敌人调情有多不合适,于是 主动找话题问道:“您刚才说明天休息?为什么?” 顾偕没有回答。 他一动不动眯着眼看了朱砂许久,眼底的执念与愤怒快要漫溢出来,看得朱砂眼神飘忽,下意识就往后退。 尹铎和朱砂是敌人。 他才是和朱砂并肩作战的人。 他的小姑娘慕强,只有让尹铎败在她手里,才能将他从心里挖出去。而他,必须永远是最强的那个,强到朱砂永远对他死 心塌地,不离不弃……他们是在携手打怪、珠联璧合、并肩作战……去他妈的并肩作战吧! 顾偕猛地上前,两三步将她逼在了栏杆后,按住朱砂的后脑,捏着她的下颌粗暴地吻了上去! 朱砂猝不及防没有站稳,下意识扶着顾偕的手臂踉跄了一下,但极度愤怒中顾偕会错意将这个动作理解成了拒绝。 他重重喘了一口气,舌头强势地撬开朱砂的牙关,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后背,朱砂招架不住,腰背向后仰到,上半边身体几 乎悬在湖面上。 朱砂唔唔抗议,想提醒顾偕她要掉下去了,然而顾偕紧闭着双眼,一只手按着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嘴 唇重重吸吮她的舌头,她挣扎得越狠,他吻得越深。 朱砂全身感官都变得模糊,发酸的小腿和剧痛的手腕都在火热的深吻中变得无足轻重。 栏杆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嘎吱声,熬夜的天鹅一家嘎嘎叫着从湖面经过,捡起浮在水上的零食吃。 顾偕带着烟草味的唇舌舔吻朱砂的唇舌,勾起她的舌头交缠,恨不得就此把她吃下去。 他紧着闭着双眼,仿佛又看见那漫天风雨中,黑色雨伞骤然脱手而去,犹如舞台帷幕拉开,辉煌灯火中,朱砂揪着尹铎脑 后的发丝,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还要再踮起脚尖,以至于脚踝都在颤抖,整个人的重心压在尹铎身上。 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摔倒,也不在乎尹铎能不能接住她。她那么信任尹铎,愿意将自己全部交给他,不顾一切地与他深吻 在一起。 顾偕不敢用力抓朱砂的头发,竭力控制着力道,扣住朱砂的后脑的手渐渐攥成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插进肉里,但他 没有任何感觉,这一丁点儿的刺痛被淹没在五脏六腑的剧痛中。 他吻着朱砂的唇,痛得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好疼。 疼得荒唐。 周遭凝固般安静,夜风刮得树枝吱嘎作响。 这时,一直被顾偕叼在口中的那根舌头似乎动了一下,顾偕一怔,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全身僵硬住,唇舌陡然 停下了所有侵犯的行动,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忐忑等待回应的信号。 下一秒,朱砂轻轻舔了舔他的舌尖。 那一瞬间好像还剩下一米距离的多米诺骨牌快摆完时,第一张牌被风吹动轻轻晃悠了两下,就在扣倒前的刹那,被一只手 稳稳扶住,一场山洪海啸控制在爆发之前。 顾偕眼眶里滚烫,呼吸凌乱,如同一只被驯服的野兽,老老实实收起了尖牙和利爪。 “朱砂还愿意亲吻他”的念头仿佛一颗小火星,陡然引爆了胸腔内的狂喜,冷冽的北风顺着他的后脖颈灌入身体,他却毫 无察觉,每一根舒展开的毛孔都翻涌着热气。 朱砂似乎因为抢回来舌头的自主权而松了口气,她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含着顾偕的唇瓣,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力度亲吻上 去。 方才那一番狂热的纠缠让两个人嘴唇都红肿起来,按理来说,现在的感官应该迟缓麻木,然而顾偕却因为这样细微的接触 而更加珍视这轻细的触感。 他松开朱砂的手腕,也慢慢直起腰。朱砂如释重负,主动环抱住他的背,仰头主动亲吻他,两个人终于从岌岌可危的栏杆 前起身,恢复成正常拥吻的姿势。 淡薄的月光从树林间洒下,路灯拉长了两个人亲吻的影子。 ·树杈轻轻晃动,几只乌从林间窜了出去,在路灯的照耀下飞向夜幕。顾偕如愿以偿牵起朱砂的手,两个人慢慢穿过夜晚静 谧的公园。 顾偕蓦然开口:“朱砂。” “嗯?” “叫我一声。” 朱砂疑惑:“什么?” “叫我。” 朱砂毫无感情说道:“顾先生?” “叫我名字。” “顾……顾……”朱砂放弃了,“能不叫吗?” “老板的命令。” 她硬着头皮继续努力:“顾……顾xi……” 顾偕似乎感到很好笑:“慢慢来吧。” 公园树影微微摇曳,两个人慢慢走远,身影渐渐隐没在夜幕尽头。 “您刚刚说……明天休假?我必须得休假吗?” “不休了,没见过老板求员工主动休息的,这样并肩战斗,也挺好的。” ·——以下不收费—— ps:105章以朱砂视角写过驯兽的过程,越写越觉得顾先生是个憨憨。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猫鼠游戏·125 囚徒困境(上)( 两年前……晚上十点,夜色沉沉。 深蓝部门的级别越低所在楼层越低,留在工位上加班的人也越多。 67层的高管楼层几乎空空荡荡,走廊上只有朱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 朱砂将办公桌上的几份文件统统装进包里,走到衣架前取下风衣,无奈叹息一声,冲着门外扬声道:“你再不进来我就下 班了啊。” 在走廊转角处徘徊了二十多分钟的蔡翔身体一僵,眼一闭、心一横,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挺胸、抬头、大步流星地走进 了办公室。 蔡翔道:“我们部门的投资经理樊尚没有续签。” 此时恰好朱砂推正开卧室房门,蔡翔立即背过身去,结结巴巴说道:“精……精英组集体辞职,我愿意到您手下卖命,换 他不被辞退,哪怕只续一年。” 卧室内的朱砂对着穿衣镜,把围巾捂得严严实实,漫不经心道:“不错,知道和我谈条件了。” “他是我老师,是他一手教导我、提拔我,”蔡翔在门外背对着朱砂,什么都没看到,不知是因为难为情还是紧张,一张 脸通红,血都快穿破皮肤留下来了,“我父亲的癌症手术是他托人情找到最好的医生。” 朱砂挎上单肩包,走出卧室,走到蔡翔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来。 然而毫无防备的蔡翔浑身一悚,差点把朱砂吓一跳。 他哆哆嗦嗦转过身,随着朱砂离开办公室,他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明显看出来和朱砂谈条件已然烧光了他的勇气。 走廊玻璃墙上清清楚楚倒映出前后两个身影。朱砂表情冷漠,目光直视前方。蔡翔小碎步走在她斜后方,身体略微向前 倾,像个随时听主子吩咐的贴身太监。 高管专用电梯为了照顾大老板的洁癖,电梯按键都采用悬浮投影,启动前需要人脸识别。 “他是个好人,但与我无关,”朱砂跨进电梯,再次用眼神示意蔡翔跟进来,“我不是你妈,我不会因为谁对你好,我就 对谁好。” 蔡翔言语急切,语速颇快:“他身上背着房贷车贷还有两个上高中的儿子……” “我们是对冲基金,不是慈善基金,樊尚今年两次缩小资金盘,这半年又赔了六个点,”朱砂认真对上蔡翔的眼睛,“深 蓝不养废物,不管多‘好’还是多‘惨’,他都出局了。” “只是误判,失误而已。”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农业部这两年都是你撑着的吗?” 封闭的电梯厢内陷入死寂,电梯壁的红色数字飞速变小,两个人并肩而立,气氛压抑到极点。 朱砂脸上看不出任何质问或谴责,语气也非常随意,就像顺嘴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而不是蔡翔篡改数据,帮部门主 管瞒报损失这种“欺上瞒下”重大违规事宜。 蔡翔手心渗出了汗水,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成拳头,良久后,他咬着牙,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低声道:“再给 他一次机会吧,今年就当试错成本了,明年他一定能赚回来这些钱。” “如果这次犯错可以让他永远记住这种感觉……” 蔡翔眼前倏然一亮。 叮咚一声响,电梯门徐徐打开,朱砂淡淡瞥了蔡翔一眼,说道:“那他到别的公司就不会犯错了。” 她在蔡翔的注视中向停车场走去,而蔡翔站在电梯里,一言不发,略微愣怔。他半垂着头,上半张脸隐没进阴影中,鼻 梁、嘴角和下颌线被电梯灯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朱砂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克制到极点的情绪。 地下停车空旷无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蔡翔嘴皮子动了动,低声问:“你一定要这么浑蛋吗?” 他的声音不大,虚空中某种令人窒息的东西压了下来。 “‘浑蛋’……”朱砂停下脚步,咂摸着这两个字,似乎感觉非常有趣,她慢慢转过身,微笑道,“大家都骂我‘别像个 婊子一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浑蛋’。” 蔡翔:“………………” 两人安静对视了半晌,远处有车辆经过,在雪白墙壁上投下一瞬而过的灯光。 朱砂迎着蔡翔的目光,一步步走回电梯,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当当的声响,每一声都像踩在蔡翔心脏上,他呼吸不自觉急 促起来,下意识往电梯里后退一步。 “这条街上全是浑蛋,想从浑蛋手里赚钱,你只能把自己变得更浑蛋。” 朱砂一只脚迈进电梯,刷脸后按下“40F”的按键。 她的举止依然算得上文雅,甚至还有几分彬彬有礼,只不过脸上明显带着遗憾,叹息道:“这四年我给了你六次升职机 会,每一次你都说你没准备好,现在看来你可能永远也准备不好了。” ·“base一千万,bonus看自己,”张霖坐在办公桌对面,眼尾眉梢掩饰不住得意,“慈善夜那晚收到的offer。” 朱砂双手撑着酸痛的后腰,方才公园里那场高难度的接吻伤害的不仅是她的嘴唇,还要她的腰。 “打算跳槽了?” “当然不是,我知道老大你会奖励忠犬,所以你也会给我开同样的报价。” 偌大的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去,只能听见张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临近午夜,高管楼层里忙得鸡飞狗跳,这一阵子大家都做好了常驻办公室的准备,温时良和鹿微微在对面顾偕的办公室里 进进出出。 张霖平静地注视着朱砂,几秒钟后,眼睛就忍不住往旁边移,似乎有所隐瞒。 “你不是我来和我谈涨薪的,”朱砂站直身体,一双精亮的眼睛定在张霖瞳底,“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给姚莹一个采访机会,”睡遍了金融街的张公子头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手指摸了摸鼻尖,低声道,“等这三场——现在可能变两场——收购结束。” “‘我看到的是国会和深蓝默契配合、相互勾结、一步步将王冠引入陷阱的戏剧桥段里,而不是一场公正严明的听证 会’,”朱砂举着手机,朝张霖眨眨眼,似笑非笑道,“‘贵女友’、‘尊女友’两小时前更新的,现在转发过五万了。” 张霖耸肩摊手:“媒体人总要表示自己立场客观,她刚升成执行制片,得装装样子。” 朱砂一点都没生气,只是觉得张霖这个状态好玩,不调戏一会儿实在太可惜了,但她余光一瞥,只见对面办公室里的顾偕 正在接电话,他的坐姿依然笔直,脑后略微枕着椅背,硬朗的下颌线条稍稍抬起。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坐姿,朱砂的眼皮却嘭地一跳,她立刻放下手机,匆匆自办公桌后往外走,甩下一句:“你女朋友的 事我同意了……” 张霖一头雾水,转过了椅子正要站起身,只听朱砂又说道:“薪水、福利也都会调整。” 张霖真诚道:“这就不必了吧,太客气了。” 朱砂站在办公室门,转过半个身子,森然一笑:“我不会亏待忠犬。” “顾先生,出什么事了?” 朱砂双手撑在桌面上,上身略微向前,眉心压成一线。 顾偕平时只有三种表情,没有表情、吓人的表情以及非常吓人的表情。早年在刀光剑影里讨生活的他,始终如猫一般警觉 多疑,一旦他非常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时,则代表着有一件事让他十分为难,而且他对朱砂心虚。 如果这份心虚感来自他太太,那么他在打电话时,必然会隔一会儿就偷瞄朱砂一眼。 朱砂方才一直在观察顾偕,直到他挂了电话,都没有往她的办公室里看一眼,这代表着顾先生有事瞒着她,但无关他太 太。 慈善夜之前的那个下午,两人定下来分工合作,她负责这三场收购案,顾偕负责保蔡翔、打尹铎。 如果他有事隐瞒,一定事关蔡翔! 办公室内的气氛蓦然紧张,两人面对面静静望着彼此,顾偕察觉到朱砂眼底的责备和怀疑,不满地拧起了眉毛。 他在朱砂焦灼的目光中,慢慢打开镀银的烟盒。 烟盒内部细致入微地雕刻着乔内乔尔的油画《犹滴》,犹滴正是扑克牌中红心Q的原型,烟盒细节暗自彰显着其价格不 菲,里面齐刷刷摆着两排手卷烟,每一根烟的尾端都印着一颗红色的心。 顾偕故意无视了朱砂急切的目光,慢悠悠取出一根烟:“尹铎找上了赵一淳。” 朱砂瞳底猛地一紧! 赵一淳,原医疗股部门的投资经理,这个人脑筋灵活,办事颇有手段,和张霖一样是个浑蛋,知道哪家的应召女郎最干 净,哪家的脱衣舞女最漂亮,交际应酬都放心让他去安排。后来更英俊潇洒、更粗中有细的浑蛋张霖来了,他就没那么重要 了,尤其是树懒基金的不良债务崩盘那天,他当着顾偕的面儿骂朱砂是个婊子,被顾偕狠狠揍了一顿,还当场把他开除了。 赵一淳手上有不少深蓝的内幕,短短几秒钟,朱砂脑海中闪过了一长串名单:花鼓科技、中山影业、水漫森、成桥铁 路……每一个都不干净……房间内安静了许久,朱砂拉开椅子坐下,从顾偕烟盒里取出一根烟,默默点上:“赵一淳会开口吗?” “不知道,”顾偕重重吐出一口烟,盯着指缝间的烟头看了许久,手掌向外一翻,似乎故意把烟上的红心图案亮给朱砂 看,“但是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朱砂只顾抽烟,完全没有察觉到顾偕的小心思,反而古怪地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朱砂摇摇头:“有时候感觉所有事情都是一个轮回,尹铎狙击白川,我们担心赵一淳开口;现在尹铎抓了蔡翔,我们还是 担心赵一淳开口。” “你说得对,”火星慢慢向上爬,印在烟纸上的那颗红心逐渐消失在灰烬里,顾偕掸了掸烟灰,“得让赵一淳永远闭 嘴。” 朱砂错愕抬头:“顾先生!”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 他轻飘飘说出这句话,然后将烟头按在烟灰缸边捻灭,似乎没注意到这一句话中那近似于告白的意味。 朱砂心底一沉,酸涩复杂的滋味随着烟雾灌入五脏六腑。 办公室里忽然沉默了,半晌,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了。 “我就怕你……” “十二点了。” 顾偕从办公桌里中掏出一个方盒,慢慢推到朱砂面前道:“生日快乐。” “哈?” “今天十号了。” “怪不得,”朱砂恍然大悟,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弧度,“但是我老板刚刚同意我不休假了。” “是,你老板已经让秘书退了高级餐厅,”顾偕似笑非笑道,“你可以加班个痛快,满意了吗?” 朱砂没有说话,只静静抽烟,火光一点点烧光纸上的红心图案。 顾偕又摸出一根烟,捏在手里把玩,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就差站起来大声喊:我要连着抽第二根烟了,你怎么还不来阻 止我! 朱砂捻灭了烟头,也拿过烟盒,一言不发取出了第二根烟。 顾偕目光落到手卷烟上的图案,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这时候他又像一个穿了限量款新球鞋走进教室、却没有一个人注意的 大孩子,恨不得站在课桌上,让大家看个清楚。 以至于朱砂都点了第二根烟,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人开开心心过生日的样子。 朱砂抬头望向明晃晃的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偕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接着这个动作掩饰他的心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不论他做了什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又惹朱砂不高兴了。 顾偕低头看着烟盒,眼底暗了暗。 从前他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 朱砂坐在桌对面汇报工作时,他在卷烟;朱砂问他下一步如何处理时,他在磨咖啡。有一次,朱砂绞尽脑汁想了三天的方 案被他发现了漏洞,一句话就搞定了她想不通的问题,当时朱砂气得直磨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纸和烟丝,咬牙切齿 道:“这是什么锻炼手指的益智游戏吗!” 顾偕觉得好笑,任她摆弄,手把手教了她好几遍,耐心到朱砂让他别再罗嗦了,她要自己来的地步。浪费了一盒上好烟丝 后,朱砂终于卷出了一根成品,就在她准备享用胜利果实时,顾偕用一瓶好酒换了这根烟。再后来那根烟被他细心珍藏起来, 和他那一柜子名贵的冷热兵器一起锁进山海城堡的西翼里。 朱砂抽完了第二根烟,才低头望向首饰盒。 顾偕温柔道:“打开看看。” 朱砂的脸色苍白,嘴角紧绷成一条弧线,目光微微闪动着异样,半晌,她抬起头,迎上顾偕的目光,平静道:“我能不要 吗?” “为什么?” “不想过生日,”她移开目光,感慨道,“您知道年纪对女人来说很残忍,就让我永远保持25岁吧。” “这是你25岁的生日。” “又不是真的生日,有什么意思呢。” 顾偕立刻沉下脸。 “多谢顾先生,”朱砂直起上半身,“如果您像往年一样送我一个赚钱的机会,我会由衷感激,但是这个礼物,恕我不能 收。” 顾偕解释:“不是耳环。” “不重要了,”朱砂长出了一口气,“只是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日了。” 顾偕眯起眼,声音明显不满:“你要把你和尹铎相遇那天当成生日吗?” “我身份证上永远是这个日期、我永远感激您给了我新生命、我也永远是您的狗,”朱砂疲惫地笑了笑,“只不过‘生 日’对我而言不再重要了,就算我不知道我是几月几日出生,那也比过一个假生日要有意义。” 顾偕神情渐冷,眼底的光随着朱砂的话语一寸寸变暗。 “如果您还需要用我的生日办个什么活动之类的,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请您放过我吧。” 顾偕浑身像被冰霜冻住似的,眉梢眼尾在昏黄灯影中显出锋利的轮廓。 “我知道一旦赵一淳开口,尹铎会立刻摆出囚徒困境,到时候,我得在保蔡翔还是保我自己之间二选一,”朱砂站起 身,“但是顾先生,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不会放弃我这条狗,我也不会放弃蔡翔,所以不论怎么样,请您都要先保护蔡 翔。” 朱砂利落起身离开。 办公室门开了又关,方才还乱糟糟的走廊上忽然不见一个人影。 顾偕坐在座椅里许久没有动,良久后,他才眼底浮现出几乎不可见的笑意,笑得让人心生恐惧。 他打开了首饰盒,盒中静静盛放着一条钻石项链,黑色钻石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如他的小姑娘——美丽、冰 冷、耀眼,还锋利伤人。 半晌,他啪地扣上盒子盖,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ㄚUщánɡsHè(慾朢社)。ΜE яoūяoūщū.οяɡ 猫鼠游戏·125 囚徒 “蔡先生,早上好啊。” 哗啦一声审讯室大铁门被拽开,尹铎精神抖擞,大步跨了进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次他没有吩咐守卫帮蔡翔取下手 铐,两个人隔着冰冷的铁桌子面对面坐着。 墙上挂钟刚刚指向五点半,昏暗的灯光映照着蔡翔惨白的脸,他精神状况更加糟糕了,眼珠涨红,嘴唇发白。短短几天, 从潇洒的精英男变成了神志不清的精神病患者。 “认罪协定还有最后半小时的有效期,”尹铎抿了一口乌龙茶,微笑道,“不如我先给您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前景非常好的公司,在建设一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项目。变成凤凰之前的山鸡就像一块 肥肉,引得妖魔鬼怪蠢蠢欲动。有一天,一只老虎打上了门,山鸡立刻开展‘金色降落伞计划’,规定收购者要支付给每位高 管7000万安置费,就这样成功抵御了一场敌意收购……” 尹铎声音低沉悦耳,语气轻柔和缓,仿佛为小孩子讲述童话故事,蔡翔本就疲惫不堪,这下更是瞌睡连连,头一点一点向 下垂。 “我们刚刚说过了,这家公司还在成长中,高管年薪只有200万,这么高的安置费相当于高管三四十年的工资,让内部员 工起了歹心。” 尹铎丝毫不介意,对着蔡翔那张昏昏欲睡的脸,继续耐心说道: “不久以后,又有一只饿狼盯上了这家公司,饿狼悄悄接近管理层探听口风,发现有人对高额的安置费动心了。但是这家 公司前景非常好,股东又不傻,不能随随便便就半价折卖,那要怎么办呢?” 蔡翔平稳的呼吸突然一滞,眼皮也动了动,似乎有所触动。 尹铎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不动声色继续说道:“这一人一狼一拍即合,决定先搞垮公司,让公司股价降下来,再用闪电 战狙击各个高管,趁位置空缺时,低价卖出公司,这样坏人能一次性拿到高额的安置费,狼不仅能少付几笔安置费,还能以低 价买到公司。” “再后来‘不合理收购’、‘财务作假’、‘数位高管连续频频爆出丑闻’犹如一支支羽毛箭射了凤凰满身,血越流越 多,美丽的凤凰就要死了……饿狼终于如愿以偿,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董事会上,你猜坏人的下场是什么?” “那只狼对董事们说,我不会再以买凤凰的价格买一只鸡,所以你们撤掉‘金色保护伞’计划,我才会考虑收购。”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人和狼不能做朋友,蔡先生你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尹铎双手托着下巴,“与狼共 舞,没有好下场的。” 房间内一片安静,蔡翔毫无反应,垂着头似乎睡着了。 “这只凤凰从前叫作成桥铁路,现在叫做成桥运输,”尹铎哗啦翻开文件夹,抽出几张打印出来电话单摆在蔡翔面前, “您作为小狼崽子的手下,在收购交易的半年前就和成桥铁路的首席行政官来往频繁。我猜因为你家里经营农场,而他恰好也 是农艺爱好者,你们之间有很多可聊的吧,甚至他把你当成了他早逝的儿子?” 蔡翔被铐在桌面上的双手泛白,指尖止不住抽动了两下。 “还记得半年前,你贿赂外籍保安把一份伪造的文件放入检察院大楼吗?我俩上次没在法庭相遇,因为那个保安莫名其妙 消失了,不巧的是,三个小时前我们在他老家找到他了,”尹铎双眼锐利地眯起,“保安说,他收到传票的当天,移民局的人 就找上了门,当天晚上就把他遣送回国了。” “非法入侵、内幕交易、恶意经营、贿赂……14项证券欺诈罪,至少40年有期徒刑和12亿圆罚款,”尹铎诚恳问道,“你 的父母和新婚妻子能承受得住吗?” 自从被捕后就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反应的蔡翔终于抬起头,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如鬼般苍白,瞳孔里似乎要流出鲜 血,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脊椎挺得笔直,仿佛被什么力量牢牢支撑着。 “朱砂说过,你干脏活,她来保护你,是吧?”尹铎遗憾地摇了摇头,将几张纸和照片拍在桌面上,“你休了那么久的长 假,还不知道朱砂重病,现在深蓝又是顾偕做主了吧。” 蔡翔眼底微动,目光越过缴费单、医院监控照片,定定望着病历本上的病情概述,看样子是在回忆他休假前朱砂的状态是 否与病症吻合。 “你现在开口,免坐牢、免罚款,后果只是不能再回金融街了,”尹铎向后靠在了座椅上,双腿自然分开,“而我给顾偕 的开价是,主动配合我们调查‘你’,不论查出来什么,对朱砂都只罚款,不坐牢。” 尹铎故意呈现出放松和舒展的肢体状态,与顾偕那种时刻紧绷、压迫的强大气场截然不同,这种体态传递给外界的是一种 漫不经心又轻而易举能掌控一切的信息。 他双手抱臂,镜片后闪烁着奇异的光:“你猜顾偕会保你,还是保朱砂?” 审讯室鸦雀无声,蔡翔半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十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似乎竭力挣扎着什么。 “根据‘一事不再理’原则,不论是今年和海豚生鲜的商战,还是几年前的水漫森、花鼓科技、中山影业……”尹铎轻轻 道,“凡是顾偕说出来的违法交易,指控都不会落到朱砂身上,他说得越多,朱砂越安全,你就越危险。” 房间里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尹铎不再说话,故意给蔡翔留出思考的时间。 另一间审讯室内,袁崇、薄兮等三四位副检察官、助理检察官透过单面玻璃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蔡翔。几个人神色 各异,但眼底都闪烁着同样的紧张和期待。 墙上挂钟上的分针向前挪了一格,距离早上六点还剩两分钟。 “尹检察官,”蔡翔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听不出是无奈还是讽刺,“你知道鹰犬吗?” “嗯?” “鹰犬,是帮助猎人打猎的鹰和狗,形容为主人效力的奴才、帮凶和狗腿子,从朱小姐进深蓝的第一天开始,我被人称为 做她的鹰犬,”他缓缓向前倾身,注视着尹铎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所以不论是40年还是80年,14项指控还是40项 指控,我要是告诉你一个字,才对不起我的‘良心’。” 蔡翔在几道激烈的目光中主动起身,把手铐和铁链晃得咣当直响,转头冲着门口大喊道:“守卫!” 守卫闻声进入,看了看尹铎。 僵持了几秒,尹铎一抬手,示意守卫把他带走。 冬日的清晨,天色依然浓黑。 走廊上惨白的灯光照在蔡翔侧脸上,下颌侧颊的胡茬像半张青色面具,让他向来儒雅温柔的气质变得狂野又粗暴,而那双 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坚定的微光。他挺直了后脊梁,迎着嗡嗡作响的暖风,大笑着走向了牢房深处。 “朱小姐……樊先生收到了企鹅基金的offer,银行那边同意在他房子卖出之前,只需交最低还款额,听说是一位大佬出面 和银行沟通的。” 蔡翔站在办公桌前,尴尬地挠挠头。 “他做不了高压工作了,”朱砂低头在成摞的文件上飞快签名,头也不抬,说道,“社会责任投资才适合养老。” “……”蔡翔被噎得脸红,低声道,“多谢您。” “算了吧,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朱砂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抽了一份文件,“你看到 了,我现在是个光杆司令,所以看见个能干活儿的人就饥渴难耐。” 蔡翔眼神飘忽,脸上又浮现出不尴不尬的神色了。 入行多年,他对男性开黄色玩笑不理不睬,但面对着女性,尤其是朱砂,他比被调戏的人还到难为情。 朱砂把文件一推,向后仰到座椅上揉了揉酸疼的的肩膀。 “两年前,我问你要不要进我的组,你说你要做出点成绩,不想再被人叫‘蔡公公’”她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你帮我做 成了成桥铁路后,我再问你,你还说你没准备好。” “成桥铁路”这四个字仿佛是什么禁忌,朱砂说出口的一瞬间,蔡翔整个人一僵,站在空地上,许久没出声。 “现在,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朱砂站在蔡翔身前,双臂交叉于胸前,神情认真严肃,“如果你还不愿意,以后我绝不再 提。” 房间里一片安静,两个人面对面站了许久。 “为什么是我?”蔡翔声音沙哑,“如果是因为您进深蓝第一天只有我没欺负您……” “我的老天爷啊……”朱砂几乎要抓狂了,连连往后退,“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吗?” 蔡翔默默注视着她。 “好吧……我还真……知恩图报暂且再说,请你别侮辱‘好人’这个词,”朱砂咧嘴磨牙,忍不住抓她的脸,“我……我 的‘知恩图报’只不过因为我是回避性人格,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人家对我的好,还回去也不是要对人家好,而是我是不想欠人 家什么,也就是说,我这么做还是我为了自己舒坦,不是让对方好……你懂我的意思吧……” 蔡翔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朱砂失态。 “至于我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朱砂终于恢复了镇静,诚恳道,“第一,农业部的业绩是你一个在扛,樊尚 做决定前都先要问你的意见,你才是部门老大,但你没有邀功也没有抱怨,一直默默保护他。” 蔡翔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 “对,我给樊尚多发的这两年工资,是看你什么时候才厌倦让废物顶在你头上。如果不是我的精英组集体撂挑子了,我也 不会在这时候辞退樊尚,”朱砂补充道,“不过你别以为你一直不抱怨,我就能让你一直养着樊尚。” 蔡翔喉结滚动,情绪复杂。 “第二,成桥一案,证明了你有作恶的能力,”朱砂沉下脸,“精英组经手的几乎都是成桥铁路这种肮脏的内幕交易,想 稳赚不赔,只能去刑法里找项目。我不会偏袒你,只让你做干净的案子,但你是我组里的良心,你可以随时冲进来骂我,只要 你能说服我,我立刻就收手。 “最重要的是,我在乎你对樊尚的忠心。我知道让你去脏活儿,你永远不会背叛我。 “我承诺给你最多的资金、最好的项目,在我组里不用担心收益,有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托底,你可以随心所欲投资你喜 欢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面临指控,不论多少年的监禁,多少钱的罚款,我都会不计代价救你出来,我的要求是……” 朱砂迎着蔡翔的目光走上前,神情肃穆,言语庄严。 “保证不隐瞒一场交易、不因良心不安泄露内情、不将旁人的利益置于我的利益之上,永远忠于我、尊重我、保护我、尽 忠职守、奔走效劳、直到我们和平解约,你愿意吗?” …… 守卫跟在蔡翔身后,隐约听见他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个人进看守所后一直没就怎么睡过觉,反复被带到审讯室问相同的问题,不会是精神崩溃了吧,他这么想,不由得靠 近,只听男人嘴里呢喃道: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以下不收费—— 因为朱砂没出场,所以今日双更,11点之前 “奔走效劳”这个词好像不太对,我和校对两人想了一小时,找不到合适词,请大家意会,知道是为我所用的意思就行了,作 者是文盲…… 猫鼠游戏·125囚徒困境(下)(4560字) 早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尖锐刺耳的铃声划破了黑暗,响了好半天,才有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狠狠拍断了声音。 十二月份的清晨天色漆黑,厚重的隔光窗帘更是将房间捂得分不清日夜。 赵一淳打着哈欠,翻身坐起,手指按下了床头灯开灯,一瞬间房间内灯光大亮,余光蒙蒙眬眬瞥了到什么东西,他定睛一 看,登时浑身汗毛倒竖,失声尖叫:“我操!” 卧室角落里摆着一张座椅,那是他用来顺手搁东西的,原本放在上面游戏机、充电器、电子书都被扔在了地上。而靠背座 椅里正坐着一个男人,那人跷起一条腿,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叠着撑住下颌,姿势优雅随意,如华丽的意大利黑手党教父。 一瞬间,冰凉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赵一淳牙齿止不住哆嗦:“你你你……” 昏暗的床头灯洒向墙角,勾勒出顾偕英俊锋利的轮廓,天生削薄冷漠的嘴唇紧紧抿着成一条直线。 “尹铎找过你。” 顾偕语气笃定,声音冰冷,虚空中仿佛有一桶冰水哗啦浇灌下来,砸得后脊梁骨又冷又沉。 赵一淳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睡着了一夜安稳觉,一睁眼就看见前任老板兼前黑帮老大像鬼一样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不知在 黑暗里盯着他多久。他被吓得还没缓过神,刚一开口声音都变调了:“我什么都没说。” 顾偕又问:“尹铎说什么了。” 赵一淳用双手搓了搓脸,强行镇静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他知道成桥铁路的事,猜到朱sh……朱小姐买通了行 政官,里应外合拿下了公司,但他手上没有直接证据,都是电话单、停车罚单这种东西。” 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顾偕定定注视着赵一淳,那目光锋利如刀,仿佛能看破一切谎言。 “中山影业……我做得不太干净,”半晌,赵一淳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手指绞着被角,缓缓开口,“他让我好好考虑两 天。” 周遭空气紧绷到了极点,顾偕眯起眼,渗着毒蛇般的恶意,轻飘飘抛下了一句: “你还有事隐瞒。” 赵一淳嘴角一抽,脸上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我发誓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明天……今天上午要我去一趟检察院,没说是什么事,”赵一淳借着深呼吸强行咬紧了后槽 牙,“但……但我猜,可能是想让蔡翔看见我,让他以为我交待了什么吧。” 顾偕靠着椅背一言不发,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另一侧的眼尾、鼻梁和下颌线则被灯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赵一淳心里发虚,直勾勾盯着顾偕看。 空气里仿佛生出了千万根细密的尖针,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每分每秒都如同置身炼狱般煎熬折磨。不知过去了多久,顾 偕忽然放下了一条腿。 赵一淳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一会儿给尹铎打电话,告诉他,你不去检察院,而是要回深蓝工作了。” 顾偕在赵一淳震惊的目光中站起身,慢慢整理了风衣,转过身走向卧室门。 门被拉开了一半,客厅内一片漆黑,顾偕脸上映出清晰的光与影。 “把嘴闭紧了,不然某天你早上醒来,看见我又坐这张椅子上,”他加重了语气,“那就不一定只和你谈谈了。” 砰! 房门关上,台灯静静亮着光,第二轮闹钟开始响起,与每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一样,不速之客仿佛只是个梦境,而椅子边 散落的游戏机、电子书和充电器又清清楚楚提醒着他刚才发生过的一切。 良久,赵一淳眨了眨眼,在尖锐刺耳的闹铃声中一头栽倒在床上。 ·墙上挂钟一圈圈向前走,天色由浓黑转蓝,烈日白光变为金红夕阳,既而夜幕再次笼罩住繁华都市。 “每股42圆,60%付现金,剩下的用债券支付,”电话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或者我们用‘前段加重型收 购’,最早出售的60%的股票支付每股44圆的价格,剩下的就按照每股29圆支付债券。” 深夜的办公室一片静谧,张霖怀里抱着iPad,神情肃穆,气氛压抑到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药味。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又说道:“朱小姐,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随即,电话嘀一声挂断了,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好走 到“12”,倒计时开始了。 朱砂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抱臂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衬衫被汗水浸湿近乎透明,大颗汗水从额头滑下来,又是一副进了炼钢 炉的状态。 国会责令王冠集团在三十天若不能提交出更高的价格,就要将深蓝的报价上报股东大会,第一个买家在十分钟前现身了。 米黄酒店集团来势汹汹,带着两个收购方案前后夹击朱砂。 “前段加重型收购”是指股东越早卖出手里的股份,得到越高的价格,反之则越低。 相当于拆迁户和开发商谈条件。 痛痛快快就搬走的原住民可以拿到更多平米数的房子、可以第一个挑回迁楼层、单元和房子朝向。扛到最后的钉子户不仅 拿得是最低价,甚至有可能被划出拆迁范围,成为被高楼大厦包围的唯一平房。 受第16(B)条款限制,朱砂持股时间还不满六个月,卖出的差价必须还给王冠,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接受“前段加重型收 购”。 “如果您不同意每股42圆收购,那就只能采取前段加重型收购了”——把朱砂放进钉子户的位置上,她只能拿到每股29圆的价格。 “如果您不反对,米黄酒店愿意以每股42圆的价格,一次性收购王冠集团。”——价格不是很美丽。 这几天连轴忙下来,朱砂的身体吃不消了,她的太阳穴嗡嗡跳动,全身血液沸腾,眼前一阵阵泛黑。 张霖犹豫道:“老大你没……” 话还没说完,只见朱砂身体往前一倾,几乎要倒下去,幸好她及时撑住了桌子,踉跄两下便稳住了身形。 “我操!”张霖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你要不要休息……” 朱砂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张霖说话,双眼紧闭,嘴唇半张,似乎正要说话。 房间里鸦雀无声,张霖目光灼灼等朱砂吩咐。 王冠集团和米黄酒店集团联手赤裸裸将深蓝逼入绝境,强迫他们接受每股42圆的报价,而且就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连续 好几天高强度加班,张霖脑子没那么灵光,只能寄希望于朱砂了。 “那个……” 朱砂刚吐出这两个字,整个人又一晃。张霖下意识上前,正要接住她,突然身旁刮起一阵风,紧接着他的后背重重撞上桌 角,剧烈钝疼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我擦……” 张霖倒吸一口凉气,揉着后背,抬头一看,只见风一般的神奇Boss双手勾起朱小姐的腿窝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谁接不是接呢,”张霖吐槽,“我还能看着她摔吗,您也不用这么急啊。” 朱砂似乎有点头晕,眼睛睁了一条缝又立刻闭上了,连抬手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虚弱道:“我没事……” “你去回复王冠,”顾偕充耳不闻,继续抱着朱砂,转过身冲着张霖严肃道,“如果他们敢接受的米黄酒店的报价,我们 会先去法院打官司,同时在市场竞购,持股到51%然后把股价逼到25圆。” 简单来讲,持股比例达到51%时,公司已经完成私有化,重大事项投票时,深蓝都有一票否决权或者一票通过权,到时候 多少报价都是顾偕说了算。这是王冠最不愿意看到情景,所以前后夹击报价在王冠内部会去回绝了米黄酒店集团。至于现在为 什么不直接收购到51%?因为没必要,深蓝的资金还得放进其他篮子里。 张霖眼前一亮:“得令!” 然后他又忧心忡忡望向顾偕怀里:“那朱小姐……给她叫个救护车?” 顾偕垂头看了看朱砂,低声道:“告诉大家,这几天有事情都来问我,让她好好休息吧。” ·浴室里热气腾腾。 “我知道你只有一个很坏和一个更坏的选择时会超常发挥,”顾偕半蹲在浴缸前,正提着花洒帮朱砂冲掉洗发水,“但 是,今晚请你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激素针的副作用在没日没夜的操劳中放大了数倍,热水冲掉了皮肤上的汗渍,顾偕洗完她的头发,又开始为她按摩。男人 的手劲大,被他捏过的部分肌肉得到了深度放松。 朱砂被捏得一直小声哼哼,疲惫感一拥而上,她好想就这样在水中沉睡,但脑海中一直绷着一根弦没办法让她安心入眠。 她低声道:“谢谢顾先生。” 房间里一片安静,顾偕许久没有回答,直到她陷入昏睡前,隐隐约约听见顾偕说了一句:“我不想你谢我,我希望 你……”——他说什么?——希望我怎么样? 但是她真的太累了,没有力气再追问了。 人在极度疲惫的时候,生理机能进入休息状态,但大脑还是清醒的。朱砂仰面躺进浴缸中,脑后枕在浴缸边。她似乎陷入 了黑暗的深渊,能感受到顾先生的每一个动作,却无法回应,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想转个身让他揉一揉后腰也动不了,只能朦 朦胧胧地睡着。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到柔软的毛巾正在擦去皮肤上的水珠,紧接着身体一轻,她被人抱了起来。 然后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被子被轻轻拉到肩膀。 她一直在等待关门声,等啊等啊,听不到关门的声响,她没办法安心入睡。 然而床铺一沉,她的手被拉了起来。 坐在她床边的人在她额头、鼻梁、脸蛋还有嘴唇上都落下碎吻,那力度轻柔仿佛对待一件一碰就碎的珍宝。 朱砂的身体依然不受控制,脑海却越发清明。 她拼命地睁眼,睁眼,想要冲破这鬼压床的感觉,可不论她睁开多少次,眼前依然漆黑一片。黑暗中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 知,只剩下了眨眼的感觉,就在她彻底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听见顾偕叹息一声: “我在这儿陪你,都让你睡不好了吗。” 字面意思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像叙述一桩事实,不知是不是朱砂的错觉,她竟然从这句话中听见了写委屈甚至是自 嘲。 朱砂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黑暗之中只见顾偕坐在床边,正低头温柔地望着她。 夜色宁静,两个人一躺一坐,无声无息凝望了许久,半晌顾偕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你好好睡吧,我不打扰你 了。” 说罢他起身向外走,朱砂突然道:“顾先生?” “嗯?” “几点了?” “没耽误你多久,”顾偕转过身,拧起眉头,“你也就刚睡了十几分钟。” “……”朱砂眼角一抽,这次语气温柔了一点,问道,“几点了?” 顾偕抬手看了眼腕表:“十二点半。” “那现在是您的生日了,”朱砂强行挤出个微笑,“生日快乐。” 顾偕依然保持着手搭在门把的姿势,走廊灯光从门缝里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条光带,他平静道:“多谢你。” “那么,晚安,顾先生。” “晚安。” 房间门关上,卧室里一片静寂。 繁华都市的灯光彻夜不熄,69层的高度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霓虹灯透过窗帘隐隐在天花板上投下浅色的光影。 朱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直直注视着虚空。 …… “没有人知道我是几月几号出生的,要不是社工威胁我奶奶,说不送我去念书她就得坐牢,我才知道我连出生证明都没 有。” 房间里充斥着交合之后的气息,撕碎的性感睡裙、男人的衬衫和西裤一路从卧室门口堆到床边。顾偕一手枕在脑后,一手 摸着少女手感极好的臀部,漫不经心道:“选一个你喜欢的日期吧。 “哪天都一样。” 顾偕又问:“我们认识那天?” 朱砂皱起眉,似乎不赞同:“您是哪天的生日?” “12月11号。” “那我要12月10号的生日。 顾偕低下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少女被识破了暧昧的小心思,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她把脸埋在男人的胸口上,嘴硬道:“这样可以和您一起过生日。” 她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她那两个哥哥的生日前后相差两天,生她的那个女人每年在同一天做一锅长寿面煮两个鸡蛋,省 时省力,两个哥哥也乐得开心。 “不,你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顾偕托起朱砂的下颌,严肃道,“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你,不必与任何人勉强捆绑在一 起。” “我就要12月10日的生日。”朱砂坚定道。——她希望比顾先生早一天出生,以后的日子里就由她来保护他。 那时候,她还没有去过疗养院,不懂怪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唯一的愿望是快点长大,早日成长为足以于顾先生匹配的完 美女性,和他一起上班下班、坐在面对面的两间办公室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二十四小时都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她希望戴 着顾先生送她的鸽子蛋招摇过市,听茶水间里的女人议论她的钻石有几克拉。 后来她的顾先生与他未来的太太于她生日这天重逢。 从某种意义上,她生于这一日,也死于这一日。 办公室隔音甚好,极度安静的环境中耳鸣声渐渐清晰。 朱砂睁眼望着黑暗的空气,良久后,翻过身,闭眼睡去。 ——以下不收费—— 本章无校对,错字请担待 看書請箌YùωǎNɡSんě.Mě更新块人壹步 猫鼠游戏·126 忠犬 荔塘区检察院。 冬日的夕阳缓缓沉入城市背后,天光穿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一块块金红的长方形。 大办公室内依然忙得人仰马翻,一道道身影或站或坐,有人抱着文件,有人接着电话,就在一瞬间,喧嚣嘈杂尽数消失, 所有人动作全部凝固了。 三个人怀里抱着纸箱、拖着沉重的脚步,正从走廊上深处而来。这几道身影萧瑟瘦削,路过一张张办公桌时,大家不由得 起身目送他们渐渐消失在门外。 “各位——” 众人回过身。 大办公室其实是大厅办公区,四面没有墙壁,与走廊只用了简单的隔断隔开。尹铎迈进办公室,站在台阶上,直视着面前 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 “大家入行这么多年,都能猜到最近发生了什么。王冠集团的董事长在听证会说出‘匿名信’这三个字,敌人的第一颗炮 弹落进了我们后院。检方内部必须来一次肃清,我很抱歉让大家提心吊胆,人人自危,但是所有的猜忌、怀疑、惶恐都可以到 此为止了。” 薄兮抱着iPad从走廊另一侧走来,悄悄靠在隔断门框上,无人察觉时,她望向尹铎的目光便夹杂了些许温柔。 “我一直说绝对正义只有上帝知道。离开的人或许没有承受住诱惑,也或许是清白的,”尹铎顿了顿,眼镜片闪烁着睿智 的光芒,“在座的各位,如果真的清白的,我很荣幸和你们共事,如果有问题……” 大办公室的气氛陡然陷入了压抑,空气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尹铎笑道:“那么恭喜你,成功骗过我了,私下告诉我,我给你升职。” 众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或许是弥漫许久的恐怖气氛影响太深,尹铎的笑话竟然没有人捧场。这时,一道掌声从对面孤零 零地响起。薄兮腋下夹着iPad,背后靠着门框,遥遥向尹铎点了点头。紧接着所有人如梦初醒,掌声接二连三响起,这几天 人心惶惶,如今终于稳定下来了。 窗外夕阳如烧,尹铎半边侧脸沐浴在金红色天光中,眼镜片被照得反光,以至于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开除的这三人,有一位是岳母因王冠集团的股票获利十万圆的助理检察官、一位是女朋友上个月才开通股票交易账户 却全仓买入王冠股票的实习生,还有一位是曾在三个月前交易过蔚蓝航空股票的清洁工,但他是二十年的老股民了。 这一切都是间接猜想,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因内幕消息获利。 这三个人都没有直接参与监听行动,但检察院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从茶水间传出的抱怨、捡到的待销毁文件、开会时没有 关严的门缝……都可以让检察院灯下黑。 尹铎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干活儿去。 他转过身,敛去了笑容。——他可以告诉同事们他不在乎那三个人有没有罪,但却不能以同样说辞劝服自己的心。 “老大,”薄兮穿过大办公室,走到尹铎面前,“新闻发布会定在六点了。” “那正好,我先去检察长那儿一趟,三天时间到了,蔡翔要关不住了,”尹铎问,“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薄兮的低头滑开iPad屏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您还记得豆沙湾及蝌蝼湾那两块地吗?” “是因为深蓝建墓地,旁边房地产公司全部大出血的那两块地?” “我们当时查了房产局局长海外银行账户和亲朋好友的账户……还跟了何崇添好几个月,都找不到深蓝究竟是怎么贿赂他 的,”薄兮把屏幕转到尹铎面前,“但是,您看这个。” 尹铎疑惑:“一盆花?” “这花叫做优昙雾兰,为其授粉的婴蛾十几年前灭绝了,所以这花也成了珍稀植物,您再看这则新闻。” 屏幕上显示着:6月25日,华浓生命实验室成功从毒舞蛾基因中再现已灭绝的婴蛾,婴蛾为珍稀植物优昙雾兰的授粉 者……尹铎拧起了眉心。 “华浓生命实验室,从6月末至今,每个月都有两百万的捐款,交易账户正是来自花鼓科技。” 尹铎一瞬间明白了。 “华浓生命实验室复活了几只婴蛾就没有后文了,听说几家湿地公园出高价请实验室帮忙移植优昙雾兰都被拒绝了。另 外,我找不到这位复活婴蛾的符姓科学家,”薄兮严肃道,“所以我暂且认为,实验根本没有成功,这盆优昙雾兰来自黑市或 者来自其他走私途径。没等我把整个黑市查翻天,先发现了一个熟人——” 指尖滑过屏幕,出现了了一张中年男性与儿女的合照,背景书架上一盆优昙雾兰静静绽放着。 薄兮道:“向田渊。” “干得不错,我去找检察长要‘延时复活券’了,”尹铎正要转身,察觉到薄兮眼中的怀疑,“你想问什么?” “您是怎么知道让我从‘花科’入手的?” 尹铎笑而不语。 时间退到昨晚—— “顾偕会把你招回深蓝,”尹铎在桌上放下了一个盒子,站起身整理了风衣,遗憾似的摇摇头,“为了膈应我,他什么都 做得出来。” 赵一淳惊愕:“你要我戴窃听器?” “不论是顾偕、朱砂还是精英组,只要你能套出来话,”尹铎点头,“你对成桥铁路动的手脚,我们一笔勾销。” 赵一淳愤怒:“我不是告诉你花科了吗,这还不够?!” “你只是告诉我,你帮顾偕收购了花科,他会用这个公司处理有问题的交易,也没给我说具体哪一场交易有问题。” “你就不怕我向顾偕投诚,告诉他我是你的间谍,然后给你假消息吗?” “你不敢,”尹铎笃定,“你把赃款转移到了你父母的账户里,面临三十年指控的是你父母了。” 检察院走廊上,尹铎笑着对薄兮说道:“秘密。” 随即他抬步走向办公室,刚走了两步,只听薄兮又在身后叫他: “老大。” “嗯?” “海岩区接管了蔡翔,正在办保释手续。” “喵了个咪的!” 尹铎一磨牙匆匆往办公室走,薄兮在他身后喊道:“别忘了六点钟有少年案的新闻发布会!” 傍晚天色暗淡,赤红夕阳转眼间被乌云笼罩住。看守所大铁门缓缓关闭,蔡翔站在门外,正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猝不及 防被撞了一个满怀。他略微垂下头,年纪尚小的妻子,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 “好了,好了,”蔡翔温柔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背,低声哄道,“我没事,我没事。” 不远处的马路对面,一辆加长宾利静静等候着。顾偕和朱砂两个人并肩站立,隔着车辆往来的马路冲他遥遥地点头微笑。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蔡翔还记得,那天他早上跨了半个纽港城去码头看最新运到的牛油果,在回深蓝的路上敲下了做空 “雪蓉德农”的分析报告。 他晚来了一个小时,刚一进深蓝的一层的大厅就察觉到空气中浮动的荷尔蒙浓度快要爆表,来来往往的每个男人脸上都洋 溢着不正常的亢奋。 从1层到40层这短短的几分钟里,蔡翔从众人的三言两语中明白了大家异常躁动的原因。——40层来了个漂亮又听话的女实习生。 “漂亮”、“听话”和“女实习生”,这三个词并列放在一起八成没好事儿。金融业男性从业者居多,薪资丰厚再加上精 神极度紧张,自然而然形成了极端厌女的气氛。 白嫖玩家是氪金玩家的NPC,实习生唯一的工作是供人取乐。 如果实习生恰巧还是个漂亮听话的姑娘,那她在这条街上的每分每秒都是噩梦。蔡翔亲眼看见同事拍下四万圆让漂亮的金 发前台蘸着芦荟胶吃黄瓜,那姑娘一边笑一边吃,吃完后抓住钱冲到垃圾桶旁吐得涕泗横流。 女实习生入行第一步,要学的是如何“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 蔡翔显然低估了这群人的下限,刚一进40层的大厅,远远听见喧闹大笑声中夹杂着怪叫,只见一个挺拔优雅的背影正蹲在 地上捡文件。男人们围着她站成一圈,那状态倒不像看杂耍的用瓜子皮戏弄猴子,而是像一群糖尿病患者对亮晶晶的焦糖布丁 流口水。 实习生终于捡完了文件,正要往外走,一时间聒噪的雄性求偶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小砂砂过来!这个复印两份!” “宝贝儿,你先来这儿!” “等会儿宝贝,别着急走啊,我这个也着急。” 一摞摞沉重的文件毫不留情地往姑娘纤细的胳膊上压,很快文件叠得快要高过她的下巴,姑娘脚下踩着高跟鞋,脚踝和鞋 跟同时颤动。 蔡翔太清楚这群禽兽玩的是什么把戏了。 人家姑娘穿着包臀裙,蹲下去的姿势能供这些混蛋欣赏她的臀部,甚至站在她的正面禽兽还能往她衣领里瞄两眼。 他叹了口气,主动从姑娘手臂上抱起了一半的文件,这个善意的动作直接将看热闹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一时间嘘声、口哨 快要冲破天际。 “哟!我赌一千!蔡翔不是第一个!” “蔡翔怎么就不行了,押两千!他行!” 后面押“蔡翔能不能睡得实习生”和“蔡翔第几个睡到实习生”的赌局如火如荼,蔡翔脸一红,啪地把文件摔到桌上: “自己都没长手吗,复印都自己去!” 从不发脾气的老实人强硬起来颇有几分威慑力,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气氛紧张到极点,连部门经理都从玻璃办公室里探 出头来。众人打着哈哈散开,大厅里只剩下了蔡翔和实习生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四周陡然安静,蔡翔感觉到脸颊更烫了,尴尬 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实习生主动微笑道:“谢谢。” 蔡翔这才注意到,这姑娘确实长得很好看。 好看归好看……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生物对危险的敏锐感知随着进化谱写进基因里,钢筋水泥的城市中遇不到突如其来猛兽,却能在的关键时刻跳出来救人一 命,蔡翔定定注视了姑娘几秒,只感觉脊梁骨飕飕冒着凉风,便仓皇告了个别,匆匆回了自己的格子间。 这便是故事的最开始。 蔡翔就像一只狼群中的小白兔,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花猫被欺负,过去给小花猫递了根胡萝卜,他哪里 知道这只小花猫其实是只超凶的母豹子。 而且,甭管是小花猫,还是母豹子,都不是吃素的。 深蓝资本的楼层按照部门等级分类,食堂倒是不搞特殊,除了顶层天台专供高管使用,任何美食都面向所有员工。 蔡翔没想到平时除了他几乎没人光顾的“纽港街头小吃”,今天竟然人满为患,他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才取到餐盘,转过 头,一眼就看到了“罪魁祸首”。——“漂亮”、“听话”的“女实习生”正独自坐在窗边,慢慢挑起龙须面。 他其实挺佩服这姑娘的,被这么多人盯着围观,一举一动还能美得像受过特殊训练似的,心脏得多强大的啊。 他端着餐盘发呆的几秒钟,一个脖子上挂着实习生证件的男生正端着一杯水朝这边走过来,脸上紧张和兴奋的表情都太明 显了,毫无疑问这孙子是打算失手让水不小心和实习姑娘发生点什么关系。 蔡翔一脚横在桌前,拦住了男生,冷下脸,眼神示意他滚一边去,然后大大方方地站到了桌前问道:“你好,我可以坐这 儿吗?” “当然。”姑娘说。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用餐,一道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蔡翔道,“他们就是会有很大的恶意。” “我明白。” 蔡翔捏着汤勺道:“但你可以生气,不用这样一直笑的。” “野兽才会受情绪支配,”姑娘挑起一缕细面,“何况这点羞辱算什么。” 蔡翔:“!!!” 一道闪电陡然劈开脑海,他终于明白了姑娘身上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深蓝资本是金融街的巨头基金,实习生门槛高,长得漂亮的也不少,总不至于让这些睡惯模特和明星的混蛋一副没见过世 面的样子盯着人家小姑娘看。蔡翔见过很多个被欺负后努力保持镇静或者用自嘲化解尴尬的笑容,然而这姑娘不论是上午被人捉弄调戏,还是现在被陌 生人斜乜围观,她瞳底光芒尖锐,微笑大方得体,周身气场的强大与年纪极度违和,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无法撼动的底气。 向来老实本分的蔡翔第一次生出对陌生人的强烈好奇心。 他想认识这个姑娘。 这个念头一出现,蔡翔才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松了口气。 他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是个路人,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大放异彩,有人想当镁光灯下的王子,他就只想站在路边鼓掌。在深 蓝被欺负的实习生不少,除非闹得太过了,他也不会直接和众人发生冲突,然而今天却为了这个姑娘频频打破原则。 原来是这样啊。蔡翔想。 他想知道她上哪个大学、念什么专业、读过哪些书、出生在哪里,想知道她最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想知 道她的从容淡定到底来自何处。 “哦对了,我叫朱砂——” 电梯门边,朱砂对今天唯一友好的陌生人伸出右手。 “蔡翔,农业工业股部门交易员,”蔡翔伸手礼貌回握了几秒钟,“哦对了,楼顶有天台和停机坪,笑不动了,可以上去 宣泄一下。” 朱砂摇头又笑了笑。 蔡翔低头看看手表:“反正还有时间,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看看?” “好啊。” 然而蔡翔忽然手机嘀一声响,滑开屏幕一看,是部门主管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有事和他谈。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蔡翔挠 挠头,说了句抱歉,约着下午挑个摸鱼的时间上去看,然后互道了声“待会儿见”,反正都在一个楼层上班,不急于这一时。 朱砂错身进电梯,笑着和他点点头。 然而就在电梯门彻底关闭的一刹那,蔡翔心底无可抑制地爆发出一股冲动。 他猛地摁了两下电梯上行键,抬头一看,红色数字显示着“33”。他跑着把十几部电梯全部按了一遍,命运偏偏在此刻与 他作对,所有电梯都在上行中,最快还得五六分钟才能来。 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头顶,蔡翔也说不清楚原因,他凭着冲动转身冲向了楼梯间。 从食堂所在的30层跑上40层办公层也不算很远,快的话两分钟就能跑到。 作为前辈,他有义务提醒她,莫名出现在桌上的东西不要打开,尤其是包装得漂亮精致的礼物,直接扔进垃圾桶就好! 如果有人想请她晚上喝酒,可以借口他已经约了她推辞掉。这么说不是他要约她,如果她愿意当然也可以,这只是一个借 口,那些禽兽什么恶心的事都干得出来。 还有……紧绷拘束的皮鞋一步跨了三级台阶,蔡翔单手抓住扶手向上,在狭窄的楼梯间内急促喘息。 砰一声推开消防门,整个楼层安静得诡异。 午休时间还没过,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间应该乱得像菜市场,何况还有新来的姑娘……蔡翔瞳孔猛然一紧!——难道“玩笑”开到出事了? 他抑制不住粗喘,快步跑过走廊,就在离大厅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猝然顿住了脚步。——一根假阴茎在地板上活蹦乱跳着。周围人站了一圈,人群中央那位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正是深蓝的大老板顾偕。 顾偕冷冷望向秘书:“你就是这么安排工作的?” 一旁的朱砂主动上前,低声道:“不怪黄秘书,是我自己要求的。” 顾偕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说话,既没有责备也没有怜惜,与往日的冷漠别无二致。紧接着男人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问 道:“这是谁放的?” 人群里一张张脸苍白如鬼,眼神飘忽闪躲,所有人都是心虚忐忑的样子。不知为何,蔡翔就是感觉顾偕知道答案,他的眼 神如把锋利的刀,能读懂微表情,从而劈开所有的谎言和隐瞒。 果然下一秒,顾偕了眯起眼睛,伸出手,指向了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浑身僵硬。 蔡翔嘴角一勾,这几个人确实是混蛋中的混蛋。 “你们把朱小姐的东西收拾好,送到67层,我对面的办公室,”顾偕转过身,一只手搭上了朱砂肩膀,冷冷对众人丢下一 句,“还有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朱砂。” 顾偕身后跟着秘书和朱砂正往电梯来,蔡翔下意识往回退了一下,旁边是一株巨大的盆栽树,将他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他 听见朱砂说道: “您别生气了,我只是不想太特殊了。” 顾偕道:“这种体验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你是从40层起步的,给你二十年你都升不到67层。” 电梯门响了,几个人慢慢离开,很久之后大厅内才重新恢复往日的吵闹。 蔡翔背靠着墙壁,拨开支棱到头顶的长叶,深深出一口气。 公主体察完民情回王宫了,这样童话结局真好。他想。 …… 纽港市上空阴云密布,空气潮湿而沉重,阴冷的风飕飕地刮响了树梢,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即将到来。看守所面前的主干 街道上车水马龙,沿街商铺大开,风声夹杂着些许水汽拂过脸颊。 蔡翔揽着妻子后腰一同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宾利。 照明灯为长夜铺上了一层昏黄的滤镜,四个人在路灯下面对面站着。 朱砂垂眼上下打量着蔡翔,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后者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凝望着她,嘴边还挂着憨厚的笑意。 两个人静静站了许久,半晌,朱砂才说道:“你以后可以试试络腮胡,挺帅的。” 蔡翔摸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试试。” 朱砂深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就像浑身炸毛的猫收起了锋利指甲,几天来的焦灼烦闷终于从她周身褪去,她望着蔡 翔,认真道:“我来晚了。” 蔡翔一怔,他身高一米八五,足足比朱砂高出一个头,站在路灯光晕中,黑发凌乱搭在耳后,眉骨、颧骨和下颌骨都因急 剧削瘦而凸显出清晰深刻的线条,下半张脸上还长着的淡青胡茬,荷尔蒙几乎冲破红线,俨然一副粗糙硬汉的造型。然而这样 高大英俊的男人,却被朱砂这四个字搞到不知所措。 蔡翔眨眨眼,苍白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顾偕也朝蔡翔伸出右手,诚恳道:“多谢你。” 蔡翔摇摇头,用力地握住了顾偕的手。 顾偕道:“不早了,早点回家休息。” 冬日夜风刮过枯枝树梢,红绿灯不断闪烁,偶有喇叭、急刹声传来,繁忙的纽港市进入了晚高峰。 “顾先生,”朱砂转过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问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蔡翔保释。” 顾偕挨着朱砂的肩膀,平静地往前走:“正常手段。” “……”朱砂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那赵一淳还活着吧?” “活着,”顾偕微噎,“你要是想他,明天就能看见了。” 宾利打灯起步,蔡翔揽住妻子肩膀,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头。 朱砂与顾偕并肩向东走。 他和妻子向西去。 后视镜中的两道人影越来越小,转瞬间便消失在繁华夜幕的尽头。 ——以下不收费—— 一会儿还有一更,十一二点吧 求珍珠! 看書請箌YùωǎNɡSんě.Mě更新块人壹步 猫鼠游戏127 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响了两下,旋即尹铎推门走进来了。 检察长办公桌后空空如也,尹铎转过头,只见会客沙发上坐着两名女性。 近半百的检察长反常地化了淡妆,正红色口红让她看上去更加严厉刻板。另一位女士穿着全黑的职业套裙,衬衫扣子系到 最上方,一副黑框眼镜占据了大半张脸,两个女人的严肃刻板几乎是翻版雕刻出来的。 尹铎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正要开口活跃一下气氛,然而这两位面容本来平和的女士同时敛去笑容,他心里登时咯噔 了一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用优昙雾兰这条线再关蔡翔几天这件事,可能有问题了。尹铎想。 半年前,人事部怠慢了朱砂,顾偕开除掉整个部门员工。这件事在金融街传得风风雨雨,极少数人知道这场大换血的源头 始于当天早上开除了一个投资经理。 当时尹铎正忙着抓白川和小玫瑰的内幕交易,只问了几个人事部的员工,有没有什么消息愿意提供给检方,恰好有一个被 辞退员工听见赵一淳离开前,对朱砂爆出了一长串公司名单。 成桥铁路。 尹铎记下了这个名字。 后来几场大案让他无暇理会朱砂,直到年中豆沙湾爆炸之后,朱砂神通广大地将商住房变成了墓地。这么明显的猫腻,让 尹铎都不忍再晾着她,于是从一片焦头烂额中专门分出一个小组对付朱砂。 但赵一淳和成桥铁路这两条线索他确实没有追查。 直到朱砂在听证会说出这四个字时,一道闪电猝然照亮了尹铎的脑海,千丝万缕的念头在刹那间串成一线。 带着成桥铁路不干净的“有罪推论”去还原时间线,他没能轰开蔡翔的嘴,却轻而易举就炸出了赵一淳。 他从赵一淳口中得知了花鼓科技是深蓝的“忍者”,再让薄兮顺着花鼓科技去查,揪出了朱砂以优昙雾兰贿赂房产局局长 这条线。 现在蔡翔这条路虽然封死了,但他被检方关押的消息可以让曾经与蔡翔做过不法交易的家伙们抖一抖。今天早上十点,他 原本要见检察长汇报少年犯的相关事宜,出门前却接到电话推迟了见面,安排到现在这个时间,想来不是巧合。 尹铎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察觉空气中的异样,微笑道:“检察长,您找我。” 检察长指了指小沙发,道:“这是职业责任办公室的调查员,查浦枫女士。” 尹铎点头应允:“查女士,您好。” “尹检察官,”查浦枫起身朝尹铎伸出右手,“请多指教了。” 风度翩翩的尹检察长一反常态地冷落的女士,没有回握,而是向检察长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今天下午股市收盘时,环球恒通的股票出现了不正常的暴涨,”检察长缓缓道,“市场上传闻环球恒通将被深蓝资本收 购。” 尹铎眼底略有些晦暗,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意:“所以呢?” “深蓝资本扶持东风物流收购王冠集团,”查浦枫冷冷道,“先不说这么做是犯法还是缺德,我只关心是谁为王冠通风报 信。” 尹铎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荔塘区检察院刚刚解雇了三名内幕交易的职员。” “请注意用词,”尹铎道,“是涉嫌。” 查浦枫推了推眼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几名是助理检察官、清洁工还有实习生,未免有避重就轻、弃车保帅的嫌疑 吧。” 尹铎不为所动,久久望着查浦枫,眼底流露出强硬的精光。 一旁的检察长主动插入暗涌中,拍了拍尹铎的肩膀,说道:“这次调查倒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而是对荔塘区检察院的调 查。” 三天前尹铎向检察长申请扣留蔡翔时,检察长就提醒过他,别捉不到黄鼠狼还惹了一身骚。针对尹铎一个人的调查,势必 会在他的档案上留下暧昧的一笔,日后从政难免落人把柄。而面向全检察院的调查,那就只是一场普通调查而已。 这是检察长作为法律界、和检察官从政之路的老前辈,给尹铎最大的关照,懂事的人应该借坡下驴了。 可是尹铎今天明显不正常。 “那么,荔塘区有什么问题?”尹铎问。 检察长一怔,旋即领会了尹铎的意图,一张脸立刻沉了下去。 “深蓝资本的投资经理蔡翔,涉嫌贿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质检部化验组组长孙嵩明才被您抓起来,”查浦枫回身,从茶 几上抓起一份文件递给尹铎,“但是,这是孙嵩明的口供,指责你手下的助理检察官薄兮诱供,无罪协定变成了缓刑起诉。” 尹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藏在西装下的肌肉短暂地绷紧了一下。脑海中瞬间浮现了抓蔡翔那天早上,他在去早餐店的路上 接到了薄兮的电话,听说孙嵩明认罪后,第一个念头也是薄兮是否用了非法手段。 办公室内陷入安静,尹铎转过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深深盯着检察长问道:“所以您就将蔡翔转交给了海岩区?” 未等检察长回答,尹铎又道:“那您应该知道,海岩区是怎么得到这份口供的吧。” “我当然知道,”检察长眯起眼睛,“昨天孙嵩明的第二次保释听证会上,律师拿出了你们在检察院审问孙嵩明的视频, 孙嵩明眼神飘忽,言语磕磕绊绊,明显受人误导,你知道传出去是多大的丑闻吗?” “那么我们审问嫌疑人的录像视频,是怎么到了对方律师手中的?”尹铎气定神闲,“毫无疑问是顾偕。” 检察长没有回答,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才是唯一能抓到顾偕的人,”尹铎略微向前倾身,眼镜片上倒映出检察长的身影,他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现在把我 撤掉,您就中计了。” “海鹅终结你的不败纪录,此后你就一直盯着深蓝。在我看来,深蓝贿赂质检这桩案子是严重渎职,”检察长严肃道, “从明天开始,你停职接受调查。” 尹铎再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窗外的纽港市华灯初上,大街车水马龙,窗玻璃倒映出尹铎半侧英俊的面孔。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一手举着手机,大步流星穿过亮着惨白日光灯的走廊。 天下熙熙皆为利,他能理解一个政客的想法。对检察长而言,她任期的最后阶段能尽量揽功丰绩是最好的,如果做不到也 别节外生枝。 目前,尹铎和深蓝的恩怨就是这个“枝”。 但是他手里还有别的筹码。 电话那头响起了接通的声音,尹铎冷静道:“提前召开发布会,我二十分钟就到。” ———— 求珍珠!姐妹们 情感线在明天! 猫鼠游戏·127红心(中)(4504字) 看守所远离城市中心。晚高峰中段,人潮如泄洪般从地铁站走出来。路口红绿灯变换,顾偕和朱砂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穿 过斑马线。 “顾先生,”朱砂与顾偕转弯走上小路,她忽然开口问道,“我们算赢了吗?” “如果尹铎足够聪明,他会用少年犯的案子威胁检察长,”顾偕的声音冷淡平稳,“那边刚要起诉凶手,这边就立刻被停 职调查,民众会怎么看检察长的立场?” “这就等于和检察长撕破脸了,”朱砂静默片刻,感慨道,“也不知道下一任检察长是谁。” 顾偕转过头,盯着朱砂看了一眼,瞳底略有深意。 这样信步在街头闲逛的时间对他万般珍贵,不过话题要是能远离尹铎就更珍贵了。 朱砂放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嗡一声振动,她滑开屏幕,轻笑了一声:“尹铎正面刚了。 “检察长对本案十分重视,”新闻视频中,尹铎西装革履站在台前,炯炯的双眼直视着镜头,坚定说道,“她特意选派了 我这个胜诉率最高的检察官,我就一定不会辜负民众的信任与期待!”——“检察长对本案十分重视” 顾偕只猜中了一半。 尹铎确实想到了检察长需要用少年犯为她的选举预热,却选择了迂回路线——他将检察长高高捧起,强调她有多重视这个 案子。 荔塘区检察院是纽港地区声名最显赫的检察院,尹铎也被认为是检察长的得力干将,如果这位胜诉率最高的检察官在临近 选举的时刻因为自身污点被撤出本案,那检察长需要回答的问题就有很多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招玩得确实漂亮,朱砂想。 “他没刚……”她挑起眉毛,神色略有些得意,“好像也不错。” “那就下一局见,”顾偕冷冷问,沉默了几秒钟后,又问道,“你心疼他了?” 朱砂笑而不语,仿佛没察觉到顾偕酸溜溜的语气。 顾偕教过她,博弈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放在对手的位置上看问题。可是不论思考模式如何变换,自身色彩总不会轻易消 散。 哪怕强大如顾先生,也无法避免这一点。 如果是顾先生身处尹铎的位置,他一定会和检察长拼个你死我活。这个男人是个孤儿,童年时代缺乏父母管教,少年时代 混迹黑帮,他的世界里没有形成自动遵守法律和规则行为准则,只有强烈的主宰与支配的欲望——输与赢,以及输了要如何 赢回来。再加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十有八九能吓退敌人,这三十多年来,“强硬原则”让他无往不胜,以至于现在他的 行事风格也固定下来了。 相比之下,尹铎的处事行为就很圆滑,交易、让步、妥协、奉承……和他本人一样,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其实静水深流, 平静的水面下指不定藏了多少陷阱。 朱砂嘴角一勾,原本以为这场猫鼠游戏是她和尹铎的较量,但她突然期待起顾先生和尹铎正面交锋会怎么样了。 城市上空积云越来越厚,连吹来的风都带着土腥味。 顾偕抬手帮朱砂将外套衣领竖起来:“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还是早点回去吧,食堂也不错。” 顾偕拧紧眉心,认真看着朱砂,还没等他说话,朱砂开口封死了他的路。 “我昨晚早睡过了,今天也不打算回家。” 远处车灯缓缓驶来,顾偕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睫毛淬着一点光。 朱砂道:“车来了,走吧。” 五颜六色霓虹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映照在顾偕侧脸上,将他清晰的侧面轮廓勾勒出凌厉由坚硬的线条。他眉心紧皱着,嘴角 也抿成一条弧线,周身气场一如既往的沉静冷漠,以至于朱砂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满情绪,依然对着电话讲个不停: “环球恒通在搞什么?”“为什么?”“等等,原话是怎么说的?”“那你怎么回复的?”“我正在回公司一会见面 谈……” 朱砂挂了电话,疑惑道:“环球恒通的首席执行官想和我们谈谈赎回股票的事情。” “哦。” “您不觉得奇怪吗?” “没有。” “环球是一家经营状况良好、且自身实力雄厚,完全不怕敌意收购的公司。” “是啊。” “我们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市场刚有点风言风语,首席执行官就直接举白旗投降了。” “嗯。” “顾先生……” 顾偕懒洋洋抬眼:“嗯?” 车厢内忽然陷入沉默,朱砂深深凝望着他。 霓虹、车灯穿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暗光,脖颈与锁骨窝儿里盛着一方阴影。顾偕心中微动,视线落在朱砂的嘴 唇上,呼吸不自觉加重,下意识朝她倾身靠过去。 他的喉咙一滚,就在嘴唇即将要贴上那片红唇时,朱砂突然认真道:“环球有内幕。” 顾偕:“……” 求知若渴的朱小同学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乖巧问道:“您有什么消息吗。” 顾偕迎着朱砂期待的目光,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随后头一扭,望着窗外的夜景,任凭朱砂如何叫他,也不说话了。 宾利车沐浴着繁华的夜色驶过城区,开上了高架桥,半小时后绕过拥堵的市中心,停在了距离金融街一公里的地方。 顾偕下车,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沉默地向前走。裁剪得当的定制风衣将他的宽肩、窄腰和大长腿完美勾勒出来,一米八 五的身高,头微微低垂,背影在昏黄的路灯光影中,显得格外孤独凄凉。 其实能像现在这样和朱砂朝夕相对,他已经很满足了。只是人都有贪念,他仍然想要再多得一点。不做爱、不接吻,单单 躺在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说一会儿话,只要不谈尹铎,聊什么都行。 夜风骤然而起,吹动了风衣下摆,顾偕仰起头,呼出一口白气。 要下雪了。 他喜欢雪天。 准确来说,他喜欢雪,因为喜欢朱砂。 很多个雪夜,朱砂双手撑在玻璃上。落地窗外城市灯火辉煌灿烂,一片片雪花悠然洒下。 他从后面进入她,一只手撑着冰凉的玻璃上,另一只手固定着朱砂的胯骨。舌尖仔细舔吻她的后颈,牙齿啃咬她的肩膀, 在雪白皮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红印。 偶尔几次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更多的时候是站在朱砂家的天台前,两具交叠纠缠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远方夜幕不 见一丝光亮,翻滚的乌云覆盖着城市天顶,仿佛世间众生尽在脚下。 只要猛烈地顶弄几分钟,包裹着他的地方便会急剧收缩,朱砂全身止不住战栗。当她双腿软到站不住时,他就更加用力地 将朱砂压在玻璃上,身下重重抽送,仿佛要将她钉在玻璃上,这个姿势会让她前方最敏感的肉粒被按在玻璃上挤压,身前的冰 凉和后背的滚烫使她连连尖叫。 她的声音好听,兴致上来时从不掩饰自己的感觉。 看朱砂在人群中大杀四方确实会让他有成就感,但他更喜欢的是朱砂在他身下肆无忌惮地尖叫呻吟。前者,他只是万人中 的一个观众,而后者则是只有他能独赏的美景。 有一年在巴黎出差,酒店不远处是埃菲尔铁塔,他半夜醒来站在窗前赏雪,朱砂裸着身体从背后抱住他,咬着他的耳廓 问:“喜欢雪,还是喜欢我的身体?” 他扣住她的手,回答:“雪。” 朱砂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愤愤道:“那以后每年生日都送您雪。” 顾偕抬起头,湿冷的空气裹挟了全身,让他从里到外都泛着寒意。街道上汽车喇叭接二连三响起,淹没了身后朱砂一直打 电话的声音。——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就要降临了。 行至深蓝大厦,朱砂终于挂断了电话,两人前后迈入电梯,按下餐厅所在的30F。 “朱砂——” 顾偕还是没忍住失落的情绪,从后背贴上她,低声道:“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单独待一会儿,行吗?” 电梯数字飞快向上,朱砂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向旁边躲开,那拼命逃离的架势让顾偕心中一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 狠狠捏住他的心脏,挤出一滴一滴的血来。 朱砂躲在电梯角落:“抱歉顾先生,今天真的很忙。” 顾偕定定注视着朱砂,半边侧脸沐浴在昏暗灯光中,眉梢眼尾沾染上落寞的碎光,瞳孔深处微微闪动,千言万语化作了一 声叹息。 朱砂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角下意识地往电梯数字上瞟。 27F、28F、29F……顾偕舔了舔嘴唇,正要开口,然而这时,电梯门叮咚一声突然大开,千万亮晶晶的碎片迎面而来。 “生!日!快!乐!” 顾偕瞳孔猛然一缩! 电梯门外,精英组的每个人都双手雪喷枪、喷花棒或礼花筒,脸上洋溢着笑意,仿佛要发泄出对老板的怨念一样,手指咔 咔咔扣紧扳机等开关,瞬间闪粉、亮片和彩带铺天盖地落满了顾偕全身。 顾偕那张常年冷漠严肃的面容出现了不自然的绯红,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电梯角落里,朱砂紧紧贴着墙壁,早有防备似 的躲开了攻击,坦然迎上了顾偕的目光。 他被朱砂推着后背离开电梯,心底翻起阵阵复杂的感情,脑海中朦朦胧胧的,精英组相互打趣的声音仿像隔着飘忽的海水 般忽远忽近。 很小的时候,母亲倒会为他买生日蛋糕。后来母亲的毒瘾越来越严重,清醒时都很少,他也就不奢望她还能记得他的生日 了。 混黑那几年,他备受重视,早上陈敖会他给煮碗长寿面,晚上沈算子会在酒楼大摆几百桌酒席以他之名犒赏兄弟们。沈算 子讲完话,他也会识趣地感谢过老大。当他坐在上宾位,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一张张喝得面红耳赤的面孔,藏在桌下的手暗自攥 成拳头,提醒自己抓紧时间摆脱这个泥潭。 再后来他有了朱砂。 朱砂对生活质量没有要求,更别提仪式感了,能活下去赚钱就是她的生活标准了。她对顾偕生日的上心程度体现在床上。 她不会为他煮面、煮鸡蛋或者亲手包装礼物,却会穿上性感睡裙,跨坐在他身上,和他做到酣畅淋漓。——那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去年结婚后,柏素素本想以他生日的名义办一场慈善晚宴,让他配合出席,但那天尹铎又作妖,他留在深蓝和朱砂彻夜加 班,阴差阳错,依然收到了来自朱砂的“礼物”。 今年在吊桥效应下,他看着精英组的每个人都很顺眼。 天台餐厅被精心布置过,灿烂的小灯泡如满天繁星般挂满了铁网,三层蛋糕摆在最中央的餐桌上,37支蜡烛燃着小火苗, 在夜风中轻微地晃动。 “谢谢,”微光倒映在的顾偕眼,他温柔笑道,“谢谢你们。” 众人傻了。 向来叱咤风云的教父大人流露出害羞和难为情的小表情……周遭鸦雀无声,偕神脑残粉鹤楚然小朋友挠挠后脑勺,解释道:“不用太感谢我们,这本来是给朱小姐准备的,但是昨天 蔡先生没放出来,今天不是刚打了个胜仗吗……” 鹿微微嗷一声扑上去捂住了鹤楚然的嘴:“你个叛徒!” 张霖斜乜着眼:“今年奖金要是没了,全从你工资里扣。” 白清明摇头叹息:“下次不带未成年玩了。” 温时良:“嗯,附议。” 夜风拂过城市楼顶,跨过远方平原,随着呼啸火车的疾驰而来。一片晶莹单薄的雪花从夜空飘下,翩跹旋转,越过千家万 户交织成的城市灯海,掠过下城区一间间破败肮脏的棚户房,搭着跨海大桥上车流卷起的风,兜兜转转落在了顾偕肩头。 电梯停至30F。 柏素素提着精心烘培的蛋糕,怀里抱着一瓶红酒,踩着高跟鞋慢慢穿过走廊。落地玻璃上倒映出她窈窕的身影,绝美的侧 脸被妆容修饰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眼底和嘴角都藏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那天真、娇憨又忐忑的神情就仿佛少女要单独去见心上 人一样。 总裁专用电梯直通餐厅后门,在此之前要走过一段玻璃走廊,不经意间地一瞥,柏素素脚步忽然一顿。 隔着一层玻璃的天台餐厅内,红玫瑰堆叠布满了装饰柱,漫天灯光如繁星璀璨,多余的餐桌早已撤走,只剩下一张长桌布 置在天台中央,七张椅子被摆放得严丝合缝,多余的位置被蛋糕推车占据,再也没有可以插进去的空隙。 鹿微微正和张霖斗嘴,鹤楚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温时良正与朱砂低语,另一侧的白清明拿着手机让顾偕看什 么,这时张霖说了句什么,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几秒钟后众人同时爆发出笑声。 顾偕侧对着柏素素靠在椅背上,手臂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搭在朱砂椅子上,连他那张常年漠然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些许笑 意。 玻璃的隔音甚好,天台上的欢笑与热闹犹如一场无声电影,倒映在柏素素眼底。 没有人注意到走廊上一小块区域的死寂。 她手指握紧了红酒瓶口,淡淡笑了笑,旋即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顾偕忽然若有所感地一抬头,玻璃走廊上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过访客。——没有人知道,顾偕也曾站在这个位置,隔着玻璃遥望朱砂。 ——以下不收费,喜欢自己思考剧情的读者就不要往下拉了—— 关于“蔡翔这段回忆是骗字数,对人物塑造没有影响”和“没有必要每个男人都喜欢朱砂”“想看主线不想看商战”的回应 第一个问题:“蔡翔这段回忆是骗字数,对人物塑造没有影响” 故事世界是由配角和细节丰富起来的。 回忆的戏剧目的有两点。 其一,立人设。 这段回忆之前,蔡翔只是个“精英组中的一员”,现在他是忠犬。 而朱砂看中蔡翔的点是他的忠心,立朱砂对“忠心”的执念。 “忠心”这个点,第一次强调是第一卷“最长一日”副本之后。蔡翔问朱砂,那个预警小玫瑰被狙击的同学怎么办,朱砂说那 个人背叛了白川,日后还会背叛深蓝,所以不重用。——朱砂那段话看似是说蔡翔的同学,其实句句都是在催眠自己,因为 在那场戏之前她被尹铎动摇了对顾偕忠诚。 第二次强调是蔡翔闪回之前,张霖告诉朱砂HR招了他,借张霖之口说朱砂会奖励忠心的人。 第三次就是蔡翔的闪回中,用蔡翔对老上司忠心耿耿,这个原因来重点强调。 强调朱砂对“忠诚”的在乎,是因为“忠诚”也是朱砂的枷锁之一。 如果她对顾偕的忠心没变成病态的执念,她怎么可能甘于当顾偕的狗。 其二是啥写着写着就忘了,今天着急更新,等想起来再补。 第二个问题:“没有必要每个男人都喜欢朱砂” 两个人物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种感情,这种关系叫做“羁绊” 羁绊才是cp感的核心,不论真人CP还是同人CP,能戳动粉丝的是这两个人之间的故事 Ps:没说蔡翔和朱砂是CP,只是举例 第三个问题:“想看主线不想看商战” 现在的商战已经删过一轮了,都删出剧情硬伤来了。 在这里补一点,米黄酒店收购中,有一位姐妹找到了bug:“大宗交易锁定期内不允许出售所以她不能以44元卖出,是这样 的吗?那为什么42元就可以卖了呢?” “前段加重型收购”是在锁定期内交易,而“一次性收购”是等朱砂的锁定期结束再交易。 现在非“虐顾偕”和“顾偕追妻”之外的剧情,都是尹铎和朱砂的相爱相杀。 A线是“朱砂和尹铎在见招拆招中增加好感度”。 B线“顾偕催眠自己,他和朱砂还是一个战线的,尹铎是敌人、尹铎是敌人,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同时他也在这个过程 中不断试探朱砂,表白心迹,直到……”(这是明天的剧情了) 如果把整个“猫鼠游戏”从头看一遍,就能发现AB线是如何交替升级的。 再延伸两个问题: “尹铎和朱砂互殴的剧情太多,只想看谈恋爱” “相爱相杀”不是一个符号。 他们俩得给对方挖坑,堵死下一步路,真得杀起来才行。 只把这个标签贴到文案上,让读者带着先入为主的想法,知道他们立场相对,以后见面就都是调情上床,相爱是满了,但相杀 不成立。 “尹铎对朱砂毫不留情,他还是喜欢朱砂吗?” 这个问题其实用易言解释了。 易言视角的故事我确实写长了,所以6000字都没有收费,在蔡翔视角里也吸取教训了只写了3000字就收住了。 朱砂虽好,但朱砂不、重、要。 欲望都市里,除了顾偕这个恋爱脑,没有人把爱情放在第一位。 对尹铎而言,他追求的是理想、是正义,他揪着朱砂不放,不是小姑娘好,他撩一撩。抓朱砂的原因在黑珍珠之夜里也写清楚 了,这里不复述了。 最后,请尽量不要跳章。 每个剧情点都带着情感线再往前推。 朱砂觉醒不是灵光乍现,随便在街上走走就想明白了,她的转变是寄托在和尹铎过招的剧情上的,现在的每一个剧情点都在一 点点凿开2.0朱砂。 这一段剧情的“时间管理大师”不是顾偕,过几章会让心理医生来解释,猫鼠游戏这一段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ps:欢迎到微博提疑惑,但请带正版订阅截图(po18或者墙内的“冲呀”都可以) 这颗玻璃心,不欢迎批评和指教,除非现在“爱发电”扫码付10万元人民币,之后您若要顾偕今天死,我绝不拖过12点!! 求珍珠!今天人气还不到600 看書請箌YùωǎNɡSんě.Mě更新块人壹步 яoūяoūщū.οяɡ 猫鼠游戏·127 红心 众人围着长桌喝酒聊天,打趣问张霖为了初恋女神从良有何感想、追问鹿微微天天送花到她办公桌的实习生是哪个、白清明大谈钓男人的心得,听 得鹤楚然一愣一愣的,最后话题又回到如何增高上,始终沉默不语的温时良还是没有逃过养猫心得,对此朱砂表示无辜且不知情。 大家聊聊八卦、谈谈工作、骂骂坑爹的敌人,尹铎的炮筒虽然还对着深蓝,但成功保释了蔡翔就能算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众人紧绷已久的神经终于 放松下来。朱砂笑眯眯宣布解除战时状态,一会儿就收拾好应急包回家睡家去吧。 顾偕在桌下抓住朱砂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缠上去。 朱砂下意识要挣脱开,又担心动作太大反而引起大家注意便随他去了。 “梁煜函本人打来的电话,”白清明笑道,“非常客气、非常礼貌,我见过一句话带三个生殖器官的总裁,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一句话带三 个‘请’字的首席执行官。” 朱砂沉吟着放下了蛋糕。 梁煜函是环球恒通的首席执行官。环球是这三场收购案最难搞的一家。股价本来就高,为了不在市场上打草惊蛇让股票一路高涨,深蓝才购入了股 票期权,以至于蓝航和王冠这两场收购战都进入了尾声,环球还没有透出一丝消息。 今天晚上导致环球股价暴涨的内幕消息,是己方阵营为了坑尹铎故意泄露的。 慈善夜那天早上,朱砂在拳馆遇上了易言,意识到可以拿检方窃听做文章,便派出了莫测去调查尹铎的手下,试图拼凑出检方以监听非法犯罪行为 之名,利用商业内幕获利赚钱的假象。 那天下午顾偕提醒她,这样做只能让荔塘区检察院看起来不太干净而已,她可以玩得更大。于是这颗“闪光弹”就演变成匿名者为王冠集团通风报 信,泄露了深蓝与东风物流的关系。 然而顾偕觉得事情还不够大,又端上了环球恒通这盘菜,让窃听事件真真切切为深蓝资本造成巨额损失。 环球恒通并不适合收购,除非恶意做空,先降低股价。但这个计划已被尹铎窃听到,再继续无疑是自投罗网,所以环球对于深蓝而言,已然是一颗 废棋了。 废棋利用好了,也能盘活一方死棋。 不过,环球管理层面对敌意收购的态度可有些微妙了。 “连蓝航这种半个身子都栽进坟墓里的公司都知道垂死挣扎一下,”白清明疑惑道,“环球连骂两句都不骂,直接就躺平任操了?” 朱砂不置可否,思索着倒了一杯威士忌,还没端起酒杯,忽然就被按住了手背。 顾偕冷冷道:“昨天是谁在办公室昏倒了?” “……”朱砂只得悻然放下了酒杯。 “等等!一家人得整整齐齐的!” 张霖将手机立在桌上,屏幕上显示着蔡翔的视频通话,还没等蔡翔开口说话,张霖又倒了一杯酒推到手机前。 众人:“……” 摆在桌上的照片和一杯酒……行吧,在这么个其乐融融、欢聚一堂的气氛,没有人会往遗像上想。 “生日快乐,”蔡翔也没想到这个角度有诡异,依然憨厚地笑着,“顾先生。” 顾偕淡淡道:“谢谢,你早点休息。” “卧槽你那胡子?!”“让我看看你瘦没瘦……”“看守所里面怎么样?”“你进去四五天,一分钟都不让你睡吗?”“后面那个是嫂子吗?” “嫂子好!”“嫂子好呀!” 众人七嘴八舌围住了蔡翔……围住了张霖的手机。 这时,惆怅、惘然甚至还有遗憾等等复杂的滋味从朱砂心底汹涌溢出,她蓦然抬起了手掌。 一片薄薄的、晶莹的雪花飘来,逐渐在掌心融化成透明的凉水。朱砂勾起嘴角,勉强又疲惫地笑了笑,随后又仰起头,视线越过白清明背后,虚无 地望向浩渺的城市灯海。 地下拳馆偶遇到尹铎那天,在分别前她曾问过尹铎,要不要一起去看下一场UFC。——今夜,便是那“下一场”。 突然,被顾偕牵着的那只手一痛,朱砂抬起头瞬间撞进了顾偕的视线。 顾偕眉宇间又笼罩了一层晦暗,这一整晚的温柔笑意瞬间烟消云散,仿佛又变回了一尊冷冰冰的神像。 两人在喧闹嘈杂中对视了片刻,顾偕眼底微微闪动,意在告诉朱砂,他将她走神儿的这片刻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张霖说 道:“老大,蔡翔要和你说话。” 朱砂如释重负,挣脱了顾偕的手,举着张霖的手机起身走到栏杆边。 “喂?” “朱小姐,您不用愧疚,尹铎知道了成桥铁路的事。” 蔡翔叹了口气,电话那头长长沉默下去,寒风却吹来超越了时间的声音: “我要是走后门进您的精英组,那一辈子都是‘蔡公公’了。” 蔡翔的低语清晰地回荡在耳旁,与手机中传出的沉稳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炎夏烈日照耀着白瓷碗,龙须面清汤中反射出一点阳光。餐厅内不少人朝这桌斜乜偷望,年轻的蔡翔面容尴尬又紧张,连拿起文件袋的手都在微微 颤抖。 彼时刚刚成为首席投资官的朱砂还没能在金融街站稳脚,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必须在夏天结束前踏进名利场。 一段印在刑法教科书上的案例只有冷冰冰的事件起因、犯罪过程和判决结果,然而真正卷入事件中的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朱砂不知道尹铎掌握了哪些信息,又将这些碎片拼成了一个如何充斥着阴谋、罪恶和贪婪的故事。 若从她的角度讲述,这个故事开始于她进入深蓝的第一天。 午休还没结束,不近女色的偕神在办公室养了个小情人的新闻便传遍了金融街。那个剧本中,年轻漂亮的实习生是骚浪贱的狐狸精,整天缠着基金 教父在透明办公室里解锁“江户四十八手”,而桃色新闻的角落也波及了无辜角色。 好心的蔡翔帮她解围、与她同桌吃午餐后,便再也无法当台下鼓掌的观众。 无恶意的人戏称他是“鹰犬”,赤裸裸的嫉妒者则叫他“蔡公公”。 成桥铁路是她第一个目标。 密集的铁路网建成后的十年之内会让成桥市值翻两倍,前提得是泡沫不被戳破。公司估值过高,内在价值不足以支撑股票价格,教科书级别的做空 案例。 她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也将这个机会分享给了蔡翔。 这是故事的中段。 至于蔡翔如何与成桥铁路的首席执行官交往接触、对方如何毫无戒心地泄露了同事们的八卦、以及后来首席执行官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收购推波 助澜……这些都是她的盲点。 她的故事暂停在与成桥铁路签约那天,依然是在这间专门提供纽港街头小吃的餐厅里,蔡翔认真且严肃地拒绝了升职,离开餐厅后将朱砂奖励他 的、内载一千万加密数字货的数据盘寄给了首席执行官。 往后三年间,蔡翔再三拒绝离开农业股部门。 这一千万比特币升值过亿,始终没有人动一分。 …… “不论对成桥还是对海豚生鲜,”蔡翔道,“都是我罪有应得。” 朱砂耳旁举着手机,神色微动。 冰冷的铁栏杆泛着暗光,照映出她身后的景象——少女的她正站在不远处,依然瞪着惨白的眼仁死死盯着她。——认罪,就会得到安宁吗? “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结束,”朱砂再次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叹息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坐牢。” 夜风裹挟着她掌心的这片雪花,悠然翩跹飞舞,越过高楼大厦与高架铁轨最终被风拍到了一面落地玻璃上,房间亮着暖灯,昏黄光晕在阳台薄雪上 投射下一片扇形。 “干得不错,给我戴高帽子,让我不敢动你,”检察长的冷笑声从手机中传出来,“不用再历练了,你现在从政也很少有对手。” “您过奖了,”尹铎在书房窗边,英俊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那么,停职调查……” “少年犯这桩案子要是让我拿不到女选民的票,你一出法庭,我就炒了你,我不在乎日后是不是还要在政坛相遇。” “多谢钱检察长,”尹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赖。” “第一,我给查浦枫一周的调查时间,我也很好奇你们荔塘区是不是真干净;第二,蔡翔归了海岩区我就不会还给你;”检察长严肃道,“第三, 下次再敢给我来这招,我让你们荔塘区明年只能拿500万的预算。” 尹铎恭顺道:“我明白。” 尹铎片刻前刚洗完澡,肩膀松松垮垮地挂着浴袍,水珠顺着鬓角掉在赤裸的胸膛上。 他挂了电话,顺手放下手机。 书桌上一杯热腾腾的乌龙茶冒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摆着一本《燃烧的检察官》。 他的目光落到书页中露出的书签上,静静地凝望了几秒,旋即翻开书页—— 两张UFC的门票赫然夹在书中。 ——以下不收费—— 1.一会儿还有一更,写完了再等校对稿 2.下一章内容含“不可靠叙事”,人物的主观想法不等于事情真相。 3.查到UFC好像是周日,但现在剧情是周四,故事时间挨得太近,等不到周日了,请忽略此BUG……感谢 猫鼠游戏·127红心(下)(3273字) “在想什么?” 冷冽的男士香水从背后传来,顾偕悄声走到栏杆前,嘴唇叼着一根烟,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朱砂摇摇头:“突然有点累了。” “不用紧张,”顾偕淡淡道,“今晚不折腾你,你好好睡觉。” 朱砂愣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顾偕话中所指,不由思索了一下,上一次慰劳顾先生是什么时候。 如果那场口交能算一次的话……大概才过了十天半个月? 常人可能不算素了很久,但对于性瘾患者顾先生来说,确实有一段时间了……是吗? 朱砂移开目光,自嘲般笑了笑。——她早就不是顾先生唯一的性伴侣了。——顾先生怀中夜夜抱着温婉的娇妻,她算哪根葱,竟然为顾先生多久没开荤操心。 朱砂脸色略微有些晦暗:“不是这个意思。” “哦?”顾偕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那是‘可以’的意思了?” 朱砂没有回答,目光遥望着远方被白雪覆盖的城市天顶。她的脸半侧着,这个角度让天台灯光从旁边照来,在她的额角、鼻梁至下颌线晕染开一条 光带,显得棱角格外锋利尖锐。 不远处,张霖和鹿微微又合伙在给鹤楚然下套,白清明这个看人出殡不嫌事儿大的还煽风点火,温时良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出言提醒两句,鹤楚然 还不相信。一时间嬉笑声、呵斥声还有半真半假的责骂声乱糟糟交织在一起,反衬得栏杆前这一小块天地安静到令人窒息。 朱砂与顾偕并肩站立,很久没有说话,两人心照不宣地回避着一个问题——今晚朱砂为何频频心不在焉。 但彼此都清楚知道那片刻走神中,朱砂的思绪飞向了哪里。 一如从前,他们对“柏素素”绝口不提。 良久之后,朱砂蓦然开口:“顾先生……” “嗯?” “这个激素针……会让我提前进入更年期的状态……”朱砂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才能表达清楚她的意思,“再加上,我真的很怕你会放弃 蔡翔……所以这几天,我情绪激动、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别这样说你自己。” 顾偕吸了最后一口烟,随手一抛,烟头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稳稳落入了垃圾桶。 朱砂问:“给我支烟可以吗?” 顾偕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抬手递给了她。 “所以前几天……”朱砂犹豫道,“我很抱歉。” 顾偕皱眉:“你不必……” 朱砂打开了银质烟盒,顿时愕然问道:“这是什么?!” 两排手卷烟摆得整整齐齐,诡异的是每一根香烟靠近烟头的部分,都印着一颗红色的心。 日进斗金的富豪都在烟草上下了极大的心思,烟盒用铂金、烟纸用金箔,烟嘴镶嵌着水晶或宝石。 顾偕也不例外,但他品味向来很好,不屑用金银珠宝做装点,傲慢与奢靡都尽付于烟纸和烟草制作的工艺中,夸张到烟纸不用麻浆木浆,用只生长 在北欧某小国的某种草木。地球独此一家,风骚独领世界。 朱砂额角抽搐,心说顾先生这是返老还童,童心未泯?还是什么鬼的铁汉柔情? 然而下一刻,顾偕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背,向前一倾身,风雪裹挟着木调香迎面而来。 朱砂浑身僵硬住,一动也不敢动了。 两人之间已然超过礼貌的社交距离,只要她一偏头就能吻到顾偕的侧脸。 背后的喧闹嚣杂继续吵了上天,白清明似乎讲了个笑话,笑声轰然爆发,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顾偕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朱砂耳畔,那一瞬间朱砂皮肤上仿佛燃起了火焰,痛得她下意识向旁边躲去。而顾偕早有预料,在她动身前便牢牢按了她的 肩膀,郑重说道:“这是红心Q。” 朱砂两指夹着香烟,瞳孔猝然缩紧!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漫天风雪冷冷拍打脸颊,全身血液轰然涌向胸膛,而心脏却怠工停滞了几秒,以至于四肢百骸如冰封般僵硬,五脏六腑都被榨 成血水,站在顾偕身旁的仿佛只是一具空空的皮囊。 她蓦然想起听证会结束那晚,顾偕牵起她的手漫步在公园中,他抱着她,吻着她,目光缱绻,言语温柔。 他说:“叫我的名字。” 昨晚她在浴缸中昏昏欲睡时,他在她耳边那声叹息了一声,似乎说了句“我不想你谢我……” 那么后半句呢? 朱砂双眼涣散,视线穿过城市夜色,那朦朦胧胧灯火逐渐与浴室灯光融合重叠。她全身泡在温暖的热水里,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在要沉入睡眠之 前,她用力张开口,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谢谢。” 顾先生回了一句:“我不想你谢我。” 然后长叹一声,手背摩挲着她的侧脸,又低声呢喃了一句…… 一句…… 那句话是…… 是…… 此时此刻,印在香烟上的……这颗心……是…… 是……是……是…… 是红皇后。 那在睡意间模糊而去的后半句话是……——我想你爱我。 朱砂愣怔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只见她嘴唇白得和脸一个颜色,双眼强撑着瞪得老大。 顾偕心里咯噔一声:“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冷,”朱砂牙齿止不住哆嗦,“上楼拿件衣衣衣服……” 说罢她转过身,朝前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手指间的香烟塞到顾偕手里,又走到餐桌旁把手机还给张霖,然后在顾偕惊诧的目光中,慢慢走出餐 厅,穿过玻璃走廊,消失在电梯前,似乎整个人还沉浸在剧烈的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精英组那几人交谈得火热,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位老板的异样,只有白清明向栏杆边投去目光。 顾偕背对着他们,颈肩脊背和双腿绷成一条直线,握着栏杆的双手因太过用力而显出不自然的白色。 白清明无声叹了口气,悄然起身走过去。 “Boss——” 顾偕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 “朱小姐呢?” “上楼穿衣服。” “穿衣服?”白清明微微侧过身。 不远处朱砂的椅背上正搭着一件驼色的风衣。——初雪的气温没有冷到刺骨,几杯热饮下肚,朱砂便脱了外套。 白清明望着顾偕那近似空白的表情,叹息道:“您觉得,朱小姐是去哪儿穿衣服了?”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顾偕猛然跑过大厅,双手砰地推开沉重的玻璃侧门,大步跨下了门廊台阶。 这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引擎声从身旁响起,顾偕回头,只见那辆熟悉的银色法拉利正从地下停车场出口冲上来,他奋不顾身狂奔而去,两三步跨过 喷泉,截在车道中央。 轰鸣声震耳欲聋,顾偕瞳孔映出越来越大的车前灯! 驾驶室内,朱砂目光坚定,双手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擦着顾偕的肩膀,刮起漫天风雪拍打在他脸上。 法拉利如同一道银色闪电,轰鸣着扬长而去,最终消失在夜幕尽头。 千万人口的繁华城市灯火迷离,高楼大厦如同一栋栋墓碑从四面八方拦截了顾偕的所有去路。鸣笛、刹车、引擎一切喧哗吵闹瞬间消音,只剩下低 频的耳鸣声嗡嗡萦绕。 顾偕僵硬地站在风雪中,高楼和灯火围绕着他旋转,逐渐模糊成斑驳的色块。 极度眩晕中,他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再也没有一个人、一只狗把你视为全世界、愿意为你挡枪,最后剩下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享受你的地狱吧。” 一语成谶。 夜风呜呜鸣泣,犹如一曲无人能懂的挽歌。 风雪之中车辆寥寥无几,高速公路在夜色中绵长无尽,两旁路灯不断交错在朱砂脸上投下灯影。 朱砂面无表情,利齿死咬进下唇,鲜血顺着唇纹向外溢。 顾先生让她不要当女人,让她做个怪物,可她一转身,他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看書請箌YùωǎNɡSんě.Mě更新块人壹步 顾先生亲口说过,他没有办法同时应付两个女人。她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虽然我不爱你,但我也不爱别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那年她二十岁。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顾先生心中一直有别的女人。他暗中保护了那个人数十年也无怨无悔,愿意给那个女人最浪漫的婚礼、最豪华奢靡的城堡。但 是没关系,婚礼和城堡,这两样她本来也不想要。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一只狗,是一把刀,是一件无往不胜的武器。 那年她二十三岁。 再后来,顾先生又把她拉上床,身体力行让她知道,他还留恋她的身体。所以她只是一个容器、一个玩物。她对他从无浪漫意义上的期待,唯有恩 情重如泰山,既然他想要,那么她便心甘情愿地张开腿,全数咽下酸楚苦堵,痛苦的呻吟从唇缝逸出的一瞬间自动转成沾染情欲的浪荡淫靡。 那年,她二十四岁。 如今,他不想让她戴别的男人送的耳环,他想让她呼唤他的名字。他将她姓名刻印在随身携带的香烟上,他的十根手指紧紧缠绕进她的指缝里。 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甚至连命都可以给她? 但是……凭什么呢? 朱砂猛然踩下刹车,尖锐刺耳的巨响中轮胎急剧停下,雪地上被拖拽出两条长长的黑印。 砰! 驾驶室车门被重重推开,朱砂连滚带爬地摔下去,又颤颤巍巍撑着车壁站起来。 她高高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风雪,脊椎仿佛被一柄利剑撑起。 深深吸气、深深呼气…… 情绪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肩颈肌肉一寸寸放松。 朱砂眨了眨眼睛,平静地抹掉嘴唇上的血。 然而下一刻,她猛地弯下腰,哇一声撕心裂肺地吐了出来! 吐得涕泗横流,吐得浑身抽搐。 顾先生想给,她就得一定收吗? 凭什么呀…… ——以下不收费—— 姐妹们求珍珠!求珍珠!撒泼打滚求珍珠! 只校对了一遍,可能有错字,抱歉。 яoūяoūщū.οяɡ 楚门世界·128章逃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纽港市的坐标地图,一个闪烁跳动的红点沿着金融街靠近了深蓝大楼,顾偕呼吸一滞,那双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双眼顿时泛起涟 漪。 “……Boss?Boss?!”鹿微微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终于唤醒了他那根迟钝的听觉神经。 下午两三点的日光明亮刺眼,顾偕逆着背后的天光,蓦然抬头问道:“什么?” 鹿微微抱着iPad站在办公桌前,没敢对偕神的频频走神表露出一丝关心或疑问,只重复了一遍:“我说,文山资本狙击了环球恒通,不到两个星 期,万文山就坐牢去了。” 顾偕坐直了身体,那双浅色瞳孔定定地注视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人,似乎在认真听汇报。 鹿微微又道:“环球就是从这以后开始调整产业结构的。” 可不到一分钟,顾偕眼睛又忍不住往屏幕上瞄,这时那颗闪动的红点停在了深蓝停车场。 顾偕:“!!!” 他霍然起身,丢下一句“知道了”,便急匆匆往外走。 鹿微微一怔,转过身小碎步跟在他后面叨叨着:“可我还没说完呢……卫星图对比记录也出来了,海外基地的……” 顾偕背对着鹿微微一抬手,那是一个极其强势的手势。 鹿微微顿时噤声,止住步伐,站在走廊上目送顾偕走出拐角,眼底的疑惑如化不开的浓雾。 总裁专用电梯靠近两位Boss的办公室,与普通职员们乘坐的电梯相隔很远。大家都知道顾偕喜欢安静,所以高管办公区常年静默,空气中只听得见 顾偕自己的呼吸声。 电梯正上方的红色数字飞速变动,顾偕咬紧牙槽,几乎按捺不住心底的忐忑。 叮!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下一秒气氛却蓦然凝固了。 顾偕脸色一沉,薄唇紧绷成直线。 “偕神,”白清明嘴角抽搐着,深知自己让老板白高兴了一场,硬着头皮解释道,“朱小姐忘带资料了,让我送下去……” 顾偕眼底结了层寒冰,周身一凝,散发着压抑、决然又肃穆的气场。 几天前他生日那晚,朱砂落荒而逃,之后便一直躲着他。 公事上,朱砂态度坦然,和他照常开会,但来汇报进展时,一定揪着精英组中的一个人一起去找他;私下里,绝不留独处的机会,带着文件回家, 一开完会就去社交场寻找能收下蓝航高分子部门的冤大头。 如果是从前,他早就去砸门,或者把她拉上车在后座里把她操到听话。 但现在,他不敢。 · 嗡嗡——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振动两下,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未接电话,紧接着一条新信息自动弹出: 【老大,陈茹芸也不批搜查令,怎么办?这都是第四个法官了,我感觉不太对啊】——联系人:袁崇。 尹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将手机揣进西裤口袋。他端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笑意如沐春风:“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天则有列星,地则有州域,传说一个神仙对应一颗星星,哪颗星陨落了,天顶就会倾斜,活在地上的人便要遭殃了。” 检察长坐在办公桌前,或许因为主客场调换了,她今天气焰没那么强。 政治场里经年累月的摸爬滚打,她早已忘记了和蔼温柔是什么样子,心情不错的表现也只是额头的几道皱纹微微散开。纽港市对她的评价是“绝经 前一副绝经了的模样”,但一个女人想闯出点名堂,势必得锻造出一身钢筋铁骨。 “纽港市的每个职位也都对应了天上的‘星宿’,财政、审计、监察、税务……哪几个职位给左党的、哪几个职位是右党的早就心照不宣了,”检 察长略微眯起眼,“土管局是个余数,也是天平中央。所有人都知道何崇添是个废物,但架不住人家岳父打得一手好牌,这张牌能保何崇添在土管局坐 上几十年,他要是从这个位置上掉下来了,纽港市就失衡了。” 尹铎迎着检察长锐利的目光,平静说道:“我明白。” 利益交换而已。 名利场中每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那边刚派手下去找法官签搜查令调查何崇添,这边检察长立刻找上门。 检察长说何崇添是天平的中央,这话尹铎只听一半。 这些年盯着土管局的人也不少,何崇添的位置隔三差五就抖一抖,他能有惊无险在高层坐了这么久,还真是因为他过世的泰山老岳父把人心揣摩透 彻了。 何崇添收受贿赂,特批深蓝在施工中的楼房用地附近建造墓地,为房地产公司造成了几十个亿的损失。这桩案子证据确凿,只要上庭,何崇添必然 下台。 这样多了一个位置出来,先不说左党右党如何争土管局,党内就先要为此打得头破血流了。检察长等了多少年才等到党内支持,眼下竞选在即,她 怎么可能放任尹铎节外生枝。 尹铎也乐意卖她这个人情,前提是她也得拿出诚意。 “明白就好,”检察长淡淡道,“我可以把蔡翔还给你。” 尹铎笑而不语,只是静静望着检察长,气氛蓦然压紧,仿佛有一股汹涌的暗潮在办公室内流动。 检察长思忖片刻,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下巴一扬,冷笑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条件。” “我的助理检察官用了不太合适的办法让质检的孙嵩明招供,”尹铎微笑,“她是可贵的人才,我不想失去她。” 检察长挑起一侧眉峰,略微有些诧异:“你确定吗?” 尹铎点头:“当然。” 检察长炯炯目光刺进尹铎眼底,似乎不相信这么一个画饼的好机会,他竟然只开口保了自己的属下。 “我可以保证,不论查浦风的调查结果如何,你的人都能继续留在荔塘区,”检察长站起身,气势分毫不让,语气加重,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前 提是,你不准把何崇添送上法庭,明白吗?” 尹铎郑重点头:“明白。” 检察长昂首挺胸,离开了办公室。 尹铎站在门口目送检察长,眼底微微闪动,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尹铎才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袁崇电话: “上面通气了,不准动我们何崇添。” “一个凤凰男哪儿这么大排面啊?”袁崇惊异,“那怎么办?” “我们不能直接动何崇添,那就换个玩法,”尹铎微笑,“再送一张传票给朱砂吧。”——检察长只说他不能把何崇添送上法庭,没说不让何崇添牵扯进案子里。只要他让朱砂当庭说出来“何崇添”这三个字,就能顺理成章把何崇添 拉进战场。 他挂了电话,回过头。 正巧隔壁办公室的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一位助理检察官从中走出来,他脸色不太好,眉宇间忧郁又烦躁。 尹铎目光越过助理检察官看向他身后,查浦风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周身气场冰冷,坐姿僵硬挺拔。 她推了推眼镜,遥遥向尹铎点头。 · 金融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红绿灯交替闪烁,喇叭、急刹和喧闹嘈杂的人语在街头此起彼伏。 朱砂穿过深蓝大楼的走廊,隔着落地玻璃,遥遥望见精英组几个人正从顾偕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似乎刚开完会,张霖勾着鹤楚然的脖子,鹿微微和 蔡翔说着什么,连温时良都没忍住插了嘴。每个人脸色各异,但整体上都平静又放松,看来会议并没有因为她的缺席而有什么不同。 朱砂不由顿住脚步,面色在走廊天光中略显晦暗。 “朱小姐回来了,”鹿微微离很远就招呼道,“您谈的怎么样?” 朱砂摇头:“别提了。” “我们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好消息,”两边正好走到了精英组的大办公室门前,张霖一偏头,问道,“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今天上午,崆狄国际给王冠报了每股44圆的价格,但是要求王冠先冻结优先股,免得我们捣乱,”张霖端了一杯咖啡放到茶几上,慢慢推到朱砂 面前,“而王冠的回复是,冻结可以,但他们的钱得先到位,然后提高报价,还得承诺不论发生什么都认可合并协议。” “崆狄拒绝先提价,王冠也不答应先冻结,”鹿微微耸肩,“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死局。” 朱砂坐在沙发上,落地玻璃窗映照出她半边疲倦又精致的侧脸。 “米黄酒店把偕神惹怒以后,王冠就怂得不行,生怕偕神把冻结当成挑衅,真去收购王冠半数股份,两边掰扯了一天,刚才王冠自己就回绝了崆 狄,”张霖笑着伸了个懒腰,感慨道,“真不愧是教父啊。” 朱砂没有丝毫惊讶,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那当然,”脑残粉鹤楚然从旁经过,补充了一句,“环球那边也是偕神搞定的!” 朱砂抬眼,望向对面的鹿微微。 “您还记得环球在五年前那个转折点吗?先是收购失误,然后又因为倒霉催的海啸大伤元气,再加上文山资本趁机吸血,环球都半死不活了,却只 用了一个季度就奇迹般转危为安,”鹿微微神神秘秘眯起眼,压低了声音,“这个奇迹是环球的首席执行官卖掉了几份资产,孤注一掷在海外开发了农 业基地,斥巨资打造生鲜链,把瓜果蔬菜成本压到最低,硬生生挤进了本土的便利店创造的。” 朱砂隐约察觉哪里不太对,只听鹿微微又说道: “海外市场给了环球很高的回报,本土投资络绎不绝,现在正在开发第六期、第七期的海外基地……”鹿微微耐心诱导,“这个稳赚不赔海外项 目,才是环球近几年辉煌的原因……” 话说到这儿,朱砂就已经明白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配合了一下鹿微微,问道:“所以呢?” “偕神调取了环球海外市场的卫星图,根据装配车的运动痕迹,发现这是个骗局。” “说骗局其实也不太准确,”鹤楚然又晃了回来,调出iPad里的数据模型,递给了朱砂,“环球倒没有走上庞氏骗局的路,投资回报率紧贴着市 场,整个公司也在慢慢好转。” “如果他没撞进我们手里,”鹿微微有点遗憾,“再过个两三年,环球没准真的能变成现在吹的这样。” “但上天让它掉下来给我们当年终奖,”张霖起身的活动着肩膀,笑道,“我都能想到小鹤同学上了谈判桌,冷酷无情地对梁煜函说,我发现你们 的资产价值远高于股票价值,是个值得投资的公司。但是梁煜函一脸诚恳谦虚说,不不不,真没那么多。” 鹿微微大笑:“他说的是实话,我们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了,但他不敢让董事会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朱砂身旁这三个人嘻嘻哈哈开着环球的玩笑,不远处的蔡翔和温时良轻声交谈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神色落寞,脊背僵硬。 蓝航高分子部门这个烫手山芋每天要平白烧掉几百万,她这几天四处奔波,哪怕拉了温时良和蔡翔找卖家都无法脱手。而顾先生仅仅动了动手指就 发现了环球恒通的秘密,一句话没说,王冠自己就回绝了报价。 朱砂无声地笑了笑。——她距离顾先生究竟多远。——剩下的差距,她不追了行不行。 “哦对了,朱小姐——” 朱砂抬头,鹤楚然认真道:“职业责任办公室的调查员和我们约了时间,想要调查泄露商业机密的事儿,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尹铎好话的。” 朱砂:“……” “那怎么着,”张霖怪叫了一声,挑起一侧眉毛,“您需要我们说他点好话?” 还没等朱砂说话,只听门口传来了白清明的声音: “好话就不必了,朱小姐恭喜你又集了一张神龙卡。” 白清明走到沙发前,递来一份文件袋,上面赫然印着“法院传票”四个字,他当着朱砂的面,撕开文件袋,精英组一瞬间围了过来,盯着白清明手 里的文件。 蔡翔疑惑道:“这是大陪审团的传票?” 温时良:“那尹铎可能没有足够的证据。” 大陪审团的审议由起诉方检察官主持,不听取辩护律师的意见,强制传唤证人和提取物证。只负责断定现有证据能否支撑立案,不涉及被告是否有 罪。 简而言之,大陪审团来决定的“起诉”还是“不起诉”。 “对开源资本、花衫集团、翡贵园发开公司和福城地产的恶意交易……”鹿微微念出召唤事宜,疑惑地望向蔡翔,“这是尹铎给你的罪名吗?” “不,”蔡翔摇头,“我的是贿赂。” “我也觉得不对,”张霖沉吟,“蔡翔的案子不是移交给海岩区检察院了吗?尹铎总不能是垂死挣扎吧。” 众人围着白清明七嘴八舌,朱砂悄悄退到了人群边儿上。 卫生间的门口铺了一块特殊的“地毯”,地板上钻出了一块长方形区域,用透明的玻璃罩住底下的牌匾。 供人踩踏无数次的牌匾上是赵凯源亲手写的四个大字。——骄兵必败。 ——以下不收费—— 顾偕抖擞羽毛:看我!看我!我是不是比尹铎厉害多了? 朱砂:……我不追了行不行 来自一位姐妹: 当女孩子喜欢你的时候,你天天办公室摸鱼都是黑道教父风采 当女孩子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再努力她都觉得心烦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纯剧情少感情线的章节了!明天有大块情感线还有和尹铎的对手戏~ 混更肉番外 下一章剧情太重要,删了六千多字,重写了好几遍都不满意,赶不上更新了只能用肉凑数。 本段剧情发生在故事开始之前,与最近的剧情无关。 ———— 圣诞节凌晨,万籁俱寂。窗外白雪簌簌,静默覆盖在冷松上,慢慢压弯了针尖儿状的树 枝。卧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床边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暗淡的光晕笼罩着床上那上下交叠的 两个人。 “顾先生……” 朱砂平躺在床上,支起一条腿,用大腿内侧蹭了蹭男人的侧腰。往常只要她一做这个动 作,精虫上脑的顾先生会瞬间扑上来,但今天男人耐性格外好,沉着一张脸,冷冷望着她,任 凭她如何明示暗示也不动一下。 朱砂诚恳道:“我错了。” 顾偕跪坐在她双腿间,手上若有似无地揉按她的乳尖:“哦?” “真的错了,”她覆上顾偕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缠绕去,掌心贴合,十指 相扣,诚恳道,“我是您的,永远是您的。” 朱砂眨着眼睛,努力让表情看上去乖巧些。 她和顾偕在一起第二个年头,也就是去年,她才摸清楚驯服野兽的小规律。 这个男人的作风强势粗暴,下身那根东西蛮不讲理,和他做爱总感觉下一刻就是世界末 日,高潮接连不断,快感急剧冲击末梢神经,以至于她经常担心自己会在高潮中窒息而亡。 让野兽恢复理智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多做一点无用的小动作,不论是帮他擦汗还是 主动牵他的手,都让顾先生暂时恢复点理智。虽然不久后依然要承受他那暴风雨般猛烈的侵 袭。 今天的顾先生明显不吃这一套,冰冷的眼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有呢?” 他由朱砂扣着他的左手,右手滑过小腹慢慢向下,拨开了她双腿间的蚌肉,然后将自己那 根狰狞着青筋的大肉棒蹭了上去。 朱砂身体一僵,双腿肉缝中顿时流出了汨汨粘液,圈在顾偕腰侧的双腿止不住抽搐,连脚 趾都难耐的蜷缩起来。 她别过脸,闭上眼,却被顾偕捏着下巴掰回来,强行要她与自己对视。说不出是羞耻还是 什么,朱砂咬紧牙关,闭上眼不看他。 然而紧接着,朱砂猝不及防叫了一声:“啊……” 顾偕竟然将那处肥美的蚌肉当作了温床,一下一下挺着腰,在其中蹭来蹭去,粗壮的肉棒 沾得湿答答,在灯光中泛着一层薄光。 朱砂睁开眼,往下望去。 紫黑的阴茎胀成得狰狞,龟头流着黏腻的液体,淅淅沥沥落在她的蚌肉里。那里是全身最 敏感的地方,每当那根粗壮的阴茎擦着敏感肉粒而过时,她都能感受到肉棒上突突跳动的脉络 和热度。 “顾先生……”朱砂小腹一阵颤抖,呻吟道,“我没想和别人上床……” “真的吗?” 顾偕的目光如冰川般尖锐,直接刺进她眼底。 气氛蓦然压紧了,空气中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连绵起伏。 朱砂心虚,移开目光,主动坐起来,双臂勾上顾偕的脖子,蹭着他下颌与脸蛋,乖巧得像 只小猫咪。男人对她的温情全盘接受,故意不满足她的愿望,肌肉紧实的腰腹前后摆动,任她 双腿间流淌成河,也不把阴茎插进去。 她含住了男人的下唇,轻轻了一口。 她知道顾先生在想什么,如果她自己把手伸进去,等待她的一定是更严重的惩罚。她无声 地叹了口气,故意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然后拉起顾偕撑在床上的手,与他手指相绕,拽着他 一起往自己下身的入口探去。 蚀骨的痒意攀附肉穴内壁上,小腹以下地方似乎有一片火海,烧得她忍不住收缩着本该被 填满的入口。 顾偕闷哼了一声,一把掀翻了柔软的少女,粗鲁地掰开双腿,扶着自己粗壮的凶器一捅到 底! 那一瞬间,朱砂感觉自己被一根烧红了的铁棍钉在了床上,灭顶的快感轰然砸下,生理性 眼泪唰地从眼角涌出。 空虚许久的肉穴终于得到满足,一层层软肉争先围上去紧紧吸裹着肉棒,献媚讨好这跟狰 狞的凶器,将顾偕勒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他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手指却温柔的抚去了朱砂眼睛的泪。 然而,这是便是他最后的温情了。 下一刻,顾偕挺进了腰杆,直接奔着甬道最深处去,湿漉漉的龟头直接撞上朱砂的敏感点 点,紧接着又裹挟着黏腻的液体,噗嗤一声拔出来。每次只退到一半,便迫不及待地再撞回 去。沉甸甸的囊袋打在会阴处,撞出一片红印,肉体相撞的啪啪声甚至盖过了朱砂的惊呼。 一干紫黑的硬物飞快地拉扯着肉穴,那熟红色的软肉在阴茎离开时,一次次箍紧挽留。 朱砂全身紧绷,眼泪流了一脸,胳膊无力地搭在眼睛上。 顾偕拨开她的胳膊,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小姑娘毕竟才18岁,不论被这个男人操过多少次,被逼着说过多少淫荡的骚话,始终无法 接受床上的对视。 她的眼睛里含着雾气,脸颊红得要滴出血,一副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欲望从身体深处向外蔓延,虚空中仿佛燃气了一簇火苗,火势随着男人撞击定弄越烧越 旺,过了某个临界点,少女褪去羞涩,为他打开身体,为他骤然绽放,为他沾满鲜红的情欲。 “快点……嗯……快点……再快点……” “好舒服……就是这里……我好喜欢……” “用力……” 朱砂脑海完全任由欲望支配,嘴里胡乱叫喊,手指肆无忌惮地在男人背后抓挠。每一次粗 大的阴茎进入体内时,她都能清晰感受到顾偕背部肌肉的贲张虬结。——顾先生很兴奋。——兴奋应该就消气了吧。 朱砂迷迷糊糊想。 “啊……啊……好爽……我要死了……不行了……别停……” 如果欲望没有烧断她脑海中的理智,她睁开眼睛看见顾偕的那一秒,一定拔腿就跑。 顾偕脸色森然,双眼猩红,整个人散发着黑沉沉的低气压。 朱砂仰面躺着,长发散落在枕头上,雪白的皮肤一寸寸染上桃花色。 这样绝美景色更是勾起了顾偕心中的怒火,他托着朱砂的臀部,将她翻了个身,又捞起她 的小腹,让她跪在自己身前。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安静的房间内! 雪白的臀肉上落下了微红的掌印,朱砂猝然仰头尖叫:“啊——” 顾偕凶悍的臂膀捆着少女,就着跪爬这个姿势,将湿漉漉地性器粗暴挺进了幽径,啪地又 打了一下少女细腻柔软的屁股:问道:“知道错了吗?” “嗯嗯!”朱砂胡乱地点头,双手几乎要撑不住床铺,被顾偕顶得一怂一怂。 阴茎抽出、插入、再抽出、再挺进……节奏密集地轰炸着她敏感点,那双粗粝的手掌在她 腰腹肆意揉搓。 男人手上没收着劲儿,掐出了清晰的红印。 紧接着,顾偕拨开了朱砂的头发,在脊背上留下一排牙印,沿着脊柱向下,嘴唇与牙齿一 同贴上去,分不清是亲吻还是啃咬,好似要将身下人碾碎后一口一口吃下去。看書請箌YùωǎNɡSんě.Mě更新块人壹步 恍惚间,朱砂仿佛觉得身后是一只野兽在进食。 啪啪两掌落下—— 顾偕问:“错哪儿了?” “错在……错在……”朱砂刺激得满脸泪花,摇着头哼唧,“我不想和别人上床!”——不想和别人上床?——听起来倒像他逼她和别人上床了! 顾偕眼底一沉,明明知道这只是朱砂的一句口误,脸色却难看至极。粗大的阴茎毫不留情 地破开肉壁,死死碾压着少女的敏感点,低声道:“再说一遍!” “我……我……我不知道……” 痛感和快感几乎从一个地方流入大脑,朱砂头晕腰软,已经无法思考,这时小腹处忽然一 紧,交合处传来近乎失禁的感觉,她哭着往前爬,却被顾偕捏着胯骨抓回来,然后屁股上传来 更痛的感觉。 啪啪啪—— 先前那几掌还能勉强成为情趣,这几巴掌就彻底是惩罚了。 顾偕瞪着猩红的眼睛怒道:“你觉得我会为了几个钱就把你送到别人床上?” 朱砂一愣,肉穴下意识一缩,夹得更紧了。 这下顾偕被她气得太阳穴都凸起了。——她还敢惊讶?——她竟然惊讶? “我……我……没有……”朱砂咬着牙,被撞得前后摇晃。 “没有?”顾偕嗓音冷如寒冰,“你当我瞎吗?这几天手机一响就吓得一脸煞白的是谁? 旁敲侧击试探我话的是谁?一听说有投资人来,就吓得手忙脚乱的是谁?” 顾偕每说一句,朱砂眼里的湿气就加重几分。 “你觉得你自己就值得那几臭钱吗?” “……” 眼泪在朱砂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半点声音。身下虽然又痛又爽,但煎熬 了许多天的心脏终于轰隆落回了胸膛。她双手撑着床铺,慢慢回过神,抬头去索吻。 顾偕明显还在生气,但转过头来的小姑娘眼睛湿润,仿佛盛着一星灯光,就像柔和的明珠 在昏黄灯光中熠熠发光。 倒是是美色误事。 他喉结一滚,托起朱砂的腰,将人抱进自己怀里,就着坐姿继续抽送顶弄,嘴唇狠狠咬上 小姑娘的唇瓣。 真想把咬碎看看她脑子里在想鬼什么东西。顾偕想。 他到底没舍得继续折磨她,含着少女的唇瓣,吸吮上面流出的血,舌头伸进她的口腔里, 强势又凶狠地席卷着她的舌头。 从交合处升起炙热瞬间席卷成无形的漩涡,在房间内墙壁上撞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又穿过 落地窗,飘向远处浩渺的夜空和迷离的城市。 —————— んρо壹捌.cом 楚门世界·130 人间烟火( “逛超市怎么了?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事儿多了,不差这一件,再说了,你知道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下班后自己做 饭在婚恋市场能多少加分吗?” 尹铎埋怨地看了朱砂一眼,推着购物车停在了酸奶柜旁边。 西装长裤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喉结、脖颈和锁骨轮廓清晰,金边眼镜在柜台灯光下反着光,看不 出加了多少个小时的班,整个人依然风度翩翩,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仿佛刚从律政剧片场离开的男明星。 工作日的晚上九点,超市人满为患。不远处的蔬菜区喧闹嘈杂,促销员举着喇叭高喊夜市打折的价格,刚下班的社畜围着 已经不新鲜的瓜果蔬菜往保鲜袋里装。 朱砂望着不远处乱哄哄的蔬菜区,眼睛里略微闪烁着微光。 顾先生说过,她要当一个怪物,所以不必学洗衣做饭伺候男人。所以这些年来,她被薪水极高的生活助理、高级管家和保 洁阿姨照顾得生活能力九级残废,和敌人下班后一起逛超市,颇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不真实感。 “我有个老前辈,每次遇见难打的案子,都要去菜市场里逛一逛,感受市井百态……你再往我身上撞一次,我就不能假装 不懂你的暗示了!” 尹铎推着购物车在前面,一路挑挑拣拣,叨逼叨到朱砂心烦意乱。朱砂也没听他说什么,像逛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她又 不知道尹铎什么时候会停下,走在尹铎身后,三番两次撞上他的后背。 超市里暖风十足,朱砂的风衣外套搭在臂弯里,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符合人体工学的内衣无痕轻薄,视觉上看不出 穿了内衣的样子,碰上去更是如此。 尹铎掐着朱砂的手腕把她领到身旁,一脸“这样影响不好”的表情,为难地说道:“虽然我未娶你未嫁的,但现在咱俩还 是检察官和犯罪嫌疑人,你先签了认罪协议,我立刻从了你。” “……”朱砂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来问你认罪协议的条件,一定是我脑子被驴踢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认罪协议是你这十多年做过的最明智的交易。” 乳品区分成了冰火两重天,一侧的促销员端着试吃盘,戴着耳麦高喊促销价,路过的人围成一团,七零八落的购物车在狭 窄的过道中引发了一场堵车;而另一侧则冷清到只有尹铎和朱砂两个人的身影。只因包装上贴了“有机”二字,价格便噌噌上 涨,光明正大地薅消费者羊毛。 “五千万罚款、不坐牢、不服务,最重要的是你买到良心……” 牛奶成箱堆叠在一起,几乎摞成了一堵堵密不透风的墙。尹铎把购物车停在一旁,只身走进“墙”内,仔仔细细对比着生 产日期。 前方的日期似乎都不好,他突然转过身,猝不及防胸口撞上了一个人! 如幽魂般跟在他身后的朱砂,脚下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单薄的脚踝一抖,眼看着就要跌倒,尹铎眼疾手快,猛地一拉, 两个人踉踉跄跄靠在牛奶箱堆成的“墙壁”上。 两个成年人的重量撞得“墙壁”摇摇欲坠,尹铎连忙分出一只手,扶住了几个纸箱。牛奶箱在几下心惊肉跳的晃动后停了 下来,一场溃败崩塌被及时遏制在摇篮里。 尹铎长出一口气,低头注视着怀里的朱砂。两个人的胸口紧贴在一起,彼此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衬衫交换,仿佛都能感受到 对方的心跳。 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不远处的喧嚣吵闹模糊成遥远的背景音,四周的奶箱墙围出一小块私密的天地。 这么近的距离,朱砂能清楚看见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瞳孔里的笑意,清新好闻的男士香水随着呼吸漫入肺腑。 尹铎慢慢低头,鼻尖若有似无地碰着朱砂的鼻梁,低声问:“你故意的吧……” 朱砂:“……” 尹铎认真道:“光天化日的多不合适,再急也得等我先喂饱自己才能喂饱你啊。” 朱砂用尽了前半生的涵养才没当场翻个白眼出来。 她向后退了两步,主动拉开距离:“我不坐牢,那蔡翔呢?” “你一签字,我就撤诉,你的‘小菜菜’完整还给你,”尹铎绕过朱砂拎了一箱牛奶,然后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帮 我把你身后那个酸奶拿过来……旁边那个希腊的,小姐,那么大的‘无糖’两个字你看不到吗?” 朱砂一日三餐赶着各种社交局,日常喝的酸奶都是倒进杯子或餐盘、甚至加过干果以后的无包装状态。再往前想,上学时 有顾先生专门请来的保姆,喝一瓶水都不用自己拧瓶盖,好像生来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主一样。 “你还真是一点生活都没有啊,小姐,”尹铎继续叨逼叨,“天天看着银行账户里增加的零,就能让你有活着的实体感 吗?上了谈判桌,看着人家灰头土脸的,成就感能维持几秒?拆庙的不如建庙的,做空赚的钱,真的比好好经营一家公司快乐 吗?” “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不说多少人因为你失业、破产这些间接损失了。直接的,多少瓜果蔬菜腐烂了?这五千万,就当 你给自己买赎罪券了,当钱币落在捐款箱里,你的灵魂从地狱升到天堂。” 调料区域弥漫着刺鼻的怪味,朱砂站在货架外,背过身懒得再听尹铎啰唆。 尹铎却毫无自知之明,从货架最上层取了一瓶酱油,摆出一副爹样,苦口婆心道:“五千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除了安宁还能买个失败的感受。天天赢也没多大意思,高处不胜寒,无敌多寂寞,失败是成功他妈,暂时的失利总比暂时的胜 利要好,尤其是像你们这种不择手段为了赢的人,花钱买教训,百利无一害。”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朱砂转身,迎上尹铎的目光,“终结了你的不败纪录,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愧 疚。” “……”,尹铎磨牙,“来,问个问题。” 两个人离开了调料区,面对面站在生鲜柜前,尹铎略微向前倾身,神情肃穆而庄严,精亮的眼神盯着朱砂眼底。 朱砂呼吸一顿,刹那间脑海中掠过了无数个念头。——他想问什么?环球信息泄露?还是王冠贼喊捉贼?他手里还有什么牌?既然传票上写的是她对那几家房地产公司的不 正当竞争,最糟糕的后果是牵扯到她对地产局局长的贿赂,所以他要做什么?让她咬出何崇添? 下一秒,只见尹铎手里举着两盒鲜鸡蛋,问道:“你喜欢吃什么鸡蛋?” —————— 抱歉,今天晚上北京暴雨小区停电,然后梯子又挂了,又斥巨资99刀冲了一个据说不会掉的…… んρǒ1⑧.cǒм んρо壹捌.cом 楚门世界·130 人间烟火( “你喜欢吃什么鸡蛋?” 朱砂:“???” “不是心理测试,也不是送命题,更没有录音准备作呈堂供词,”尹铎解释,“炒鸡蛋、煮鸡蛋、煎鸡蛋、鸡蛋汤、鸡蛋 羹还是溏心鸡蛋?” 朱砂表情空白,一时间没跟上尹铎的脑回路,疑惑地问:“什么是送命题?” “……”尹铎定定看了她几秒,摇头叹息,“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朱砂:“嗯?” “业界有个笑话,”尹铎站在生鲜柜前,冷白微光从侧面照来,看上去他的眼底仿佛盛着晶亮的星光,“辩方律师对法官 说,我方请求呈上浏览器记录,证明案发时我当事人在家上网。而被告一听,立刻站起来大喊:人是我杀的!” 朱砂认真凝视着尹铎,眼底清清楚楚写着每一个讲笑话的人最恐惧的三个字:然后呢? 双方对望半晌,尹铎只觉得满头黑线,从保鲜柜里飘出来的阵阵凉风吹掀了他的刘海。 朱砂眨眨眼,严肃问道:“所以,浏览器记录怎么了?” “算了算了,这个不重要,我知道你的浏览器记录一定只有股票信息了,你是个好孩子,来吧,下一题!”尹铎举起手中 的鸡蛋盒,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怎么吃鸡蛋?” 朱砂望着鸡蛋,表情十分困惑。这时,身旁有其他人经过,尹铎把朱砂往里面拽了拽,把鸡蛋放进购物车里,两个人继续 并肩往前走。 “回答不出来吧,”尹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似是而非的得意,“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东西。” 朱砂一愣。 “你总穿红色,因为你喜欢红色,还是因为你的邪神喜欢红色?每次在法庭外见你,你都只喝咖啡,有没有尝过乌龙茶? 茶多酚可比咖啡因健康多了。” 朱砂脸色微僵。 “虽然我没去过你家,但我猜你鞋柜里一定是清一色反人类的CL,一双平底鞋都没有吧,”尹铎瞥了一眼朱砂,目光落在 她那细长的鞋跟上,“他喜欢性感美女,你就使劲折腾自己,脚长在你身上,他怎么知道你疼不疼。” 尹铎声音突然一顿,情真意切地感慨道:“我还真不个挑事的人。” 朱砂:“……” “人活着有无限可能性,但你活着就是个性转版顾教父,他喜欢吃炒蛋你就喜欢吃炒蛋,他喜欢吃煮蛋你就跟着吃煮 蛋。” 尹铎停在冷冻柜前,搬了几包冻得梆硬的小馄饨,仔仔细细盯着配料表,似乎在计算热量,丝毫没有留意到站在他身旁的 朱砂脸色正一寸寸白下去,还叨叨着: “你得把所有鸡蛋都做出来,亲自尝一遍才能知道喜欢什么。” 尹铎恋恋不舍地把小馄饨又放回冰柜里,抬头望着朱砂,笑道:“所以,认罪吧,孩子,我父会宽恕你。” “……”朱砂咬紧了两腮,脖颈上血管青影凸显,但她声音依然保持平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哪来的歪理 邪说?” “电影!”尹铎挺起胸膛的暗色领带,十分骄傲地回答道,“朱莉亚·罗伯茨主演的《落跑新娘》!” 朱砂:“……” “你卖身为‘狗’的债早就还清了,”尹铎朝朱砂张开双臂,“人类世界欢迎你。” “姑娘,过来尝尝新出的黄芥末酱——”临近收银台,一个胖大妈朝两人招手,举起一块蘸着酱的吐司,“无糖的,不怕 胖!” 朱砂一僵,刚想摆摆手道歉,尹铎从她身边越过去说道:“算了吧,她哪儿会做饭,我尝尝。” 促销大妈热情似火,不像其他人那样干巴巴站着背促销词,对过往的每个人都保持着目光接触,这在心理学上叫“责任分 散效应”。 当罪案发生在青天白日下时,求助个体相比求助众人会得到更多帮助。 芥末酱附近周围聚了不少人,尹铎从凌乱的购物车中挤过去,又挤回来,抬手把手中吐司喂到朱砂嘴里。 “怎么样?”他手里捏着牙签问。 酸、甜、呛、辣等等复杂的味道在舌尖融化,朱砂面无表情,机械咀嚼着,她那时刻保持高速运转的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 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尹铎认真望着她,似乎在她等吃完发表评价。周遭一道道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落在朱砂身 上,她心底蓦然升起一丝甜蜜又畅快的感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同居的小情侣,工作了一天后,来超市购物。她不会做饭,厨房就由男朋友包揽,但他尊重她, 事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如果她说不喜欢这个酱,那他就不买了。 朱砂点点头:“好吃。” “是还不错,那我拿两瓶,”尹铎转身回去,“劳驾,借过——” 晚间的超市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半空中挂满了“夜市特价”的广告条幅,打折商品成堆摆放,结账队伍排得老长。 有的女人站在货架前对比两个同款商品的价格,有的女人惦着脚尖从货架最上方取下最便宜的商品,还有的女人一回头, 孩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能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货架中呼唤孩子的姓名。 尹铎说得不错,会烹饪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促销员从台下取出写着“赠品”字样的黄色胶带纸和几 罐小包装芥末酱,绑在尹铎拿着的酱罐外。 作为妇女之友连买个酱都能哄得大妈心花怒放,周围其他人望向朱砂的目光中无一不流露着羡慕的意味。 尹铎确实是那种孩子半夜一哭,就主动下床去换尿布,回来还要亲一口老婆的珍稀物种。 这世界上更多的男人,是至死都长不大的小男孩。 超市内多半是中年女性,推着一辆购物的男男女女大多年轻,似乎是刚刚同居还没过热乎劲的小情侣,只有寥寥几个男性 站在酒水饮料区选啤酒。 祝锦枝曾经问过她,她是否故意让自己陷入没有生活能力的境地,借此来弥补她少年时吃过的苦。 或许吧。朱砂想。 然而不论她如何假装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无法骗过自己,她始终不是柏素素那种千金小姐。 贫穷是藏在衣服下的伤疤,看不见但总摸得到。 哪怕她现在身价过亿,挥金如土,但当她穿着昂贵的高跟鞋走在工地上,脚尖踢到了一卷铁圈,那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的 想法是:这个可以卖钱。 上天对她不薄,给了她第二次选择命运的机会。 是当一个扬名立万大杀四方的怪物,还是当一个洗衣煮饭伺候男人的女人? 毫无疑问是前者。 那么,当她再次站在命运分岔路口,她要何去何从? 是继续当一个冷漠的赚钱机器,还是当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你吃过黄芥末味的蛋黄派吗?”尹铎问。 两人继续向前走,朱砂不自觉朝他靠过去,手掌悄悄扶上了购物车的把手。他们共推一辆车,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真的要回 一个家似的。 “能吃吗?” 自助收银台的人不多,尹铎将商品一件件放到自助收银台上扫描标签,朱砂站在外侧将扫描过的商品往购物袋里装。 “自己在家里做派就是能随心所欲加你喜欢的东西,”尹又顺手拿了两盒冈本超薄,“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刷一百八十种 酱。” 朱砂不是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她和顾偕玩过的花样能写一本性爱教科书,有时压力大,还会嫖十个八个小狼狗。然而此 时此刻,她拿起这盒安全套竟然觉得有些难为情,本来想要瞄一眼尹铎用什么尺寸,不知为何却在刚拿到手里时就烫手似的扔 进了购物袋里。 今天的人间一游,应该到此为止了。她想。 ·晚上十点多,夜色深深,超市外的主干街道上车水马龙,沿街商铺大多还亮着灯。停车场建在室外,寒风呼啸而过,刚从 超市南门出来的人们不约而同做出相同的反应——先一缩脖颈,紧接着目光触及路灯下那个风衣敞怀吃冰激凌的女人时,忙 不迭倒吸一口凉气。 砰! 尹铎合上了后备箱,转身半依半靠在车上,摇摇头道:“刚才还有人让我给你拿杯热水,这数九寒天的,你就当街吃冰激 凌?” “我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火化炉,”朱砂舔了舔嘴唇,“要不是怕着风吹得凉,连外套都不想穿。” 停车场平坦空旷,路灯为夜色堵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这会儿停车场里没什么人经过,他们两个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相对 而立。 朱砂静静吃冰激凌,尹铎就这样注视着她,两个人谁都没提进车里的事儿。因为彼此都心照不宣,只要在公共场合就不算 独处,谁知道进了私密封闭的小空间里,还能不能压制住某些隐秘的冲动。 “朱小姐,后天下午六点,”尹铎从口袋里掏出根烟,顾及着公共场合,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过了这个时间,认 罪协议就无效。” 朱砂挑眉问道:“5000万,不坐牢?” 尹铎笃定:“5000万,不坐牢。” “你手里没有好牌吧。” “条件优厚,你觉得我证据不足,条件苛刻,你又觉得我没诚意,”尹铎摇头叹息,“我们纠缠这么久,你猜我能不能在 现有证据下,先过了大陪审团这关,然后上法庭再给你定罪?那时候等待你的可就是5年监禁了。” “你能,当然能,”朱砂慢慢舔了一口冰激凌,“慈善夜第二天,撤资、轧空、银行封锁杠杆,这三者不是巧合吧。” 尹铎敷衍着“嗯”了一声,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朱砂的嘴唇被冰得通红,喉咙小幅度摆动。 如果她抬起头冲他小口吃冰激凌,眼神放肆大胆,嘴角似笑非笑,那他大概还能和她坦然对视。但是当她略微垂下头,沉 吟着望着脚下的地面,额角、眉骨、鼻梁乃至下颌都呈现出优美清晰的线条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便不是刻意故作出的诱 惑,然而这份心动才是最危险的预兆。 深冬夜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北风嚎啕犹如怨灵的哭泣。 “撤资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可轧空和封锁杠杆的时间都来得太巧了,你应该盯着我们空头仓盯了挺久的吧。银行那边也 不会愿意和深蓝撕破脸,但你能让银行封锁杠杆,不会是交易,只可能是威胁,先把牌打出来,然后等我乱中出错,”朱砂抬 头望向尹铎,“你真的很了解我。” 尹铎认真道:“彼此彼此,你心理暗示玩得也不错,连林毅华会带着匿名信找我都算计好了。” 朱砂静静吃冰激凌,尹铎望着远方的夜色,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朱砂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确实是值得尊 敬的对手。” 尹铎长长吸了口气,似乎非常难以置信:“你我相爱相杀的故事都在纽港市流传两年了,你才发现我是个值得尊敬的对 手?” “我从前只觉得你是一个……一个……”朱砂犹豫良久才坚定道,“一个理想主义者!” 尹铎冷漠:“说好了听是天真热血,难听了是二逼傻缺对吧。” “……那不是从前嘛,”朱砂脸上罕见地尴尬了一瞬间,紧接着真切诚恳道,“我确实没想到你没用少年犯和检察长拼个 你死我活。与她共沉沦这招,要不是立场不合适,我都想给你鼓掌了。” “我谢谢您了。” “客气了,客气了。” 空气又陷入了安静。 方才在熙熙攘攘的超市里他们还能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现在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立,气氛就变得一样。就算他们自己多不 想承认,都无法否决几轮猫鼠游戏玩下来,确实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一支冰激凌吃完,朱砂顺手把抱在外面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尹铎忽然起身,走向了朱砂:“你今天真是来找我问认罪协议的吗?” “不,借口而已,”朱砂认真回望着他,“其实因为我想你了。” “……”尹铎眼角直抽,“如果‘邪夫人’刺激到你了,你想我,我信。人家远在十万八千里非洲陪孤儿过节,你想我 了,我敢信吗?” 朱砂沉吟片刻:“那我烦了,不想和你打了,问问投降有什么条件,这个信吗?” 尹铎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我不是歧视女性,但一个斗士喊累,总得有点原因吧?你和你的邪神翻脸了?” “……”朱砂冷笑,“你和顾先生才是真爱吧,三句话离不开他。” 尹铎摇摇头笑了,突兀地说了一句:“我可以把牌给你看。” “你不想知道我查到什么了吗?” 朱砂眼底闪过一丝杀气:“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会,但是你敢信吗?” 他们面对面站在路灯下,凛冽的寒风吹散了片刻前暧昧,虚空中仿佛有股暗潮无声无息地围绕两人涌动。 “你用兰花贿赂土管局局长,导致整个房产地板块蒸发了十几个亿,”尹铎平静道,“优昙雾兰是无价之宝,光是这盆花 足够让你判上几年了。” 朱砂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哦?” “这花是从向田渊手里求来的,”尹铎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邪神和向田渊不和,就在这盆花出现在何崇添办公室不 久,你的邪神就为向田渊看空木森联合背书了,然后成桥运输股价暴跌,这才有了你手里的这三场世纪大收购案。” “所以呢?”朱砂脸上笑意渐渐僵硬,“我不是一向都踩着尸体赚钱吗?” 夜风刮得脸颊刺痛,尹铎望着朱砂苍白的脸色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认罪,心理医生让我问问我的心,所以……”朱砂别开视线,望着远方夜色,低声道,“我来了。” 尹铎瞳孔猝然收紧,刹那间脸色似乎有一丝扭曲。 这是今晚第无数次沉默了,两个人僵硬地站着,压力在空气中急剧下坠,远处马路上车辆疾驰而过,在彼此脸上投下转瞬 即逝的光影。 良久后,尹铎慢慢问道:“那你的心有答案了吗?” 他的声音还很平静,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都紧紧攥成了拳。 朱砂没有回答,而是迎上了他的目光,问了一个貌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控糖要怎么做蛋黄派?不怕热量超标吗?” “我用蛋黄和代糖自己做蛋黄酱。” “口感怎么样?” 尹铎忽然抬头望向夜空,深深出了一口气,似乎在刹那间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半晌,他低下头,静静注视着朱砂,那目 光如一汪海浪翻滚在朱砂眼底。 他说道:“你亲自尝尝就知道了。”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笑了出来,对视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 ——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停车场深处,一辆不起眼的辉腾忽然打火启动,汽车擦过两人身边,缓缓驶向远方马路。 顾偕单手撑着扶着方向盘,侧脸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书房内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幽幽微光,将祝锦枝的脸映得诡异惨白。她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行心 理评估出现在邮件正文内容中,敲完最后一句话,她又检查了一遍,才点下“确认”发送了邮件。 然而她如往常那样走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然而,搁在书桌上手机从她关上浴室房门那刻开始疯狂震动,等她洗完澡出来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记录显示在手机屏幕 上,还有一条20分钟前接收到的信息: 【我在你家门外。】——联系人:未命名。 祝锦枝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整个人愣了三秒,紧接着如同突然通上电的机器人一般,飞快扯下浴巾、换上衣服,连头发都 来不及吹干,便飞奔下楼,猛地拉开门—— 夜风迎面灌入房间,干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冷冽的木调香水味。 不知在门廊上站了多久的男人闻声回头,一双冷漠而森然的眼睛注视着她,问道:“她选了谁?” 祝锦枝略微垂下眼:“先进来吧,顾先生。” んρǒ1⑧.cǒм 楚门世界·131章 扪心问诊(上)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吗?” 暗淡的天光穿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格一格的光影。顾偕坐在沙发上,修长的两腿分开,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冷漠的 双眼凝视面前的虚空。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祝锦枝总忍不住分析他人的肢体语言。她在纸媒、数媒见过这个男人很多次,不论是站还是坐,他 的身体重心永远向后压,脊背挺拔却不僵硬,四肢自然而放松,整个人都呈现出掌控全局的姿态。 而现在这种向前倾身的坐姿,只透露出来一个信息: 他的焦虑程度要快冲破压力表了。 祝锦枝收起朱砂喝过的咖啡杯,转过身向厨房走去:“戒酒戒毒还有个减少剂量的过程,循序渐进,得慢慢来。” “慢慢来?”顾偕眼底闪着寒光,冷笑着反问道,“你有时间慢慢来,她有时间慢慢来吗?” 祝锦枝将咖啡杯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却没能阻止男人的话语传进来。 “一周四次治疗,每次两小时,这八个小时你都做什么了?她每天吃着四五样药,从办公室走到茶水间都得喘几分钟,保 不准哪天走在路上就心脏病突发。你作为心理医生就和她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比谁先忍不住眨眼?催眠、冥想、放松引导, 你都给她做了吗?她不开口说话,你就没办法套话吗?” 祝锦枝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等待流水浸没咖啡杯,这才关掉开关、擦干手,硬着头皮往外走。 工作室位于地价不菲的学院街,扣掉房租和日常开销,她只能负担得起一个和另外三个人共用的远程秘书来安排日常工作 预约。如果她能得到这个男人的信任,那么她不仅能请得起一个帮忙倒咖啡的秘书,还能搬到更大更明亮的办公室里。 “朱小姐其实也想配合,只是她需要时间,”祝锦枝站在厨房门口,诚恳地望着顾偕,“今天是星期六,我和朱小姐星期 二才第一次见面,您了解她的防备心有多重,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畅所欲言?” 顾偕脸半侧着,从祝锦枝的角度隐约看见他嘴角勾起的一丝冷笑,神态轻蔑不屑:“她和白清明见面不到两分钟就开除了 所有的助理和秘书。” 祝锦枝心底一沉,几乎预见到顾偕下一句会说什么。果然,只见顾偕抬起眼望向她,眼底寒芒一凝,冷冰冰说道:“是 你,没能让她喜欢你。” 祝锦枝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专门做心理治疗之前,她做过一段时间的亲子关系修复。大多都是孩子不理解家长,家长被孩子叛逆得无从下手。双方 坐下来后一定是从家长谈论孩子有多熊、多不听话开始,讲讲他最近做了什么荒唐事,然后不到三句话,就变成了都是狐朋狗 友的责任,只要能让他不和谁谁谁鬼混,这熊孩子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机灵可爱的乖宝宝。——自己家的孩子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错误都是别人的。 “朱小姐今天……说了一句话。”祝锦枝坐到顾偕对面的沙发上。 “哦?” 顾偕抬起头,似乎在等祝锦枝继续说下去。然而祝锦枝就这么坐着,和他静静对视了十几秒,虚空中有股无形的压力笼罩 下来,顾偕眼底犹如亮着冷光的利剑,到底是教父的气场太强,祝锦枝先别开了目光:“抱歉,我和病人有保密协议。” 顾偕不屑地笑了一声。 “您的控制欲太强了,朱小姐把自己当成机器一样,你有没有想过,这其中你给了她多少压力?” 顾偕没有说话,一张脸严肃冷漠,但眼底隐约闪动,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 “心碎综合症就是戒断反应,朱小姐现在像个学步的婴儿,心痛、难过都是因为摔倒,她得靠自己站起来,她一摔倒,您 就忍不住扶,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祝锦枝略微松了口气,柔声道,“您想让她自由,为什么不肯先放手?” “我让你治朱砂,不是治我。” “人心不是机器,就算严格按计划保养上油,也没一个人敢保证朱小姐什么时候能走出阴影。” 顾抬起头,冷冷看了祝锦枝一眼。然后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说道:“但你不是纽港唯一的心理医生。” 门被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祝锦枝一个人。安静到极致的环境中,耳朵里忽然响起了嗡嗡声,紧接着白清明的声 音又穿过了时间和空间飘进房间: “他粗鲁暴躁、没礼貌也不客气,更不会怜香惜玉。全世界他只在乎三个人,你的病人、他爹还有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症的 老头,但他对这三个人也都不温柔,据我观察,朱小姐现在还挺怕他的。所以,你真的得做好被他烦死的准备。” “来——看看这一长串龟毛的要求,房间里不准香薰,只能提供热咖啡,严格静音,整栋楼清场,楼上和走廊上都不能有 走动声,空调和加湿器都得关掉……” “哦对了,你办公室的隔音墙都由他买单,今天连夜装好,我建议你一会儿和我去购物,趁机装修一下办公室,按照你的 喜好,窗帘、沙发、咖啡杯什么的都挑贵的买,哪儿能放着肥羊不宰呢,然后后天上午他会来检查一遍,看看哪儿还有问 题。” 祝锦枝靠着沙发向后仰倒,胳膊搭在脸上,深深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的错。 虽然她搞砸了。 面对不好的结果时,男性通常会愤怒,而女性会反思。主动承认错误,会产生事态还在掌控中的错觉,好像下次不再犯相 同的错误,这次的失败就不重要似的。 祝锦枝随手抓起一个价格不菲的抱枕,轻轻抚摸着上面手绣的痕迹。 但那终究是自欺欺人。 一个过度溺爱孩子的家长……她要是错,就错在没当场痛骂他一顿,导致现在她增加了一分得卵巢囊肿的风险。 四次治疗,八个小时,全都安排在一周之内。如果不是朱砂自己的时间表排不开,顾偕恐怕非逼她们来一个7天24小时的 心灵治愈之旅。从朱砂进门起掐秒表计算,一系列集成机械超功率、高效率地运转,从里到外将朱砂洗得焕然一新。 只有让朱砂对着她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出来,然后喝下她的每一句心灵鸡汤,最后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离开这个门,才 能让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的家长满意。 朱砂不说话,她的错;朱砂话说得不够多,她的错。 而真正让朱砂来见她的那个人,只能以指责她来抵消自己的负罪感。んρǒ1⑧.cǒм 白清明说,工资包含了挨骂和背锅的钱。 她的费用,包含了治疗朱砂,和让顾偕撒气的钱。 她看过太多想当然的家长了,所以一点都不惊讶“邪财神”所表现出来的无知和荒唐,因为有钱人都觉得钱无所不能。 毕竟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心理问题都能被钱解决,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是专门治有钱人不服的毛病的。 祝锦枝站起来,叹了口气。 外行指点内行,改稿无数次后说不定还得要初稿。 失去这位金灿灿的客户后,祝锦枝一如既往地工作、研究,没想到半个月后一语成谶,顾偕还真的要了“初稿”。据白清 明说,这位基金教父把纽港市所有心理医生都见过了一遍,甚至还有专门从国外请来的顶级专家,兜兜转转都不满意,不得已 又回到她这里。 祝锦枝十分惊讶。——为了给孩子治病,大佬还真不要面子的。 再次在办公室里见面,顾教父整个人的气场比上一次还要焦灼。 “为什么一定要放她自由呢?”祝锦枝坐在沙发上,跷起一条腿,诚恳问道,“现在她痛苦,你也痛苦,如果你圈养她一 辈子,未尝不是合适的选择。” “她只有我,没有‘自我’,你觉得这正常吗。” “正常和异类又是谁定义的?” “我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符不符合世俗要求,都不重要,”顾偕摇摇头,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又说 道,“我可以保证不再来骚扰你,但你必须告诉我治疗进展。” 祝锦枝笑了,略微扬起下巴:“您找遍了所有医生再回到我这里,这就等于把议价的权利交给了我。” 顾偕深深盯着她。 祝锦枝道:“第一条,你必须尊重医患保密协议。” “我知道她所有的事,你给她治病,总不能只听她的一家之词吧,不论她告诉你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忙补充,给你另一个 视角的观点。” “如果我答应,你就得答应第二条,”祝锦枝对这个回答似乎早有预料,微笑道,“第二,你得参与治疗过程,不能在背 后做这一切。” “不可能,”顾偕断然道,“她会认为我干涉她的自由。” 祝锦枝笑而不语,房间里尴尬地安静了。 顾偕也意识到了那句话的荒唐,主动道:“我是她的病因,我在场,对治疗百害无一利,毕竟这又不是婚姻治疗。” 祝锦枝不置可否:“但这么瞒下去,迟早会出事。” “所以,你不用让她知道我做了多少事,”顾偕道,“每次你和她见面之后,我可以帮你补充一些事,我问你的问题,你 可以回答,或者不答,当然如果不涉及到你的底线,我希望你告诉我治疗进展。” 祝锦枝缓缓点了点头。 ——以下不收费—— 先一更,深夜有二更。现在脑子有点懵,最早也得十二点更新了,也可能凌晨,大家莫等我! 另外,数据特别不好,已经掉出读者推荐榜了,为了多求一点珍珠,改成800珍珠加更,这可能是po最不要脸的加更数了……写得比好的作者都没有要这么多的,但是我真的太凉了…… んρо壹捌.cом 楚门世界·131扪心问诊( 一周三次治疗,朱砂不是迟到早退就是干脆爽约。两个小时的治疗时间里,她们两个人静静对视十分钟后,朱砂就打开 电脑处理工作。 既然工作是唯一能让她放松、感到安全的事情,那就放手让她去做吧。祝锦枝想。 朱砂其实是想积极配合的。 她不开口,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至于顾偕……他答应了不再骚扰她,也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每一次毫无进展地治疗之后,他化身一只焦灼烦人的蝉。 蝉:“在吗?”“姑娘在吗?”“在吗姑娘?”“姑娘在吗?”“加个微信呗?”“发张自拍呗?”。 而这位教父:“你行吗?”“你真的行吗?”“朱砂看起来好像还没好?”“你能不能透露点进展?”“你不行吧?” “你治不好她吧?”。 如果她对PUA没有研究,恐怕都要在顾偕的打压下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了。 顾偕问:“我和她的关系,如果退回去一步,对她会不会好一点?” 他背对着祝锦枝站在她新办公室的窗边,半边侧脸沐浴在金红夕阳中,瞳孔倒映出不远处中央公园的景象。 她现在拿着双份工资,当着双面间谍,出版了专业著作,获得了业界几个赫赫有名的大奖,请了聪明伶俐的秘书,秘书的 办公室都比她曾经那间心理咨询室大。 “您的意思是……与朱小姐和好?” 祝锦枝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昏暗的房间内灯光骤亮。办公桌上摆着一束用报纸包装的郁金香,从祝锦枝的角度正好能看见 头版头条的照片。 那是欧洲某小国玫瑰花田的专题报道。 基金教父的童话婚礼是这几个月全世界的热议话题。 “你说过,”顾偕拧紧了眉心,“戒毒还有个减少剂量的过程。” “没一个瘾君子能成功戒毒,”祝锦枝柔声道,“复吸只是时间问题。” 顾偕叹了口气:“她今天躲在天台上深呼吸,看样子快憋死了。” “您是舍不得朱小姐摔倒,还是打算用轮椅推着她一辈子?” 顾偕沉默了,望着窗外景色,很久没有说话。 她和朱砂的接触次数不多,朱砂也不够对她坦白,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大师,再加上顾偕和白清明的叙述,她已经能 将朱砂的人格拼凑出模糊模样。 朱砂这个人自尊心极强,骄傲是肉里支出来的刺,骨子里却又极度自卑。 她的前半生都在和女性群体划清界限,选择站在男性一侧。 她认为其他女人失败,是因为她们弱小,而她则与众不同。 她仰慕强大的男性,渴望被男性群体接纳,享受他们的尊重与崇拜,为成为强者中的一员而自豪。 其实她依然是支持父权至上。 所以患上心碎综合症才会让她难为情。 这是常见于女性群体的病症。 只有矫情的小姑娘才会情爱所困。 原生家庭在她生命的开端稍稍留下了一点不同的色彩,但这世界上远远有比她的境遇更加不幸一万倍的人存在。 她生长的环境里有无数个小朱砂未成年辍学卖身,卖不动回家乡结婚,生了孩子再出去卖来养家。 她本来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要说她和她们的不同,则在于是,她更穷,且不认命。 前十几年极端贫穷与后来这十年的奢靡浮华,犹如同时在她身上烙印的两道疤,这就让她有了十分典型的身份认知错误。 也就是常说的冒牌者综合症。 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拥有的一切,将成功归于其他因素,用近乎于苦行的工作方式来麻痹她的情感。 “但凡有丁点儿的愿望她都会觉得是奢求,不论再想要这个东西,都会先往外推,把决定权交给别人,”祝锦枝似乎想到 了什么好笑的事,又补充了一句,“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着,是你的不会走,不是你的不必强留。” 她一抬头,登时愣住了。 只见站在窗边的顾偕脸色惨白到吓人,浅色的瞳孔里闪动着寒光,连胸膛似乎都没有起伏,似乎被她哪句话震住了。 窗外天色暗淡但夕阳如烧,房间里亮着明亮的灯。 顾偕英俊的面部笼罩上双层颜色的光影,他就这么定定注视了她许久,看得她头皮直发麻,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目光困在了 原地。 也不知道到底僵持了多久,顾偕深吸了一口气,朝她点点头,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祝锦枝转过身,目送他离开,那挺拔背影隐约有些僵硬,甚至……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走到玄关,透过猫眼门镜,只见一名不速之客站在门外。 “朱砂告诉我,如果素素要用婚姻交换衣食,这个人可以是我父亲,为什么不能是我,”顾偕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撑在门 框上,认真注视着祝锦枝,一字一句清晰说道,“你从专业角度回答我,她……是把选择权交给我了吗?” 早春的寒风灌入曲折的走廊,穿透了祝锦枝薄薄的睡衣,裸露在外小腿和手臂上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凌晨三点,惨白的走廊灯将顾偕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有些尖锐,他眼底满布红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肩颈肌肉因过度 用力而凸起,一呼一吸间似乎夹杂着剧烈痛苦。 祝锦枝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顾偕那双瞳孔仿佛可不见底的深渊,其中游荡的复杂情绪让祝锦枝忍不住心底一痛。 她在那道灼灼目光中别开了视线,很久没有说话。 因为她也希望能给出否认的答案。 再往后的日子里,蝉一样烦人的顾教父再也没有出现,朱砂每周三次的治疗,依然毫无进展,领着两份工资的她还是要向 顾偕汇报进展,哪怕她将心理评估报告写得再像普通的老板考核普通的下属,但她十分清楚,从选择接受治疗朱砂的那一刻开 始,她就背叛了当年在医学院操场上说过的誓言。 她按照顾偕的要求,写下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治疗方案。 第一种,时间会治愈一切;第二种,让朱砂回到他身边。 据某权威杂志统计,第一次离婚之后复婚几率高达34%,而第二次离婚后复婚的几率只有7%。 所谓破镜难重圆,朱砂心中有了芥蒂,即使再留在顾偕身边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待他。往后他们在一起的每分每 秒对朱砂而言都是一个提醒——提醒她分开的这些天里,她是如何是空看长夜,消磨睡意;而那个离开他的男人又是如何佳 人在侧,浓情蜜意。 然而在彻底分手之前,她会经历无数次挣扎、犹豫和徘徊。如果她不够坚强,无法承受失去顾偕的痛苦,或许会选择永远 躲在乌龟壳里,心不甘情不愿地永远当顾偕的地下情人。 从世俗角度看,前者才是正确的道路。 她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治疗过程中要让病人感受到认同感,治疗结束后要让自己从共情里抽离出来。就像《盗梦空间》里 的小陀螺一样,她也有一个道具帮助她完成“他人心事都锁在这间办公室”的仪式。 那个凌晨,顾偕敲开了她的家门,而她的“小陀螺”留在了办公室。她坐在公寓沙发上,忍不住从局外人角度分析这两个 人是如何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如果猜测没错,这个理由简单荒唐到可笑。 这是一个人人都有精神病的时代。 荒唐的背后又存在严丝合缝的逻辑。 茶几上摊着一本书,是《霍乱时期的爱情》,祝锦枝目光微动,一排小字倒映在她眼底。——人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一成不变的,生活会逼人一次又一次脱胎换骨。 可惜直到最后都没有传来基金教父取消婚礼的消息。 而在那之前,朱砂先在某一个傍晚,踏着暮色走进她的治疗室。 长久的安静后,朱砂如释重负般笑了笑,说道:“我送了他一幅字作为新婚贺礼。” 当时她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 所以朱砂离开后,她给顾偕打了个电话: “朱小姐开始向前走了,我不能告诉你她和我谈了什么,最多可以告诉你,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你。” 那时,海鹅诉讼案正式拉开帷幕,命运裹挟着众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法庭上。 朱砂开始反复做同一个噩梦——她被粘了在蜘蛛网上,眼睁睁看着一只长着人脸的大蜘蛛朝她慢慢逼近。她眼熟与脸的轮 廓,然而梦中心悸却让她无法辨认出他的身份。 如果是精神分析学派,会说那只蜘蛛是她的顾先生,她被困在这场婚外情的僵局中。但后来有一天,朱砂笑着告诉她,顾 先生也出现她的梦里了,他递给她一瓶汽油,就在蜘蛛靠近的时候,一把火烤干了蜘蛛,然后她翻开蜘蛛“焦香”的尸体一 看,是那位在法庭上三番五次把她逼上绝路的检察官尹铎。 正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她才无暇关注她和顾偕的畸形关系。而有了她视若神明的男人在身旁支持她、保护她、安慰 她,与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与此同时,这长达一年的官司,也给了她足够的缓冲时间。 今年4月,海鹅案胜诉,朱砂再次坐在咨询室沙发上时,整个人明显发生了变化,从前伪装出的温顺全然褪尽,眉眼 冷静得十分尖锐。 祝锦枝眯起眼,她意识到,这一次,朱砂真的准备好了。 她以为故事已经接近结尾,却没料到这只是转折。 几个月前的一个深夜里,她忽然接到了顾偕的电话。 他说:“我改主意了,死都不放手,你要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两年间,祝锦枝从女王区的出租公寓搬到了城郊的独栋别墅里。偌大的客厅被打通了两面墙,直通阳台花园,室内走法式 清新田园的装修风格。藤制茶几上摆着一簇鲜红的玫瑰,不知是否有意营造出浪漫的感觉,花瓶附近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玫瑰花 瓣。 “她选择谁了?” 顾偕坐在沙发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周身的低气压快要凝结成黑暗沉淀的实体,眼下客厅内静默的对峙又将那份怒气冲 上了屋顶。 祝锦枝没有说话,始终安静地注视着他。 今晚的顾偕似乎极有耐心,没有对她冷嘲热讽,也没有威胁挖苦,只是从裤袋里摸出根烟,刚放进嘴里,正要点燃,忽然 手指一顿,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把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茶几上用来装果皮的小垃圾桶刚刚才换过垃圾袋,淡紫色塑料袋向下一坠,兜住了那根香烟,烟纸如凝脂般雪白透亮,靠 近烟尾处还印着一颗深红的心。 祝锦枝微微诧异。——这个绅士的动作简直不像顾偕本人能做出来的。 “没关系,”她道,“你可以抽烟。” 顾教父本人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于是又摸了一根烟点燃,低声道:“我把她逼太紧了。” 生日那晚朱砂离开后,他通过朱砂的手机定位发现她既没去丝绒会馆,也没找尹铎,就在海边吹了半宿的寒风。翌日,朱 砂便开始躲着她,今晚本想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谈,没想到她一离开咨询室就直接奔着检察院去了。 “她要在我和尹铎之间做选择了吧。”顾偕问。 祝锦枝沉默不语。 “她看中尹铎哪点了?” “……” 顾偕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抬眼冷冰冰望着祝锦枝:“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今天我走出这个门,明天你就 要向我要回你的执业资格、行业副会长的地位还有那几个评选资格。或者我们直接越过这一步,你现在就告诉我答案。” 祝锦枝相貌出色,眉眼含蓄温柔,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娇柔的弱态,甚至比柏素素还让人怜香惜玉。这幅毫无攻击性的外表 给了她作为心理咨询师极大的先天优势,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放下戒备。但她向来不屑利用娇弱温柔的外表换取任何好处,否则 她作为行业顶尖的咨询师也不会沦落到当双面间谍赚房租的地步了。 “她不一定会选尹铎,但一定不会选你。”祝锦枝道。 顾偕微微颔首,面色平静,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然而他还是开口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是张铎、李铎、王铎谁都 可以,还是非尹铎不可?” “尹铎和你都是‘爹’,你教她成神,尹铎教她变回人,”祝锦枝摇摇头,“她的自由,不是由一位‘爹’教出来的。” 顾偕紧皱着眉头,沉吟道:“我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她现在依然慕强,还想要你认可,但又不能向你示弱,”祝锦枝的手轻轻敲击着杯沿,思索了一会儿后,抬起头认真注 视着顾偕,说道,“所以该怎么做,你知道答案。” 顾偕面无表情,只有眼底微微闪动。 窗外明月高悬,城郊别墅区一片静寂,深夜时分,似乎家家户户都陷入深眠,马路上许久都不见一辆车经过。 顾偕再没有发问。 他只求一个答案。 一个他在来之前便清楚,只不过借由旁人之口才能让他心安的答案。 客厅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起伏的呼吸声,顾偕静静地抽完一根烟,才从沙发上站起身。 祝锦枝送他到门口,关门前突然叫住了他。 “顾先生——” 顾偕在夜色中回过头,门廊灯光惨白,映照得他的脸冷得发寒。 祝锦枝面色凝重,目光诚恳,柔声问: “动手之前能不能先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要放朱小姐自由?” ·夜深人静,公路上车辆寥寥无几,从郊区穿过大半个城市只用了半小时。中央商圈的霓虹灯彻夜不熄,反射出五彩光芒至 车窗玻璃上,再勾勒出顾偕英俊的侧脸。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啪地点了根烟。——当初为什么放朱砂自由? 恐怖分子暴动一点都没影响卢南人民的跨年热情,游行队伍弹琴唱歌,穿着奇异漂亮的衣裙,手挽手绕着陌生人跳舞。 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待午夜钟声敲响,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第一遍来电时他没接,因为人潮兴奋躁动,他 一边攥紧朱砂的手,还得顾及着朱砂另外一边那吊着石膏的胳膊,生怕哪个没长眼的东西撞上来再碰着她的伤口。 紧接着,手机又开始震动第二轮、第三轮……卢南恐袭暴动,国际航线封锁。 基金教父非要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赶到战场送死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纽港市,没有人会在这个关头一遍遍打电话骚扰他。 除非有什么比三战爆发更危机的事……又或许就是三战要爆发了,如果是的话,他和朱砂必须立刻返程。 于是他在欢呼声中按下了“接通”。 倒计时的钟声开始敲响,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只能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松开了朱砂的手,堵上耳朵,慢 慢挤开了人群往旁边僻静的地方走去。 那通电话与三战无关,对他的意义却如同三战一般重大。 卢南与纽港市有六个小时的时差。 电话的另一端正值晚上六点,精英组开了个小会,一致同意向Boss告状和威胁。 “如果您任由朱小姐清算了基因医疗项目,那么新年新开始,我们六个人会集体辞职。” 顾偕脸色苍白,举着手机僵硬地站在人群中,身旁的欢呼和喜悦几乎淹没了他,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基因医疗项目是可以改变人类未来的科技,白川那个女人是除了他以外唯一进过朱砂家里的人。 朱砂竟然一意孤行放弃了前途大好的项目、背叛了唯一的朋友、不留情面地与多年的手下决裂,心甘情愿为他毁灭自己的 世界。——当初为什么放朱砂自由?——这就是理由。 他细心雕琢了十年的小姑娘,完全没有自我。 那华丽的皮囊之下,是一缕空洞的灵魂。 他想让他此生唯一的珍宝能肆意地哭,随心地笑,不论爱还是恨都能自由。 车玻璃慢慢降下,露出顾偕半边英俊的侧脸,深夜的冷空气一拂而入,将淡紫烟雾瞬间吹散。——让她走,还是让她留? ·一架飞机倏然城市夜空,鳞次栉比的大楼灯火通明,朱砂裹着风衣站在天台上,脚下是繁华到炫目的城市夜景。 她掌心里紧攥着手机,手机屏幕上隐约显示出优昙雾兰的百科。——顾先生送来优昙雾兰的那晚,是否说过什么吗? 她仔细回忆着有关这盆花的一切,却发现脑海中的记忆少得可怜。 他什么时候送来的这盆花?爆炸前?还是爆炸后? 那段时间的记忆实在太混乱了,先为了赵凯源烦恼,后来又处理豆沙湾爆炸,很多与这两件无关的事情都被模糊掉了,提 到这盆植物,她脑海里最清晰的印象,反而是她将兰花送到何崇添桌上的那一刻。 好像是……有一天晚上加班,她让白清明先回家,自己去茶水间觅食,深夜办公室里没有人,顾先生将她抵在的白玫瑰前 来了一发,期间除了逼着她说“硬不硬”“爽不爽”以外还有什么喜欢什么花之类奇怪的话,然后将一盆花送到她办公桌上。 当时她太累了,又看顾偕那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不顺眼,也没认真听他说什么,敷衍了两句就转身回办公室的卧室里睡下 了。 后来几家房地产公司趁机吸血,赵凯源渔翁得利,她走投无路时,顾偕才告诉她这一盆花的价值,以此提示她如何反杀回 去。 而对于如何得到这盆花,顾偕反而绝口不提。 他像个旧时代走来的人,维持着老派的体面,默默做事,不多言语。——但是不说的话,她又怎么知道? 寒风如刀般刮着朱砂裸露在外的小腿,不久便从脚踝至膝盖以下的皮肤都冻成了红色,她望着深深夜色,下意识摸了摸手 指的尾戒。 不,他说了。 他在烟上印下了她的名字。 然后她跑了。 ·今夜无人入眠。 卧室里开着一盏柔和的月球夜灯,尹铎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凌晨四点。——失眠三个小时了。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啪地按下了床头灯,起身走向了书房。 乌龙茶摆在手边,哗啦翻开卷宗,他再次捋一遍整个豆沙湾爆炸案。 不知为何,今晚只要他一合眼,眼前就会浮现出朱砂的脸,就连现在顺着时间线回顾事件,他仿佛都看见朱砂做决定时的 表情,甚至她犹豫时紧皱的眉心、顿悟时垂下的眼梢、不满时紧绷的嘴角都清晰展现在面前。 然后,他试着去理解朱砂的逻辑。 地皮有主,就用蝇头小利和主人交换;如果主人不同意,那就威逼,这个‘威’是主人栽培的小球星……尹铎目光一行行扫过文件,突然眼底一顿。 7月18日傍晚,豆沙湾爆炸。 一瞬间一丝难以言喻的直觉隐隐约约浮现了出来。 “我不是一向都踩着尸体赚钱吗?” 几小时前,在停车场里,朱砂清清楚楚地说过这句话吧?——我不是一向都踩着尸体赚钱吗? 那么……她要如何踩着尸体呢? 突然间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滑过脑海,尹铎下意识掏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 保险公司股价! —不收费— 怒写一夜,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如果今天晚上不更新,会在文案上标出 んρǒ1⑧.cǒм 楚门世界·132 高分子 深蓝资本。 朱砂严严实实地裹上了围巾,手臂上挎着拎包,刚迈出办公室,迎面只见温时良与张霖两人并肩走来,高定西装将他们勾 勒得肩宽腰窄大长腿,远远来看就像两个男模特款款而来。 张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将文件夹在腰侧,正一边走一边和温时良说话,而温时良面无表情,从外表很难看出他有 没有在听。 朱砂正要开口,忽然张霖止住脚步,整个人原地怔住了,脸上瞬间从浪荡轻浮到变成了严肃认真的样子,似乎猛然顿悟了 什么,二话没说,立刻转身跑开了。 朱砂望向温时良,朝张霖消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怎么了?” “豪篆酒店给了王冠集团特别合适的报价,”温时良认真道,“每股55圆。” 朱砂感慨:“价格很妙啊。” 两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迟疑。 朱砂沉吟道:“但是太妙了。” 温时良不置可否。 王冠集团现在是秋后的蚂蚱,被收购在即,股价一路水涨船高,今天早上更逼近了50圆。 值得收购的公司应该是股票价值低于资产价值的公司,比如资产50个亿,但因为经营不善或其他原因,导致股票价格只有 10个亿。 收购的消息一出,股票价格定然被投机者们抬高,而正因为有了这40个亿的差价空间,才不会发生最后股票价格远超资产 价值的情况。 自从听证会后,王冠的股票从37圆涨到了42圆,而在深蓝出手前,王冠的股票只有18圆。短短四五个月就翻了一倍的价 格,王冠已经不是值得收购的公司了。 所以豪篆酒店为什么会在此时出手相救? 王冠求救这么久,也不见豪篆酒店冒头。如果豪篆酒店有意收购,他之前在干吗? 或者说,是王冠给了豪篆酒店什么条件,才让豪篆愿意开这么高的价格当白衣骑士? 朱砂过扭头,向旋转楼梯下的办公区投去安静的注视。午间阳光大好,日光从干净明亮的玻璃外投射进来,她的皮肤被照 得几近透明。半晌,她回过神来,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儿?” “我来找顾先生。” “嗯?” “我们一直在找能一口气吞下高分子部门的买家,我在想,也许可以把高分子拆碎再卖,”温时良递来一份文件,“这是 我写的一个思路,卖给这几家公司,差不多能拿回来两亿三千万吧。” “这个先给我吧,顾先生今天不在,”朱砂面色一沉,明显不悦,“我现在去和机石的董事长去吃饭,看看对方有没有接 手高分子的意向。” 温时良点了点头。 朱砂走出了去两步,又回过头来,认真对温时良道:“以后高分子部门的事或者蓝航的其他事儿,先来找我。” ·中午十二点半,狭窄的金融街又被堵得水泄不通,红绿灯变换后,行人还没向上斑马线,刹车、喇叭、怒骂声此起彼伏。 朱砂坐在后排座椅,随手翻了翻温时良的分析报告。 蓝航的高分子部门犹如蛰伏在她的卵巢上的一个囊肿,吸收她的压力和焦灼,日日夜夜在黑暗中生长变大。 林毅华曾在听证会用高分子部门攻击她,说这是蓝航三代人的心血,价值十五个亿的资产被她四个亿就贱卖了,伤害的不 仅是蓝航,更会影响整个人类科技发展。以此证明她就是个吸血鬼,任何公司落到她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 听证会结束后,网络上出现了很多关于她的阴谋论,说她是科学教的长老,反对科学,反对进步,高分子部门不仅能造家 用飞机,还能治疗癌症,人类命运都要断送在朱砂手中了。 朱砂冷笑。 如果高分子部门这么有用,她怎么会落到每天求爷爷告奶奶找人脱手的地步?这是一个每天烧掉五六百万的垃圾部门,未 拿到政府许可还不可以私自处理,停工停产后还得付给环保局和各种研究会高额的检查费。别说它值不值五个亿,只有人愿意 出解决掉高分子的检查费,她都愿意把整个部门打包送出去再附带给个一二百万的精神损失费。 朱砂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 “喂?” “朱小姐,豪篆酒店是烟雾弹,”手机里传来张霖极其严肃的声音,“美高航空才是真正的白衣骑士。” 朱砂眉心一跳:“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毅华私自联系了王冠的大股东,帮美航避开了市场竞购。他让大股东把股份卖给美航,因为美航要我们以相同价格的 报给股东大会,到时候我们退出竞购股价会暴跌。” 朱砂咬紧了牙关,一瞬间大脑中掠过无数个想法。 美高和深蓝提交给股东大会的报价相同,意味着深蓝和美高将同时进入王冠董事会。 对冲基金通过超短线的投机来赚钱,等王冠改善经营重新获利,都不知道是几年以后的事了,这期间深蓝耗不起高杠杆和 高利率的成本。 所以,美高要是介入收购,深蓝要么低价抛售了王冠的股票,要么大肆囤积股票,近一步取得王冠的控制权,逼王冠乖乖 就范,拿出满意的价格向深蓝赎回自己的股票。 王冠的物流产业、公共交通产业以及旅游相关的产业对美高非常有吸引力。但这么久以来,美高都没表现出兴趣……紧接着朱砂耳旁忽然响起了很久以前,她还在拿东风物流当枪时,某一日张霖的汇报: “我在王冠董事会的线人说,首席执行官钟辉宵就是否接受东风的收购和董事会大吵了一架,钟辉宵当场被解雇,但是他 当晚就去了瑞士。” 瑞士? 她当时给出的答案是:伊莱克斯。 那是瑞士的巨无霸集装箱生产公司。 美高不论是注册地还是总基地都是土生土长的国内公司……和瑞士有什么关系?不,这个逻辑链不成立,她只知道这一个 时间疑点,若将代入美空谈判便陷入幸存者偏差的误区了。 朱砂皱紧眉头。 而且没时间思考林毅华是如何抱到大腿的了,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阻止美航参与收购。 美航的资金实力不容小视,深蓝不可能再砸钱和它竞价了。 哪怕顾先生威胁过王冠要囤积到51%的股份……自从顾先生在慈善夜上被尹铎刺激后,他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懂了,不过想想那弑父之战的前科,保不准他老人家为搏她 一笑,真让王冠私有化了。 但她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毕竟王冠又不是他亲爹,没必要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林毅华这一下这可真是鱼死网破了,宁愿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也不愿意便宜深蓝。 一定还有办法。朱砂想。 美高航空能做大做强,因为它也是一只鲨鱼,是鲨鱼就不会多干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美高曾经逼迫既洲航空破产,激 怒了机师工会和飞行员工会……朱砂深吸一口气,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静:“从司机工会下手,我们是‘两害’里的那个轻的……” “来不及了,”张霖沉声道,“他们正在签合同了。” ·叮咚——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王冠集团的董事会集体成员加首席执行官钟辉霄等鱼贯而出,一十二人大步流星穿过酒店的走 廊。 林毅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裁剪得当的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从背影望去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 借着玻璃窗的反光,他的目光落在身后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身上。只见男人眉头紧锁,面色灰白,虚弱地扶着墙慢慢向前 走。 天光穿过玻璃窗,映照在林毅华侧脸上,眉梢眼尾藏着锋利的光。——矮胖男人就是吃里扒外的内奸。 十分钟前……专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矮胖男人挂了张霖的电话,司机下车,然而后车门却没打开,砰一声巨响,林毅华坐进了司机的 位置里,咔哒两声落锁,车内气氛骤然凝固,矮胖男人脸上唰地滑下两排汗。 “我们王冠管理层和董事会老龄化确实是最大的问题,但首席执行官钟辉宵是个难能可贵人才,”林毅华起步打灯,感慨 了一句,“早在深蓝发来熊抱函之前,小钟便制定了双线作战计划。” 矮胖男人透过后视镜望了小心翼翼地瞥着林毅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豪篆酒店……挺……挺好的。” 林毅华猛打方向盘,轮胎急剧摩擦地面,后排的矮胖男人方才解开了安全带,就在急转弯中摔下了后座。 只听林毅华慢悠悠问:“豪篆酒店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和其他白衣骑士一样,是我们的盟友——蔚蓝航空小打小闹的烟雾 弹而已。” 矮胖男人瞪了大了眼睛,似乎没理解林毅华说了什么,下意识道问道:“你说什么?” 林毅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王冠和深蓝周旋谈判、拜托投行寻找白衣骑士,都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目标——美高航空。 美高航空起家于喷气机资本公司,二十年间收购了三个竞争对手,现在成为航空业的重要一支。 近些年第三方票务平台崛起,客运航空分给平台的比例越来越高,收益连年下滑。国际间的“次日达”和“当日达”业务 却悄无声息发展起来,甚至好几家生鲜公司都发展出早上在美洲刚摘下的牛油果,当天晚上就能送上纽港市餐桌的“新鲜业 务”。 美高的产业主要是空运,王冠的物流产业集中在陆路运输上,二者本来不发生交集,直到深蓝吞下蔚蓝航空并入了成桥运 输。 一家不容小觑的航空物流公司正在崛起,而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则是美高一贯做法。就在美高向蓝航报价前,钟辉宵先按 住了美高的手。 从市场角度看,深蓝的收购案顺序是蓝航、王冠和环球。 然而早在七月份,深蓝就对王冠有动手的蛛丝马迹了。 某一晚,钟辉霄在三弦杏叶和女朋友用餐,偶然撞上了一个漂亮女人在骂人,看起来像她男朋友劈腿,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漂亮的女朋友说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女人的项链,所以记得她是和另一个英俊的男人一起来吃饭的,之后那个男人离 开了,女人独自喝醉后,又来了一个混血的男人,而那个混血是和自己女朋友来的……钟辉宵听着女友排列组合,推测八卦,脸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飞速运转起来。 “红皇后”这三个字如雷贯耳,在金融街上除了代表着“鲨鱼”还有“荡妇”的意思。 一个嫖男人嫖到全行业都知道喜好的女大佬会不顾体面地骂一个男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钟辉宵买通了服务生,得知今晚在三弦杏叶的预约位是由一位林姓的先生定下来的。 林姓。 钟辉宵眼皮一跳。 王冠集团经过多次收购不断注入新鲜血液,然而本质上还是家族企业,十一位董事会成员里有六个姓林。 那瞬间只是隐隐约约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不对劲。 不过哪怕事情不涉及到王冠,查到一点其他的蛛丝马迹,说不定也能乘着东风赚一笔。 于是他又托人调查张霖当晚的预约,得知张霖当晚在椰子树餐厅定位。 是什么事让张霖离开三弦杏叶留下朱砂区椰子树单独见林姓者? 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看见了他? “小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盯着股票变动的,按照最坏的可能性考虑,列出了所有潜在的白衣骑士。不久后深蓝囤积蓝航的 股票超过5%,提交了SEC,”林毅华道,“我和小钟都以为是多心了,然而就在当天下午,我们接收到了熊抱函。” 度假酒店是王冠旗下的产业之一,偌大的观景后院早已被清场,林毅华绕着一百多平米的空地玩原地漂移。 “一天之内同时踢开了两家公司的大门,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深蓝,是吧?”林毅华冷笑道,“我听说深蓝提交SEC那天, 蓝航副总方成舟正在和晴鸽集团谈友好收购,这都是命啊,那边还买木料修补房子,这边就被人放火烧房子。” 后坐上的胖子晕晕乎乎,双手用力揪着扶手,一脸忍不住呕吐的模样。 ……钟辉宵盯着新闻思考了一小时,一个个划掉了名单上的白衣骑士,最后只留下了“美高航空”。 江山代有人才出,钟辉宵之于王冠集团,一如方成舟之于蔚蓝航空。 当整个市场的目光集中到正面战场上,要看深蓝如何一口吞下两个公司时,敌后战场里,方成舟和钟辉宵也上演了一场没 有硝烟的白衣骑士之战。——美高航空。 蔚蓝航空接受深蓝资本的收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魏氏家族每人拿到一大笔股份分红,同时还能利用深蓝的人脉和财 力,摆脱5000亿的负债,如同将蓝航身上的肿瘤脓包割下来,而有能力又快又准做到这点的,非深蓝这柄快刀不可。 对美高而言,蔚蓝倒是称不上鸡肋,不过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资产,也没有占有率高的市场份 额,反而还有烧钱的高分子部门让人望而却步。 王冠集团倒是拥有规模成熟的陆运运输业,可是和航空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美高也没必要收购。 然而,蔚蓝和王冠一合并,事情就不一样了。 彼时,深蓝的世纪大收购并非两家,而是三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市场上所有人都认为蔚蓝和王冠合入成桥运输,不出五年,成桥将垄断物流市场。 此时,美高转型尚未成功,蓝航却拥有成熟的货运航线,如果再添上王冠的陆路运输部门,美高相当于白捡了成桥运输的 两个翅膀,将竞争对手扼杀在摇篮里的同时还能一举收购陆运、扩大航运。对蓝航和王冠而言,让渡一部分股权,成为物流业 龙头,祸福相依,不能单纯用好坏来概括。 “至于蓝航和王冠都有意合并了,为什么要拒绝深蓝资本的收购?” 林毅华平静地望着后视镜,只见胖子倒在后座上已然半死不活了。 “因为小钟与方成舟彼此心知肚明,加入成桥运输,是被深蓝控制;而美高航空,只是一个财大气粗的金主,有朝一日可 以将美高一脚踢出去。” “唔……”胖子沈吟道,“放我下去,我不想知道这些……” “不好意思,人老了也得玩玩心跳的游戏,”林毅华笑了笑,“否则怎么保得住王冠呢?” 然而蓝航与王冠又形成了一个博弈:对方会不会单独拉拢美高,把自己甩出去? 放弃王冠,美高可以如原计划那样只扩大航运;放弃蓝航,美高可以自己转型。 钟辉宵和方成舟彼此清楚,避免零和博弈的情况出现,双方必须都必须让步。 于是蓝航与王冠秘密交换了一小部分优先股。 接下来便按照计划继续进行。——蔚蓝接受深蓝收购,王冠暗中周旋,等待深蓝处理掉蓝航的债务,方成舟会将一部分魏氏家族的股份卖给美高。 然而蓝航对深蓝不能太主动,还得作出抵御状态,给股票上涨的时间。 于是,才有了方成舟假扮专车司机送朱砂回家,不痛不痒地用“情妇”身份威胁了她。 一来,暴露底牌,暗示蓝航再无招架之力,提醒朱砂赶紧动手;二来,抵抗状态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今天早上,方舟成打来电话,称最烫手的高分子部门即将卖出,只不过顾偕不肯说买家的身份,”林毅华猛地一个急刹 车,平静说道,“陷阱一触即发,只待收网了。” 胖子一弯腰,直接吐在了后座上:“呕——” 林毅华大发慈悲地按下了开锁,起身下车拉开后车门,胖子赶紧连滚带爬伸出了半个身子。 “我紧急通知董事会成员,说有一位白衣骑士愿意以每股55圆的价格收购王冠,公司会派车立刻接大家到云和月独家别馆 召开临时董事会,”林毅华站在车外,居高临下地盯着胖子,“实际上这十一位董事听到了十一位白衣骑士的名字,我听说传 到深蓝那边的消息是豪篆酒店?” 胖子的下半身还在车里,上半身躺在地上,整个人犹豫濒死挣扎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林毅华风度翩翩地俯下身,从胖子裤袋里掏出了手机,对着他的脸识别解锁,只见两三条未读信息显示在屏幕上: 【你们给了豪篆什么条件?From:张霖】 【豪篆是第一次联系你们吗?From:张霖】 【你人呢?回句话啊!我怎么感觉不太对!From:张霖】 林毅华笑着拨出了号码,眼底结了一层寒冰: “不好意思,张先生,美高正与王冠集团签合约,这一局,终究还是我们老人家赢了。” 林毅华带着一群老头浩浩荡荡穿过走廊,毫不迟疑地推开会议室那道沉重的大门。 一道挺拔森然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会议圆桌尽头的位置上,闻声转过椅子,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轻轻放下了咖 啡杯。 林毅华整个人登时一愣,瞳孔瞬间放大了。 顾偕冷漠道:“坐——” 会议室内的气氛掉到了冰点以下,顾偕悠然坐在椅子上,王冠集团十二个人堵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林毅华脸上血色尽褪,眯着眼睛盯着顾偕,连不自觉呼吸急促起来,半晌才举步踏入会议室,走到顾偕对面——圆桌另一 个顶端前,僵硬地坐了下来,旋即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顾偕那双冷漠的瞳孔扫过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震惊、疑惑、恐惧甚至还有绝望……他收回目光,定在林毅华眼底: “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偕倚靠着椅背,懒洋洋跷起一条腿,坐姿从容放松又嚣张霸道,与亿万富豪的身份极其违和,更像是个黑道大佬。与之 相对的林毅华坐在椅子里,背后挺得笔直,却掩不住姿势的僵硬,仿佛被什么东西强撑着一样。 “你们把26%的股份卖给美高以后,美高倒是不能像东风物流一样,把自己卖给我,”顾偕淡淡道,“可是美高还是会卖 人情给我,我手里原本有23%的股份,加上美高这23%,一下就成了49%,拜你们所赐,王冠马上就私有化了。” “美高有远见,”王冠董事会中的一个白发老头说道,“和我们合作是建立长久的商业关系。” “林董事告诉你们,王冠和蓝航早就是盟友,之前和东风物流、米黄酒店、崆狄国际谈判都是假的,目的是让深蓝放松警 惕,等深蓝卖掉蓝航的债务,就把美高引进董事会,然后你们三家结成友好共同体,对成桥取而代之?”顾偕眼底浮现一丝挪 揄与不屑,“而他之所以隐瞒了这么久,是因为董事会里有内奸。” 会议室外天蓝云白,山清水秀。房间内却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墙壁白如雪,正午阳光反射出惨白的日光。 刚刚被折磨过的胖子几乎半瘫在座椅里,脸色惨白到吓人,一时间房间内好几道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半死不活地垂着 头,十指痉挛绞在一起。 顾偕又道:“这话你问问你们董事长,他信吗?” 林毅华自从坐下来开始便面色阴沉,这一会儿表情简直称得上冰冷了,只见他眉心紧锁,嘴角抿直,片刻得意潇洒的老绅 士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老头看了两眼林毅华,眼底的坚信如冰块般松动了些许。 有个老头正想开口说话,顾偕一抬手,强势地制止了他:“我就问你们三个问题。” “第一,抓内奸只不过用了假消息,与天时地利人和都无关,为什么拖到今天才动手?” “第二,长远利益等于长久的风险,你们三家取代成桥的事儿八字都没一撇,凭什么把蓝航给你们画的饼当真了?” “第三,和美高合作要真是你们的底牌,你们会铤而走险上国会吗?或者说,国会要是批准你们的提议,你们会不会毫不 犹豫地抽身而退?”顾偕懒懒散散道,“三个问题,只要你们能答上一个,我就放过王冠。” 会议室内安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众人垂着头,一言不发。 “偕神,您就直接开价吧,”钟辉宵森森盯着顾偕,诚恳道,“我们的底牌您都清楚了,您也可以掀牌了。” 顾偕在一屋子的记恨怨念中气定神闲,仿佛生来就享受着旁人的恐惧与憎恨。 “我不觉得您对王冠集团真有多少兴趣,”钟辉宵又道,“如果董事会同意王冠的运输部门并入成桥,那么,您愿意开价 多少,让我们赎回您手里的股票?”——深蓝持有王冠23%的股票,顾偕报价,是指从王冠从他手里买回自己股票的价格。这种行为叫做绿票讹诈或者讹诈赎 金,总之都是先绑架再要钱的强盗行为。 “一个月前,东风物流提出杠杆收购时,你们的股价是25圆,”顾偕表情波澜不兴,沉稳悦耳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点遗憾, “如果那时候你们接受收购,我愿意以26圆的价格把股票还给你们。”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一张张面孔仿佛被冻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顾偕说这话只是在挑起他们后悔的情绪,但每个人都忍不住想,垂死挣扎了这一个月,平白损失了多少钱。 “今天的股价是50圆,我依然愿意以51圆的价格让你们赎回。” 在场众人无一不振。 然而林毅华没有一丝一毫地放松:“这么简单吗?” “林先生曾说,蓝航的高分子部门价值15个亿,深蓝用4个亿卖掉它,是扼杀了未来科技,”顾偕向前倾身,认真注视着 林毅华,“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你的子孙后代都会因为你造出家用飞机而骄傲的机会。” ——以下不收费—— 非常抱歉,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 之前有读者提到加更不准时的问题,说我没有信誉很失望。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因为作者是影视行业社畜,有时候一开会就开到半夜,确实偶尔会有断更1~2天的情况。加上因为身 体原因,之前通宵又吃药,也出现了几次断更。但是之后都有把字数补回来,也通宵了很多次。 这篇文定的更新标准是每天4000字,每周休一天,每周2万4千字,每个月更10.4万字。但是4个月我已经写了60多万字,加 更字数将近20万字,没有哪个星期是不合格的。 如果你觉得我鸽,有的时候是为了情节完整把两到三天的字数写在同一章。 んρǒ1⑧.cǒм んρо壹捌.cом 楚门世界·133 妖女 隆冬时节,天色暗淡。 “赵凯源、林缘、楼经纶、姜子墨还有申彭季都乐意出庭作证,向田渊倒是有点麻烦,不过大陪审团强制召唤,他不能拒 绝出席。” 检察官办公室里开了日光灯,略微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将薄兮那张本来就严肃冷漠的面容照得仿佛毫无温度的石 膏像。 袁崇抱着文件站在一旁,附和道:“没问题,凭老大你的嘴,只要上了证人席,没有套不出来的话。” 尹铎坐在办公桌后,敷衍着“嗯”了一声,放下手机,又心不在焉地随手翻了翻办公桌上的文件,随后视线越过办公桌前 站立的两人,望向他们身后的墙壁。——时钟指针轻轻向前移了一格。——17点54分。 袁崇笑吟吟道:“着急下班?” “没有。” “佳人有约?” 尹铎苦笑着:“她不会来的。” “哟?还真有情况啊?” “没有,”尹铎摆摆手,“这些我知道了,你们……”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咚咚敲了两声。 “请进。” 办公室门推开,查浦枫一进入房间,气氛瞬间僵硬。薄兮立刻沉下脸,扭头望向一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她,而 喜怒本就形于色的袁崇更是没忍住哼了一声,全身上下都表示出厌恶她的样子。 职业责任调查办公室某种意义相当于警察的内务部,在公职人员眼中虽不至于是告密者,却也和小人别无二致。 年底要交的各种材料文件本就多,最近还有重中之重的少年犯奸杀案与深蓝金融案要忙,查浦枫好像看不见大家眼下的黑 眼圈和苍白疲惫的脸色,这几天她像个清高古板的数学课代表,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审讯众人,连去茶水间倒杯咖啡,都得和 她斗智斗勇。 不过这个女人凭一己之力在七天内把荔塘区上上下下几百人都问了一遍,还是让很多人心生佩服的。用袁崇的话来说,如 果不是查浦枫不会讲畜生语,恐怕连门卫大爷养的田园犬都得被调查狗料预算有没有超支、有没有接受过外人的投喂。至于这 种问题为什么不能用人话问大爷?因为她嘴里哪会讲人话啊。 “尹检察官,”查浦枫推了推黑框眼镜,“方便聊聊吗?” 袁崇和薄兮识趣,点点头正要转身往外走,忽然只听尹铎说道:“等等——” 尹铎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双臂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地望着查浦枫。办公桌上亮着台灯,他上半身几乎被笼罩在灯光之外 的阴影中,一双桃花眼在金边眼镜后反着光。 “你们俩也一起听着,”他道,“一会儿出去,把查女士的话一字不漏转告给大家。” 尹铎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查浦枫,却在对袁崇和薄兮说话,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挑衅行为。 “我相信荔塘区没有不可告人的事。”尹铎道。 查浦枫眼底暗了暗。 两个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压到最紧。袁崇和薄兮对视了一眼,一同转过 身,站到了一旁。 “你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上司,属下们也都有分寸,在是否滥用职权的问题上,我确实一无所获,”查浦枫有意无意瞥了一 眼薄兮,“但您的情感生活太过……” 尹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一不和未成年睡,二不在诉讼期间和法官睡,这能算哪门子有问题?” “尹检察官怎么就急了呢,”查浦枫笑道,“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薄兮身体一僵,猛然走上前:“你的……” 尹铎朝薄兮飞快瞥了一眼,抬一手阻止了她继续说话。 房间内,只有真正吃瓜观战的袁崇一脸蒙逼,他侧头望着薄兮,似乎非常疑惑向来滴水不漏的薄兮为什么会冲动维护尹 铎,而且目前来看,站下风的也不是尹铎。 “那么请问,我是利用检方身份逼她和我睡了,还是泄露内情故意放过她?”尹铎盯着查浦枫,缓缓道,“查女士,还有 五分钟就六点了,我建议余下五分钟里你能去把出门卡还给后勤,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并且在六点钟准时离开检察院。” 虚空中那根无形的弦骤然拉到最紧! 袁崇心脏怦怦直跳,视线在尹铎和查浦枫之间转来转去,而身旁的薄兮握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冲上去。 查浦枫迎着尹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良久后嘴角才勾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后会有期,尹检察官。”随即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袁崇松了一口气,感觉到那根弓弦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只听尹铎说道:“袁崇你先出去。” “哈?”袁崇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薄兮,只见她眉头紧皱,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僵硬地注视着尹铎。他赶紧收拾了桌 上的文件,夹着尾巴溜了。 办公室大门开了又合,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一时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你刚才想说什么?”尹铎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肩膀,向后靠回椅背上,朝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坐。” 薄兮没有动,原地摇了摇头:“我多心了。” “我听说这几天查浦枫一直缠着你?” “查浦枫告诉我,”薄兮抬眼头,定定注视着前方,“您向检查长保了我。” “嗨,这事儿啊。” 尹铎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端起凉透了的乌龙茶喝了一口。 薄兮一言不发,僵硬地站着,胸前不住起伏。 “我还以为她成功策反了我最得力的下属呢,实不相瞒,你这几天划水摸鱼,还趁着午休时间去面试,可真吓死我了,” 尹铎在薄兮疑惑的注视中放下了茶杯,笑道,“放心,你的工作能力有多强所有人都看得见,更何况我名声在外,‘办公室恋 情’太纯情、‘潜规则下属’太缺德,不管什么风言风语,过几天就都没了。” 薄兮摇头,神情肃穆道:“您本来可以换一张免死金牌的。” “免死金牌是给死囚用的,我这么聪明,这辈子连囚车都摸不着,你放心吧。” 薄兮神情微松,低声抱怨道:“不免死也还有钱,至少明年的财政预算足够付加班费的。” “哦对了,你提醒我了,”尹铎翻了翻桌面上的文件,“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去让人查一下公路摄像头,把这半年朱砂的 行车记录都标出来,我记得她常开的是一辆宝蓝色法拉利SF90Stradale,但是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桌面上乱糟糟一片,尹铎翻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找什么。那动作略微浮夸,明显是不想在刚才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可是 薄兮没有放过他:“老大——” “算了找不到了,你那儿应该有朱砂所有车辆的备份记录,一会儿……”尹铎一抬头,对上了薄兮严肃的面容,后半句叨 逼叨猝然被咽回了喉咙里。 他叹了口气,认真道:“问你个问题,一个被性侵到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路边,因为急于救治,医生洗掉了她身上的 DNA,除了受害者的供词,人证物证都没有。这场诉讼你必败无疑,但是开庭前一晚,你有一个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修 改物证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薄兮思索许久,正要开口回答,尹铎突然道:“别告诉我,你的答案,代表你的选择。” “正义和良心并不总是绑定的,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尹铎道,“我也不会一直纵容 你,孙嵩明的律师提起了民事赔偿,所以你今年的年终奖没有了。” 半晌,薄兮轻声道:“谢谢您。” 墙上挂钟走到了六点零一分,尹铎蓦然望向窗外。天色深黑,路灯昏黄,车辆在马路上疾驰而过,呼啸着带起一阵寒风。 “还有……”尹铎垂下眼,嗓音冰冷,“去把那个消息露给记者吧。” 薄兮先是一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动闪动:“是。” ·“喂宝贝儿,这么早就想我了……”张霖按下蓝牙耳机接通建,单手扶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丝轻浮的笑,“嗯?什么保 险?” 晚高峰时段,金融街拥堵成大型露天停车场,浩浩荡荡的车流亮着猩红尾灯缓慢向前移动。 车窗外的路灯光影勾勒出张霖英俊的侧脸,紧接着下一秒,不知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他脸色骤然大变,一双眼珠子瞪得 血红:“我操他妈的!能往后延一会儿吗?” 他猛打方向盘挤出拥挤不堪的车道,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咣当一声撞上了前方那辆麦卡伦的屁股。 张霖砰地反手甩上车门,举着手机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先进广告进别的新闻进什么他妈的都行!十分钟我就要十分钟!” 前车车主似乎被张霖火烧房子的焦虑程度震住了,又看了看肇事的是辆兰博基尼,还没等张霖说话,先大方一摆手让他先 走了。 张霖一边举着手机,一边拨打着电话,穿梭在拥堵的马路上,消失在夜色尽头。 ·深蓝资本大楼。 总裁专用电梯的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顾偕首先迈出去,鹿微微和鹤楚然两人紧随其后。 鹿微微道:“文山资本的员工明天下午就安排采访了。” “除了文山资本,同一时间还有凤凰资本也被立案调查了。”鹤楚然补充。 三人大步流星穿过玻璃走廊,行至尽头的办公室前,顾偕脚步忽然一顿。穿鞋身高不到一米七的鹤楚然小朋友,跟在顾偕 身后,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旁边探出半个身子望去。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是绚丽炫目的纽港夜景,鳞次节比的摩天建筑闪烁着灯火,淡淡勾勒出站在空地上的一道身 影。 这道身影挺拔修长,双臂抱着肩膀,落地玻璃隔音极好,但她似乎若有所感一般,冲着玻璃走廊慢慢转过身。 朱砂骨相锐利,笑起来明媚美艳,不笑时肃杀狠辣。昏暗之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朝着顾偕的方向望来。 鹤楚然登时就头皮一麻,他下意识望向了鹿微微,只见鹿微微也抖了抖,两人默契对望一秒,从彼此眼底看出相同的意 思:保命要紧。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止住脚步,目送顾偕走进了办公室。 “鹿微微和鹤楚然?”朱砂收回目光,冷冷望着顾偕,“张霖负责王冠,温时良负责蓝航,这两位负责环球,现在王冠花 7.5亿买走了高分子部门,还赎回了股票,您这是要对剩下的环球动手了?” 顾偕对朱砂的怒气视若无睹,脱下风衣,径自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又走回来将不加冰的那杯酒轻轻放在办公桌 上推给朱砂,然后坦然坐进了办公椅里。 朱砂神色冰冷肃穆,眼底如坚冰般尖锐:“您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顾偕叹了口气,抽下领带,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换了个说法,“是你把我气到头疼的时候。” 朱砂拧紧了眉心,忍着怒火没有打断他。 顾偕只穿了件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四五颗扣子,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肌。从后背而来的城市灯火在他侧脸、脖颈和胸口都 投下晦涩的暗光,他的脸色似乎因疲惫而显出不健康的苍白,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眼窝下也藏着一片乌青。 朱砂心中顿时一软,正想说点什么缓和僵持的空气,突然只见顾偕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我会想,如果你只是我的普通下属,你这样冲进来对我发脾气,我会怎么做?” 朱砂一怔。 这句话如同在空气中无声爆炸的核弹,一瞬间气氛猛然压到最紧。——他是什么意思?——他在怪她越界过火了? 朱砂胸腔里泛起一阵酸涩,片刻前那股快将五脏六腑烧成灰烬的怒火刹那间变成了没来由的惊惧。 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想表示她不在乎顾先生的话语,然而落地窗的反光画面上,她看见那僵硬的表情根本就不能称之为 “笑”,只不过是面部肌肉抽搐而已。 办公室内依然没有开灯,走廊夜灯透过落地玻璃洒进来一片昏黄的光影。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顾偕喝了口酒,注视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如果你只是个下属,还敢和我对着干,我早就让 你收拾东西滚蛋了。” 朱砂一言不发,定定望着顾偕。 她的脊椎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持着,以至于站姿极度僵硬,就像个等待教官惩罚的新兵蛋子,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忐忑 紧张的气息。 “但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顾偕抬眼,认真望着朱砂,“你现在一定经营着自己的对冲基金,也不用受我的委屈了。” 朱砂面色十分平静,双手依然抱着手臂。 这是一个抗拒的姿势,甚至当她不动不笑的时候,会传递出非常强势、有压迫性的气场。然而现在她的肩颈肌肉却显出不 自觉的绷紧,本应该虚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正死死地掐着手臂,用力之大连骨节都泛出了白色。 顾偕移开目光,沉默着又喝了一杯酒。 朱砂喉结动了动:“您想让我走吗?” “我怎么舍得,”顾偕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似乎十分诧异朱砂的这个想法,又重复了一遍,“我怎么舍得 呢?” 气氛蓦然松了下来。 但是朱砂的呼吸仍旧急促,站得还如箭一样挺直。 顾偕沉吟道:“两年前,我确实有过想要放你单飞的想法。” 朱砂脸上瞬间挂不住了。 “不是厌倦了我们的关系,而是我知道多大的笼子都关不住你,你也不应该关在笼子里,但是我错了,”顾偕自嘲般笑了 笑,温柔地注视着朱砂,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我不是你的笼子,你一直都是散养的,所以这两年我给你极大的自由,深蓝由 你掌舵,收益甚至比我控制时还要好。” 朱砂眼底流露出迷茫,脑海里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只是我的下属,也许生病住院回来,就有顶替了你。但那又如何?你可是金融街的红皇 后,任何一家基金都会把你当神一样供起来,你要自立门户的消息一传出去,所有老板都得连夜准备涨薪留人的事儿。” 朱砂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波光闪烁。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公私分明毫无意义,我代你拿下王冠和蓝航,究竟是老板体谅下属的身体、是老师顺手帮学生一个 小忙,还是一个男人想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出风头,”顾偕饮尽最后一口酒,嗓音冰冷低沉充满磁性,“你问我答案,我不知 道。” 朱砂微微起眯眼,想要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着气场如神明般强大的男人,但她一眨眼,眼眶里便传来一股热意,只能连忙 抬头向上望去,硬生生止住眼泪。——那不是对告白的回应,而是这十年来,她梦寐以求的认可。 “不过,朱砂,”顾偕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慢慢说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清楚你的实力如何,如果你觉得仅凭和 我睡过就能让一朵小白花接手深蓝,那这十年你可真是白睡了。” 鹿微微和鹤楚然并肩站在办公室外,犹如被罚站的儿女,等待里面两个大人争出个结果。这幅光景其实很多人都眼熟了, 只要两位老板一吵架,精英组就在门外自动站成一排。 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他们两个同时扭头望去,只见张霖浑身是汗,一边狂奔一边怒吼:“我操!你 们……你们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鹤楚然懵懂地指了指办公室:“因为第三次世界大……” 张霖顾不得听他解释,直接冲进了办公室: “有人……有人……把豆沙湾爆炸后立即做空保险公司的事儿……捅出来了!还有十分钟……不!两分钟……就上晚间新闻 了。” 说罢张霖咕咚一下躺倒了地板上,他外套早就不知道扔哪儿了,衬衫完全被汗浸湿,整张脸都因为剧烈运动而充血变红。 朱砂和顾偕对视一眼。 几个月前,豆沙湾第一次爆炸的十分钟后,朱砂立刻让温时良作空了保险公司与再保险公司。 不论事故调查结果如何,几家大型保险公司都必将承担巨额赔偿,到时候整个保险行业都会受到冲击,股价必然下跌,确 实是做空的最佳时间。 但是当时,不仅事故原因、遇难者人数都不清楚,甚至第二轮爆炸还未开始,朱砂作为项目负责人,首先想到的并非如何 全力救灾、照顾死难者家属,而是如何利用这次这场悲剧赚钱。 愚者最爱阴谋论。 将原本毫无关系的事情加工成看似顺通的逻辑,就能让愚者深信不疑,因为这能让他有一种比其他人更聪明的错觉。 贱卖高分子部门都能让朱砂变成阻止人类进步的邪教妖女,这种吃人血馒头的新闻一出,她可能就变成一手策划了豆沙湾 爆炸的凶手。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闻张霖的粗喘声,他倒在地上,半死不活地望着天花板,鹤楚然整个人傻掉了,鹿微微也张着嘴 唇,怔怔凝望着办公桌前的两个人。 朱砂望着顾偕良久没有说话。 “单打独斗一个人死扛,还是和我一起干掉尹铎,”顾偕问,“你做好选择了吗?” ——以下不收费—— 1.本段剧情进入尾声,三大收购案的原型是卡尔·伊坎,被称为“企业狙击手”的激进投资者,我会在微博贴几段他的经历, 非常好看,也非常“缺德”。 2.明天请假 早起拔牙,做个切压床的手术。最重要的是要给尹铎一个漂亮的退场,下线不是死亡。 因为删了很多商战剧情,上一章急急忙忙把所有伏笔都塞进去了,我不是很满意,还有很多bug。 我不希望这种匆忙也落在尹铎身上,他得有个体面的落幕才对得起大家的喜欢。 今天更新的时候,还没到11800珍珠,所以加更留到后天,感谢各位喜欢~ んρǒ1⑧.cǒм ひīρyzщ.cōм 不可疗饥·134 一日之计 早上七点。 阳光明媚灿烂,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迎来新一日的忙乱,星罗密布的铁轨、川流不息的高架桥、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等钢筋建筑都被堵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卧室没有拉窗帘,晨间光线穿过玻璃在雪白的被褥上投下金色阴影。长夜早已褪尽,明亮的房间内却依然持续着旖旎和晕眩。 大半的羽绒被垂落到了地板上,余下的棉被在床上鼓起了小山丘,正以某种迅猛凶狠的频率冲撞起伏着。两只勾缠的手叠放在枕头旁边,下面那只手随着一声声急促短暂的喘息而抽搐,紧接着仿佛逃离似挣脱,但每一次还没来得及抽出去,便又被死死扣住。 与粗暴凶狠的顶弄截然相反,顾偕埋首在朱砂颈窝里,嘴唇亲吻着颈侧的皮肤,舌尖顺着血管脉络慢慢舔弄,动作温柔得生怕撕碎了他的珍宝。 而“珍宝本宝”此刻还没从梦中彻底苏醒,只不过是熟悉的燥热让这具通晓情事的身体下意识回应着。她双腿自然分开,搭在男人身体两侧,甬道内壁的软肉紧紧吸附横冲直撞的阴茎。 隆冬时节,房间里暖风开得很足,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脖颈都盖着一层薄薄的汗。 既然朱砂已经醒来,顾偕便索性掀翻了碍事的棉被,让这两具毫无遮挡的肉体暴露在阳光中。 他略微粗喘着,向下瞟了一眼,交合处的视觉效果颇为惊人,让这双常年毫无波澜的眼睛危险地变暗了,紧接着他胯间那根凶器又突突胀大了一圈。 粗壮的紫红色肉棒青筋狰狞,头部圆亮。柱身上沾满了亮晶晶的液体,分不出是自身分泌出的前列腺液,还是肉穴帮助润滑的黏水。 朱砂剃了阴毛,粉嫩的阴户沾上粘液倒不明显,而顾偕的阴毛浓密,亮黑粗硬的毛发上在明亮的阳光中甚至反射出了微妙的光芒。 这丛亮黑的耻毛如同一把茂密的刷子,似乎因为毛发根根粗硬,所以这样轻微的碰触都让朱砂的穴口止不住颤抖。 顾偕伸出手指,拨开了肉穴,旋即一圈圈粉红的褶皱暴露在他眼前,刹那间如同繁复层叠的芍药骤然绽放。耻毛上沾染的透明液体,仿佛是从花瓣上滴落的清晨露水。 他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下一秒双手掰开了朱砂的大腿根,用力一顶,粗硬滚烫的阴茎再次捅进了他的剑鞘内。 被撑开快感就像电火花在脑海里爆炸,朱砂还没睁开眼睛,一声呻吟先逸出了嘴边:“顾……顾……啊……嗯……” 顾偕不再流连身下的美景,趴下去对着朱砂的脖子又亲又吮。 脖子是朱砂的敏感带,火热的嘴唇、锋利的齿间还有柔软头发丝在颈侧扫来扫去,引发极度强烈的刺痒,朱砂像一条脱水的鱼,剧烈扭动身体,想要躲开男人的亲吻。 “唔……嗯啊……哈……” 精壮的身体结结实实覆盖在她身上,磅礴的肉棒狠狠贯穿着肉穴,两个精囊啪啪撞击着臀部,每一次抽插直直捅到身体最深处。 一波波快感从交合处向上涌,再顺着脊椎一路闪烁着火花冲向头皮。感官被无限放大,身体敏感到连男人粗硬的毛发搔刮着穴口的轻微碰触都无比清晰。 阴道被填满撑开,内部泛起酥酥麻麻的快感;柔软的穴口和阴蒂被耻毛搔刮,说不清是痒还是痛;臀部被精囊撞得发麻,麻到深处又变成了触电般的快感。 然后阴茎离开,方才那些感觉如退潮般消失,身体得到蚀骨销魂的爽感,短短几秒都不舍不得放走,一层层内壁软肉挤压着棒身,献媚讨好似的挽留,于是阴茎撤出到体外时,都会扯出一点猩红的软肉。 朱砂装死不回应等顾偕发泄完继续睡的计划彻底破产,情欲点燃的一瞬间她就将双腿缠上了顾先生精壮的腰身,主动抬起臀部迎合他的撞击,一下又一下将阴茎吸到身体最深处,同时鼻腔逸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 肉体相撞的啪啪声、抽插时带出的水声、粗重的喘息和肆无忌惮的感慨在床上交织成浪荡淫靡的乐章。 顾偕的贯穿如同暴风疾雨,一层层软肉被硕大的阴茎撑满,上半身紧紧贴着朱砂的身体,在脖子、锁骨、肩膀上反复亲吻着。 汹涌澎拜的快感从交合处涌上大脑,朱砂闭着眼睛,抱紧了身上男人的肩膀,主动挺了挺胸,示意他把乳头吃进去。 舔也好、吸也好,光是磨擦着男人的胸肌,胸前两点都硬成了石粒,然而今天的顾先生和她格外没有默契,等了半天都没有满足她的意思。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没对焦,率先看见了一片雪白的肉色。 古铜才是猛男的代表色,顾偕天生皮肤冷白,即使不注重防晒和保养也比她白了一个色号。 顾先生正要啃着她的脖子,腰腹剧烈摆动,带动了磅礴的背脊一块一块绷紧凸起。 “顾先生……吃一下好不好?” “吃哪里?我嘴可没闲着。” 顾偕嗓音含笑,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引起一阵强烈的刺痒。 深黑夜色能隐没一切秘密与情感,更容易让人释放天性。阳光则更像是野兽披上那层人皮,羞耻心随之而来。 天台公寓的视野宽广,半个纽港市尽在床下。昨夜寒风刮散了连日的雾霾,远处蔚蓝浩渺的天幕笼罩着整个城市,阳光照在摩天大楼上反射出森冷的白光。 羞耻心属于人类。 怪物没有。 “乳头,”朱砂一只手被顾偕按在枕边,另外一只手从顾偕背后撤下,抚弄着胸前的一点,坦然道,“这里好痒。” 顾偕停下了动作,松开了一直牢牢相交的手,双臂撑在朱砂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良久没有说话,顾偕的阴茎还插在朱砂的身体里,随着彼此的呼吸清清楚楚地感受对方的身体。 “……”朱砂被盯得有点发毛,低声问,“怎么了?” 顾偕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下什么重要的决定。半晌,他望着朱砂,近乎于咬牙切齿般说道:“宝宝,我今早没打算过分折腾你的,但是现在,是你自找的了。” 朱砂一怔,不知从哪里吐槽。 她不过是玩了一下自己的乳头,怎么好像把拔了保险栓一样。从前她玩更尺度更大的,也没见过他叫……叫……叫那个什么…… 朱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撑在她身上的顾偕托起了她的臀部,那一瞬间大脑率先发出预警信号,她下意识想跑…… 然而来不及了! 顾偕猛地一送,粗壮的阴茎毫不怜惜地破开了肉穴,一竿子捅到底,再粗鲁地整根拔出,不论顶入还是抽出都长不过一秒,极速猛烈地撞击和几分钟相比简直天地差别。 朱砂被颠得像散了架,快感如浪花兜头打下,无数次死去活来,只能任由顾偕摆弄。平躺的时候不觉得膀胱涨痛,腰背一单离开床铺,快感中又夹杂着明显的失禁感。她无处发泄,也不敢发泄,只能将脚掌踩着顾偕的肩膀难耐地磨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砂的脚背忽然绷直,陡然拔高的呻吟宣告着战役攀向巅峰,在阴道的急剧收缩中,顾偕加速冲刺,手臂托着朱砂的小腿,被汗浸湿的后背在日光中反射出明亮的光,脊椎完成优雅的弧度,一节节凸显出来。 他近乎失控地摆动腰腹,发了疯一般撞击肉穴,连手指掐进肉里,在朱砂雪白的大腿上印下红痕,最后一波浪头打下,他快速抽插了十几下后,阴茎抵在阴道深处喷射出滚烫的精液。 令人脸红耳热的响动声趋于平静,顾偕趴在朱砂身上喘息了一会儿,便从她身体里撤出来,摘下来盛着满满精液的安全套,却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倒在了朱砂的小腹上,像抹润肤乳一样揉开。 显然皮肤没有吸收精液的功能。 朱砂向下瞥了一眼,精液正在干涸变白。 她手臂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小腿垂到床边,似乎还没从高潮中缓过来。 没什么好骂的。 不至于不至于。 她现在不会怀孕,顾先生还愿意带套,说明他充分地考虑到了清洗难度。 不就是少睡一会儿吗,不就是待会儿要应付尹铎吗? 早上是男人的发情期。 她能理解能理解。 哪怕昨晚从傍晚六点开始做的…… 朱砂终于忍不住吸了口气。 “再躺会儿吧。” 毫无自觉的顾先生又像只留着口水的大金毛一样,从背后抱住她,随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挽到头顶,紧接着对着她那满是吻痕的脖颈又开始新一轮的啃咬。 朱砂摇摇头:“给我留点力气……还要……上庭……” “放心,”顾偕呢喃道,“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 既然人类不能像动物那样用精液的气味标记所有物,那他只能用更直白的视觉彰显主权。 顾偕的鼻尖反复摩挲着她的耳畔,手指在她脖颈上流连,低声问道:“今天把头发都梳到头顶好不好?”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酒店房间内没有开灯,加厚窗帘挡住了一切光线,昏暗之中,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响动。 尹铎翻了个身,先将搭在他腰间的那只修长的手臂轻轻移开,果不其然听见了对方不满的嘤咛。他的动作十分轻柔,正想撑起上半身去关闹钟,这才发现脖颈上还搭着另一只手。 尹铎关了闹钟,从两个女人中间抽身,跨过起满地的衣服,吊着一根晨勃的硬物悄然进了卫生间。他打了个哈欠,一边放水,一边划开手机屏幕,只见袁崇发来了二十多条未读信息,最近一条显示着: 【老大醒了吗?老大活着吗?老大你不会被美色耽误出企鹅群六35^48o⑨4o庭吧,老大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回个“1”!薄兮说你昨晚喝的有点多,让我八点钟还联系不上你,就直接找你的手机定位,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真带人破门而入了!我可不想长针眼啊!】 尹铎摇摇头,回复道: 【直接法院见】 · 上午十点,法院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正门前,朱砂下车,抬头注视着广袤天穹之下的国徽。 不远处几节台阶上,尹铎向她遥遥点了点头。 ———— 因为下一章剧情连贯,还没写完,所以今天只有这些,都不好意思称为加更,只能叫免费章了。 本章没校对,错字请担待。 其实这只是个开场戏,两边平行切,一共超不过20秒。但要是再不写点肉,就太对不起大家的VPN了 42ωɡS.Cǒм 不可疗饥·135 大陪审团 “各位陪审团成员上午好,大陪审团与以往庭审有所不同,这里没有法官、没有辩护,只有检方陈述。你们是被赋予了重大责任的16位公民,我们将说服各位确实有充足证据让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接受审判,而你们将决定朱砂的命运。” 尹铎面对着16位陪审团成员,站在房间中央空地上。 大陪审团由检方主控,旁侧为检方设了一张桌子,其后坐着尹铎的两位助理检察官——薄兮与袁崇,两人背部挺直,神情肃穆,目光与16位陪审员一一接触,一副势在必得、刚正不阿的样子。 房间如同阶梯剧场,在面对陪审团的位置上,摆着一张长桌与两把椅子,陪审团是层层叠叠的观众,受到传唤的证人与当事人才是舞台上的重要演员。其背后的墙壁上挂着国徽,冬天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将国徽映照出冰冷的银白亮光。 “我是开源资本的创始人兼首席投资官,可临清洁公司拿下专利权后,朱砂想以曹风物流的股份换我在豆沙湾的地皮,我没有同意,几天后,由朱砂控股的成桥运输和我控股的海豚生鲜突然解约,导致大批蔬菜在原产地腐烂变质。” “大御城商场的姿扬路店,因‘不可抗力’出现各种问题,每天亏损近百万!” “泛海控股先后被银行撤了杠杆,机构收回股票……” “外婆湾股票暴跌了41%……’” “云上肴被迫关了103家门店……” 赵凯源又带着“史上最弱鸡的复仇者联盟”在声泪俱下地控诉朱砂的强盗手段。 阶梯座位上的陪审员面容各异,但除了一位白发老人紧皱起了眉头以外,其他人并没有明显地表示出情感偏向。 尹铎收回目光,嘴角略微勾起一丝笑意。 毕竟这些话前不久才由林毅华在国会主导的听证会上转述过,而朱砂的国民知名度又这么高,信息爆炸的时代,发酵过一轮的新闻很难再引起强烈愤怒。 不过这种情况,反而对检方非常有利。 因为证人证言本身带有极大的误导性,他们对朱砂的指责也只是指责,朱砂本人从未承认,也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是她所为。 薄兮与证人一问一答,意在唤起陪审团的回忆,把风言风语变成既定的事实——朱砂是一个赶尽杀绝的毒妇。 开局,检方得一分。 “魏先生你好,你是大陪审团的证人,并非审判对象,根据法律规定,你有权利请律师帮助你回答问题。”尹铎微笑着道。 律师界有个著名的段子:一个好的检查官能让大陪审团对火腿三明治批准起诉。 证人都接受过事先训练,所有问题都是陷阱。饶是如此,尹铎面对这位让整个纽港市笑了半个月“爱情暴力犯”小魏先生,心中还是没底。 然而坐在证人席上的魏廷伟一身西装熨烫得笔挺,精致乖巧的娃娃脸一瘦下来,显得格外英俊挺拔。不知道这几个月他是否顿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 他神情肃穆,坚定道:“我自愿放弃请律师的权利。” “好,”尹铎问道,“请说一下您和蔚蓝航空的关系。” “蔚蓝航空公司由魏氏家族控股,创始人是我外公,此前我本人是首席执行官的助理。” “您和朱砂如何认识的?” “朱砂收购了一定数额的蓝航股票后,告知我们蓝航的资产价值远高于股票价值,拆卖会得到更多的利润,所以她要帮我们卖掉公司。” 尹铎盯着魏廷伟,放慢了语速,轻声问道:“蓝航股东对此态度如何?” 一旁的薄兮和袁崇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大陪审团成员也察觉到尹铎的语气中凝重和那两位助理检察官如临大敌的态度,但他们不理解这份紧张从何而来,所以对证人的回答更加好奇了。 两秒钟后,数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尽头,魏廷伟平静吐出两个字: “反对。” 尹铎的肩颈不自觉放松下来了,望向魏廷伟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魏廷伟这几个月确实是判若两人。 法庭问询的原则是有一说一,不问不答。 因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此前,尹铎最担心魏廷伟控制不住情绪,当堂对朱砂破口大骂。那样会让大陪审团认为,他出于私人感情对审判对象泄恨报复,证言证词中十有八九不可信。只有当他冷静平淡、若无其事、甚至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仇人对他做过了哪些事时,才显得有可信度。 整个社会的风气都如此。 受害者不准哭闹撒泼。 素人回应也得像公关专家一样严谨、大方且体面。 尹铎微笑着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蔚蓝航空是我外公和大外公的心血。” “在此之前,你们有过接触吗?” “没有。”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于让陪审团了解朱砂的行事风格。 一个与和蓝航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不请自来,踢开人家大门,大言不惭地讲,你家的房子升值了,我帮你卖掉,再分给你一半的钱。 奉行自由主义的金融市场到处都是这样的强盗。 果然,陪审团中有好几位成员拧起了眉毛。 尹铎又问:“既然公司反对,朱砂又是如何得到公司的?” 魏廷伟没有立即回答,他略微垂下头,望着虚空安静了好几秒。他本来长了一张无辜天真的娃娃脸,瘦下来后两腮凹陷,虽然有了看上去更符合他年龄的英俊成熟味道,但圆眼和短眉在骨相上带来的优势不可小觑,不言语、不动作,沉吟思索的表情牢牢吸引住了大陪审团的目光。 就在尹铎暗自计算时间,犹豫着再重复问一遍时,魏廷伟抬头,缓缓道:“是我帮了她。” 刹那间,尹铎舌根泛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朱砂如何得到公司的? 包括陪审团在内,房间内所有人应该都心知肚明。 魏廷伟袭击顾太太的事情在纽港市传得满城风雨。从网友投票的结果来看,许多人站在魏廷伟这边,可怜他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成年大宝宝,听信了雌狐狸的花言巧语,害死亲外公,沉重的负罪感将如影随形跟着他一辈子;而谴责的一方也并非指责他违法使用暴力,而是说他不敢动真正的仇人朱砂,反而挑了一个好捏的软柿子欺负。 尹铎背对着陪审团站在证人席前,从他的位置能看清魏廷伟脸上的每一个细小表情,从眨眼的次数、眉梢下垂的角度到喉结滚动的频率都清清楚楚传递出了他的悲伤与自责。 外公离世三四个月,没有彻底走出悲痛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至于仍然以泪洗面。 所以他沉默是对的、犹豫是对的、不哭也是对的。不论是动作、表情甚至自责的时间,都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 尹铎简直难以将眼前这位狡猾锐利的年轻人与几个月前茶余饭后的笑谈相联系。他问道:“你和朱砂私下里有过接触吗?” “有。” “什么时候?” “很多次,”魏廷伟呼了口气,“开完董事会的当天晚上,我在餐厅里遇到了朱砂的手下。” ——他用了“遇”这个字,而不是含义更丰富的“偶遇”。 前者意在轻描淡写地陈述事实,后者是故意挖苦朱砂的心计,在场所有人都能嗅到初遇背后的阴谋气息。 他点到为止。 陪审团成员的目光不由更怜惜了几分。 “还记得你们当时聊了什么吗?” “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魏廷伟诚恳道,“所以没有多说话。” “那后来呢?” “朱砂送了我一套房子。” 陪审员似乎没有异动。 “朱砂送你这套房子,让你帮忙说服家族其他人同意她加入董事会吗?” “不,那段时间我正好在买房,有一天中介突然打电话说有一套特别合适,”魏廷伟自嘲般笑了笑,“我当时太傻了,真的以为天上掉馅饼砸我头上了,等签了合同以后才知道原屋主是朱砂。” 不愧是凭一己之力就能说服七大姑八大姨的团宠,尹铎想。 魏廷伟笑起来时,两个梨涡小巧又可爱,让人觉得他不论犯了多大错,都只是孩子不懂事,闯了个祸而已。 尹铎问道:“你收下房子,然后帮她劝服了亲戚们?” “不,我不想当叛徒,所以一直求她把房子收回去,但她一直杳无音信。直到有一天她同意收回房子了,前提是我必须和她吃一顿饭,”魏廷伟顿了顿,在安静的空气中叹息道,“我自己都没想到这顿饭吃完,我竟然会同意帮忙。” 留白的力量远胜一笔一划的描绘。 朱砂在席间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陪审团已经知道了是她让这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不知不觉中背叛了家人,害死了外公。 尹铎吸了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血淋淋的问题:“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外公……听说公司易主后,当场脑溢血去世。” 薄兮目光扫向陪审团,果然阶梯座位略微骚动,好几个人不满地拧起了眉心,分明在怪罪尹铎又戳人家伤口。 尹铎黑脸唱到底,继续追问:“魏老先生不幸故去后,蔚蓝航空公司发生了什么变化?” “江湖传闻,朱砂顶不住外界谴责的压力,要放弃收购蓝航了,其他投机者怕赔钱,也跟着抛售股票,所以蓝航股价暴跌,亲戚们也慌了,在我外公的葬礼前,大家主动邀请朱砂入主公司,最后朱砂以低于先前两千万的价格成为蔚蓝航空公司的董事长。” “朱砂成为公司董事长后,蓝航有什么变化吗?” “她卖掉了很多资产。” 尹铎只问变化,不问情况。 魏廷伟只答变卖,不答还债。 蔚蓝航空的5000个亿负债犹如恶性肿瘤,寄希望于破产保护、高层换血、股权重组只能苟延残喘,只有清盘结算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尹铎和魏廷伟的一问一答间,不仅将朱砂这几个月呕心沥血的成果全数抹掉,还让陪审团加重了她唯利是图的印象。 陪审团中似乎有人对蓝航案很清楚,也察觉到了尹铎的心机,在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尹铎忽然问道:“蓝航的情况变好了吗?” 果然,那名陪审员抬了头。 “没有,”魏廷伟摇头,“反而更糟了。” 陪审团与证人面对面,尹铎向证人发问,就不得不和陪审团保持一个方向,背对着他们。他看不清陪审团的倾向,薄兮却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一切还在计划中,可以继续发问了。 “为什么?” “朱砂卖掉了高分子部门,解决了蓝航最棘手的问题,现在货运部门申请了破产保护,债券股重组,但朱砂向我们定向发行了优先股。” “考虑到陪审团成员并非金融从业者,您能否再解释得清楚一点?” 如果有法官在场,辩方律师一定站起来大声喊反对了。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逻辑误导。 纽港市每年死于车祸的人数有50万,单凭数字无法体会到数量之大,但用于“邻国人口只有100万,相当于灭掉邻国一半人口”的类比就变得直观清晰。 事物本质之间千差万别,用类比解释概念,是盲人摸象般放大了某一个点,听众会随着发言者的逻辑往他希望的方向偏。 魏廷伟思索了很久,才慢慢说道:“相当于我的面馆经营困难,邻居拿钱入股,店变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然后依然经营惨淡,邻居卖掉了桌椅板凳买餐买面,拆东墙补西墙也没有变得更好,我不得不卖出店铺,但是买家说我得先把桌椅板凳都买回来,才能交易,但是这时邻居却对我放高利贷,让我买桌椅。” 尹铎微笑道:“好,谢谢你。” 魏廷伟那严肃冷淡的面容终于短暂地浮现了一丝笑意:“不客气。” 尹铎目送他离开法庭,然后转身望向陪审团。阶梯座椅上传来一阵骚动,法庭内的气氛活跃起来,好几个陪审员连连摇头叹气。 人畜无害的最佳证人。 第二局,检方再得一分。 午休之后,下午两点。 黑色大G驶进法院停车场灭灯熄火,薄兮和袁崇两人下了车,尹铎借口去买包烟,让他们先进去。他坐在驾驶位上,一直目送两人消失在停车场的电梯间门后,才调整座椅角度躺了下去。 庭审结束后,他一出法庭,迎面走来的法官、律师无一不向他道贺恭喜。 昨天下午少年杀人案胜诉,检察长将今天下午三点钟召开新闻发布会,他作为省府检察官再无向上升职的空间,不过检察长走之前不会亏待他,至少荔塘区明年的经费不会再让他发愁了。 庆功宴喝得有点多,再加上纵欲一夜,其实有点消磨精力,但好在诉讼、庆祝和性爱这三者循环往复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倒也没有影响今天开庭,甚至还颇有进展,如若不出意外,今晚他就能让顾偕面临二十年的指控。 尹铎闭上眼,打算短暂休息一会儿。 脑海里乱哄哄的,眼前不算闪烁烟花似的灿光,耳旁传来海浪和笑声,无数片零碎的记忆模糊成斑驳的色块。 十分钟,闹钟震动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随便向车窗外一瞥,整个人登时怔住了。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昏暗,出口方向洒进一片金光。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而立,晦暗的光线拉长了脚下的影子,她臂弯里搭着风衣外套,上身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衫,以至于紧绷的后背肌肉一都目了然。 有那么几秒钟,尹铎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下一秒朱砂就要转过头,冷笑着冲他开枪了。 但紧接着他发现,朱砂背对着他,不是在装酷,而是她确实震惊到了。 尹铎拧起了眉心,开门下车,疑惑着往前走,只见朱砂身前几米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那是陆卿禾。 ——以下不收费—— 接下来是最后的剧情阶段了,第二卷剩下的都只有感情线了 这段剧情是真正在剧情上交锋,作者不够聪明,一旦写到斗智斗勇就很慢,这几天可能会拖更,也可能七八个小时写了2000字,就只能发2000字。如果卡文不能更新,会在文案和微博请假,感谢理解。 42ωɡS.Cǒм ひīρyzщ.cōм 不可疗饥·136 兰因絮果( 嘀—— 一辆奥迪从停车场深处驶来,遥遥只见出口处被几道人影挡住,便按下了刺耳尖锐的喇叭。 陆卿禾与朱砂面对面站着,朱砂眼底惊愕,身体僵直,显示着“通话中”的手机被举在半空,其中不断传来蔡翔的声音: “朱小姐?”“朱小姐?”“你还在吗?” 陆卿禾神色淡漠,对朱砂视若无睹,在逼近车头前横跨车道,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黑色奥迪缓缓经过,车前灯在墙壁上投下一道光柱。待这辆车离开,朱砂再望向对面,星罗密布的车辆中再也看不到陆卿禾的身影。 “朱小姐?”蔡翔从附近电梯跑来,“您怎么了?” 朱砂转过头,神情略微有点奇怪:“没事,我看见陆卿禾了。” 蔡翔“哦”了一声。 朱砂与陆卿禾决裂时,蔡翔还没加入精英组,但陆卿禾给朱砂送花圈的事情整条金融街无人不知。 他瞄着朱砂的脸色,低声问:“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 “那……要告诉偕神吗?” “别,”朱砂面色凝重,“毕竟他那边才是主场。” “好。” “我们走吧。” “也不知道尹铎找她来干吗,豆沙湾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总不能还是为了没完没了的海鹅案吧。” “说不准啊,尹检察官的心结不解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今天结束,他心结不解也没辙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没注意到的是,附近一辆黑色大G后,尹铎正靠在车身上,密布的车辆将他的身影完全挡住。 尹铎紧皱眉头,沉吟思索着,半晌,自言自语道:“顾偕主场吗?” · 法庭。 “你和朱砂认识多久了?” 陆卿禾冷冷道:“三年。” 薄兮眯起双眼,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一起投资了基因医疗项目。” 检察官只负责提问证人,陪审团要从证人的答案中自己推导出结论,这种用脑程度虽然不至于烧脑,但一上午听了七位证人的叙述,也不亚于上了一堂数学课。午休回来,陪审团明显疲倦了,大家要么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里,要么单手托着下巴打哈欠。 薄兮收回目光,眼底暗了暗。 上午出庭的证人都是受害者,陪审团已经在脑海中建立了朱砂心狠手辣的形象。而下午这几位充满了变数,陪审团不认真,倒也是好事。 只不过,陪审团的脑子要是转不动了,恐怕会体会不到她的言外之意。 “请向陪审团简单描述一下这个项目。”薄兮深深盯着陆卿禾,空气瞬间凝固成一团。 陆卿禾相貌出色,气质凛然。白皙的皮肤上罕有皱纹,几乎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几个月前,薄兮曾在小玫瑰与白川的内幕交易案中看过她的资料。 照片上的陆卿禾神色冰冷,眼神尖锐,双眼明明只是注视着虚空,却让人不由得心神俱震,好像不论是浓烈的爱还是强烈的恨都要从这双眼中倾泻流淌。 此刻,陆卿禾脸上毫无波澜,平静说道:“研究基因病症,人从出生至死亡一生的病都可以发现,早预防早治疗。” 薄兮点了点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 看来时间真的抹平了一切。 薄兮吸了口气,问道:“你接受《女性》采访时,曾经说过,朱砂是你十分欣赏的女性领导者对吗?” 旁席上的尹铎立即皱起了眉心。袁崇瞄了一眼尹铎,又看了看薄兮,不由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薄兮最终还是偏离了尹铎设计的路线。 “基因医疗项目第二期计划,曾经被学术界认为是反人类的,为此项目的两位主要负责人还被基因研究协会开除了,是吗?” “是。” “那后来又是如何获得业界称赞……” 尹铎终于忍不住起身走上前,附在薄兮耳边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向陪审团证明贿赂是朱砂的一贯手段。” 薄兮坦荡地迎上尹铎的目光。 他们两个站得很近,眼底锋利的光芒直直刺向对方,空气骤然压紧,剑拔弩张的气氛溢满了房间。 大陪审团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这小小的插曲像一剂提神药,每个人都饶有兴趣地望着中央空地。 “‘复仇者联盟’和魏廷伟已经做过了,没有必要重复证明,”尹铎盯着薄兮,一字一句命令道,“快点进入主题。” 薄兮点头,目光再次望向陆卿禾:“请向陪审团阐述一下项目价值。” “根据基因排列与计算生活方式产生的影响,能直接预测到发病时间。” 陪审员神情各异,似乎不相信科幻电影的剧情会被搬进现实。 “项目停止之前,实验进展到了哪一步?” “二十位志愿者全部实验成功,覆盖面从器官衰竭到细胞病变,甚至一位本该得肺癌的志愿者在病变初期就得到了控制。” “也就是说实验近乎成功了?” “对。” 陪审团一震。这项技术相当于预测未来,下一步就是永生了。短暂的惊讶后,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了相同的疑惑。 紧接着,薄兮帮大家问出了这个问题:“前景大好项目,为什么会停止?” 陆卿禾冷笑道:“因为朱砂急需用钱。” “朱砂用钱做什么?” “打商战。” 话音刚落,房间内清清楚楚地响起了吸气声。 尹铎望向陪审团,只见陪审员面面相觑,彼此间相互交换眼色,似乎难以相信改变人类生命进程的项目竟然因为这种理由终止。 薄兮望着陆卿禾再次沉默了。 淡薄天光从侧面打来,将她的身影勾勒得越发挺拔。 一旁的袁崇满脸紧张,屏住呼吸,盯着薄兮看。 几秒钟后,薄兮吐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 “请向陪审团叙述一下那场商战。” 陆卿禾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深蓝资本的创始人顾偕与生父抢小妈。” 薄兮眼前一亮,同一瞬间尹铎变了脸色。 陪审团上再次起了骚动,大家似乎记起了几年前的那场豪门恩怨。 尹铎霍然起身,在众人灼灼视线中走到了中央空地,笑眯眯的眼睛里藏着锋利的寒芒,他用眼神示意薄兮退下,自己站到了陆卿禾对面。 薄兮虽有不甘,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回了旁席。袁崇倾身在她耳旁数落道:“你何必呢?昨晚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是陆卿禾自己说的,可不是我引诱的,”薄兮冷笑,“而且,我昨晚也没有答应。” 墙壁上挂钟显示着时间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中最疲乏困倦的时刻。 薄兮的言语与她本人一样严肃冷漠,语句只陈述事实,语调几乎没有起伏,就像数学老师一样自带催眠效果。 尹铎截然相反,他天生就知道如何撩拨情绪,获得共鸣。换句话而言,他对挑事儿颇有心得。而且他生在镁光灯下,举手投足间自带光环,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尹铎略微垂下头,盯住了陆卿禾的眼睛。他脸上依然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但那一瞬间陆卿禾的脊背上倏然冒了一股凉风。 尹铎问:“你认识顾偕吗?” “金融街有人不认识他吗?”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quot; “认识。” “他是什么样的人?” 薄兮咬紧了牙,看向陪审团,方才昏昏欲睡的陪审员此刻都被尹铎的快问快答抓住了兴趣,犹如置身于NKTV的律政剧现场,脸上都带着一点兴奋,没有人察觉到这是一个犯规的主观问题。 “暴躁凶狠,喜怒无常。” “卖掉基因医疗项目的钱帮助顾偕打赢商战了吗?” “是。” ——帮助顾偕。 受益人是顾偕。 “你和顾偕在那场商战中有过接触吗?” “有。” ——“那场”商战。 不是几个月前顾偕帮白川资本躲过狙击,也不是弑父之战前陆卿禾借偕神之名拿到的好处,偏偏是那一场两人对立的商战。 “发生了什么?” “他和他父亲都想要荒粱国际的股票,我把股票卖给了他父亲。” “他对你做了什么?” “把我的基金逼到绝路,差点破产。” ——“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后来如何”,而是顾偕主动报复了陆卿禾。 薄兮深吸一口气。 好,很好,非常好。 偏执残忍的暴君形象马上就要建立起来了。 果然,下一刻,尹铎慢悠悠转过身,侧身冲着陪审团,问道:“也就是说,你没帮顾偕,所以被他报复了,对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安静得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大概因为尹铎和陆卿禾是俊男靓女的组合,一问一答间火花四射,没有人察觉到尹铎悄悄将话题重心从朱砂转移到了顾偕身上。 此时此刻,庭审现场仿佛是律政剧片场,线索全数展示出来,推理部分已然完成,就等待主角亲口说出结论,完成正义方的致命一击。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莫名紧张气氛,阶梯座椅上的一双双眼睛包含期待。 ——期待着心中知晓的答案。 然而,陆卿禾沉默半晌,抬起头认真注视着尹铎: “你的意思是,朱砂自愿卖掉基因医疗项目是受她的上司顾偕所迫吗?” 轰—— 一颗核弹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炸开了! 尹铎眼底猝然紧缩。 袁崇还没反应过来,薄兮嘴角勾起了冷笑。 “删了这句……”尹铎立刻转头望向书记员。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砂是自愿的,”陆卿禾的视线越过尹铎,直接扫过陪审员,“她心甘情愿为顾偕卖掉基因医疗。” · 嘎吱—— 陆卿禾推开法庭大门,迎面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墙站在对面。 法庭走廊上人影晃动,忙碌杂乱,不过几米宽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人山人海。 朱砂下意识避开视线。 但陆卿禾却举步走上前,那张美艳绝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残忍。 “尹铎设计把你的顾先生拉下水。” “嗯?”朱砂抬头。 “我帮你挡回去了,”陆卿禾笑着说道,“大陪审团应该知道,你是自愿断臂帮你心爱的男人下聘礼。” 朱砂久久不作声,目光望向走廊深处,没有答话。 邪财神和红皇后的关系一向扑朔迷离,真正知情者只有白清明和她的心理咨询师祝锦枝这两个人。 即便尹铎笃定,也没有得到过当事人的亲口承认。 而陆卿禾作为朱砂二十多年来唯一的朋友,曾经离这个秘密很近,但还没到朱砂对她彻底交心时,两人的关系便破裂了。 金融街上所有人都知道朱砂是顾偕养大的。如果朱砂是个男人,那“他”为了报恩毁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项目,收获的将是一段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传奇经历。 可她是个女人。 所以又变成了一段桃色新闻。 她还是个廉价的、轻贱的、倒贴上去的婊子。 因为几个月后,男主角和别的女人谱写了一场世纪童话。 金融街上以朱砂为偶像的女性对传言嗤之以鼻。而陆卿禾最有发言权,她亲眼见过朱砂提起顾偕时的眼神,那是雏鸟似的迷恋与依赖。 哪怕她本身是个女强人,哪怕她情感之路多舛,也不得不承认真相就是这么狗血。 两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面对面站着,朱砂背后贴着墙壁,气势上矮了一大截,从某种角度上望过来,倒像是陆卿禾将叱咤风云的红皇后逼退到墙边。 半晌,朱砂叹了口气,客气道:“多谢。” “谢我?”陆卿禾勾了嘴角,“不,亲爱的,你以为你这一生像万河归海,即使走错一步也有无数条分径让你随时都能抽身而退吗?” 朱砂仰头注视着她,只见陆卿禾面部一点点呈现出极度疯狂扭曲的笑意。 “其实最重要的那扇门,一早就关上了,是你亲手关的,往后你的每个决定不过是重复关门而已,”她略微向前倾身,贴着朱砂耳边低声道,“而我刚刚帮你堵死一条支流,一会儿你还会再亲手把门关得更严,所以,你就好好在地狱里呆着吧,以及不、客、气。” 说罢,陆卿禾转身向外走,冬日天光穿过高高的玻璃窗,为她曼妙的背影镀上一层曚昽的金色。 走廊尽头的法院侧门一直开着,门外烈日灿烂,阳光耀眼,朱砂眼底微动,目送陆卿禾消失在一片白光中。 嗡嗡—— 良久后,朱砂一回神才发现口袋里的手机正在振响。她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顾偕”二字,整个人顿时一惊。 “顾先生?怎么了?” 或许是朱砂语气中的慌张太明显,电话那头的顾偕一愣,旋即轻笑了声,说道:“没事。” “一切还都顺利吗?” “嗯,你上庭了吗?” “我早呢,现在还没轮到蔡翔呢,”朱砂语气有点急,“您那边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法院里冷不冷?” 陆卿禾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朱砂隐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她皱紧了眉头,瞥了一眼手表,狐疑道:“现在还没到三点,是发布会取消了吗?” “……”顾偕叹息一声,柔声道,“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我打电话,只是想听你的声音了。” 朱砂心中倏然一跳! 她手里举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法院走廊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蔡翔端着两杯咖啡走回来,站在她面前,嘴皮子动来动去,但她什么都听不清,蒙蒙地摆摆手,自己走到墙角稍微安静点的地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的顾偕似乎也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法院里冷不冷?” “哈?” “你穿外套了吗?” 对面法庭的玻璃门上模糊地映出朱砂的身影,长款风衣搭在臂弯里,V字领口衬衫暴露出脖颈、锁骨和胸前大片雪白的皮肤,其上吻痕和浅牙印交错遍布。 方才蔡翔在停车场见到她,脸先红成了猪肝色,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我今天要是被变态性骚扰了绝对是您的责任,quot;朱砂咬牙愤愤道,“您知道多少人对我行注目礼吗?” “主权宣誓。”顾偕嗓音含笑。 那低沉又性感的声音落在朱砂耳朵里就如同一把小刷子轻轻搔过心头,五脏六腑都痒痒的。 与此同时,阳光照耀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熙熙攘攘的城市街道,纽港市的另一端,各种型号的箱型车密密麻麻布满了停车场。 张霖敲了敲窗玻璃,冲顾偕做了个口型。 顾偕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电话这边的朱砂似乎若有所感地一抬头,只见大陪审团所在法庭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紧接着一道潇洒挺拔的身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朱砂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道:“向田渊出来了,不过才五分钟。” 法院一层设有十几间法庭,恰好此时靠近大厅方向的法庭刚刚结束诉讼,门一开,人如泄洪般向外涌动,向田渊几乎在转瞬间淹没进人群中。 “放心,”顾偕低声道,“他知道什么该……” “那我先走了,您辛苦了。” 还没等顾偕说完话,朱砂直接挂了电话,忧心忡忡地穿过人群,快步朝前走:“向先生留步!” 向田渊一转身,笑吟吟道:“我就说呢,怎么没看见你。” 朱砂一皱眉,隐约有点难为情,还没等她开口,只听向田渊又说道:“你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朱砂迎着他的注视,笑而不语。 “瞧瞧你这个眼神,做好喂狮子的准备了吧,”向田渊含笑,“这次没有交易,消息白送你的。” “哦?” “那个男律师一句话都没提到你,”向田渊严肃道,“一直在问我和顾偕的关系,然后引出了重点。” 朱砂眯起眼睛,问道:“那盆优昙雾兰?” 向田渊颔首:“祝你们好运吧。” 朱砂转身走回法庭门口,蔡翔隔着人群遥遥向她点了个头,随即拉开大门,闪身进了法庭。 她慢慢踱步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下午三点。 午休时间已过,离下班还有段时间,马路上车辆和行人都不多。 金黄阳光穿过窗玻璃,映照在大理石窗台上。朱砂半边白皙的侧脸沐浴在光中,而迎着光的眼底晦暗不明。 今日审讯的顺序是,赵凯源和史上最弱鸡的复仇者联盟,上午最后一位是小魏先生。接下来是陆卿禾、向田渊、蔡翔最后一个是她。 让这些受害者声泪俱下控诉她的罪行,无疑是要大陪审团对她先有个不良印象,哪怕后面贿赂罪的证据不够充分,大陪审团也会因为她之前的罪责把她送上法庭。 这一招,朱砂理解。 可是,陆卿禾与贿赂罪有什么关系? 尹铎把顾先生拉下水,又能证明什么呢? 朱砂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乱糟糟的。 金融市场瞬息万变,真假消息扑朔迷离,多年的摸爬滚打让她锻炼出近似刑侦人员的直觉。就在一片模糊又杂乱的猜测中,一道闪电陡然划虚空,她似乎影影绰绰感觉到了什么,千头万绪一同涌上心头。 ——这是一场针对二级贿赂罪的听证预审? 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朱砂一回神,从口袋里掏出来,只见屏幕上显示一条来自顾偕的消息: 【今晚我会很过分,要辛苦的是你了】 42ωɡS.Cǒм ρo18м.νìρ 不可疗饥·137 尹检察官(7 庭审现场。 尹铎单手插在裤袋里,略微侧身对着蔡翔,笑眯眯的桃花眼深深望进蔡翔眼底。他问道:“公平起见,我们最近见过吗?” 蔡翔叹了口气:“你抓了我。” “我以什么罪名抓了你。” 蔡翔犹豫了一下,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贿赂。” 果不其然,大陪审团出现了骚动。 纽港市所处的法律体系是程式与文字的游戏,律师的每个问题都带着陷阱。尹铎看似只是轻飘飘的避嫌,其实意在让陪审团知道蔡翔的“前科”。 因为他说的是“最近见过吗”,而不是“以前见过吗”。前者特指一件事,后者的范围就大得多了。 蔡翔当然可以打几个回旋球,问“最近是指哪天”,然后把各种偶遇都说出来,逼尹铎一步一步缩小问题范围,最后让他问出来“你最近有没有以行贿罪坐牢?”。 可以,但没必要。 结果已经注定,那样做只会让陪审团觉得他心虚抗辩。 虽然他的行贿罪还在调查期间,所谓疑罪从无,他现在仍是清白之身。可尹铎只问“以什么罪名抓了他”,又是用暧昧不清的言语误导大陪审团。 尹铎问:“你在哪里工作?” “深蓝资本。” “深蓝资本是做空保险业的那间公司吗?” 这个问题也就是蔡翔这种老好人才能面不改色地回答:“是。” 法律界常说大陪审团是检察官的工具,没有辩方提出质疑,没有法官在场裁决双方的合理性,检察官就是法庭的独裁者,陪审团会对检方的文字游戏照单全收。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法律。 “你的职业是什么?” “投资经理。” “还有其他的吗?” “是精英组的一员。” “精英组的工作是什么?” “参与核心投资。” “是参与‘不仅限于投资行为’的事宜吗?比如制定计划、应对公共事务?” 蔡翔眼底一沉,他大概明白尹铎在把他往哪个方向带了,说道:“是。” “你的投资方向是什么?” “农业。” “那豆沙湾事件中你负责什么工作?” “豆沙湾是什么事件?”蔡翔问,“请您说清楚。” 尹铎笑了笑:“是啊,不说清楚很容易让陪审团以为你也吃了人血馒头呢。” 阶梯座椅上好几个陪审员都皱起了眉头。 尹铎从开庭起就反复强调深蓝做空了保险公司的事情。几天前,晚间新闻播出后,深蓝大楼外又聚集了一批抗议者,寄给朱砂的恐吓包裹里除了诅咒信、巫毒娃娃、带血的卫生巾以外,还有自制的土炸弹,深蓝员工又不得不在家办公了。 为了保证公平,法律要求陪审团不得私自接触与案情相关的一切。 然而不止纽港市,全世界都在热议金融伦理,甚至几间顶级学府还为此开设了几次辩论赛。 身处信息爆炸的时代,陪审员对此根本无处可避。带着对朱砂的偏见上庭,相当于尹铎在风口浪尖上把她推上绞刑架。 这场预审,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重新提问,”尹铎笑道,“豆沙湾施工地爆炸后,你是否参与了救援?” 果然,刚才“精英组的工作范围”的坑挖在了这里。 “我又不是消防……” “请正面回答。” 蔡翔深吸一口气:“没有。” “那么爆炸发生后,你做了哪些工作?” “我是投资经理,必须对客户的资金负责,所以照常卖出或买入股票。” “死难者无数的情况下,正常工作?” “是。” 尹铎转了个身,侧对着蔡翔,余光瞥向阶梯座椅。 方才这句话这已经构成了言语误导,再怎么玩文字游戏,也不能把陪审团当傻子糊弄,他必须掌握好“煽动情绪”与“客观公正”之间的尺度。 陪审团中明显有一个人比其他人更清醒。 他后背靠着座椅,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地盯着证人席,似乎洞察了尹铎的诡计。 尹铎清了清嗓子,又问道:“豆沙湾爆炸恰好发生在年中,深蓝要向投资人汇报季度收益对不对?” “对。” “当时深蓝面临第一个跌下季度?” “是。” “而在此之前的十几年里,深蓝资本从来没有过赔钱的情况吗?” “是。” 这三个连续的问题中语言的限定范围非常清晰,逼得蔡翔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只能乖乖回答“是”或“否”。整个局面都在尹铎控制中,蔡翔心中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恐慌。 “如果深蓝发送了赔钱的季报,意味着深蓝连胜纪录就此被打破,对吗?” ——尹铎强调了季报收益的重要性,言外之意在于深蓝为了连胜会不择手段。 刹那间,蔡明白尹铎下一步会做什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道:“对。” “那么,深蓝发送了亏损的季报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 “深蓝最终盈利了。” 果然,尹铎在这里等着他:“那么深蓝是如何反败为胜的呢?” 蔡翔严肃道:“做空了保险。” 大陪审团中不少人摇头表示不满。 此前的晚间新闻虽然爆出朱砂利用豆沙湾爆炸案血赚6个亿,但深蓝对此秉持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暧昧态度。 这是个主流媒体没落的信息时代,传统新闻人为了留住收视率无所不用其极。反转新闻频频爆出,精彩程度堪比连续剧。被“狼来了”骗过多次的观众对媒体、对电视新闻都会留个心眼。 这世上从来不缺阴谋论,共通点是“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流着鲜血”。 有人相信朱砂一手策划了豆沙湾爆炸案,就有人相信政府因为深蓝反对某个竞选候选人而受到政治迫害。 深蓝不回应的公关手段,进可攻,退可守。 毕竟朱砂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每天进出跟着好几个保镖,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危险。如果出现更恶意的人身攻击行为,此前深蓝的不承认做空的事实,才对朱砂最有利。 可惜这招棋,被尹铎堵死了。 从坐上证人席开始,蔡翔一直有种不安的预感,好像被一张透明的大网困住了身体。眼睛看不见陷阱,却能清晰感到到逐步勒紧的绳索正逼得他窒息。 但是就在一瞬间,他耳后忽然滑过一丝冰凉诡异的感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抽丝剥茧般脱落出来: ——做空保险公司的人明明是温时良,为什么尹铎要传唤自己? 蔡翔手心冒出了密密的汗水,心跳一声高过一声。 尹铎问:“是你在第一时间做空了保险行业的股票吗?” “不是。” “那当时你在做什么?” “我忘了。” “好吧,我这里有份证明。” 尹铎向袁崇递了个眼色,袁崇立即起身把一张文件放到了投影仪上,紧接着大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分析报告,落款人是蔡翔。 “花鼓科、技,”尹铎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沉吟了几秒钟,突然扬声问道,“这是你对花鼓科技的评估报告,你认为花鼓科技应该投资?” “是。” “花鼓科技与农业方向有关吗?” 蔡翔默然不语。 “你方才说,你的投资方向是农业?” 蔡翔依然沉默。 “请回答这个问题,蔡先生,你为什么投资花鼓科技?” 蔡翔咬紧了两腮,仰头直视尹铎:“因为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和工作经验,花鼓科技是一家值得投资的公司。” 这么合情合理的回答,在陪审团眼中是明显的避重就轻。天罗地网已然铺好,蔡翔眼底猩红,犹如一只被紧逼到墙角准备殊死一搏的野兽。 然而尹铎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扭头望向袁崇,又示意他把一张报纸投影到大屏幕上。 投影仪的范围有限,袁崇应该练习过很多次,直接将新闻图片展现在众人面前,连紧挨着的配图和文字都没有漏出一毫米的边沿。 ——昏暗的沼泽地里伏着了一只鳄鱼,而在鳄鱼沾满淤泥的背部静静绽放着惨白诡异的兰花。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忽然卷入法庭内,如同来自沼泽地的阴冷空气环绕在蔡翔后颈,虚空中火药的引线蓦然绷紧了。 尹铎单手叉腰,西装下摆被略微撑起,显示出精壮的腰身,腹肌线条在衬衫下若隐若现。他转身看了看陪审团,那恣意的样子就像好戏即将拉开帷幕。 “你是否认识这盆花?” 蔡翔舔了舔嘴唇。 “蔡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刚刚已经宣誓过了,如果对的大陪审团有所隐瞒,将会被起诉,”尹铎加重了语气,问道,“请、问、你,是否认识这盆花?” “认识。” “请向大陪审团说出花的名字和价值。” “优昙雾兰,”蔡翔低声道,“无价之宝。” “为什么叫做无价之宝?” “因为濒临灭绝。” “为什么即将灭绝了?” “为花授粉的婴蛾已经灭绝了。” 尹铎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蔡翔的答案,然后他又问道:“你在7月30日购入了芳草兰、褐石桥公园、湿地中心等股票,对吗?” “对。” “你认为这些湿地公园会涨停?” 蔡翔态度强硬:“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很好,”尹铎笑了笑,“所以又在第二天,就是7月31日,上午一开盘就全仓卖出,你认为它们会下跌?哦,不好意思,是你‘当时’认为这些股票会下跌?” “是。” “就算对冲基金做的是超短线,一天一夜赚了近400万……”尹铎瞄着大陪审团的脸色,没有将后半句心知肚明的挖苦说出来,话锋一转问道,“请问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直觉。” 蔡翔挺直了腰背,目光冰冷,直视尹铎,但豆大的汗水正顺着鬓角往下流,衬衫衣领明显被打湿了一块。 “直觉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尹铎眼底瞬间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扬声道:“袁崇!” 一直站在投影仪前等候吩咐的袁崇瞬间撑开了报纸,对着镜头往下一挪,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了优昙雾兰图片的正上方,印着一行新闻标题。 ——6月25日,华浓生命实验室成功从毒舞蛾基因中再现已灭绝的婴蛾,婴蛾为珍稀植物优昙雾兰的授粉者…… 法庭内立刻躁动起来,空调暖风在无人察觉时出了些问题,室内温度蓦然升高了好几度,几位年纪颇大的陪审员本已经昏昏欲睡,但经尹铎悬疑小说式步步为营地提问,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一双双眼睛熠熠发光。 而视线尽头的蔡翔则狼狈不堪。 他正对着空调通风口,迎面而来的热风搅合得大脑浑浑噩噩,汗水不仅浸湿了衬衫,甚至背后的西装外套上都呈现出潮湿的印记,整个人的状态可以用“刚从水中捞出来”形容。 尹铎脱了西装,走到一旁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矿泉水,再走回蔡翔面前时,嘴角故意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蔡翔舌尖冒火,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华浓生命实验室接受了花鼓科技的1200万捐款,”尹铎顿了顿,又说道,“优昙雾兰复活的新闻爆出后,基因生物和湿地相关股票暴涨,但没过多久又全部暴跌,因为华浓实验室拒绝向任何一家湿地公园提供优昙雾兰。” 蔡翔脸色瞬间煞白。 “十五年前,优昙雾兰在黑市叫价到了5个亿,还搭上了无数条生命,如果华浓实验室真的成功复活了婴蛾,为什么愿意收下花鼓科技的1200万捐款,定期向‘主人’汇报实验进展,而不是卖一株花拿到千倍百倍的经费去自由飞翔? 蔡翔动了动嘴皮子,喉咙仿佛被冻住了。 不过尹铎根本就没期望蔡翔回答这个问题。 周遭空气紧绷到极限,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尹铎像一位以恐惧为食的魔鬼,眯着眼睛欣赏蔡翔不断流汗的面孔,然后霍然转身,冲着大陪审团,扬声道: “因为实验根本没有成功!” 那一瞬间空气无声无息地爆炸了,现场所有人在尹铎锋利的目光下心神一震。 房间里越来越热,空气渐渐稀薄,陪审团中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断深呼吸,估计室内温度超过了28摄氏度。 尹铎语速加快,根本不给蔡翔开口辩驳的机会,话语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华浓生命实验室在你的授意下对外宣布成功复活了婴蛾,拉动了两个板块的暴涨,而你本人在此次交易中直接获利超过400万。” “就在你清仓的当天早上,市场上有一家资本只有5个亿的小型对冲基金建立了空头仓位,获利超过1000万!这家叫基金名叫绿光资本,创始人是几年前从深蓝资本辞职创业的投资经理!初始投资中你的老板顾偕占了30%的份额,这是一家深蓝控股的基金!” “你贿赂了科学家,用优昙雾兰炒作,提前买入相关股票,趁着市场一哄而上时,在股票价格最高点卖出股票!但是你知道实验没有成功,相关股票一定会跌,而你先卖出再做空会引起证监会注意,所以你与绿光资本里应外,联手合操纵市场!” 尹铎声音嘹亮,句句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大锤重重砸向了蔡翔的太阳穴。 蔡翔脸上血色尽失,冰冷的血液不断冲上头顶,无数声音乱哄哄地交织在他脑海里,千头万绪犹如倏然跃出水面的鱼,银尾划过一道虚影,又瞬间消失不见。 尹铎的话里有太多逻辑错误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揪住这个漏洞,尹铎就说了下一个问题…… ……好热……为什么这么热? 蔡翔视线涣散,眼神飘忽,扯开领带。 尹铎的意思是是他公布了假新闻趁机获利?在大陪审团面前,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证明实验室和他有接触,罪名就能成立。 尹铎刚才怎么证明他和花鼓科技相互勾结的?蔡翔大脑昏昏沉沉的。 说他给花鼓投钱,花鼓给华浓投钱? 这是什么鬼理由?根本不成立啊……难道大陪审团就因为尹铎语速快就相信了? 蔡翔眨了眨眼,下午三四点钟,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晦涩。在热风中煎熬了太久,太阳穴抽痛地跳动起来,胸口异样滚烫,视线变得迷离重叠。 不远处,大陪审团成员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下一张张扭曲诡异的笑脸,光怪陆离地重叠在一起。 尹铎站在对面,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嘴唇。 蔡翔喉咙里如火中烧,脑海中嗡嗡乱响,一阵阵冰冷麻木的痛感爬过后脑。 太热了,房间里实在太热了。 热到影响到他思考了。 尹铎如何证明他和华浓勾结的? 啊……高抛低吸。 不对啊,正是因为他不知道华浓没有试验成功才会这么做啊。做空的收益远远高出‘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常规操作,绿光资本不就是证明了这一点吗? 哦,绿光资本被被尹铎提前当成了枪。 所以他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绿光抓住机会的时间太巧合了吗?一点都不。根本不存在阴谋论。 那段时间市场上有很多人意识到生物基因板块是异常波动,下跌调整非常符合经济规律。 一百家基金都因做空赚钱,尹铎盯上绿光,只是因为绿光资本和深蓝的关系吧…… 还有什么? 他确实向华浓投钱了,原因是什么来着?白清明! 花鼓科技是深蓝的枪,做‘那种’事情时,直接转账交易不正是给检察官留证据吗? 汇款人会在海外开设一千个以上的账户,收款人去网络众筹或捐款开账户,多笔小额汇款追踪不到来源,这才是给花科打黑钱的方法。 但尹铎手里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那是张分析报告。不是交易证明。 豆沙湾爆炸事件后,他正准备休年假,没有跟后续项目,所以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写报告。 尹铎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光从旁侧打来,将他的面部线条映照得冰冷僵硬。他似乎说了什么,但那声音仿佛隔着一片海水般忽远忽近。 “什么?”蔡翔问。 尹铎敛去笑意,眉梢眼尾流露出森然的寒意。 “你是否贿赂了华浓实验室?!” “没有!” “你是否在你上司朱砂的授意下贿赂了华浓实验室?” “没有。” “你是否在你上司顾偕的授意下贿赂了华浓实验室?” “没有……” 房间内温度高过,尹铎步步紧逼,脑中的糖原似乎消耗过高,蔡翔急促喘息,甚至眼前阵阵发黑。 “优昙雾兰是受华盛顿公约保护的稀有植物,私下交易是重罪,如果不存在基因编辑,那么你是否凭空捏造了一盆优昙雾兰来搅乱金融市场?” “我没有……” 尹铎的声音几乎变了调:“难道真的有一盆优昙雾兰在七月末横空出世?” “有……” “那这盆优昙雾兰现在在哪里?” 蔡翔耳朵尖动了动。 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 “这盆优昙雾兰现在在哪里?” 蔡翔干燥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说了什么。 尹铎毫不留情继续逼问:“这盆优昙雾兰在哪儿?” “何……” “优昙雾兰现在在哪儿?” 蔡翔声音细若蚊蚋?:“何崇添。” “谁?” “何崇添,”蔡翔清晰说道,“土管局局长何崇添。” 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尹铎绷紧的后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两位助手也不由自主地往椅背上一靠,似乎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膛。 袁崇和薄兮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万幸。 ——结束了。 纽港市上层利益错综复杂,朱砂用优昙雾兰贿赂土管局局长何崇添的事情本来上庭就能定罪,偏偏何崇添的位置空了下来会影响到检察长的竞选,所以他不得不将案子端到大陪审团面前。 把老鼠放在有且只有一个出口并摆着捕鼠夹的盒子里时,老鼠是没有选择的。 他没有违抗检察长的命令去调查土管局局长何崇添。 因为这三个字是从“嫌疑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一局,胜负已分。 尹铎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清晰问道: “你是否用优昙雾兰贿赂土管局局长何崇添?” 蔡翔上半身撑着桌面,胸膛剧烈.起伏。 两人静静对视了许久,蔡翔才说道:“根据第五法案赋予我的权利,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宪法第五修正要求,任何人不得强迫被告人自证其罪。 这样才能保证程序正义上的无罪推论,避免严刑逼供,保证基本人权。 然而这条法律一旦被搬上台面,在大陪审团中眼中则意味着做贼心虚、逃避事实。 · “你愿意向上帝发誓,一切如实禀告,毫不隐瞒吗?” 法庭空调在蔡翔作证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坏掉了,又在他退席后神奇地自愈了。房间里终于恢复了温度,陪审团从闷热空气中解脱出来,看上去都比刚刚清醒了许多。 现在坐在听证席上的人,则是本案最关键的主角。 朱砂直视尹铎,庄严宣誓:“我愿意。” 她的长发全部盘在脑后,脖颈、锁骨和肩颈在灯光中散发出白瓷一般冰冷的质地,那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清清楚楚渗着暧昧色情的红印。 尹铎目不斜视,只盯着朱砂的眼睛,嘴角勾一丝温柔的笑意。 玉面俏判官的气质向来如沐春风,不论挖坑还是收网,都言语温柔,态度和缓。片刻前,他对蔡翔那步步紧逼的问询方式,似乎还是他从业多年来的头一遭。 “豆沙湾爆炸后,你拥有的地皮价值一落千丈,与此同时,花衫地产、翡贵园地产和福城物业等几家房地产公司买下了蝌蝼湾的地皮,因为他们在豆沙湾的救援中积极承担了社会责任,所以顺利拿下建设政府保障性住房的资格,”尹铎眯起眼睛,问道,“对不对?” 朱砂嘴角微微含笑,温柔说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能令我自证其罪。” 尹铎似乎觉得很好笑,平静地回望了她几秒钟。然后冲袁崇扬了扬下颌,袁崇立刻起身,在一堆物证资料中翻出了一张报纸。 从袁崇略微忙乱的动作中,可以看得出这并非是检方事先安排好的顺序。尹铎省略掉了一些程序,直接进入下一环节。 “这是你和房产局局长何崇添握手的照片,背后是在十五年前就价值5个亿的优昙雾兰,”尹铎顿了顿,“根据向田渊所说,这盆花是他送给你的上司顾偕的,而根据你的手下蔡翔所说,这盆花现在到了何崇添手中,对此,你有异议吗?” 陪审团纷纷松了口气。 这三位检方律师提问方式都是一点点挖坑,一点点收网,大脑超强运转了一整天,尹铎现在改变提问方式,直接下定义,在法律程序上对不对,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是,检察官这么做确实给了他们在人性上的关爱。 窗外夕阳渐渐下沉,房间内光线昏暗。 朱砂面容平静,语气依然温柔:“根据第五法案,这个问题可能令我自证己罪,我拒绝回答。” 尹铎单手插腰,无奈地回身望了一眼陪审团,这个动作让他上起来非常潇洒英俊。 “你打算这样应付整个听证?” 朱砂又笑着说道:“依据宪法第五修正案,我请求检察官接受这份无内容的证词。” 气氛渐渐艰涩绷紧了,尹铎目光深深定在朱砂眼底,半晌,他吸了口气,又开始了连珠炮似的快速提问: “你是否在深蓝资本创始人顾偕的资助下长大?” “我拒绝回答可能令我自证己罪的问题。” “你是否通过顾偕的关系进入深蓝资本?” “我拒绝回答可能令我自证己罪的问题……” 尹铎眼底闪过一丝杀气,扬声问道: “你是否和顾偕发生过性关系?” 法庭内又无声地炸开了。 陪审员们面面相觑,相互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或许是否在封闭空间内待了太久,大家都感觉检察官的这句提问振声有力,余音在房间里久久回荡着。 “……”朱砂生硬道,“我拒绝回答可能令我自证己罪的问题。” 尹铎一秒也没有犹豫,继续又问:“你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时,你是否未成年?” …… “在你和他保持性关系期间,你是否成为了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 …… “顾偕是否用言语或暴力等手段强迫你与他发生性关系?” …… “你们是否结束过性关系?” …… “在你们结束性关系期间,顾偕是否曾以帮助你创业名义让你离开深蓝资本?” …… “你有没有保护过顾偕的非法利益?” …… “你是否是自愿卖出基因医疗股项目?” 房间内灯光骤亮,从昏暗过渡到明亮的瞬间法庭内所有人如梦初醒。 尹铎站得笔挺,光线映照着轮廓英俊的侧脸,他的脸色晦涩不明。 而朱砂表情麻木,迎着他的注视,冷漠说道: “根据第五法案,我拒绝回答可能令我自证己罪的问题。” ——以下不收费—— 昨晚好几个姐妹说不看懂,所以今天把挖坑写得更清楚了,但是在某些姐妹眼里可能就变成啰嗦了,这个我也权衡不好了。 庭审戏到此为止了,礼拜一看主角团反杀和解密。 复联不应该骂星爵的演员,应该骂编剧。 是作者不够聪明,才让角色挨骂。碍于篇幅,我想不到让蔡翔坑回去,给尹铎找麻烦,然后尹铎历尽艰险才套出来话,且字数还少的方式。所以只能菜菜就这么招了…… ρó18ɡω.νíρ ρo18м.νìρ 不可疗饥·137 赛珍珠(上)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纽港地区检方请求大陪审团投票,同意分别以二级和三级行贿罪名正式起诉顾偕和朱砂,请举手示意。” 天边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夜幕尽头,城市中心亮起了繁华绚丽的霓虹彩灯。鸭蛋青色的暗光笼罩了鳞次栉比的冲天建筑,主街被汽车灯照亮,犹如一条匍匐在青蓝色烟雾中蠕动的红色长龙。 晚高峰时刻,法院附近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朱砂沿街步行了十分钟,走到路口等待来接她的专车。 不远处红绿灯变化,对面方向迎来了一批人流,一道潇洒挺拔的身影随着人群穿过斑马线。 尹铎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路灯勾勒出修长的脖颈和下颌线条,微微凸起的喉结一路延伸进衬衣里。金边眼镜略微闪光,模糊了表情,但略微含笑的嘴角让他夹在一张张冷漠麻木的面孔中显得十分突兀。 “尹检察官。” “朱小姐。” 他们面对面站在街头,身旁行人来去匆匆,两个人对视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商铺门口的彩色灯箱于夜色交织融合,映照着彼此疲倦又苍白的侧脸。 嗡嗡嗡—— 尹铎口袋里的手机一直不停振动。 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铺天盖地的祝贺和恭喜。连赢两个案子,对纽港地区胜诉率最高的检察官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贺的事情。 但前一天赢下举世瞩目的少年杀人案,后一天便以压倒性胜利将金融街最硬的两块骨头送上法庭,这份荣耀足以尹铎包下整条船请全体同仁出海撒疯三天。 前者的判决将成为后续所有少年犯的审判依据,他的名字将被刻法律石碑之上;后者则是折磨了他数百个日日夜夜的心魔。 冬日傍晚寒风凛凛,朱砂额前几缕碎发随着风飘荡。 海鹅案历经一年,公堂上借诉讼调情,法庭外真真假假试探,俊男美女的组合搭配着拯救了纽港市多少家本要倒闭的八卦小报。 一个是刚正不阿的精英检察官,一个为非作歹的投资经理。前者风流花心的名声在外,后者嫖男人嫖得整条金融街都知道。相爱相杀美则美矣,始终缺少一份性张力。“渣男渣女手牵手,谁先动心谁是狗”,这才是让众多汤不热太太为之心动的原因。 渣吗?确实渣。 心动过吗?当然。 白天,他们是检察官和罪犯。 只有借着黑暗保护才敢短暂地脱下那层人皮。喷泉水幕下那支华尔兹、冬夜海风中四溅的璀璨烟花、超市里喧闹杂乱的人间烟火,都是隐没在午夜的一场美梦,当钟声敲响第十二下,尘归尘,土归土,片刻错乱之后,他们始终是检察官与罪犯。 尹铎迎着朱砂的目光,平静说道:“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减刑假释,最多七八年就可以出来。”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朱砂笑了笑,“只是起诉,又不是判决。” “起诉只是第一步。” “你能不能抬起腿走第二步可还不一定。” 尹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暗光。 朱砂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又或者只是如同往常所有短暂交锋一样,她只是在放一句狠话。 尹铎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今天他是胜利者,理所应当要让对方体面地退场。 车道上鸣笛声此起彼伏,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的一角。等待着过马路的行人越聚越多,男男女女用不同的语气讲着不同的言语,和引擎、刹车、鸣笛声乱糟糟地汇聚成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半晌,朱砂忽然开口问道:“你现在要去庆功宴吗?” “检察长那边应该有个聚会,我去露个脸,然后买菜回家做饭,”尹铎笑着摇摇头,“毕竟是社畜。” 朱砂点点头,偏过脸,目光望向远方迷离的夜色灯光,低声道:“我花了十年才能摆脱油烟。” 尹铎皱紧了眉心,马路上的车灯闪烁着压进他的瞳孔。 良久后,朱砂转过头来注视着他,慢慢绽放了一个极轻又极美的微笑:“所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厨房了。” 冬季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笼罩着城市上空,干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引发一阵刺痒。尹铎呼了口白气:“我明白。” “人活着总得图点什么,有所图就有了弱点,钱也好、爱也好,”朱砂别开目光,望着花纹繁复的地砖,轻轻笑了笑,“会被‘英雄’这两个字困住的人,要比想要钱和想要爱的人都幸运得多。” 尹铎没有回答。两人再次于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陷入沉默。 “对不起。”朱砂突然道。 “……你对不起我什么?” 朱砂笑了笑,没有回答。 绚烂的霓虹光影照在她的侧脸上,不知是否是尹铎的错觉,他竟然从朱砂那绝美的眉眼看出了近乎于怜悯的神色。 紧接着,一丝凉飕飕的诡异感忽然滑过耳后,尹铎不由愣住了。 ——她为什么道歉? ——为了已发生的还是没发生的? 他正要说话,衣兜里的手机再一次嗡嗡响动,一两遍短暂振动还可以无视,但孜孜不倦地来电可不像是为了可有可无的道贺。 朱砂摇摇头:“你接电话吧。” 绚烂夜色中她的身形挺拔,脸上泛着冷峻的白,不动不笑的时候周身散发着肃静和压抑的气韵。 尹铎心底一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穷途末路的悲悯。 “那么,再见了朱小姐。”他向她点了点头。 “再见,尹检察官。” 命运的轨迹线从洪荒中来,越过时间长河,翻过万水千山,于一团混沌杂乱中短暂地相交,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了本不该缠绕的两根线,然后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将彼此推上一条荒谬而扭曲的道路,无法回头,无法停步。 这就是故事的终点了吧。 再没有那一句“来日方长”的必要了。尹铎想。 他从朱砂身旁经过,在茫茫人海中举步向前,随着人群头也不回地穿过斑马线。 这城市太过拥挤,到处都是无处安放的心。 尹铎走到对面马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停下脚步,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 就在这一瞬间,那道刺耳的、尖锐的声音让他一愣,下意识问了句:“您说什么?” “我说,你、被、解、雇、了。”检察长咬牙切齿道。 尹铎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两下,立刻解释道:“何崇……” “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本该是属于我的高光时刻,却因为你变成了一场问责,”检察长独自坐在黑暗的办公室中,窗外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光,瞳孔深处闪过寒芒,一字一句说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荔塘区检察官了,听懂了就回家卖酒去吧。” 尹铎立刻转身回头,眼底满布错愕惊诧。 横向车道上车辆飞速闪过,就在那模糊的缝隙中,朱砂面无表情地站对面,凝视着他锋利的眉眼。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却仿佛隔着一条跨不过的银河。 ——以下不收费—— 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了点时间,只写完这些,深夜还有一更,建议不要等我,请等明天。 下一场的反转本该有一个番调查的过程,但是一写剧情就掉订阅,这几章庭审都没过100,也就都删掉了,之前伏笔是有的。加快剧情,争取今晚把“不可疗饥”这一坨戏都写完 108章《红鲨资本》、128章《逃兵》、133章《妖女》 以下当作“前情回顾” “受伤巨鲸引来了大白鲨,文山资本趁机盯上了环球,和我们一样想要拆分了它,”病房沙发上,鹿微微笑了笑,“不过凑巧的是,万文山被内幕交易的官司缠上了,拆环球的这笔钱还没赚上,万文山就先进了监狱。” ρó18ɡω.νíρ 不可疗饥·138 赛珍珠(下) 两小时前…… “教育的本质是赋予人以灵魂,家庭教育失败却让整个社会承担责任,我们的社会同情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少年即将面临长达四十年的满期服刑,却没有对受害者家属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检察长站在发言台上,特别布置过的灯光将她略微严肃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光,将女性领导人的严厉气质控制在男性受众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检察长稳定有力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内回荡。 “请怜悯死者!”检察长顿了顿,精亮的目光冷冷扫过台下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不要可怜活人!” 房间里安静了良久,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而沉思。 检察长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好了,现在可以提问了!” “钱女士!”“钱女士!”“钱女士!!” “纽港日报!” “控方律师尹铎提出四十年有期徒刑且不得假释,这是我国法律史上头一遭如此严重的指控,法学界一致认为量刑过高,”记者沉声道,“请问钱女士如何看待控方律师的这一行为?” “《未成年保护法》保护的是未成年的受害者,绝非未成年犯罪,在量刑是否过度上的问题上,我坚决支持陪审团的判决、也为控方拥有如尹铎这样能力突出的检察官而自豪。” “下一位……明珠卫视!” “听说荔塘区检察院正在接受职业责任办公室的调查,请问是否检察官尹铎违纪乱纪的行为是否属实?” “众所周知,这是我作为纽港地区检察长的最后几个月了,我不希望各个检察院以为我忙于竞选就会放松对各区的监管,”检察长面不改色,“荔塘区确实在接受调查,不过不是个例,接下来海岩区、雨花区、铜锣区等等都会接受调查,下一位!” “请问钱女士对后继检察长有中意人选了吗?” “检察长是民众投票选择的,我的意见不重要。而且很多后辈都极尽出色,不论谁作为下一任检察长,我相信他都会秉公执法。” “那么尹铎是否有兴趣竞选检察长?” “这你要去问他了。” “你是否会为尹铎竞选背书?” “在我担任纽港地区检察长期间,尹铎赢下了很多高难度的官司,如果我为他背书,应该是情理之中吧。” 检察长眯起了眼睛,脑海中飞速掠过方才回答过的问题。 多年的庭审经验让她在这一瞬间察觉出了奇怪之处——这些问题为什么全部围绕着尹铎? 尹铎不是第一天当上明星检察官,纵使他因赢下少年犯这桩大案而再次获得瞩目,但这是一场由纽港地区检察长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她作为风头正盛的女性领导人,理当成为话题中心。 不论是问她竞选进展如何、还是问她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哪怕用丑闻直接攻击她,都比大家问尹铎正常。 新闻提问通常会给发言人极大的自由,任凭发言人东拉西扯回避关键,而刚才那些话语则更像是律师针对对方证人的盘问,就如同一根根透明的蜘蛛丝,正无声无息地随着她的回答而编织成网。 她心底一沉,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 被点名的记者站了起来:“您在海东地区比竞争对手落后了3个点,您接下来会重点在海东活动吗?” 检察长松了口气,然而她嘴角的笑意还没绽放出来,只听记者继续问道:“听说您许诺当地最大航运企业环球恒通,修改环保法并给他三年的减税政策?” “无稽之谈,”检察长嘴角一勾,看似对污蔑毫不在乎,然而声音里却没有丁点儿笑意,“如果我能成功任职中部地区的行政官,首先要为我的选民负责。” “那您如何解释您的竞选团队上周收到的700万圆的巨额捐款?”记者晾出手机屏幕,其上显示着竞选团队的公开账目,“捐款人可是环球恒通的董事长。” 检察长的脸色在雪白的镁光灯下显得有些不自然,她刚要点名下一位记者,这时突然一位女记者主动站了起来,扬声问道:“纽港地区对深蓝资本的指控是否属于政治迫害?” 她的声音洪亮,字字铿锵,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这是刚刚提拔成NKTV晚间新闻栏目的现场执行制片人——姚莹。 检察长眉心一跳,下意识问道:“什么?” “五年前,文山资本在收购环球恒通期间,创始人万文山因内幕交易坐牢,环球恒通躲过了一次恶意收购,同一时期凤凰资本刚刚囤积环球恒通的股票,就被证监会盯上了一场轧空,罚款五千万,不得已又取消了对环球的收购,最近深蓝资本收购环球恒通的消息刚一出现,首席投资官朱砂就因贿赂罪被送到大陪审团面前,请问钱女士对此作何解释?” 检察长表情只空白了两秒,毕竟还是身经百战的政客,当即大方一笑:“巧合而已,从事发后往前推,总能看见阴谋——下个问题!” 姚莹没有理会她的敷衍,握紧了话筒,一双锋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她身材高挑,气质出众,专注时周身气场凛然森寒。 房间后排的角落里,张霖悄悄拿起手机,冒着星星眼,对着女朋友的背影喀嚓拍了好几张照片。 “当年把万文山送进监狱的人是助理检察官尹铎,两个月后他又发现了凤凰资本的非法操作,直接升职成荔塘区副检察官,”姚莹顿了顿,“此次起诉深蓝,正值你竞选期间,你是否和尹铎有私下交易,他帮你保护环球,你就为他竞选检察长背书站台?” 现场顿时骚动起来,乱糟糟的交谈声如蚊子的哼鸣。检察长脸上青白交加,强行忍着怒火,脸上还保持得体的微笑。 不远处公关经理连忙冲她做离开的手势,她却僵硬地站在台上,阴冷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今天的每个问题都是环环相扣的。 ——敌人是谁? ——她点名回答都是随机安排的,敌人又是如何摸清她的提问顺序? “钱女士!请您正面回答问题!” “尹铎成为最年轻的地区检察官是否因为你在背后给他保驾护航?” “尹铎的家族有没有为你竞选出资?” “他的零败诉率是否因为故意筛选过容易赢的案子?? “钱女士!”“钱女士!”“钱女士!” 公关经理走上台,接过了话筒,悄悄推了推检察长。检察长自然明白敌暗我明,这时候多说一句都会落入对方陷阱,最后的临场处理方式就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然而她必须找到策划人。 “好了,谢谢大家,发布会到此结束!” 媒体人向来如秃鹫,对尴尬与为难喜闻乐见。一见检察长准备落荒而逃,场内众人都沸腾了起来,不管不顾大声喊着问题,一时间房间内乱成了一锅沸粥。 然而就在此时,检查长瞳孔紧缩,目光穿过躁动的人群。 后排墙角有几个人一动不动地坐着,那稳如泰山的气势与场内快要掀翻房顶的杂乱对比鲜明。 坐在中间的男人若有所感地一抬头,露出英俊森然的眉眼。 ——那是顾偕。 · 这世上没有比宴会更适合打探消息的场所了。 黑珍珠慈善夜那晚,精英组按照朱砂的吩咐给尹铎下套的同时,也在四处和人交谈打听八卦。 哪家投行被尹铎告了,哪家基金被尹铎抓了,谁和谁有仇,谁和谁有利益冲突……这当中,十之一二都不一定为真,但消息就是消息,加工之后就会成为无往不胜的利剑。 精英组在阳台“接头”时,顾偕敏锐地察觉到了环球恒通的那个转折点。 ——天灾人祸一同降临,吸引了无数闻着血味而来的鲨鱼,恐怕当时不止文山资本和凤凰资本趁火打劫,没出现在姚莹的“问责台词”里,是因为他们当时没有犯罪。 那夜凌晨时分,顾偕先一步于朱砂回到深蓝。作为洁癖晚期患者,清理办公室,也能把某些局限住的思路打开。 时间是线性的,但是事件是散点的。 带着阴谋构陷的目光重新审度事发时间,顾偕发现尹铎今年二十七岁,五年前他才二十二岁,正是刚出校门的年纪。 应届毕业生从助理检察官到副检察官尹铎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而火箭般的升职速度在于他一年打了一千多场官司,平均每天要上三次法庭,真真是为理想而燃烧血肉与骨髓。 那一年,尹铎抓了两百多件金融犯罪,不论是文山资本还是凤凰资本,都只是其中的一滴水花而已。 当时环球恒通的期权即将到期,深蓝暗中收购环球的事情将大白于天下。一个朦胧的想法在脑海里浮浮沉沉,然而下一刻,朱砂戴着那对黑珍珠耳环堂而皇之地进门了。 顾偕整整沉默了一分钟。 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本来叫合规部来是想借他们的人脉查一查检方在环球被各方狙击时,有什么职位变动。 但他不敢对朱砂说一句重话,就只能把合规部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然后他给莫测打了个电话,让莫测去给王冠董事长林毅华送上一封匿名信。 雨始终未停,他站在楼顶停机坪望着雨雾中飘渺的城市灯海,只感觉周身一寸寸冷到骨髓里。 ——朱砂从未那么用力地吻过他。 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件事。 ——朱砂从未像她亲吻尹铎那样亲吻过他。 他不会接吻。 朱砂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唇舌勾缠着她的行为不叫亲吻,而是野兽撕咬。 如果朱砂此生只和他一个人接吻,那她永远也不会清楚真正的接吻是什么样子,只能忍受或者享受他的撕咬。 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的嘴唇已经不知道究竟吻过多少个男人。 十五岁的少女像献祭一般将自己完完整整奉给了他。 他享受了她无数个鲜美的第一次,却没能永远将她捧在手心里。 和精英组开会时天都快亮了,那时候顾偕已然醉了,他在桌下紧紧握住了朱砂的手,一字一句向精英组讲述了泼脏水给尹铎的计划。 王冠泄密只是第一步。 尹铎的监听行为必须对深蓝作出实质伤害。 环球恒通是招废棋。 除了在泄密收购给尹铎捅一刀,还可以再绕到检察长身上后背向尹铎放一枪。 朱砂慕强。 他必须干掉尹铎。 网已经铺下去了。 他本来打算在检察长竞选前的电视辩论上再借题发挥把文山资本这盆污水泼上去。 检察长必然警告尹铎,还会让他撤诉。 而他只要让蔡翔的官司无限期拖延下去就可以了,但没想到尹铎先把朱砂送上了大陪审团。 顾偕坐牢那几年,相当于上了个大学,自学了金融和法律,这些年整日和金融打交道,法律知识倒也没忘多少。 检察官操纵大陪审团,可是能把火腿三明治送上法庭的。 只要一上大陪审团,朱砂必输无疑。 那么他只有一个办法救朱砂。 ——声东击西。 不论尹铎手里有什么证据、不管尹铎以什么罪名起诉朱砂,只要能让尹铎动了检察长的蛋糕,尹铎必死无疑。 深冬六点,空气中飘来干冷的寒意,朱砂隔着繁华的马路,静静凝望着尹铎。 许久之后,尹铎自嘲般笑了笑,转过身,消失在了人海中。 这一年的年末,荔塘区检察官尹铎被撤职,他手下的所有案子都受到了二次审核。 顾偕、朱砂与蔡翔这三个人的行贿案也在这次风波中撤诉。 暖黄灯光大亮,辉映着整条玻璃走廊。 张霖摇晃着香槟,喷了蔡翔一身。鹿微微眼疾手快先把朱砂拉到了一旁。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鹤楚然双手托着一块蛋糕,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地被推倒最前方: “顾……顾先生……我是听着您的传说长大的,十分有幸能亲眼见到您冲出江湖。” 男神在迷弟灼灼的视线中,一皱眉头,望向朱砂,认真问道:“我有这么老吗?” 一颗明星的陨落势必伴随着另一个明星的崛起。 深蓝资本的首席投资官朱砂于无声处听惊雷,先后完成三场收购案,震惊整个金融市场。 蔚蓝航空彻底破产、王冠集团一蹶不振,环球恒通的董事长在为检察长的竞选中捐助了700万圆后,深蓝每股加价5圆将股票还给了环球恒通。 然而不久后,环球恒通财务造假的新闻突然传遍了市场,第三方审计介入,证实了这一消息,环球股份立刻暴跌70%。 几个月后,成桥运输低价收购了环球恒通的航运业,至此为止,国内最具价值的空运、陆运和海运三条运输通道全部被成桥所用,成桥运输的股价上涨了120%,成为世界顶尖物流公司指日可待。 办公室外精英组几个人还在闹腾,鹤楚然仗着自己喝多了,在顾先生办公室的地板上反复打滚儿。 张霖自我感觉还算清醒,晾着女朋友的电话,苦口婆心地劝小朋友先起来,来日方长,说不定你干得好了,以后还能得到邪神之吻。 鹿微微、白清明和蔡翔三人看人出殡不嫌事儿,抱着肩膀站在一旁,赌是张霖先倒下还是鹤楚然先安静。 温时良将铺在精英组大办公室卫生间门口的那块牌匾取了下来,带着两个后勤小哥,按照朱砂的吩咐,将“骄兵必败”四个字挂在她的办公室的门上,正对着她的办公桌。 这四个大字是警诫也是教训,犹如一双无所不知的眼睛,在虚空中静静注视着她。 她当然知道尹铎把罪责都推到顾偕身上,因为他的目标始终是邪财神,并非有多想拯救她。 但如果可以,她也想清清白白的活着。 她也想。 她也想啊。 她也希望她只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 可是聪明伶俐能怎么样?考上好学校,学到专业又能怎么样? 穷人家的女儿考上大学也不过是换了个城市继续穷着而已。 毕业后按部就班进大厂上班,一个月赚三瓜俩枣,和同样踏实努力的男朋友租着城市近郊的老房,可能还和另一对同样聪明上进的小情侣分摊房租。 日常为“破老小”凑房租,再深的爱情都磨没了。 姚莹能靠着张霖飞速升职加薪,那也是因为他们俩曾经是同学。 如果没有顾先生,她连认识尹铎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没得选。 陆卿禾说的是对的,她是自愿戴上枷锁留在地狱里的,不值得任何人伸手拉她一把。 因为她早已将她的血肉、骨骼、心脏和灵魂都献祭给了那个男人。 冬夜都市的街头流光溢彩,寒风呼啸着穿过两侧光秃秃的行道树,沸腾的人流穿过斑马线拥挤到朱砂身旁。 她不知在人潮中站了多久,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顾偕英俊的侧脸。 “顾先生,”朱砂说道,“多谢你。” · 叮咚—— 猫眼镜片将来人的身体比例放大得扭曲可笑。 尹铎拉开门,靠在门框上,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被停职了,现在不再是你的上司了。” 薄兮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举起手里的一份文件,说道:“你被开除前吩咐我做的最后一件事,现在有结果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尹铎略微惊讶,挑起了一侧的眉毛:“向无关人员泄露控方机密是要判刑的。” “所以在给你答案之前我有话要问你,”薄兮眯起眼,认真注视着尹铎,“如果答案我不满意,我掉头就走。” 尹铎做了个手势:“请问。” “你以后会放过朱砂和顾偕吗?” 尹铎干脆回道:“不会。” 薄兮笑了笑,抬手将文件袋塞进尹铎怀里:“朱砂消失的那辆兰博基尼最后出现在纽费高速附近,而当天夜里警方在纽费高速上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 尹铎微微诧异,正低头拆开文件袋,薄兮无声无息地走向了电梯间。 “等等——”尹铎问,“你为什么帮我?” “我觉得你不会就这样认命,一定还会杀回来,倒时候你不会亏待为你雪中送炭的人。” 尹铎推了推眼镜问道:“那如果我以别的身份杀回来,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不愿意。” “这么冰冷吗?”尹铎微微有些诧异,犹豫道,“如果是因为今天在法庭上,你审问陆卿禾……” “不,是因为你。” “我?” “你是一个绅士,可你永远都不会真正尊重女性,”薄兮神色肃穆,“这次听证会,看着好像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还有点私心想保护喜欢的女人,事实是,你从来没有把朱砂当成对手,你想要的一直都是顾偕,是邪财神,把一个女人送进监狱算什么本事,对不对?” 尹铎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是明明是我的上司,上车却先帮我开门、喝水帮我开盖、连点菜都要让我先点,可我有手有脚能自己开门,大家都是第一次投胎做人,凭什么你就觉得应该女士优先?”薄兮冷笑道,“这次听证会你赢了,所以这些话就没意义了,不过在你审问朱砂时,有那么几秒我真的希望你能惨败。能让朱砂坐二十年牢,控方就已经赢了,没有人能一口气吃下胖子。”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薄兮礼貌而冷漠地向尹铎一点头,随即消失在电梯间里。 · 幽幽暖灯照亮了大开间,顾偕全身赤裸着坐在床上,四周摆着各种各样的跳蛋和按摩棒,他手里还拿着几根羽毛,正在手背上试验着每一根是何种触感。 二层衣帽间里,朱砂静静坐在化妆镜前。她略微低头,注视着手心里的那颗粉色小药片,目光微微闪动,几秒之后,仰头咽了下去。 这是一种助兴药。 俗称春药。 足以在漫漫长夜中,对付顾先生那头精力旺盛的饿狼。 顾先生很厉害,不论哪个方面,他都是最强的。 这具身体被顾偕调教得无比淫荡,也十分享受与他做爱,但那只到顾先生结婚为止,从他与柏素素相逢开始,此后每一次与他做爱都如同受刑。 “朱砂,你好了吗?”顾偕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稍等一下!” 但她是他的高级性奴。 想要好过一点,那就只能靠吃药了。 朱砂侧过脸,对着化妆镜慢慢描眉。 每一次让他进入,从肉体都灵魂都如刀割般剧痛。 这几个月顾先生的温柔相待,倒是让她渐渐找回来了一点感觉。 可是一想到等一下,他会抚摸她,亲吻她,再进入她…… ……她无法再像早上那样接受他了。 “朱砂,还没好吗?不用特别打扮,反正都要脱掉。” “马上就来了!” 药劲儿起效很快,身体内部升起了一团火苗,转瞬间双腿缝隙里便湿漉漉一片了。 朱砂穿着性感的情趣内衣,黑色与红色蕾丝紧紧勾勒出丰盈的双胸,胸前的大一片雪白肌肤还缺了一点装饰。 于是她打开首饰间,视线忽然落到了一方丝绸黑盒上。打开盒盖,只见其中摆放着一对耳环。 黑色珍珠在昏黄灯光中折射出微渺的亮光,她凝望着珍珠,神情微微恍惚,但紧接着下一秒,她“啪”一声干脆地扣上了盒盖。 珍珠虽美,不可疗饥。 那些很好很好的,她不能要。 ——以下不收费,但很重要—— 订阅掉到历史新低,我得恰饭去写剧本了 只能保证不坑,一定会写到完结。 但这边以后不能再随心所欲日五日六,甚至连日四的底线达不到了。 更新量变为2千到3千字一章! 珍珠也从700加更变回500,反正按照现在一天几十颗的速度,加更也不会是太大负担 上个月还能拿3000人民币,这个月已经过半了,按照现在的收益x2,比上个月凉太多了…… 3000块钱可能事网文作者不错的收益了,但相同的时间和精力我去写剧本能拿到比这个更多的钱。 今年赚钱太难了,社畜没办法为爱发电,真的非常抱歉 保证依然更六休一,质量不降,绝不烂尾 第二卷的剧情线到此为止了,剩下的的都是感情线了,按照大纲接下来就是分手了,但是当时写第一卷的时候,大家着急吃肉,我就删了一段小狼狗的主线,现在必须把他拉回来了,他的副本不解决,白月光医生没办法出场。 以及,官配剩下的只有玻璃渣了,想吃肉可以回到第一卷最后几章,还有不可疗饥的第一章,这两个部分是不带剧情的纯肉~ ρó18ɡω.νíρ 穷途末路·139章 情妇 午夜时分。 沸腾的人声回荡在城市上空,街道两旁的路灯、围栏和商铺门前都挂满了流光溢彩的装饰物。 马路上车流不息,广场里人头攒动,千万道目光聚集到地标性建筑物的巨幅LED屏幕上,偌大的电子时钟秒针向前移动,人群自发喊道: 五!四!三!二! “卧槽?” “那是什么鬼东西?” “活的蜘蛛侠?!” 咚—— 咚—— 夜幕骤然一亮,瞬间将感慨尖叫的声音淹没在灿金的烟花里。 高耸入云的双子塔之间不知何时拉了一线钢丝,一道黑影正攀在钢丝上! 前空翻、后空翻、旋转跳跃等等高难度的动作踩在剧烈摇晃的钢丝上。 两分钟后,警方直升飞机带着明亮的光柱打下来,广场上的人这才清清楚楚看见站在钢丝绳上的是一个打扮奇怪的人,那人银色裤子在灯光中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螺旋桨激起的狂风将钢丝吹弯,那人身形一闪,立刻头朝下掉了下来,一瞬间人群齐刷刷发出惊惧的呼声,但紧接着,只见那人左脚不知怎地勾住了钢丝绳,稳稳吊在半空中,然后优雅又缓慢地张开双臂,向下方提心吊胆的观众行礼致意。 烟花倏然绽放,灿金色光芒一闪,相机将这一刻深深定格。 ——《跨年夜的行为艺术者疑似盗窃某公司高科技装置》 · 啪—— 暖黄灯光大亮,照亮了整间宽敞的复式公寓。 朱砂定定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深深吸了口气,还没回身关上门,突然只听房间里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回来了。” “顾先生?”朱砂全身一僵,“您怎么在这儿?” 落地窗外飘着小雪,千万片细雪为飘渺的城市灯海覆盖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顾偕侧身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他似乎在家中等了许久,外套挂在衣架上,黑色衬衫也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看起来也打算在这里要待很久。 “股权转让的合同你没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朱砂摇摇头,神情明显疲倦:“没有,就是条件太好了,才得考虑一下。” 她随手摘了围巾、脱了外套,一边往房间里走,一遍把衬衫裤子脱得满地都是。 “那多莉……” 顾偕话说一半,视线触及到走到他面前的朱砂,整个人猛地怔住了。 门廊灯失去重力感应自动熄灭了,客厅里没开吊灯,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幽幽亮着。 朱砂浑身赤裸,弯腰从茶几上倒了杯水,从顾偕的角能度清清楚楚地看见她侧腰、臀部和大腿上都布满了深红的暧昧痕迹。 ——那不是他留下的。 顾偕眉眼压紧,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不动声色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貌似强行压下了怒火,但他刚开一口又忍不住将双手狠狠攥在一起:“你是去床上见他了吗?” 朱砂站在茶几前,正从透明小药盒里翻找着药片,闻言头也没抬,很自然地接了一句:“谁?邵俊吗?” 金融从业者的一天始于纽港市的凌晨四点——欧洲股市开盘的时间,结束与纽港市的凌晨一点——澳洲股市收盘的时间。 光凭膳食摄入营养,没人能支撑得住长期高强度的工作,金融街药物泛滥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偕盯着朱砂手中那枚粉红色药片,隐隐察觉到一丝古怪。 ——从前似乎没见过朱砂吃这种药? “没见成,他又放了我鸽子,”房间里暖风开的很足,朱砂赤身走向了吧台,倒了杯水,“他敢再来一次,我就得让莫测上门找他聊聊了。” 去年年底,市场上最热门的新闻是红皇后那三场世纪收购案。新年第一天,拜跨年夜的行为艺术者所赐,多莉生物再一次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的目光。 外骨骼实验进入最后测试阶段,多莉生物宣布将于三月初召开新闻发布会,而就在当下市场上忽然传闻多莉生物即将被一家实力雄厚的医疗器械公司收购。 多莉生物的股价一哄而上,元旦假期一结束,开盘即涨停。 去年春天,朱砂派了一只小狼狗接近主持外骨骼实验的科学家,盗取她的实验报告。提前悉知实验动向,深蓝每次都能赶在多莉向外披露重大事项前,建仓或清仓。 多莉的股价不高,折腾了这大半年还没赚上精英组的一个零头。 这是顾偕从业十几年来,最有戏剧性却最不赚钱的内幕消息了。 那边多莉一上新闻,这边小狼狗就主动联系了朱砂,但和半年前一样,那小子又不断放她鸽子。 顾偕明白,朱砂倒也不是非要多莉的内幕消息,而是她需要画一个能困住那孙子的监牢,然后顺藤摸瓜查出是谁在背后监视她。 “你不用再亲自……” “我不知道您……” 安静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消音。 “你先说。”顾偕道。 “我不知道您今晚会来,”朱砂抬头,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可声音中却全无歉意,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所以就去了丝绒会馆。” 说完她仰头服下药,脖颈在昏黄灯光中显出流畅优美的线条,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连青色血管阴影都一目了然,凝脂般皮肤是一副上好的画卷,吻痕、指痕、咬痕交错遍布在上面。 顾偕视线向下,落在朱砂胸前。 丰盈的两团软肉上抓痕未消,乳头在空气中颤颤巍巍。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乳尖并非情动状态下因分泌的雌激素挺立变硬,而是因为红肿才胀大了一圈。 不知刚才她的乳头被多少个男人的嘴唇吸吮过、牙齿叼咬过,手指揉弄过。 顾偕面无表情,看起来还非常镇静。 他在朱砂含着笑意的注视中继续向下打量。 而朱砂好像生怕他看不清楚一样,后背倚靠着吧台边缘,重心一偏,全身重量压在一腿上,站了个交叉步。 她的耻毛剃得干干净净,双腿间白皙又泛出着一点粉红色,肉缝在顾偕的目光中条件反射似地收缩了两下,隐约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往下流淌。 顾偕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如果现在把手指伸进去,那里毫无疑问是湿润的触感,因为就在片刻前,一定有陌生的男人把那根该死的、丑陋的东西插了进去。 朱砂是故意让他知道她刚刚和别的男人上床了,或者说,是和别的男人们上床了。 他赶在新年之前干掉了尹铎,本以为转过一年能和朱砂回到从前的状态,就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尹铎这个人一样出现。 朱砂确实回到了他身边,但她身上的某个部分也随着尹铎离开了。 她依然让他亲、让他操,依然玩命工作加班,但每天都出去嫖。 如果前一天晚上顾偕和她一起回家,那么第二天白天,她一定会趁顾偕不注意偷溜出去,再带着满身印记回来。 有好几次在顾偕手指刚伸进穴口,就感觉到甬道足够湿润。 前戏再长都不可分泌出这么淫水。 那么湿,是因为她让别的男人操了她。 甚至有一天,他掰开朱砂的双腿,在肉穴里发现了一颗奇怪的跳蛋。 这枚跳蛋质地柔软,还是中空的。 他压着火儿正要拿出来,朱砂按住他的手,说这是丝绒会馆的新发明,很软,您可以往这里插,要比我紧。 顾偕当时就气得笑出了声。 ——朱砂在向他抗议。 每天都是“好的顾先生”、“顾先生有什么吩咐”和“顾先生想操我了吗”。 她对他的一切要求全盘接受,再也不和他吵架顶嘴,用逆来顺受来反抗他,好像她变成了一只木偶,他就能对她腻歪了一样。 祝锦枝说他一直都知道如何把朱砂留在身边。 他确实知道。 他的小姑娘慕强,只要他是最强的那个,再对她说一些冠冕堂皇的鼓励,她就能感动得痛哭流涕。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用“并肩作战”这根胡萝卜把朱砂留在了身边。 她在他和尹铎之间,选择了他。 可他偏偏忘了,人世间最难忘的情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这两种偏偏现在都被尹铎占了。 他还是让尹铎成为了她的遗憾。 如果那天就让高深杀了尹铎……或者任由任由尹铎重伤她……怎么都是错,从他在结婚书上下签姓名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奔着死局而去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唯一更新星星梦呼吸声,朱砂似乎因为顾偕没有发怒而略微笑了笑。 然后她慢慢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腿跨坐到他的腿上,再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拉下了他的裤链。 “我回来前洗过澡了,”朱砂凑上前,用鼻尖轻轻蹭着顾偕的下颌骨,妩媚地笑着问,“您想干我吗?” 顾偕不动如山,冷淡地盯着她的双眼,任由那只温软的小手挑弄他的肉棒,也没有表现出一点欲望,活生生像一个妖女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禁欲的和尚。 半晌,朱砂叹了口气,似乎非常遗憾:“好吧,您该走了,待我向顾太太问好。”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两个人一高一低对视着,虚空中仿佛有一股澎湃的暗潮萦绕在房间里。 从明天起就是为期七天的春节假期,是阖家团聚的好日子,也是顾偕要去和柏素素拜祭她父母的日子。 柏氏夫妇在深秋时节自尽,他们留下一封遗书希望女儿不要在这这个屈辱的日子里祭拜他们,两具无能的肉体不配长埋地底,随风而去就是最好的归宿。 于是柏素素将父母的骨灰撒了进了大海。 顾偕在婚前曾答应柏素素每年春节都带她出海及拜祭父母。 那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她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出海也算举家团圆。 朱砂把顾偕的内裤掖好,又帮他拉上了裤链,从他腿上起身前不怀疑好地蹭了蹭,果不其然在西裤上留下了一片水痕。 “不好意思,让您回家难交代了。” 朱砂笑着眨了眨眼,笑得妖异、笑得妩媚、笑得十分欠操。 ——她再也不忌讳“柏素素”这三个字了,甚至还特别喜欢在他面前提“顾太太”,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与妻子争风吃醋的地下情人。 顾偕眼底一暗,问:“你今年怎么过节?” “太累了,哪儿也不想去,”朱砂伸了个懒腰,身体曲线尽数伸展开,“在家里睡一周吧。” 顾偕心底蓦然抽痛了一下。 柏素素是个众星捧月的公主,出海祭奠父母都要开着豪华邮轮,宴请二百位社会名流。 明天这个时间,他要么躲在船舱里早早睡觉,要么在甲板上听无聊虚伪的寒暄,而朱砂则要孤零零地喝酒。 他叹了口气,正想说明天晚上来陪她,只听朱砂咯噔一声放下了手机,说道: “直升飞机十分钟后到,我先去洗澡了,提前祝您合家欢乐,早生贵子。” 她又顺从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举步朝浴室走去。 她没看见的是,坐在沙发上的顾偕眼底猩红,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似平静了两秒钟,但他霍然起身,如同突袭的豹子—— 墙壁上骤然闪现一道黑影,朱砂瞳孔猝然紧缩,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顾偕紧紧压了墙上。她眨了眨眼,刚挤出一个微笑,还没来得及主动索吻,一根又硬又烫的肉棒就捅进了她的身体里。 ——以下不收费—— 今天没来得及校对,错字劳烦各位担待了! ρó18ɡω.νíρ 穷途末路·140章 母狗 “啊……嗯……用力……快点……再快一点……” 朱砂后背靠着墙壁,双臂环绕着顾偕的脖子,被撞得像骑在颠簸的马背上。站稳都很难了,却还是将一条腿缠上了顾偕精壮的腰。 她整个人挂在顾偕身上,下身主动迎合撞击,滚烫的阴茎一插进来,就故意夹紧。嘴里的呻吟浪叫肆无忌惮,听着比AV女优还敬业。 顾偕面无表情,眼底藏着雪亮的刀锋。一手禁锢着朱砂的胯骨,好让他的阴茎在柔软的肉穴里横冲直撞,另一只手则大力揉弄她的胸部,雪白的胸肉从指缝间漫溢出来,顷刻间覆盖了一层粉色。 他顾及朱砂的乳头还红肿着——被别的男人玩弄到红肿——便没舍得碰一下,只用指甲在乳晕上抓挠着。 可朱砂对他的体贴并不领情。 “吃一下!顾先生!揉也可以……” 朱砂主动挺胸,把那两颗肉粒往他身上蹭。 顾偕摆腰,正要向外抽出阴茎,可肉穴挑衅似的夹紧了他,紧接着朱砂也拱着腰贴了上来。 方才一阵急火攻心,顾偕只开拉开裤链放出了阴茎,连腰带都没解开。此刻西裤、衬衣和马甲都好好穿在身上,眉宇间森然阴沉,眼底凌厉冰冷,看上去依然如神佛般禁欲冷漠。 而朱砂全身赤裸着,脚上连拖鞋都没穿,就着一条腿盘在顾偕腰上的姿势,略微挺了挺腰,威胁似的让两人的下半身紧紧相贴。仿佛他要是不碰她的乳头,她就不让他“出去”了。 窗外飘着雪花,房间内温暖明亮。僵持的气氛才持续了几秒钟,朱砂忽然仰头呻吟了一声。 顾偕皱眉低头一看,肉棒登时又胀大了一圈。 ——她竟然垫起另一只脚,凭空拔高了几厘米,然后用蚌肉间的阴蒂去蹭他皮带上的针扣! 定制款西装有侧边扣调节,一般不必系皮带。而顾偕的警觉深入骨髓,后腰常年卡着枪套,所以配了简洁的针扣款皮带。 银色矩形针扣在昏暗中泛着点点微光。 朱砂调整着角度,去蹭那圆弧状的边角,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让敏感的阴蒂充血变硬,紧接着一股黏腻透明的液体从粉红穴口流出来,滴落在针扣上。 顾偕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放缓了呼吸。 她以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事,第一次骑在他身上自慰,应该还是他们刚刚在一起不久。 他手上有一个大项目,开会、出差、开出、出差连轴忙了一个月,等他终于抽出时间来发泄性欲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姑娘脱胎换骨了。 ——清纯的校服短裙下是一条与年纪极为违和的性感内裤。 他还记得那是深红色的,蕾丝的。阴户也剃得干干净净,白嫩细腻的皮肤上,粉嫩的肉缝若隐若现。 少女被他压在身下,趁着他发愣了几秒钟,主动将纤细的手指从蕾丝边伸进去,搅弄了两下,勾弄出一条亮晶晶的银线,然后抹在内裤上。 那内裤的深红色红得近黑。 少女虽然还在发育期,性器官倒不像乳房那样青涩得明显,两指撑开穴口,一层层软肉如绽放的花瓣,似乎因羞耻而颤动。 少女呻吟了一声,推着他的肩膀坐了起来。他以为少女是难为情,想去扶她。 然而少女竟然主动骑上了他的腰,一手撑着他的胸膛,一手拨开蕾丝边沿,整个阴部都磨蹭着皮带上的针扣。 他本来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直到那一刻起,他知道他从此不喜欢青涩纯洁天真善良的好姑娘。 这具身体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敏感带在哪儿他一清二楚,后来很多年里,他也乐得与朱砂玩各种游戏,看朱砂肆无忌惮地享受性爱。 现在想来,朱砂在他身下享受到的快感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真的喜欢和他做爱?还是把这件事当成份内工作? 顾偕托起朱砂的下颌,冷冷望着她。 朱砂向后仰头,汗珠额头滑过眉骨,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 ——她在尹铎面前是什么样子? ——讽刺他?嘲弄他?动手动脚,然后撒娇着亲上去? 因为她不仰仗尹铎而活、不必琢磨他的想法,必用顾及他的情绪,所以……在尹铎面前,她才是真的自己? 他一直想让她自由,想让她无所顾忌地去爱去恨。 难道……朱砂只在他面前才戴着面具吗? 顾偕全身止不住抖,稍不留神,手指将朱砂的胯骨掐出了一片青色。他连忙松手,如梦初醒般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朱砂仿佛对他造成的疼痛毫无察觉,搭在他后要的脚一勾,将他紧紧圈住了。 她的下体里依然夹着他的阴茎,挺腰蹭针扣时,会小幅度吐出一截肉棒再吸回去,虽然是用针扣自慰,但对于身体里面的活动而言就像浅浅的抽插。她闭着眼睛,小声哼鸣,好似完全沉浸到了情欲里。 顾偕直直瞪着她,呼吸越发粗重。 朱砂似乎等待太久耐心都磨没了,本来勾住他脖颈的一只手松了下来,刚要抚摸上自己的乳头,忽然手腕一紧。 她猝然睁眼,只见顾偕狠狠抓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问道: “想让我碰你这里?” 他声音嘶哑,下身开始扭腰摆胯继续进出她的身体。 朱砂舔了舔嘴唇:“是……” 他食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嫣红的乳尖,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肿了……” “为什么?” “因为……嗯哼……”朱砂被下身快感激得浑身颤抖,来不及吞咽得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嗯哼……我是……发情的母狗。” 顾偕眉心一跳,喘着粗气,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只被万箭穿心的野兽,静静流血等待死亡。 朱砂眼底迷离,明明迎着顾偕的目光,却对他的异样毫无察觉,依然主动摆腰迎合,喉咙里放肆的呻吟着。 粗重的喘息、滋滋的水响和肉体撞击的声音交织盘旋。半晌,顾偕苦笑着仿佛质问自己似的说了一句:“是吗?” “是!是!我是要人操的母狗,求你,用力操我!顾先生!求你!” 朱砂闭了上双眼,柔软的身体化作一条光溜溜的蛇,贴着他妖娆扭动。 顾偕盯着朱砂,眼底的微光一寸寸冷下去。 他从前最喜欢朱砂主动索取。 不论是像饿极了一样撕开他的衣服,还是嘤咛着淫荡的话语求他进来。 性是动物的天性,凭什么女人就要为此羞耻? 每当朱砂仰头着,闭着眼跨坐在他身上浮浮沉沉时,成就感咕噜着气泡从顾偕心底漫溢出来。 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怪物。 一个不为情所困、不羞耻于身体的怪物。 顾偕咬紧了牙关,眼底难以掩饰地露出的心痛。 可是真正的朱砂是什么样子? 脱下那身怪物钢甲,在……在……真正深爱的男人面前……她会是什么样子? 是害羞吧。 所以她不会主动骑在尹铎身上,而是顺从地躺在他身下?是不是需要关灯?还是不是还得盖着被子?被顶到舒服了,紧紧抱着尹铎的脖颈小声哼哼? 刹那间,顾偕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那明明是十五岁的朱砂! ——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少女,被他丢在她十五岁那年。 “顾先生……”朱砂呻吟道,“快点,用力一点!” “想我操你?” “嗯嗯!quot; “我为什么要操你?” “我是发情的母狗。” 顾偕无声地哽咽一下,瞳孔深处似乎闪烁着水光,他冷冷道:“没有男人操你就活不了吗?” “对,操我!快点操我!” “我操你操得爽,还是别的男人让你爽! 顾偕眼底一暗,脸色阴沉。 朱砂干脆道:“您!我最喜欢您操我!您操得最舒服……” 那一瞬间,顾偕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五脏六腑都沸腾着冒出血气。 她连一秒钟犹豫都没有! 她不惊讶他会这么问,她也不害怕他这么问! 长久以来心照不宣的规则被这么轻飘飘地打破了。 最可笑的是,他曾经还在地下停车场里警告过她,她出去玩这件事,他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让他发现痕迹。 就当给彼此最后的尊重。 可是现在,她就这么赤裸裸地承认了。 顾偕几乎笑出声,明明是他先问的,朱砂要怎么回答他才能满意? “您想太多了”、“别说傻话了”和“没有这种事”,这三个回答应该是妻子质问丈夫是否出轨时,丈夫用来搪塞妻子的话吧。 …… “我甘愿当他的忠犬,任凭他差遣。” 虚空中,顾偕耳边忽然响起了很久以前,他站在墙角阴影里,听见朱砂对尹铎说的那句话。 虽然他不希望他的小姑娘真的变成一只狗。 但那一刻,他们是一边的。 这半年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了别人的? 顾偕眼底发狠,托着朱砂的腿根,凌空将她抱了起来。下一刻硕大的龟头抵着发红的穴口,浅浅抽插了几下,破开甬道一捅到底! 朱砂仰着脖子,猝然尖叫了一声。她身前是胸肌坚硬的胸膛,身后的冰冷的墙壁,前后夹击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张大了嘴直抽冷气,或许是阴茎插得太爽,又或许是腿被掰得疼,被刺激出的生理性眼泪哗哗往下掉。 这具敏感到极致的身体在肉棒进入的一瞬间就围了上去,软肉层层密密,对阴茎献媚讨好,深深吸附,勒得顾偕忍不住闷哼一声。 顾偕浅色瞳孔闪过凌厉的微光,面色沉得吓人,周身没有半分情欲与缠绵,只有让人脊椎发凉的戾气。 他双手托着朱砂的大腿根,往自己身前撞,腰腹毫不怜惜地往前顶,两颗鼓鼓的精囊啪啪撞在朱砂的臀部,发了狠劲地捣弄。 龟头撞在敏感点上,角度刁钻,力道又狠又重。一杆胀得紫黑的阴茎飞速拉扯着熟红的穴肉,交合处湿答答往下淌水。带着哭腔的呻吟声回荡在空气里,朱砂仰着头,叫声溃不成军,可下体啜得一次比一次紧,穴口被撑开,紧紧缠住青筋狰狞的阴茎。 她眼睛失焦,嘴角淌着口水,下身肉穴里湿答答流着淫水,这具身体从里到外都被操开了。 紧接着,夹着肉棒的肉穴急剧紧缩,朱砂全身泛红,止不住哆嗦。 ——她高潮了。 顾偕略微停下动作,喘着粗气冷冷望着她。 从前朱砂高潮时,他都会停下来让她好好感受这一刻,最多轻轻亲吻她的眼睛和嘴角。 太剧烈的快感可能导致性窒息,虽然他经常想着死在朱砂身上就好了,但他可不希望他的小姑娘死在他的床上。 但今天的朱砂没有喊停。 “好快!那里!对!” “好舒服……啊……嗯哈……啊!” “干死我!快点干死我!” 顾偕托着她腿根的十指几乎掐进了肉里!腰杆一摆,继续大开大合操弄她。 ——她疯了。 ——他也快疯了。 不如一起死掉吧。 就这样任由世界毁灭吧。 顾偕眼里闪着水光,单手托着她的腿,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怦!怦!怦! 她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 顾偕低声问:“这是做爱还是性交?” 朱砂的脸色因窒息而显出深红,她睁开眼,胸前剧烈起伏,却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顾偕手指越勒越紧,朱砂嘴唇动了动,顾偕侧头想听清她要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只见朱砂缓缓笑了出来,她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一滴倏然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划过虚空,啪嗒掉在地板上。 ——不收费—— 今天又没来得及校对,错字依然抱歉了! ρó18ɡω.νíρ 穷途末路·141章捉奸 公海。 淡薄的月色笼罩一望无际的大海,邮轮破开海浪飞驰着向前行进,所过之处泛起两道雪白的浪花。 宴会厅内有著名爵士乐队现场演奏,欢快的乐曲从音箱倾泻而出,飘荡了整个甲板。身着礼服的宾客端着酒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偶尔一回头,只见二层船顶上并肩站着两道身影。男人身材挺拔,气度非凡,女白色长裙随着海风翩跹——赫然宴会的主人。 宾客遥遥举杯示意,于身边的朋友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默契地没去打扰这对爱侣。 “结婚第二个新年了,”柏素素抬起手里的象香槟杯,微微偏头笑道,“余生请多指教了,顾先生。” 顾偕单手插在裤袋里,一手端着酒杯,闻言只是点点头,连酒杯都没抬起来。晦暗灯光中,他的面色冷硬,棱角深刻,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如果是常人早就对这具散发着冷气人形冰雕敬而远之了。柏素素不愧是教养xx的名媛,临场反应非常迅速,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半真半假地笑着抱怨了一句: “你至少应该回一句,‘也请你多指教,顾太太。’吧。” 顾偕这才抬起头,叮咚碰杯:“嗯,顾太太,” 旋即他眼底隐约闪过一丝异样,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遍“顾太太”。 这三个被他叹息似的说出来,从小就学习察言观色的柏素素敏锐地意识到顾偕不是在叫她,那只是一句情感复杂的感慨。 她有着出色的花瓶的自我修养,——不问不说不知道,便安静啜了一口酒,钻石手链随着抬手的动作散发出异常璀璨的光芒,一瞬间被折射到远处。 船头甲板上宾客的脸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猛然被晃眼的女宾客一抬头,目光落在那价值过亿的手链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引擎声与海浪交杂飘渺再海风中,安静了许久之后,顾偕突然开口道:“抱歉,这一年都没怎么陪你。” ““我已经有很多了,”柏素素握住顾偕搭在甲板上的手,“你给了我很多。” “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我把深蓝的股权分给了朱砂。” “你作为老板奖励属下是应该的啊,”柏素素温柔道,“世纪大收购案影响这么大,你要不拿点诚意,就留不住她了吧。” “我们的财产会少很多。” “所以呢?”柏素素俏皮一笑,“你要养不起了我?” 顾偕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 柏素素继续开玩笑:“何况这本来就是你的婚前财产,就算离婚了我也拿不到。” “我不会离婚,”顾偕突然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不会离婚,你都永远是我、的、顾太太。” 柏素素一怔。 他们两个人紧紧挨着,海风勾起碎发在耳旁盘旋,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顾偕眼底倒映得灯光、海面与她的倒影渐渐压紧成一条冰冷的线。 她心底一抽,摸着顾偕的侧脸,郑重道:“我明白。” 十几年前,她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第一场演奏会时,她出写一本自传,讲述她的家庭、她的教育以及她对生命的认识。 那本书在畅销榜上挂了一年,骂声无数,恶评清一色认为她虚伪做作。 那时她还年轻,也傲慢。 傲慢到能原谅一切。 她滑下鼠标,浏览网页差评,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她怜悯这些人——活得有又多不幸,才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言语。 “——名媛艺术家满地都是,而你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就算没有人砸钱捧你,你也会遇见伯乐成为世界一流的钢琴家。如果你只是出身豪门,父母同床异梦,各自为营,你也会堕落到毒品和性爱里面,可你父母恩爱,相敬如宾,你是亿万分之一的那个被爱浇灌着长大的小孩。最重要的是,你是个没见过苦难、眼睛的干净的姑娘,是真正活在童话里的公主,但凡有一步走错,都成不了今天的你。” 加长林肯在车道上轰轰前行,两侧茂密的树林不断向后退去。柏素素坐在宽敞的后排座椅上,只见对面的男人微微一笑。明明生理年龄已经可以用“苍老”来形容,但见识、经历和骨子底气就是男人最好的滤镜,车内昏暗的灯光抚平了脸上的皱纹,让他看上去依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古龙先生写过一个男人,有钱有权有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哪怕他相貌奇丑,身体残疾,为了他的钱和权爱他的女人依然无数,可是偏偏他想要爱,想要一个女人对他毫无算计的爱。于是他带着一些女人上了无人岛,和其中一个生下了一个女孩,他把女孩养大……”顾翰儒顿了顿,“女孩没见过其他的男人,自然将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他,她即是他的女儿,又是他的爱人。” 柏素素平静道:“您不用与世隔绝,都有无数虔诚爱您的人。” “我要的不是庸脂俗粉,”顾汉儒嘴角一勾,“你美丽、善良、天真、纯洁是世界上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姑娘。” 柏素素果然没愧对“美好”二字,脸上始终没出现一丝怨毒。 车厢里沉默许久,她开口问:“您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从我小时候吗?” “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要么是‘钱’要么是‘性’,这两样满足不了我以后,我就想当神了。我们这个阶层看了太多‘美好’的东西,所以越漂亮、越珍贵,我越想打破。让女人为我疯魔、为我堕落、为我自杀……”顾汉儒眯起眼睛,沉醉似的说道,“就像玉器落地瞬间的脆响,大明星变成妓女,圣女贵妇身败名裂,越贵重的玉器越能让我兴奋。” “所以您也把我打碎了。” “不,素素,”顾翰儒严肃道,“神也会当腻,拆房子总没有建房子快乐,你把我从毁灭变成创世。” “为什么?”柏素素诧异,“我小时候您不可能预见我会变成什么样。” “你救了我的儿子,你当时还那么小,”顾翰儒似乎感到荒唐似的,重复了一遍,“那么小,我在监视器里看见你把他的肠子塞回肚子里,你的手和肠子差不多宽,可一点犹豫都没有。” 柏素素苦笑道:“也可能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肠子。” “你跪在花丛里,满身是血,但那一瞬间,我觉得我见到了天使,”顾翰儒冷笑道,“所以你就是我的盼头。” 她作为“柏素素”的这一生只有短暂的二十八年,往后的岁岁年年里,她只剩下一个身份——顾太太。 惊艳绝伦的钢琴家或是独领前卫的画家……都与她无关了,她存活的意义只是成为哪一位“顾先生”的“顾太太”。 一束灯光从远处射来,闪烁的红灯穿过茫茫海面,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顾偕不自觉皱紧了眉心:“素素……” “嗯?” 顾偕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啪地点上:“你怕我吗?” 柏素素干脆道:“不怕。” 顾偕眉心一跳,似乎愣了一下。 柏素素疑惑:“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反问我……我希望你怕还是不怕,”顾偕抬头看了看天,长长叹了口气,“没什么,这样挺好的。” “我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属下,”柏素素道,“天天瞄着你的脸色,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顾偕摇头一哂:“是啊,怎么过得下去。” 轰—— 一艘游轮从夜色中渐渐靠近,船身上闪烁着由几排小灯泡交织而成的船名: ——柏美人号 顾偕一抬手,烟头扔进了酒杯里。 不少人看清了对面的船名,纷纷向二层投来视线,潮湿腥咸的空气蓦然一紧,局面一触即发。 这边宾客西装长裙彬彬有礼,那边船还没到眼前,震天动地摇滚乐先飘了过来。 对面甲板上站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七八个同样赤裸的模特将他围在当中,一行人仿佛嗑药嗑嗨了一样乱舞。 两艘船缓缓相错,男人睁开了眼睛,望着顾偕勾起了嘴角。 而顾偕眉眼轮廓慢慢压紧,男人的身影映在他冰冷的眼底。 ——赫然是顾翰儒法律上仅剩的儿子。 · 数日后…… 傍晚最后一缕天光穿过窗帘,悬在凌乱的床铺上方形成一道光带。 白清明从宿醉中悠悠醒来,习惯性一摸手机,还没划开屏幕又呻吟着放了下去。 毕竟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顾先生很乖。 朱小姐也很乖。 所以他应该再享受一晚自由。 年三十那晚,他本来安排了一架直升机,等顾先生找个借口从柏小姐身边溜出来,然后把他送到朱小姐身边去。但听说顾先生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众挑衅,这几天顾先生就没顾得上骚扰朱小姐。 昨晚他闲着的时候,瞄了一眼八卦小报,邪财神婚变传言从两人结婚前就开始了,童话爱情美得让人眼红,可刺激不了销量,民众喜欢的是“看热闹”,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所以八卦周刊上,顾偕和柏素素三天离婚一次,五天捉奸一次。 狗仔队拿顾先生的直升机半年没出现在海边别墅上空大作文章,离婚相关安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而这几天顾先生终于回家了,但这非没有让婚变传言不攻自破,反而是“顾太太同款的泰国小鬼”“顾太太的私处手术”等等广告占据了周刊的一半页面。 民众眼中,豪门太太只有一项工作——无所不用其极来挽回丈夫的心。 从前看见这种新闻,他还会担心一下朱小姐的心情。但从他最近掌握的动向来看,朱小姐巴不得有人缠住顾先生。 年三十那天,朱砂担心顾偕半夜突袭,把手机扔家里一个躲出去了。 顾偕联系不上她,就找到了他头上,他虽然有朱小姐的手机定位,可人家连手机都没拿,摆明了不想被找到。两份工资也不好拿,白清明没办法,只能动用了强大的人脉,调出全市的摄像头后,终于在她名下的一栋庄园里发现了她。 他硬着头皮找上门,朱砂当然没理他。 但通过周围监控确认了里面没有男人出入、一日三餐有人准时送上门,电量充足、暖气充足,朱砂饿不死也冻不死以后,他才给顾偕报了个平安,并含蓄表达了朱砂需要自由。 往后这几天,顾偕没有找过他,朱砂也没有找过他。 这是他自从不再当神父后,难能可贵的假期。 白清明翻了个身,一觉睡过去,直到夜深时分活活被饿醒他才满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去,煮了个面条,等烧水期间,划开了手机屏幕。 “啊哈——”白清明打着哈欠,幽幽屏幕光映照着他纵欲过度的脸,然而下一秒,他瞳孔紧紧一缩,整个人嗷一声蹦了起来! 啪嗒摔在手机上的屏幕显示几条信息: 【我回来了】 ——来自:朱砂,3小时前 【把朱砂坐标发我】 ——来自:顾偕,3小时前 【丝绒会馆还在营业吗?让几个人来我家吧】 ——来自:朱砂,3小时前 【我大概十点到,你准备一下晚餐】 ——来自:顾偕,3小时前 白清明一抬头,墙壁上电子时钟显示着23点整。 那一瞬间钞票、豪车、钻石会员卡唰唰唰从他眼前飞速掠过又碎成了渣,紧接着他仿佛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人体残肢…… 呜呜呜—— 锅里的热水开了。 白清明如梦初醒捡起手机,站起身,一把拽下衣架上的风衣裹在赤条条的身体外面,然后双脚踩着拖鞋,猛地拉开了大门,刚往外走了两步又暗骂一声往回跑。 咚地推开门,从门厅墙壁上挂着的钥匙串上取下了朱砂家的备用钥匙,这时余光瞄见厨房灶台上还燃着幽蓝火苗,沸腾了的水正咕噜咕噜往外涌。 白清明站在门口只犹豫了0.01秒,旋即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砰一声关上门。 顾先生不乖! 朱小姐也不乖! · 十几分钟后,大G在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中急剧停下,公寓门口值班的门童目瞪口呆地望着白清明踩着一双拖鞋下了车。 白清明把车钥匙朝门童一抛,二话不说就往门里走。 公寓安全等级很高,白清明算是熟人才能自由出入。他一脚刚迈进旋转玻璃门,忽然从玻璃反光中看到了一辆熟悉的法拉利…… 上帝! 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他准备悄悄溜进去,哪怕只能提前30秒,也能将紧急公关发挥出最大价值,然而,那道冰冷的目光与他的视线在玻璃门上猝然相撞。 白清明转过身,僵硬地笑了笑:“Boss晚上好啊!” 顾偕没有回答,视线从白清明穿着拖鞋的双脚一路向上游走,冷冷扫视过他露在外面的小腿,系错扣子的大衣,最后定在他眼底。 “想上去通风报信?”顾偕一眯眼睛,“她在上面干什么呢。” “没有没有,您想多了,这不是一觉刚睡醒嘛,”白清明挠挠头,“我猜啊朱小姐躲出去可能是年前您二位又闹不愉快了,怕朱小姐脾气上来,您还不会哄,有我这个外人在场……” “所以呢?”顾偕冷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等他往下编。 白清明突然从口袋里举出钥匙:“所以有我这个外人来送钥匙,您一定能进的了门!” “顾先生——” 白清明目光越过顾偕,只见两个年轻人推着一个冷藏箱从不远处的箱型车下来,车身上似乎印着什么银行? 白清明瞬间会意:“这是朱小姐惦记了两年威士忌?” 顾偕没有理他,转身向公寓内走去。几个人匆匆穿过大厅,白清明十分狗腿子地主动召唤了电梯,输入上行密码。 一进封闭空间,顾偕周身的低气压让人难以呼吸,白清明余光瞄着飞速变换的数字,一颗小心脏不由哆嗦起来。 “Boss大餐叫了吗?我现在安排上?” “我炖了了一盅汤。” 白清明这才注意到顾偕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亲手炖的?” “嗯。” “放心,放心,不看在酒的面子上,看在汤的面子上她也会让您进门的,”白清明的表情都快哭了,“放心,放心!” 顾偕没回答,白清明继续没话找话:“您是怎么来这里了?庄园那边没人吗?” 顾偕冷冷注视着他,那目光如同一把能破开所有阴谋诡计的利刀,盯着白清明浑身不适。半晌,他还是回答道:“黄秘书让人送了一桌菜,那边没人。” “啊,您还挺聪明的……” 白清明终于把气氛推到了尴尬的最高点,连角落里尽可能让自己隐身的两个小哥都没忍住看了看他。 78、79、80…… 数字迅速向上滚动,白清明的心一寸寸变凉。 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了啊! 几个男人轮流来也不能干三个小时吧! 信男愿终身吃素,求朱小姐家里没男…… 叮咚! 白清明誓言还没发完,电梯门就开了,他主动上前半步,挡住了顾偕,颤颤巍巍笑道:“我来我来!我有钥匙!” 顾偕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白清明双腿发软,磨磨蹭蹭往前走。然后手指哆嗦着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嚓咔嚓捅了几下,在顾偕充满了压迫意味的目光中,不得不向右拧开锁。 咔哒—— 白清明慢慢抽回了手。 “那个Boss不如……” 顾偕不耐烦了,拨开他的肩膀,一把拉开了门。 那一瞬间,一股热浪夹杂着暧昧的气味迎面涌来,房间里灯火通明,将那副不堪入目的画面照得一目了然! 不远处,客厅地毯上,几个男人的身体如蛇一般缠绕扭动,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白皙修长的腿被一个裸男捧在手里,正从忘情地从脚踝向上亲。 一、二、三、四…… 白清明不敢再数了,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χяoцяoцωц.coм 穷途末路·142章清理 顾偕冷冷吐出一个字。 房间内瞬间如极地般深寒刺骨,空气沉沉地坠着所有人的脊椎。 两个小哥在白清明身后探头探脑,定在了仰脖子的姿势上,地毯上正在交媾的猛男们惊愕抬头,托着腿的、吸乳头的、舔下体的全部僵硬了。 顾偕静静站在门厅,如一尊黑色的冰雕,胸前没有呼吸起伏,眼底幽深得如一潭死水,半侧身体隐没进凝重的阴影中。 丝绒会馆可能没有对“在捉奸现场如何快速撤离”做过培训,而在场唯一“捉奸”与“被捉奸”经验都丰富的白清明担当了总指挥的任重。 他先用眼神示意俩小哥赶紧把保温箱往外搬,然后从顾偕背后伸出半个身子,边打手势边做口型,手脚并用招呼那群倒霉的小狼狗们赶紧溜。 半大的孩子们一激灵,终于意识到性命不保,纷纷从朱砂身上起来,撅着屁股、露着大鸟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每当一个裸男从身旁跑过,激起一阵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风时,白清明就心惊肉跳一下。 心脏、眼皮和手指足足抽完了七下,他才悄悄退出去,轻声关上了门。 白清明靠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七个?!! 我勒个亲娘嘞。 白清明紧咬着牙关,心中默念静心咒,竭力忘记脑海中的画面。然而人脑机制就是越说不要想大象,偏偏就会想大象。 他现在不用闭上眼,眼前就浮现……那副……那副画面。 妈的,长针眼了! 大门嘎吱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个人。顾偕脸上血色全无,像被石化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呆滞地望着前方。 食尸鬼一样的鸭子散去后,地毯上才露出了朱砂的身体。 一群男人围着她就像分食尸体的秃鹫,又像一群要吃奶的崽种。 此刻她闭着眼,平躺在地毯上,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微光,不知是她自身的汗液还是别的男人留下的口水。 顾偕怔怔望着她,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起伏的呼吸声,连空气都凝固了。 ——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也不坐起来? ——由负隅反抗变成消极应付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找回四肢的知觉,可全身仿佛掉进了万年冰窟中,从头到脚都泛着发疼的寒意。 他放下保温桶,主动走上前。 这几步路明明只有十来米远,却比当年他血洗婚宴、从正厅迈出门槛那几步还难。双腿如灌了铅似的沉重,脚下发软,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承不住力。 阴影居高临下降下来,笼罩住了朱砂赤裸的身体。她紧闭着眼,胸前起伏平稳,呼吸沉重,保持相同的节奏。 ——她睡着了? ——她竟然睡着了?! 那一瞬间顾偕也不说清怎么回事,滔天愤怒之后竟然有一丝丝狂喜从胸腔里漫出来。 既然不是当场捉奸,就不必当场对峙,那他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装作不知? 顾偕盯着朱砂的睡颜好半天不发出声音,两只手狠狠攥在身侧,骨节都泛出青紫。 他犹如被逼进穷途末路的野兽,前胸后背插满了利箭,身下血流成河,却只能发出呜咽悲鸣。 半晌,他俯身抱起朱砂走进了浴室,把她轻轻放进浴缸,浴缸能由自动循环系统不必担心水漫出来淹死朱砂,便出去将室内的通风装置换到了最大档。 客厅内空空荡荡,吊灯洒在白橡木地板上,映出顾偕孤零零的身影。 通风装置似乎带走了那股刺鼻的交媾气息,但顾偕依然感觉一阵窒息,胃部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旋即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卷起那张价值不菲的羊毛地毯,砰地扔出了大门,又俯身将桌上的几个酒杯、一包叶子、半瓶酒哗啦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去杂物间取出吸尘器,轰隆轰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吧台客厅地面全都吸了一遍,越吸他心底越凉、越吸太阳穴越痛。 ——不见避孕套和包装袋。 几分钟后,门铃声划破了僵持的寂静。 顾偕扔掉抹布,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四五个黑衣小哥,身后摆着几件大木箱。 顾偕侧身让路,冷冷吩咐道:“连床单被褥一起扔。” 黑衣小哥们手脚麻利,配合默契,将沙发、茶几和床全搬了出去,又将门外那几个大木箱搬进来,轻手轻脚地拆开。一模一样的家具按原位摆放回去,整个过程不足十分钟。 最后领头的黑衣小哥双手奉上一个纸袋,严肃地向顾偕一点头,随着手下们带着垃圾一起悄然离开。 顾偕站在房间空地上,目光冷冷扫过着“焕然一新”的家具,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拆开纸袋,其中赫然是他方才扔掉的酒杯。他拿着酒杯走到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会儿,放进橱柜里,然后洗干净手去储物间抱了一套全新的床单枕头棉被。 直到这一刻,他才能稍稍喘上来一口气。 午夜十二点。 朱砂躺在浴缸里睡得安稳,后脑枕在按摩垫上,栗色的长发如水草般漂浮着。 顾偕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就坐在浴缸外面瓷砖地上,取下质地柔软的猪毛刷,轻轻洗刷她的皮肤。 ……脖子上六个吻痕、肩头有一个牙印、背后倒是干净,可是大腿内侧足足有十四个吻痕。 昏暗灯光中,顾偕的侧脸显出一道极其冷硬的轮廓。半晌,他闭上眼睛,肩颈手臂的肌肉都紧紧绷起。 从他进门、打扫卫生、帮朱砂洗澡,整个过程中脑海都是一片空白的,所有行动都出于本能,麻木到早已忘记了如何思考。 直到这一刻——他洗完了朱砂的皮肤与头发,才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以及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要把手指伸进去,将其他男人射进她身体里的精液钩出来…… 远处繁华街道上的光穿过窗帘缝隙,在浴缸上方投下一道细细的线,阴影落在朱砂平坦的小腹上,像一道疤又像能瞬间致死的武器的光。 顾偕双手撑在浴缸边缘,支起上半身,浑身剧烈颤抖,指甲都插进皮肉里。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手掰开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插进了肉穴里。 手指进入的一瞬间,朱砂呻吟了一声。她在睡梦中毫无意识,肉体却熟知情欲的滋味。肉穴里一层层软肉谄媚地缠住了顾偕的手指,紧接着一股黏腻的液体从甬道深处分泌出来,倏然漂浮在水面上。 顾偕眼底满布血丝。肉穴内一片湿泞,不知道到底多少人射在这里。 他咬着牙,手指往外一钩,一股浑浊却近乎透明的液体流了出来。 顾偕手指一顿,略微惊讶。他又伸手往里面钩了钩,再次带出的液体依然是透明的的,甚至肉穴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湿润。 不像是精液,倒像朱砂自己的…… 没有避孕套?也没有精液? 是精液干涸了?还是没有射进里面? 可是朱砂大腿和小腹上也没有精斑…… 太阳穴突突跳痛着,顾偕瞳孔颤抖,脑海里乱糟糟地闪过进门时那一幕。 他现在很不冷静,也不清醒,再多思考都是徒劳,这些事根本理不出头绪。 顾偕哽咽着。 这些事,想活就不能想,想了就不能活。 翌日,上午九点半。 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深蓝大楼内人影忙碌。朱砂打着哈欠迈出总裁专用电梯,远远传来一阵吵闹,只见走廊深处,顾偕的办公室外,张霖双手撑在黄秘书桌上,背部绷得笔直,周身的怒气都快化成黑沉沉的气。 黄秘书一脸愁容:“我联系过顾太太的秘书,顾先生真的不在家。” 朱砂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顾太太假期拍卖的收藏品送到公司来了,销售税和使用税加一起超过了两个亿,”黄秘书活脱脱像看到了救兵,连忙说道,“但是我们找不到顾先生了。” “要是把‘真品’放在瑞士银行,‘复制品’摆家里,我们一分钱不用出,问题是皇后娘娘下个月想办展筹捐慈善款,这些东西必须公开上岸,他妈的两个亿的税款啊,直接捐了行不行?”张霖手指点着桌面,噼里啪啦说完了一大堆,才想起来打个招呼,“过年好啊老大。” 朱砂淡然道:“顾先生是不是还在海上没回来?” 张霖气得不想说话,指了指黄秘书,让她回答。 “顾先生三天前就回来了,这几天一直在山海别墅没出过门,”黄秘书无奈道,“但我刚刚联系过那边,说顾先生昨晚做完一锅汤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朱砂问:“联系的是管家?还是秘书?” “都问了,”黄秘书道,“顾太太亲口说她也不知道顾先生去哪儿了。” 朱砂沉吟不语。 “妈了个鸡的,”张霖愤愤拽开领带,冷笑道,“婚姻制度是两个家族的资源置换,如果各取所需,那谁都不亏,但要是一方赚一方亏,不他妈是长期卖淫吗?两个亿,卖得真他妈够贵的。” “张霖……”朱砂皱紧了眉头,语气不由加重了些,紧接着再一抬眼,登时愣住了。 张霖这个人就是典型的天之骄子,这辈子没遭过什么罪。出身上流,天资聪颖还不算顶配,上天偏心地给了他一副扔到娱乐圈能直接爆红的好皮囊。 英俊、多金还会撩,这三者一组合就能蒙蔽无数姑娘的双眼,看不见他闪闪发光皮囊下其实是个直男癌晚期的混蛋。 此刻张霖站在走廊上,面色森冷,下颌线绷得极紧,一扫往日那副笑嘻嘻的花花阔少模样,甚至都没掩藏好怒气。 看起来顾太太的藏品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需要的一个能发火的契机。 “先把这些‘宝贝’送去码头在海上多飘一夜吧,”朱砂道,“怎么办等顾先生出现再说。” 张霖憋着火点头,黄秘书也松了口气。 “嘿嘿小心点——” 朱砂刚转过身,还没迈进办公室的门,只见走廊深处,白清明带着两个搬运工走来,其后小拉车上载着一缸早玉兰。 朱砂打趣道:“哟,顾先生的贤内助来了。” 白清明目光一触及他,顿时脸色大变。他在三道灼灼视线中停在办公室门口,左悄悄右看看,忐忑问道:“……都看我干吗?” “知道顾先生在哪儿吗?”朱砂问。 “哈?”白清明两颗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好像朱砂问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连嘴唇都有点发白,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顾先生在哪儿啊?” 张霖又烦躁了:“问你呢。” “啊!问我呢!”白清明又向朱砂投去求救的目光,定定注视着她,“我不、知、道?” 白清明这副做了亏心事的状态太明显了,幸好朱砂现在对顾先生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不管他们俩瞒着自己做什么,都懒得问,于是大发慈悲解释道: “顾太太的藏品上岸得先交2个亿的保护费,这钱怎么办,得请他老人家定夺。” 果然,白清明如释重负,痛快说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其他人:“……” “我真不知道啊……”白清明喜上眉梢,“他老家人可能现在比较想静静,别找了别找了。” 朱砂转身对张霖道:“贤内助说不知道就别找了,按我方才说的做吧。” “嗯。”张霖皱着眉头离开了。 白清明指挥搬运工把早玉兰在办公室里折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不论光线从哪个角度照进来,花枝和花朵落在墙上的投影都在吹毛求疵的基佬审美范围之内,他才大手一挥手,把两位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千遍的搬运工放走了。 然后他这个事精儿又看人出殡也不怕乱子大了,贱兮兮地凑到办公桌前,问道:“朱小姐……你昨晚还好吗?” “不错,”朱砂坐在办公桌后,对着电脑敲得噼里啪啦,“这几个小孩挺懂事的,走之前还打扫干净了。” “………………”白清明表情十分精彩,半晌才憋出一句,“值得多给点小费。” “嗯,以后就点他们了。” 白清明长长吸了口气,看样子憋了满肚子的话恨不得一股脑吐出来,但他作为一个素养极高的双面间谍,决定还是把自己的命放在两位老板之前,说了句“我先去忙了”便举步往外走。 朱砂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白清明还没走到门口,只听朱砂在后背叫道: “小白——” 白清明一回头,眼底流露八卦之喜:“在!” “今晚帮我在‘三树花’定个位置。” “哦?和谁啊……” 朱砂冷笑着举起了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条信息: 【急事面谈!】 ——邵俊。 白清明似乎还不死心,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您今天早上喝汤了吗?” “什么汤?” “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保温桶之类的吗?” 朱砂眼底浮现出一丝怀疑:“他早上给我送汤了?” “我不知道。” 朱砂没有追问,脸上没有喜怒,眯着眼微微打量着白清明,空气一瞬间沉了下来。 白清明镇静道:“我也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朱砂定定盯着白清明的双眼。他这前半句不值得信,但后半句话不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明显没有隐瞒。 片刻安静后,朱砂转过头,注视着墙角那颗早玉兰树。月白色瓷缸在玻璃墙上投下淡蓝色微光,树干挺直,枝桠细长,雪白的花骨朵如灯盏般幽幽悬挂。 半晌朱砂忽然问了一句:“今天几号了?” “2月20日。” “啊——”朱砂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声,“那今天就别让人打扰他了。” 与此同时,郊区墓地。 远方铅灰色的天穹之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墓碑前,手中捧着一束粉红色蔷薇花,静静注视着墓碑上泛黄陈旧的照片。 ——以下不收费—— 我说我器大活好你们不信, 我说我莫得感情你们不信, 为什么我说我绝不离婚,你们就信了呢? 谢邀,人在纽港,刚下飞机。熄火保护,房子没着。 ——白清明 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χяoцяoцωц.coм 穷途末路·143章 遗 【十一年前】 “我昨天接了个电话,是我的儿子,他说过几天会和女儿一起来看我,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没见面……你花了不少钱吧。” 疗养院高级病房内,何伯与顾偕隔着方桌面对面下棋。闻言顾偕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推着“马”向前走了一格。 “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才那么大一点,现在在街上相遇,我都认不出来了,”何伯感慨道,“这些年根本就不敢想他们俩是怎么过来的。” 顾偕注视着棋盘,淡淡接了一句:“都上了大学,一个做医生,一个当律师。” “如果真的过得不错,也就不会为了钱来见我了,”何伯嘴角一撇,法令纹显示无奈与自责,“我可是杀了他们妈妈啊。” 顾偕道:“医生的太太乳腺癌二期,律师刚刚失业。” “果然。”何伯仰头叹息了一声。 今年冬天天气寒冷,窗外的早玉兰只冒了几朵花骨朵。此刻阳光穿过窗玻璃,在方桌上洒下一片金色阴影,顾偕一抬手,朱红阴刻的“将”棋又往前挪了一步。 “人跟钱打交道久了,就忘了怎么和人打交道,”何伯轻声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觉得金钱地位都比感情重要……老了老了又用钱买了一次感情。” 顾偕认真盯着棋盘,没有接话。 “你给他们多少钱?”何伯问。 “一年来两次,一次五十万。” “一年二百万,一千八百万够来看我九年的,”何伯道,“很好,很好,不过用不上九年我就不会记得他们了。” 顾偕推着棋子的手指略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我当然知道你没用我那一千八百万创业,”何伯笑吟吟盯着顾偕,“顾总起家靠的是飙车和打黑拳。” “你留给儿女的钱,我没资格动。”顾偕道。 “十五年的自由,换一千八百万,”何伯顿了顿,“我觉得挺值的。” “你出狱一年就能赚回来。” “亲人爱人都恨我入骨,出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不帮朋友背个内幕交易的锅,怎么能多在牢里待十五年,赚这一千八百万,并且还认识你呢。” 何伯嘴上向来没有个把门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想调戏一下。这句半真半假的调侃兼感慨让顾偕略微感觉不适,桌下的双脚不自觉朝向门口——那是个逃离的姿势。 何伯对顾偕的反应毫无察觉,漫不经心地推了一个棋子,幽幽道:“人这一辈子得死两次,第一次是肉体死亡,第二次灵魂死亡。在世活人都忘记了你的时候,灵魂就死了。我生时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死了更没有在乎。肉体倒还能活十年,可灵魂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 顾偕不满地皱起了眉:“阿尔兹海默不是无药可救。” “是啊,得乐观点想,”何伯笑了笑,看了顾偕一会儿,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怕吗?” 顾偕疑惑:“怕什么?”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你有关系的人,从现在开始,也要慢慢忘记你了。” 顾偕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肩颈肌肉瞬间绷起,背部几乎挺成了一条直线。 长久地静默后,何伯“吃”下了顾偕的一个“卒”,缓慢而轻声说道:“等我全忘记的你时候,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死了。” 顾偕瞥了何伯一眼,几乎毫无情绪地又挪开了目光。 何伯敛起片刻前的严肃,脸上又挂上了不正经的笑意。 “钱买来不真爱但能买来陪伴,养只听话干净的小宠物也不错。” “我不需要。” “年轻人,女人的滋味,你尝过一次……”何伯忽然想到了什么,错愕一抬头,“你总不会还是处男吧。” 顾偕没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将”棋落在何伯的棋子上,冷冷道:“我赢了。” 何伯连忙低头,只见他这一方棋子布成了完美的“马后炮”,鼻腔一哂,嘴角止不住抽搐。 “我要去汀洲出差几天,回来后会把项链拿给你,”顾偕霍然起身,取下搭在椅背上的风衣外套,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脊背线条,“还有,国外的专家明天来给你会诊。” 顾偕点头告辞,转身往外走,这时只听何伯在他背后叫了一声: “顾偕——” 他半转过身:“嗯?” 何伯定定注视了他许久,千言万语在眼底化作一道微光,良久之后,他摇摇头,略微一笑:“没事,去吧。” · 【邵俊:急事面谈!】 【朱砂:三束花,今晚八点】 【邵俊:来不及了,我马上要和柯蓝出差,你想要的东西送到龙虾店了,别让别人去,很重要,你一定得亲自去!】 车厢后排座椅上,朱砂脑后枕着靠背,面无表情地翻着聊天记录。午间日光被深色车玻璃隔绝在外,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难辨的晦涩。 中央城区一栋栋钢筋水泥的高楼建筑群中,藏着一条破败肮脏的“城中村”街道。每座低矮的平房墙上都画着红漆字“拆”,老式电风扇嗡嗡鸣叫,地面上汇聚着一摊摊污水,水面反光映照着四周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十分赛博朋克。 老街狭窄难行,黑色宾利缓缓停在路边,朱砂闪身走进小巷里。 “二号桌四斤麻小,三斤辣蟹!啤酒饮料请您自取!” “五十九号的外带!” 目之所及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空间内,飘着呛人的香辣味道,水泥地面油腻腻的、垃圾桶满溢着毛豆皮和虾壳,墙上每隔几米就贴着“莫行窃,天在看”打印纸,乱糟糟的聊天声中不时夹杂着几嗓子老板娘扬声点单的方言。 朱砂走到收银台的寄存处,破旧的木架子上分隔摆放着客人们的背包,褪色的记号笔在木格下手动标记着号码。 ——第三排第五行的木格里,孤零零放着一个黑色腰包。 “您好取包。”朱砂把手插进了上衣兜里,取出了“15”号塑料牌递给收银小妹。 小妹从菜单里抬起头,把号码牌往塑料盆里咔哒一扔,取下腰包搁在收银台上,继续按着计算器给客人结账,没有多看朱砂一眼。 随后朱砂擦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盆小龙虾,向门外走去。 小店简陋,却是百年老店,每日招待上万人的小龙虾,也正因如此才和开发商谈不拢拆迁款。 即将拆迁的地区,意味着这里没装摄像头。 邵俊盗取柯蓝电脑里的资料,通过特殊改装过的硬盘复制下来,装到腰包里,送到这家店,拿到寄存处的号码牌。 木架子一目了然,来拿硬盘的人看清楚腰包所在的格子,取出相应号码牌就能取走硬盘。等黑客团队破解了硬盘资料后,当日就会把腰包里的空白硬盘再送回来。 一个如同特工接头的交易方式,所需的只是一副从一号到二十号的塑料号码牌。 朱砂拎着腰包,迎着冷风走向午间灿白的日光里。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 咔嚓! 一声快门轻响,朱砂远去的背影定格在屏幕上。 门后墙角里,有个人压低了鸭舌帽,按下了“保存”键,相机画面定格于她正面走进龙虾店的那一刻。 穷途末路·143章遗忘(中)(4782字) 【十年前】 今年的玉兰开得早,青白的玉兰花犹如一盏盏白灯盛放绽开,夕阳天光在花瓣上铺了一层金红色阴影,何伯与顾偕两个人在繁花树下一站一坐。 “小姑娘不错,看着挺机灵的,”何伯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听话了。” 顾偕低声道:“我想让她走。” “嗯?有经验了,”何伯坏笑道,“下一个更漂亮。” 顾偕摇了摇头。 何伯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顾偕,看不见他的表情就径自啰唆着:“这个吧……现在是有点瘦,好好养着,多吃点胶原蛋白,你再费心多揉揉,过两年就大……” “她看我的眼神……”顾偕猝然打断何伯,话说了半句又停下了,似乎斟酌着如何用词,良久后,他才慢慢开口,“她像只雏鸟……我怕一眼照顾不到她,她就死了……但我当不了任何人的全世界……太重了。” 一阵晚风吹来,吹得树梢吱嘎吱嘎地轻响,几片粉白花瓣簌簌飘下。 “如果我当爹之前能有你这种觉悟,”何伯心有戚戚,“这大半生也不用在牢里过了。” 顾偕一只手插进风衣口袋,另一只手搭在轮椅背上:“她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 “十五岁,”何伯伸了个懒腰,活动着酸痛的肌肉,感慨道,“鲜美多汁的年纪啊……” “她怕我。” “你给人家好脸了吗。” “但她一看见我就会笑。” 何伯打了个哈欠:“情窦初开,爱上你了呗。” “我不是好人。” 何伯附和:“你确实不是。” “她不应该拴在我这种人身边。” “等等?你是哪种人?”何伯诧异地回过头。 天光当头而下,将顾偕的身影勾勒得笔直挺拔。他冷淡的面容在重重繁花间显得更森寒,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用力克制着什么。 “暴躁、粗鲁、不会说话。” 何伯没忍住爆笑起来:“但你有钱啊。” “……”顾偕没理这茬儿,轻轻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她,她从树林里冲出来,满脸是血看不清长相,但眼睛亮得像灯,那个眼神我只在沈算子脸上见过……什么都豁得出去的眼神,她天生就是个怪物。” 何伯“呵呵”了两声:“你随便进一家孤儿院里面都能办百鬼夜行。” “一个月前,她被绑架了,我逼着她阉了那个人,本来想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的,”顾偕叹了口气,“她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我擦,你到底是养了个小情人还是养了小闺女啊?”何伯终于忍不住吐槽,“怎么什么事儿到你这儿都这么复杂呢,钱色交易就是你出钱她出力,什么成长啊怪物啊璞玉啊,没这一说儿!她能让你爽,那就继续睡,爽不了,就换人,这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你原本就是只想让我找个泄欲的女人吗?” “……”何伯一愣,声音渐渐弱下去,“那倒也不是。” 天色渐暗,气温降了下来。几个在室外活动了一下午的老人,被护士推着轮椅送回房间。 “你这前半生孤苦无依的……曾经有过兄弟,后来背叛你了;然后有了我,我又要死了。我死了还有你惦记我,可是你死了呢?虽然人死如灯灭,死都死了,谁还在乎有没有人惦记,但我还是希望……”何伯苦笑,“希望能有人陪你参加我的葬礼,至少你放下了我的棺材,还能牵起她的手。” 顾偕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天色,许久没有说话。 “话说回来,你带这小孩儿来见我,是什么意思?”何伯回头望着顾偕,眼底浮现出一丝挪揄,“让我知道你养了个小猫咪?还是问问我的意见?是留着她还是放了她?” 顾偕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没和女人接触……算了,你就没怎么和人接触过,”何伯磨了磨牙,“我年轻的时候……现在也很讨女人喜欢,我了解女人,女人复杂得可以分裂出千千万万个不同的自己,她是个狠戾的怪物,和她是个会哭的小姑娘不冲突,一百个说自己坚定单身的女人,真遇到了感觉对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往火坑里跳,这就是普通人。” “但我和她说过,别对我有期待。” “大哥啊!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的?承诺说出口,就是用来背叛的。你要是和人约定了不会爱上谁谁谁,那我相信你绝对干得出来不表现出一丁点的在乎,”何伯神色复杂,几乎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顾偕,“但人家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我十五岁的时候每天都想着怎么破处呢。你长得又好,还有钱,咋地,还不允许人家做梦和你情人转真爱,从此相亲相爱过一生吗?” 顾偕没有回答,只是皱紧了眉头。 金色的天光一缕一缕暗淡,茫茫天幕逐渐沉寂。 何伯拢紧了外衣,吸了口冷气。 “我知道了。”顾偕道。 “你知道什么了?”何伯满脸不信,“再给人家立个血誓?” 顾偕摇头不语,只推着何伯的轮椅转过身往回走:“让她自己决定吧。” 不远处,少女瘦削的侧影映在窗前,身旁还站着个护士,不知道两人正在说什么,只见少女手里捧着冰淇淋,一只手举着勺子,似乎愣住了。 “等等——我想起个事,”何伯突然一抬头,“你说你想看她能走到哪一步,总不能是你搞出来的绑架吧。” 顾偕没有回答,迎着晚风走进了大楼。 · “有几个匿名玩家大量购入多莉,我追踪过去发现他们出自同一个账户,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匿名者应该提交13D了,但不论多莉怎么封板,这个人一直都把股票控制在5%以下。” “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朱砂一抬头,望着鹿微微冷笑道,“多莉被盯上了。” “这是温时良设计的模型……即便外骨骼实验成功,股价也不会涨这么高,”鹿微微道,“我排查了几家公司,水母生物、一得二制药、安进德国和欧林生物都可能是发起这场恶意收购的幕后人。” 年后复工第一天,大家都什么干劲儿,这才刚下午四点多,连朱砂都忍不住犯困,她捂嘴打哈欠,用眼神示意鹿微微把资料放下,然后一摆手,说道:“行,你去忙吧。” 鹿微微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朱小姐——” 贴心万能的白清明主动端来了一杯热咖啡,朱砂却一摇头,走到衣架前取下了外套,看样子是要外出。 “哦对了,今晚的预约取消了。” 白清明问:“怎么了?” “兔崽子出差去了。” “那他中午给了您什么东西?” 朱砂冷笑一声,朝办公桌后方扬了扬下巴。 白清明一探头,只见垃圾桶里正放着一枚黑色腰包。他挑起一侧眉毛,“啧”了一声,又问道:“那您这是?” 朱砂整理好衣领,向白清明回过头,天光照得她半边侧脸稍稍晦暗,只见她一勾嘴角,坏笑道:“快活去。” 然而快活却没快活成。 早春的四五点钟,天色略微暗淡。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流随着红绿灯变换如潮水般倾泻在斑马线上。 繁华街区内某栋独楼此刻门窗紧闭。华灯熄灭,冷冷清清。甚至连“丝绒会馆”这四个大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砂倚靠着车门,单手挡着寒风窸窸窣窣地摸出根烟点上,然后仰头望着会馆的楼顶吐了口烟。 她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眼神生冷,嘴唇紧抿,周身若有似无地笼罩着一股怒气。半晌,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时,哈雷摩托在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如同一只怪兽猛地窜了出去,绕着朱砂和她的“英国大小姐”转了两圈。 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不少人围观,马路对面甚至还有路人举起了手机,拍下哈雷调戏捷豹的这一幕。 驾驶人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皮裤,脚蹬着锃亮的马丁靴,整个头部包裹在头盔里,像个轻佻嚣张流氓正在调戏姑娘。 然而朱砂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个要和柯蓝出差的小兔崽子。 暮色中的河面一片金红。夕阳渐渐没入地平线下,夜幕正从平原尽头升起。 朱砂并拢双膝,坐在岸边石阶上。河边风凉,她的脚踝至小腿肚略微有些发抖。邵俊啧了一声,脱下外套,粗鲁地扔到朱砂腿上。 朱砂默默翻开机车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好意,但心里恨不得把哈雷摩托车的排气筒绑上一根迷你火箭,直接把邵俊发射到月球上去。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见面方式必须要安全吧。” 邵俊没理她的话,挑起锋利的眉峰:“我们该谈谈涨工资的事。” 朱砂偏过头,夕阳的天光映在他半边侧脸上,他的眉目清隽分明,鼻梁与下颌线隐没在阴影中,模糊成锋利的轮廓。 她明显感觉到了邵俊身上的焦灼感。 从前邵俊刻意学顾偕伪装出的冷淡气场已经散去,现在更像个肆意张扬的少年,连头发丝都带着年轻的愤怒狂躁。 “哦?”朱砂神色淡漠,“如果不谈,你下一次是直接出现在我公司门口,还是检察院门前?” “我不懂股票,最近电视上全是你赚了几个亿的新闻,老板吃肉,我也能分一口汤吧。” “你得知道那是客户的钱,我只拿服务费。” 邵俊的鼻腔里冷哼一声,不屑地眯起眼盯着朱砂,眼神明晃晃写着:你说什么屁话。 对视三秒后,朱砂眨眨眼:“好吧,服务费也不少,说吧,你想要什么。” “内奸不是个长活,你说的那个什么鬼大会没有多少的时间了,”邵俊瞳孔深处散着寒冰,坚定道,“我要二百万。” “可以啊。” “这周就得给我。” “行啊。” 邵俊眼底没有任何笑意,反而闪过一丝肃然。几次接触下来,他已然琢磨透了朱砂的谈话风格。 金融街的女大佬几乎都活成了男人的样子,手段雷厉风行,比男人还要刚硬三分。可朱砂例外,她像绵里藏针的毒蛇,温柔似水,却阴险歹毒。她能顺从地答应条件,下一步必然是加一个附赠反杀回去。 果然,下一秒朱砂问道:“但是我要怎么相信,你还是我的人呢?” “我为什么不是呢?” 邵俊平静地回望着她,仿佛三番两次放鸽子、坐地起价以及趁机勒索的人不是他一样。 朱砂道:“我不过是一支超短期的股票,柯蓝可是长期肉票啊。” “如果我告诉柯蓝,我接近她是为了盗她的研究资料,她那种死心眼的女人一定不会原谅我,”邵俊冷笑,“但如果我能瞒住哄住她,让她一直蒙在鼓里,不是更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吗。” 朱砂神色淡漠,无动于衷。 “至于检举你,第一没有必要,你对我已经以德报怨了,我帮别人坑了你,你给我这份好活儿,我再恩将仇报,我成什么东西了。” 邵俊望着远方河面,语气平静,听不出几分真心感激,倒像事先背好了稿子,敷衍一下朱砂而已。 朱砂颔首示意他继续。 “第二,盗资料的事情一旦公开,朱小姐手段高明,不一定会坐牢,但柯蓝的伤害远比你重,她会被公司开除,被同事耻笑,整个行业都不一定容得下她,这是她一辈子的污点,同时我也没办法再留在她身边。” 朱砂象征性鼓鼓掌:“说得好。” 邵俊转过头,眯起眼,如同发起进攻前的猎豹,冷笑道:“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你要事后灭口,我该怎么办?” “金融犯罪的侧重点向来是罚款,杀人至少判几十年,”朱砂似乎觉得好笑,“我有这个必要吗?” “你不会吗?” “你猜呢?” 他们面对面僵持着,彼此的鼻尖相邻,无声的暗潮在虚空中涌动,但若从远处观望,他们倒像一对深情对望的情侣。 “既然你清楚我不会受你威胁,你怎么还认为我会乖乖给你这两百万?” “因为丝绒会馆关了,”邵俊一偏头,嘴唇擦过朱砂冰凉的脸颊。双手圈住她的腰,故意贴上她的耳畔,往耳道里喷了一口炙热的呼吸,低声道,“我这张脸,比我的手、我的嘴更能让你快活儿,两百万爽一下,不值得吗?” 朱砂哭笑不得,推搡着邵俊的肩膀站起身,随手把机车服扔给他。 “你还是别故意装魅惑了,不适合你,”朱砂笑着摇头,从包里取出支票簿填了金额又签了名,“这两百万你收好,在事情结束前,我还会给你一份额外奖励,前提是,我不喜欢惊喜,今天这种事,不准再有下一次。” “还有……”朱砂又开口,“你旁敲侧击问问柯蓝,最近公司内部有没有合并的消息。” 邵俊直直站着,手里捏着支票略微诧异,似乎没想到朱砂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今天中午……腰包里的照片你看了吗?”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朱砂微笑,“以后要是还能想起来你前雇主的事儿,我会给你更多奖励。”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又不跟柯蓝出差了吗?” 朱砂无所谓:“你有事儿,或者她有事呗。” 那一刹那,邵俊耳后忽然滑过一丝诡异阴森的冰冷感,硬梆梆地盯着朱砂,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朱砂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先走了,以后常联系。” 说罢她侧过身,背对着邵俊往岸边走,风衣下摆在暮色略微扬起。 砰! 朱砂关上车门,系好了安全带,取出手机拨出了白清明的号码。 “喂?朱小姐?” “把邵俊的账户全停掉,”她降下车窗向邵俊友好地摆了摆手,而声音却冷漠如冰,“我刚刚签了二百万的支票也取消。” 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穷途末路·143章 遗忘(下) 【三年前】 “哈哈哈哈不愧是父子,”何伯鼻腔里插着氧气管,笑声听起来含混不清,“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啊。” 凌晨三点半,房间内一片漆黑,窗帘缝隙间连一缕微渺的光线都不见,只有医疗仪器散发出的红光映照着雪白的墙壁。 顾偕站在墙角,双手抱着肩膀,冷笑道:“朱砂可不是宠物。” “对对对你的朱砂宝宝是怪物,上天入地找不出第二个,”何伯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病床的前半段缓缓立起,能让他半靠半倚地坐了起来,“而你爹养的是个玻璃脆娃娃,跟你的大宝贝比不了。” “呵,他没舍得让柏素素吃一天苦,”顾偕面容冷淡,眼帘略微下垂,“柏氏夫妇一出事,他立刻封锁了消息,然后亲自去法国接柏素素。本来城堡早被抵押出去了,柏氏夫妇还没凉呢,他就派人收拾城堡等公主回家了。” 何伯混浊的眼睛在发红的夜色中闪了闪:“不如你娶了她吧。” “什么?quot;顾偕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随即拧紧了眉心,强调着,“我有朱砂。” “如果你爹没把柏素素接走,你怎么做?” “接她回来,帮她办丧事。” “然后呢。” “替她还债,保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为什么?” “我这条命是她救的。” “那现在呢?”何伯问,“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老男人逼婚,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顾偕掏出一根烟,没有点上,只是含在嘴里,苍白的侧脸在昏暗中一声不吭。 “你母亲……是被这个挨千刀老混蛋害死的,他当了一辈子毁灭者,突然就像转了性似的护着‘大宝贝’,你把他的‘大宝贝’抢过来,不仅告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了,取肾之仇也能报了。” “她救过我,”顾偕摇摇头,“我不能恩将仇报。” “嘿!你这个人还这么别扭呢?”何伯“啧”了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缺胳膊少腿呀还是阳痿不育呀?和你结婚怎么就害人了?再说,人家姑娘来找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 顾偕略微侧着头,似乎认真思考着。 几个小时前,他在朱砂生日宴上一抬头,只见柏素素站在门口,隔着来来往往的身影与他对视。眼神交汇了几秒钟,她朝他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出了门。 然后他遵循着某种直觉跟了出去。 这是柏素素救了他以后的第一次相见。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柏素素精致美丽的侧脸,眼底深处闪烁着温柔的微光:“多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 顾偕一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告诉我的,”柏素素挽起了耳旁碎发,“他说,你像个黑暗中的守护者。” 顾偕直接问道:“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柏素素摇了摇头,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只是感谢。” …… 病房墙角里,顾偕叹了口气:“感谢我。” 何伯注视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然而好几秒过去了,顾偕动也没动一下。 何伯诧异道:“完了?” “嗯。” 老人家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表情变幻莫测,似乎千言万语要从喉咙涌出来淹死顾偕。然而这时心率检测仪突然划破了夜色,尖锐地响起来,他连忙闭上眼,深深呼气又深深吸气。 顾偕站在墙角里无所适从,不太确定何伯是被他气到心律失常的吗。 半晌,老人家镇静且和蔼地张开了眼,头顶仿佛自带一圈圣母光环,脸上每一根皱纹都流露出“世界如此美妙”的平静感,然后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朱砂最近怎么样?” “很好。” “好个屁,”何伯瞬间翻脸,“凭你这个猪脑子,她就是‘不好’你也看不出来,你不知道柏素素是向你求助的吗!” “我知道。” “所以呢?” 顾偕一抬头,暗红阴影为他英俊的五官铺上了一层浅光,仿佛戴上了厚重疏离的面具,严肃道:“我会帮她。” “帮?怎么帮?你刚才自己说过了,柏素素的亲朋好友轮番上阵,没有人催债也没有人挖苦,每天都跟伺候公主似的哄她嫁你爹。” “她要是有骨气,就死扛着不嫁,背着一身债去下城区洗碗端菜刷盘子,早起贪黑打二三十年的工慢慢还钱。啧,不过这‘工’可不好打吧。你、我还有柏素素都心知肚明,她说想凭自己的双手还钱,你爹就舍不得让她找不到工作,还得像公主体察民情一样随她去玩儿,老板供着、同事哄着、客人宠着,到头来,还是靠着你爹的好意活着,你猜她能死不要脸就是不嫁吗?” “换一条路,立刻闪婚嫁了,断了你爹的念头。你爹倒是不能放话出来说,谁娶柏小姐他就把谁弄死,他既不能只手遮天能,这也不符合他的变态美学。不过现在有谁还愿意娶她吗?柏氏夫妇的‘有限连带责任’没让女儿背上巨债,可银行和投资人的钱就这么打水漂了,柏素素是仙女下凡啊还是狐狸精转世啊,娶了她一年收益至少得领跑金融街两倍吧,不然凭什么犯众怒出手相救?” “豪门联姻倒也并非只是資源交换,人活着还是得做梦呀,柏小姐不是有几任艺术家前男友吗,我也挺想看看,有情能不能饮水饱,以及你爹能不能给别人养孩子。” “家财万贯,爹妈在世,她才是柏小姐。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她连‘人’都不是了。现在,你就是她的大罗神仙。第一,你和你爹不共戴天,你截胡天经地义。第二,她对你有救命之恩,顾教父拜过关公,一言九鼎。所以,她要么是你爹的‘顾太太’,要么是你的‘顾太太’。不当‘顾太太’,除非你爹死了,否则她下半生都安生不了。” 何伯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饶是说一句缓三秒,但也思路清晰,字字珠玑。周遭凝固般安静了许久,房间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响动。 “我不能娶她,”顾偕认真道,“我有朱砂了。” “那我建议你主动送她去瑞士安乐死,”何伯叹息道,“看美人自尽,我也于心不忍呐。” 顾偕半侧着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话说回来,你的小砂砂过生日呢,就这么把人家丢下了,合适吗?” “她会理解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圣诞节一起去打猎,倒时候再说吧,”顾偕补了一句,“等我想出办法的。” “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何伯长叹了一声,混浊的双眼盯着墙壁,低声道:“打亲爹之前,先来问问我这个假爹……” 话说一半,何伯声音猝然顿住了。 顾偕直觉不好,一抬头只见何伯视线涣散,嘴里梦呓般呢喃着什么。他立即走到病床边,刚准备按铃叫护士,突然手被人狠狠拉住——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何伯满脸惊慌,环顾四周,似乎是因为环境陌生而瞬间爆发出恐惧感,双手无处安放,不顾手背上还插着针管,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这这这是哪儿?” “没事,你很安全,”顾偕立刻按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已经出狱了,这里是疗养院。” 何伯难以置信,表情一片空白。 顾偕又道:“你得了阿尔兹海默,所以记不太清了。” 何伯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看上去依然惊魂未定,嘴唇哆嗦着问:“……我出狱多久了?” “十年了。” 顾偕回身按下床前灯的开关,光线缓缓亮起,停到可以看清一切,却并不刺眼的亮度。 何伯在昏暗中静静打量着顾偕,浑浊的瞳孔几乎发白,半晌才虚弱地笑了笑:“你这身衣服不错。” 顾偕点头:“还得多谢你。” 何伯疑惑地“嗯”了一声。 顾偕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笔记本的扉页里取出了一张照片。近乎发黄的画面上是一张全家福,一对恩爱的夫妻坐在镜头前,两人的膝盖上各抱着一个小孩。 然而奇怪的是,图中四个人的面部被剪掉了。 何伯定定注视着照片,晦暗的眼底闪动,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脖子。藏在睡衣领口后的金属项链早已与体温融成一片,他哆嗦着打开项链坠,只见四片形状各异的“头像”藏在其中。 “你把项链给了我,让我去找范律师拿你的背锅钱,”顾偕接过何伯手里的头像,一块一块拼到照片上,“现在我赚了很多钱,每年以投资名义往你儿女的账户里打一千八百万,你可以放心。” 房间里久久沉默着,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四块“头像”严丝合缝地嵌入照片中,四个人的泛黄的笑脸凝固在岁月长河中,逐渐映入何伯混浊的眼底。他紧咬着牙关,全身难以自抑地抖动起来,目光一刻都舍不得离开照片。 半晌,他才抬起头,凝视着顾偕问道:“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顾偕笑了笑:“很幸福。” “……那就好,那就好。” 节后复工第一天,疗养院没有多少访客,今年气温回暖得早,很多病人裹得严严实实,被护士推着在楼下看夕阳。 顾偕站在窗边,凝望着远处逐渐暗淡的天幕。 那一趟狩猎之旅最终没能去成。 翌日,他听说朱砂把狩猎预定送给了市长,换来一纸批准文,初步预计能给深蓝带来一千万的收益。 钱和他,还是钱胜。 彼时,他平躺在床上,朱砂背对他着坐在床边穿衣服,他的目光流连在小姑娘凸起的肩胛骨上,方才他吻得很用力,几朵艳丽的桃花盛开在凝脂般的皮肤上,烧得他下身又蠢蠢欲动。 他吐了口烟圈,故意问道:“可是我很想去打猎,怎么办?” 其实朱砂都不用说话,只要转过身亲他一下,再顺理成章滚第二回合这件事就过去了。他本来也无所谓在哪儿过圣诞,反正和朱砂一起,不论去哪儿最后的主场都是床。 然而朱砂头也没回,冷漠道:“那您委屈一下吧。” “……”顾偕无声叹了口气,心道他的快乐还不如一千万。短暂酸了两秒钟,他主动安慰自己,朱砂都这么拼事业了,他也得尽快解决那摊子麻烦。 于是,他撑起上半身,将烟头碾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随口道:“那就换成滑雪吧,再让黄秘书多订一个人的票。” 朱砂系扣子的手指一顿,问道:“谁?” “柏素素。” 长风呼啸着穿过疗养院外的重重山峦,消失在苍渺浩瀚的天际尽头。夕阳余光映照着顾偕轮廓锋利的侧脸,眼睫毛在点点光晕中略微颤抖。 父亲是要杀的。 柏素素也是要救的。 但他无权决定柏素素的人生。 那天他想的是,必须尽快和柏素素谈谈,才能想好下一步怎么做。 如果那时他能注意到朱砂的情绪……如果他能理解朱砂为何把票送了出去……如果他对朱砂少一点信心……那么他和朱砂,也就不会走到山穷水尽这一步了。 “顾先生——”护士站在走廊拐角,扬声道,“何伯醒了。” 顾偕长长吸了口气,整理了风衣外套,举步走向病房。然而刚一开门,只见全身插满了管子的何伯正在死命挣扎着,他的四肢早已动弹不得,胳膊却颤抖着抬起,四五个护工按着他的胳膊和腿,都无法抑制他的力量,来来回回的拉扯中,不知碰掉了哪根到医疗器械的链接线,房间内响彻着一片刺耳尖锐的报警声。 顾偕一瞬间就明白了何伯的想法。 他立刻将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照片举到何伯面前:“在这儿!” 何伯平静了,苍老的面容上,双眼飞速眨着,似乎是流不出泪的应激反应。 顾偕俯下身,压着何伯的手,柔声道:“已经拿到钱了。” “¥%#@……” 阿尔兹海默发展到第三阶段,病人的记忆严重丧失,仅存片段的记忆,还会失语、失用和失认。何伯长时间陷入沉睡,每天只有几分钟清醒,然而这几分钟里记忆也混乱不堪。如果梦里有亲人爱人,醒来时只有孤身一人,那么庄生晓梦,这个世界才是噩梦吧。 “我是斜阳,晚照明天会来。” 何伯喉咙费力地滚动着:“xi……xi……” “是,我是斜阳,”顾偕紧紧抓住何伯的手,怔怔注视着他浑沌的双眼,“……爸爸。” 人年轻时金钱地位可以凌驾情感,真正走到穷途末路这一刻,只剩下了挂念的人。 何伯死后,有他挂念。可他死后,又有谁会挂念?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羁绊,已然被他亲手斩断。 心匪石医院。 “邵先生,您的账户全部冻结了,请尽快确认资金。” IUC病房里,面黄肌瘦的女人静静躺在雪白被褥里,花花绿绿的管子进出她的身体,维持着她的生命。 “不可能!刚才还有二百万的!”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邵群双手撑在病房玻璃上,朦胧倒影出他阴云密布的脸。 “请您和银行确认一下吧。”护士道。 邵群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望着病房内濒临死亡的女人,拨出了电话。 嗡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遍遍震响。 朱砂手指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敲打分析报告,幽幽屏幕映照着她认真的面容。 她没有往身旁茶几上瞥一眼。 ——以下不收费—— 顾总处不处,这个我不知道,和剧情无关,没做设定。写的时候只是让何伯顺嘴调侃,没有暗示的意思。 但是有位姐妹写了个段子笑死我: 朱砂:“顾先生接吻从来都不会对我温柔,只会咬我…他突然对我温柔了一定是从柏素素那里学到的吧” 顾偕:“我是真的不会…” 朱砂:“顾先生床上总是很粗暴…好疼” 顾偕:“我以前是处男没经验,难道我这么大你不爽吗?” 朱砂:“顾先生对我永远很冷漠” 顾偕:“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跟妹子说话…” 朱砂:“我要努力长大努力变强不然顾先生就不要我了” χяoцяoцωц.coм 穷途末路·144章白清 嘎吱—— 教堂的黑漆松木大门被缓缓打开,淡薄的月光穿过两侧高高的彩绘玻璃投射到地面上,拉长来访客的身影。 “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时,您犹豫正要不要结婚,”白清明手里拎着两瓶威士忌,逆着光举步向前,“您今天这是在问上帝要不要离婚吗?” 顾偕坐在教堂第一排座椅上,闻言没有回过头,脖颈和脊背侧影在昏暗中挺成一条优雅的弧线,那双淡然的眼眸冷冷注视着圣母像。 “我不会离婚。” “啧!”白清明坐到顾偕身旁,径自拆开了两瓶酒,分给了顾偕一瓶,“这婚怎么就不能离呢?” 教堂内没有开灯,空荡中夹杂着寂静。顾偕侧脸纹丝不动,接过酒瓶冷淡道:“我承诺过。” “您老人家承诺的是不让她变成卡洛琳,可不是承诺的不离婚。” 顾偕面容沉寂,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上一次我们在这儿喝酒,是朱小姐执意要送小狼崽子去当间谍,你觉得她要飞走了,这都快一年了,”白清明仰头喝了口酒,抬起胳膊随意比划了两下,“我就眼看你起高楼,宴宾客,然后现在楼塌了。” 顾偕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咱们复盘一下这十多个月您都做什么了,夏日宴会,您怕朱小姐难受,把人家支出去谈生意了,然后人家半条命差点没了;想让人家在垃圾债券上赚钱,死活憋着不说,就让人家误会你是为了爱妻吃这个亏,”白清明掰着手指头数,“好不容易安生点了,看出来朱小姐要彻底飞了,打算给人家种子基金什么的帮人家飞,结果当天晚上……啧!你可能就是命不好,好几个月没消息的跟踪者上线了,又一个解释都没有把人家扔在餐厅了。” 顾偕喝了口酒,眼底暗了暗。 “行!之前那都是您老人家勤劳又勇敢,伟大又善良,死活要放人家走了,人家真要走了吧,你又舍不得了,”白清明叹了口气,满脸恨铁不成钢,“十年感情在这儿,真要留也不是留不住,可是您这大半年干什么了?拿点诚意出来,至少得先把婚离了呀。” 教堂后面是神父的办公室,里间门窗虚掩着,偶尔传来几声走动和轻响。大厅里空荡而安静,顾偕闷不吭声,一口一口喝着酒。 白清明瞄着酒瓶空下去的速度,连忙按住了他的手:“说点什么呗,Boss。” “……”顾偕低声道,“她应该能懂。” 说完,他很疑惑地又重复了一遍:“她应该能懂的。” 白清明诧异:“什么能懂?懂什么?”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 白清明点点头。 “而且凭她的能力,分析垃圾债券轻而易举,”顾偕拧紧了眉心,疑惑清清楚楚写在了额头上,“我帮陈伯益就是帮陈伯益,她为什么要多绕一层关系往柏素素身上想?” 白清明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万语千言,耐心听他继续说。 “至于那晚,”顾偕深深呼了口气,“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会跟来,我不想让她有危险。” 白清明抱着酒瓶喝了一口,犹豫了很久以后,认真盯着顾偕:“当时我同意辞去神父的教职去给朱小姐当秘书的时候,你答应过我,我不归你管对吧?” 顾偕点点头。 “我们现在又坐在这里了,”白清明试探道,“那不管我说什么,走出这间教堂,你也不会给穿我小鞋是吧。” 顾偕“嗯”了一声。 保证书到手,白清明深深吸气,又深深呼吸,然后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顾偕的侧脸,从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死、直、男!” 顾偕垂着眼睛,定定望着手里酒瓶,脸上依然森然冷漠,半分波澜都没有。可这种油盐不进的表情,把白清明胸膛里的小火苗唰地窜上了三丈高。 “你们男人……你们这些狗男人……”白清明咬牙切齿,“能不能别在‘父爱如山’里自我感动?” 顾石头纹丝未动。 “你、堂堂邪财神、基金教父,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现在沦落到和人家上床都不敢关灯,就怕人家抱着你喊出来‘尹铎’吧,你就不知道尹铎是怎么赢了你的吗?” 顾偕扭过头,浅色的眼眸盯着白清明。他脸上没有表情,但就平白让白清明后脊梁骨一寒,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白清明心虚地嘿嘿了两声: “我猜的、我猜的……不是,是比喻、比喻……卧槽,你怎么还看我?总不能是真的吧……” 顾偕移开视线,仰头喝了口酒。 大概半个月以前,那一晚朱砂特别兴奋,缠着他做了三四次还意犹未尽。当时朱砂满身是汗,体温高得不正常。他顾及朱砂的身体,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了。抱着她去洗澡之前,先去端了一杯水。 然而当他回来时,只见朱砂平躺在床上,双腿大开,一根粗壮的假阴茎插在她下身里突突跳动,而她的双手不断在上身乱摸。 顾偕当时就愣住了。 倒不是被这香艳的一幕激得精虫上脑。 而是朱砂那副沉醉的表情还有妩媚的声音都与方才他压在她身上时别无二致。 方才那几场情事……他感觉是可以把朱砂爽到哭的那种。她的甬道夹着他的阴茎止不住收缩,扣住他臀部的手指几乎把指甲插进了肉里,高潮时连气都喘不上来。 可是……冷冰冰的机械竟然能给朱砂相同的快感? 他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对朱砂产生了怀疑。 难道他在朱砂这里,就等于一根按摩棒吗? “Boss?” 顾偕回过神,脸色白得不自然。 “你是直男、尹铎也是直男,同样都是直男,怎么直男和直男之间就能差距这么大呢?”白清明幽幽道,“只要你做每件事之前,别想着‘为她好’、‘她能懂’、‘我自己说就是邀功,等她自己发现了我还得谦虚两下’,十万个尹铎都构不成威胁。” 顾偕摇头:“尹铎不会。” “我一猜你就是这么说,”白清明放弃了,拧上瓶盖儿,不打算再当知心弟弟了,“你都能把你结婚说得好像是朱小姐逼的似的,摸着你活蹦乱跳的良心,问问自己,你当时就有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以下不收费—— 今天没来得及校对,只有这些,建议囤两天。 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穷途末路·144章 白清明吐槽大会(中)(48 ——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至少在朱砂开口前,一丁点儿都没有。 卢南一月份的气温高达三十多度,入夜后草丛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声,随着热风漫灌曲折的医院走廊。 当地的异种蚊子驰名国际,顾偕没打算去市中心的酒店,也没让人开房车,就窝在病房陪护的小床上,隔着一尺的距离,透过加厚蚊帐,静静凝望着朱砂的侧脸。 明明眼鼻五官和轮廓线条只是随着岁月加深痕迹,这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却无法与当年猝然从树林窜出来的小姑娘重合。 他越看越陌生。那一刻,偌大的迷茫与困惑从心底蔓延出来,他突然感觉到无所适从。 他是个孤儿。 大半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当年留下朱砂,因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他关心的人即将忘记他,他需要和一个人产生某种牵绊来证明自己存活于世。 而朱砂当用那充满着迷恋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却被吓到想要逃跑。 他承受不了那种被当成全世界的重量。 说来荒唐,他这一生向来奉行遇神杀神,怂得落荒而逃倒是头一回。 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守护母亲的力量时,母亲就去世了,身旁又没有兄弟姐妹需要他帮忙照顾,自由和孤独从童年贯彻到青年。 从未被束缚过的人会恐惧责任,而他走了另一个极端——用负责和所有人撇清关系。 陈敖从小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隔三岔五来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最近吃得饱吗以及有没有被人欺负。他五次三番救陈傲,然后明明白白告诉陈傲,他们两清了,不要再来关心他了。可能是他不善言辞,也可能是陈傲就喜欢拿热脸贴冷屁,冷战不到两天又笑嘻嘻地敲门说,哪个哥需要小孩儿跑腿,要不要一起去赚点钱。 后来被亲爹骗走挖肾,勉强从柏素素手里捡回了半条命,濒死之际他发现只有陈傲能帮他。 ——他的前半生只有陈敖。 彼时正式加入黑道的陈傲成了他的担保人。 毕竟他亲爹的亲儿子的命,折在他手里,甭管亲爹身体里的肾是哪个儿子的,这条命就得算在他的头上。 “‘小王子’还是没能认祖归宗呀,呵,装逼装了这么多年,不还是得回来收保护费吗?” “归个鸡巴,你没操过他妈吗?” “我当时才几岁。” …… 顾偕的前半生拼了命想离开这个下城区的臭水沟,然而真正离开还不到一天,就拖着被开膛破腹过的身体彻底掉进了臭水里。 拜他亲爹所赐,他想清清白白地做人,还是成了一个杀人放火的流氓混混。 江湖传言,偕神拜过关公,一诺千金。 混黑出身的人,讲道义,重成诺,言出必行。 真相是,他是个回避依恋型人格。 最怕欠人情。 只要能撇清关系,千百倍的回报他愿意奉上。 柏素素要帮,但绝不是要他以身相许。 他出道那年遇上了金融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风云榜上的大佬们纷纷陨落,就连以做空起家的“空中司令”也赔得一塌糊涂,可他不信邪,剑走偏锋,硬生生闯出了一条路,从此黑道流氓翻身成为金融大鳄。 他这个人,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 何伯分析得不错,柏素素的路被一堵姓“顾”的墙拦住了,可那又怎么样,柏素素就该是“柏素素”,不应该是谁的“顾太太”,这堵墙过不去,那就砸了它。 病房热得烦躁,他起身下床,隔着厚重的蚊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了朱砂许久。 · 柏素素向顾偕求救时,弑父之战其实已经打到了白热化阶段,朱砂清算基因医疗股项目是为“相持”添了最后一把柴火。 战争开始的标志是问鼎国际的股权对赌,结束于海鹅国际的跨国并购。后来有人复盘全部过程,这才发现顾氏父子之间的战争能往前追溯十几年,甚至线头埋进了红皇后一出道就做空了问鼎国际的时候。 但这只不过是顾偕的单方面进攻而已。 这些年来不论顾偕如何挑衅,顾翰儒始终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流露出“你还不配和我为敌”的傲慢。 没有正面交锋,不代表顾偕自作多情。 那双藏在黑暗中的望远镜早在顾偕出生之前就对准了窗口。 他的母亲——风华绝代的大明星自甘堕落成吸毒妓女最后惨死在酒鬼床上——执着而虔诚地向往着毁灭,每向前迈一步,身上金光就暗淡一份,直到万丈光芒全数熄灭,彻底坠入尽无边深渊。 顾偕的前半生一直处于身份错位的迷茫中。 直到很久以后,当他看到那些和他母亲有相同命运的女人的照片时,从头到尾、缓慢而仔细地分析了这二十多年的每一个关键细节,仿佛一根钢针刺进了太阳穴,激得他神经痉挛,耳鼓里轰轰作响。 一瞬间,无数双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猛然从虚空中显现,扇动的睫毛如同开合的门扉,带着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挤来! ——原来他的母亲是千千万万的玩物中的一个,而他是这场变态的人性实验的主角。 一颗明星在长夜中倏然陨落,划出转瞬即逝的弧光。 这样的弧光顾翰儒看了一半辈子,再漂亮的光芒也无法在他那根麻木的神经上唤起一点涟漪。 然后他适时登台了。 顾偕心里其实很骄傲,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在混乱肮脏的下城区竟然没有活活饿死,不打架、不贩毒、不拉皮条也不卖屁股,干干净净的,也能活得不错。 但那一刻,他的世界轰然崩塌了。 当年他从超市购物车里捡硬币、从停车场优惠券里赚差价等等他赖以为生的漏洞,有多少是他发现的,又有多少是顾翰儒安排的? 拉开这道虚假世界大门的是那柄插进了顾翰儒次子太阳穴的手术刀。 从前,他是母亲的遗物。 此后,他是父亲的玩物。 遗物,继承了陨落的命运,幸福地活在镜头里,对身后那双随时会将他推向深渊的大手一无所知。 而玩物要被折辱、被折磨。魔鬼从幕后走到台前,明明白白要他跪服、要他认错、要他心甘情愿叫一声“爸爸”,要他承认这一生都逃不出父亲的手掌心。 所以顾翰儒才能在顾偕九死一生时慷慨地拿出一大笔钱给陈敖——看到了吗?你的兄弟为了一点钱就能出卖你,你这条命是我买回来的。 黑道保了顾偕的命,顾偕就得为黑帮卖命。晚上看场子抢地盘当最底层的打手,白天就跟着老会计学洗钱。顾偕在金钱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稍稍一上手,就让黑道投资一年翻了三倍。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在黑帮相当于一尊财神,不知道付出什么代价才能离开黑道,但不论代价是什么,这笔帐都要算在亲爹头上。 弑父,是为了他那被玩弄一生的母亲,是为了被开膛破腹过的自己。 他亲爹有自己的一套变态美学。 神在创世中发现自己。* 无数女人被他捧到最高处再重重摔下去,可依然有无数女人踩着“前辈们”的尸骸前仆后继。 这些女人从不缺金钱与地位,她们被“真爱”蒙住了心,以为自己就是能教化魔鬼放下屠刀的天使。 ——真爱? ——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多么鲜血淋漓的一个词。 顾偕万万没想到,转到他面前的刀,竟然会是顾翰儒的真爱。 柏素素每一场画展、演奏会、歌剧、话剧、舞台剧演出,都会收到匿名人送来的白玫瑰。纯洁娇嫩的白玫瑰在夜色中芬芳绽放,每一朵都是向顾翰儒的宣战书。 ——我知道你时时刻刻盯着我,但我也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的宝贝。 自古以来任何战争都能落到“红颜祸水”这四个字上,柏素素是小乔、是海伦、是千千万万个因美貌获罪的祸害。 于是柏素素成了全世界的焦点,一举一动关系到八卦头条。反而真正投身于这场战争的女人。 投资人不想用自己的钱打商战,朱砂在球场上餐桌上用三言两语哄得他们心花怒放;资金不够,捉襟见肘,朱砂主动割掉自己盘子里的肉,清算资产,外出融资。 她把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放在凌驾一切的位置上,万事万物都为了他着想。 这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条狗。 从卢南回来后,顾偕察觉到了不对,但活了三十多年了,头一次束手无策。他好好地培养了一个完美的女人,为什么会变成没有人格的附庸。 她应该是女王,不应该是皇后。 后来有一天,朱砂向往常一样走进他的办公室,站在桌前,递交了几份的资料,开口讲起婚礼所需能制造多少产值。顾偕没听懂她在暗示什么,端着咖啡啜了一口,让她有话直说。 朱砂平静说道:“如果柏小姐一定要通过婚姻变现,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您呢?” 顾偕端着咖啡杯的手登时愣在半空,瞳孔深处映出朱砂平静的脸,良久后问道:“你说什么?” “您的婚礼订单能带动半个制造业,”朱砂翻开桌上的文件,指着几个数据,“光是西南海岸那块地就能让流翠建筑、华典天成和沉檀建设翻身……地产股不能再跌了。” 顾偕没有回答,他在夜晚办公室的灯火中静静看了她许久。 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写满了野心勃勃。 他觉得自己得笑一笑,这件事自朱砂之口说出来,应该有些荒唐,但不知为何,某种酸涩苦楚的滋味泛上了舌根。 何伯让他娶柏素素时,他只是坚决否决,可朱砂也让他娶柏素素时,他就有点生气了。 股权战争不是两个聪明人的较量,而是多方资本的博弈。 纵使顾偕本领通天,可他要对抗的是父亲背后无数家资本联合,相当于要肩扛火箭筒,轰掉老牌金融帝国。 多年来父亲一直藏在固若金汤的地堡里,是柏氏夫妇破产才让他短暂露出了头顶,如果不能趁此时一击毙命,等父亲从柏氏夫妇的尸骸里吸饱了血,再往后想要弑父就是难上加难。 所以朱砂是对的。 让事件驱动型交易对冲掉长期风险,当时的困境只有发生“黑天鹅事件”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那天夜晚惨白的月光照耀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顾偕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穿上外衣离开了深蓝大楼。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繁华街道上,信步走到了某个居民区。 时值晚餐时间,辉煌马路上传来鼎沸喧闹人声,冬夜寒风呼呼吹动两侧行道树。顾偕不由抬头,对面高楼公寓的窗口亮着一盏盏灯光,每一扇窗户后依稀可见那走动人影……电视机的吵闹、饭菜的香味、喋喋不休的母亲、沉默寡言的父亲还有叛逆嚣张的青春期孩子。 它闭上眼,在刺骨寒风里站了大半夜。 ……心里隐秘的胜负欲还有其他东西被刺激到了。 他是一个孤儿。他的母亲是父亲的玩物,他的父亲诱惑她堕落、逼迫她毁灭。他缺失的家庭,缺憾的人生,都是他高高在上的父亲亲手所赐。 天上的月亮不再流浪。 而是变凉。* 事后想来竟有难以言喻的顿痛。如果那天朱砂问他想不想要家庭、想不想要妻儿,他一定当场就怼回去了。 可是朱砂偏偏提的是钱。 钱和他,朱砂永远选择钱。 “你想要什么?”顾偕问。 柏素素说:“我不想做卡洛琳。” ——不想去下城区餐厅端盘子伺候斤斤计较的矮个老板、不想和女招待同事合租破旧的公寓、不想去二手店里像淘金一样买回曾经扔掉的名牌衣服,更不想被人写在喜剧里灌毒鸡汤教观众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 为了钟鸣鼎食,轻裘肥马,让渡自由又何妨?她心甘情愿走进金玉宝石打造的华美笼子里。 而朱砂先是疑惑地看着他,随后洒脱地笑了笑,只说了一个字:“钱”。 然而,她顿了顿又说:“我不知道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那时候顾偕被“如何干掉亲爹”、“如何矫正朱砂”以及“如何安顿柏素素”这三座大山压在脊梁骨上,他深夜醒来就能看见有只大黑狗坐在胸口,憋得他喘不过气。 但凡他当时再清醒一点,都能察觉出朱砂意思是:您不用担心如何遣散我,大家好聚好散。 可是他独自穿过深夜无人的街头,在寒风中沿着下城区的街道走了一圈,脑海里只有一个疑惑:分手对朱砂而言是解脱吗? 毕竟他没有什么值得朱砂留恋的。 他粗鲁、暴躁、喜怒无常又不善言辞,有一万个令人厌恶的缺点。朱砂跟着他,因为他有钱、他很强、他出现在朱砂生命的最开端。 他站在下城区破旧肮脏的路灯下,遥望着远处翻滚的海浪,忽然想到两件事。 第一,他已经不年轻了。 第二,他很有钱。 他的人生如同这座的破败残旧的跨海大桥,连接贫富两极的东西两岸,从白手起家到身价亿万,足够写几百万字传奇自传,只不过岁月斑驳加身,最辉煌的部分发生在过去,未来将是一览无余的无聊与平静。 而朱砂才二十三岁。 他依然日进斗金,他拥有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如果他和朱砂之间只是金钱关系,那事情要简单得多。他是个有钱的男人,出现在她人格不成熟的少年。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对未成年人肆意雕琢,从法律意义上讲,是犯罪。 在他罄竹难书的过去里,诱惑未成年少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他从来不为把朱砂变成战士而愧疚。 直到这一刻。 他养大的鸟儿,不该被困在冰冷华丽的笼子里,天幕茫茫辽阔任她自由翱翔。 而与此同时,很多蛛丝马迹证明了朱砂在离开他。 他放在朱砂家中的私人物品神奇地越来越少;做爱后朱砂不再黏在他身上;甚至朱砂的通讯录里出现了优质的单身男人。 他在渐渐失去他的小姑娘,如果这是她要的,那么他愿意放手。 直到最后那天,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沙发上反常地放着一套叠好的西装,右眼皮倏而一跳! 他拉开衣柜,原本挂着定制西装和衬衫的那一侧已然空空荡荡。 房间里静得令人窒息,顾偕慢慢走回客厅,穿上衣服,然后知趣地放下了朱砂家的钥匙。 ——以下不收费—— 1.备注 神在创世中发现自己——《飞鸟集》 假如天上的月亮不再流浪,而是变凉,像一头海豹在上,我死去的丈夫就会回家,来读这些爱的信笺。——《我知道怎样去爱》 卡洛琳《破产姐妹》 2 顾偕送柏素素花在98章 分手那天顾偕放钥匙在37章,顾偕没有钥匙这件事散在很多章里 爹利用陈敖伤顾偕在92章 爹骗肾在106章 3 人是复杂的,结婚的理由不是ABC单选题,是多个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结婚的理由还没翻完…… 有姑娘说顾偕爱柏素素的证据是他为柏素素建了城堡。但是97章《一生》里已经翻过,童话城堡和世纪婚礼都是顾偕想要的,不是柏素素想要的。 昆凌想要城堡婚礼吗?奚梦瑶想要闯关求婚吗?每个人男孩心中都有一个小公举。顾偕和柏素素结婚完全按自己喜好来的。但是97章里写,如果顾偕和朱砂结婚,他会放弃实现尴尬的童话梦,尊重朱砂的想法。 3W点n屁哦壹捌点cοм 穷途末路·144章 白清明吐槽大会(下) 这场让金融资本格局重新洗牌的交锋“起始于父子恩怨,结束于传统投资与量化投资的较量。弑父之战波及到全世界各地的金融市场,涉及的肮脏手段不计其数,附带伤害到成千上万的公司。 渺小的个体在强大的人工智能面前不堪一击,一位藤校天才少年的量化模型帮助顾偕在重重围剿中杀出一条生路,犹如所有弑父神话背后的深意。 ——旧时代落幕,新纪元揭晓。 朱砂离开后的空缺理所当然被柏素素补上了,说起来算不上“补”,毕竟顾偕和朱砂的相处空间只有办公室和床,而顾偕和柏素素则出现在城里每一家高级餐厅和艺术展览。 历史是由一连串偶然造成的。 每一个持仓、平仓、加杠杆、统计套利、增减风险敞口的决定背后都有强大数据支持,但人类不是运转精密的机器,数据只是参考,再理智、再沉稳也无法彻底摆脱负面情绪的影响。 顾偕不确定他和柏素素成双成对地出入给了顾翰儒多少刺激,但他清楚倘若父亲对柏素素的欲望少一丁点,都不会在那一刻接手漫水森。 然后顾偕将有毒债务转给漫水森,逼到创始人江孟津跳楼自尽。父亲的股权清零,仓位清空,直接损失超过700个亿,连带损失无法估计。 对胜利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转折点发生在年初,弑父之战真正落幕还要大半年,事后清算更是一直到一年后才结束。 法国将军看到《凡尔赛条约》后,感慨道:“这不是和平,只是二十年的休战。” 顾翰儒年事已高,有生之年能否东山再起重回昔日巅峰顾偕心存疑惑,但是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一战和二战之间尚且还有二十年的休整时间,在此之前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个得偿所愿的夜晚。 顾偕站在西南海岸的悬崖上,向远处眺望那片一望无际的海。 深蓝的海水在月色下泛着银色光芒,一如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被顾翰儒带回家从别墅缝隙间窥到的一丝天光。 他仰头深深吐气,郁结半生的愤恨都随着这口气轻飘飘洒出去了,这一刻所有丑陋、隐秘又见不得人的不甘都随着无数哭嚎的冤魂超然升天。 明亮的月光自云隙间洒下,犹如聚焦在他身上的镁光灯,将他肩上扛着的成就与荣耀照耀出万丈光芒,此前三十多年的苦难与挣扎与他就此断裂。 刹那间海风呼啸远去,岁月沿着千仞绝壁溯流而上,他仿佛又看见了那栋立在山顶峭壁上的别墅,他坐在父亲的车里穿过山林,窗外的两旁橡树模糊成绿影飞快向后退去,三岔路口的窄路草地上,一个精美得犹如瓷娃娃的女孩子在摆家家酒。 几小时之前,投行挖来的张霖在深蓝楼下仰天跪倒,大声唱:“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路人绕着花坛拍小视频,朱砂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含着笑意的嘴角流露出无人匹极的骄傲。 她野心昭昭、她心狠手辣,她寄托了他所有美好的愿望,她是他亲手锻造出一位和他母亲截然相反的理想女性。所以她有了出色的外貌其他方面就必须也顶尖优秀,要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要碾压众生,笑傲群雄。 至于男人,那不过是她的掌中玩物而已。 他替她打开了名利场的大门,她就要踩着男人的尸骸一路走到金字塔顶。 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偕摸着空落落的胸口,大概每一个身患绝症的父亲临终之际都会参悟到望女成凤不如女儿快乐就好。 他只希望朱砂以后能做她自己。 不再是寄托他复仇投射的神像,也不是他训练饲养的疯狗。 顾偕眨了眨眼,瞳孔深处倒映出西南海岸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 刹那间,野蛮生长的荒草被铲平为整齐划一的碧绿丛草,一排流线型白色房屋旋转着自草丛深处崛起,白石栏杆似天柱般撑起城堡的脊梁骨,低矮白石围栏圈出盛放芳香白花的花园。 荒山之外是深蓝的海,海里停泊着白色的船。 他会陪孩子们在花园里摆家家酒,会在每一个艳阳天里和他们出海赛船。 ——“家”这个字对孤儿的诱惑要远超毒苹果。 他目送亲手养大的朱砂奔赴她的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散发万丈荣光,而温柔懂事的柏素素则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命运裹挟着激流踏平了十年过往,快到让人措手不及,无暇再斟酌一秒,而所有狗血桥段积累到最后都有一个推力。 那晚他一反常态没有带柏素素去高级餐厅,而是将她请到家中享受两人的寂静。 大厨离开后,顾偕切着牛排一言不发,西裤口袋里装着的钻戒沉甸甸压着他的喉咙。聪慧如柏素素自然猜得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只默默吃菜,不多言语,耐心等待那一刻到来。 他心头一直笼罩隐隐的不安,借口离开片刻,去阳台打了个电话给朱砂。他也说不清怎么想的,那时候就是想知道朱砂在做什么。 可是朱砂却没有接电话。 彼时白清明还没到朱砂身边,朱砂新换的小秘书支支吾吾:“朱小姐在……在地中海。” “啧,她去干什么了?” “今天周六。” “别废话!” “朱……朱小姐包了五个男明星在那边过周末!” 他挂了电话,拉开阳台玻璃门,走进房间单膝跪下。 铛! 命运在虚空中重重敲下金槌! · “你其实不想我走的吧。”白清明抱着酒瓶站在顾偕面前,抬起了一条腿半落不落。 顾偕笃定:“你不会走。” “靠!你就不能礼貌地配合一下吗!”白清明瞬间炸毛,“‘离开是想要被挽留’啊!” 顾偕敷衍着“嗯”了一声,白清明又坐回长椅上,拧开了酒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整天闷不吭声,拉着个驴脸,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现在已经不流行‘很久以后偶然知道了爹当年付出过什么然后感动得痛苦流涕了’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流量,热点新闻连三天都撑不过,你吭哧吭哧地把心剖开给人家,不留个签名给人家,有个屁用啊!” “动过。” 顾偕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 顾偕遥望着前方的十字架,眉骨的阴影闪烁着寒光,叹息似的说道:“动过心。” 一想到怀里会抱着一个骨血与他相连的婴儿,顾偕全身血液都剧烈沸腾起来了。人终其一生,寻找的是羁绊。所以他才会那么坚定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于是他向朱砂提出单飞计划。 朱砂平静点头,感谢顾先生的慷慨,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顾偕却站起身,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滚烫的气。 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然后在城里信步一走,走进了这间教堂,坐在第一排长椅上,蓦然与冰冷的圣母像对望。 他不屑向神求助。 因为他战胜过命运。 就在他在心里想出这句话时,忏悔室的门被砰地踢开了,从中走出一位喝得醉醺醺的神父,指着他大骂:“你们这些臭男人!” · “我觉得吧,你拿的可能不是男主剧本,”白清明一脸严肃,“真命天子都是酷帅狂霸拽类型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一不犹豫、二不犯错,从头到尾只对她一人忠心耿耿,妖艳贱货敢凑上来,立刻挖了自己双眼以证清白,恨不得给鸡巴上绑个贞操带,在没遇见真爱之前,八十岁都得是处男,啃过亲妈乳头你都算脏了,哪里还有脸娶了别人还说你才是真爱的。” 顾偕道:“人类属于一个有意识的存在群体,以碳为基础依赖于太阳系,受限于知识,易于犯错,必死。”* “犯错?你承认结婚结错了?” 顾偕锋利的眉心拧了起来,什么也没说。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就是离婚了,朱小姐也留不住了。” 顾偕叹了口气:“我知道。” 白清明脸色微僵,呼吸越来越急促。刀刀往人家心口上戳,可人家就是个抖M,戳得满身血窟窿人家还当高级按摩。顾偕越是通情达理俯首称是,白清明心里越是不痛快。 他劈头盖脸直接骂了: “霸总是不讲道理的,二话不说按墙上就是亲,亲了不听话,那就上,没有什么是做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操到昏,你的问题就是想太多。” “她是人,不是工具。” “你怎么就这么拧巴呢,麻烦不找你,你非得主动找它,”白清明瞪眼,“朱小姐是要跑了,但也不是追不回来,你豁出去进火葬场滚一圈,三跪九叩,十步一拜,她就算不爱你了,也会心疼的吗,苦肉计演完,往床上一摔,操到她不要不要的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顾偕一言不发,抱着酒瓶抿了一小口。 月光映着他俊朗锋利的侧脸,猩红的眼底让他颇有几分末路英雄的悲壮。 白清明缓了缓,低声道:“死结其实很好解开,这根本就不是情义两难全的事儿,柏小姐通情达理,问题出在你身上,离个婚怎么就跟要你命似的?” “我想和朱砂在一起,”顾偕顿了顿,“是因为我爱她,不是因为我承诺了我会爱她一辈子。” “……”白清明的嘴张成了“哦”型,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半天才缓过来,诧异问道,“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不是……拜过关公的大佬要是违背誓言,怎么着是天打雷劈呀还是五马分尸啊?你当自己是小李飞刀吧,江湖事手起刀落痛痛快快,在感情上犯圣母病瞻前顾后磨磨唧唧。” 顾偕闷不吭声,任白清明怎么骂脸上也没情绪。 “你还想放朱小姐走吗?” “不想。” “宁愿朱小姐现在都不把自己当人了也不放?” “不放。” 白清明往椅背上一靠,两腿长腿一蹬,呻吟道:“死结呀死结!” 教堂内陷入静寂的僵持,早春的寒风呼呼拍打窗沿。 “为什么非朱小姐不可?”白清明诚恳问道,“你还年轻,真的,再从十五岁开始养个新的也来得及,而且二胎有经验了,删号重来普遍比大号玩得更溜。” “我爱她。” 白清明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成年人哪有爱,占有欲罢了。” “有个法国作家写过一个故事……” 白清明诧异地挑起一侧眉毛。 “一个小男孩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丧失了人性,麻木、冷漠,活成了行尸走肉。直到他遇到了一条狗,这条狗帮他找回了纯粹的快乐。” 白清明点点头,等顾偕继续说下去,等了好几秒,只见顾偕又喝完一口酒,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问道:“完了?” “嗯。” ……果然不能期待哑巴讲故事! 白清明鼓鼓掌:“好,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狗永远是人类最忠诚的好朋友。” “如果没有那只狗,小男孩的精神世界会永远留在集中营里,触摸、舔舐、主动关心……这才是人。” “哦,敢情这是个关于爱与救赎的故事,”白清明顿了顿,“摸着我活蹦乱跳的良心讲,你对朱小姐的恩情确实值得以身相许。” “不是她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她,她让我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顾偕叹息,“如果我让她飞,我们本可以体面地分开,现在,是我贪心。” 白清明缓缓点头:“你不可能同时拥有她们两个人。” 顾偕一抬头,刹那间眼底寒光四射,惊得白清明心神一震,只听他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 ——以下不收费—— 1人类属于一个有意识的存在群体,以碳为基础依赖于太阳系,受限于知识,易于犯错,必死。——《法医报告》 顾偕讲的那个故事是埃里克埃马纽埃尔·施米特短篇集《看不见的爱》第二个 2故事时间是模糊的,不一定是发生在20102020年之间 因为大数据太可怕了,一旦放到当下,很多剧情都有bug了。 三场收购案的原型是伊坎在80年代的事迹,很多法律已经更新了。 比如,后来为了防住恶意收购,绿票讹诈要收一半的税。 3这句话不该说,但实在是怕误会 顾偕的“动心”不是指他爱上柏素素,对她有爱情意义上的动心。 而是他对家庭动心。 最近有点掉书袋,这样不太好…… 但是还是想安利一本书,桐野夏生的《异常》,这本书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翻牌的方式其实都是学桐野夏生的不可靠叙事。 这几天作者和顾偕挨骂其实是因为不可靠叙事的问题…… 比如,顾偕之前在某一章说过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他重复了好几遍,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事情已经失控了,他在自我催眠自我安慰,并不是他真的觉得还能控住的。 今天更新里,顾偕认为他求婚是被朱砂激的,但这是顾偕视角,是他给自己找借口还是其他别的,就是读者理解,不是作者能控制的了。 χRoūгoūωū.c噢м 穷途末路·145章 俄狄浦斯王 “我十四岁帮沈算子管钱,三帮地盘上餐厅、KTV、夜总会、电玩城一共上千家,第一年我收了九千万,在五大帮里排第一。第二年,收了两个亿,以后一直是第一。” 顾偕面部坚硬,目光冰冷,话说得狂妄,姿态却放得很低。 “如果我再晚几年出现,理所应当是话事人,可当时,我长大了,沈算子还没老。那天他在一品天下摆了三百桌犒劳兄弟,我和……” 白清明转过头,或许是教堂内光线昏暗的原因,也可能是他看错了,顾偕的眼底隐约浮现出一丝怪异。 “我和我兄弟两个人屠了酒宴,那是我第二次被开膛破肚,掌心也被刺了个对穿,但我就用这只手拧断沈算子的脖子……” 顾偕翻开手掌,掌心赫然横着一道狰狞的疤,依稀看得出多年前,这是道何等惨烈的伤口。他语气依然平静,叙述的口吻没有一丝骄傲,仿佛这都旁人的故事,只是借他之口讲述出来。 “后来我设局一举端了五大帮,条子花了几十年时间、换了五六任局长做不到的事,我从布局到收网只用了几个月。” 窗外淡薄的月色穿过窗玻璃,顾偕半边侧脸几乎淹没进微光里,另外半边则沉如教堂内深沉的昏暗中,他略微勾了勾嘴角,笑容中没有多少得意,反倒自嘲和不屑更加清晰。 现在说来已经是轻描淡写,但白清明清楚十几年前五大帮在纽港市势力滔天。从片场绑走当红明星去拍三级片,枪支毒品大白天从海关过,就连缉毒署组长的孙女被人奸杀后挂在大门口挑衅。当然,要不是黑道这么肆无忌惮,怎么从顾偕的亲爹手里保下他。 白清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狱后入股市,赶上了金融危机,做空的大佬跌破出血线,我却血赚了几十个亿,陈伯益评价我,说前后五百年再也出不了第二个‘邪财神’。” “我生来对钱敏感,在黑帮洗钱投机时靠野路子,进了号子有金融街大佬手把手给我补课,专业和天赋我都有了,讲策略也靠直觉,市场什么走向我一猜就中,后来我不用猜市场,因为市场会被我影响。” “如果连钱都臣服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那年我才二十四岁,金钱、地位、荣誉什么都有了,狂得不行。这十几年,多少个‘尹铎’想把我送上断头台,我就坐在神坛上看他们折腾,流水的检察官,铁打的我。” 白清明眯起眼睛,认真盯着顾偕的侧脸。 他出生在天主教家庭,按部就班地从教会学校念到神学院。他长大的那个社区只有福音和祷告,某一年,“顾偕”这两个字开始出现在餐桌上。感谢过上帝赐予我们食物后,大家就要怜悯起那个“魔鬼吻过的男人”,言语中带着明晃晃的羡慕,最后却以“愿上帝保佑他”结束。 倘若侍奉上帝的人都将顾偕捧得那么高,那么俗世里的顾偕确实有俯视苍生的资本。 白清明看见虚空中年轻的男人独自穿过重重子弹和炮火,一步步跋涉在满是淤泥的河滩上,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的面色平静而冷漠,眼底带着难以抑制的顽强与不甘,硬生生从黑暗中破出,沿着一盏又一盏照明范围有限的路灯,走向金碧辉煌的大楼。 长风吹起乌黑的头发,沾满了鲜血的衣角在半空中飘扬,他的脊椎似被剑戟支撑住,背对着白清明向着冥冥中注定的方向走去。 “再后来,我父亲带着整个金融帝国来打我,我孤注一掷引入量化,焦虑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轧空、收购、抽杠杆,把我往死路上逼。可我不仅扛过来了,还逆风翻盘,让他一夜之间蒸发了几千个亿,”顾偕笑了笑,“我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他热衷毁灭,我乐于创世,他觉得他这辈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我偏偏就是他的‘不能’,我让他知道毁灭不是神,创造才是。” 白清明呼了口气,复杂的滋味一阵阵泛上舌根。 “我三十八岁了,去年在富豪榜上排第九,今年排第七,如果我愿意盯盘,过几年就能成世界首富。何况,我不年轻了,早就不是真爱至上的愣头青。” 顾偕顿了顿,隔空与冰冷的圣母像对视,一瞬间平静的眼底浮现出残忍与狠戾。 “我可以让素素为我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可以正大光明带着朱砂出席各种场合,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红白玫瑰,享齐人之福,”他转头望着白清明,认真说道,“但我没这样做,因为我尊重素素,我爱朱砂。” 教堂里陷入安静,月色将两人斜长的影子投射到长椅上。 白清明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一会儿吸了口气,一会儿又摇摇头。良久以后,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咯噔一声撂下了酒瓶,望着顾偕,挑起了一侧眉毛,问道:“因为你战胜过命运,所以凭什么不能两全?” 顾偕迎着白清明的注视,一字一句重复道:“凭什么、不、能。” 白清明眨了眨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能!当能兼得啊!你现在不就是兼得吗?情人心甘情愿,老婆通情达理,情人在公司给你赚钱,老婆在非洲给你花钱,这么圆满你还痛苦个毛线啊?” 顾偕略微垂下了眼睛。 白清明又说道:“偕神有上位者的傲慢,这太正常了,我要是手刃过黑道大佬,搅合过世界经济,别说俩,一晚上能睡二十个,一千零一夜,一夜都不重复的。” “……”顾偕摇摇头,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似的笑了笑。 “不过真正尊重妻子的好丈夫会在外头养情人吗?会衣不解带照顾情人大半年闹得满城风雨吗?会在老婆出事的时候匆匆赶到医院,一看人还活着,立刻转头就去找情人去?”白清明皱眉,认真问道,“还有,真正深爱女朋友的好男友会半路劈腿结婚吗?会让自己的真爱当小三被万人戳脊梁骨吗?你要朱小姐人格独立,又要她快乐自由,让她做地下情人,还让她无二忠贞?” 顾偕冷着一张脸,白清明越骂越想笑,眼底的讽刺不加掩饰。 “哦!你说你不限制她出去玩,那人家嫖个鸭你都气到暴走,玩个群P直接就把窑子给砸了?偕神三十八岁了,不是被爱冲昏头的愣头青了,上次把邵俊打得半死不活扔到海边公路了还算给人留一条生路,这次凌晨三点带着一群持枪的黑衣人冲进丝绒会馆,怎么着?谈不拢就就地大屠杀呗?您可真是成熟三十八岁啊。” “你要是真接受开放性关系,大大方方让朱小姐去和尹检察官约炮,和宁律师吃烛光晚餐,和那个什么科学家体验各种高科技玩具,气什么气,光谈赚钱,你天下无敌!但你去幼儿园问问三岁小孩,钱能买来真心吗?” “当然只谈钱的话,也没必要可怜朱小姐,这两年完全就是她自己在矫情在作在胡闹,一个被包养的宠物有什么资格吃金主的醋?有什么资格给金主戴绿帽子?” “朱小姐放弃尹铎继续跟你是图什么呀?图你有老婆?图你年纪大?图你爱洗澡?还是图你不说话?” “这世上花钱买小姑娘的老男人千千万,但是买完小姑娘却当亲闺女养的傻白甜,全宇宙就你这么一个,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拎清楚?” “你要么就彻底当个王八蛋,别管她们俩开不开心,这样你不止可以拥有她们俩,你三妻四妾都ok,一三五朱小姐,二四六柏小姐,礼拜天玩3P,从里到外爽个痛快,但你要是还想要朱小姐,想和她像过去一样……”白清明顿了顿,长出一口气,吐出三个字,“离婚吧。” 顾偕侧着头,双眼凝视着花纹繁复的地砖,看上去还非常平静,只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白清明就这么定定望着他,目光一片灼热。 片刻后,顾偕还是摇了摇头。 “靠!!!”白清明彻底炸毛,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指着顾偕的鼻子大骂,“你简直是被你爹养蛊养出来的怪物!” 教堂内猝然安静,窗外枯枝随风摇晃,树影映在顾偕脸上,将他的脸色衬得煞白。 白清明心里咯噔一声,伸出去的手指僵持在半空中。 然而只听顾偕平静地说了两个字:“继续。” 白清明:“………………” 他倒是恨不得把顾先生的心剖开捧到朱小姐面前去,敢情人家抖M着享受着呢! “这人啊,自私最快乐。你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却干着自私的事儿,所以你痛苦,”白清明苦笑起来,收了满身的气焰,乖巧坐回顾偕身边,“看看你爹,折磨死那么多女人还能怡然自得的。你就折腾一个,都快和人家一起暴毙了。” 顾偕点点头。 “离了婚你还有机会把她追回来,你有钱,又帅,还跟她有十年感情。不离婚,就当好她爹的角色,彻底和她结束性关系,有朝一日她结婚了你还能坐个岳父席,总好过现在她一刀刀往自己身上捅,你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吧,”白清明摇头感慨道,“你们俩……明明是两个抖M,还都以为自己是抖S,真他妈是侮辱了我们S。” 顾偕点头:“继续。” “继续个鸡毛继续!”白清明蹭一下又炸了,“妈的我可太难了我,这两年班上的啊,怕我亲老板心梗,兢兢业业地岔开红白玫瑰的工作日程,看眼色、猜心思还得随时为你说好话。大清早的送她去看心理医生,等她在心理咨询室发俩小时呆还不够,晚上还再陪你喝酒、听你说你有多爱她、有多想让她自由,然后再送你去捅她。” 顾偕:“……” “妈个鸡蛋的,涨薪!至少十倍!不然我回去就给朱小姐安排英俊帅气的投资人吃饭相亲。让朱小姐快乐还不容易吗,人家又没什么不良嗜好,不就抽个烟、喝个酒、嫖个鸭吗?纽港市想跟朱小姐谈恋爱的男人排队能从深蓝67楼排到大门口。有爷在,哪怕是沙子里淘金也能淘出一大堆年轻英俊有钱又忠诚的优质单身男了!”白清明越说越委屈,“三年前老子就是信了你的邪,夸我两句我就飘了,好好神父不干了去给你当双面间谍,火影忍者都他妈大结局了你们俩还原地踏步呢,妈的,给钱,必须给钱!” 淡淡的月光穿过云层,映照着远处山脉、平原与河流。火车在夜色中拖着长长的喇叭疾驰而过,高架桥上的汽车闪着尾灯缓缓前行。 “为与命运抗争做出一切努力都是命运本身,俄狄浦斯积极反抗弑父娶母的预言,他每一步都走对了,不也还是走到了最糟糕的结局里吗,”顾偕叹了口气,轻柔而坚定地说道,“我这是死局,解不开,也活不了。” 说罢,他放下酒瓶,霍然起身,走向了教堂大门。 “顾先生——”白清明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你没把朱小姐拉到忏悔室,现在会是什么样?” 顾偕回过头,侧脸晦涩而冰冷,眼底满是血丝: “我每晚都能梦见直升机的声音。” 白清明一下被堵在原地,目光中流露出微妙的怜悯。夜风砰砰击打的窗棂,他目送着顾偕转身离开教堂,消失在黑暗又寒冷的夜色中。 · 【十个月前……】 明亮的车灯穿破浓浓黑夜,一辆宾利专车停在马路边。 白清明扶着喝得醉醺醺的顾偕坐进后座里,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他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车灯,犹豫了几秒钟,出于人道主义的考量、对顾偕酒量的经验以及对八倍工资的良心,掏出了手机,调出顾偕的待办事项,将晚间空白一栏填上:绿甘蓝俱乐部酒会。 与此同时,专车司机的手机上立刻收到变更路线的信息。 深夜的纽港市喇叭声依然此起彼伏,车厢内空气里满是浓浓的酒味。专车司机面生,似乎是刚入行的新人,也不认识顾偕,瞥了一眼接单信息,问道:“穿柳机场附近在施工,那边去不了,顾先生您换一个私人机场吗?” 顾偕迷迷糊糊问:“去机场干吗?” “绿甘蓝俱乐部的后续活动是去九拉赌城……” “不去!”顾偕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坚定道,“回御景公寓……” 司机了然,借着后视镜反光,瞄了顾偕一眼,好笑似的说道:“男人呐,还是得早点回家。” “是啊,”顾偕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附和道,“何况下午把她惹生气了。” “那真可得早点回家哄太太。” 车窗外明亮的路灯、繁茂的行道树还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都飞快地向后退去,下了高架桥,汽车汇入忙乱的主路。 · 深夜,御景公寓。 门铃声刚响一声,房门立刻被打开了。顾偕单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里抓着西装外套,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粒,整个人呼吸间带着呛鼻的酒味。 朱砂脸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戴上了微笑般的面具,亲热地挽着顾偕的手臂,将他拉进来,刚关上门就主动掀起了性感睡裙的下摆。 “您上一次喝醉了非要我在身上写字,”她分开双腿,手指拨开了粉嫩的肉缝,舌尖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问道,“您要把上次没写完的字补上吗?” 顾偕喘息着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朱砂的眼睛。半晌,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朱砂拨下两侧肩带,一瞬间衣裙剥落,雪白的酮体暴露在灯光下,“比如来干我吧。” 顾偕目光钉在朱砂了的身体上,好半天挪不开眼睛。交配是生物的天性,酒精作用下,滚烫的血流一下冲上脑顶,回来时路上酝酿了许久的说辞顿时烟消云散。 他一把将朱砂推倒,好在倒下前还记得护住朱砂,主动垫在她身下,旋即托着她的下颌强势地亲了上去。舌面翻覆,双腿勾缠,顾偕的手游走在朱砂赤裸的身体上,两个人如同纠缠不清的两条蛇亲吻得难舍难分。 几分钟后,顾偕衣衫凌乱,涨到发紫的阴茎从西裤中伸出来,朱砂仰面躺在地板上,双腿敞开,嘴里大声呻吟着:“快点——” 顾偕半跪在她的双腿间,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怜惜。 然后他叹息一声,松开了扶着阴茎的手,双手掰开朱砂的腿,俯身亲了上去! “啊——” 那一瞬间朱砂猝然失声尖叫,紧接着犹如一条脱水了的鱼,死命挣扎起来,“别!别舔!” “为什么不能舔?” “……脏。” “脏?”顾偕眼底流露出痛惜,“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顾偕气笑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撕裂了朱砂的伪装。 “因为我是你的神,所以不能碰你这里?”顾偕一手钳制住了朱砂的两个手腕,另一手按着她的腿,强行将她试图并拢的双腿再次分开,“你不是逆来顺受吗?不是心如死灰吗?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母狗,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享受吗?” 朱砂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恐,似乎顾偕要舔的不是私处而是命脉,她颤抖着小声说道:“别……别……” “为什么不行!”顾偕一抬头,血红的眼底满是暴戾,“我不是你的神!” “不!不!” 朱砂猛然起身,双腿夹住顾偕的腰,用尽全力一勾,借着顾偕的力气坐了起来。往常这招柔术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但顾偕在酒精作用下反应慢了一拍,竟然被朱砂挣脱了出去。 朱砂毫不犹豫起身,还没跑出一步,脚踝突然被拽住,登时天旋地转又一头栽倒下去。 顾偕压上了朱砂的身体,一只手粗鲁地掐住她的脖子,怒喊道: “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爱我!” 朱砂摇着头,面色因窒息而变红,大颗泪珠从眼睛里往下落。 “说你爱我——” 朱砂咬着牙,死死瞪着他。 “说你爱我!” “……” “说你爱我……” “……” 顾偕闭上了眼睛,松开牵制住朱砂的那只手,颓然向后退了一步。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朱砂静静躺着,没有动作,顾偕侧对着朱砂,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低下头,双手捧起她的臀部,轻轻拨开了穴口,对着不断紧缩的肉肉落下了一个极致温柔、深情又虔诚的轻吻。 同时,一滴泪,滑过了他锋利的眼角。 χRoūгoūωū.c噢м χRóuгóuщu.cóм 恩重如山·146 失踪 午后两点。 “杀人犯!”“杀人犯!”“吸血鬼!”“吸血鬼!” 正是午休结束的时间,金融街上车辆来来往往,行至深蓝大厦附近时都不由降低了车速,观望几秒。 大楼门前人头攒动,二三十个青年男人手里高举着条幅大声叫骂,被持枪的纽港警察拦在人墙后,还愤愤不平地往前挤。一年365天,300多天里深蓝的投资官都要被人叫“杀人犯”。 午休回来的职员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在公司黑衣安保的护送下穿过抗议的人群,进门刷卡后,还能平静地拢拢头发。 人群背后一辆黑色法拉利驶入飞速车道,猩红的尾灯消失在停车场入口尽头。 地下停车场内寂静无声,车前灯赫然照亮了墙壁,法拉利穿过七拐八拐的通道,停在了总裁专用车位上,车还未熄火,不远处电梯门口,等候已久的白清明立刻迎了上去。 “朱小姐——” “门口怎么又乱了?”朱砂下车反手甩上了车门,“嘀”一声锁了车,抬头问道,“我最近又杀了谁吗?” 白清明点亮iPad屏幕,其上显示着深蓝正门监控视频。 ——夜色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慢慢接近摄像头,来人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看不清脸,手里举着一张写着“杀人犯”三个字的打印纸。然后画面定格,似乎卡住了。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时间的黄色数字飞快变动,五秒钟之后,男人放下纸,摘掉了鸭舌帽和口罩,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赫然是邵俊。 “安保部门觉得这是节目预告,也是挑衅,”白清明一脸为难,“毕竟您最近……很乖。” “真遗憾,我马上就要不乖了,”朱砂笑了笑,举步朝电梯走去,“不用理他,让他折腾去。” 白清明小碎步跟在朱砂身后:“要不要给您增加安保措施?” “不用,他不敢动我,何况我还打算让他当头牌呢?” “哈?” 电梯飞速向上运行,封闭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便白清明是姐妹的身份,也自动和女老板保持一段距离站到了后方角落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朱砂背部又湿了一片。 二月末的纽港市天气微寒,穿着羊毛大衣也不会出这么多汗吧。白清明心里嘀咕着。 “丝绒会馆关了你知道吧。” “嗯?”白清明一个激灵回过神。 “我打算接过来,”朱砂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白清明,那笑容中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得女性市场者得天下,丝绒会馆向来是纽港市传说,我要一改从前那种只接受高端客户的定位,让用户下沉,把小狼狗真正送进千家万户,不论是中年主妇、青年社畜,还是处女学生妹,丝绒会馆都能给她们真正的高潮。在严控小鸭子健康的情况下,再磨练技术,保证每一个普通女性都能嫖得安全,嫖得放心。” “朱……朱小姐……” “至于我,”朱砂一挑眉梢,“作为老板,就能光明正大地白嫖了。” 白清明后脊梁骨飕飕冒着凉风,直觉不能再谈这个话题,手指滑开iPad屏幕,噼里啪啦地说道:“您今天下午先接受定位注射,三天后如果没有不良反应,啧?” “怎么了?” “那个……偕神,把您下午的安排全清空了。”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朱砂迈出电梯,回过头望着白清明,耀眼的天光中,她面容平静,眼底毫无波澜,微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什么事比伺候老板还重要呢。” 经过精英组大办公室,隔着落地玻璃,只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在走来走去,精英组几个人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捂着手臂,颇像幼儿园小朋友排队打疫苗。 朱砂遥遥向苦着脸的鹤楚然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顾先生,下午好——” 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一道挺拔的背影。顾偕靠在椅子里,手上拿着几份文件,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脖颈、肩膀乃至藏在衬衫下的手臂肌肉都紧紧绷起。 这个男人向来只把别人叫进他的办公室,他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听汇报,离开龙椅坐到别人的办公桌前,让朱砂颇有点不适应。 她先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过身来前胸后背的衬衫湿了一大片,呼吸也有些急促。然后她走到办公桌前把手拎包放下,取出了手机,没有拉上拉链的包包斜着栽倒在桌面上。 “我一会儿要注射定位,您介意我先洗个澡吗?” 顾偕没有抬头,双眼盯着手拎包的拉链发呆,叹息似的吐出了两个字:“去吧。” 朱砂转身进了卫生间。 两位老板的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没人会无事路过,所以这一片区域格外静谧。办公室的玻璃门一关,空气中只剩下了顾偕粗重的喘息声。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文件,怦怦搏动的心脏在胸腔内一下沉过一下。 ——这是修改过的股权转让书,如果你觉得一次性拿50%太多,那么第一年给你30%,分十年,最后我70%的财产都归你…… 不行。 ——如果你想要开放性关系……你和谁交往、和谁上床我都不会阻挡你,丝绒会馆……我帮你修五个、十个,你想要什么样的小狼狗,我帮你去找…… 不行。 ——在海外以我们名义建立一个基金会,把我80%的财产转移进去,算作我们的共同财产。如果你不想我出现,我绝不打扰你。你可以随便对我发脾气,不用瞄着我的脸色过日子。如果……是要安全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 还是不行。 顾偕啪地把文件摔在桌面上,双手托着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般情况下男人挽留心爱的女人,都是给出结婚的承诺,好像主动和女方去见家长就是天大的让步。因为这种关系都是男人不想被婚姻牵绊,女人等到心灰意冷。 可他们不是。 他们在一起是两个不幸的人因缘际会抱在一起寻欢作乐,直到无利可图或者丧失乐趣。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顾偕抬起头,深深吐了一口气。正想让白清明送杯咖啡进来,眼角忽然一瞥,只见朱砂敞开的手拎包里,一盒粉红色的药片掉了出来。 恩重如山·146失踪(下)(4286字) 哗哗——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满是吻痕和牙印的后背,朱砂站在花洒下,双手撑着浴室墙壁,仰起头,任由水流封住她的呼吸。 几个月前,某实验室发明出了续航十年的电池,此项技术还未向社会公开便被国防部封锁了消息。因为深蓝控股的某家科技公司及时将这一技术应用进了反恐设备中,解决了从前植入人体型检测定位仪器的最大难题。 正式和政府打官司夺回这项技术之前,她需要先带着精英组几个人体验一下注射定位。 激素针刚打到第六针,盗汗无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朱砂闭着眼睛攥了一把头发,手心里的发丝只剩不到从前三分之一的量。 不愧是相当于化疗强度的药物。 朱砂关掉花洒,赤裸着身体走到镜子前,掌心一抹,抹掉了镜面上蒙蒙的雾气。 浴室灯光明亮,将这具身体照出白瓷冰冷又坚硬的质感,沿着锁骨曲线闪烁着微渺的细光。 她提起下垂的嘴角,回忆着很久以前的表情管理,做出不同程度的笑,平和、喜悦、开心、狂喜……嘴角弯曲的弧度如教科书般标准,眼底却暗淡无光,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笑起来颇为诡异。 人活着是图什么?朱砂想。 紧接着她又笑了笑自己。 仓廪足而知烦恼。 烦恼都是吃饱了撑的,饿肚子的时候,哪里想过这些。 她吹干了头发,换上干净的套装,一推开门,整个人登时愣住了。 顾偕身前不远处的地板上,透明的小药盒碎成了两半,当中的药片不翼而飞。 朱砂站在门口好半天都没动,手也仿佛粘在了门板上。 办公室内的空气绷到了最紧,虚空中仿佛无数柄利剑劈开了凝固的气息,碎片似的光影闪动在朱砂的眼底。 顾偕坐在椅子里,半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眉眼,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一只手扶着座椅把手,另一只手死死攥成了拳,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连呼吸都很费劲。 少顷,朱砂仰头喘了口气,垂下的眼角眉梢无一不流露出解脱般的畅快。她松开手,套间房门“砰”地关上了。那声音不大,在安静到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却仿佛一声巨响的丧钟。 当—— 令人心神俱震。 朱砂一步一步走向顾偕,在离他只有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顾偕依然垂着头,没有看向朱砂。 午后的天光穿过窗玻璃,映照着他的脖颈和肩膀,血管淡影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如千万道河流显出剧痛的紫红色。 良久后,他咬着牙缓缓开口说话,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明显的气音,仿佛千万斤重量压在舌尖: “和我做爱……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朱砂平静道:“是。” “这十年……你一直……靠吃药……应付我?” “不,从您结婚开始。” 顾偕抬起头,眼眶通红,急剧喘息。 胸膛里的某个地方正一抽一抽地疼,一颗心脏被捅成了蜂巢,向外弥漫着冰冷和苦涩。 他死死盯着朱砂的眼睛,那目光尖锐得仿佛要刺穿皮囊,破开所有谎言与隐瞒的迷雾,直接与对方的灵魂对视,而后者就这样平静地回望着他。 那双曾经蕴藏着无限爱意的眼眸,此刻平静又坦荡,就像看着一个无法牵动她一丝一毫的陌生人。 顾偕闭上眼,颓然靠进座椅里。 朱砂扭头望向落地窗后的旋转楼梯。 午后工作时间,对面一间间办公室内闪动着忙碌的人影,楼下格子间里的人认真注视着电脑屏幕,没有人察觉到这间办公室里涌动的暗潮。 很久很久以后,顾偕抬起手臂,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一溜粉末从他手中似细沙一般流下。 淡粉色颗粒在天光中犹如跳动的浮灰,闪动金色光芒,顷刻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顾偕嗓音沙哑:“你想要什么?” “……” “朱砂,”顾偕喉咙一滚,发出微不可闻的哽咽,“你想要我做什么?” 朱砂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 夜晚。 心扉石医院的新院区落成不过几个月,基础设施还没建完,一条笔直宽阔柏油马路横贯荒野,夜风一吹,半人高的野草婆娑摇晃,犹如蛰伏黑暗的憧憧鬼影。 道路尽头车灯闪现,重型机车的轰隆声划破了寂静夜色。 邵俊趴伏在机车上,双手紧握车把,敏锐地察觉到沙沙树声中夹杂着一丝引擎声,他往后视镜里一瞥,道路两旁的路灯一望无际,身后马路空无一人。 然而他还没放下心,就在一瞬间,一辆改装过的路虎犹如一只迅猛扑起的豹子,轰隆着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咣当一声将邵俊连人带车一起撞飞出去,三四秒后才听见落地的巨响。 紧接着路虎车稳稳停在路中间,两侧车门“嘭”地推开,一左一右走下来两名身材魁梧的男人。 笔直的黑烟高悬在机车上空,邵俊脸朝下被压在机车下,殷红的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急剧放大的瞳孔倒映出两双马丁靴。 其中一个男人蹲下身,拆下邵俊的头盔,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问道:“是这小子吗?” 同伴掏出手机咔嚓拍下照片,点头说道: “就是他。” · “朱小姐?”白清明站在办公室门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钱已经搬完了,还缺二百二十万,要我联系一下银行还是……谁吗?” 朱砂后腰靠着办公桌,单手托着下颌没有回答。深夜的办公室里人已经走光了,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身后电脑屏幕亮着幽幽蓝光,界面上显示着一封二十分钟前发送的邮件。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凌晨一点,五百万,戚哲码头。 附件还有一张照片。 ——满身是血的邵俊倒在机车下。 白清明瞄着朱砂的脸色,试探道:“偕神的保险箱里倒是还有……” 话还没说话,朱砂本来平静的面容瞬间凝重起来,单手捏起鼻梁,长叹一声没有言语。 白清明当即松了口气。 他跟在朱砂身边这么久,自然熟悉她的每个小动作。捏鼻梁、撑眉心还有揉太阳穴都代表着烦躁、郁闷和犹豫不决,远远不到一提就炸毛的程度,所以还好还好…… “其实偕神这半年多天天住办公室……”他幸灾乐祸道,“您把他气回家,顾太太会很感谢您的。” 朱砂睁开眼,冷冷问道:“你知道下午怎么了吗?” “嗨,还能有什么事儿,您两位绷了这么久了,这不迟早得爆发一次吗?”白清明根本没当回事,“怨气积多了,别说火星,唾沫星子都能点着。” 朱砂摇摇头,懒得跟他解释:“算了,别打扰顾先生,让他静一静吧。” “……”白清明问,“那剩下的这些钱怎么办?” 朱砂冷笑一声:“小狼崽子这一出八成是自导自演,昨天刚断了他的钱,今天就给我来苦肉计。” “那不救他了?” “‘救’啊,但是这些钱也够了,”朱砂抓着手机走到衣架前,正要取下外套,忽然脚步一顿,叹了口气,“算了,就当哄孩子玩了吧。” 说罢,她放下手机,穿过玻璃走廊,走进了顾偕的办公室。 而白清明抱着肩膀,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稍稍晦暗。 · 月光下的海面平静地起伏着,屹立在悬崖边的城堡熄灭了灯光。 柏素素推开卧室房门,自动感应灯骤然亮起,床上瞬间传来一声不满的闷哼,紧接着被褥也翻滚了一下。 “顾偕?”柏素素疑惑,“你回来了?” 她走到床边,只见顾偕浑身紧裹着棉被,仅仅露在外面的脸白得毫无血色。 “怎么了?”她摸着顾偕的额头,柔声问,“不舒服吗?” “头疼。” 柏素素“嗯”了一声,替他掖好了被角,正想拨开他额前的刘海,看看他的面容,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她的视线在顾偕的睡颜和手机之间游移了一下,隔着被子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道:“白清明的电话。” 顾偕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闭着眼睛摸索了手机,旋即猛地把手机砸向了墙壁—— 啪! 手机顺着墙面掉下来,屏幕摔得四分五裂,震动声立即停止,屏幕光自动降到了近乎于黑屏的最低点,但其实还显示着来电界面。 柏素素不敢再多言,只丢下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轻声关上门出去了。 几分钟后洗完了澡,她又裹着浴巾轻声进来,赤脚站到床边。浴巾轻飘飘垂落,剥离出她雪白优美的胴体。 黑暗中,顾偕背对着柏素素侧卧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那修长挺拔、肌肉夯实的身躯缩成了一团,平日里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犹如胎儿一样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无助与畏缩。 柏素素不由心底一沉,她知道顾偕没有睡熟,又或许根本就没睡着。但她没有打扰,就这样站在床边看着他。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地板上那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来电提示。 ——联系人:朱砂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 白清明摇头放下了朱砂的手机,这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白清明”,吓得正在悄悄删除了通话记录的白清明猛地一抖嗦,差点摔了手机。 “朱小姐?什么事?” 内线电话传来朱砂咬牙切齿的声音:“过来帮忙!” “是!” 他匆忙放下手机,小碎步溜进了对面办公室,只见朱砂正背对着他,半跪在地板上,保险箱柜门大开,一摞摞现金钞票摆在身旁。 白清明目光扫过,数了一下:“朱小姐,二十三摞了,够了!” 朱砂当即坐到了地上,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两位老板办公室的保险箱里都装着几百万的现金,假的身份证明还有其他价值不菲的东西。除了应付像今日这种勒索,还要为临时跑路做好准备。保险箱经过特殊定制,只能识别顾偕和朱砂两个人的手,其他人只要一伸手,立即触发红外线射击。 朱砂突然问:“这花为什么在这儿?” “什么花?”白清明正弯腰把钱往袋子里装,闻言一抬头,只见朱砂脚边摆着一方透明玻璃罩,营养泥土似黑钻石般闪耀流动,一朵白得诡异的兰花静静绽放着。 白清明嘴角一抽:“说来话长。” 朱砂满不在乎地一摆手:“那就别说了,赶紧装吧。” 几分钟后,楼下停车场。 后备箱里堆着十个旅行包,白清明随手拉开其中一个的拉链,绿色钞票倒映在他眼底。 砰! 朱砂面无表情地压下后备箱的门,刚要往驾驶室走,白清明连忙跟了上去,主动按在门把手上:“我来开车吧。” 朱砂摇摇头:“不用,今晚辛苦你了,早点回家睡觉。” 白清明下颌扬了扬,指着朱砂又被汗湿了的胸前:“可是您这身体……” “没事,就这样。” “大晚上的,您不让我跟着,好歹也叫两个保镖吧。” “不用,比小崽子命还珍贵的东西还在我手里握着呢,”朱砂活动了两下僵硬的肩膀,拨开了白清明的手,“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驯服了,免得以后别出幺蛾子了。” “朱小姐——” 朱砂拉开车门,无奈道:“又怎么了?”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白清明略微垂着头,面色稍稍晦涩。 “简行康送了您那一冰箱白玫瑰以后,偕神就托我找名贵的花草,最后选定了优昙雾兰。他答应向田渊为看空木森联合背书,然后向田渊将这盆花给了他,但是我查到向田渊的这盆花是克隆种。其实有克隆种的人悄悄组成了个兄弟会,克隆花相当于入场劵,这个礼物足够珍贵了。” “但是偕神非要送您独一无二的珍宝,又让我去找克隆种的母花。母花的线索来自一位调查记者,她为偕神写了一本传记,要了偕神的授权。然后偕神去找了母花的主人,一位种大麻的科学家,偕神给了她一张空头支票,许诺她只要她开口,他就万死不辞。” “您拿去贿赂土管局局长的是真花,偕神听说后,又让我用向田渊那盆克隆花把母种掉包换了回来,”白清明苦笑道,“您刚才看到的那盆优昙雾兰,才是偕神各种割地赔款求来的母种。” 朱砂垂下眼睛,静静注视着地面,什么都没说,良久后,她才笑了笑,问道:“何必呢。” 随后她拉开车门,闪身坐了进去。法拉利打灯起步,几秒内速度攀至巅峰,一瞬间似离弦的利箭刺向了浓重的夜色。 半晌,白清明站在原地,望着逐渐消散的尾气,感慨道:“是啊,何必呢。” χRoūгoūωū.c噢м yushuwx.com 恩重如山·147 夜行 繁华都市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直耸入云的高大建筑群被远远抛在身后。越往远郊方向走,公路上的车辆越少。法拉利的车前灯穿过浓浓黑夜,从载着重物的超大货车旁轰然驶过。 驾驶室里,朱砂面色发白,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也微微发抖。 这是激素造成的生理反应。 她十几岁凌晨出去接鱼时要一个人骑着电动三轮车穿过黑漆漆小路,那时候都不知道恐惧是什么,更何况现在她口袋里有枪、车玻璃能防弹,还有一身被顾先生砸钱锻造出来的防身本领。 不过,大量盗汗让她的体力和精力都急剧下降,邵俊本身又是个不稳定的威胁因素,再加上前几个月她酒后一时冲动,明知房间里有要害她的人,还孤身一人闯进去,最后连累顾先生跳八楼救她。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不论有几成把握能当场把邵俊打趴下,她都得在保证自身安全下行动。 邵俊既然能雇了一大批人去深蓝门口闹事,就不会一个人在码头上等她。 纽港市的黑道势力虽然无法和二十几年前相比,但“黑”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消失,白道占上风时,他们就退回阴影里蛰伏蓄势,直到下一次带着更卑鄙的毒品和暴力重回街头。 白清明为人机灵靠谱,办事滴水不露,带他来送钱绝对等于一道保险栓。 不过她还个干脏活更专业的人员。 莫测作为前国安局情报分析员,庞大的信息网和社交圈让他在各方势力中都能游刃有余地拿钱干活,不论邵俊雇了哪一方,莫测都能带她全身而退。 然而莫测生性谨慎,一旦发现她车上坐了别人,绝对会掉头就走,并且永远无法再联系他。 92号公路在夜色中蜿蜒曲折,银色法拉利穿过陡峭的山壁通向前方山脉,飞驰驶入更远处起伏的黑暗里。 戚哲码头位于纽港市海港延伸线上,相当于陆地甩出去的孤岛,出入只有一条路。 邵俊把交易地点选择在这,明显有所准备。 她从城市中心的金融街来,莫测住在西北方的老城区,而戚哲码头位于西侧海港。三个定点坐标围成了等边三角形,避免莫测特意绕路到金融街耽误时间,朱砂主动提出两人到临海公路汇合。 所以她需要冒险的只是和莫测汇合前的一小段路。 邵俊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朱砂第一次在丝绒会馆见到他时,就从他粗粝的手指察觉到了异样。后来邵俊在医院里拿出录像,她直接告诉过他,她不信任他。 让一个宁愿干苦力都不打架贩毒的大男孩,突然下海卖身,他愿意说出这个理由,朱砂才会信他。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拿到录像的那天下午就委托莫测把邵俊查得底朝天。 三番五次纵容邵俊,说到底是因为一个原因。 他和顾先生太像了。 除了容貌上的相似,还因为他们俩都曾在臭水沟里拼命挣扎的人。 顾先生…… 一想到这三个字,朱砂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唉,优昙雾兰啊。 朱砂叹息一声,眼角不经意向后视镜一瞥,整个愣了一下,只见后视镜映照出排座椅,一朵发蔫的白花被搁在座位上。 谁放在这里? 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嗡嗡嗡—— 这时,副驾驶上的拎包忽然“振动”起来,朱砂按下方向盘上的蓝牙接听键:“喂?” 沙沙沙…… “等一下,我这里信号不太好。” 朱砂瞥了一眼前方公路,黑暗的山林间一望无际,不会有突然窜出来的行人或车辆,便安心单手在包里翻找起手机。 沙沙沙…… 朱砂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手机举在耳旁:“你说什么?我还是听不清。” 海岸山峦生长着大片人工种植的白桦树,黑沉沉的山林中乌鸦拉扯着调子,此起彼伏,接连不断。那一声接一声的凄厉啼叫,仿佛直接撕扯着朱砂的心脏,让她油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跑……绑……” “喂?”朱砂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夜风将枯枝吹得沙沙作响,树影婆娑摇曳如同鬼魅。法拉利贴着峭壁转了弯,前方树林缝隙间隐隐透出灯光,朱砂踩下刹车降低了车速。 是莫测到了吗? 这时候,后视镜里突然亮起几道刺眼的远光。 朱砂心中咯噔一声,强烈的直觉让她狠狠踩下了油门。 “快跑!!!” 电话里突然传出莫测的尖叫! 朱砂眼皮一跳,还没开口说话,只听莫测又撕心裂肺地吼道:“狼崽子被人绑走了!你快跑!“ 方圆十几公里不见一丝人烟的山间公路上,两辆黑色路虎并排向前冲,犹如逼近猎物的猛兽,紧追在法拉利之后。 改装过法拉利毫不畏惧,朝着前方越来越近海岸线飞速驶去。几秒钟后,法拉利犹如一道银色闪电,贴着山崖护栏猛地急转,车身擦着铁栏杆迸溅出电火花,轮胎在尖锐的摩擦声中转过弯角。 然而这时,前方公路上,又有两辆路虎从对面方向直直朝向朱砂冲来。 朱砂瞳孔骤然放大,眼底倒映着越来越近的车前大灯! · 与此同时,山海别墅。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洒入,在地板上投下点点光影。卧室里的黑暗宁静又暧昧,天鹅绒棉被随着平稳的呼吸声起伏。 床头柜上的电子表陡然从11:59跳动成00:00。 下一秒,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猝然划破静寂! 顾偕一个激灵猛然翻身坐起,手往床头柜上一捞摸了空,紧接着翻身下床,从地板上捡起了屏幕破碎的手机。 柏素素从熟睡中惊醒,窸窸窣窣坐起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温香软玉攀上顾偕的肩膀,但他仿佛毫无察觉。屏幕幽光中,他的脸色青白,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地图。 ——红色经线与黄色纬线纵横拆开,经纬度数字旋转着浮动,地图尺寸瞬间放大,从国家、城市精确到街区,那颗本该跳动红色闪光点死亡般静止了。 搜索中…… 警告异常! 他点下刷新符号,手指止不住发抖。 搜索中…… 警告异常! 顾偕当即站起身,两三步冲出卧室,智能电灯有所感应,一扇扇落地窗接二连三亮了起来。 柏素素叹息一声,赤脚跳到地板上,啪地拉开窗帘,只见夜色中麦卡伦亮起车前灯,如同低吼的野兽,轰一声从窜进了黑暗里。 黑夜似浓墨般得化不开,忍冬树影飞快向后掠过,模糊成一片朦胧的深绿。 顾偕死死抓着方向盘,仪表盘指针飙到了二百一十迈。 ——朱砂植入皮下追踪器一旦报警,要么是她的心率降到四十以下,要么有人从胳膊里把它剜了出来! · 黑烟随着凌晨的海风直线冲上天际,直升飞机在山顶盘旋探下晃动的光柱,照亮了山崖下两辆报废的路虎。 一辆银色法拉利从侧面被撞进了山体,车厢右侧全然挤成了钢材废铁,泄露的汽油在路面上拖出一条几百米长的黑色直线。满地尽是零碎的玻璃碴和汽车零件,俨然诉说着片刻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多么惨烈的撞击。 五辆厢型车在狭窄的山道上依次排开,狼眼手电光在山林和悬崖边交错闪动。一群戴着白色手套的痕迹检测人员蹲在撞废了车身旁边寻找蛛丝马迹。 顾偕靠在悬崖栏杆上,冷冷看着他的私人安保队工作。 他出来得急,衬衫扣子胡乱系了两下,阴冷潮湿的海风正从扣子错位的缝隙里呼呼往身体里灌。那张万年不化的冷脸上青白森然,依然一副镇定冷静的模样,却无人知道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正抑制不住发抖。 过去这一小时里,他有三个未接电话。 白清明、朱砂和莫测。 他只是错过了这三通电话…… 而现在,朱砂、莫测和邵俊全部失踪了,只剩下了一个白清明,有效信息只有一个: “朱小姐收到了狼崽子出车祸的照片,对方要她凌晨一点送五百万到戚哲码头,她说这是邵俊自导自演的,折腾不了多大的水花,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打服了,所以就没带保镖。” 顾偕闭上眼,全身冰冷的麻木,唯一剩下感觉就是从心脏正向外扩散的剧痛。 ……为什么偏偏要扔掉手机?他为什么就没有一次能在朱砂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顾先生——” 顾偕瞬间睁开眼。 痕检组长走到顾偕身前摘下了口罩,正色道:“我们推测,事发当时应该有两辆车一直跟着这辆法拉利,这条路没有路灯,不开车灯的话前车几乎察觉不到,这里是一个大转弯,应该是快上弯路的时候,后面这两辆车打开灯,故意暴露,引法拉利加速甩开自己,但是这时候对面方向也出现了两辆车。” 顾偕皱紧了眉头。 对方前后四辆车夹击,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这条路窄得只能通过两辆车,法拉利的驾驶员应该很冷静,反应也很快,而且特别强势,就这么贴着悬崖壁强行往外顶,把对面的路虎全撞下去了。而法拉利是右侧擦着山体护栏,副驾驶室的破损更为严重,”组长松了口气,“所以,我们判断,驾驶员还活着。” 几名痕检飞快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疑惑。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老板稍稍放心,可顾偕脸上没有一丝松动,甚至那双渗着寒冰的眼睛还盯着组长,冷冷道:“说点我不知道。” “以及,我们在车里发现了这个!” 组长面色尴尬,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举起了一个透明证物袋,其中赫然是一朵发蔫的白色兰花。 顾偕的瞳孔一瞬间缩紧! 阴风从山谷中盘旋升起,呼声涌动如同野鬼的哭嚎。 顾偕眯着眼望向漆黑的夜色,强行压下心底的异样。他然后掏出手机,拨出安保队长的电话,说道:“带上十个身手好的人,立刻跟我去地下街。” · “二十年前,纽港的五大帮只手遮天,永岭街以南全是沈算子的地盘,我们沈老大迷信、爱周易又没文化,整天拿着挂镜给兄弟们占卜,结果无外乎四个字:血光之灾。呵呵,不过混黑的谁能逃过四个字呢。” “他给我和我兄弟的卦说,我们两个人迟早得死在女人手上。啧!死在女人手里我不情愿,不过死在女人身上我还是乐意的。你猜怎么着?那年沈老大娶小老婆,婚礼上兄弟死了六个,条子也死了六个,六六大顺!我们兄弟命好,八字占六,风生水起。” “沈老大要借我们翻运,一个抵命,一个顶罪。明清小说里侠客写夜行八百里取上将首级,我和我兄弟,两个人,没支援没后备,大摇大摆走进酒宴,从那以后,永岭街以南变天,我顶了沈老大的位置,我兄弟洗白上岸。我今年四十岁了,也就是沈老大死的年纪,现在想来,那一卦不无道理,谁想得到条子的卧底能愿意躺到床上去当小老婆呢,所以这些年我对女人都多留个心眼。” “红寡妇一战叫价二十万,这在地下拳馆已经是明星级别了,所以朱小姐,失礼了,我到了怕死的年纪,不得不防着你点。” 朱砂面无表情地坐在茶桌后,两只手背在身后被手铐锁在椅子腿上。茶桌上金兽香炉口中袅袅逸出白烟,与这满室的幽静檀香相左的就是她面前的茶杯——一根塑料吸管从茶壶嘴里伸了出来。 她问:“既然是兄弟叙旧……请问您贵姓?” 对面的男人的相貌与他满口粗鄙的言语十分违和,皮肤偏白,五官斯文,金边眼镜在徐徐烟雾中模糊不清。 男人笑了笑,说道:“免贵姓陈,单名敖。” ——以下不收费—— 相信我,我绝对比大家更着急完结第二卷。完结以后我能歇几天,就算为了休息也会飞速写的。但是剧情真的没办法再减了…… 以及今天没来得及校对! 更哆内容請上:Npo18. 恩重如山·148 故人(6409字) 陈敖,朝亡废官,邑亡敖民。名字起得不够吉利,但这十六七年间,纽港市黑道几次洗牌,只有陈敖一个人活了到现在。 当年五大帮解散后,“陈三老板”就乖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意好时不惹事生非,生意不好时更是小心谨慎。其他帮派三天一次大火拼,五 天一次窝里反,甭管泰国人、越南人还是缅甸人只要从金水口上岸,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反观陈老板,闲看花开花落,近两年还颇有几分教父的意味了。 朱砂自然知道他是谁,这么问不过是想让对方自报家门而已,谈判桌上先夺一分。 “陈先生您想见顾先生,何必大动干戈,给深蓝打个预约电话,大家和和气气坐在茶楼里不好吗?” 茶桌上烧水壶“嘀嘀”提示着水烧开了,陈敖拎起烧水壶,往朱砂面前的茶壶里添上热水,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文雅,但毕竟在刀光剑影里滚过多 年,动作再斯文,周身也笼罩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朱小姐没过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陈敖苦笑,“我这种时时刻刻都要留心脑袋的人,得把筹码抓在手上才安心。” 朱砂自嘲般笑了笑:“我又算得上什么筹码?” “很早就想和朱小姐聊聊了,”陈敖放下水壶,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一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朱砂的眼睛,“你确实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朱砂平静地看着陈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聪明、果敢又忠诚,和当年的我一样,是个靠谱的小跟班,阿偕这人最怕欠人情,你对他好,他连命都可以还你,”陈敖苦笑着,似乎非常无 奈,“但他的心捂不热,一旦涉及到他父亲的事儿,他就会毫不犹豫抛弃你。” “那又怎么样?我只图他的钱,和图情的陈先生比,”朱砂嘴角一勾,“我比你高级。” “伶牙俐齿,看来阿偕在你嘴里没少吃苦头。” “不,我的嘴让他很舒服。” 陈敖这下是真的笑起来了,还一边摇头一边笑。 房间内僵持的气氛蓦然松动,朱砂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您盯了我两年多,拖到今天才动手,不愧是‘流水的黑大哥,铁打的陈老板’,这份谨 慎……” “诶!”陈敖一抬手,止住了朱砂的话,“陈某能活到今天,只奉行一个原则,没做过的事,不论多牛逼都不往身上揽,我想见阿偕不过是年底才 有的想法,之前朱小姐有什么麻烦,都和我没关系。” ——邵俊背后的雇主竟然不是他? ——也对,如果是陈敖,没必要雇退役军人跟踪她。 朱砂脑海里高速运转,脸上的表情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继续问道:“年底?” “大陪审团给你和阿偕定罪后公开了案卷,整个纽港都在议论十几年前的优昙雾兰灭门案。” 朱砂了然。 江湖传闻,当年做了三帮老大的陈敖为了自保,把顾偕推出去顶罪坐牢。兄弟俩决裂,此生不复相见。多年来,顾偕从未对她提及过关于“陈敖” 的半个字,不过从这份绝口不提的情谊里,她是能察觉到什么的。 十六、七年的老死不相往来止于一盆花,陈敖念起这份旧情,恐怕是对顾先生有所求。 “那绑了邵俊的人是您吗?” “啊?”陈敖恍然大悟,随即暧昧地笑了笑,“你说那小子啊……他去年偷了我一批白货,然后就消失了,找了他快一年,没想到昨天早上他竟大 方出现在我的地盘上,雇了我的人去深蓝闹事,听说是有笔和朱小姐的私帐没结清,于是我就顺水推舟请朱小姐来做客了。” 陈敖话里语焉不详,提及“私帐”二字时还微妙地笑了笑,朱砂直觉不太对,但也没有追问,就仿佛只是顺嘴一提似的,问了一句:“邵俊现在情 况如何?” “还活着,”陈敖眯起眼睛,打量着朱砂,“另外,我知道你在找心脏,我这里刚好有一颗。” 朱砂失笑,没有多言。 这时房门忽然开了,一名魁梧高大的马仔站在门边,朝陈敖一点头:“大哥。” “失陪了朱小姐,看来得我们俩可以讨论一下如何伺候阿偕的心得了,”陈敖优雅地起身,朝朱砂露出歉意的微笑,“有朋自远方来,我得出门欢 迎。” 说罢,陈敖大步朝门口走去,经过马仔身边时,吩咐道:“你在这里陪着朱小姐,对我的客人礼貌些。” 门板咔哒一声关闭,房间陷入死一般安静中。马仔靠门站立,双手在胯前交叉,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浑身紧实的肌肉一如人肉墙拦在门前。 朱砂双手被绑在椅子上,活动范围有限,幸好没有再蒙她的眼睛。 房间四面白墙老旧发黄,两扇窗户被一条条木板封死。头顶没有排风口,四个墙角的蜘蛛网后都悬着监控摄像头,似乎是一座毛坯楼。 朱砂彬彬有礼:“您好?” 马仔闻声望来。 “可以麻烦你帮我把茶壶举起来吗?”朱砂晃了晃手铐,跟手铐绑在一起的凳子腿发出咯吱咯吱声。 “您的茶杯上有吸管。”马仔纹丝不动。 “我够不着。” 朱砂试着倾身弯腰,手铐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任凭她如何向前,嘴唇离吸管顶端还有个两三厘米的距离。 马仔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朝她走来。 热水不久前才刚烧好,茶壶仍然烫手,马仔一手握着茶壶柄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扶着从茶壶嘴伸出来的吸管,低声道:“有点烫,等……” 朱砂眼眸一抬,一瞬间眉眼划出一道锋利的线,马仔直觉不好,刚要往后退两步,然而为时太晚。 一切只发生在闪电间,而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至凝固,朱砂先是一脚踢中马仔的膝盖骨,将一米九多的马仔逼得向后连连踉跄两步,手中茶壶晃晃 悠悠,刚烧开的热水洒出来,顿时在他手背上浇出一片深红印迹。 “我操!” 马仔“啪”地把茶壶摔得粉碎,如猛兽一样弓起了背上的肌肉。 朱砂缓缓站起身,黑影在发黄的墙壁上一寸寸伸长变高,恍惚间如同古老传说中猛兽直立为人的壁画。 昏暗灯光将她的眉梢眼尾以及下颌线条照得利落清晰,她的双手仍然被束缚在椅子上,后背仿佛负着碍事的龟壳,而她面对面迎上马仔愤怒的目光 时,眼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马仔的拳头握得吱嘎吱嘎响,胳膊一抬带着凌烈的风迎面而来,而朱砂猛地一转身,将椅子当成了背后的武器,刹那间四条凳腿赫然生风,重重扫 过马仔胸口—— 咣当! 马仔轰然落地。 朱砂的呼吸略微急促,全身都湿透了。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马仔,似乎思索着什么。这时,双眼紧闭的马仔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朱砂重心不 稳,顺势往后仰,“啪”一声将身后的木椅狠狠往马仔头上砸! 一瞬间,木椅粉碎,木屑四溅。 朱砂摇摇晃晃站起身,咔嚓两下解开了手铐,扔到彻底昏迷的马仔身上。 嘎吱—— 木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隙,朱砂探头出去,整个人愣住了。 放眼望去这条走廊至少有五六百米长,两侧紧闭的房门比酒店排布还紧,粗略估计一下有六七百间房。 走廊上满是尘埃灰烬,墙角摄像头上挂满了蜘蛛网,看样废弃已然多年,但朱砂不由想象,当年全盛时期这栋楼少说容纳过上万人,这些人的生存 空间被极度压缩,日常进出活动如同蝼蚁般渺小。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 砰砰砰数声枪响,暴风雨般的子弹粉碎了一整面玻璃窗。 轰隆一声,气浪裹挟着火星破开了公寓大楼那扇厚重生锈的大铁门,一瞬间刺鼻的硝烟随风吹进走廊里。 在这重重烟雾的掩护下,数十个裹着防弹衣,手持冲锋枪的男人井然有序地潜入了公寓走廊。 最前方的男人打着特种兵的手势,快速且安静地指挥大家行动。 蓝灰色烟雾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也隐藏了未知的危险,所有人贴着墙根向里面移动时,在他们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枪口,瞄准了队伍最后方的男人。 就在扳机被扣下的前一秒,指挥官仿佛若有所感,猛然转身回头—— 砰! 潜伏在黑暗中的手枪掉在地面上,紧接着一摊鲜血也从墙角流了出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走廊上一间间紧闭的房门陡然从里面被打开,数不清的人端枪指向这几位不速之客。 ——里面竟然有人? 砰砰砰!!! 几秒钟内枪火再次点燃,训练有素的安保队端着最前沿的冲锋枪大肆扫射,轰隆前行,门后的一道道身影飞溅着冲天的血花,接二连三地倒下去。 头顶的白炽灯一闪一闪,没有人注意到的是,硝烟弥漫的走廊上方,闪烁着绿灯的监控摄像头悄悄转了个方向。 “我勒个操的,这男人也太他妈牛逼了吧!” 昏暗的监控室内,两个年轻男人凑在屏幕前连连惊呼。 监控画面上那个走在最前方的男人一马当先,子弹擦着他的脸庞飞过,但他仿佛毫无知觉,脚下没有半分停顿,手中的冲锋枪就没断过火光,赫然 轰开前方的一切阻挡。 “这能算什么,”监控室大门被打开,陈敖负手走进来,“你们是没见过巅峰时期的阿偕。” “大哥!”“老板!” 两个年轻人先后起身问好,陈敖点头,一左一右按住了两人的肩膀,让他们继续安稳坐着,而他自己则站在年轻人背后。 实时监控画面继续,十几道身影冲进了一层大厅。四周空空荡荡,再也没有能突然打开发起攻击的房门,只有一道狭窄的楼梯。最前方的男人一抬 手,所有人瞬间止住了步伐,贴着墙根缓缓移动。 “老板,”年轻人回头问,“现在放气吗?” 陈敖眼神一暗,嘴角勾起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照明灯为大厅镀上了一层幽绿瘆人的光,明明片刻前还在与敌人激烈交锋,这转瞬间的安静比枪林弹雨更令人窒息。 安保队两人一组背靠背端枪扫视四周,豆大的汗水几乎模糊了护目镜。 当—— 一个人脚尖踢到了子弹壳,冰冷的金属向前滚动,那轻微的声音犹如一柄重锤猛击在根根竖起末梢神经上,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将枪口指向了同一 方向! 视线中心的男人无辜地举起了枪。 众人:“……” 就在这时,头顶通风口无声无息地开始转动,螺旋风扇速度越来越快,旋即,诡秘的白色气体汹涌喷出。 十几人虽然戴着面罩,但也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紧接着一道道身影倒了下去。 走廊深处的一扇门轻声打开,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走到大厅,跨过横七竖八的身体,率先摘下指挥官的面罩,赫然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紧 闭着双眼。 男人抬头望着摄像头,似乎在等指示。 “不是他,”监控室内,陈敖对着麦克风说道,“去看别人。” 监视器前的两个人年轻人对视一眼,从屏幕反光中忐忑地瞄着陈敖的脸色。 画面里,十个人都被摘下了面具,但没有一张是熟悉的面孔。 “阿偕啊阿偕,”陈敖感慨道,“多谢你没有老。” 与此同时,大楼某一层,昏暗中的走廊尽头,两个人手持砍刀的男人照常巡逻。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楼梯拐角处,一道劲瘦挺拔的 身影悄悄闪过。 · “你们几个去那边——” “你们几个跟我来——” “快点!快点!后面跟上!” 楼梯间噼里啪啦响起脚步声,正在下楼的朱砂猛然站住脚步,低头往下一看,只见一队手持砍刀和手枪的男人呼啦啦顺着楼梯往上爬。锋利的刀片 在昏暗灯火中闪烁着锃亮的白光,瞬间映亮了她的眉眼。 朱砂踮起脚尖正要向上走,这时楼上也响起了脚步声,并且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来不及犹豫一秒钟,朱砂转身跑到了走廊上,目之所及满是紧闭的房门,每隔十米就是一处摄像头,从脚步声来看,这栋建筑里至少有一百多 人……她要被逼上绝路了。 朱砂就近握住一间房的门把手,咣咣拧两下拧不开就换下一间! 一间……两间……三间,到了第四间房门前,耐心终于被耗尽,伸腿一个侧踢,砰地踹开了房门。 浮尘随着晃动的门板簌簌掉落,她呛了几口灰,不由抬手扇了扇。 这间房不到只有五六平米,一张床几乎占了全部空间。房门一开,惨白的走廊灯照亮了房间,只见破旧的铁架床上,一个中年男人从睡梦惊醒,噌 一下坐起身,与朱砂愕然对视着。 就在这时楼道里忽然响起了广播: “深夜好,我亲爱的租户们,”陈敖的声音温柔,言语也很有礼貌,“现在公寓里有几只耗子在流窜,谁能帮我抓到耗子,我就减免他三年的房 租,如果有人私自帮耗子……后果你们清楚。” 朱砂第一个念头是:这种鬼楼竟然还有人住?第二个念头才是这特么就叫自投罗网吧。 刚睡醒的中年男人愣愣望着她,而她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双高跟鞋,两人同时眨了眨眼。 紧接着朱砂将一只高跟鞋猛地砸向床,锋利的鞋跟擦着男人脸庞飞过,他再一抬头,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中年男人当即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砍刀,踩着拖鞋,追出了门。 朱砂赤脚跑下楼,隐约听见无数扇门咔哒打开。她原本以为这里只是一栋废弃的旧楼,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住在里面。 方才那么大的火拼响动,十有八九是顾先生带人来了。没见到直升机的光,那就说明顾先生是从外面冲进来的,他的路径是自下而上,所以她应该 下楼去和他汇合。 这栋建筑处处透着诡异,关押着她的房间位于十层,国家规定超过六层的建筑必须配备电梯,朱砂能不能坐电梯下去另说,关键是这栋建筑竟然没 有电梯。 有些商场会故意将扶梯的上下层拆开,目的是顾客绕过一层商铺去乘电梯可以增加潜在购买性。但那种电梯有交错分布的规律,而她在近乎于《闪 灵》的恐怖片现场里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处狭窄的楼梯。 此刻她站在楼梯转角,在脑海里凭着感知和猜测建起立分布图,“回”字型建筑旋转着崛起成立体的模型……她在十层走过了三个拐角才找到一处 楼梯,楼梯下三层到尽头,然后在起层转过两个拐角找到楼梯,紧接着又行四层…… 中年男人操着砍刀,踩着破旧的拖鞋往下跑。他在这栋公寓大楼住了将近二十年,耗子不会比他更熟悉地形,广播通知刚下命令,其他人至少还有 一两分钟才能出门,而那时他已经把这只母耗子抓住了。 男人站在楼梯拐角,蓦然停住了,头上是二楼,脚下是负一层。 ……耗子会往哪儿遛? 左右为难时,一道红色衣角从楼梯扶手后飘过,他当机立断追下楼去。 负一层出入只有一个口,没有住户,其中布满了电闸、水闸、燃气闸等等闸门,溜进这里相当于自投罗网。 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暗喜,简直是上帝送来的礼物。 他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忽然一湿,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水漫到了脚背。 漏水了吗? 他余光一瞥,只见不远处的塑料水管被一只细长的高跟鞋根插出了一厘米宽的豁口,正哗哗向外流水。 男人疑惑,正要向前走,突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 “站住——” 男人转过身。 朱砂站在水泥台上,手中举着一根电线,冷冷说道:“只要我把它往水中一插,信不信你立刻外焦里嫩。” 男人浑身一僵。 他们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面对面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一寸寸凝固下来,哗哗的水声在死寂中犹如炸弹的倒计时。流水速度相当快,再一分钟 水面就能没过水泥台,到那时朱砂要是松手,他们俩会同时变熟。更哆内容請上:Npo18. “你们几个去地下室!我去楼上看看!”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朱砂仰起头,抬高了手,断裂的电线滋啦啦冒着火花。 男人盯着朱砂,咬紧了牙关,似乎还没作出决定。 忽然头顶有人喊道:“诶,楼下有人!” 朱砂当即弯下腰,电线距离水面不足一厘米! “是我!”男人猝然出声,余光瞥着朱砂,做了个“停”的手势,又抬头喊道,“下面我搜完了,没人!” 大部队的脚步声渐渐远离,男人僵硬在水中一动不动,眼看着水面即将没过水泥台了…… “把刀扔到水里,”朱砂严肃道,“想想是房租重要,还是命重要——” · 此刻接近了凌晨三点了,大楼内却热闹得恍如白昼,脚步声和叫喊声乱糟糟地混成一锅沸粥。 朱砂手里死死握住砍刀,紧靠着电表箱坐在墙角里。 体力和精力本就因激素针急剧下降,下午和顾先生……算不上争执的争执后,晚上根本没胃口吃东西,再加上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全身累得发疼, 呼吸间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而这种亡命时刻,她竟然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她到底想要什么呀? ——或者说,她能问顾先生要什么呢? 朱砂呼了口气,然后笑了笑自己。 然而空旷的地下室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嚓”,朱砂猝然抬头,竖起耳朵警惕四周的声音。 隔着电压表和水表箱,只见两个手持砍刀的男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朱砂贴着墙根慢慢站起身,踮起脚尖往前走。 这时一道阴影突然从身后笼罩下来,朱砂抬起刀霍然转身刺去,但紧接着她猛地失重,一只大手捂着她的嘴,把她拽进了旁边的暗房里。 门一关上,对方就松了手,朱砂下意识抬起砍刀抵上那人的喉咙。 狭窄的空间里黑漆一片,她能感觉到那人背后靠着墙壁,双手端着一把冲锋枪,正大口大口喘息。 ……怀抱的体温、呼吸的频率以及浓重硝烟中的木调香让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但复杂的感情让她喉咙如同坠了千金,喊不出那三个字,也忘记了 松开刀。 几秒钟后,瞳孔适应了黑暗,只见锋利的刀片划破了顾偕的喉咙,一道细细的血线横在刀锋上方,旋即一滴血啪嗒落到了朱砂的手背上。 朱砂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去,奈何空间太小,还没退远后背就撞上了门板。 “顾先生……”她道。 ——他本可以夺刀的。 ——但他就这么任由她割。 朱砂右手死死攥着刀柄。 顾偕没有抱她也没有亲她,就这么深深盯着她,那双浅色的瞳孔微微颤抖,随即疲惫地眨了眨眼。明明外面喧闹声依然翻天沸响,但他脑中濒临断 绝的恐惧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就像迁徙九万里的鸟在此刻终于归巢。 半晌,顾偕长长吸了口气,用指腹抹掉了喉咙上的血: “对不起,我来晚了。” yushuwx.com 恩重如山·149无间(3822字) 凌晨三四点,乌云遮蔽了月光,寒风裹挟着犹如亡灵的哭号时隐时现。公寓大楼的一扇扇窗格透出昏暗的灯光,无数人影在窗户后来来往往。 啪! 一瞬间,整栋公寓大楼陷入了黑暗。 几分钟后,青白的手电光在地下室内四处晃动,几个马仔七手八脚地把备用电箱安装上了,同一时刻,监控室的屏幕再次亮起。 发电机无法供应整栋大楼的用电,只能先紧着监控摄像头和楼梯间的照明灯。走廊依然一片黑暗,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上满是雪花噪点。 监控小哥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调出各个楼层的监控图像:“大哥,找不到。” “他就在这栋楼里长大,对地形自然了如指掌,”陈敖的语速很慢,言语中甚至藏着一丝骄傲,“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让你找到,他就不是顾偕了。” “大哥!”监控小哥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屏幕尖叫道,“您看!” ——画面中,男人英俊的面容在镜头下略微夸张变形,那双冷漠森然的眼睛直视着镜头仿佛直接刺入陈敖眼底。 顾偕平静道:“陈敖,好久不见。” · “十七年不见了,”陈敖拉开椅子,俯身望着镜头,拿起一旁的话筒说道,“没想到你还这么能打。” “混过一天黑,一辈子都是黑,”顾偕道,“死之前,不敢老。” 黑暗的走廊上回荡着两人客气的寒暄,一个脸上横着刀疤的光头男推开了中控室虚掩着的门探头进来。 技术小哥转过身,对刀疤男无声说道:“十二楼,西二。” 刀疤男点点头,悄然关上门。然后他一转身冲走廊上那二十三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们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即会意,抓紧了刀、握住了枪井然有序地排成一队悄悄溜上楼去。 转瞬间,监控室门外就只剩下了两个马仔留守。凄厉的月光透过玻璃上的灰尘,在老旧的地板上洒下一片惨白的光。 而楼下的某个拐角处,大队人马无声上楼,狰狞的黑影映在发黄的墙壁上,没有人注意到拐角墙壁后,朱砂双手持着一柄冲锋枪,后背紧贴着墙壁。 人烟一散,朱砂惦着脚尖快速爬上了楼,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走廊上,仿佛对头顶的摄像头无所顾忌。她的目光在走廊两侧门板上飞快扫过,嘴里无声念叨着门牌号数字:612……617……614……618……找到了! 朱砂面朝着门板,往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抬起枪口冲着门把手轰了两下,紧接着“砰”一脚踹开房门。 公寓大楼套用了一个模版,黑暗中隐约可见这间房和方才她意外闯入的那间的布局相同。桌椅、床铺都空无一物,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十七年不见,一见面就对我下死手,你可是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啊。” 广播声从门外传过来,陈敖尾音带笑,那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顾偕没有回答,陈敖也没有再说话,四下一片安静,除了电子音,就只有她微弱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团,一滴汗水从鬓角划过侧脸,“啪嗒”落在地上。 就在这一瞬间,她若有所感,猛地回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墙角! ——一个蜡黄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枯瘦如鬼的手指正死命捂住小孩的嘴巴,两人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倒映出朱砂持枪的身影。 · “怎么不说话了?你要是不说和我没有旧情可念,我可就当作你对我还‘余情未了’了。” 中控室内,陈敖拍了拍两个技术小哥的肩膀,随即走到墙角里紧贴着墙壁,手上比划着,示意两人也学着他这样做。 两小哥对视一眼,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还是乖乖贴紧了墙角。 广播里传来顾偕冰冷的嗓音:“没有。” “哈哈哈哈……” 陈敖放声大笑,那笑声似乎发自肺腑,诚然,他是感到高兴,然而电流将他的笑声加工得诡异可怖,如同厉鬼折磨着半死不活的仇敌,凄厉又阴森的笑声回荡在整栋大楼内,让温度仿佛下降了两度。 “你现在连废话都会回答了,变化果然不小啊。” 因陈敖下令而凑热闹抓耗子的人在停电的一瞬间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刻门锁紧闭,走廊上冷冷清清,只有广播里的对话久久回荡着。 “不过,话说回来,打架你可以,赚钱你也行,可眼光一点长进都没有,”陈敖的声音持续着,“金融教父一招手,什么漂亮女人搞不到,就这丫头的嘴…… 大队人马终于赶到十二楼,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拐角,走在最前方的光头猛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那个捕捉到顾偕身影的摄像头下空无一人,而原本应该在黑暗中闪烁来证明运行系统良好的红光也没有亮起。 光头男一惊:“不好!调虎离山!” ——顾偕能截断电路让整栋楼断电,自然也有改变摄像头线路能力!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惊天动地的火力从楼下传来! 突突突!!! 地板震颤,火光冲天。朱砂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端着冲锋枪,低头冲着地板悍然扫射。子弹壳叮当掉在地板上,灰蓝硝烟四处弥漫。 不够结实的楼板在重型机枪的轰炸下十几秒就被轰了出了个一米多宽的大窟窿,墙皮、木板、水泥块在雪亮的火流中向下坍塌,伴随着无数灰尘碎屑掩埋了下面房间中的桌椅和电脑。 ——朱砂所在的618房间下面,正好是陈敖藏身的中控室。 不知过了多久,震天动地的枪火终于停息了。 早早就躲在墙角的陈敖松了口气,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扇了扇颗粒浮灰踩着水泥块往外走。对面墙角里的两个技术员吓得魂飞魄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陈敖,连眨眼都忘记了。 砰! 一颗子弹擦过陈敖耳旁打进了墙壁里,他停住脚步,正要踩在废墟上的一只脚也悬在半空中没有落下,下意识抬起双手。 天花板上,朱砂半跪在窟窿边上,不知何时放下了冲锋枪,手里正举着一把手枪,冒着硝烟的枪口指向陈敖,微笑着说道:“不是告诉您了吗?我的嘴,让顾先生很舒服。” · 激烈枪击后的空气格外寂静,蚊鸣似的微弱杂音萦绕在耳畔。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和阿偕虽然十七年没见了,但你看,这就是兄弟间的默契,分别多少年都割不断的默契。” 陈敖后脑被朱砂用手枪抵着,踩着满地狼藉朝门口走。 朱砂冷笑:“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中控室是这间大楼的核心地带,前后两道防爆级别的安全门严防死守,就算特种部队也无法从外面强行开门。所以阿偕才主动现身引开大部队,让你得以绕过重兵把守的五层,从监控室楼上轰开‘门’,”陈敖在门上输入密码,“我知道他怎么开门,他也知道我会早早躲在墙角。” “您想多了,顾先生说他不确定屋顶有没有加固,所以让我随便打,打不通中间地带就打墙角,墙角打不开就打隔壁,”朱砂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您命大,不是和顾先生有默契,而是您没给房顶做防弹。” “……”陈敖不愧是熬死了一轮又一轮竞争对手的黑帮大佬,气度涵养非常高,哪怕心中骂了朱砂一万句脸上仍然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嘎吱—— 监控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被顾偕破坏的电路还没恢复,备用电池供应了五层走廊上的灯。顾偕逆着光站在门口,两个守门马仔躺在地上已然昏迷不醒。 陈敖的视线移到顾偕脸上,深深呼了口气,然后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 顾偕五官立体,棱角锋利,脸上常年没有表情,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森森寒意。而陈敖的长相斯文,眼尾天生向上翘起,不论唇边是否含笑,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的。 这气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刹那间十七年的时光汹涌着卷成漩涡,激荡在狭窄破旧的走廊上砸出一声声刺骨发疼的闷响。 少年时的相濡以沫,青年后的形同陌路乃至如今剥离了岁月后的重逢,让陈敖眼底微微闪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声“阿偕”还没唤出口,只见顾偕冷漠地举起了枪。 陈敖:“………………” 十七年后久别重逢的复杂情感哗啦一声被浇灭了。他不由失笑:“这就是你给兄弟的见面礼吗?” “你绑走了……”顾偕表情微僵,顿了一下才说道,“朱砂。” 陈敖和朱砂两个人都不傻,听得出顾偕话里的犹豫。 朱砂略微皱紧了眉心。 而陈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甚至称得上是幸灾乐祸。他的前额被顾偕持枪指着,后脑被朱砂用手枪抵着,他们三人前后站成了一线,陈敖正好挡在朱砂和顾偕之间,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只听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大哥!”“老板!” 二三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从楼梯间冲过来,一瞬间几十只枪口对准了这三人。光头自人群后走来,森冷的目光扫视过朱砂和顾偕的脸,然后他抬手一挥,手下立刻会意,将一个人毫不怜惜地扔在了陈敖脚边。 ——那是半死不活的邵俊。 邵俊满脸是血,双眼紧闭,被这么扔过来都没有任何反应,已然深度昏迷。 光头眼底闪烁三分狠戾的光。 顾偕面色平静,没有一点反应。 而朱砂和陈敖同时开口: “你们退下不用紧张……” “哟,一只鸭换你们老大?” 陈敖眉心一跳,紧接着果然听见朱砂感慨道:“陈先生的身价可真够贵的啊。” 顾偕:“……” 一瞬间,只听保险栓咔嚓响着,所有人的枪口都指向朱砂。 · 陈敖示意手下打开对面房间的大门,这三人在几十道灼灼视线中走进门,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四面徒壁,空间倒是很大,除了两张铁架床和一张破旧沙发外再无其他家具,因此显得略微空荡。 “不让我坐吗?”陈敖问道。 顾偕没说话,只略微扬起下巴。 陈敖笑了笑,无奈地从上衣口袋上掏出一把枪,又从裤脚里取出一把匕首,最后摘了藏在袖口的一只小刀,顾偕才放下了枪。 陈敖坐在沙发上,跷起了一条腿:“兄弟叙旧,女人在不合适吧。” 朱砂笑了。 这要是往常,不用陈敖开口,她主动回避。或者顾先生都会说一句“不必,她是我的女人”。 然而顾偕今晚非常反常。方才在地下室暗门时,他没有亲她也没抱她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只是嘴上问了问她有没有受伤。而刚才他反驳陈敖“是你先动手”的时候,后半句话应该是“你绑走了我的人”,但是他还是没有说。 难道他在兄弟面前还要维持她的名誉?或者给他明媒正娶回家的顾太太留有一份尊重? ……朱砂现在丝毫不介意外人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 “我是顾先生的女人,”朱砂大大方方坐在了铁床上,双手抱着肩膀,非常悠闲地跷起了一条腿,微笑道,“留下,没什么不合适的。” 话落,顾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陈敖则迎上朱砂的目光,眼底寒芒四闪。 ——有些人天生八字不合,气场不对。 ——————不收费———— 昨天让大家失望了,非常抱歉。 第二卷接近尾声,本来想日更六七千字一口气完结第二卷,但是……就是出现了个意外,哗啦一下浇灭了创作欲,今天这点内容憋着气写,吭哧吭哧删得比写得都多。今天本来应该把陈老板副本写完的,但不仅写不出来,质量还不好。我也不知道几天能调整过来,每天只能贴着最低字数更新了,第二卷完结至少还得一礼拜吧,不得不建议大家囤文吧。 每次都是有人来指责我,我气炸停更,耽误大家看文,而那个人没有任何损失,这样不好。 所以决定,以后再有人当面怼我,(只要别让故意我看,骂出花我也不在意)我就挂大名出来,大家在评论区连名带姓骂够她五百条,我当天加更五千字。如果有人说“大大欺负小透明”,那评论区骂这个拉偏架的五百条,依然加更五千字。 更哆内容請上:Npo18. yushuwx.com 恩重如山·149 无间(下) 凌晨三四点,黎明前夜色最浓重的时候。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从门缝下透进来的走廊灯光勉强为房间提供了些光线。陈敖坐在沙发上,朱砂和顾偕并肩坐在他对面的铁床上,三个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彼此,仿佛片刻前拿枪指着对方脑袋的僵持已然雨过天晴了,只有门缝下那一道道狭长的黑影提醒着他们,危险远远没结束。 “我在这儿,陈先生还真不方便开口,”朱砂言语间善解人意,动作上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那看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陈敖似笑非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呀……” “那就天下无敌了,”朱砂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又耸了耸肩,“顾先生是这么教我的。” 顾偕:“……” 陈敖略微眯起眼睛,眼底的森然不加掩饰,但依然风度翩翩,甚至比方才更加有礼貌。 朱砂在他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坦然地换了个坐姿,将踩在地面上的那只脚搭在了顾偕的脚背上,还嚣张地晃了晃脚尖,霎时,光亮的皮鞋尖被蹭出一道白灰。——朱砂的高跟鞋一只当成飞镖扔了出去,另一只砸破水管后没来得及拔出来,方才满楼乱跑、从窟窿眼跳下来,以及踩 着废墟威胁陈敖,脚上都只穿着一双袜子。 直到这一刻,顾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朱砂和陈敖之间有一丝奇怪又微妙的气场。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不由疑惑地拧起了眉心。 “陈先生您知道的,我不仅是顾先生床上的女人,还是他最得力的属下,以往谈判桌上都是顾先生唱黑脸,我唱白脸,不过您二位既然……”朱砂笑了笑,刻意咬重了几个音节,“曾、经、是兄弟,那就没有必要‘变脸’了,咱们不如敞开了说吧。” 陈敖客气地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兄弟之间,不是谈判,家事而已。” 前半生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邪财神终于有了弱点。陈敖话音刚落,顾偕身体明显僵硬住,脑中正高速运转着如何把话打岔,然而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握住了。 “我不是顾先生的内人,但也算不上外人……”朱砂笑盈盈望着他,“是不是顾先生?嗯?” 顾偕这口没咽下的气又瞬间噎在胸口。 这是他一手锻造的女武神,却被他一步步逼进了……俗媚情人的铠甲里。如果不这样麻痹自己,她是不是就活不下去? 顾偕眼底略微闪动,无数片粉红色小药片交错闪现在脑海里。 小时候拉开床头柜,粉红色、圆形的、精致的“糖果”散落了一抽屉,他刚拿起一片,紧接着耳畔风声呼啸,妈妈的一耳光打得他半边脸都麻木了……后来当最底层的打手,他眼睁睁看这同伙把不听话的妓女打得半死,然后揪着她的头发把粉红色药片塞进她进嘴里。 ……朱砂有明明有其他选择,可她偏偏要吃最廉价、最伤身的春药来应付他。 手背传来阵阵刺痛,顾偕不敢回握住朱砂的手,只轻声说道:“是。” 房间内充斥着硝烟的气息,陈敖和朱砂两个人互不退让,谁都没有发现顾偕脸上的异样。 “在陈先生缺席的这十七年里,顾先生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的顾先生了……” 朱砂瞥了身旁一眼。 顾偕侧脸轮廓冷硬,这么一声不吭地坐着,就像一尊散发着沉甸甸压迫力的黑面神,“冷漠无情”这四个字就是他最好的代言。 陈敖笑了笑,饶有兴趣地看朱砂睁眼睛编瞎话。 “现在他冷漠无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心,”朱砂面不改色道,“他善良……” 陈敖耳尖抖了抖。 “温柔……” 陈敖握紧了拳。 “脆弱……” 终于连顾偕都要绷不住了,被朱砂握住的那只手止不住抽动了一下。 “以及易骗,”朱砂笑道,“而我的存在,就是保护顾先生不、被、骗。” 陈敖礼貌性问道:“比如呢?” “比如,您说您抓我来,说要我当个筹码,这话就我不信。既然您和顾先生曾、经、相濡以沫了那么久,您就应该清楚他吃软不吃硬,我对顾先生的重要性您看见了,您让顾先生故意折腾这么大一场,无非是给外人看的,”朱砂稍稍扬起下颌,“所以,您现在自身难保,还有事相求。” 房间内一片死寂,轻声走动的脚步声与刀枪摩擦的轻响隔着门板传进来。 陈敖一声不吭。 顾偕紧紧盯着他垂落的眼帘。 朱砂的手还虚搭在顾偕手背上,清清楚楚感受到顾偕的颤抖。 十七年久别重逢,顾先生表现得再冷漠,也无法对昔日兄弟无动于衷。朱砂的手顿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松手,维持这个男人的体面,还是该紧握住他的手,提醒他她还在他身边。 三个人不约而同陷入僵持。 足足过了一分钟,陈敖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了嘴。他就这样凝视着顾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苦笑着摇摇头:“阿偕啊……” 突然间,一道明亮的光柱穿过玻璃窗在陈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乌黑夜幕的尽头,大风骤然乍起,直升飞机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无数红蓝警灯和警笛声越过繁华灯海,涌向跨海大桥背后的下城区。 门外有人喊道:“大哥!条子来了!” 房间内三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 警方再怎么给陈敖面子,这里毕竟是纽港市的下城区不是雅戈达的贫民窟。顾偕带人用冲锋枪轰开了大铁门,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都不能定义为黑帮火拼,来的十有八九是国土安全局。 “你看,要是没有旁人在,咱们兄弟也不能说不上三句话,”陈敖无奈地一摊手,对顾偕诚恳道,“你明天会收到我的礼物。” 顾偕面无表情地一点头,旋即与朱砂一同往门外走。 “阿偕——”陈敖突然道。 顾偕回身望去,只见陈敖眼底微闪,和气地笑了笑:“别来无恙。” 顾偕愣住了,那张常年面部神经坏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裂痕。就在这山高水长深情对视间,警笛声越来越近,朱砂忍不住拽了拽顾偕的袖子。 “走吧,”陈敖瞄了一眼朱砂,“再不走,你的朱小姐的心爱的小狗狗就咽气了。” “……”朱砂的手本来都握上了门把,闻言又转过来,带着明媚的笑意,一步步走向陈敖,然后踮起脚尖,附在他悄声耳边说道: “您说错了,顾先生可喜欢我了,喜欢到他爹给他一个肾都不换的程度。” 四辆越野车一字停在门口,直升飞机在夜幕上空盘旋。十个昏迷的安保和邵俊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带枪的马仔站满了院子,顾偕和朱砂在满场注目礼中走向越野车。 “朱小姐——” 朱砂一脸“又他妈怎么了”的表情转过身。 只见陈敖站在门口台阶上,手里拿着个大喇叭,喊道:“嫖娼付钱天经地义,你车上的钱,我替你的小狗狗收下了。” 朱砂:“???” · 破败肮脏的大楼在后视镜的视野中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连绵起伏的山路间,犹如一场诡局绮丽的梦境唰然退去。远方漆黑的天幕尽头正渐渐泛起鱼肚白,微渺的天光从车窗缝隙间洒入车厢。 朱砂独自一人坐在后排座椅里,偏头靠着车窗,注视着窗外破陋肮脏的街景。 这是顾先生曾经的世界……是他的故乡。 跨海大桥连接了新旧两个城区,也隔开了极端贫穷与极端奢靡。她无数次来过下城区,但每次都只到刚过彩虹桥的地下拳馆为止,更深的地方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她没有柏素素的天生好命,也不像顾偕挣扎在万丈深渊里,就是夹杂在两个极端世界中的普通人,是芸芸众生中不值一提的一个。 下城区到处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车厢不断颠簸。长时间绷紧的神经后放松下来后身体陷入无边的疲惫中。她应该随着摇晃的车厢小睡一会儿,然而此刻她却无比清醒,好像这半生都没这么清楚过。 顾偕没有和她坐一辆车,她也无暇思考顾先生今晚故意疏离的态度是因为下午刚刚抓到她吃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因为脑海里的各种声音画面正乱糟糟地混杂成一团,某个长久以来被有意无意忽视的念头正从千丝万缕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遇见顾偕那年,她十五岁,顾偕二十七岁。 瓢泼大雨中年轻英俊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便将她从车轮下打横抱起。他的胸膛滚烫,臂弯有力,一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记得暴雨中他冷峻冰白的侧脸。 就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 可那束车前灯光远远不够照亮她这十年的长路。 二十七岁的男人出现在每一张报纸的头版,不论她播到哪个台,电视新闻里永远是他和高官权贵握手的画面。更哆内容請上:Npo18. 除了功成名就,风光无限,还有一点神秘和邪恶。 他是豪门私生子,母亲是红极一时的明星超模。他杀人不眨眼,身上命案无数,先血洗了敌帮的婚宴,又手刃了自己的老大,就像电影里的孤胆英雄,在他的BGM没有人能打败他。 她把他当成战无不胜的大英雄,虔诚亲吻过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在结痂的肉体中追溯他的种种传说。 他注定站在穹宇之巅,受万家香火,供万人敬仰,唯独不该被谁私藏。 他可以流血也可以流泪,可以大汗淋漓也可以累到射不出一滴精液,但……他不该拉肚子。 越野车驶出下城区,开上跨海大桥。远方海面尽头,高楼连绵不尽,立交桥盘根错节。繁华的城市中心在车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犹如一场经久笼罩的迷雾豁然散去,露出了那尊名为“顾偕”神像的本来样貌。 原来他从这种地方来——空气中弥漫着臭烘烘的大麻味,用过的避孕套随地乱扔。房间里摆了床就没有桌子的空余,门板上满布弹孔和砍痕,他要和一千个人分享一间厕所,为了果腹可能还去垃圾桶里捡过烂苹果。 他破碎过,也愈合过。 深沉天幕逐渐染上透光的青白,第一缕天光从云隙间洒下,照进了神像的裂缝里。 ——不是他天生就有让人下跪的冲动,而是她眼中的微光为他镀上了金身。 ——以下不收费——白清明把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痕检组二十万、搜救组包含直升机燃油费、使用费在内共六十万、枪支弹药一百万,十个雇佣兵……不是,是十个专业安保人员的佣金每人是三十万,幸好是他们有医保,医药费不用您出,剩下您和朱小姐还有邵俊的医药费是……” 顾偕:“他的医药费凭什么我买单?” 白清明:“我觉得您不该说‘凭什么我出’,而是应该咬牙切齿说‘她开心就好’,然后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砸墙继续表演父爱如山。” 顾偕:“这账对不上,这三百万是你贪了吗?” 白清明:“给邵俊的五百万嫖资里,有三百多万是从您保险箱里取出的。” 恩重如山·150赎罪(4483字) 两侧大门一开,铁轱辘咣当咣当滑过医院走廊,铁架床上的邵俊戴着呼吸面罩,半条胳膊悬在床外。 “心率一百三!” “血压六十五!四十五!” 周遭医生护士乱哄哄推着床,没有人注意到邵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一翻身从铁架床上滚了下去。 “病人还有意识?” “摁住他!”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翻上床,但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瞪着充血的眼珠子,一把拽掉了氧气罩,又咕咚摔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就匍匐着前行,满身的血迹在走廊上拖过一条长长的血迹。 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愣怔地望着他,无法理解这份连滚带爬都要逃的执念来自何处,直到一双一次性拖鞋停在他前面,邵俊才抬起头。 他的眼睛肿成一条线,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晃荡。 “每次见到你,你都要来一场医院大逃亡吗,”朱砂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别担心医药费,这次算工伤。” 邵俊牙关颤抖,发不出声响,大颗眼泪往下掉,只能哆嗦着手指死死抓住朱砂的脚踝。虽然他又被打成猪头,与顾偕相似的眉眼看不太清了,但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也难免让人心软。 “你的账户已经解冻了,现在乖乖去治病,”朱砂叹了口气,慢慢蹲下身,“你死了,我给你准备的心也没用了。” 邵俊愣住了,直勾勾盯着朱砂看了几秒,再虚弱地眨了眨眼,终于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 朱砂一挥手,医生护士又连忙把他抬起来,乱哄哄推着铁床冲进了手术室,紧接着“急救中”的红灯亮了起来。 · 朱砂这种超级至尊级别的投资人被护士用轮椅推着在各个科室检查了一遍才拿着一堆数据正常的化验单回到病房。 车祸现场看着可怕,但改装过的法拉利安全系数非常高,安全气囊和闪避没造成内伤,除了端枪时双手和胳膊被流火擦破了以及粗鲁取出定位器时的外伤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反倒是顾偕的衬衫上全是血迹,不知道多少是他的,多少是旁人的。 朱砂推开了高级病房的门,初升的太阳穿过窗玻璃映照着雪白的床单,一米八宽的病床上空无一人。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呼出了口气,也说不上失落还是庆幸。 很多年前,久到她都忘记了为什么进医院。只记得昨晚做完全身检查已是深夜,一推病房门,就只见顾偕浑身赤裸地坐在床上,手里摆弄着注射器和听诊器。 她当时砰一下就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做完心理建设再打开门,这次顾偕站在了门口,赤裸的身体披上了白大褂,然后一条腿强行分开她的双腿,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医生要给你检查身体。” 朱砂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帘后那盆君子兰朦胧映出细长花叶的轮廓,清晨的露水啪嗒掉下来。半晌,她滑开手机屏幕,发了一条消息: 【顾先生,您还好吗?】 ·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顾偕靠在长椅上慢慢点了根烟。摔坏的手机只在他的裤袋里亮了一下,没有振动提示,他便没有察觉接收到的新信息。 护士长推着药品车从走廊尽头而来:“顾……” “嘘!”顾偕连忙止住她。 护士瞄了一眼病房门,压低声音道:“您要不要就这在这儿清理一下外伤?” 顾偕仰头吐了口烟圈,脖颈上那道细长的伤痕凝结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深红色血线。衬衫扣子解到了胸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胸肌和小臂上满布擦伤。 他悄悄跟在朱砂身后陪她检查、现在坐在她的病房外等她睡着,不是什么父爱如山般沉默,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他已经不年轻了。 浑身肌肉抽搐着疼,每条骨头缝里都渗着酸。十年前、二十年前,这些挫伤和擦伤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使断了两条肋骨,他咬咬牙也能行动自如。 顾偕在护士长凝重的目光中吐出最后一口烟,皮鞋狠狠碾碎了烟蒂,说道:“让我再坐十分钟。” 护士长皱了眉头,似乎正想提醒他快去检查内伤,但顾偕又点了根一根烟,摆出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她也只能推着药品车轻声离开了。 高级病房区域内罕有人迹,偶有微弱的说话声随风灌入曲折的走廊。清晨的日光照耀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禁止吸烟”标语,长椅下方堆着七八个烟蒂。 顾偕双腿叉开,弓着后背,面部线条硬冷,侧脸在阳光中被照得透明似的白。一条明亮的光带穿过玻璃窗斜射到地面上,无数浮沉颗粒在空气中上下飞舞。 他虚无地望着地面,从外表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半晌,他忽然握紧了拳头、松开、再握紧。 …… “弟兄们来送财神上路,这最后一顿饭有点素啊,”胡二爷刚截了双臂,似乎还没找到重心,每说一句话身子就往两边晃晃,“拜过关二爷,你就和我们一样都是下水道里的蟑螂,活该烂在臭水沟里。” 阿陈面馆这二十多平方米的狭窄空间里坐满了人,砍刀和改装枪就堂而皇之地搁在木桌上,面馆老板提着茶壶,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低头垂眼默默给大家添茶。门外月色高悬,树梢被风刮得轻响,那细微的声音里还不知藏着多少个打手和多少管枪。 众人视线尽头,顾偕就在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中,挑了挑细面,旁若无人地吃了下去。 “何大剩了半条命,老四死了,老五也撑不过这几天,我更是废人一个,”胡二盯着顾偕道,“现在就你们家独大,你觉得兄弟们凭什么让你走出这道门?” 顾偕置若罔闻,捧起碗,喝尽了最后一口汤,慢慢擦了擦嘴角,将一张纸币压在面碗下,然后他站起身,一瞬间面馆内所有人都握着武器站了起来,惨白灯光映照着刀片,连发黄的墙壁都被反射得雪亮。 面馆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狭小的空间里血腥气息在沉默中渐渐酝酿。 “怕什么,”胡二呵斥道,“都给我坐下。” 这一波大清洗,各帮派能打的差不多都死绝了,剩下的这些杂鱼烂虾没见过多少世面,却都听过顾偕的传说,有几个被胡二吓到的,乖乖坐了下去,但更多人都不把没了胳膊的胡二爷放在眼里,一个个刀尖和枪口哆嗦着对准了顾偕。 顾偕连看都没看胡二一眼,这风声鹤唳的气氛已经回答了胡二的问题。——五大帮气数已尽。来干掉他这罪魁祸首的,都只是一群临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 顾偕回过头:“阿陈——” 面馆老板猝不及防被点名,拎着茶壶懵懂望过去,只见顾偕冲他笑了笑,笑得眉梢眼尾的细纹都荡开,仿佛前半生第一次真心诚意地笑出来: “面很好吃,多谢你。” “不……不客气。” 顾偕举步往前走,一柄柄抵着他的刀尖步步往后退,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面馆空间不大,七八步就走到了门外。 廊灯照亮了门前空地,四下安静得诡异,马路上许久不见一辆车经过,沿街商铺门锁紧闭。月色下树影婆娑,路灯将躲在树丛后影子拉成瘦长的鬼魅形状。 顾偕一脚跨过门槛。 “你迟早得回来,”胡二眯起双眼,蜡黄的脸色渗出蛇毒一般的阴沉,“混过一天黑,一辈子都是黑。” “你最好是盼我好运,”顾偕停住脚步,半侧转过脸,冷冰冰道,“我要是回来了,你一定会后悔。” 胡二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阿陈面馆正对着白龙街警署,马路上冷冷清清,两侧路灯昏黄一如悬在天地间的星河。 顾偕一步一步走向马路对面,身后刀枪摩擦声不绝于耳。他知道他正被圈在无数个瞄准镜的中心,数不清的手指虚搭在扳机上,随时能要了他的命。——想要活命,就不要过马路。 他小时候也幻想过幸福生活,但他从不知道“幸福”的定义是什么。现在他终于为自己挣回了一点自由,他想要被尊重、被善待,想要这颗无处安放的心脏安定下来。 几米之外,二层警署楼灯火通明,踏入这扇大门,他的前半生就能一笔勾销,而抹去那些,他的前半生又一无所有。他是个漂泊无定的幽灵,终其一生要寻找归属的土地,窗格里晃动的人影就像对他敞开怀抱的新生活,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失望。 砰——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脚踝,射穿了垃圾桶。子弹巨响回荡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几乎一瞬间,警署楼内响起了刺耳尖锐的警报笛声。 第一枪打脚边,第二枪打后脑。 这是警告。 也是给他最后的体面。 但顾偕没有丝毫停顿,挺直了脊梁,大步向前,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扬起,浅色瞳底倒映出越来越清晰的警署灯光。 “站住!” “举起手来!” “不准动!” 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如流水般从各个门口倾泻而出,刹那间无数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探照灯直勾勾打在他身上,潜伏在警署各个窗口的狙击手要比面馆外的还多,一级警报的铃声让整条街弥漫着如临大敌的气氛。 顾偕停下脚步,就站在大门外,慢慢将双手举过头顶。他的目光扫过前方一张张惊恐紧张的脸,每一个警察视线与他相交时,扣着扳机的手指都会发抖。——那戒备的神情与方才面馆里的马仔别无二致。 他们都怕他,他们也怕他;他们都恨他,他们也恨他。 顾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胡二的声音隔着马路遥遥传来,“看见了吗?那边不欢迎你,你一辈子都他妈是臭蟑螂!” 偌大的空虚与疲倦汹涌而来,顾偕靠着医院的长椅慢慢垂下头。 他还有力量,他还没老。 火拼、杀人、强攻,他做这些事依然得心应手。 他鄙视臭水沟里的蟑螂恶心肮脏,也厌恶缩在高级西装里的猪猡装腔作势。不论潮湿黑暗的街区还是繁华炫目的大厅他都格格不入。但他不再是游荡的孤魂,如今他有安心之所,有栖身之地,他此生最渴望的珍宝就睡在这扇门后。更哆内容請上:Npo18. 等她醒来,他愿意单膝跪在她床边,答应她的一切条件。 一切还来得及挽回。还来得及。他迷迷糊糊地想。 身体忽然变得非常轻盈,骨缝里渗出的酸麻都不见了,他从残破沉重的躯体中走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一片茫茫白雾,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前方蓦然出现了一扇蓝色大门,银白色警徽高悬门上。 他推开了大门,就站在门口,熟练地举起双手。准备给吓到魂飞魄散的垃圾警察们一点时间,好让副局长亲自把他“请”到审讯室。然而这一次所有人忙忙碌碌,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顾偕有点无所适从,主动走到前台,敲了敲正在打瞌睡的值班警察。 老警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似乎没认出来他是谁:“有事?” 顾偕道:“自首。” “你犯什么事了?” “组织犯罪。” 老警察哗啦翻开案卷:“哦顾偕啊,你已经服完刑了,又因为什么事进来了?” 顾偕犹豫:“我……要赎罪。” “赎什么罪?” “我犯了个……错,”顾偕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个模糊的念头,“服完刑可以重新开始。” “没查到你犯了什么罪呀,”老警察换了一本卷宗,“不过失物招领倒是有预约,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吧?” “朱砂!”顾偕一激灵,“我找不到我的朱砂了……” 老警察转过身在纸箱里翻来翻去:“那你丢的是这个‘金朱砂’还是这个‘银朱砂’?” 顾偕沉下脸:“我丢的是个活朱砂。” “啊!你要哪个朱砂……十五岁的……还是二十五岁的?” 顾偕一怔。 十五岁……他可以从源头挽回,这一次不教她做怪物,要把她养成任性的小公主,在她每一次噩梦醒来时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说一万次我爱你。 二十五岁……其实也来得及,去年这个时候海鹅案还未结束,他们之间还没有旁人插入。不去见陈伯益,就不会遇见邵俊……哦不,要更早一点,官司结束那天,他要去法院接朱砂,找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庆祝。 没有垃圾债券,就不会有卫生间里那一场强暴;没有邵俊的内幕消息,朱砂也不会和尹铎逛游乐园;不去收购蔚蓝航空,他就不会在朱砂让被人围攻时不在身边……没有黑珍珠之夜的雨中拥吻、没有一次次招妓嫖鸭也就不会山穷水尽这一天。 顾偕嘴唇嚅动:“我要……” “诶,不好意思,”老警察抬起头,歉意地笑了笑,“你已经没有朱砂了。”、 ——以下不收费—— …… 陈敖:“看见没阿偕?回一趟老家,她就不爱你了,怎么着是嫌我们的穷亲戚丢人啊还是嫌房子烂住不了人啊,这不就是个图你钱的凤凰女嘛!朱砂不值得!” 顾偕:“图钱好,我把财产都转给她。” 陈敖:“不不不!你把钱都给她了,她就跑得更快了吗?” 顾偕:“哦,那转百分之八十吧。” 陈敖:“喂?警察局吗?我弟被PUA了。 恩重如山·151驯服(6506字) 朱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正打算叫护士进来打一针安眠药物,忽然门被敲响了两声。 护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朱小姐,您睡着了吗?” 朱砂立即下床开门:“怎么了?” “邵先生醒了,”护士面色难堪,犹豫了一下说道,“非要见你。” 这个“非”字有多麻烦,朱砂方才见识过了。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邵俊进手术室抢救才过了两个多小时,恐怕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他先凭着惊人的意志力醒过来了。 朱砂无声叹了口气。 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先把这家伙解决了。她穿着一次性拖鞋,回身去拿外套,余光一瞥,只见长椅下方堆着小山似的烟灰,十来个暗黄烟头夹杂着烟灰,十分显眼。 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默默坐长椅上,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侧脸,满身鲜血如门神一样守在门口。 ……这是何苦呢? 朱砂心情复杂,穿上外套随护士往外走,问道:“顾先生在哪儿?” “刚刚有位女士来了,顾先生和她在外科清理伤口。” “女士?” “年纪和您差不多。” “什么样?” “漂亮、优雅、知性美。” “知道了。” 朱砂垂下了眼,自嘲般勾了勾嘴角。 · “多莉生物的前身是个为了走私稀有实验动物而注册的皮包公司。几年前搭上了麻斯大学的实验室,开始研究不靠谱的神经科学,业内一致认为多莉是疯狂的理想主义公司。两年前,柯蓝博士加入,主导的外骨骼与生物神经联合实验。本来也没什么水花,直到朱小姐重仓,多莉被强行提咖了。” 外科处理室,顾偕裸着上半身坐在椅子里,正被护士长拿着镊子清理后背的玻璃碴。 鹿微微搬了小凳子坐在一旁,拧开矿泉水瓶咕咚喝了两口,忍不住用余光瞄着老板线条流畅质感紧实的胸肌。 “多莉公布利好消息之前,朱小姐小购了一笔,没想到下午尹铎就带人来找茬儿了,八卦杂志暗示我们和多莉有内幕交易,然后多莉就这么登上了舞台。不久后因为树懒基金暴雷,股市大跌,朱小姐掐着这个时间点又重仓了多莉,然后金融街发生了一场车祸,就是机械臂拯救伤者的那事儿,朱小姐当时还在场来着。那时候市场的目光集中在机械工业上,没有注意到生物医疗股,所以多莉倒是什么动静。 “车祸后没几天,多莉宣布利好,股价小涨一波,然后多莉的总裁高调融资、上各种节目宣传,但走势一直半死不活的。我们几次调整的时机都非常准,断断续续也在多莉生物上小赚了几百万。 “最近一次多莉股价抽风,因为跨年那个玩空中飞人的神经病免费打了个广告,股价一下飙过了60。从元旦到春节一路狂涨,本来以为节后能回落,没想到昨天晚上整个金融街都在传说水母公司要收购多莉,现在距离开盘竞价还有四十分钟,我估计至少得奔90去了,唉,去年这时候,多莉股价还不到9圆。” 鹿微微讲得轻松,来自于假期里做了不少的功课。重大事项披露书、营销新闻和各家分析师的点评报告全都看过一轮。她本来打算多看几个数据再提交报告,昨晚收购消息一出,逼着她不得熬了一个通宵把分析报告写完。 等九点钟上班再汇报,那距离开盘就没几分钟了,所以早上七点一写完,她立刻给朱砂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通话自动转接到了白清明手机上。 白清明知道朱小姐对多莉生物的执念,不敢用糊弄鬼那套应付她,挂了电话两分钟后就把医院地址发了过来。涉及到内幕交易,不能在电话里谈,于是她穿戴整齐,抱着慰问病人的龙胆花来到医院,准备接受来自二老板的赞扬,没想到先被坐在病房外从噩梦中猝然诈尸的大老板吓了一跳。 “友好收购?”顾偕问。 “啊?”鹿微微猛地回神,“啊不是!” 顾偕颈后有一道五六厘米的伤口,正被护士长按着脖子缝针。从护士长那一副憋屈不满又欲言又止的表情来看,估计是腹诽他应该一进医院就处理外伤,却硬生生拖了好几个小时,不仅他遭罪,她也麻烦。 顾偕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连上班都等不及,是要在开盘竞价前动手吧。” 鹿微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朝他后背的护士长瞥了一眼。 空气安静了,中年的护士长清楚接下来都是她不能听的商业机密,手上加快了速度,最后一针缝完,端着药盘离开了房间。 门板嘎吱合上,鹿微微收回目光,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只听顾偕问道:“多莉和水母相互勾结?” 鹿微微一怔,揭露谜底前被人抢先说出了答案,一盆冷水浇灭了她那点雀跃的小心思。 “……对。” “多莉的目标是薪医疗和辛黄制药?” “是……” “多莉把朱砂当枪使了是吧。” 答案又被提前公布,鹿微微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 · ICU病房门口。 “到了这一步大家也不能好聚不散了,我手里有你犯罪的证据,你开价吧。” 邵俊斜靠在门框上,面容苍白虚弱,说话带着虚弱的气音,却还强撑着一股劲儿,恶狠狠地盯着朱砂。 “坏人不是这么当的,宝贝儿,”朱砂没有换无菌服,笑着摇了摇了头,指向墙角里的沙发,“你介意我进去坐下吗?折腾了一夜还没睡觉呢。” 不等邵俊回答,她撞开邵俊的肩膀径自往墙角走:“离行业大会不到半个月,临门一脚,你这就想跑了?” 邵俊没有吭声。更哆内容請上:Npo18. “没想到谜底这样解开的,“朱砂深深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非常遗憾地摇了摇头,旋即迎上他的双眼,“从你第一次进医院,给我看手机视频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双面间谍。” 轰一声,空气无声地爆炸! 邵俊浑身一僵,额头的冷汗登时流了下来。 而朱砂仿佛对他的异样毫无察觉,跷起了二郎腿,后背往沙发里一靠,问道:“难道你觉得一个长得那么像顾先生的人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一点怀疑吗?” 邵俊一动不动地靠着病房门,刘海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朱砂叹息道:“你那个千字五十的故事里,生在下城区是真,洁身自好是真,惹了黑帮的麻烦也是真。” 十个月前。 “……妓女的孩子不卖给人贩子也活不了多久。早死早托生,那小子就是倒霉在比他妈活得久。亲妈死的时候他才三四岁,自己扒过垃圾桶,大家偶尔也施舍他,不过那种地方,亲儿子都能卖了嗑药,哪有闲心管别人儿子。” 早上五点,房间里亮了一夜的灯终于关闭,朱砂举着手机,跨过行业分析书铺了满地,走到浴室门口,悄悄推开门。只见浴缸里的老板被温水煮了大半夜还没醒,胸前起伏平稳,似乎睡得很香,不过他脖子正斜靠在浴缸边沿,肯定要落枕了。 朱砂体贴地没有叫醒他,只是摇摇头,关门走向了阳台。 “那小子和顾先生很像,不混黑也不碰毒,小时候在按摩店给人跑腿、踩背,十二三岁就卖苦力。然后他妈的小姐妹心衰竭了,他开始下海卖身还给帮派运毒,偷了陈三两公斤海洛因,这才惹了一身骚。” 东方天际亮起青黛色,高楼大厦在晨色中逐渐染上透光的鱼肚白。朱砂手扶着阳台栏杆,望着远处正在苏醒的城市,忽然背后贴上了一个热源,紧接着她的浴袍被一把掀开,在浴缸里泡出褶皱的大手大肆抓揉她的臀部。 “你说她是邵俊的什么人?”朱砂闭着眼,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我刚才没听清……” “没骂人,就是他妈的同行小姐妹,”莫测的奸笑从电话里传来,“俗套的洗白人生总有个狗血转折点,车祸、失忆、白血病三选一,这小子中了个‘心脏病’。据说这小狼崽子七八岁的时候,有个男的吸毒吸嗨了想要鸡奸他,他一个小孩也不知怎么地把对方给捅了,下城区哪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啊,这小孩儿本来就是死路一条了,但他妈的小姐妹就住他隔壁,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替他求了个情,妓女怎么求情,朱小姐你也能想到,那男的还是个重口的,把妓女玩得很惨。还算这小子有良心,那女人才白捡了个便宜儿子。” …… 高级病房的窗外正对着后花园,早春二月,花园里的树枝依然光秃秃的,几只小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 朱砂收回视线,望着邵俊,问道:“毒品磨灭她的美貌和肉体,你喜欢的,是她的风卷残荷吗?” 那一瞬间,邵俊眼皮重重一跳,猛然起抬头,用渗着血纹的眼珠恶狠狠地瞪着朱砂。 时间在对峙中凝结,从窗缝传入的雀叫声将房间内的寂静衬得吓人。 邵俊脸色扭曲,猛地闭上眼,喘着粗气。 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隐秘情愫被猝然捅破,无处宣泄的情欲与难以言喻的尴尬交织盘旋在病房内,于虚空中发出一声重响,彻底撕开了迷雾后的伪装。 ……多少个夜晚他背靠着墙板,堵住来自隔壁的声音,又就着那不堪入耳的声响发泄出来。 邵俊握紧了拳头。 朱砂眼底笑意加深,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为难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有没有检查过你的手机?就是我在医院给你那个……” 邵俊睁开了眼,注视着朱砂,却没有任何回应。 朱砂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免提键—— “你知道我养了一个黑客团队,这几个月,你给谁打过电话……” “……黑客团队这几个月,你给打过什么电话、发了短信……抱歉……” 朱砂的手机中传出重叠的电子音,如同两个手机贴在一起对话。 邵俊咬紧了牙关,神情阴郁锐利。 “抱歉,它的监听范围是十米,虽然……我没有听过你和柯蓝那个,”朱砂按灭了屏幕,重复的声音当即停止,她真心夸奖道,“但是我的监听团队都说你很厉害。” 邵俊靠着门板,重重喘息着。如果说方才他只是生气和惊讶,现在则是愤怒了。 “我们第一次在医院见面时,你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敲我一笔钱是下策,变成我的小狼狗才是上策。这样你就可以联系你前雇主,接两家的单,赚两个人的钱。”朱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阳光照着她的侧脸,将皮肤映得冰白,“你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忠心,所以四月二十三号,你被柯蓝带回家的第二天早上就向你的前雇主发了信息,可惜他没回你。”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和柯蓝给你的钱足够你支付你‘女朋友’的医药费,你还算乖巧,偶尔从你在‘事后’的聊天……啧!男人还真喜欢在‘事后’谈心,你只是对柯蓝很抱歉,也没对我动什么手脚。” “因为你知道,我和柯蓝是绑在一起的,我要是因为内幕交易被查了,牵扯到你就会让柯蓝受到伤害。你讨厌我,却不想因为我伤害到柯蓝。直到你‘女朋友’的情况恶化,你要去黑市买心脏才坐地起价,一步步试探我的底线。” “我知道你拍了龙虾店接头的过程,然后一遍遍联系你的前雇主,毕竟性爱视频只能羞辱我,商业犯罪可是能伤害到我的东西,”朱砂叹了口气,非常遗憾地看着他,“我真的希望你能联系上他。” “我本来很疑惑,你缺钱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毕竟我对你不错,后来才意识到,我在你心里是个心肠歹毒的坏女人,”朱砂垂下脸,苦笑着感慨道,“是啊,从没被爱过的孩子,哪敢撒娇哪敢有所求呢。” 邵俊无动于衷。 “所以,你只会一件事,”朱砂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愤怒。” “你错了,”邵俊终于开口了,渗着寒光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朱砂的面孔,“明明抱紧你的大腿我就能拿到钱,我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别人?逼我联系前雇主的人,是你。” · 多莉生物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用费脑看图看线分析大盘,偶尔跟着行业动向作T,跟着朱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发过来的实验数据走,从来没有迷过路。 躺着就能赚的钱,尽头一定是刑法。 但鹿微微不在乎。 年前多莉即将被收购的消息在市场越传越烈,她打开多莉资料,重新以分析师的身份审度这家公司,发现官方公布实验数据和内部数据对不上,之后雇佣私家侦探调查,得知金融街车祸和跨年夜走钢丝都是多莉的自我炒作。 短短一年,多莉的股价从不到9圆涨到过百,票面价值远远超出资产价值。相当于地基挖了一米却盖了一百层的高楼。 多家机构认定多莉生物的股票溢价,然而有巨头基金深蓝资本重仓多莉,投资者就不相信股价会下跌。 金融街最著名的做空型对冲基金乘月资本在65圆时建立了空仓,赌股价会下跌,可多莉走势越来越好,终于在股价到107圆、追加了第三次保证金时,乘月扛不住损失,投资经理平仓辞职。 这一下金融街更疯了,连乘月都看走眼了,多莉的股价怎么可能下跌。所有人都知道盛极必衰,但没有人愿意相信会衰在自己手中。 有人彻夜狂欢,自有人寝食难安。 一年之前,多莉的股东打死都想不到自己可以跻身千万富豪的行列。 石头瞬间内膨胀成金子,也会瞬间被打回原形。眼看着多莉股价爆成传说,股东握着手里这堆假金子急得团团转。 此时贸然套现,股价绝对暴跌,必须有人接盘。 前有深蓝重仓,后有乘月平仓。多莉就像打不死的白骨精,没人知道它到底有几条命,连资质一般的投机者都嗅到了危险,怎么会有冤大头出手收购。 但这时水母公司隆重登场了。 在橱窗里滞销了一年的商品打五折也无人问津,贴上“限量”再制定一堆限购规则立刻遭顾客疯抢。 股票也同理。 水母生物作为业界德高望重的医药公司,在市场看空时强行收购多莉,是否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顺着安全绿灯走总能到达出口,跟着钱走总能找到真相。 鹿微微在成千上万笔汇款中始终找不到水母和多莉的往来迹象,就在她以为自己陷入了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式时,忽然发现水母生物的董事长和多莉生物的创始人曾经是大学同学,只不过多莉生物的创始人在校期间因走私稀有动物而判刑坐牢,这段关系才掩埋在了重重票据中。 她历尽千辛万苦却被大老板轻飘飘戳破的结论是: ——多莉乘深蓝这股东风直上青云,暗中勾结水母设局。作为收到多莉求救的白衣骑士——薪医疗和辛黄制药蠢蠢欲动了。 “做空是常识。” 顾偕顿了顿,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如果连这个都要来问朱砂,那你也不用在精英组混了”。他抬起缠满纱布的双手,眯起眼盯着双手许久,目光毫无温度,声音更是冰冷:“到底是什么事?” 没有得到二老板表扬的鹿微微犹如一条咸鱼,连顾偕的指责都懒得难过了。通宵后的疲惫感一涌而上,她抱着椅子背郁闷道:“我觉得朱小姐更关心柯蓝的实验。” “嗯?” “我跟着朱小姐这么久了,再难搞的项目也没见她这么上心过,每次实验有进展,她心情都不错,感觉她比真正参与研究的科学家都盼着实验成功,”鹿微微捂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可能是当初基因医疗股太遗憾了吧。” · 邵俊举步走向朱砂,将手机里的照片摆在她面前。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始终有几个男人,他们从短袖到棉袄,几十张照片里记录了将近一年。 “确实,这样就解释通了,”朱砂叹息似的笑了笑,眼底分明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你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你,第一反应是前雇主在威胁你。” “当然不是,如果他威胁我,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邵俊深深看着她,“难道监视我的,难道不是你?” 朱砂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个锅,她得背。 半年前,她在三弦杏叶喝醉后误闯入空屋的那晚,和顾先生交换了双方信息,当时她太困还没聊完就睡着了。翌日再谈起这个话题时,顾先生明显不愿多提,摆出一副“你的麻烦由我来解决”的爹样,告诉她小崽子在他的控制下。 那时候她正被三大收购案的欲望烧得热血沸腾,无暇分心给邵俊,也就没多问顾偕怎么控制,现在想来这,就是他那该死的“控制”。 邵俊处于风暴中心,没有可靠信息只能自己求证到底是哪一方在监视他。前任雇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朱砂一直和他单线联系,每次见面她对他都是一副真真假假的打压,也不得邵俊不信任她。 “什么都没用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邵俊突然止住声音,从手腕上摘下价值不菲的腕表放在门边柜子上,转过身慢悠悠说道,“现在就给我转钱。” 说罢他就像奋起的猎豹纵身一扑,压上朱砂的身体,扼住了她的喉咙! · 外科。 顾偕望着窗外久久没有回过神。 平仓还是持仓? 持仓,可以保证柯蓝的实验继续进行,不会因公司变动影响到进程。 平仓,赚最快的钱。 朱砂喜欢钱,那他就帮她赚钱,既然基因医疗是她的遗憾,他愿意为她买下外骨骼项目。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朱砂喜欢什么了。 ……父爱如山吗? 顾偕道:“你去问她吧。” 鹿微微困得泪眼朦胧:“啊?” “离开盘竞价还有十五分钟,”顾偕起身,拉开了门,“你去把她叫起来,让她自己选择吧。” · 高级病房的外科处理室紧挨着顾偕刚刚走过转角,透过偌大的玻璃窗,只见邵俊上半身压在朱砂身上,两个人倚靠在沙发里,朱砂握着邵俊的手让他抚摸她脖颈上跳动的脉搏。 一瞬间,顾偕五脏六腑如刀割般钝痛,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里都沸腾着血气,叫嚣着冲进去杀了朱砂身上的那个男人。 房间内的两个人鼻尖紧紧相贴,朱砂温柔地凝视着邵俊笑着说话。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顾偕想。 走廊上冷冷清清,冬日阳光照在身上遍体生寒。 顾偕攥紧了拳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墙角,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以下不收费——— 《性格决定命运》 1.朱砂:你娶别人吧 顾偕:你想离开我? 尹铎:你吃醋了? 2.朱砂:我把你的衣服寄走了 顾偕:我懂,钥匙给你 尹铎:我懂,你想看我完美的肉体 3.朱砂:树懒基金的垃圾债券有诈 顾偕尹铎:你听我解释 朱砂:我不听我不听 顾偕:那我不解释了 尹铎:06@#(一万八千字……),宝贝儿律师的嘴可不受控制 4.朱砂:我要去丝绒会馆爽一爽 顾偕: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铎:我去递兼职简历,宝贝儿点我呀! 今天晚了抱歉,也没来得及校对。 这是第二卷最后的故事,必须得把线头都收回来,本章应该放在第一卷结尾,至少用“一集”的量来讲如何找线索、破案以及应对,但是现在分手在即,没办法再给商战空间了,所以这章写得不好,如果逻辑bug,可以在微博提问。 最近每天都凌晨三四点睡,早上七八点起床码字,相信我,真的没有人比我更着急让官配分手赶紧完结第二卷,真的是在肝了 更哆内容請上:Npo18. 恩重如山·153 出笼 “掐死我,你就能拿到钱吗?”朱砂仰面栽倒进沙发里,一只手抚上邵俊的手背,柔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给你准备了一颗心脏。” 邵俊面色毫无反应,黑白分明的眼珠狠狠盯着朱砂,手里虽然还钳着朱砂的脖子,但力度松了很多。 “走正常器官捐献路径,首先你需要一场连环车祸,死者是A型血,还没有任何疾病,”朱砂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背,这么自下而上地凝视着他,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颇有几分调戏他的意思,“其次,你女朋友得排在移植名单的第一名,不过她有性病史,还吸毒,根本上不了名单。” 邵俊早已知道这个结果,颈侧却还是抽动了一下。 “黑市叫价一百万的心脏都是从医院偷的,能不能得手得看死者家属哭多久,听说一千万可以为你杀活人剖心,我没试过,不知道真假,”朱砂仰着脖子,另一只手艰难地摸到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语调平缓而不容置疑,“但是,这个女人卖心脏。” 邵俊直勾勾望着朱砂,视线不肯从她脸上挪动一分。 “你好歹看看人家吧,”朱砂无奈道,“我觉得你摸得挺舒服的,别松手,我都快湿了……” 邵俊手指一抽,那冰块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甚至耳尖都有浮现出隐隐的红,半晌,才僵硬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 “她是巴尔吉利亚的难民,自愿卖掉身体换她的家人拿到K国的合法身份。‘卖身’不仅包括心肝脾肺肾眼角膜这些稀缺品,连头发、骨头、指甲都会‘物’尽其用,”朱砂平静道,“她现在还剩了半个肾和这颗心,你一点头,就能让她彻底解脱。” 邵俊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紧绷的肩膀略微颤抖着。 “怎么了?不忍心?”朱砂冷笑,“但这就是你要去黑市买的心脏啊。” ICU病房里始终响着医疗器械的嘀嘀声,淹没了两个人的呼吸。半晌,邵俊肩膀一垂,向后退了半分,右手仍然掐着朱砂的脖子,那力度都算不上掐,顶多能叫摸。 “不过命是可以用钱买的,”朱砂道,“我可以把你女朋友加进移植名单,并且排在第一顺位。” 邵俊蓦然抬头。 “等这位白血病患者咽气,他的心脏就能给你女朋友就能得救了,”朱砂向右滑着相册,“而这个是现在排在第一位的移植患者,和你女朋友一个年纪,都是36岁,外科医生,正在攻读心脑血管疾病的博士学位。” “……” 邵俊一言不发,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 “妓女抢走医生的心脏……”朱砂语调十分和缓,但语气中的嘲讽十分明显,“挺政治正确的。” 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阴晴不定,死死注视着手机屏幕,似乎内心也在激烈挣扎。 良久,他才松开了手,慢慢坐到地板上。 前夜外伤还没好,住进ICU的重症病患除非回光返照否则连下床都难,邵俊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浑身插管不是续命,是受罪,”朱砂坐直了身体,活动两下脖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轻声搁到地面上,“这是肾上腺素,你可以亲手推进她的血管里,让她没有一点痛苦地走。” 早春的阳光为房间镀上了一层暖色,邵俊低着头,像一尊浸没在阴影中的石像,双手抱住膝盖,慢慢将自己缩起来,低声道:“她不想死。” 朱砂没听清:“嗯?” “她求我救她,”邵俊挤出声音,“她说她不想死。” 朱砂蓦然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闪动,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哦?是吗。” 邵俊没有回答。 半晌,朱砂将莫测的电话号发给了邵俊,然后她站起身,绕过邵俊,拉开了病房门:“决定权在你手上,买一颗活心脏还是抢一颗病心脏,想好了打这个电话。” · 从检查结果来看,朱砂身体并无大碍,但毕竟前夜有过车祸撞击,这二十四小时都得在医院里观察,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她依然睡意全无,只好去护士站打了一剂安眠药。 她按着手臂,刚转过身,只听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号叫:“朱小姐——” 鹿微微急得妆都花了一半,抓住朱砂的胳膊还没喘完气,只见朱砂面容惊愕,盯着她身后走廊墙壁上的挂钟说道:“快走!我两分钟内会睡着。” “啊?可是还有五分钟就要竞价了。” 两人疾步赶回病房,在几十米的距离中,鹿微微简要地把多莉的情况和朱砂说了一遍,挑了重点中的重点,危机中的危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瞄着朱砂的脸色,打算只要她一有疑惑的神色,就立刻补充解释。然而朱砂脚下明显轻软,走不成直线,和她并肩走着摇摇晃晃地往她身上栽倒,看样子根本没听懂她说什么。 一进病房,朱砂如僵尸一般直接倒在床上。 “朱小姐?朱小姐!” “……啊?” 鹿微微使劲儿推了推朱砂的胳膊:“持仓还是平仓?” “啊……” “卖还是不买!” “朱小姐!朱小姐……” 朱砂身体越来越沉,意识陷入茫茫白雾中,拼尽全力把力气集中到声带上。她动了动嘴唇,好像说了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说,随即天地间陷入一片黑暗。 一觉醒来时天色已经偏暗,夕阳金芒穿过窗帘缝隙洒在棉被上。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站在窗边,视线越过缝隙向远处眺望,沐浴在余晖中侧脸肃穆又冰冷。 ——面容相似,却不是那个人。 朱砂无声地闭上了眼。 “她走了。” 邵俊蓦然开口,没有回头,也知道朱砂睡醒了。 “啊?啊!恭喜,哦不是,节哀。” 晨昏颠倒睡得有点恶心,朱砂撑着手臂坐起来,揉了揉干痒的眼睛,拨出了鹿微微的电话。 “喂,朱小姐?” “多莉怎么处理的?” “你说持仓啊。” 朱砂长长出了口气,好歹没误事。 “那今天行情怎么样?” “市场都在观望深蓝,我们没卖,多莉又疯涨了。” “柯蓝的实验成功了,十几天后会公布结果,扛过这几天吧,结果一公布多莉的股价就不是虚高了,持仓是对的,就先这样,辛苦你了。” 朱砂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挂了电话,一睁开眼,只见邵俊表情空白,愣愣盯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 邵俊神色僵硬,慢慢道:“实验失败了。” “嗯?” “数据是假的。” 朱砂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我给你的数据是假的……”邵俊低头摸了摸鼻子,“也不都是假的,就最后那次是假的。” 朱砂:“……” 十分钟后。 朱砂洗了个澡,换上白清明趁着她睡觉时送来的衣裙和高跟鞋,整个人满血复活,从疲惫虚弱的苦情弃妇切换成杀伐果断的都市丽人,砰地推开了病房门。 靠在走廊对面墙壁上的青年受惊般一抬头,目光触及到朱砂,又怂怂地移开了视线。 朱砂没理他,大步朝前走。 邵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静静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吗?” “我还能做什么吗?”邵俊顿了顿,“为你。” “回柯蓝身边去。” “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朱砂止住脚步,转头定定望着邵俊:“想分手,去找个合适的理由,她上个男朋友是P什么A过的,好歹也给你当了这么久的衣食父母,处理利索了再来谈谈你的后续安排。” 邵俊点点头。 二月末的日落时间很短,夜幕初降,高级病房的走廊上冷冷清清,几个穿着粉色短裙的实习护士经过邵俊身边,红着脸打打闹闹。 朱砂手机振动了几下,她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往前走,关注点都在如何弥补这个重大损失上,也没注意到身旁的人沉默了许久。 两个人刚迈出医院大门,朱砂的手臂突然被拽住了。 邵俊吃过不少苦,身体发育得不错,一米八多的高个子几乎高出了朱砂一头,他安静地凝望着朱砂,那张漠然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异样,低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在身旁来去匆匆,路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中一高一低地对视着,邵俊眼底仿佛熠熠生光。 “顾先生在车轮下捡到我,就像我捡到你一样,他把我泥潭里拉出来,我以身相许,”逆光中,朱砂眼神微微闪烁,“我也想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 邵俊愣住了。 “至于……以身相许,”朱砂瞥他一眼,肯定道,“你就算了吧。” 邵俊松了口气。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马路边,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了车后门。 “哦对了——”朱砂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眼睛深深盯着邵俊,“你问陈敖借人的时候,找的什么借口?” 邵俊:“……” “说!” 邵俊移开视线:“你包我一年没给钱。” “操!” 她憋了多时的粗口终于爆了出来。 · 夜幕初降,海边城堡灯火辉煌。 前两天让张霖大发雷霆的艺术品全部由顾太太“捐”给了自己名下的、且建在她家中的私人物博馆,不定期向社会公开展览,由此避开了超过两亿圆的税款。 此刻,全纽港市的艺术家都聚集在私人藏馆中,端着香槟酒杯相谈甚欢。 夜空中赫然传来巨大的风响,少顷,一辆直升机降落在院内的草地上。 “多莉的头寸超过了两个亿,一个礼拜内得全部抛售掉,还得暗中进行,”书房内,朱砂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点着桌面,整个人焦躁得快要燃气火来,“张霖手里只有两个能做‘低能见度’的备用账户,可深蓝有800个经纪账户就等于有800张管不住的嘴,有点风吹草动不仅我们自己的投资经理能看见,外面的经纪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 “冷静!”顾偕端来一杯威士忌递给朱砂,“你先冷静!” 朱砂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濒临断裂的情绪,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 激素针让子宫暂时绝经,也就是让她提前进入更年期,刚才在医院面对邵姓罪魁祸首还能调戏他两句,现在站在顾偕面前,她简直想回去宰了那孙子。 书房内十分安静,朱砂后腰靠着书桌,手中端着酒杯,整个人绷成一条线,从外表很难看出她在想什么。顾偕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没有直接看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映在墙壁上的影子。 “来的路上我看了一下柯蓝的实验。” 朱砂话说一半,突然沉默下来,喉咙滚动了两下,仰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顾偕敏锐地问道:“怎么了?” “……”朱砂声音沙哑,说得磕磕绊绊,“主要问题是缺乏药物的剂量反应,现在只对一小部分人有用,需要更多临床试验,其实不算大失败。” 顾偕耐心道:“嗯。” “如果没有我介入,多莉就不会被推到神坛,这次失败后多莉完全可以继续融资,支持柯蓝进行第四阶段实验,”朱砂手指握紧酒杯,仿佛将克制的情绪全部注入了手指,力度之大连骨节都发白,“但是现在市场疯了,大家对多莉的期望太高,这不是暂时的失败,而是永无翻身之地的大败局。” 她抬起头,注视着顾偕,面色苍白而眼底猩红:“是我造成的。” 顾偕一动不动地坐着,略微偏过头,似乎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这对于当了小半年的舔狗的顾偕而言,简直太反常了。哪怕是十年前,那个尚且不知道如何与人类接触的年轻顾偕,都会搜肠刮肚想一些不难听的话安慰她。 书房内安静良久,花园里婆娑的树影倒映在地板上,半晌,顾偕忽然问道:“当年那两个研究基因医疗的科学家,现在在做什么?” “嗯?” “基因医疗比外骨骼的价值……” “不。” “柯蓝实验的价值在于神经科学,外骨骼只是延伸的一部分,真正有意义的是她会做出与人类肢体高度相似的义肢。”朱砂又倒了半杯酒,望着橙黄的酒液,苦笑道,“生我的那个男人……拿不出四千圆来接手指……这是我第一次,想做点好事。” 柏素素几乎夜夜都在城堡里举行聚会,花园的装饰灯常年不熄,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从窗外投进的灯光将朱砂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 顾偕轻声将酒杯放到一旁,慢慢站起身,走向了她,却没有直接拥她入怀,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朱砂没有再说话。 空气沉默了。 顾偕站在朱砂身侧,与她相背而立,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许久没有拿开。朱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他的掌温穿透衣料渗入皮肤,一阵酥麻电流从肩头流向手臂。 两人静静站了很久,顾偕的手好几次抬起又放了下来。 “我……”他道。 朱砂慢慢偏头过往身后望去,只见顾偕的侧脸在阴影中难以辨别,嘴唇紧紧抿成了线,似乎竭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背对着她仿佛是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脸。 她皱起眉心,这时只听顾偕问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朱砂还没有回应,顾偕又说道:“陈敖给我准备了一个礼物,……我父亲和他太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我杀死了,另一个……担心有朝一日无肾可换……” 朱砂眼皮一跳,一个变态又阴森的想法跳了出来。 “……生了很多私生子。” 果然! “陈敖查到这些‘活肾’的下落,每一个与姓顾的匹配的、与我匹配的私生子都被他监视起来了。” “他变态吧?!”朱砂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对顾偕身边的人向来尊重,但从她被绑架,摘下眼罩后看到陈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个人长在了她的雷区。不论是那双戴着近视眼镜还来眯起的眼睛,还是天生向上说话时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嘴角,都让她看一眼少活十秒。 顾偕的手僵持在朱砂肩膀上,也不在乎朱砂没有回应他想要拥抱的请求,就定定站在她身后。 “这是他的礼,”顾偕慢慢道,“他的求,是托孤。” “哈?” 顾偕深深吐出一口气:“……骨癌。” 朱砂心底一沉。 “我和他十七年没见了……”顾偕搭在朱砂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当年他把我救回去,我想要彻头彻尾大闹一场,是他……他帮我在会计那儿……我才没一路走到黑……他说,我们俩都会清清白白走出来。” 朱砂慢慢抬起手,搭在肩上,握住了顾偕的手背。 “这条路不得善终,”顾偕吸了口气,语速很慢,“斩草除根是规矩,他一死,子女藏得再深都躲不过去。” “……” “陈敖,何伯还有你……只有你们三个……” 朱砂没有说话,抽出了手,转过身从背后环抱住了顾偕。 书房没有拉窗帘,落地窗正对着后花园,这时如果有人经过,就能抓到金融街这对传言了十年的奸夫淫妇的实锤。 顾偕略微抬头,线条锋利的下颌沾着些微光,他的一只手握住了朱砂圈在他腰间的手,另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就像怕惊扰了短暂的梦境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朱砂额头抵着顾偕的后背,鼻端满是冷冽的木调香。她知道现在应该说一句“我还在”,但这三个字已然是谎言。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顾偕才转过身,慢慢将朱砂拥入怀中。这个动作又轻又慢,充满了犹豫和克制,但他胸口一抵上朱砂的侧脸,便更紧、更用力地将她勒向自己怀中,仿佛再也不松手,再也不让她离开。 “顾先生……”朱砂轻声道,“我动了您的保险箱。” 顾偕下颌抵着朱砂的发顶,尽情吸吮她的气息:“嗯。” “……我看到那盆优昙雾兰了。” “别提了,”顾偕叹了口气,“你跟了我十年,我从来没送过你礼物。” 朱砂推着顾偕的胸口,站直了身体,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您送过了。” “什么?” “您送过的最好的礼物,”朱砂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膛,静静地注视他良久后,脸上绽放了一个极轻又极美的微笑,“在这儿。” 是他让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看遍了人世繁华,是他亲手将这个出身卑微的小姑娘拉进了名利场,是他把她那身无用的七情六欲碾碎成泥,重新为她锻造了一身钢筋铁骨,让她在这危若累卵的人世间得以一往无前。 顾偕苦笑着问:“你真的想当怪物吗?” “您这话好像对一个乞丐说,‘我可以让你成为亿万富豪,但是你会孤独终老,穷的只剩下钱的滋味太难受了’,”朱砂轻声笑了笑,然后敛去笑意,望着顾偕,严肃道,“我由衷感激您。” “优昙雾兰是附生植物,虽然也缠在别的植物上,却不吸取寄主植物的养分,而是靠自身的根进行光合作用……”顾偕又将朱砂拉进怀里,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是送它给你的意义。” 这时朱砂的手机振动了一声,她没看手机也知道是什么事。 “我得走了,张霖还在等我。” “你今晚来找我,我又高兴,又感激,”顾偕呼了口气,松开手臂,“但是朱砂,你已经是深蓝的主人,以后这种交易不必再问我要许可。” 朱砂移开了目光,敷衍着“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直升机从草坪上升起,螺旋桨搅动夜风,吹弯了花园内一排排婆娑摇曳的花树。 顾偕站在书房阳台上,点了根烟,遥望着浩渺深黑的夜空。 不远处早春的草坪覆盖了一层新绿,风中摇摆的装饰灯与天边星星逐渐重合闪烁,城堡里亮着灯火,花园另一侧的私藏馆里正在举行高雅的宴会,那里宾客往来,言笑晏晏,还有他的妻子美丽温柔令人生羡。 这些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美好的设想里。在阴暗肮脏的下城区讨生活时,他发誓离开那个地方后,要成为沉稳可靠的丈夫和父亲。 可惜他做不到。 他顶着“顾家三公子”的头衔在臭水沟里受尽了嘲笑,何伯将他引入了一个光明新鲜的世界,他曾为此炫目,也为此沉醉,然而当浮华奢侈的宴会结束,他从宿醉中醒来时,一如璀璨烟花绽放后的虚无,他很快就厌倦了这个曾经梦寐以求的新世界。 他喜欢钢琴、喜欢歌剧、喜欢上流社会的一切。上流社会的那些人畏惧他,尊重他,其实他们看他就像看一只杂耍的猴子。 哪怕他的一举一动能动荡市场,一言一笑能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他在那些出身高贵的人眼中,始终是妓女的儿子,是被耻辱的私生子,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渣流氓。 而他看他们也是一群平庸无能的废物,毕竟他走过的每一步都实打实流过血,而那些生来就坐拥亿万的垃圾又用什么资格和他交心。 暴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洗白上岸这十几年,他像一只穿着西装的野兽,拘束又局促。他告诉自己这叫作文明,渴望安稳和体面就要付出代价。 而今天凌晨那一场惊变,就像短暂地解开了喉咙上的套索。他在枪火硝烟中找到了久违的愉快,打架、杀人,这些事做起来如鱼得水。 他坐在陈敖对面时迷茫了一下。 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明明走出了十几年的光阴……可木调香掩盖不住他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臭气,那是潮湿发霉的空气与着屎尿和大麻的混合体。 然后他装模作样的这些年一瞬间打回了原形。 他离开底层,进入上流。 不论哪个世界,他始终格格不入。他是个异类,是怪胎,是旁观者,是无家可归的幽灵。 真可怜。 夜空中,朱砂乘坐的那架直升机救像一只闪着红灯的大鸟,他看着它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尽头。 如果从鸟的视角来看,这座城堡既像一座圆顶坟墓,又像一只圆形的鸟笼。更哆内容請上:Npo18. 他养的鸟,已经飞走了。 可他困在了这里。 如果朱砂从未出现,他或许还可以忍耐这个操蛋的世界。 要么认命,一辈子形影相吊,孑然一身,要么费心扮演一个沉稳可靠的好丈夫、好父亲,把人皮下的兽心捂得严严实实。 但这一刻,他终于从幼稚虚伪的梦境中苏醒,去他妈的命运吧! 顾偕将烟头抵在栏杆上狠狠碾灭。 ·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抱歉,让你久等了,刚刚代孕那边出了点事,”柏素素回身关上了门,似乎心情不错,“我们约下周在你公司见面可以吗?我选了一个不错的姑娘……” “你先坐。” 柏素素转过身,视线触及到坐在端坐沙发上的顾偕时,终于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异样。 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慢慢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早春的夜晚依然寒冷,书房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寒风挟着干冷的空气呼啸而来,将茶几上的蜡烛火苗吹得摇曳晃动。 顾偕神情肃穆,深深注视着柏素素,然后抬起了左手,缓缓摘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柏素素惊异的目光中轻声放到了茶几上。昏黄的灯光下,铂金素圈泛着一层微渺的光芒。 “我的名字是顾偕,取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母亲的夙愿,而我顶着这个名字的每一天都是我父亲对我的嘲讽……” 免*费*首*发:po18yu.v ip | Woo1 8 . V i p 恩重如山·154途终(6805字) 海浪与夜色在地平线尽头相交,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雾,吞没了世间一切光亮。而伫立在海涯上的城堡在风声中亮着辉煌的灯光,好像天地尽头的一盏微弱明灯。 书房内,柏素素拿起从政府网站打印出的离婚文件,又从顾偕桌上取了一支签字笔,坐到办公桌对面,抬起头微微笑了笑:“陈律师和赵律师都在路上了,他们让我们先填一下表格。” 顾偕“嗯”了一声,从她手里取来了自己那份。 “纽港市不能‘简易离婚’,走法庭程序至少得拖半年,”柏素素微笑,“幸好年前我在锡兰市住了两个月,婚姻存续未满三年、双方都有离婚意愿、既没有子女也没有财产纠纷……我们符合锡兰的要求。” 顾偕拧起眉心:“简易离婚要放弃赡养费吧。” 柏素素苦笑着摇摇头,钻石耳环在灯光中散发着璀璨的光:“你给我的还少吗?” “你应得的,”顾偕道,“如果你嫁给了我父亲,他死后你可以拿走他一半的钱。” “我不知道他会我在三十岁死,还是四十岁死,”柏素素抬起了眉毛,“但我现在还很年轻。” 顾偕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艺术品……我们就按照喜好分吧,”柏素素失笑,“如果我是和你父亲离婚,一定一样不给他留。” “你都留着吧。” “偕神知道再有钱都买不到那些藏品吧。” 顾偕点头:“我承诺过进了你藏馆的东西不会再拿出来。” “好吧,”柏素素感慨,“但艾莲娜·玻利那几幅画你要是不要,我就拿去拍卖了。” 顾偕疑惑:“嗯?” “看那场展的时候只是我去补了个妆,回来以后……”柏素素抬头望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挪揄,“回来以后,你却在给别的女人刷卡,她还抱着你亲个没完。” 顾偕想起来了,脸色有点僵硬:“我真的只是认错了人……” “但我当时想,你不会这么不给我面子吧,这还在蜜月期呢,你要是带她回酒店了,我是躲出去啊,还是要和你们一起啊……实不相瞒我害怕极了,对着圣母画祈祷你们能去卫生间速战速决。” 顾偕扶额,半真半假感慨道:“那嫖资可够贵的。” “还有,这句话我憋了很久了,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和她不仅长得像,品味还一样,你给她买的那些才是我喜欢的!” 顾偕阴沉了一整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 长达两年的婚姻期间,他们是法律关系上最密切的人,但柏素素极少踏入这间书房,更别说好好交谈过。反而到了这一刻,他们两个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坐着,平静商量离婚协议时,仿佛这才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城堡东翼紧靠花园,离海岸很远,书房听不见海浪声,空气十分安静。 柏素素喉咙滚动了一下:“钱的话,我要十个亿,继续放在深蓝投资,我知道你抽别人的管理费都是要一半,但收我20/2作为前妻的福利可以吧。” 顾偕摇头:“太少了。” “嗯?” 顾偕察觉到话语里的歧义,解释道:“你要的钱太少了。” “当然还有附带条件。” 顾偕认真点头:“你说。” “有一本你授权的自传在圈子传了几个月,下个礼拜会正式出版,”柏素素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希望能拿到电影改编权。” “就这样?” 柏素素点点头:“就这样。” 顾偕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后者坦然地回望着他。那张绝美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下越发温柔娴静。 半晌,柏素素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笑着说:“哦对了,那本自传里没有朱砂,电影里也不会有。” 顾偕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没关系。” 柏素素重新低下头填表。 “不动产……我要这座城堡和你在意大利的所有房产和地中海的小岛。” “‘素素号’游艇、一架“赛斯纳172”和一架“湾流”,还有车库里我那些车都归我。” 啪嗒! 一颗眼泪掉在文件纸上,签字笔瞬间晕染成一团墨迹。 “其他的动产和不动产……”柏素素垂着头,脊梁挺得笔直,继续说道,“还有股权,我都不要。” 啪嗒! 又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她慢慢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来,噼里啪啦在文件纸溅起水花。她低着头深深呼吸,依然维持着体面,竭力控制情绪,然而拿着签字笔的左手却无可抑制地发抖,无名指上素圈婚戒随着颤栗散发出微渺的光。 顾偕就僵坐在桌对面,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私自取下了绷带,手上满是伤口。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握住柏素素哆嗦着的手背,但他就像一桩冰冷的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良久以后,他才缓缓开口:“对不起,我真的以为我能做一个好丈夫。” “没关系,真的不用道歉……我……对不起……” 顾偕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推到柏素素手边。 “我这样……只是因为……因为……”她用力仰起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深深望着顾偕,微笑着说道,“我爱你呀……” 苍穹之上灰云密布,残月从云隙间投下惨淡的光,茫茫大雾自大海深处弥漫而起,如一张无边的巨网席卷到天幕尽头。 早春寒风裹挟着花园里常青叶,飞过崖边,旋转着冲上夜空。 · 3月2日,锡兰市云德酒店报告厅,14:58。 这是年度神经科学领域研究成果的发布会,多莉生物的“外骨骼”第三阶段的成果正在这讲台上展示出来。 一种新药物或医疗器械的开发过程漫长而昂贵,通过FDA的批准人体试验后,只剩下了三个实验阶段。第一阶段再小范围内研究,第二阶段转入200人以上的大组来验证,两次都通过后则进入第三阶段,即为终点——安全性与药效的独立研究。 相关领域的科学家、临床医生以及金融街的分析师和投资全部到场,会场内两千个位置座无虚席,连通道和后排空地都站满了人。 柯蓝站在讲台上,坦诚面对大家:“25位实验者都同意继续下一阶段的研究,他们会继续服用药物……” 一系列蓝色和绿色的条形图映在幻灯片上,落在在场的每个分析师眼中都映成了暴跌绿线。 ——清仓多莉!快! ——多莉完了,快点卖! 鹤楚然浑身冰冷僵硬坐在报告厅,仿佛每一口呼吸都结上了冰碴儿。 多莉是朱砂的重仓股,距离收盘还有两分钟,一场肉眼可及的风暴就要塌下来了! 从这一刻起,多莉生物就是被众多猎人捕杀的幼崽,跌倒停板,跌到退市…… 密密麻麻的数据在鹤楚然如计算机一般精确的大脑中掠过,他回忆着上一次买进时多莉的价格,但脑海仿佛被冰冻住了,连简单的加减法都忘了如何计算。 他深呼一口气,哆嗦着点开了投资组合账户,他必须知道精英组账户里有多少股多莉,得赔多少钱。 输入密码、点击登陆、进度条一格一格缓慢向前…… 手机屏幕上方14:59跳成了15:00。 收盘了……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骤然放大! 寸头为零? 还有价值五个亿的空头? 发生了什么? · 翌日清晨。 铃铃铃—— 闹钟响了第三遍时,鹿微微才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然后又一头埋进了枕头里。她今天不准备去上班,并且这个“班”马上也不会属于她了。 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损失,哪里还会有公司会聘用她?她现在应该金融街黑名单的榜首,明明三个月前还是红皇后旗下的一员猛将。 手机“嗡”地振动起来,大学室友的来电。 她正要挂断来电,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最后的内推机会了,硬着头皮做好了被嘲讽的打算,按下了“接听”。她还没来得及哭,只听对方尖叫道“ “我日了狗了,鹿微微你们是不是有内幕消息?!” 鹿微微声音沙哑:“啊?” · 与此同时,深蓝资本。 医疗部门的投资经理唐肃沉着一张脸,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多莉生物失败,保守估计损失有四五个亿。精英组即将换血,张霖也要被开除了。可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仅因为今年的奖金没了,他的职业生涯也完蛋了。 从去年年初,朱砂那个婊子说要重仓多莉开始,他就一直激烈反对,但有谁相信过他?呵,死吧……大家一起死吧。 “唐先生,”秘书微笑着送了块蛋糕进来,“恭喜!” 唐肃一脸莫名其妙。 “恭喜什么?世界末日吗?” 秘书虽然不是金融专业出身,好歹在对冲基金做了这么久,也能听懂一些术语。 “多莉‘多转空’了,我们有500万支空头!”秘书笑道,“医疗股大赚,您不该庆祝吗?” 唐肃一惊,诈尸般弹起来,迅速登陆电脑,只见电脑屏幕上,红线陡然上涨,数字飞速跳动! 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外,众人都从自己的隔间或办公室里走出来,慢慢聚到旋转楼梯前。 大厅里欢呼声几欲掀破房顶: “女王!女王!女王!” 一道挺拔优雅的身影逐渐从楼下走上来,鹿微微在众人簇拥着明显不适,尴尬地笑着,甚至有点难为情:“不是我!不是我!” · 受多莉生物暴跌的影响,整个股市开盘即陷入崩盘,午后开市,证券交易会紧急发布了“禁止卖空金融类股票”的禁令,意在安抚市场,却让投资者更加恐慌。 同一天早上,《命运:顾偕自传》登上了新书畅销榜。而自去年的世纪大收购案以来,金融街话题中心“红皇后”,没有出现在自传中,这又掀起了一轮热议。 春日微风宜人阳光柔和,朱砂独自坐在天台餐厅的一角,一边看大盘,一边吃薄饼。 天台餐厅只供高管使用,下午三四点没有人来用餐。从保加利亚空运来的红玫瑰萦绕石柱而上,朱砂躲在石柱后,享受这片刻的清闲与安静。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只听脚步声和谈话声从门口远远从传来。 “非常不好意思,顾先生今天没来公司,顾太太和江秘书我也联系不上了,律师也不在场,嗯……这礼拜的备忘录好像也没有更新,您确定是今天吗?” 朱砂偏过头,视线越过层层红玫瑰,只见黄秘书与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坐在了不远处的餐桌后。 “对,如果有变动,江秘书应该提前知会我。” 姑娘年纪不大,但面色沉静,目光锐利,举手投足之间利落又潇洒,气场甚至盖过了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多年的黄秘书。 “江秘书是和我联系过,”黄秘书有点犹豫,“可是备忘录一个礼拜没更新……唉算了,我看看Boss不在场,能做点什么,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姑娘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谢谢。” “哦!顾太太特别要求,我得告诉亲口说一遍这些,你听着就好。” “要录像证明我听了吗?” “不用,”黄秘书微笑,“一般生孩子前没有人会告诉你这些事,顾太太心好,确保你真的清楚后果,并且是自愿代孕的。” 姑娘点头:“好。” “怀孕期间有很多病会复发,我看到你没有病史,身体很健康,不过你的四颗智齿都没拔……孕期牙龈会扩张充血、牙齿可能发炎和脱落,但是为了胎儿不能吃药,所以智齿要是发炎了,脸得一直肿到产后,我们会先帮你拔掉四颗智齿。” 姑娘:“谢谢。” “不客气……妊娠纹出现后不会消失,皮肤松弛、乳房下坠、腹部肌肉……就是肚子变大。然后孕反会导致胃痛胃酸、胎儿生长会让腰酸背痛,可能长期失眠,四肢抽筋。” “最常见的痛苦是耻骨分离,你会翻不了身、抬不了腿、不仅走路困难可能都站不起来,整个怀孕期间都要一直卧床,但是……哪怕你躺着,腰和臀部也会非常酸痛,甚至在怀孕晚期的时候会感觉下半身都被撑开了,每时每刻都痛,一直到产后几年,这种痛都消失不了。” “宫缩痛和分娩痛都会痛到吐,痛到眼冒金星,这句话我不适合说,但是你可以放心,分娩的时候一定是最好的麻醉师帮你无痛分娩,毕竟是你在帮金融大鳄生子,”黄秘书低头看着iPad,又道,“刨腹侧切的本质上是避免阴道撕裂,撕裂最严重的是直接从阴道裂开到肛门……你可以选择顺产,也可以选择侧切,选择在你,这个顾太太不介意。” “不过侧切的伤口会发炎,拆线之后伤口可能液化不愈合,到时候像肚子上就会像开了个漏洞一样。” “除此之外,生产的时候,盆骨可能会骨裂……其他部位像胳膊啊腿啊骨裂了还都可以保持不动,但是盆骨要是骨裂了,你就真的只能不翻身地躺到愈合。” “产前癫痫的概率很小,一旦碰上了致死率很高。” “取胎盘的时候,是助产士后把手伸进你的阴道里,反复进出掏胎盘,至少七八次,据说每一次都比生孩子痛苦。” “产后阴道持续会出血、坏死子宫内膜也会流出来,也可能继续宫缩,这个因人而异,一般会流一个多月。” “乳腺会发炎、化脓、水肿……乳房流血的话,子宫也会收缩,然后你的伤口也会一起疼。” “至于漏尿,嗯,可能不仅仅是孕期……以后一旦大笑、跑步、打喷嚏都会漏……你可能一辈子再也不能剧烈运动了。” “除了我说的那些,孕期还有各种奇怪的症状,孕期贫血、孕期糖尿病、孕期高血压等等,不同的人怀孕的时候会发生什么症状完全无法预估,”黄秘书抬起头,认真问道,“你真的清楚了吗?” “清楚。” “真的是自愿?” “当然。” “以上这些后果都能承受?” “可以,”姑娘微笑,“我还年轻。” 这时突然只听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女声:“你为什么代孕?” 黄秘书和姑娘两个人觅声抬头。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廊柱后一步步走来,来人左手夹着香烟,面容在白雾缭绕中模糊不清。 黄秘书立即起身:“朱小姐……” 朱砂没有理会她,尖锐的目光落在代孕姑娘的脸上,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了学费,”烟头火光映在姑娘的眼底,她坦然说道,“顾太太的代孕费五千万,哪怕我得当上了大律所的合伙人,也得很多年才能赚到五千万。” “五千万?” 朱砂的目光在姑娘身上放肆打量。 姑娘明显感到不适,仰起脖颈,反驳道:“我本科名校、会四门外语、拿过奥运会滑雪银牌,这五千万也不是谁都能赚的。” 朱砂深深盯着姑娘,眼睛一眨也不眨。后者被这讽刺的态度刺伤了,回望着她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气氛一触即发,黄秘书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 “朱小姐——”救苦救难的白清明适时出现在餐厅门口,扬声道,“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朱砂在代孕姑娘羞恼的目光中,慢慢勾起嘴角,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餐厅。 白清明一头雾水,正要跟上去,黄秘书连忙拦下他,道:“你能不能联系到顾先生?” “有事?”白清明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顾先生的秘书一样。 黄秘书指着姑娘说道:“这位是顾太太的代孕妈……喂?你没事吧?” 白清明眼前一黑,靠着玻璃门坐了下去,视线涣散没有焦距,半晌才骂一了句:“我、勒、个、大、操!” · “卷心菜,五圆九分八!小黄鱼,四圆九分三!四圆三!” 下午三四点钟室小学生放学的时间,菜市场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一般都是刚接了孩子的主妇和捡便宜的大爷大妈蹲在摊位前挑挑拣拣。 顾偕左手提着一只刚宰杀还流血的乌鸡,右手购物袋里装着红枣桂圆等干果,一身高档西装,脸上森然冷漠,散发着周遭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哪怕基础生理知识告诉他,这些姜丝、红糖、枸杞、红枣、桂圆炖一起的作用还不如一粒止痛药;哪怕他一个电话就能让顶级大厨把营养丰盛的汤水送到朱砂家,他还是想亲自去趟菜市场买菜,亲手煲汤给她喝。 很多年前,在朱砂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里,隔三差五他会下厨做饭。 朱砂连洗菜剥皮都勉勉强强,根本算不上打下手,充其量是个观众。 彼时,他从砂锅舀一勺汤,轻轻吹一吹,转身送到朱砂唇边。 不论什么味道,她都会笑着说好喝。 昨晚得到朱砂允许后,他今天没去公司,让装修队在朱砂家中装了一个厨房,以后他会常驻朱砂家中,天天都为她做饭。 他主内,她主外。 ……来日方长吗?顾偕忽然觉得,今生所剩的时光太短了。 今天股市大跌,朱砂一定会加班。不过作为她的老板,他还是有点私人特权要她早点回家的。 也许等一下,朱砂还是会像个人型挂件一样,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探出头看他做菜。 顾偕勾起嘴角,笑了笑。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年多了。 嗡嗡嗡—— 裤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顾偕站到一旁,接通电话:“喂?……嗯?……她什么反应?……知道了,多谢你。” 挂了白清明的电话,顾偕似乎有点厌倦,闭上闭眼睛。 上个星期他连夜把律师找来,确认离婚文件无误后便寄到法庭,柏素素似乎翌日清早就去了意大利,而他厚着脸皮赖在朱砂家里,这段难以言喻的婚姻就此告终了。 下城区火拼时,他的左手被子弹擦伤了。从医院回家没多久,当他就私自拆下了包扎,没想到第二天伤口竟然发炎流脓,这几天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手包成了熊掌。 所以摘了戒指这件事,朱砂还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 他对朱砂的歉疚实在太多,不论什么情况下,都不想对朱砂说出“我马上就离婚了”这句话,必须要拿到盖了章的离婚文件,他才能告诉她。 不远处,摊主举着喇叭从梯子上俯身冲人群喊价,空气里混杂着鱼腥、羊膻和鸡屎的臭味,隐隐约约传来鸡鸭的叫声,折射出一片热闹的市井气息。 顾偕站在菜市场门口,阳光当头而下,他却遍体生寒。这一路走来实在太难,只求别再出错了。 · 晚上七点,朱砂推开门,略微一愣。 房间深处正传来菜肴翻炒声和浓郁的菜香气,客厅吊灯散发着明亮的灯光,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炒菜和一盅汤,没有酒杯也没有鲜花,只有盛着米饭的瓷碗泛着微弱的暖光。 ——像家。 朱砂没有脱外套也没换鞋,一步步走进房间,咕咚一声坐到沙发上,似乎疲惫不堪。 新装修的厨房只是把原来的吧台改了一下,装成了简易的开放式厨房。顾偕背对着她,正在把蒜蓉青菜倒进盘子里,闻声回头瞥了她一眼:“发什么呆呢?洗手去。” 朱砂没动,只是抬起头注视着他,说了句:“好香啊。” 顾偕有点得意:“去洗手。” 朱砂依然没动,只是笑了笑:“散伙饭吗?” 顾偕立刻沉下脸:“别胡说。” 他摘下围裙,把最后一盘菜搁到餐桌上,转回来走到朱砂身旁坐下,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认真道:“我不想和别人生孩子。” 朱砂平静凝望着他,眼底微微闪动,平静道:“可我不想和您继续了。” “……” 顾偕面色沉静,似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松开了她的手直奔着厨房去,但那背影十分狼狈,甚至称得上落荒而逃: “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你快去洗手,一会儿菜凉了。上次炖汤是哪年我都忘了,你尝尝和……朱砂?” 顾偕转过身,沙发上空空荡荡。 “朱砂!” 他快步绕出吧台,又喊了一声“朱砂”。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满室冰冷的空气。房间外门大敞着,早春的冷空去灌入曲折的回廊,吹动了顾偕的发丝。 —以下不收费— 1.“做空”是赌股票以后下跌,股票跌得越多,做空者赚的钱也越多。 2.欧美法系离婚必须要经过法庭,不能去民政局办离婚证 3.多莉这段剧情应该是个打脸爽,唐肃在第一卷出现过,一直反对做多莉,第二卷掉线了,最后也实在没时间再把他掰回来了,他会在下一卷是朱砂觉醒的一个角色。 4.之前有读者说“顾偕母亲那么优秀还去当妓女是剧情bug”,所以多废话两句。 五千万是不多,北京一套房就一千万,但文中的购买力请按美金算…… 奥运会冠军的出路并不好,能卖包子已经算不错营生了。 另外,给一个北大的姑娘五千万人民币问她愿不愿意代孕?大多数不会,但有人一定会。在校生概率低,但当了社畜了概率一定大。 5.回应一下:“八点准时上po,看见文案说晚更,虽然能理解但是也还是失望和生气,还不如说不是固定更新,这样更了还能当惊喜,文案上的更新消息也别写了吧。” 我可以八点准时更2000字,但我想晚几个小时一口气更新2000字的二倍、三倍甚至四倍。 更哆内容請上:Npo18. 恩重如山·155 破门(上) 朱砂声音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房间内寂静了很久,祝锦枝只觉耳鼓嗡嗡作响。 “但是一样的,我和那个卖五千万的子宫一样,都是卖身,”朱砂幽幽道,“我总是说,‘上升通道关闭了’,‘就算我Tpo1第一名毕业,没钱没势没背景再优秀也只是高级社畜’,‘个人努力无法撼动资本洪流’,‘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就算世界残酷的也总有例外,鹤楚然,我招进来的小孩儿就没背景,哦不,他有脑子,那……他的秘书,黄秘书,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办事有条理……我要是不这么想,要怎么活下去啊。兢兢业业二十年才当上投资经理又怎样,起码她们不用卖身……她们可以随时辞职撂挑子。” “我也想买干干净净飞机,告诉姑娘们,你们可以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什么?怎么练口活儿?怎么吞得更深?怎么取悦男人?我真的想告诉她们,我是你们的榜样,但我不配。” 祝锦枝一言不发,认真听朱砂说话。 往常这种时候她的脑海里会迅速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思考她应该如何与对方沟通。可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一个普通听众想知道故事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 朱砂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 “蓝航老爷子被我气死以后,我就一直见鬼,”她指着墙角,“在那儿……” 祝锦枝打了个哆嗦,空荡荡的墙角里仿佛真站着她看不见的人影——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憋得青紫,瞪着惨白的眼仁,直勾勾朝她们笑。 “可我看见的不是老头,而是我自己,是那个十五岁的、刚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朱砂偏过头,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锦枝摇摇头。 朱砂笑了起来:“因为我他妈一点都不内疚!” “他是被我气死的。我把蓝航拆了,他心梗脑梗了。可是那又怎样?他九十岁了,九十岁了!我不拆蓝航,他还能活几天!何况蓝航那个样子根本撑不下去,破产那天,他也会死。” “我应该对他负责的,就算不哭,也应该对他家人道歉,但我说不出来,凭什么要我说对不起,我就是吸血鬼,就是杀人犯,就是没有道德!没有良知!” “只要账户里有钱,我就能安稳入眠。就算半夜鬼站床头,我也能用钱把他打得投不了胎!” “可没办法面对我自己……”朱砂注视着墙角,止住了话语,仿佛真的在与虚空中少女对视,半晌,她摇头苦笑,“她来问我,为什么要像狗一样舔他。” 朱砂不知在暴雪里坐了多久,进房间时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裹了一会儿毯子,渐渐找回些知觉,这才开始打哆嗦。 “因为我发现,我生来就是一个怪物,”她声音轻轻地,依然瘆人地笑着,“我以为是他把我变成怪物的,他让我当怪物,我就得是怪物,但是,我他妈天生就是个怪物啊!” “我真的哭不出来。” “……” “我没有感觉。” “……” “你摸摸我的心,它在跳,但我感觉不到……” “……” 朱砂靠着身后的床边,疲惫地眨了眨眼,说话时的鼻音加重: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成长的,以为我不当怪物,他就会抛弃我,所以这两年我心安理得埋怨他——我也可以温温柔柔可以相夫教子啊,你为什么要娶别人?” “我把自己放到弃妇的位置上,对他给我的一切超出合理范畴的利益都却之不恭,我觉得他欠我的。所以很多事情我是故意和他闹别扭,只要涉及到他太太,我就不动脑思考,不论迟到还是失约我都怪他太太、就连我的分析师来医院找他,我一听是个女人,也自动认为是他太太咳咳咳……” 祝锦枝叹息着扶着朱砂站起来:“下楼去烤火吧,我倒杯热水你。” “阿嚏——” 朱砂情绪平静了很多,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乖乖和祝锦枝出门下楼。 “现在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快死了,只剩下了我,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可能要为我离婚……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接受他,就像理智告诉我,我应该道歉应该哭一样。” “可我不想。当然十五岁的时候,我是想的,谁十五岁的时候还他妈没做过少女梦呢,可我今年都二十五岁了,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我可以永远跪在地上仰望我的神,永远在他脚下当一条狗,但他向我道歉了,他就快要跪下来求我不要走……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客厅里炉火烧得旺盛,祝锦枝搀着朱砂坐到沙发上,又帮她把毛毯裹得严实才转身进了厨房。 “他和我说,他不想和别人生孩子……可我不想生!!我不愿意!从小看到大,我见过太多了……一推开门,全都是孕妇,从十几岁到五十几岁,像鬼一样,明明那么瘦,肚子却那么高……” 祝锦枝靠着门板,深深吸了口气,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松开了手。 “我根本过不了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不要老公为我做饭,我要米其林厨师上门!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一点油烟味,一点鱼腥味!” 她打开壁橱取出茶杯,把姜丝和可乐一起放进微波炉加热了半分钟。 “你觉得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良心发现?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我难以……” 朱砂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在微波炉的声响渐渐模糊,却又突然停止了。 祝锦枝也没多想,她端着滚烫的茶杯刚迈出厨房,抬头一个,整个人无声一震,险些摔了杯子。 只见朱砂赫然站在沙发前,壁炉火光映亮了她的半侧脸,那双涣散的瞳孔冰冷而痛苦,正死死盯着她。 祝锦枝的视线落到她手里举着的那支烟上——手卷烟,烟头处印着红色的心。 朱砂道:“这是顾先生的烟!” 祝锦枝:“……”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Q牢记P/o/1/8/网址导航站:ρ/о1/8/點/¢/ο/┮M “他来过这儿,你认识他,你是白清明介绍的咨询师,白清明是他安排给我的人,你是他的人!”朱砂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对啊,他给柏素素建过‘楚门的世界’,凭什么不会给我建一个?” 紧接着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枉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哈哈哈哈……” 祝锦枝僵硬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你喜欢顾先生,你暗恋他,所以留下了他的烟,”朱砂笃定,“可你不想承认你喜欢他,才只是把烟放到花瓣里,而不是真正收藏起来,你觉得你随时可以烟扔进垃圾桶,对不对?我也是个心理医生了……” 祝锦枝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朱砂。 “哈哈哈哈哈……”朱砂扔掉毯子,摇摇头,慢慢向后倒退,一直退出了房间,“原来这两年他一直都知道……” —————————— 1.让大家等了两天,非常不好意思,没想到这段会这么卡。所以这五千多字,就不收费了,分成了两次加更章,提前把13000珍珠的免费章任务完成。 2.上一章购买力有bug,大额交易数字我是按照美金考虑的,但是菜价就自动变成了人民币……我的错,我的错。那么大的对冲基金,不能为几千万人民币怂成这样 3.侧切的概念搞错了!昨天上午问了我妈……侧切并不是刨腹,是切阴道…… 昨晚写那段的时候也在犹豫会不会被说水字数……考虑以后宁愿被骂也要把生育风险都写出来! 写那一段剧情也不是反育,毕竟生育与否都是个人自由~进产房之前,得清楚自己面对什么,以及爱妈妈! 4.顾偕离婚和柏素素一丁点没有关系 从下城区出来后顿悟——有了离婚的想法——把柏素素叫进书房——然后柏素素说代孕——他说离婚。这个过程中,柏素素没有起到一点推动作用~~给我们顾憨憨一点主动性好伐 5.以及真的还有最后一章《一念之差》感觉这章也短不了,现在开始码字,但是不准备再熬夜了,明天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新,但是我的速度真的不快,也可能写完就又晚上六七点了…… 更哆内容請上:Npo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