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嫁太难》 第1节 ========================================================= 本图书由(greenphoenix)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重生之出嫁太难 作者:舒眉浅笑 文案 本书又名《将军枕上花》。 上辈子大将军梁晟先害她抄家灭族,后调戏她害她失宠于皇上。 这辈子,她与他杠上了,为了找到帮手,以姻缘为筹码,去找那个不畏大将军强权的人,但最后惊人的发现原来报仇不难,嫁人才是最难的…… 那是当然,因为我房里尚无人,你怎么敢出阁?冷酷将军梁晟居高临下看着她。 可是可是,她很想说:“我不想当寡妇啊”,因为再过几年,你就要死在新皇手里了。 食用指南: (1)本文架空,切勿考据 (2)腹黑深情狠毒大将军vs重生皇后 (3)非主流宅斗、朝斗,一切剧情都只为了撒狗粮,秀恩爱 (4) 亲们,看到这里就不能收藏一下嘛 (5)感谢帮忙制作封面的涂画乐园 内容标签: 甜文 主角:邓锦慈 ┃ 配角:梁晟,吴魏 ┃ 其它:将军不要看上我 ================ 第1章 重回 宫女令喜送那匹菱纹罗进暴室时,邓锦慈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菱纹罗量少,难染,非常名贵,每年少府总管送进宫的数量都极其有限,自己当皇后极受宠时一年到头也仅能得到一匹而已,如今沦为暴室罪女,却送来菱纹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邓锦慈对着铜镜慢悠悠地梳着黑瀑一样的长发,因缺乏保养,发尾处已经有些微微发黄分叉,她轻轻地将分叉处扯断,又稍一下,继续梳。无视于身后一脸惨白神色不安的令喜。 入宫时做采女,被当今圣上宠幸了五年,先皇后病死,又被立为皇后,享受荣宠七年,从寄人篱下到入住长秋宫,享尽了女人该享尽的一切荣耀,以至于忘记了老一辈人常说的话。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无子更是致命伤,所有的恩爱荣宠都成过往云烟。 也或许她是不够聪明的,才在与郭贵人的争宠中败下阵来,被贬为罪女,落得个即将身死的下场。 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想笑,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 哥哥南顿候自从她出事之后一直音讯全无,不知道是要避嫌,还是已经被皇上安了罪名处理了。 暴室的门轻轻推开了,几个宫女鱼贯而入,紧接着进来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穿着时下极为流行的蜀锦兰草纹的流云裙,长长的裙尾迤逦一地,泛着流光,阴暗的暴室立刻亮了起来。 邓锦慈微微眯上了眼睛,却没有回头,手仍在梳理自己的头发。 “姐姐好自在,还有闲工夫打理自个的头发。”郭贵人笑得异常妩媚,手指轻轻拂过自己柔滑发亮的秀发,“我现在可是忙死了,皇上天天让我陪他下棋,这几日皇上说了,姐姐最爱菱纹罗,让我送一匹过来,我也最疼姐姐,自然赶紧送过来了。” 邓锦慈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平静一片。 “听翠儿说,你派人去找南顿侯了,真不巧啊,唐公公请侯爷喝酒,让姐姐白跑一趟了。”郭贵人看着她,笑得十分得意。 邓锦慈的手停了下来,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自太后病死,皇上设局斩杀太后亲弟辅政大将军梁晟之后,宦官唐衡等五人就成了大功臣,但凡有什么皇上出不得台面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办。如今唐衡请哥哥喝酒,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见皇上。”邓锦慈想站起来,却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她忘记了,她双脚已残,自入暴室那天起,就被人生生地打断了腿。 “邓锦慈,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想见皇上,皇上可不愿意见你,你不如就乖乖上路,还能找你哥哥做个伴。”郭贵人见她这狼狈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来人,送这个贱人上路。”郭贵人冷笑一声,轻挥挥手,转身出了暴室。 邓锦慈想挣扎,忽然觉得有些疲累。菱纹罗轻轻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轻柔的触感熨帖在肌肤上,像情人的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缓慢地收紧。 邓锦慈只觉得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境。梦里是在从前府里的事情,那个时候她仿佛刚刚出生,父亲还没有死去,邓氏一族还没有遭难,母女俩还没有寄人篱下。 她坐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坐在内室的贵妃榻上,银霜碳烘烤着室内温暖如春,她就这样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边看着母亲绣着蝴蝶。旁边的丫头秋霜不时的说着笑话,她听着听着就乐起来。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 邓锦慈出生时哭了三天三夜,惊得整个洛阳城的大夫都来看过一遍,也没有看好。后来听一僧人的建议做了一场法事,至此才停止哭泣。 等到她长到了五岁,却是个喜欢舞拳弄脚,弓箭不离手的。南宫卫士令邓延武对这一女儿爱不释手,直呼虎父无犬女,亲自来给女儿启蒙。 等年方十岁,已经是个能使百步穿杨箭的高手了。 邓锦慈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在暴室被赐死,醒来后却重生在刚出生之时,思及前世之苦,忍不住悲从心来,借着婴儿之身放声大哭不止。 直到见到已死去多年的父亲,才重新有了别的心思。 前世父亲武将出身,自己却厌恶舞刀弄棒,父亲遵从她的意愿将她培养成精通琴棋书画的标准淑女,却也使得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父亲死后,她寄人篱下,受人摆布,完全无力挣扎,而今生她再也不想这样过了。 老一辈人说的好,艺高人胆大,她要从习武开始,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 阳春四月,牡丹花节。 正逢邓老夫人大寿,邓府里一派热闹。邓家世居南阳新野,是本朝开国功臣邓权双之后代,一门俱是武将出身。只是在邓太后死之后,新帝登基,梁皇后登上太后之位以后,梁氏一族保持朝政之后,邓氏家族虽然也在做官,但势力明显已大不如前。 邓锦慈的父亲邓延武按族谱来说是邓太后的远侄,虽说仅是个秩俸六百石的南宫卫士令,但大伯父邓延文却是个享受三公秩俸的车骑将军,因此上门庆贺的人络绎不绝。 一大早,邓锦慈就起床了,四月虽暖,刚打出的井水仍是泛着丝丝寒气。 “三小姐,要不给你换点温水吧,这水太凉了。”贴身丫头秋霜好心提醒她。 “不用了!正好醒醒脑袋。”邓锦慈轻撩起水,将脸埋入水中,寒意袭来,迅速流向四肢百骸,她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人立刻清醒了。 接过秋霜递过来的锦帕,她有些粗鲁地用它揉了两下脸,然后甩在了盆里。 秋霜给邓锦慈端来一碗酥油茶,放在旁边的矮桌上,顺手打开窗户透气。 邓锦慈小口啜饮了一下酥油茶,然后站起身来。 秋霜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踌躇了一下道:“三小姐,今天是老夫人的六十寿诞,是不是……” 邓锦慈笑笑安抚她:“马上就回来换衣服。” 冬雪一挑帘子,见状抿嘴笑道:“小姐这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连这样的日子也不放过,难道是想当女将军不成。” 她心道,还真有此意,嘴上却笑:“贫嘴的丫头,还不去给我换衣服。” 邓锦慈换上一身暗紫色粗布的骑射服,出了房门,站在自家林木繁盛的院子里,天已大亮起来。她深吸了口气,邓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毕竟鼎盛过,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精心培植的珍贵树木,天气渐暖,花木次第开放,姹紫嫣红,层次分明,十分好看。 邓锦慈转过回廊,来到邓家的练武场,一个同样穿着窄腰窄袖骑射服的女子等在那里。 “三姐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那女子开口。 这女子名邓锦玲,比邓锦慈小两岁,是邓锦慈大伯父邓延文的次女,在家族里排行第五,邓延文年近四旬才得一女,视若珍宝。 她与邓锦慈一样,从小就继承了家风,对武艺十分痴迷,每日早上比试一场,已经成为习惯。 几招过后,邓锦慈一个翻身落在了场外,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秋霜见状赶紧上前给她擦脸,天气还没有真正暖起来,受凉就不好了。 “五妹妹进步得很神速啊,不怪大家总是夸你。”邓锦慈笑。 “那是三姐姐让着我罢了。”邓锦玲也笑,声音像银铃一样。 “对了,三姐姐。”邓锦玲忽然低笑起来:“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特别有意思,昨日小皇帝在朝堂之上,居然称梁大将军为嚣张将军呢,梁大将军当时脸色骤变,吓得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朝迅速地就传开了,你说这小皇帝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大了?” “嚣张将军”,邓锦慈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上辈子,邓家的祸事就从这四个字开始的。七岁小皇帝口中的嚣张将军指的是大将军梁晟,这个人掌握着全国的兵权,是当今梁太后的亲弟。 但皇上却不是太后的亲孙,本朝到了中期,几代俱是幼主,没有几个能活到成年的。梁太后虽说已到祖母辈分,今年也才二十出头而已。 梁家从开国以来先后出了七位侯爷、三位皇后、六位贵人、两位大将军、七名诰命夫人和女封君、三名驸马,至于卿、将、尹、校的数量更是不计其数,真正是权倾朝野,富贵满门。 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梁晟自幼帝登基以来,一手把持朝政,压得皇上都抬不起头来,或许小皇帝憋久了,忍不住了?邓锦慈想。 “三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邓锦玲诧异。 “你记不记得袁里的事情?”邓锦慈强自镇定。 邓锦玲脸色一变,自家父亲把她当另一个儿子养,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好多事情也不避讳她,自然也多少听说过朝廷的事情。 一年前,当时位居郎中的袁里,大约是少年气盛,给皇帝写信,不过是说一句梁晟是贪官污吏。皇上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批复,梁晟知道此事后,马上派人逮捕袁里,并把他当场活活打死。皇上问起,满朝文武上至三公九卿,下至普通官员给袁里罗织了无数个罪名,然后就不了了之了。 邓锦玲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不信:“他还敢对皇上下手不成,那胆子也太大了些。” 邓锦慈心说,这个人胆子就这么大,几天之后,就因为这四个字,把小皇上害死了,还诬陷给当时正在宫内执勤的父亲为刺客,邓家就此被灭族。从此她和哥哥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被迫改名换姓,直到后来……。 她压制住心头的痛楚,努力不去回忆在那以后的事情,而是强笑道:“时辰不早了,要回去换衣服给祖母拜寿去了,你也回去吧。”说完不待邓锦玲有什么反应,就匆匆走了。 待进了屋,冬雪已经给她备好了拜寿的衣服。 邓锦慈悄悄叫过秋霜:“你今天得空去问问管海,看看父亲是不是近日要去宫里执勤。” 秋霜点了点头,打开匣子拿出几钱银子就出去了。 冬雪将一身崭新的樱红色短襦长裙给邓锦慈穿上,然后伺候邓锦慈洗脸梳头,嘴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刚才打听出来的事情:“远道的客人早就到了,来了不少,大夫人把筵席设在了前院里,估计能有个三十多桌;戏台子搭得高高的,看着很是壮观呢;厨子是从南阳太守府借来的,据说做菜好吃的不得了,奴婢还没有靠近厨房,香味就飘出来了。” 第2节 邓锦慈笑笑,强压下心底的焦躁不安,任由冬雪替自己打理。冬雪给她梳了时下流行的中分头,露出一张细白的鹅蛋脸,头上并无任何装饰,只是在脑后松松地编了一根辫子,辫子上别了一根珍珠发簪,并没有上妆,脂粉对她才十岁的年纪来说,还太早。 “小姐这样真好看,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冬雪抿嘴轻笑,拉开小妆盒,拿出一副珍珠耳钉,替她戴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羊脂玉的压裙。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四小姐,三小姐正在梳妆呢。”是二等丫头粉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作者求收藏 第2章 吴魏 “四小姐还真会踩着点来呢,小姐刚进屋,她就巴巴地来了。”冬雪禁不住嘟囔着,明显很不喜欢这位小姐,一提起她总是满脸的不高兴。 邓锦慈的脸迅速地冷了下来,冬雪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要是传出邓家二房的嫡女苛待庶出妹妹的名声,不仅她无立足之地,连父亲恐怕都要受牵连。 “这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了。”邓锦慈冷着脸说。 冬雪吓了一跳,脸一下子红了,她与小姐一起长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话,吓得她手停在半空,呐呐地道:“小,小姐——” 见她这样,想着从前的情分,邓锦慈心软了下来,面上却不露声色,嘴上道:“以后记着守着本分,让人听去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去让四小姐进来。” 冬雪不敢再搭腔,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四小姐,三小姐让您进来呢。” 四小姐邓锦媛是赵姨娘所生的庶女,今年九岁,母亲不乐意看见她,也就由着赵姨娘养在自己的房里。赵姨娘原是邓延武的贴身大丫头,从小伺候邓延武,自有一番风流媚态,与邓锦慈母亲李氏的柔弱端庄很不一样,正应了那句妻贤妾美的俗语。 在外人看来邓家第二房一妻一妾很是和谐,可是邓锦慈知道,母亲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没有哪个女子能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即使从小在妻妾环绕的家族里长大的李氏。 就为了这些年母亲的眼泪,邓锦慈也对这个妹妹疼爱不起来,但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败坏了母亲的名声,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帘子挑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邓锦媛与邓锦慈相貌都偏似父亲,所以姐妹二人长得极为相似,不认识的人乍一看常常容易错认,不过因为二人穿衣风格大相迥异,声音也不相同,熟悉了倒也好认。 此时她着一身淡粉色的留仙裙,梳着丫髻,头上系着一根同色系的丝巾,倒是简单大方,不出彩,但也不寡淡,淡粉色的鲜嫩还应了老夫人的喜景。 邓锦慈想,这赵姨娘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怪不得父亲六个大丫头中,只有她能得了老太太的口,顺利地抬了姨娘。 在这个露脸的档口,所有的女孩子肯定都盛装出席,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天仙,她却另辟蹊径,把女儿这样打扮。一来显示尊卑,风头力争不越过嫡女去,另一方面,别人盛装她简装,倒显出小白花一样的清雅纯净来。 “三姐姐,妹妹过来看看姐姐还有什么没有打理完的,需不需要妹妹帮忙。”邓锦媛柔声细语,那一管好声音像她娘亲一样柔弱似水。 邓锦慈站了起来,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经收拾完了,这就去给祖母拜寿吧,姐妹们估计都去了。” “是,我跟着姐姐走。” 由着冬雪撩开帘子,邓锦慈信步往祖母的秋寿院走去,邓锦媛领着贴身大丫头红勺跟在后面。 邓锦慈刚出了自己的院落,迎头与哥哥邓清碰上了。 邓清喜读书,与她正好相反,不喜舞刀弄剑,想走文官的仕途。因半年前想走明经科修儒经的路子,而去了山麓私塾读书,祖母寿辰才赶回。 “三妹妹,你上次写信让我帮你留意骑射营的事情,我向李清远打听过了,副指挥使的位置的确是空着呢,但需要有人举荐,最好是孝廉科,具体的情况还没有定下来。” 李清远是哥哥的至交好友,一武一文却相处的极好,这点是很令人奇怪的。李清远的父亲位居虎贲中郎将,正好掌管着骑射营,让哥哥问这件事,自然是因为这个途径。 前世的时候,郭贵人的哥哥郭翔宇就是骑射营副指挥使,当年郭贵人能入得了皇上的眼,也是因为皇上下令绞杀梁晟时,他哥哥六百步穿杨箭立下首功,郭贵人才得以入宫,最后却把自己害死了。 邓锦慈眨了眨眼睛,心里思绪万千,前生她害死自己,那么今生是一定要断了郭贵人进宫之路,更重要的是,下一任皇帝只喜欢柔弱的听话的女子,如果自己入朝为武将,皇上怕是对她不会就想法了。 她正要想说什么,忽然想到站在身后的邓锦媛,心里一阵厌烦,嘴上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还没有和父亲提呢。”她说完,提裙就要走。 忽听一人道:“这就是你家那位使得一手好弓箭的三妹妹?” 声音清雅好听,邓锦慈脚下一滞,禁不住转过望去,一个身材颀长,着一身乳白色直裾深衣的少年正向这边走过来,眉目清秀,俊朗不凡,阳光投射在他身上,衣袂被晨风吹起又落下,宛如古人笔下的写意画一样□□风流。 邓锦慈愣了一下,却听哥哥说:“正是那位妹妹。” 她认得这个人,这个人叫吴魏,是下邳人。那时她刚还没有入宫,和母亲寄居在表舅孙家,后来在孙家表弟的婚宴上见过此人,当时这个吴魏刚刚要出任宛县县令,是表弟婚宴的宾客中非常出众的人物。 后来听说这个男人上任之前按惯例向大将军梁晟辞行。当时梁晟的亲戚朋友有很多在宛县境内。梁晟便托吴魏关照。 而这个吴魏一副耿直心肠,傲气十足回答道:“君子坐堂,别人不关照,老天爷也会关照,而坏人要是干坏事,都不会有好下场。将军您是皇亲国戚,还担任大将军的职务,应当奖掖贤良,裨补朝廷的缺失方是正道,而不是要求我照应那些不该照应的人”。 梁晟当时就拂袖而去。后来,这个吴魏在宛县处死了为害一方的梁晟门下等数人,彻底与梁晟结了深仇。再后来,吴魏在调任荆州刺史的践行宴上被梁晟下毒害死。 这是一个真正有傲气的男子,但却生不逢时,只是没有想到,却会在这里与他初次见面,不是应该在表弟的宴席上,他去宛县当县令的前夕吗? 邓锦慈心里思绪翻涌,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三妹妹,这是我山麓私塾的同窗,吴家的吴魏,与咱们有着亲戚呢,你也跟着我称呼他表哥就行。”邓清介绍。 吴家是邓家的远亲,邓锦慈只是知道吴魏的父亲在朝中是个文官,官职并不高,但却是下邳有名的富户,平时与邓家来往却也不多,可能这次是因为与哥哥一起读书的缘故才又重新走动起来吧。 邓锦慈回过神来,微福了福身子,待起来时,却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逝惊艳的眸光。 吴魏一直听人说起邓家有个妹妹,从小爱哭,长大后却极喜舞刀弄棒,一身好箭术,想来是个强壮粗犷的女子,没有想到却是个身量纤长,体态婀娜,美貌异常的明媚少女。 晨光下,眼前少女那双眼睛格外晶亮,比辽北大地秋日夜晚的繁星还要灿烂,眼瞳黑漆漆的,肤色又太白,衬得那眸光更深邃,略一对上,就仿佛要沉入那璀璨的星光里,无端端地让人坠下去。 见他愣神,邓清忍不住轻咳一声。 “三妹妹好。”吴魏回过神来。 邓锦慈淡淡一笑,嘴唇动了一下,却见吴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两世为人,尤其是知道了他的今生走向,邓锦慈无意与他接触,微一颔首,瞥了旁边的冬雪一眼。 冬雪立刻道:“三小姐,演杂耍的到了,二夫人让小姐过去帮着挑节目呢”。 邓锦慈沉默了半晌,道:“吴表哥,失陪。”领着邓锦媛往祖母的院落去了。 却隐隐听到吴魏说:“你这妹妹好英气,真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身后的邓锦媛却脚步一滞,又迅速地跟上。 邓锦慈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对冬雪说:“以后记得提醒我,让哥哥离那个人远一点。”,这个人以后是与梁晟结下梁子的,以梁晟的跋扈性子连至交好友都不会放过的,哥哥与他交往,难免今后受他所累,还是早早能断掉的好。 冬雪立刻答应下来。 进了祖母的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热热闹闹的,紧接着却是哄堂大笑。 ……你不知道,路上遇到的人,都红头发,蓝眼睛的,跟杂耍时那母猴子似得,可逗了…… “都什么人来了,这么热闹。”,邓锦慈忍不住低声问。 “还能有谁,不过是三房的舅太太,见人就炫耀自家男人出使海外的事情,也不想想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听着耳朵都起茧了。”冬雪小声嘀咕。 想是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祖母的大丫头银杏将帘子一掀,叫了一声“三小姐”,目光又落在身后的邓锦媛身上,“四小姐,”笑着将她俩迎了进去。 邓锦慈一进门,就见屋子里坐满了女眷,或在品茶,或在吃果,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 祖母着一身锈红色大襟窄袖福禄寿暗纹的深衣斜倚在大叶黄花梨木的榻上,满头银发梳地一丝不乱,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邓老太太满面红光,显得十分精神抖擞。 旁边茶桌旁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妇人,穿着的水红色绣着五蝠纹的深衣,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见她进来,目光略略转移过来——正是冬雪口中让人耳中生茧的三房舅太太谏议大夫王府的丁氏。 丁氏身边站着一个一身素白衣衫,袅袅婷婷的少女,却是丁氏的女儿王霜玉,此时正揽着邓锦玲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妹妹,你这身衣服配得颜色真好,看着格外英姿飒爽,姐姐比妹妹还略长几岁呢,也没有这眼光,真是让姐姐好生羡慕。”她说着在邓锦玲身上转了一圈道:“妹妹要是有空可一定要教教我呢。” 谁不喜欢被人夸呢,尤其是被一个袅袅婷婷,柔的像水一样的女孩子,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你。邓锦玲立刻喜上眉梢,嘴上却谦虚道:“姐姐这身才好看呢,以后也要多教教妹妹呢。” 王霜玉与邓锦芳才是真正的表姐妹,平日里即使来府里,也多是和邓锦芳说悄悄话,却不知为何此刻黏上了邓锦玲。 见邓锦慈进来,王霜玉从头到脚打量了她几眼。 邓锦慈故意忽略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发现大伯母、母亲和三婶娘并不在屋里,想来是去外面迎接客人,安排戏班子等事情去了。 而一身玫红色袄裙的二小姐邓锦芳守在祖母身边,小手撒娇一样不时地捏着祖母的肩膀,一脸喜气洋洋。 邓家共有三房,都是邓老太太的亲子,除了长子和次子在朝中任职之外,三子邓延勇仕途不顺,转而专心经营家业,倒也开辟出一片天地来。 而邓锦芳正是邓家第三房邓延勇的长女,年方十二,体型却稍显圆润,平时里最喜欢用胭脂水粉描眉画眼,明里暗里喜欢与邓锦慈比美较劲,今日家里有喜事,人来人往这么多,又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自然更是盛装。 今日更是选了一身玫红色袄裙,系着金色的鸳鸯带,腰间挂着的翡翠压裙成色质地极佳,显然是上好的玻璃种。正值妙龄,细白的圆脸上泛着柔光,又涂了胭脂,在一众围着祖母的女孩子中甚是打眼。 邓锦芳见她进来,目光一闪:“三妹妹来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在睡懒觉,我打算去叫你呢?” 第3章 姐妹 这邓锦芳真是上来讨嫌的,邓锦慈淡淡瞥了她一眼,本不想理她。但她这话带着明晃晃的挑衅和恶毒,当今朝廷最看重孝字,选拔官员首先就设了孝廉科,以声名取士,好多人多了博个孝廉之名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万万不敢在这个地方德行有亏。 据说早年间有一许姓之人,为取孝廉,在父母死后守墓二十年就为了博得个大孝子的美名,而被朝廷重用,虽然最后查明这人在守墓期间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并没有真正恪守孝道,因此被撤职了,但一生的大起大落却围绕着这孝字展开的。 邓锦芳当众说她在祖母生辰之日睡懒觉,一旦传出去,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不光她苦心谋求的一切都要付之东流,恐怕以后在亲戚间也寸步难行了。 她正要说话。 胞姐邓锦姝站了出来:“三妹妹怎么会睡懒觉,平日里哪个不知云云最是早起,伺候祖母尽心尽力,今日是祖母的寿诞也断断没有睡懒觉的道理,二妹妹快别打趣了,不过是母亲让她去帮着管束一下厨房的杂物才晚来罢了。” 云云是邓锦慈的小名,邓锦慈看了一眼姐姐,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只有姐姐才这样维护她。 邓锦姝大她三岁,在家族女孩子中排行老大,容貌生得秀丽端庄,脸型圆润,颇有富态,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的宗妇类型。去年已与屯骑校尉陆家的二公子陆和谦定了亲,只待及笄之后便要迎娶。 她开口时,旁边一妇人目光也转了过来,邓锦慈觉得有些面熟,略一思索,才想来这是屯骑校尉陆家的大奶奶黄氏,将来是与姐姐要做妯娌的,这次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来府里给老太太过寿吧。 那黄氏见邓锦姝说话,心里却是小心盘算起来,看来这个未来的妯娌也不是个好摆弄的。 邓锦芳撇撇嘴,心道,说的那样好听,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嘴上却道:“哎啊,那真是辛苦妹妹了,早知道姐姐也去帮你了。” 邓锦慈不冷不淡地回到:“厨房做事是要算账的。” 邓锦芳脸色一下子变了,她账务处理不好,对各种中馈之事全不上道。母亲为这事没少操心,专门请了师傅来教她,将来是备着要把她嫁入大户人家做宗妇的。 邓锦芳看着邓锦慈的眼中就有了怨毒。 丁氏目光在邓锦慈身上转了转,十分亲热地道:“老太太,这就是你家能使六百步穿杨箭的三丫头吧。” 本朝骑射成风,世家子弟不论男女,皆以射得一手好箭为荣,即使一向不喜武道的邓清在箭术上也不是很差。 邓老夫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说:“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罢了,当不得真的。”邓老夫人一向对这个孙女疼爱不起来,可能是她过于冷淡的性子,既不会撒娇,也不会哄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听说你家的五小姐也是个射箭的高手呢。”丁氏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立刻话锋一转,谈到了邓锦玲身上。 “五丫头跟着姐姐们,倒也是练的一手好箭”。邓老夫人最喜欢邓锦玲的性子,活泼,性格直率,一眼就能看到底,因此一听人谈到她,脸上立刻显出十分慈爱的神情来。 邓锦玲小孩子心性,被人关注总是欣喜的,见祖母点头夸她,看着丁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 邓锦慈笑笑,遂别开眼去,并没有出声,而是上前轻揽着祖母的胳膊,柔声道:“厨房里炖了祖母最爱吃的人参鸡汤呢,这次祖母要多喝点,才能延年益寿呢。” 邓锦姝笑着看着妹妹,暗暗点了点头,终于不像以往总是离祖母远远的,老人家总是需要哄着的。 邓老夫人似是微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嘴角浮现了一个笑容,拍拍她的手:“锦慈贴心,我自是多喝点。”众人跟着笑了起来,场面立刻融洽起来。 邓锦慈沉默,祖母从来都不会喊她云云的。 自始自终,邓锦媛都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出声。 第3节 邓锦慈淡淡扫了一眼邓锦芳,后者眼中的恨意一闪而逝。 邓锦慈知道邓锦芳为什么恨她,不过是上个月大伯父心血来潮召集全家去引凤山打猎时,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夺得了她想要的彩头罢了。 这事情也不怪她,邓家是武将出身,家里人在朝廷中也是多任武职,大伯父对家中子弟射艺武功方面的能力极其重视,力争文武双全,长子邓明从小就送到嵩山学艺,直到十五岁才接回。 三房的嫡子邓朗和庶子邓晓也都请了武师专门教导,只有邓锦慈的哥哥邓清去书院读书。姐姐现在只是在家绣嫁妆,而赵姨娘所生的庶妹邓锦媛柔弱不堪,箭术堪堪能看,能继承二房衣钵的怕是只有邓锦慈一人了。 邓延文带领这代子弟出门打猎,也带有了考察之意,毕竟先帝赐予邓家车骑将军的职位,还带了世袭的爵位,如果子弟不能胜任吗,本已式微的邓家更要走下坡路了。 在这样的场合下,邓锦慈如何能让别人把二房比下去,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打算,自然是要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打猎比得是眼力、臂力箭术和骑术。邓锦慈从小练箭,眼力和臂力极好,骑术更是受过名师指点,这与前世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已经是天壤之别了。或许在她心里上辈子被打断腿的经历太惨痛,总认为今生自己必须强壮些,才能在吃人的世界里存活下来。 而邓锦芳却正是爱美的年纪,不敢多吃饭,拼命的减肥,练武时也投机取巧,完全不敢练出肌肉来,这样的臂力怎能与拼命练习的邓锦慈相比呢。 最终的结果是,邓锦慈以六百步穿杨箭射穿一只奔跑的野鹿,赢得了头彩。大伯父当场将小皇帝御赐的天奴弓赏给了她。 当时在猎场的还有陆家,丁家的子弟,邓锦慈的大名一日之间迅速在京中传开了。 本朝以武立国,从战场上得来的天下,武将世家向来被人高看一眼。女子入朝领兵担任要职屡见不鲜,当年朝廷重臣骠骑将军之位就是由一位女子执掌,并被传为一段佳话。 邓锦芳向来喜欢家里那把御赐的天奴弓,积极参加围猎一方面因为彩头是这把弓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到了正要议亲的年纪,老想着弄个好名声给自己增加出嫁的资本,却没有想到平时看着柔弱的邓锦慈在猎场上来了这一手好箭,怎能不恨。 邓锦玲拉了一下她:“三姐姐,这金丝窝糖好吃,你也尝尝。”给她一脸大大的笑容。 邓锦慈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 这边黄大奶奶嘴上堆满了笑意:“老太太真是好福气,这几个孙女一个赛一个,花骨朵一般。” 丁氏接过话茬:“你还没有见过邓家的子弟呢,那才是文武双全,一个赛一个呢,尤其是邓明,简直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黄大奶奶脸上笑着,点着头,眼光却落在不远处和邓锦玲亲亲热热说着话的王霜玉身上,看这丫头今年也得有十二岁了吧,心里就隐隐有了想法。自家的亲表妹不去聊,专来捧这小丫蛋,也不嫌臊得慌。这丁家太太刚才和老太太聊天时就不停地夸奖邓明,难道是有意想把女儿嫁进来。 邓家目前来看前途最好的男丁显然是大房的嫡子邓明,年仅十五岁已经能跟着父亲出入营房,谋了差事了。 邓明都已经十五岁还未议亲,怕是邓家有别的想法。这丁氏也不看看自个的身价,只怕这如意算盘要落空了,黄大奶奶心里暗暗讥讽。 外面传来了喧闹声和打锣声,紧接着门帘一掀,邓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青杉走了进来。 “老太太,少爷们守在外面等着给老太太拜寿呢。” 邓老夫人爽朗的笑了:“快进吧。” 这边丫头已经拿来了蒲团,放在了地上。银杏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堆打赏用的窝丝糖、蜜饯、荔枝膏、杏仁膏之类的糕点放在了邓老太太的桌上。 以邓锦姝为首,一字排开给祖母磕头。 “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等她们站了起来,上前接过邓老夫人赏的糖果,便齐刷刷地站在了屏风处。 不多时,外面进来五个少年男子,大房的邓明,二房的邓清,三房的邓朗和庶子邓晓。居然还有吴魏,一时间姑娘们都低下了头。 以邓明为首,也是一字排开给邓老太太磕头。 邓锦慈轻垂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母亲生母早亡,与外家关系一向冷淡,这次老太太寿诞想是母亲也没有通知,李家竟没有派人来。 屋子里响起了一片祝福声。她正思忖间,忽听身边的邓锦芳暗自抽气,邓锦慈忍不住微微侧头看了看她。 却见邓锦芳脸色绯红,眼睛盯着前方在看,邓锦慈顺着邓锦芳的目光看去,一身乳白色直裾深衣的少年刚好起身,眉目清秀,俊朗不凡,却是吴魏。 吴魏是邓家远亲,以晚辈之礼进门给邓老太太叩头倒也合情合理。 邓锦慈垂下眼帘,这个吴魏本就是个长相出众的人物,当年孙家表弟婚宴上自己能清晰记得他,也是因为他的风采出众吧。邓锦芳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能倾心于他也并不奇怪。 不过邓锦芳只怕是白白倾心了。不说将来吴魏的命运如何,就是现在吴魏无功名在身,父亲官职也不高,虽然家里田产丰厚,但相比于邓家无论从地位还是影响力上都远远不及。抬头嫁女,邓锦芳是三房的嫡女,以王氏那势利的性子,断断不会看中这样一个女婿。 想必邓锦芳也是知道的,所以很快她的神情就黯然下来。 邓老太太也注意到了这个清俊的少年,赏果子的时候道:“你是下邳县丞吴家的儿子吧。” 吴魏道:“晚辈正是,家父总念叨着老祖宗呢,怕打扰了老祖宗清修,总不敢前来。” 老太太笑的很是慈祥:“即是亲戚,谈什么打扰,有空多过来坐,你只是小时候我见过一次,没有想到如今都这么大了,听说和清哥儿在一起读书,以后你哥俩多亲近亲近。” “是,清表弟的学问远胜于我,我还多向他请教呢,自然会多走动。”吴魏一句话,老太太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说“好好好”。 邓老太太这次办得寿宴极其热闹,等小辈们拜完寿,进屋的女眷越来越多,张家的五小姐,武家的二小姐都来凑热闹了,屋子里已经快挤不下脚了。 邓锦芳赶紧挤到了祖母身边,揽住祖母撒娇卖乖。 屋里正热热闹闹的,忽然帘子一挑,盛装的邓家大太太温氏和三太太王氏前后脚的走了进来,微笑着给众人行了礼,感谢大家来捧场,然后邀请大家到外面院子里入席吃饭,顺便看杂耍班子演杂耍。 说完,温氏上前搀着邓老太太,邓锦芳也赶紧凑过来揽住祖母的胳膊,往外走。 邓锦慈慢慢退到侧门处,却见门口人影一闪,却是秋霜。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收藏~~~ 第4章 寿饼 她心一动,大家都往外走,已经无人注意自己,她叮嘱了冬雪几句,悄悄落在后面。 到了廊下,秋霜小声道:“小姐,奴婢问过管海了,老爷是后晚的岗。” 果然!邓锦慈心迅速地沉下去,后天晚上父亲去宫里执勤,那么梁晟就是后天要毒杀小皇帝了。 宫里的执勤表要求极其严格,为落实责任,原则上不允许调班。而且即使调班了,也不过是换个人去死罢了,可怎么办呢。 邓锦慈紧闭着嘴唇,脸色一丝笑容也无,严肃的神情吓了秋霜一跳:“三小姐,三小姐——” 等邓锦慈回过神来,就看到秋霜焦急担忧的眼神:“小姐怎么了,老爷不过是去值勤罢了,从前也是这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邓锦慈深吸了口气,将担忧压下,忽然想起一事来:“秋霜,我母亲呢?” “刚才马妈妈急急的来找太太,估计太太去厨房了。”秋霜见她脸色恢复正常,遂松了口气。 厨房,邓锦慈忽然想起一事,顾不得多说什么,急急上了回廊,往厨房走去。 她赶到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丫头跪了一地,厨房的管事马妈妈一脸黯然地立在一旁,旁边站着老太太的陪房荣妈妈,一脸焦急样。 厨房前面的空地上摞着福寿斋送来的半人高的寿饼,最上面几个盒子零散着,已经开了封,却是尺寸最小的寿饼。 这样的寿饼一般都是穷苦人家做寿时上桌意思一下的寿饼,只为图个气氛。一般的普通小户都不会用这个,更何况邓家的这样的高门大户,这不是给自己打脸吗?传出去邓府哪里还有颜面。 邓锦慈心里冷笑起来,这场景是何等的熟悉,接下来,几个丫头就要串通一气陷害母亲了,然后大太太和三太太适时出现,最后这事被坐实了,祖母开始厌弃母亲。 母亲虽然性子绵软,却内在刚烈,受不得委屈。虽然与娘家疏远,但一气之下第二天就带着自己回去了,这一离家,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三天父亲就出事了,夫妻俩、父女俩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就天人永隔了。 “太太,这席马上就开了,如何是好?”马妈妈一脸焦急,嘴里小声嘟囔着,她是厨房的管事妈妈,这寿饼最后出了这个差错,虽然是二太太亲自经手办得,但只怕厨房这一干人也脱不了干系。 邓锦慈扫了一眼管事妈妈,眼睛在厨房那几个大丫头身上转了转。 家里的中馈一向是大太太温氏在主持,因为今日情况特殊,所以临时将厨房的差事交代给了邓锦慈的母亲李氏。 李氏为了将厨房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脚不沾地地忙了几天,寿饼作为压轴的主食,更是几日前就再三敲定,怎么临时被人换成小饼。 李氏也急了:“这饼送来的时候,是谁签收的,福寿斋的伙计呢” 厨房掌管甜品的丫头紫玲怯怯地站了出来说:“太太,饼送来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奴婢想着是太太定的,福寿斋又是老字号,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收了,放了伙计回去了”。 李氏接过紫玲递过的红红的一张签单,看着上面的字样,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邓锦慈想,都这个时候了,票子早已被换掉了,这个时候查票子有什么用。她不动声色,心想,一会大太太和三太太就要登场了。 前世的时候她年纪小,又走的匆忙,最终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并不得而知,只是大太太为人较为温和,不像是做这件事的人,而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抢了邓锦芳的风头,是不是三太太连带着恨上了三房也不得而知。 “二太太,现在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前院已经坐满了客人,菜已经开始上了,这个时候不见了寿饼,可怎么得了,这不是打老太太的脸吗?”荣妈妈脸色十分不好看,她是老太太的陪房,虽然不比任妈妈在老太太前得脸,但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种身为老一代人的骄傲,平日里只听老太太的话,对三房太太平时都不假于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的想法就冲口而出,自然说话失了分寸。 “荣妈妈——”,邓锦慈喝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绝对的威严。 荣妈妈抬头,正对上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睛。 邓锦慈此刻正冷冷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在天光下深邃的像寒潭深水,嫩粉色的唇瓣紧泯,迫人的威仪从那张细白的鹅蛋脸上迸发出来。 荣妈妈有些心惊,这三丫头平时只是一门心思的苦练武功,很少往老太太的秋寿院凑。平时里见她总是一副淡淡的郁郁寡欢的样子,若不是二老爷宠着,谁会高看一眼。没有想到这一板起脸来,竟是这样令人心慌打怵不已,仿佛她就是那九阙凤台之上的皇后娘娘,而自己不过是她脚下蝼蚁一般的人。 她心一哆嗦,瞬间惶恐不安,正要开口说话。 邓锦慈一个巴掌已经打了下来,带着春日初开的凉气,“啪”地一声狠狠地打在她的老脸上。 她瞬间蒙了,等反应过来时,一张脸已经肿了起来,常年练武,力气自然不比普通闺阁女子,又发了狠,打的自然结实。 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被这状况呆住了,平日里荣妈妈虽说不上趾高气昂,但毕竟身份在那摆着,走在内宅里,也是头都不怎么低一下的,如今当众被三小姐下了脸,一些以往受过她气的人瞬间觉得心里暗爽,不过随之也心一紧,本来存了轻视的心立马收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如果性子软弱,连下人都要蹬鼻子上脸来指责主子了。邓锦慈在宫中多年,见惯了捧高踩低的,对这样的人早已见了太多。 “荣妈妈,祖母最重尊卑和伦常。寿饼事件还在调查,母亲还未开口,你急什么,你这样尊卑不分,胆敢以下犯上,指责主子,这才是打祖母的脸,你可知错?邓锦慈小脸绷的紧紧的,雍容自现。 李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却莫名觉得欢喜。她软弱了半辈子,赵姨娘也时不时明里暗地里给她气受,所以打心眼希望女儿强大起来,当初她缠着老爷学武射箭,她虽然嘴上说不同意,但心里其实早就同意了。 荣妈妈红着脸,这一巴掌下来,半生的荣光都没有了,她低着头,嗫嚅了半天:“奴婢知错了,还请三小姐示下该如何做。” 邓锦慈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只有她服从了,其他人才不敢有啥别的想法。 “荣妈妈,您也忙了一早上了,不如就回屋休息吧。”邓锦慈脸色缓和了下来。 “是。”荣妈妈本就不想在多待了,脸肿自然也无法见人,一听这话,立马抬脚就走,忽又想到要是开席了,这寿饼怎么办,心下犹豫,一狠心一跺脚,施了施礼,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大太太和三太太。 王氏一眼就看见了荣妈妈微肿的脸,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呀,这荣妈妈是咋了,这脸都肿成馒头了。” 温氏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荣妈妈赶紧低下头,施礼,尴尬地掩饰道:“刚才不小心摔得,回去敷敷药。”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二人到了厨房的时候,厨房里正热火朝天进进出出准备上菜。 院子里半人高的寿饼盒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氏和邓锦慈正在清点菜品。 见她二人一起来的,李氏惊讶道:“大嫂和三弟妹咋不在前院招呼客人,到厨房来了?” “刚才丫头说不是寿饼——”王氏刚开口,温氏截口道:“老太太看你和锦慈怎么还不入席,叫我俩过来喊你一声呢。” “叫个丫头来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劳烦你俩亲自过来呢。”李氏放下手中的单子,弹了弹衣裙,站定。 见她俩站着不动,道:“怎么?还有事吗?” 温氏有些迟疑,王氏却道:“老太太让上寿饼呢,赶紧端出去吧。” “哦,这事啊,丫头们已经上去了,咱们走吧。”李氏笑得无害,拉着邓锦慈往外走。 第4节 王氏与温氏对视一眼,温氏冷哼一声,跟了上去了。王氏摸摸鼻子,想找那个叫紫玲的丫头,厨房里雾气蒸腾,扫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算算时间便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等到了前院,王氏有点傻眼了,席上已经上满了菜品,正中的不就是寿饼吗?而且是福寿斋规格最大,馅的品种最多的八宝寿饼。 八宝寿饼以出产量少,最难预定,再加上福寿斋老板一向清高孤傲,很多高门大户想要,也不见得随时能有。 “老太太,好福气,这八宝寿饼好像今年福寿斋都不出了吧,邓家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吃这寿饼才是享受呢,老太太要长寿了。” 邓老太太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她也没有想到,今日寿饼居然是出了名难得的八宝寿饼,她第一次正眼看了看二儿媳妇。 王氏恼恨地直跺脚,明明想看李氏笑话的,而且也安排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差错,还让她出尽了风头。 温氏看着桌上的八宝寿饼,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她主持中馈多年,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刚才小丫头来报,说寿饼出了问题,吓得她赶紧匆匆往厨房赶。却白白操心一场。 她心思转了几转,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王氏身上,看着看着,然后移开目光,笑着入了席招呼客人。 戏台上的杂技正演的火热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收藏~~ 第5章 写字 等入了席,邓锦慈才发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还好绿鸥回来的及时,不然今天这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早在一月前邓锦慈就已将这八宝寿饼订好,今日一大早就派了二等丫头绿鸥去了福寿斋的侧门等着。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意料之中的派上了用场。 李氏转过头来,与邓锦慈相视而笑,心下却隐隐有着疑惑。锦慈什么时候关心起厨房这些杂事了,而且还恰巧地另定了一单寿饼,居然还是难得的八宝寿饼,仿佛是提前知道这寿饼要出问题一样。 “这是你家的锦慈吧,都这么大了”,有人凑过来找她唠嗑,她遂把念头抛之脑后。 “你们干什么?”柴房里,紫玲一脸恐惧,不停地往后退,冬雪上前一把抓住她,帕子捂了上去,药效很快发挥作用,紫玲昏了过去。 “不过是让你去个好地方,下作的东西,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绿鸥拍拍手里的灰,上前踢了她一脚。 “不留着对质吗?就这样送走?”绿鸥问冬雪。 “小姐说了,现在没有功夫管这件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先送到田庄再说。”冬雪狠狠唾了紫玲一口。 “那厨房那边怎么说?” “就说搞错了,紫玲去福寿斋对账去了。” …… 邓锦慈坐在席上,默默地拿着筷子却不动。 “姐姐不吃吗?”邓锦媛看着她,突然出声道。 邓锦慈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邓锦媛全当没有看见,将一块酱香肘花夹到了她的碗里:“姐姐尝尝这个,刚才听丫头说这菜可是这厨子的拿手菜,又香又有嚼劲。” 邓锦慈心里冷笑,这丫头和她娘一样难缠,她灿然一笑道:“妹妹有心了。” 邓锦慈并不介意陪她演戏,只要她乖乖的,别做太出格的事情,那么她就会是个好姐姐。 邓锦媛今年已经九岁,说小也不小。赵姨娘早在去年开始,就找各种机会让邓锦媛露脸,给她增加名气,以便将来能结一门好亲事。 见她回应,邓锦媛抿嘴一笑。 邓锦芳停下手中的筷子,笑道:“看四妹妹就惯是会伺候人的,三妹妹这规矩立的可真好,花蕊你也学学。”她一挥手,身边的大丫头立刻上前给她步菜。 邓锦媛脸色一变。 邓锦慈轻抬眼帘,看着邓锦芳略带挑衅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状似随意般用眼睛扫过她的腰腹,小声道:“姐姐肉吃太多的话,小心过几天新裁的春衣穿不下。” 邓锦芳神色一僵,她最近为了减肥,已经连着好几晚就只吃青菜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邓锦慈,放下了筷子。 彼时王霜玉正拉着邓锦玲亲热地说着话,全然没有理会这边。 不一会秋霜悄悄走进来,站在了邓锦慈的身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秋霜,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秋霜办事一向是个细心的,让这一切在没有别人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平息下去才是正道,有眼前的大事在,自己不能再为这种小事分心,至于荣妈妈那里,寿饼已上,量她也不敢指认主子。邓锦慈放下心来,开始吃菜。 等下了席,已经是华灯初上,邓锦慈站在廊下,前院的客人散了大半,还能隐隐听见唱戏的声音传来,院子里大红灯笼次第点起,春日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花香。 “一会你给管海递个话,看父亲要是回书房了,通报一声。”邓锦慈低声吩咐秋霜,秋霜应了一声去了前院。 邓锦慈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里思绪翻涌。 前世的时候寿饼被换,母亲被人冤枉,今生自己早早定了寿饼,改变了母亲被祖母厌弃的命运。那么自己如果好好策划一下,也是可以改变家族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的。 邓锦慈这样想,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大红灯笼下干净整洁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旁的迎春花开得正艳,春日晚风拂过两颊,她焦躁的心忽然莫名安定了下来。 她转头过来看着冬雪。 “小姐,回院吗?”冬雪话一出口,就怔住了,看着早上有些沉闷的小姐忽然好像又活过来似得,用一种满怀憧憬的眼神望着她,或者不是望着她,只是望着她这个方向,冬雪有些不确定。 “去练武场吧,活动一下筋骨。”邓锦慈上了另一条小径。 到了练武场,邓锦慈才发现自己所穿着的衣服并不适合练拳,遂拿起兵器架上的弓箭,拉满弓,一箭射了出去,正中红心。 鼓掌声传来,一人道:“三妹妹,果然是射的一手好箭。” 邓锦慈转头望去,曲径处为首一人,大红灯笼下,一身乳白色的直裾深衣,却是吴魏,身旁跟着邓清。 邓锦慈忽然心有所感,思及过去,悲心大起,朗声道:“吴表哥,你说我什么会射中?” 吴魏缓缓走上前来,道:“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射法是德行所由生,又是德行所由见,三妹妹一箭中靶心,可见是君子也。” 邓锦慈笑:“古人有云,君子无所争,必有射乎?你要不要试试?” 吴魏顺手接过,从架上取下箭来,搭上弓,看也不看,随手射去,竟也直中靶心。 邓锦慈抚掌,吴魏转头看向她:“三妹妹,你说我什么会射中?” 邓锦慈哑然失笑,遂道:“吴表哥也想受夸奖” 吴魏大笑:“古人还说了,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妹妹可要同去饮一杯?” 邓锦慈微怔,月色下吴魏的眼眸深沉似水,她默然半晌:“古人说骑射必争,其他的地方就不要争了吧。” 吴魏瞥了远处的邓清一眼,忽然道:“白日见你似乎欲言又止,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邓锦慈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不由地心里一叹。 这样的一个玲珑剔透人,难道当时看不出梁晟一手遮天是如何嚣张吗,这朝中上下哪个大臣敢对梁大将军说半个不字呢,朝臣们还怕没有机会讨好呢。 独独这个人站了出来,慷慨陈词婉拒,当真是年少气盛,连自身性命也不顾及了,梁晟连被小皇帝骂了一声都能下死手,何况是他呢。 可关于他的未来,她如何能说,当下只好委婉道:“吴表哥,我哥哥性子一向耿直,说话做事全凭一腔热血,全不考虑身家性命,山麓私塾虽说清静,但身在名利场中,总是容易招惹是非,做人做事当委婉些才好,吴表哥与哥哥是同窗,还请吴表哥平时能提点一二,小妹感激不尽。” 邓锦慈看着吴魏的嘴唇微动了动,脸上似乎有失望之色,仿佛眼前的女子不该说出如此小家子气的话一样,或许在他心里,这个射得一手好箭,站在那里腰杆笔直,自有一番独特风姿的女子,应该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样,勇往直前,不后退畏缩才是。 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他要是能理解最好,邓锦慈微微一福,转身离去了。 行至自己的院落门口,秋霜回来了。 “小姐,前院的人都散了,老爷回书房了。” “知道了,你和粉雀绿鸥她们几个在院里歇着吧,让冬雪跟着我就行了。”邓锦慈轻轻弹了弹衣裙,决定不换衣服,就这身去见父亲。 秋霜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冬雪。 上了去松风轩的小路,夜越发的沉了,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 到了松风轩,管海已经站在门口了。 “三小姐,老爷说,让你来了就进去呢。” 邓锦慈应了一声,留下冬雪在耳房候着,帘子一挑,进了松风轩的正房。 邓延武坐在案几后,正在写大字。邓延武虽是武将出身,任武职,但本人却是个儒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若大伯父车骑将军邓延文五大三粗,浑身上下一副野蛮之相。 邓老夫人常说,这两人的名字应该换过来才对,可惜叫了这多年,也没法改了。 “父亲”,邓锦慈欢快地叫了一声,父亲是除了母亲之外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连练武的启蒙都是父亲亲自教的。 邓延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走过来,笑得一脸慈爱:“云云过来,给为父写几个字,看看有没有进步。” 邓锦慈笑了,笑意深深,直达眼底,脸上浅浅地浮现了一双酒窝。她这双酒窝极浅,只有笑得深了,才会浅浅地浮现出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会叫自己云云,而前世这个名字早在颠沛流离中被忘记了,她眼眶微湿,走上前去。 邓锦慈接过父亲的狼毫,左手轻轻拢过衣袖,将墨沾得浓重饱满,挥笔一起呵成。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下笔狂狷有力,仿的是前代著名书法大家浅草山人的蜻蜓点水体。 邓延武大笑,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让你平时练习簪花小楷,你偏偏喜欢这样狂放不羁的字体,不过这样的诗自然也要配这样的字才相得益彰,好吧,算你过关了。” 邓锦慈眨眨眼睛,调皮地笑:“父亲说我过关,有什么奖励吗?” 邓延武瞪大了眼睛,故意惊讶道:“难道我这一句过关了,不是对你最大的奖励吗?” 邓锦慈笑意隐隐:“父亲这样就是赖皮,你以前说过我要是有进步,就会得到奖励的。” 邓延武靠后,坐在了旁边紫檀木的雕花椅上,全身放松地靠了上去,笑意不减,但却道:“我让管海送荣妈妈回农庄荣养去了,算不算奖励呢?” 邓锦慈也瞪大了眼睛,道:“你这哪里是奖励我,分明奖励是母亲,孩儿要自己的奖励。” 邓延武一个指头戳上她的额头:“你啊你,从小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也不知道像谁,今天这件事算是做得很好,但荣妈妈毕竟是你祖母的陪房,下次做事还是想的周全些才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在他心里,这个女儿能要什么,如果不是衣服首饰和稀有零食,那么就是弓箭剑戟什么的。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要女儿喜欢,有什么他弄不到的吗? 从小不肯吃亏,那是因为前生吃的亏太多了,邓锦慈心里黯然。 “父亲,你看孩儿最近的射艺练的如何?”她斟酌了良久,小心翼翼开了口。 第6章 萧志 邓延武从旁边的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列阵图》随意翻开,听她这样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个女儿很少说无关紧要的话,遂小心开口道:“你最近的武艺确实长进不少,你大伯父都夸你呢。” “刚才哥哥和我说,骑射营副指挥的职位还空着,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在想,如果我们家能得到,也是一项助力。”邓锦慈站在灯下,望着自己的父亲。 邓延武手顿住了,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儿,明明是娇娇弱弱的女儿家,目光却灼灼而坚定,充满了期盼。 他怔住了,道:“好倒是好,但你哥哥一心想做文官,认为文治才是天下大归,这个职位……?”说到这里,他心一突,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道:“莫非你……” “如果是我,父亲认为怎么样?”邓锦慈看着父亲。 第5节 “云云想入朝为官?”邓延武禁不住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是的,父亲,我想入朝为官。”邓锦慈重申一遍,她是铁了心要这样做了,这也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妥善的办法了,入朝为官,一来可以帮助父亲和哥哥,二来未来的皇上也不喜欢她这样的武将吧,绝了所有的可能,这才是最安全的。 “云云,你让父亲再想想吧,这个决定有点突然,我想和你大伯商量一下。”邓延武眉头微蹙,手指轻叩桌面。 “那女儿就回去了,父亲早点休息吧。”邓锦慈站了起来。 邓延武颔首。 邓锦慈推开房门,刚走下台阶,迎面就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款款走来。雪白的流云袍衬出一身娇弱之姿,正是赵姨娘。 “三小姐”,赵姨娘微福了福身子,声音软甜,与邓锦媛别无二致。 邓锦慈的目光从赵姨娘身后丫头手上端着的食盒上扫过,嘴上淡淡地道:“姨娘有心了”。 赵姨娘一笑,嘴上道:“伺候好老爷,本是妾身份内之事。” 邓锦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姨娘记得自己的本分就好,二房毕竟是二房,即使别人再插手,有些事情也是老天爷注定,改变不了的。”说罢,领着冬雪扬长而去。 赵姨娘怔了怔,皱了皱眉头,忽然心里打了个突。 旁边的丫头雪梨悄声上前道:“姨娘,你说三小姐这话,莫非……”。 “别胡说八道,做好自己的事情。”赵姨娘轻斥一声,上了台阶,敲门。 邓锦慈辗转反复了一夜,也没有睡好,一会梦见全家遭难,她又寄人篱下,整天被人像丫头一样使唤;一会又梦见皇上厌弃她,一道圣旨将她打进暴室,一会又梦见郭贵人让人打断了她的腿,后来又被勒死了,反反复复总梦见从前的事情。 到了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张冷冽到阴鸷的脸庞,明明是个英俊的少年,眸光里却全是狠厉,只是看着她时,却转为柔光。 他在炙热的天光里,看着她,薄唇轻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却无比心惊,比那些悲惨的过往还要心惊。 邓锦慈倏地睁开眼,入眼处是熟悉的淡紫色的床幔,而自己躺在闺房里的雕花罗汉大床上。才恍然觉得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她略略放松下来,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身上黏腻,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看向窗外,天光已经透过薄薄的窗沙投射进来,原来天已大亮了。 她起身,秋霜进来,伺候着她净手洗面。 听见屋里动静,冬雪撩开帘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枣茶进了屋,脸上笑得像朵花。 秋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一大早乐成这样。” 冬雪抿嘴道:“刚才听几个婆子议论,说三房的舅太太找了王氏往老太太跟前说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把王家的那个小姐许给大少爷,被老太太训斥了,不知道怎么就传出来了,现在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的,你说着是不是自讨没趣,大少爷也是她能配上的?” 从昨天的席上,邓锦慈就看出来了,那王霜玉莫名地就与邓锦玲好起来了,而丁氏不住嘴的夸奖邓明,大家都不是傻子,老太太自然也看出来了,但这个宝贝长孙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在老太太的眼睛里,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孙儿,能是随便一个谏议大夫家的小姐就能配上的吗。老太太当时的态度就已经不言而喻,三房居然还上前自讨没趣,只能说受了这屈辱自是活该了。 邓锦慈皱了皱眉头:“这事别议论了,平白破坏人家小姐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 冬雪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赶紧上前给小姐梳头。 邓锦慈看了一眼秋霜,秋霜会意,撩开帘子出了门。 ……也不想想自个的脸面,哪有人这样上杆子的…… ……就是就是,哎,这下子三房好一会不能嘚瑟了…… 秋霜轻咳一声,外面的人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 “都没事做吗,嫌活太轻,到这里来偷懒嚼舌根的,待会让人牙子来把你们一个个都卖了才甘心啊,还不去干活,这话说话就罢了,再让我听到定不轻饶。” 秋霜平时柔声细语,脾气一向好得很,很少见她发火,今日见她这样厉色,俱都噤了声,立刻四散,下去干活了。 “你们两个也是,应该给她们做个榜样的,在这里非议主子,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三小姐不是平白背一身骂名吗?”秋霜看着粉雀和绿鸥。 二人讪笑起来,粉雀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道,娇声道:“好姐姐,我们知错了,原谅这一次吧。” 秋霜戳了戳她的额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不为自己,也要多想想小姐,以后做事动动脑筋。” 绿鸥也上前来,一脸粉脸笑靥如花:“知道了,姐姐。” “绿鸥,你一会和门房说一声,去备个轿子,停在后门吧。”秋霜看着她,后者点点头,径自下去了。 “粉雀,你也别闲着,去把鞋样子找来,小姐该做新鞋了。”秋霜吩咐一声,回屋去了。 用过餐,邓锦慈吩咐粉雀去练武场知会邓锦玲一声,就悄悄地领着秋霜出了门,坐上了去福寿斋的轿子,留着冬雪在家看着院子。 “小姐又何必亲自去,我去一趟不就结了。”秋霜有些不解。 邓锦慈沉默半晌,才道:“福寿斋虽说是做生意的,但老板却是个有本事的人。洛阳城里,天子脚下,仍然想做谁的寿饼就做谁的寿饼,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情,这样的人既然有机缘结识,还是能来往的好。” 哎呀——邓锦慈轻叫一声,手里的锦盒一下子冲了出去,砸在了轿上。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撞上了轿墙,好一会轿子才稳定下来。 轿子外面一阵喧哗声:“让开让开。” 邓锦慈脸色很不好看,秋霜一把掀开轿帘,厉声道:“也不仔细点,怎么回事?” 轿夫脸色苍白,面对秋霜逼人的目光,呐呐地嘴巴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邓锦慈一把拉过秋霜的手,秋霜回头,却见她悄悄掀开另一边的帘子的一角,正偷眼望去,见小姐这样,秋霜也忍不住,掉头往外看去。 一辆朱顶红漆的马车正缓缓走过来,前方有卫兵在开路,声势浩大,整条街的人都被驱赶到了一旁。 邓锦慈心一动,能用朱顶红漆的马车俱是皇亲国戚,此时正是新春伊始,应是哪位封地在外的王侯回京述职吧,顺便向朝廷讨要当年的财政拨款,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王侯。 马车缓缓走过,忽然有风吹了一下,马车窗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一个少年的侧影露了出来,又一晃,被帘子隐去了,再也不见。 啊——,秋霜吃痛,低头一看,一向冷静自持的小姐此时正紧紧抓住她的手,因为手指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微微泛白。 她吃了一惊,抬头道:“小姐,你——”却骇然住嘴。 邓锦慈脸色一寸一寸地青下去,眼里浮上一层阴鸷,脸色惨白一片,嘴唇紧泯,心里惊涛骇浪一般。 同床共枕多年,即使是匆匆一瞥,也是认得出的,那少年正是年少的蠡吾侯萧志——前世的天子,如果今生大将军梁晟依然毒死了在位的小皇帝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未来的皇上。 曾经那么宠幸她,为了她不惜与把持朝政多年的梁晟翻脸,让她登上后位,坐上了天下女人最想坐的那个位置,最后却也是他把她打入暴室,死前,他都没有来看她一眼。 男人的爱就这样浅薄短暂吗,无论当时多少荣宠,都能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邓锦慈松开秋霜的手,微微抖着,低头不语,似是神出。 秋霜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她收回手,看着小姐的面色,嘴唇动了几次,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轿子里沉默一片,外面的喧嚣肆无忌惮地挤了进来。 等车队一过,大街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轿子继续往福寿斋走去。 邓锦慈轻轻靠在绯红色绣着万事如意纹的靠枕上,又不自觉地抱过另一个引枕来,紧紧搂在怀里,方觉得冷意没有那么明显了,才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萧志父亲早死,他也就早早继承了蠡吾侯的世袭爵位,这个时候出现在洛阳城,如果前世记忆没有错的话,那应该是当今梁太后招回来的,为了娶梁太后的小妹梁琳的。 梁琳她是记得的,长的明媚端正,非常典型的豪门贵女,她入宫做采女时,她已经登上了后位。 她不知道萧志对梁琳有多少感情,但有梁太后和梁晟在上面压着,想来即使有感情,也变成没有了吧。所以才那么哄着她,宠着她,要她温柔,还要她听话。 邓锦慈心里百转千回,面上阴晴不定,秋霜看着半晌都没有敢出声。 邓锦慈陷入回忆里。萧志这次回来得正是时候,小皇帝驾崩,朝廷议立新帝,萧志虽是小皇帝远亲,但因年幼好操纵,被大将军梁晟列为新帝人选,群臣在大将军梁晟的逼迫下立了萧志,萧志就这样侥幸得到了皇位,却从此成为了傀儡皇帝…… 轿子停了,邓锦慈一惊,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扶着秋霜的手下了轿,邓锦慈才发现脚有些软,她立在门口,福寿斋三个金色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着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萌新撒娇打滚求收藏 第7章 测字 【天地之间一碗饭,你若不吃我来尝】 福寿斋的大门两旁,挂着这样的一幅对联,又直白又似乎有寓意,邓锦慈微怔。 福寿斋向来以制作各种精致糕点和小菜闻名,每日制作的数量有限,所以一大早门前就排满了人,长长的队伍甩了半条街。 邓锦慈从前只是听说这事,今日亲眼见到仍是非常震惊,生意做到这样的地步,也是绝了。 她迈进大门,里面更挤,放眼望去都是粉绿桃红,人山人海。 “苏子糕卖完了,明日请早——” “粉蒸糯米骨卖完了,明日请早——” “玲珑牡丹鮓卖完了,明日请早——” …… 伙计们的声音拖得长长的透过人群,在热闹的屋子里回响。 邓锦慈着实吓了一跳,这么火爆。 见她进门,一旁一个青衣短打的伙计迎了上来,这伙计小脸圆圆,长着一张娃娃脸,浓眉大眼,倒是很受看。 “小姐,想订什么?”,邓锦慈注意到,伙计问的是订,而不是买什么,看来无论想买什么,都是没有现货的。 “秦先生在吗?”邓锦慈问。 伙计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小姐有预约?” 邓锦慈淡淡一笑:“那到没有,不过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过来谢谢先生罢了,还请麻烦你通传一下。” 那伙计咧嘴一笑:“那可就不巧了,先生今日不在店中,小姐如有急事,可留下口讯,我代为转达。” “真的假的,你不是诳我们的吧,哪有这样巧的。”秋霜上前道。 那伙计不屑道:“至于吗,我说先生不在就不在,难道我还能给你变出一个先生不成。” “你——”,秋霜气结。 “好了,秋霜,礼盒给他,咱们走吧。”邓锦慈扫了一眼店里的人,转身出了福寿斋。 “这伙计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秋霜嘟囔着,一脸愤愤不平。 邓锦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秋霜一向稳重,并不会为这种小事反应这样大啊。察觉到邓锦慈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秋霜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邓锦慈刚出了门,忽听后面一人脚步声:“小姐留步。” 邓锦慈转身,一个同样装束的伙计上前施了一礼道:“秦岭并不知道先生已经回来了,望小姐莫怪,先生请小姐后房叙话。” 邓锦慈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路过那个叫秦岭的伙计身边,秋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叫秦岭的只是冷哼一声,想来是把她俩当成又来打秋风求先生办事的人了。 也对,她是有事要他帮忙。 福寿斋的后院不若前厅的富丽堂皇,后院竟朴素的像个农家小院,整整齐齐的三间青瓦砖房,只有院正中盛开的牡丹花“魏紫”泄露了主人富甲一方的身份。 第6节 青砖铺地,鹅卵石做成的精美图案,再加上门口几株见人高的水竹,清雅之气扑面而来,让人眼前一亮。 再往前看,邓锦慈脚步一滞,秋霜也呆住了,一个美貌妖娆的女子伏在秦月引的脚下,一脸凄容。 “雨烟拜别公子,祝公子万安。” “那五万两银票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另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另一个身着绯色短襦长裙的女子立在一旁,不动声色。 邓锦慈略显尴尬。那伏地女子起身,见是邓锦慈,眼睛一亮,却又转瞬神色一黯,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是对着邓锦慈施了一礼,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秦月引转头过来,却丝毫没有不自在,他迈下台阶,走了过来。 秦月引一袭天青色曲裾深衣,长发轻轻拢在脑后,用金色的束带轻轻束住,这样一走过来,别有一番风姿。 他略施一礼,正色道:“其实寿饼之事,不过是小事而已,小姐之恩才是大恩,又何必亲自前来呢。” 邓锦慈勉强笑,看这样子,雨烟应该被他送走了,看过花心的,没有见过这样花心的。 “雨烟这是送走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已与先生无关,还谈什么大恩?”邓锦慈强笑。 秦月引道:“小姐此言差异,一日之恩,即是一生之恩,当日雨烟受人调戏,亏小姐出手相救,就已是我秦月引之恩人,即是我如今已与雨烟情缘两尽,但小姐恩义仍在,倒不会变。” 邓锦慈似笑非笑:“先生这是有新人而忘旧人了?” 秦月引怔了一下:“我不娶妾,身边只有一人,新人已来,旧人当去,即已无缘,不如放手,让她早觅良缘才是,难道留在身边空老一生吗?” 邓锦慈怔住了,忽然觉得心底泛酸,这人如此任性,当年皇帝也是这样吧,恩断情了,所以不再见她,但是却不放手,如果像秦月引这样,也是一种好处吧。够了,她强迫思绪停止。 “墨灵,你去把我屋子里的锦盒拿来给邓小姐。”秦月引道。 秋霜上前接过墨灵递过的盒子,邓锦慈默然良久,转身要走。 秦月引忽道:“庙堂之事,一向瞬息万变,我虽不知小姐要这个做何用,但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望小姐好自为之。” 不做好周全准备,才是灭顶之灾,邓锦慈脚步一滞,接着往前走去,很快就出了福寿斋。 秦月引看着邓锦慈的背影,若有所思。 身为邓家的小姐,要这样的一件东西似乎很是容易,不知道为什么要拜托他呢,他似有所悟。 良久,一手搂过墨灵,软玉温香去了,至于旧人,银子已送,就早已被他忘记。 出了福寿斋门口,邓锦慈立在当下,排队的人群仍在继续。 “小姐,轿子我让停在后街了,小姐等一下,我去叫轿夫过来。”秋霜提裙要走。 邓锦慈拦住她,道:“反正不远,一起过去吧,这里人多,省的张扬。” 秋霜想想也是,遂不再提异议。 后街入口处,却有一个小贩在摆摊,邓锦慈好奇地看了一眼,摊位后面的高墙上挂着一快粗布,上面正中写着两个大字——测字,左面是五个篆字知福祸未来,右面是辨明日吉凶。 眼睛是盲的,居然能测字,好大的口气!秋霜抿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人眼盲,耳朵却利,当下道:“小姐莫笑,测过才知,如不准,我立马收拾摊位不干了。” 邓锦慈好奇心倒是被吊了起来,与秋霜对视一眼,出声道:“既如此,那我们可就说了,不知道这字怎么测啊。” 邓锦慈一出声,嗓音清亮跌宕,恰似古琴弹到结尾处的余韵,那人吓了一跳,脱口道:“凤凰萧引,和鸣锵锵,小姐实在贵人也。” 邓锦慈脸色一下子变了,能用凤字来称呼的女人,除了母仪天下那位还有何人。 秋霜却一脸迷茫,嘴上道:“我家小姐自然是贵人,那还用你说。” 邓锦慈看着秋霜,忽然道:“那我就写个秋字,问一下明日祸福吉凶。” 那人手指在前面的桌子上轻抚几下,缓缓道:“秋字,左禾右苗,火烧禾苗是险象环生之兆,秋字,填心是为愁也,小姐心里有迫在眉睫的生死之事。” 邓锦慈心一动,嘴上道:“祸在何人?” “秋字,去禾填失,是为秩,享秩俸者,官也,禾苗属木,左木右火,干柴遇烈火,是最易燃烧之相,这个官还不小,应在三公九卿之上,而当今三公九卿之上的却只有一人……”测字先生手在桌面上轻点几下,没有往下再说。 邓锦慈心下吃惊,嘴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你说该如何解?” 那测字先生道:“禾苗可以生火,禾”与“火”字,本自相生,且均为中正向上之象,若论明晚祸福,自然要积极行动为好,逆水行舟,不进就不能全身而退。” “秋霜,给银子。”邓锦慈不待后话,转身就走。 秋霜匆匆扔下一只银锭,跟上小姐的脚步。 待上了轿,轻轻拂过那个锦盒,邓锦慈才轻轻靠在靠枕上想着心事。 既然生在庙堂之上,簪缨之家,想要躲避这场风波已不可能,给父亲调岗的希望更是渺茫,不如自己乔装入宫,伺机而动,好过父亲懵懂坐以待毙。 而今天这个测字先生的话,积极行动才能避祸,正好说中了她的心事,看来自己必须走这步棋了。 待回府,冬雪一脸焦虑地等在二门里。 “小姐,刚才老太太派人来找你了,我都说你去练功了,小姐一会不要说差了啊。” 邓锦慈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冬雪赶紧从柜子里拿衣服给她换上。 待她收拾停当,换过一身杏黄色的襦裙套装,走出院子,在院的门口与邓锦芳撞个正着。 邓锦慈并不想理她,绕过她,就想往前走。偏偏邓锦芳一下子拦在了她的面前。 邓锦慈抬头,看着她,嘴角轻抿,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耐烦。 邓锦芳笑得甜蜜,语气却阴阳怪气的,声音轻轻地:“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其实比谁都在乎。” 邓锦慈退后两步,看了她一眼道:“你若说的是天奴弓,在我屋里,一会我叫人送你。” 邓锦芳冷笑:“谁稀罕这样得来的东西。”说完,她凑到邓锦慈耳边:“昨晚,我看见你和吴魏射箭了。”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愤恨。 邓锦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姿态肆意奔放,懒懒地混不在乎的模样,充满了轻蔑之态。 “昨晚我家哥哥也在,你若想说的是,要毁我闺誉,尽管去说,最好是站在邓家的大门口去说。”她懒得再看邓锦芳一眼,绕过她,上了去秋寿院的路。 邓锦芳低声咬牙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好看。”说着,却抢先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看方向也是去秋寿院的。 第8章 祖母 “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荣妈妈的事情?”秋霜小心地觑着邓锦慈的表情。 邓锦慈沉默,嘴唇轻抿,半晌才道:“也许吧。”走到拐弯处,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烦躁,禁不住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秋霜不敢动,小姐最近有些反常,偶尔就会这样喜怒上脸,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她隐隐感觉小姐的心情不太好。 踢了好一阵,邓锦慈才稍微缓过神来,稍微整理一下裙摆,秋霜见她鞋头的珍珠沾了灰尘,遂从包裹里拿出一方锦帕,低头给她弹了弹。 邓锦慈深吸口气,才慢慢向秋寿院走去。 青衫守在门口,一见她来,赶忙迎上来。 “三小姐,你可来了,老太太一大早就吩咐人做了莲子百合汤,说是去春火的,叫了各房的小姐都一起来喝。” 青衫说罢,穿过待客的前厅,上前一步挑开内室暗红色绣着如意纹的帘子,提高声音说:“三小姐来了。” 邓锦慈进屋一看,各房的小姐都在,早她一步的邓锦芳手里端着个天青色的耳盅,想来就是在喝莲子百合汤了。 众人见她进来,神色各异。邓锦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邓锦姝却不在,不知是何缘故。 邓老太太此时正坐在临窗的炕上,靠着个绛紫色八星报喜的大引枕,一脸慈祥的笑意。炕上放着个紫檀木的矮几,矮几上放着个粉彩花卉的大食盒,盒口敞开着,里面放满了各色小吃。 邓锦玲坐在一旁正在手里拿着,嘴里塞得鼓鼓的。见她进来,立刻招呼她过去坐。 邓老太太的心腹任妈妈上前道:“三小姐,过来坐,春天火大,老太太说了,小姐们都吃点去去清火。” 邓锦慈默默上前,接过炖盅,往年可没有这样炖汤给各房小姐降春火的事情,这说的春天火大,说的是她吗。 她把炖盅放在旁边的桌上,银杏立刻给她搬来一个带棉垫的直背椅子。 “多谢祖母。”邓锦慈坐下。 邓锦玲凑到她跟前,揽过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悄声道:“姐姐今早去哪了,让我一顿好等,奇怪的是二姐姐居然去了,她一向不乐意起早的,居然也跑到练武场去了。” 邓锦慈轻拍拍她的手,没有吱声。邓锦芳居然一大早去了那里,这是为何,她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忽然想到刚才在路上邓锦芳说的话,遂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喝东西的邓锦芳。不由地苦笑。 邓老太太轻抬眼,清清嗓子,淡淡开口道:“这几日我做寿,也辛苦你们了,连累着你们跟着大人们忙前忙后的,看着小脸一个个的都瘦了一圈。” 邓锦芳立刻站了起来:“祖母这样说,不是折煞我们嘛,为祖母做事,正是孙女份内之事,哪里谈得上辛苦,孙女实在是惶恐。” 其他几个也都站了起来,纷纷说着不辛苦不辛苦。邓锦慈默默起身,半晌无语。 邓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姑娘们都大了,以后成了家,是要挺起一房过日子的,我们邓家的女孩子出去了,代表着邓家的脸面,邓家也是你们将来的靠山,行差办事要多听长辈们的意见,方让人挑不出错来。” 邓老太太这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意有所指,邓锦慈轻垂眼帘,看着自己脚尖的珍珠,适才踢石子的灰尘秋霜并没有来得及全部擦净,本来干净无瑕的珍珠看着就蒙了一层雾气。就像她此刻的心,阴沉沉地带着暗影。 几个女孩子又重新站起来:“谨遵祖母教诲。” 邓老太太长舒一口气,缓缓道:“你们喝完了,就下去吧,我也累了。” “是”,几人齐刷刷地退下了。 几人出了内室,到了院子里。 邓锦慈缓缓地走在后面,不紧不慢,果然,不一会,任妈妈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小姐,有个针线活老奴不太会做,想请教一下三小姐。”声音不高不低,却是大家都听得见。 各房小姐回头看了一眼,就先行离去了。 邓锦慈道:“妈妈请教不敢当。” 重又进了内室,邓老太太仍是刚才的姿势坐着,脸上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悲。见她进来,也没有动弹,只是一手轻轻拨弄着手边刚才邓锦玲送她的西洋玩意。 邓锦慈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开口也没有坐下。 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邓老太太轻叹口气:“罢了,你一向倔强,我早应该知道的,坐吧。” 邓锦慈想了想,默默上前,坐在了刚才银杏给她搬来的直背椅子上。 “听说,听你父亲说,你要去参选骑射营的副指挥使?”邓老太太开口。 邓锦慈心里早有预感,父亲要与大伯父商量,也肯定会与祖母商量的。今日见祖母这样问,想了想,遂开头道:“是,确有此意。” 邓老太太道:“我朝虽然允许女子做官,但毕竟还是少数,世家大族的女子更是少有,莫不如规规矩矩图个好名声,找个好人家嫁了,何必弄这事来。” 邓锦慈悄悄觑了一下祖母的脸色,见她神色还算平静,于是道:“孙女自觉射术尚可,以一身本事为朝廷出力,也算荣耀事。孙女若是入朝为官,将来也能助邓家一臂之力,不枉费邓家养育我一场。” 至于嫁人吗,前辈子已经嫁过了,那样战战兢兢的日子今生实在不想重来一场,如果入朝为官能躲过嫁人的话,到也是良策。只是这话邓锦慈并不敢说出来。 邓老太太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边的西洋玩意,良久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极了,旁边的莲花黄铜香炉上冒出的云雾,袅袅地上升。 第7节 半晌,邓老太太道:“你去吧,你父亲在书房呢。” 这是同意了?邓锦慈立刻起身,深深福了一礼,道:“孙女定不负祖母的教诲。” 出了秋寿院,邓锦慈一扫刚才的郁闷之气,领着秋霜就往外院走。 过了二门,到了松风轩,就听里面有人在说话,守门的小厮见她来,想是之前得过邓延武的吩咐,忙上前道:“老爷房里有客人,请三小姐到耳房候着吧。” 邓锦慈点头道,由着那小厮引着,往里面走,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尹大人真是客气了,能请到尹大人也是下官的福气啊。” 一个男声传出:“不过这次选拔也不光是我一个,其他几位大人也要多下点功夫才是。” 邓锦慈垂眼,不敢再多听,小厮领着进了耳房之后,又进来上了茶水,就把门关上了。 期间小厮几次送茶,直到亮亮的天光转为昏黄,才听到开门声,一阵脚步声远去了,又一盏茶的功夫,刚才领着进来的小厮又推开门,轻轻喊了一声:“三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邓锦慈站了起来,整理了衣裙,秋霜上前整理她的羊脂玉的压裙,忽见她的葱段绣花鞋上的珍珠上面仍是灰蒙蒙的。 “小姐,等下。”秋霜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块锦帕,端起桌上的清水,倒了点在帕子上,俯身给她擦了擦,珍珠才重新透亮起来。 进了书房,邓延武靠在身后的直背椅子上,神情慵懒,也隐隐带着疲惫。 见她进来,直起身子道:“云云的运气还不错,你大伯父倒是不反对,举荐的名单已经递上去了,至于能走到哪步就看你自己的了。” 邓锦慈喜上眉梢:“真的吗,那太好了。” 邓延武低头,啜饮了一口今年产的铁观音,刚要说话。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李氏闯了进来,后来跟着要拦不敢拦的小厮。 “老爷好狠的心,让云云去做官,还瞒着我,女孩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还如何嫁得好人家,谁家肯要,你这是要她嫁不出去啊!”李氏一上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邓延武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云云我从小就宠着的,怎么舍得她嫁不出去。妇道人家见识浅,听谁乱嚼舌根。” “什么见识浅,别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不去做官,偏偏要我的云云去,我不同意!”李氏的语气十分强硬,上前一把搂过邓锦慈,心肝的叫了起来。 邓锦慈心里酸得要命,从小到大,母亲一向柔弱,对父亲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今日见母亲这样强硬,居然是头一次,还是为了她,她搂过母亲的肩膀,柔声道:“娘,不怪父亲,是我自己想去的。” 李氏止住哭声,睁大了眼睛:“云云不要护着你父亲,我绝不会让你父亲害了你的。” 邓延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放肆,赶紧回去待着去。” “老爷,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李氏难得强硬起来。 邓延武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把手里的瓷杯扔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李氏更加大哭起来。 邓锦慈见状不对,忙搂过母亲,边搂边往外走,打开门,给立在旁边的丫头琥珀使了眼色,道:“没有这样的事情,父亲护着我呢,没事的。” 琥珀会意立刻上前扶住李氏:“太太,午时绸缎庄里给大小姐备的衣料送来后太太还没有过目呢,太太刚才不是念叨着要去看看吗?” “娘快去吧,姐姐的嫁妆要紧。”邓锦慈连哄着总算把她弄走了。 正要进屋,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一闪。 邓锦慈看了一眼秋霜,秋霜会意,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9章 入宫 等邓锦慈安抚完父亲,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邓锦慈回院子的时候,廊下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上了,粉雀和绿鸥坐在廊下借着灯光正在打着络子,地下竹编的簸箩里已经有了五颜六色打好的各式络子。 见她回来,都站了起来。 邓锦慈走过旁边,停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随即露出了笑意:“络子打的不错,晚上灯暗,仔细眼睛。” 粉雀拿起一个柳黄色梅花形络子道:“这个正好给小姐那件葱绿色流云裙,葱绿配柳黄正是绝配。” 邓锦慈颔首:“不错,都吃饭了吗?”绿鸥上前给邓锦慈挑开帘子:“没呢,冬雪姐姐正在给小姐布菜呢。” “都下去吃吧,给你秋霜姐留点。”邓锦慈进了屋子。 冬雪正在摆菜,见她进来,忙接过她脱下的外衣,卸了头上的珠钗,伺候她浸了盥室净手。 等她坐下,才发现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小菜。从酱香牛肉到麻婆豆腐,从冬瓜盅到冰糖湘莲竟是十分丰富。 她忍不住诧异地抬头,看着冬雪。 “老太太赏的,各院都有,说是前几日辛苦了,好好犒劳一下。”冬雪给她盛了一碗小米饭,放在了她的面前。 邓锦慈默然,老太太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她深吸口气,端起饭来,夹了一口麻婆豆腐埋在饭里大口吃了起来。 帘子被挑起,秋霜进来了。 邓锦慈看了她一眼,道:“先和冬雪去吃饭吧,一会过来回话。” 秋霜嘴唇动了一下,看着她低头继续吃,想是折腾了一天饿坏了,于是道:“是。”领着冬雪出去了。 邓锦慈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才觉得空空的肚子渐渐饱了起来,遂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窗边,顺手推开窗子,看着天外那轮灰白的月亮。 明晚就是梁晟毒死小皇帝的日子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一定不能让邓家的悲剧重演。 她站了良久,冬雪进屋也没有敢打扰他,而是轻手轻脚的将桌子收拾了下去。 “春日还寒着呢,小姐小心着凉。”秋霜立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锦缎的棉披风。 “刚才奴婢跟着去,那个身影是明显是赵姨娘的丫头雪梨,看来今天太太突然闯进去与赵姨娘脱不了干系。我又去问了问琥珀,她说太太今天在厨房给大小姐准备吃的,有几个妈妈在外面议论着,被太太听到了,才跑去质问老爷的。” 邓锦慈看着窗外,半晌才道:“这件事就先这样,先记着,以后慢慢算吧。” “知道了,小姐,天冷了,关窗吧。”秋霜上前把窗户关上。 邓锦慈想了想,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拿出秦月引给她的那个锦盒,打开来,铁灰色长袍,镶金字的宽大腰带,同色系的三山帽,竟是一件禁宫内侍服,还有一块出入的腰牌。 秋霜脸一下子白了:“小姐,你这是?” 邓锦慈轻轻拂过那件衣服,缓缓道:“福寿斋表面上看着是个糕点铺,实际上却暗地里有买卖的,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他又愿意,没有什么买不到的东西。” “今天这件事,不能说也不能问,要烂在肚子里。”邓锦慈严肃地说,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秋霜愣了一下,立刻道:“我都听小姐的。” 前世时秋霜一直陪着她长大,对她忠心耿耿的,后来又跟着她到了孙家,哪怕是生活最苦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跟着她,后来孙家大少爷孙忠厚看上了她,让她做小,她不乐意,在一天深夜投湖自尽了。 明晚,如果一切顺利,一切都会有所不同。秋霜也不会再过上辈子的日子,今生自己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让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邓锦慈收起锦盒,默默地放在了枕头底下,明晚它就派上用场了。 晚上盥洗时,冬雪悄悄进来说:“老爷今晚在赵姨娘的院子里吃的晚饭,顺便歇下了。” 邓锦慈正在净手,听到这里,手一顿,心冷了下去,这赵姨娘好手段,挑唆着母亲去找父亲吵架,让两人有了嫌隙,然后她去做那个解语花。 “母亲呢?”她问。 “太太在大小姐屋里呢。”冬雪道。 “那就好。”邓锦慈松了口气,姐姐一向会劝人的,母亲在那就放心了。 一夜安眠,许是春困,许是奔波,早上起来的时候仍有困意。 邓锦玲竟也是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对招时几次走神,邓锦慈差点没有打到她。 “怎么回事,竟是困成这副模样?”跳出圈外,邓锦慈拿过一旁的锦帕擦汗。 邓锦玲撇撇嘴道:“昨个晚上三房闹翻了天,乔姨娘闹了一个晚上,说是四哥都十一岁了,也不给安排个前途,以后怎么办啊,是不是邓家瞧不起庶子了什么的,三叔性子软,也劝不了,只好来求我爹,整个院里炸开了锅。” 三房的乔姨娘出身富商人家,与赵姨娘的身份不同,是贵妾,一向行事做派虽没有压得住王氏,但对王氏也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而四哥邓晓,行事一向低调隐忍,想来是老太太做寿各房的男丁都露了脸,各世家的也都在,看着别人的孩子一个一个有出息,心里着急了,才闹起来。 不过,邓锦慈看她,奇道:“那也是她们睡不好,你爹睡不好,你咋也睡不好?” 邓锦玲赧然一笑:“我好奇呗,就不想睡。” 邓锦慈大笑,各自下去吃饭不提。 等将房里的事情分配好,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莫名地惴惴不安起来,就这样等着,有种莫名的煎熬,于是索性出门走走。 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很舒服。 花园深处的躺椅上也被太阳晒的暖暖的,她坐了下来,让秋霜回房去给她端杯清茶来。 坐久了,想想这是花园的深处,有枝叶挡着,还算隐蔽,并不算失了规矩,干脆就躺了下来,脸上盖着手帕,遮挡太阳,就这样懒懒地躺着。 不知道躺了多久,忽听旁边有人说话。 “你说这新来的丫头,手脚不够利索也就罢了,这人情也不懂,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点的岗位,也不说拿出点好处做个人情来,你看书房的那个小厮,上头一派下跑腿的差事,赵管事就给书房的那个小厮去跑,小厮每次得了赏银都孝敬一些给他,也不枉费惦念他一场。” “是啊,这常来常往的不会做人可不行,算了,赶明想个理由打发到别处去吧。”另一个婆子说。 “哼,还有小燕那个丫头粗手粗脚,也是从外面买来的,行动举止真是毫无规矩。哎,有时候还脏兮兮的。”说着说着轻笑起来,话语之间极其鄙夷。 邓锦慈认得这声音,是厨房的管事马妈妈,这人尖酸刻薄,一向势力。她心里涌起淡淡的嘲讽,也不看看自己也是奴仆的身份,竟也开始嘲笑起别的丫头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缘故,只要地位比自己低一些,混的没有自己好,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老是摆出一副傲视的样子。 佛语说的无我贡高者,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荣妈妈再拽,不也被三小姐收拾了,一家人溜溜地去了庄上,像条狗似得。”马妈妈尖酸刻薄地又补上了一句。 邓锦慈掀开帕子,坐了起来,冷冷出声道:“你说谁像条狗似得。” 那两人吓了一跳,谁想到这里还有人在,竟然是三小姐。 马妈妈脸都绿了,结结巴巴道:“三——三小姐,您在啊。” 邓锦慈一脸阴鸷,冷笑道:“我要不是不在这里,都不知道你们还在背后妄议主子呢,怎么,也想去田庄养老吗?” 马妈妈和那个婆子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三小姐,我错了,绕了这一回吧,奴婢以后定给三小姐做牛做马。” 边说边偷眼看她,眼前的邓锦慈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竟有些陌生。 “算了,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定要告诉大伯母,让你们吃板子。”邓锦慈正心内焦躁,挥挥手让她们赶紧消失。 马妈妈和那婆子如蒙大赦,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等吃过晚饭,夜晚就这样悄悄来临了。 邓锦慈带着那个锦盒,坐着轿子和秋霜出了门,让冬雪在家守着门,嘱咐她无论谁来,都说已经入睡了,不许开门。 等轿子出了府门,直向南宫而去。 一路上无话,秋霜脸色紧绷,她莫名的感觉到紧张,小姐说不许问,但想到昨天算命先生的话,就觉得肯定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邓锦慈打开锦盒,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穿上。 系上了腰带,秋霜又将头发给她扎好,盘了简单的发髻,给她戴上了黑色的三山帽,又换上了黑色的云靴。 第8节 南宫门酉时就要关闭,不准任何人进出,邓锦慈算算时辰,快到了。 “你一会就回去,晚上还在宫门外徘徊,怕说不清楚,等寅时在前面的铁匠铺那里接我就行。”邓锦慈拍拍她的肩膀。 “小姐,你要多小心!”秋霜一脸担忧。 “……” “好。”快要来不及了,邓锦慈立刻下了轿。 宫门就在眼前,邓锦慈快走几步,压低了帽子,微低着头。 “什么人?”立刻有人拦住了她。 第10章 肉饼 邓锦慈站定,拿出秦月引给的那块腰牌,递给守门的侍卫。 “长信宫的?”那人接过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帽子,黑色的帽子是低等内侍帽,那人状是无意随口道:“柳公公手下新来的?” 长信宫是梁太后的寝宫,邓锦慈不敢说话,只得胡乱点头,心想这人话怎么这么多。 那人看了她良久,忽然暧昧地笑了起来,然后将腰牌还给她,放了行。 邓锦慈被他笑的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来不及细想,赶紧往里面走。过了城门楼,才稍稍松了口气。 前生在这宫里生活了十二年,再来时已经是另一番心境。 邓锦慈无暇感慨,脚步不停,直往长乐宫而去。按惯例,吃过晚饭后,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在御书房里看奏章,而巡宫卫士则每隔一个时辰换班一次。 边走她边在心中反复思量回忆,前生小皇上既然是被梁晟毒死,那肯定是与吃的有关了,小皇帝爱吃什么,这十有八九这毒是下在这食物里。 小皇帝还小,又没有人提点,想吃什么肆无忌惮,全没有后来萧志当皇帝时的谨慎和隐忍。萧志当皇帝时喜欢吃什么从来不让任何人知道,每次传膳时,每样菜都只吃一口,从不多吃。 有一次她无意中揣摩他的心思,把一道孜然羊肉多夹了一次给他,他当时脸色就变了,饭也不吃了,一言不发就回了御书房,把她晾了好几天,直到后来她软言相求才好了起来。 她觉得应该去御膳房走一趟。 她不敢走太快,周围巡宫卫士每隔一会就从不远处走过,她微低着头,刻意离这些人远一些。 父亲把守南宫,再有一刻钟就要巡视到御书房了,她心里有点着急。 皇上的夜宵向来不定点,只是依据父亲巡逻的时间来推断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赶紧出来。”忽听前方一声断喝,邓锦慈吓了一跳,脚步一滞,隐于树下。 “原来是李公公,李公公今晚不在御书房值夜,这是去哪啊?”为首一人问,隐隐带着质问。 那个李公公道:“皇上要吃肉饼,这不让我去御膳房传旨呢,怎么大人也想分一块尝尝?” 那人忙低头道:“不敢,李公公请。”很快散了。 隐在树后的邓锦慈心听到这里,却心一动,这个时候皇上想吃夜宵,莫非当年毒死小皇上的就是这肉饼。 见那李公公走远,方向确实是御膳房的方向,她便悄悄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到了御膳房,那李公公却没有进门,只是停在了御膳房的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邓锦慈不敢靠前,停在侧殿的暗影里,连呼吸都似乎凝滞了。 过了有一会,一个人影悄悄上了台阶,迎上了李公公。 “怎么样,做好了吗?”李公公小声问。 来人递给他一个食盒,看那外观式样,是宫中典型的四龙纹食盒,各宫都备有这样的食盒,为了给皇上送东西讨好。 “好了,大将军吩咐了,一定要送上去。”声音细柔,竟是女子。 御膳房前的灯火昏暗,邓锦慈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但能在这宫中出入,也不是小白人了。 等了一会,那女子像来时一样悄悄地走了,李公公将那四龙纹食盒拿进了御膳房。 “过来过来”,李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说了,要吃肉饼,一盏茶过后,你把这个给皇上送去。” 邓锦慈站在暗影里没有敢动,又几波巡宫卫士过去了。 脚步声出来,又走远,邓锦慈知道,这个李公公应该是回御书房待命去了。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思忖良久,下了决心。 彼时,邓延武领着一队巡宫卫士正在巡视各宫各院。正在巡视朝阳殿,过了朝阳殿,再往前就是御书房了。 “邓大人!”一声轻唤,嗓音尖细。 听到这个声音,邓延武眉头一皱,再转过身,已经是一脸平静。 “李公公,这个时候应该在御书房伺候圣上吧?”邓延武随口问,心道这人与梁晟狼狈为奸,还是小心为上。 御书房大太监李元海似笑非笑看着他:“杂家出来自然是替万岁爷办差的。”说到这里,他手一挥,后面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呈上一个精致的食盒,“万岁爷说了,邓大人巡夜辛苦,这是今春南方新上的新鲜吃食,邓大人可解解巡夜之苦。” 邓延武愣了一下,自己巡夜多年,头一次皇上有赏,他立刻单膝点地,伸手接了:“多谢皇上赏赐。” 李元海弹了弹身上的衣服,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是皇上赏赐的,大人巡视到御书房时亲自到皇上跟前谢恩才是为臣之道吧。” 邓延武迟疑了一下,立刻道:“李公公说的是,自当前去谢恩。” 李元海道:“那我就在御书房恭候大人了。”说罢,李元海扭头走了。 邓锦慈心跳如鼓,上了台阶,推开御膳房的大门。 御膳房的门开了,里面几个小太监立刻抬起头来,见她面孔很是陌生,立刻警觉道:“什么人?” 邓锦慈压低了声音:“李公公说了,皇上那边着急要,派我过来取。”太监本来声音就尖细,大家见她身量不高,猜想是刚入宫的,还没有到变声期,倒不疑有他,何况只是取个食盒。 为首一个小太监挥手道:“诺,在哪,拿去吧,正好省的杂家跑一趟了。” 邓锦慈心砰砰直跳,上前拎着食盒就往外走。等到了外面无人处,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宫里的妃子们孤单寂寞之余喜欢养宠物,尤其是养猫,但猫是傲娇的动物,还很难伺候,养的久了,有一些妃子就腻了,虽然让人就扔了出去,宫里的野猫渐渐就多了起来,内侍们怕伤到贵人们,就把这些野猫都圈养在浣衣局附近的一个花园里。 邓锦慈拎着食盒向这个花园走去。 宫里的夜静极了,偶尔能听到执勤的脚步声,还有春日的虫鸣声,其他的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邓锦慈嘴唇紧泯,这里安静的仿佛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在这深宫久了,自然知道哪里能最快到达那个花园。 从前自己寂寞的时候也是养过猫的,别的妃子都喜欢纯种的波斯猫,或雪白或纯黑,最好眼睛是琥珀色的。但她偏偏喜欢那些或黑白相见或花色的猫,总觉得这样的猫才最有生气。 花园很快就到了。 邓锦慈蹲下身子,打开那个食盒,里面是四张肉饼,肉汁鲜美正冒着热气。 她拿出来放在了草地上,等了一会,忽然从黑暗处窜出几只野猫来,直接扑上了肉饼。 邓锦慈退后,静静地站在了假山下,月亮上来了,巨大的假山壁遮去了她整个身影。 忽听猫叫了几声,顷刻间几只猫都倒了下来,口入白沫。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邓锦慈心里仍是骇然一片。自己所料没有错,这毒果然下在这肉饼里,她心下冰凉,这梁晟前世今生性情竟无半点收敛。 花园外隐隐有脚步声来回走动,野猫的尸体和这个食盒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她轻轻挪动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想起假山的另一边应是个废弃的水井。 自己当皇后时,有一尹姓采女被郭贵人折磨的生不如死,最后就跳的这口井,打捞上来时已经是粉身碎骨。 她在地上捡了几个树枝,将这些野猫的尸体都夹到食盒里,然后拎起食盒,往假山另一面走去。井口阴森,结满了蜘蛛网。 她顺着井口就扔了下去,很快就传来噗通的声音,应该是落了地。 她松了口气,这个肉饼处理掉了,时辰就会错过,即使梁晟想再毒死皇上,也不能那样巧就被父亲撞上了,邓家应是安全了吧。 她看了看天色,还未到子时,而宫门却在明早寅时才开,她想了想,决定到御书房看看动静。 穿过花园,她贴着墙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前面就是朝阳殿了,当年的皇上最喜欢在朝阳殿里宠幸各宫美人。邓锦慈慢慢走,长长的回廊里是一扇一扇雕花的木门,贴着软烟罗的窗棂在黑夜里微微透着亮光。 或许是办完了一件大事,心里放松了,或许是陷入了往事,她不自觉地喟叹出声,待反应过来时,忽然身侧一扇门吱嘎一声开了,人已经被迅猛地拽了进去。 她“啊”的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声,随即被人捂住了嘴巴,速度快如旋风一般。 “不许喊,喊就废了你。”那人一出口就是威胁,声音低沉,充满了冷冽阴鸷。 邓锦慈心极速地往下沉,这人力道很大,自己的一双手被他反钳在身后,身子切合在一个坚硬健壮的胸膛里,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常年练武居然用不上力,邓锦慈莫名地觉得恐惧异常。 黑夜太暗,看不清这人的样子,但气息却好认,她清楚地感觉到周身的气息,这是一个男人的气息,强壮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全身上下散发着的气势足已让一个胆小的人吓死,她在宫中多年,十分清楚内侍是哪一种样子,这人,绝无可能是哪一宫的内侍。 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朝阳殿? “咦——你——”,那人像是十分诧异,竟低低轻喊一声,下一瞬却将她挪到窗户旁,把她转过来,正对着他。月光隔着软烟罗的窗纱朦朦胧胧地透过来,将她暴露在月光里。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一个模糊的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人冰冷的眸光从黑暗里穿透过来,完全无法忽视,她忍不住周身泛起了阵阵寒意。 邓锦慈心一凉,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由于紧张过度,身上的香汗不停地滑落,空气里已经隐隐有了脂粉的香气。 邓锦慈忽然觉得自己死定了。 第11章 帝薨 夜色下,邓锦慈脸色惨白,那人却没有放开她。 下一瞬,他一把拿下她的帽子,扯下了别着的发簪,一头青丝如瀑而下,他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那吓人的目光。 “竟是个女人,你是谁?”那人问。 邓锦慈情急之下竟脱口道:“这里是朝阳殿,我出现在这里,还用问吗?” 说完,她好想咬自己的舌头,这都胡扯什么啊。 果然,那人冷笑,说不出的讥讽:“借口找的不错,可惜小皇上还不到十岁。” 他手上更加有力,她觉得牙齿都要掉了下来,整个脸都火辣辣的。 “再问一遍,如果不说,就扔出去喂狗。”那人的话里透着阴狠歹毒。 邓锦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高速运转:“那你呢,你又是谁?显然不是内侍,巡宫卫士也不可能躲在这里,皇宫戒备森严,你怎么来的?” “显然还不够森严,你出现了不是吗?”他忽然一手探向她衣襟。 “你干什么?”她紧张起来,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闪了一下,一双美眸里满是惊恐。 邓锦慈拳头攥得死紧,心里的愤怒隐隐,高门贵女如何受过这种轻薄,这人就该杀了。刚这样想,忽然心一动,想起久远之前,有个人好像也这样轻薄过她。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她走在御花园里,五颜六色的花朵次第盛开,她一脸落寞,即使皇上如何宠幸她,但女人太多了,哪容得她独占。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的宫女内侍跟了一堆。一个身着朱红色曲裾深衣的男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撞到了她,神情狂狷不羁,肆无忌惮地审视她,全没有别人见她时的诚惶诚恐。 第9节 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她一下子懵了,吓得不敢动。目光低垂,只看得见,这男人的腰带上镶着一个硕大的猫眼石,金色黑边的锦绣香囊在腰间轻轻摇晃。 周围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口呼:“大将军不可。”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梁晟,把持朝政多年,连梁太后死后也如此肆无忌惮。 他说:“好香,芙蓉花也不及美人香。”他一把握住她的下巴,细细审视,然后仰天大笑而去。 皇上一向能忍。朝中大小政事,梁晟决定,皇上忍了;百官的升迁任免,要先到梁晟家里谢恩,才允许到尚书台办理手续,皇上忍了;地方郡县每年进献的贡品,要先把上等的送给粱冀,次等的才送到宫里来,皇上忍了。 但这次,敢调戏皇上心尖上的女人,皇上恨极,当夜将寝宫内所有的玉器摆件,紫檀雕花屏风全部砸了,里面一片狼藉,连盥洗用的银盆都砸得不成样子。 自此以后,一连几日,都在密谋,过不久,大将军梁晟就被抄家灭族了。拘捕当场,梁晟被骑射营副指挥使郭大人一箭射杀,所有梁家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祸及九族。 “不说是吗?”,他用力一扯,眼看中衣就要露出来。 他手顿了一下,鼻端处,隐隐的香味传来,靠近得久了,竟盈满了整个胸腔,他忽然觉得心中一荡。 而邓锦慈此时已经是愤怒至极,下意识地朝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退后一步,夜色下,眼眸如水,却紧张恐惧焦虑交织在一起,或者还有怯意,他觉得。 她等不及了,想起手中还有个刚来时准备的迷药,趁他正吃惊,手一挥,药迅速撒了上去。 离得又近,他又太自信,就这样结结实实撒了他一脸。他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她的手,邓锦慈好痛,感觉胳膊要断掉了。 “你——”那人显然被激怒了:“该死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惊恐后退,直觉如果这个男人没有昏睡,估计就要杀死她了。 等了良久,终于那人沉沉倒下。 邓锦慈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整理衣衫,盘好发髻,找到已经被扔到一边的帽子戴上,悄悄开了门,最后看了他一眼,人仍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想看看这人是谁,又犹豫了一下,遂关门走人。 沿着回廊下的小路到了御书房,一切都静悄悄的,她躲在后面好一会,门吱嘎一声响,先是伸出一个大红灯笼,紧接着有人走了出来,高喊一声:“皇上起驾回宫。” 小皇上还没死,邓锦慈心落到了肚子里。 她立刻离开这里,绕到殿后去,城门楼附近有个废弃的院子,平时用来做储物之用,她决定躲到那里,等宫门开。 躺在草甸子里,她竟一夜未敢合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更的梆子声敲响了,她激灵一下瞬间清醒了。 宫门口围满了早朝的官员们和歇班的巡宫侍卫们,车多人多,进进出出,也无人注意到她。 她顺利地出了城门,加快脚步直奔铁匠铺。 秋霜焦急地等在那里,见她来,立刻松了口气,打开轿帘扶着她上了轿。 等真正到了自家的闺房,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洗澡水准备好了,小姐。”秋霜打开柜子,拿出一套新襦裙。 邓锦慈脱去外衣,将全身泡在水里,正要拿澡豆,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有两道青紫的印记——这是被那个男人的蛮力掐的。 “秋霜,把铜镜给我拿来。”不知道下巴怎么样,她不自觉脑中浮现出那人吓人的气势,这男人到底是谁,可惜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秋霜递给她铜镜,不经意却吓了一跳,“小姐,你脸怎么了?”刚才因为着急竟没有留意到。 邓锦慈知道不用看了,下巴上肯定也是青紫一片,得赶紧敷敷才行,不然怎么见人啊。 “昨晚的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许说。”她又叮嘱了秋霜一遍,秋霜郑重点头。 “你让粉雀去前院看看,父亲回来了没有?”吩咐完秋霜,邓锦慈起身,换衣。 等穿上外衣,坐在床上,才发现身上像散了架一样,哪里都酸痛得要命。一夜没睡,亏着年轻,不然肯定一脸憔悴。 “给我上点胭脂吧,一会请安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来。”邓锦慈坐在梳妆台前。 冬雪立刻心领神会,打开梳妆匣,拿出一盒上好的珍珠粉和一盒胭脂。 “这下子大小姐就高兴了呢,送了三小姐好久的东西都不用,可惜了这上好的珍珠粉和胭脂。”冬雪倒是个巧手,熬了一夜未睡,脸色惨白,轻轻敷了一层珍珠粉,脸色立刻匀称了很多,再打上胭脂,连眼下的眼影都迅速被掩盖了。 除了眼里多少有点血丝外,竟丝毫看不出熬夜的迹象,反而比平时更艳丽几分。 “小姐就应该常上妆,生生气死二姑娘。”冬雪又口无遮拦起来。 这个丫头,好胜心这样强,可怎么办呢?人不怕无话,就怕话多,言多必失。这道理邓锦慈活了两世也悟到了。 古人说得好,祸从口出,小皇帝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冬雪像是察觉了自己的口误,立刻住嘴不说话了。干脆利落地给她梳头发,编辫子,简单地插了一只镶金的步摇就算完事。 等用完了早饭,帘子挑开,粉雀进来道:“老爷回来了,已经在前厅用过餐了。” 邓锦慈眼睛一亮,心里一块石头至此重重落了地。粉雀有些怔住了,这老爷回来不是很正常嘛,为什么小姐眼里充满了她看不懂的希望,激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邓锦慈垂下眼,掩饰住那隐隐的泪光,父亲安全了,邓家安全了,她也安全了。 邓锦慈请安的时候,秋寿院里只有邓锦玲、邓锦媛到了,正在伺候着祖母吃早饭,往日最乐意显孝的邓锦芳竟没有早到。 邓老太太的饮食一向清淡,邓锦慈望过去,席面上摆着今春刚上的春笋,用麻酱和香醋拌过,还淋了点红油,看着就很有食欲。旁边的食碟上还放着几小块豆腐乳,天青色镶花大瓷碗里乘着一锅白菜汤,正呼呼冒着热气。 “都坐下吃点吧。”邓老太太淡淡道,神情看不出悲喜。 倒是邓锦玲多看几眼邓锦慈,悄悄凑到跟前:“姐姐今天好漂亮,有喜事?” 邓锦慈戳了她一下:“你三姐哪天不漂亮!” 邓锦玲吐了吐舌头:“那倒是。” 银杏给每个人舀了一碗白菜汤。邓锦姝进来了,给老太太福了一礼:“祖母万安,大伯母让我跟着看账来晚了些,请祖母恕罪。” 邓锦姝还有两年就要及笄,然后陆家就要来迎嫁,作为邓家的长女,到了婆家一举一动都关乎着邓家的脸面和未来其余邓家姑娘的婚嫁。打从今年一开春邓老太太就让温氏领着邓锦姝熟悉各房运作的流程,如何管理丫鬟婆子以及如何主持中馈等,虽然邓锦姝的夫婿陆和谦上头还有哥嫂,但如果不懂也是平白让人笑话的。 邓老太太点点头:“可还顺利?” 邓锦姝道:“除了今年往田庄拨的耕种款项还有待商榷之外,其余的都比较顺利。” 任妈妈上前道:“大小姐快坐下喝碗热汤吧。”说罢亲手给邓锦姝舀了一碗白菜汤放在了她的面前。 “多谢妈妈。”邓锦姝接过。 邓锦慈垂下眼,却与有荣焉,祖母一向看重姐姐,对待姐姐自与别的姐妹不同。 几人正吃饭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钟声,声音宏亮,看方向是宫里传出来的,连绵不断持续的在响。 邓老太太脸一下子白了:“这是——”任妈妈上前扶住她,也是一脸惶恐。 小皇上薨了吗? 邓老太太与任妈妈对视一眼。 银杏快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片刻回来。 “大老爷的小厮回来了,在门房呢,当今圣上薨了。” 邓老太太放下手上的白瓷勺,颓然靠后,皇上今年才七岁,昨日上朝还活蹦乱跳的,今日居然薨了,再联想到这几日的朝廷发生的事情,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时局动荡,佞臣当道,邓家今后,该何去何从。 邓锦慈忽然觉得手心冰凉,不论如何,小皇上还是死掉了,梁晟就是这样睚眦必报,一次没死成,就来下一次吗? 她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起昨晚在朝阳殿里的男子。 第12章 兔子 邓老太太叫人刚撤下饭菜,邓延文就从早朝匆匆转回,邓延武也匆匆赶了过来,连一向在外面打理生意的邓延勇都出现了。 照例,小一辈的都被赶到了外面。 邓锦慈慢慢磨蹭着,走在最后面。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皇上死了,时局一团乱。邓家要想保住前程,最要紧的不仅是要韬光养晦,更是要站好队伍。 其实到目前为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当今朝上谁最大,但是皇上总有忍不下去,想要亲政的一天,当年梁晟死后,百官之中受株连的不计其数。可是要是想着长远,眼前的这关就过不去。 任妈妈守在门口,膝上放着一个竹编的五彩小簸箕,打着络子。 室内,邓老太太一脸严肃,大家都有些木然。 “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邓老太太率先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车骑将军邓延文道:“今日刚走到午门口,大太监李元海站在殿前,说是皇上用早膳时不小心咽了个鱼刺,喉咙戳破,不治身亡了。” 邓延勇冷笑:“这真是一派胡言,鱼刺也能吃死人吗?明摆着说假话!” “老三,你也不要激动,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想后路才是正事。现在朝野乱作一团,蠡吾侯萧志正好在京都,听说清河王也来了,这两位在朝中多有支持者,想来下一任帝王就要这两位里面出了。”邓延文头脑倒是冷静。 邓延武道:“听说,梁太后正与蠡吾侯议亲呢,本来这朝中大权就在梁大将军手里……” 邓老太太轻咳一声,那意思很明白了,这话做的,说不得。 邓延武止语。 邓老太太想了想,道:“一会你们都收拾一下,老三没有官职,就留在家里,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跟我进宫吊唁吧。” 邓老太太和大儿媳温氏是有诰命在身的宗妇,在这个时候自然要进宫。 听了老太太的吩咐,大家都心领神会,去宫里吊唁自然也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至于邓家未来如何走,就要多想多听多看了。 等祖母和大伯父父亲他们都出了门,邓锦慈才发现邓锦玲也跟着去了宫里,想想也是,她母亲是有诰命在身,领着她去见识一下倒也在理。 此时,后宫里哭声一片,小皇帝的棺木停在了未央宫里,设了灵堂等着众人祭拜。 早在进门时,内侍们就把孝衣给众诰命夫人及家眷发了下来。邓锦玲披着孝衣跟在母亲身后,排着队往前祭拜。 她不像其他人一直低着头看着前人的脚后跟,而是悄悄抬着眼四处看。 就这样看到了前方小皇帝的棺木左侧,站着一个身形高大俊美的少年,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身玄黑色蒲草纹的曲裾深衣,乌黑的头发轻轻拢在脑后。 或许是常年练武的关系,不若一般少年人的瘦弱,而是肩膀极宽,看着肩宽背厚的那种,身姿挺拔像一根古松,头发有一缕垂了下来,飘散在耳边,映着蜜色的肌肤,有种莫名的蛊惑。 邓锦玲莫名地心一动,这真是世间最好看的人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人想是察觉到什么,转过视线,对上了邓锦玲的眼睛,邓锦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人的目光好冷,漆黑的瞳仁冷冽如冰,充满了惊人的气势。像鹰隼一样的目光隔空穿透过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有种聛睨一切的风姿。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耳边却听见有人喊那人:“大将军。”喊声中透着谦卑或者还有恐惧,如她一般。 邓锦玲心如掉冰窟里,这人居然是梁晟,传闻中残暴无比堪比刽子手一样的人物。在她心里一向认为这样残暴的人物应该是个满面横肉,粗鲁无比的野蛮人,没有想到竟是个英俊美少年。 温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禁不住低声问:“怎么了?”一触手,邓锦玲手心冰凉一片。 温氏骇然,看向邓锦玲。 邓锦玲的神色惊恐慌张,脸色居然慢慢红了。但场合不对,容不得她多问,大殿里静极了,只听得到周边寺庙的鸣钟之声不绝于耳,以及眼前烧纸钱偶尔会出现的噼啪之声。 大太监李元海召集了朝阳殿内所有的宫女到附近的空地上。 第10节 看着这几百名宫女,他忽然有些头疼。 梁大将军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本来就够混乱了,居然临时交代他要找个昨晚不老实守夜和就寝的宫女来。 大将军也不给个提示,就说让这些人互相指认昨日在做什么,如果没有证人的,一概留下,送到朝阳殿里等待进一步指示。 这真是个难题啊。 “你,说说,昨晚干什么去了,有证人吗?”李元海在椅上坐了下来,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开始审问。 家里人都出去了,三叔父虽说留在家里,但外面的一切娱乐活动都要取消,各家店铺都要挂白灯笼出来,所以祖母们前脚一走,他领着几个管事已经早早出去安排了。 邓锦慈便去了母亲的院落里陪母亲。 李氏倒是对小皇帝死亡没有像家里其他人一样忧心忡忡,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只在意父亲对她的态度罢了。 “云云,你看这个花样子怎么样?喜欢吗?等绣完这个,给你也弄一件来。”李氏坐在贵妃榻上绣着一件家居的小袄,她一向怕冷,都快春末了,偶尔屋子里还会点起银霜碳,弄得屋子里温暖如盛夏。 “别了母亲,弄这些伤眼睛的,我又不缺衣服穿。”邓锦慈揉着母亲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意味。 “没事,做一个是做,做两个也是做。”李氏拍拍她的手。 母女二人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忽然帘子一挑,琥珀急急走了进来。 “太太,田庄那边闹起来了,说是有人挪用了府上拨的银子,那边春耕的种子无着落了,大小姐已经在田庄那边了。” “姐姐去田庄了吗?”邓锦慈忙站了起来,李氏脸色也变了变,皇上驾崩,家里兵荒马乱的,竟出这事。 “我去看看。”李氏听说邓锦姝去了,急忙要换衣服。 邓锦慈压住母亲的肩膀:“娘,家里需要个人,三房那头还没有什么动静,还是让我去吧,您留在家里也有个照应。” 李氏懂她的意思,三房的人,还有赵姨娘都在,要是一旦出了点啥事,来不及通信到是容易吃亏。 她想了想,勉强同意。“多带几个人手,看看怎么回事。” 邓锦慈答应下来,坐上了去田庄的马车,马车一路向北,走着走着,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邓锦慈问。 秋霜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前面围着好多人,结结实实堵住了马车前进的方向。 “不知道,人堵住了。” 跟车的小厮下了地,挤入了人群,不一会过来道:“三小姐,这条路恐怕不通了。” “怎么了?”邓锦慈不解。 “前面就是大将军府,有个人带着口棺材跪在那里。” 大将军府,棺材,这个两样东西在一起让邓锦慈回忆起一件事,当年袁里得罪梁晟之后,他的好友郝询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后来郝询选择了逃亡,但梁晟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无奈之下,只好抬着口棺材到大将军府前谢罪,指望以自己的一死能换回家人的几条命。 梁晟,前生因他而灭族,又因他而失宠,她忽然极其厌恶这个名字。 下午的时候变了天,阴沉沉地将要落雨。 朝阳殿里,李元海战战兢兢站在大殿正中。 梁晟看着前面站着的十几个宫女,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手一挥,桌上的玉器古玩应声碎了一地。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都滚出去。”梁晟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李元海挥了挥手,宫女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大将军,能不能给个提示?”李元海小心翼翼地觑着眼前的小祖宗。 提示?梁晟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昨晚的那缕幽香,心里一阵烦躁,猛地抬头看向李元海,李元海吓了一跳,这脸色好像要吃人一样。 “没有。”他冷冷地甩出一句,大踏步地出了殿门。李元海的冷汗一下子淌了满脸。 从宫里出来,梁晟摒弃了马车,打算步行走回去。 “将军,这天要落雨了……”,旁边小厮提醒,却在收到他一记凌厉的眼光时住了口。 从宫门口到自己的府门要穿过一条商业街,皇上薨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白灯笼,一些人家前面还挂上了纸钱。 国丧期间停止一切娱乐项目。又因为天要下雨,人早就散了,街上显得冷冷清清。 梁晟拐过一个街口,忽然见眼前有一人蹲在地上,前面放着一个竹编的筐,里面有只雪白的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停住了脚步,看向那只兔子。 兔子见有人看它,往里面缩了缩,目光充满了惊惧。 他心一动,喊来小厮:“把这个给我拿回去。” 那柔顺又惊恐的目光,那胆怯的样子,像极了昨个晚上朝阳殿里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亲,看到这里就不能收藏一下嘛 第13章 站队 邓锦慈赶到田庄的时候,雨点落了下来。 她在田庄门口下了马车,这个田庄是邓家公中的庄子,管着农户有十多家,土地有几千亩之多,每年的收入都要充入公中。因为温氏主持中馈,所以管理之事一向是大房的事情。 秋霜撑起了油纸伞,扶着邓锦慈进了主房。 “大小姐,你说这事怎么办啊,这一百两的银子生生被挪用了,几百亩地的种子都泡汤了,要是不赶紧把钱要回来,今春的地怕是种不下去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立在堂下,直搓手,有着庄稼人特有的拘谨,但那气势看着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大小姐,不是我不还银子,实在是拿不出啊,老六病得不行了,再不去找大夫,就起不来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农妇跪在下面,又瘦又小,满脸是泪。 “王老六家的,你可不能这样,一码归一码,这可是公家的银子,吞了是要坐牢的,大小姐慈悲让你拿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那汉子接着说。 邓锦姝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 王老六家的忽然激动起来:“刑二,你不要逼人太甚,去年要不是你分配给我家的种子都是生不出芽的,老六会生病至今吗,你还有没有人性。” “哎呀,你还反咬一口,同样的一批种子,怎么别人家都种出来了,单单你家出问题。是不是你家缺钱,把种子卖了,自己没种啊。”那汉子口吃十分伶俐。 “你——你——”,农妇气得说不出话来。 邓锦姝看了一眼旁边的站着的大丫头红绸,红绸上前一步厉声道:“有完没完了,是让你俩到这里打嘴仗的吗,大小姐是个良善的,你们也得有点分寸,还不赶快把事情都交代了,省的一会吃板子。” 那农妇瑟缩了一下,刑二犹想着要争辩,心说我上面还有主子呢,一个丫头,将来还要嫁出去的,能耐我何。 邓锦慈静静地站到了姐姐的旁边,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个汉子。 刑二抬头,瞬间吓了一跳,赶紧重新低了下去。 邓锦姝轻轻嗓子,道:“刑二,你先回去,这事上头还有太太呢,等我禀了太太,再说这件事。” 那刑二低头冷笑,心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一个小丫头能起什么事。”嘴上道:“是。”退后几步,到了门边,转身出去了。 “你起来吧,小姐有话问你。”红绸上前扶起那农妇。 “大小姐,我……”农妇刚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红绸皱眉:“赶紧把眼泪擦干净,主子面前哪能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王老六家的摸了一把眼泪,将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邓锦姝轻叹口气,她一向温厚,温声道:“不管如何,事实是你挪用了今春用来播种的款项,这罪名你认不认?” 王老六家的眼看着眼泪又要来了,在红绸一记凌厉的眼光下咽了回去,哆嗦着道:“认,我认,可是大小姐……” “既然认了,明早去刑房领十大板子去吧,另外将今年的亏空补上,你认不认罚?”那农妇喜出望外,只要不送官给撵出去,她自然是愿意的。 “好了,你回去吧。”邓锦姝拉着妹妹坐下。 那农妇出去后,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雨打屋檐的声音。 邓锦姝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一百两银子,递给红绸,那意思是让她安置那个农妇。红绸点头出去了。 邓锦慈笑了,姐姐一向都是这样,规矩是要守的,不罚她难以服众,要下面的奴仆有样学样,一家子的门风就败坏了。可是又忍不住心软,偷偷去做好事。 “你怎么来了,这大雨天的?”邓锦姝摸着妹妹冰冷的手。 “母亲担心你,我就主动请缨过来看看。”说到这里,邓锦慈悄声道:“那个刑二看着就有问题,就这么算了吗?” 邓锦姝笑:“刑二是温氏的远房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何况这事本来就是太太管着的,我也是临时判官,还真能断了不成?” 邓锦慈点头:“嗯,姐姐知道就好。” “鬼丫头!”邓锦姝嗔道。 红绸回来的时候一脸不忍:“那户人家的男人整个人病得都脱了像了,躺在炕上,就铺个草甸子,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个儿子才五岁,出来见人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邓锦慈插嘴道:“没有衣服还不简单,你回去把家里不用的旧衣服什么的给送去点,再找点药材,偷偷去,别让人发现了。” “是,三小姐。”红绸高兴起来。 邓锦姝笑:“你是谁的丫头?” 红绸吐了吐舌头。 天色渐暗,雨停了下来。邓锦慈和姐姐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路过大将军府的时候,棺材已经不在了,周围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了,地上一片血迹。 “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受凉了?”邓锦姝诧异地往外看了一眼,大将军府的金字招牌在雨水的冲洗下,熠熠闪光。 邓锦慈摇了摇头,心道,牌子洗得再亮,也抵不住他的心黑。 进了家门。李氏立刻让小厨房给姐妹二人熬姜汤喝。 “父亲回来了?”邓锦慈随口问。 “回来了,你大伯父和你父亲都在书房呢。”李氏不疑有他,随口道,将手中的小袄比划在她的身上。 邓锦慈道:“娘,你又做衣服啊?”趁着李氏不注意,邓锦慈给秋霜使了个眼色。 秋霜一向知道她的心思,找个借口就出去了。 李氏盯着邓锦慈喝过姜汤,然后道:“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总要做点新衣服吧,不然平白让人笑话,虽说公中每年有规定各房小姐一季只给新做四套衣服,但我自己贴补总行了吧。” 邓锦慈打心眼里溢出笑意,揽过母亲:“娘对我最好了,我要一辈子都待在娘的身边,哪也不去。” 李氏嗔道:“胡说八道,在家待着就是老姑娘了。” 邓锦姝笑道:“娘,让妹妹回房换衣服吧。” 李氏惊道:“还真是,快回去吧。” 邓锦慈给母亲施了一礼,退下了。 第11节 回了院子,秋霜等在门口。 “小姐,是清河王来访,已经走了。” 清河王萧算今年二十出头,是刚刚死去的小皇帝的堂兄,与萧志这一远亲相比,血缘最近。本人又一向以明德著称,立新皇的呼声最高,他这个时候来造访大伯父和父亲,想来是为了立新帝的事情。 邓锦慈坐在直背雕花的椅子上,看着铜镜,铜镜中映出一张细白的脸,眉毛浓密,眼眸晶亮,只是眉宇间有着一抹外人看不见的轻愁。 邓家身居庙堂之上,就已如同逆水行舟,有些事情不是不争,就可以全身而退的,风光的时候受万人追捧,等落了势,只怕连个平民百姓都不如,哪里能好好活下去呢。 梁晟前生害她灭家失宠,今生如果上位的不是萧志,而是清河王又如何? 她想到这里,忽然心砰砰跳起来,如果是已经年长的清河王,而不是萧志即位,那么前世的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 邓锦慈站了起来。 秋霜默默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小姐自今年开始有点不一样了,从前只是埋头苦练骑射和武艺,现在慢慢地开始关注起老爷的动向了,看来邓家真要出个女将军了。 邓锦慈披了一件五蝠纹的棉布披风出了院子,刚下过雨的空气潮湿微凉,却充满了清新之气。 廊下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院子里几株名贵牡丹花上圆滚滚的都是露水,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像夜旅人的眼。 邓锦慈穿过院子,父亲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管海通报后,邓锦慈走了进去。 邓延武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眼睛里有着血丝,昨夜执勤,今早又入宫拜祭,再年轻的身体也熬不住了,何况人过三十,意味着天已过午了。 “云云,我正好要派人找你,皇上一薨,梁大将军说,这宫里还是要加强治安才好,骑射营那个职位提前选拔了,就在八日之后,皇帝出殡结束,你要多准备准备了。”邓延武不自觉地揉了揉脖子。 邓锦慈立刻上前帮他揉肩膀,舒缓筋骨:“我知道了,父亲,听家里人说,今天清河王来府上了?她装作随口问问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邓延武警觉起来,马上要喊管海进来:“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梁大将军的耳目一向众多,且他一向不喜清河王,今日在殿前已经明里暗里站在了萧志一边,而文臣以太尉李隐为首已经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现在朝野中已经分成了两派。 虽然司徒胡宽,司空赵成两个三公级别的大臣站在了李隐一边,但邓家其实并不想站在任何一方,但形势的变化已经容不得人多想了。 中立就是没有立场的,会被随时抛弃,这道理谁都懂,战队如何选,站哪里,这是目前邓家的头等大事。 邓锦慈一把拉住父亲,她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的,立刻道:“父亲不用太担心,我来的时候已经嘱咐了守门的小厮的,就不用惊动管叔了。” 邓延武松了口气。 “父亲,太晚了,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母亲已经备好热水了。”邓锦慈笑着推着父亲起身。 邓延武犹豫了一下,刚才赵姨娘来过,说是煮了一锅参汤,等他去喝。 见女儿不停地拉着他,似撒娇,女儿娇态毕露,终于不忍心,打发小厮去赵姨娘那里说一声,然后跟着她去了李氏的院子。 赵姨娘接报后,顺手就将屋里的盛参汤的青花瓷海碗扔在了地上。 邓锦慈看着夜色里雨后的漫天繁星,心里想的是,梁晟,今生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与此同时,大将军梁晟坐在自家的大厅里,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男人,冷笑道:“你要是能做到,我就答应你。” 那男人站了起来,声音凄厉:“大将军要记住自己的话,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从衣服里拿出一袋粉末,对着嘴吞了下去,过了一会慢慢倒了下去,血从口里缓缓流了出来,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梁晟站了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眼前只是一条死去的狗。 “抬出去葬了,另外,把他家人送回去吧。”他看了旁边的侍卫一眼,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十一期间不定时外出探亲访友,更新会稍有迟缓,待十一过后恢复正常更新,日更哦·~请亲们多支持,多捧场~~ 第14章 校场 七日之后,天空万里无云,这一天小皇帝出殡,葬于西山的陵园。 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松了口气,按律例,所有在京的文武官员及文武官员家里享秩俸的命妇,连续七天,一大早,就要身着丧衣孝服,在未央宫门外的院落里哭灵。一哭就要哭上一个时辰才允许返家。 熬了七天之后,所有人都像掉了一层皮,邓老太太眼框明显塌了下去,勉强支撑到皇帝出殡,就病倒了。 温氏身体还不错,但也熬得面黄肌瘦,来看过老太太几次,都被老太太赶回去休息了,留下二房李氏和三房王氏在跟前伺候着。 第二日,邓锦慈一大早就去秋寿院给祖母请安,骑射营的副指挥使的选拔就在今日,她想赶在母亲侍疾之前禀明祖母。 进了秋寿院,院子里飘着一股子的药味,小丫头们正在熬夜。 等通报过后,进了屋子,才发现母亲和三婶娘已经在屋里了,一个帮着洗脸净手,一个帮着穿衣梳头,连邓锦芳都在。 “今日这么早?”,李氏问,邓老太太蔫蔫地,勉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嗯,早点来跟祖母请安,祖母今日好些了吗?”邓锦慈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母亲一直不太同意她入朝为官,在这样的场合她只好默默闭了最,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邓老太太。 邓老太太哼哼两声,不置可否,旁边的青衫接过瓷杯,递到了老太太的嘴边,老太太喝了一口,喘了口气,然后道:“你今日是不是有事?” 邓锦慈笑:“给祖母请安是份内之事,没事。” 邓锦芳眼睛一转,上次李氏大闹松风轩,整个家里都传遍了,再联想到昨日听来的信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上前扶住邓老太太,道:“祖母,昨晚上听人说,今日骑射营的副指挥要公开选拔了,也不知会花落谁家,这副指挥使的职位虽秩俸不高,但却是个实缺,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 李氏脸色一变,心情瞬间难受起来,立刻将昨夜邓锦慈劝她的话忘在了脑后。 王氏在一旁笑开了眼。 邓老太太看向邓锦慈,道:“锦慈……”,老太太话一出口,李氏立刻截断:“母亲,这女子入朝为了官,整日抛头露面的,可是不好找婆家的,我的云云才这么小,求母亲开恩啊。” 邓老太太脸色大变,她高门出身,一向最重伦常礼节,儿媳当众抢她的话,这是生生不给她面子,当时脸色就冷了下来,:“我到是不知道,这家里大事已经由你决定了。” 李氏脸色惨白,嘴唇蠕动了一下。 任妈妈立刻上前扶住李氏:“太太,老太太只有主张,太太忙了一个早上了,还是歇歇吧。” 邓锦慈垂下了眼睛,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上前扶住李氏:“母亲,这是为邓家增光的好事,父亲和祖母都是赞成的,上面还有大伯父罩着呢,只会有好前程。” 邓老太太听了邓锦慈的话,看了她一眼,语气渐渐平缓下来,道:“既然有事,就去吧。” 邓锦慈道:“是。”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手,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李氏看着邓锦慈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出声。 王氏轻笑一声,上前说道:“二嫂这是干啥,三小姐入朝为官,那是二房的荣耀,别人还求不来呢。” 李氏转头恨声道:“你要是觉得荣耀,二小姐怎么不去?” 王氏撇嘴道:“哪有三小姐本事大。” 邓老太太冷哼一声,眼睛横了过来,两人立刻住了嘴。 冬雪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今春新作的骑射服给她换上,头发绾了一个发髻,带着一个金镶玉的头冠,看着整个人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邓延武叮嘱她几句,就让管海跟着她去了皇家校武场。 这几日天气好的出奇,天空有一种透明的蓝,几乎看不见云朵。 校场上已经搭好了高台,几十个箭靶子立在几百米开外。 邓锦慈到的时候,各世家子弟候选人已经陆续到了。一个个精神抖擞,一脸骄傲的样子。其中有几个女孩子甚是打眼。 邓锦慈默默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秋霜和冬雪立在身后,管海去了后台,想是父亲交代他与主考大人拉关系去了吧。 邓锦慈垂眼看着自己脚上的登云靴,心想,这些个世家子弟在朝中的关系都错综复杂的,哪个没有门路,没有关系的。等大家都找过了,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样也好,省的落后在起跑线上,父亲这点看的倒是很准的。 “邓三小姐。”一片暗影挡在了她的前面。 邓锦慈抬眼,同样是骑射服,眼前的这位美人,却是额外不同,姜黄的颜色,却用着川蜀之地才产的十字纹棉布制成,美人脚上的牛皮小靴镶金戴玉,坠着流苏,一再地显示着身份的高贵,典型的豪门贵女。 邓锦慈站了起来,福了一礼:“见过安阳郡主。” 这个美人正是当今太后梁娜和大将军梁晟的亲妹,死去小皇上亲封的安阳郡主梁琳,也是……邓锦慈的眸光暗了暗,从前她做采女时萧志的皇后。小皇帝薨了,国丧期间,梁琳和萧志的婚事一如前世一般被推迟。 梁琳长着一双杏核眼,眉毛弯弯,不笑自喜,她道:“听说你箭射得极好,京都中都传遍了。” 邓锦慈嘴角轻勾,笑了:“本朝骑射成风,每个人几乎都会射箭,都是她们谬赞罢了。” 梁琳眼睛眨了眨道:“那正好了,我也来参选这个职位的,一会你可别让我,不然输了很难看的……” 梁琳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她吗? 邓锦慈退后一步,虽然在笑,可眼睛里全是冷意,从小娇生惯养任性长大的梁琳果然如前世一般争强好胜:“生在我朝,如有余力,自当报效朝廷,郡主要尽力才是。” 梁琳脸色变了变,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从小到大,她的骑射术都是宫里最好的老师教的,邓锦慈能传出箭术的好名声,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她罢了,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把邓锦慈放在眼里。 梁琳转过身去,然后就去了后台。 邓锦慈又静静地坐下 ,来来去去的不断有人和她打招呼。 她都淡淡回应了,大家见没趣,也都各自到别处去了。 不多时,一阵锣响,出来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开始宣读皇太后懿旨。 邓锦慈也跟着众人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太后诏曰,我朝以武立国,加强治安乃国之根本,骑射营副指挥之职位虽小,却是重要之缺,此次选拔,当以能力为先,今派虎贲中郎将李毅英为主考,城门校尉尹荣浩为副考主持此次选拔。” 众人谢恩。 不多时,有巡宫侍卫上前领着几名参选者上前抽签,决定先后的顺序,参选者中除了梁琳和她,都是男子。 虎贲中郎将李毅英上前宣读了比赛规则,以十箭为限,准头高者为胜出,为公平起见,所有参选人员不许带私人的射箭之物,弓和箭由朝廷统一发放。 邓锦慈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位,而安阳郡主梁琳是倒数第二,排在她的前面。 她试着拿了一下朝廷发的弓,轻重倒是很趁手,箭也大小正合适,不过出于谨慎她将箭从头摸到尾,目光一闪,不自觉地笑了。 “小姐怎么了?冬雪眼尖,发现她的异样。 梁晟过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铠甲,护心镜闪亮发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他穿过校场,上了高台。 里面的考官们见他进来,一起都站了起来,给他施礼,齐呼:“大将军。” 梁晟面无表情,扫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近身侍卫梁友喜,梁友喜立刻道:“大将军说了,你们继续,将军过来坐一会就走。” 众人心里一凛,这梁晟喜怒无常,凡事都不按理出牌,还是躲着点好。 “哥哥,你怎么来了?”梁琳见他十分高兴,上前揽过他的胳膊。 “姐姐不然你参加,你非不听,既然你要上场,我要过来捧场才是。”梁晟说完,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哎呀,都被你捏塌了。”梁琳直往后躲,眼角却瞥见贴身大丫头梧桐从边上钻了上来。 见郡主看见她了,梧桐暗自点了点头。 梁琳立刻笑开了眼,看着场外心里越发笃定。 很快便轮到了梁琳,梁琳盈盈一笑,望着邓锦慈的目光里充满了挑衅。 第12节 邓锦慈勾唇一笑,上前道:“人人都说郡主乃我朝第一女神射手,这箭轻重长短,都不影响郡主的射艺,我能一睹郡主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梁琳一向自负,这话听得犹如在三伏天吃了古井里冰镇过的西瓜,全身舒畅,连带着戒备都少了几分。 “郡主,我帮你上箭吧。”邓锦慈上前,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只翎毛箭。 梁琳下巴一抬,傲气十足,拿过了箭,搭上,在射出去的瞬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震惊地转头看向邓锦慈。 邓锦慈嘴角淡淡的笑,晶亮的眼睛仍然闪着恭谨的光芒,但分明又带着讽刺。梁琳转头回看,飞过去的箭矢半途中就掉了下去。 这是,刚才梧桐给邓锦慈换的箭! 梁琳怒道:“你,你太过分了。” 邓锦慈笑:“郡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琳啪地一下将弓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了。 见梁琳无故弃权,侍卫也不敢拦她,喊号官这边就喊起了邓锦慈。 邓锦慈拿起那把弓,搭上新取来的箭,对着靶心一箭射去。箭射到空中一半,忽然有另一只箭隔空射来,冲着那箭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萌新求收藏,求支持~~ 第15章 认出 箭在空中迅速追上了邓锦慈射得那只箭,邓锦慈的箭刚没入靶心,随后而来的那只箭啪地一声射在了邓锦慈的箭翎之上,迫得邓锦慈的箭全根没入。 全场一片哗然。 邓锦慈转头,撞入一个森冷的目光里。 她呆住了,回忆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那个午后,一身朱红色曲裾深衣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轻撩起她的头发,说好香。 记忆深处,那张脸比眼前的这张脸更加成熟,也更英俊,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性感。竟是梁晟,那个她恨不得置之死地的男人。 梁晟坐在高台之上,懒洋洋地注视着场上的动静,看着妹妹射箭失败,拂袖而去,也不甚在意,本就让她闹着玩的,遂打算起身要走,不经意间扫过场中那道窈窕的身影,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手中握着的瓷杯掉在了地上,啪地碎了,吓了所有人一跳。 怪不得李元海一连几日,每宫审问一遍,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子,原来根本就不在宫中。 “把今天参选者的名单给我呈上来。”梁晟一脸阴霾,下迷药害他昏迷了半个时辰,真是该死。 早有手下战战兢兢得递上了花名册,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就怕触了这个小祖宗的霉头。 梁晟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名的名字上,原来她叫邓锦慈,竟然是南宫卫士令邓延武的次女,车骑将军邓延文的亲侄女。 梁晟站了起来,走下高台,拿出弓箭,搭好,看着她那箭就射了出去。 然后等着她回身看他,忽然他有一种逮到猎物的兴奋。 邓锦慈很快回过神,搭上了第二箭,一箭破空射去。 梁晟眼神暗了暗,这是公开的挑衅,他立刻搭箭想故伎重演,箭也迅速射了出去。 邓锦慈就等着他出箭呢,手上动作极快,又一箭破空射去,三只箭简直前后脚一般一只接一只齐齐射入靶心,瞬间红心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全场惊呼起来,邓锦慈回头看着他,眼神特别亮,下巴微昂,站在那里,腰背笔直。 梁晟脸色铁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用力捏下去,道:“这感觉,你总记得吗?” 他看见她的瞳孔缩了一下,然后又放大,他忽然又觉得她像家里买回来的兔子。梁晟不知道的是,还有十几只兔子正在运往他府上的路上呢。 大将军迷上了兔子,下面巴结讨好的人闻风而动,整个洛阳城里的兔子都快要被抓光了。一些官员逼着农户去找兔子,有一些人还因为兔子还免去了债务。一时间兔子的价格在洛阳大涨起来。当然这是后话。 邓锦慈心脏缩紧,手指冰凉,原来那个晚上的人是他,她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道:“放开我,好痛。” “一个将死的女人是不会痛太久的。”梁晟嘲弄地冷笑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个世界上惹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好像还没有出生呢。” “我不明白大将军在说什么!”邓锦慈矢口否认,要承认她才是傻子,夜入皇宫,躲在朝阳殿里,第二日皇上就死了,明白内情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明白的一联想,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梁晟狠狠地放开她,甩得她一个踉跄,嘴上的嘲弄之意更甚:“你还挺有表演天赋,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你,过来,把那把箭拿来。”梁晟指着身后的一个侍卫。 侍卫战战兢兢地小跑着过来,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小声开口道:“大将军,哪只箭?”梁晟大怒,顺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条晶亮亮六尺来长的软鞭,向着那个侍卫一顿猛抽,那侍卫不敢躲,脸上身上迅速见了血。 邓锦慈脸色白了白,这男人先是用戏子二字侮辱她,如今又这样,她终于忍不住了,出言讽刺道:“堂堂一个大将军,天子重臣,居然也跟一个小小的侍卫动起手来。” 梁晟倏地住了手,脸色铁青:“你还真是不怕死,因为你是女人我不敢动你吗?” “你,过来”,他又指向另个一侍卫。 那侍卫脸色惨白一片,脚下却不敢迟疑,快步走到梁晟面前,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梁晟道:“你去,把我刚才射去的那把箭拿过来,给邓三小姐一看。” 那侍卫如释重负,快步跑去,很快将那只箭从箭靶上拽了下来。 邓锦慈有些狐疑,目光落在了那把箭上,心却一沉,这只箭通体乌黑,显然是乌木所制,自己的箭紧跟着射入,一箭用了全力,竟把这乌木箭尾的翎毛射穿了,箭已经开裂。 这些都不稀奇,让邓锦慈心一沉的是,箭头处的明黄色御用字样,实实在在地标志着这只箭的来历。 梁晟看着她,冷笑:“擅自毁坏皇家御赐之物,视为藐视皇家,按律当斩。” 邓锦慈抿嘴不语,心里的愤怒一波一波涌上来,这个男人从前世就欺负她,今生竟然变本加厉,用这么一点小事,就为难她。 “梁大将军——”她开口想提醒他:“此次选拔乃是太后懿旨,我作为参赛者之一,按规矩射箭乃是正当之事,如果不是有意外……”话到这里就停住了。 她的意思不言而鸣,她是正正经经的参赛者,他梁大将军要不是临时跑出来搅局,她会犯这样的错误吗,他有错在先好不好? 梁晟脸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怒极反笑:“好好好,你想要这个职位,可以,如你所愿,就是希望你能做得稳才好。”他冷哼一声,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得走掉了。留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邓锦慈挺直了腰板,面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赌,继续完成接下来的比赛。 李毅英等诸多大臣惊惧莫名,对着这样的结果,有些意外又有些如释重负。邓锦慈的成绩最好,如果梁晟执意反对,他们不好录用她,但总是心里屈辱。但梁晟出乎意料地“建议”他们选她,李毅英正好不用在做天人交战,只是又隐隐地替她担心。 整个朝中谁人不知,得罪谁都有可能活下来,就是不要得罪这个小魔头。 邓锦慈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的汗已将中衣湿透。 “ 小姐,梁大将军好像来者不善,怎么办?”粗线条的冬雪也隐隐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来。 秋霜瞪了一眼冬雪,这个小蹄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没有看到小姐正心烦呢吗 邓锦慈站在窗前,任秋霜帮她脱去外衣,看着天外的夕阳,半晌,忽然冒出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门帘挑开,李氏和邓锦姝走了进来。 李氏眼圈红红,邓锦姝脸色也不太好看。邓锦慈刚进家门就听说了,早上因为李氏和邓老太太顶嘴,被邓老太太罚抄五百遍佛经,限三日之内炒好。 院子里的人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恨不得有点事情能嚼嚼舌根,打发一下时间,李氏被罚,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邓锦慈刚进家门听说此事,衣服也没有换就去了秋寿院。 任妈妈满脸笑意亲自为她掀开帘子,迎了进去。 邓老太太在侧室正在烧香拜佛,邓锦慈静静地等在外头。良久,邓老太太出来了,看她还在站着,眼皮一挑,说了句:“坐吧,听说成绩不错。” “嗯,孙女不负祖母期望,走的时候,李大人和孙女说了,应该是定了。”邓锦慈道。 邓老太太坐在靠窗的炕上,任妈妈上前将一个暗红色的福寿纹如意大引枕给她垫着腰背。 “嗯,入朝为官也算好事,算是邓家的荣耀,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邓老太太似有疲倦之意,眼皮半阖。 邓锦慈见状道:“孙女谨遵祖母教诲,祖母休息吧,孙女告退了。” 送走邓锦慈,任妈妈重新回到内室。 邓老太太睁开眼,脸上表情淡淡:“直接过来的?” 任妈妈道:“是,进了院子,直接过来的,那衣服还是今早走的那身呢。” 邓老太太沉默半晌,道:“你一会去趟二房那,你说,佛祖还未到寿诞,十遍佛经就够用了。” 任妈妈赶到李氏那里,将老太太的话传达给她。 李氏和邓锦姝就直奔着邓锦慈屋里来了。 “云云——”,李氏抱住邓锦慈就要落泪。 邓锦慈赶紧安慰她。 母女三人唠了好一会磕,又在邓锦慈的屋里吃了晚饭,才各自回屋散去。 邓延武派了小厮过来喊她去松风轩,邓锦慈换过衣服,就跟着小厮去了前院书房。 邓延武一见邓锦慈,笑道:“听说云云今天成绩不错,李大人和尹大人不住地夸赞你,真是给邓家长脸啊。” 邓锦慈也笑了:“不负父亲厚望,孩儿有今日也是父亲栽培之功。” 不过,邓延武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又变,迟疑道:“今日在校场上,听说梁大将军也去了?” 邓锦慈垂眼,她知道父亲想问什么,不过是斟酌着用词罢了。 她勉强笑:“梁大将军不过是见我箭术太好,忍不住上前试试箭罢了,父亲不用担心。” 烛光下,邓延武轻叹口气。 “但愿如此,梁大将军是我朝第一神射手,你以后小心为上。”邓延武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等朝中稳定下来,给你好好办一场。” 邓锦慈道:“父亲,孩儿还小,用不着大操大办的,平白让人笑话,就咱们一房在一起吃顿饭得了。”话到这里,她话锋一转,道:“新皇还没有确立吗?” 邓延武叹了口气道:“听你大伯父说,今日下午梁大将军召集了三公、中二千石、列侯一起来讨论此事了,两方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暂停了,这混乱的局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场会议邓锦慈不用想也知道,太尉李隐、司徒胡宽、司空赵成都是站在清河王一旁的,而梁晟相比与已经二十多岁的清河王,自然是选择年幼的萧志。 第二日,宫里任命邓锦慈为骑射营副指挥使的懿旨就下来了。 第16章 报复 邓锦慈拿着懿旨就去了尚书台办入职手续。 尚书右丞严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脸上肌肉动了动,算是笑意,邓锦慈这样理解的。 严喜拿出入职文书,让她填写,一边看着她写着,一边随口问道:“大将军府上去过了?” 邓锦慈停下笔,抬头,看着他,脱口道:“什么?” 旁边坐着的尚书左丞倒是惊讶地抬起头来。严喜看了看她的神情,脸上肌肉又动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 邓锦慈办完了手续,领了腰牌,在一阵窃窃私语中昂首阔步中出了尚书台。 严喜抬头看着邓锦慈离去的方向,嘴角又动了动,旁边的尚书左丞突然冒出一句:“这许多年来,不去大将军府上谢恩,而直接来尚书台办入职手续的,还是头一个。” 严喜又是那副木瓜的表情,静静地将手中的资料整理好,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同僚,嘴巴动了动,突然冒出一句:“这姑娘还不错。” 第13节 邓锦慈是走着去的骑射营,冬雪被她留在了家里,只带了秋霜一人。 骑射营的总部在皇城边上,是为了方便守护皇城而特意设定的。 邓锦慈忽然顿住了脚步,又很快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清河王——”,她喊,上前深深施了一礼。 一身白色曲裾深衣的清河王萧算停在了宫门前,想是要进宫,见有人喊他,遂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眼前却是一陌生女子。这女子肤色极白,瞳仁漆黑,眼神明亮而坚定,不同于普通的闺阁女子,他有些疑惑道:“你是?” “下官邓锦慈,乃南宫卫士令邓延武之次女,车骑将军邓延文亲侄女,现任骑射营副指挥使。” 清河王眉头一舒,随后诧异道:“你小小年纪,竟已入朝为官?” 邓锦慈道:“太后恩宠,锦慈也自当为朝廷效力。”邓锦慈略一顿,压低了声音道:“清河王一向以明德著称,锦慈也一向敬佩王爷的高风亮节,为人敦厚,若有朝一日,锦慈也愿为王爷效力。” 清河王眼神一闪,她这话什么意思?自己那日去邓府盘亘很久,邓延文那个老狐狸一直打着哈哈,没有一句确定的话,今天他侄女怎么跑来说这番话,她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见他神色闪烁不定,邓锦慈勾唇一笑:“小人物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大作用,老清河王一向礼贤下士,对侍从也从不傲慢,清河王若能学一点皮毛,命运也自会有改变。” 萧算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锦慈施了一礼:“王爷好走,下官还要去骑射营报道,就不打扰王爷了。” 萧算看着邓锦慈的背影,回头看向幕僚刘元虎道:“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元虎道:“或许邓家有新的想法也未可知,不管如何,总是好事不是吗?” 萧算想了想道:“的确如此,骑射营官职不高,却是实缺,手中权力颇大,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邓锦慈缓缓踱步,思绪却飞了很远,当年萧志有一次喝醉了无意中说出了一件往事,当年他之所以能登上大位,梁晟支持固然最为重要,但宫里的宦官势力也不容小觑。梁晟之所以敢独断专行,也是因为宦官站在了梁晟这边的缘故。 而当时的大宦官叫柳腾,位居中常侍,在内宫的根底很深,职位远在李元海之上,这人之前拜访清河王,却被清河王冷落,因而怀恨在心,所以才转身投靠了萧志,支持了梁晟。 如果今生萧算能多少听进去她一言,或许今生所有不同。胜者称王败者为寇,而争夺帝位失败者却只有死路一条了。 邓锦慈到了骑射营,早有人报之,侍卫领着她去见骑射营指挥使。 大将军梁晟居然在里面坐着喝茶,一派云淡风轻模样,见她进来,脸色阴晴未定,又是一脸戾气。 骑射营指挥使王世坤见了她,十分的冷淡,脸色一点笑模样没有。邓锦慈将尚书台的文书递了过去。 王世坤接过,看也不看,却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半天甩出一句:“新人报道时间应该在辰时,现在已经到了巳时了吧,出去校场跑十圈。” 邓锦慈也看了一眼日头:“大人,时辰好像刚刚好。” 王世坤冷冷扫了她身后的秋霜一眼:“带着丫头出门,怎么,上阵也要带着丫头吗?罚跑十五圈,再说一句,就继续增加。” 邓锦慈垂下眼帘,余光瞥见梁晟得意的笑容,遂不再争辩,转身出了骑射营,去了校场。 王世坤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侍卫会意,跟着去了校场。这侍卫心里明白,梁大将军这是要折腾她呢,侍卫心理有些惋惜,好好的一个人,偏偏得罪了大将军。 “出去看看”,梁晟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王世坤赶紧跟上。 上午的日头正盛,火辣辣地晒得人全身滚烫,不一会邓锦慈额头就冒了细汗,脸色渐渐发红,整个校场方圆有六公里左右,跑十五圈这是要跑死的节奏。 邓锦慈跑了五圈,转过来的时候,就见那个恶魔坐在校场旁边的长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色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是意味深长的。 邓锦慈侧过头,不去看他,接着跑了起来。 秋霜站在一旁,心急如焚,这爆晒的天气,这么远的路程,跑上十五圈,小姐会没有命的。 “大将军,求求你了,我替小姐去跑吧。”秋霜一下子跪倒在梁晟的脚下。 “滚!”梁晟看都不看她。 旁边一个白净的小侍卫叫阿宁的,是从小就伺候梁晟的贴身小厮,他一把将秋霜抓起来,丢到了一边,低声道:“想要活命,就乖乖站在旁边别动。”见秋霜又要去跪。阿宁凉凉地道:“话说回来,即使你死了,也救不了你家小姐,不如乖乖地,省得我们难做。” 邓锦慈饶是体力再好,这样长时间在烈日下剧烈的运动,也有些支撑不住,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渐渐有些模糊了。 第十一圈的时候,她觉得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道的白光,炫目的很,然后就是那个恶魔在她耳边说:“怎么样,得罪我的下场如何?” 下一瞬,邓锦慈晕了过去。 梁晟正得意地见她一圈一圈的跑着,却见下一瞬她整个人一下子扑在了地上,他倏地站起,大踏步上前。 “喂,你给我起来,你别以为装死就可以躲过去。”梁晟踢了她一脚。 “喂,你听到没有,装死是没有用的。”梁晟脸色戾气又浮现出来,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见她还是不动,有些心慌,一把抱起她,那股混合着□□的香味又淡淡地飘进了他的鼻中,他恼恨烦躁不已。 秋霜无声地哭了出来。 等抱到骑射营的房里,众人据是惊诧,神色各异。 “军医呢,快传。”梁晟语气急迫,脸色更差。 听他这话,众人心里一惊,这个新来的副指挥使到底哪里得罪了大将军,居然折磨她到昏倒。 早有侍卫飞奔而去叫军医。 良久,军医还没有过来,等得不耐烦了,梁晟大踏步走了出去,亲自去找。 走到半路,正碰到头发胡子全白的军医正拼了命的往这赶。 梁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是跑起来:“快点,磨磨蹭蹭,小心脑袋。” 那军医简直要被他拖去了半条命,一路踉跄着进了屋,气还没有喘匀。 梁晟就冷冷地开口了,语气极其不善:“啰嗦什么,赶紧治疗,她要是死了,我要你陪葬。” 那军医身躯明显抖了一下,哆哆嗦嗦要上前把脉。 梁晟大怒,啪地一下拍掉他伸去欲把脉的手:“你干什么,找死啊!” 那军医愣了,有些不知所措。阿宁赶紧上前递给他一个丝线,那意思是要悬丝诊脉。 悬丝诊脉?那军医飞快地看了一眼梁晟,观察了一下邓锦慈的神色,刚才来的路上,侍卫们已经说了大概的情况,他多少心里有数。 于是,垂手对梁晟道:“邓大人不过是热兆,开几副清凉解热的药喝喝就没事了。” 梁晟道:“那就快开方吧,赶紧抓药。” 邓锦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她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梁晟那张可恶的脸。 “你醒了。”梁晟语气不善。 邓锦慈嘴唇动了动,才发现嗓子干养的要命,秋霜立刻将水递给她,她勉强喝下。又重新躺下。 梁晟冷冽的双眸锁住她苍白的脸,缓缓道:“你别以为昏倒可以逃过一劫,这事先记着,以后仍是要还的。” “我知道了”,她忽然有些疲累,不想再动。 梁晟神情动了动,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袖子一甩,转身出去了,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空气中冷意仍在。 邓锦慈叹了口气,忽觉小腿痛的要命,掀开看,一大片的淤青,这是? 夜色恹恹,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闪着寂寥的光。 一顶软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清河王萧算在洛阳城的宅院门前。 一个青衣短打的小厮上前敲门。 门开了,来人报了名头,开门人吓了一跳,立刻迎了进去。 此时的清河王萧算正坐着在前厅和刘元虎议事,今天去长信宫里拜见了梁太后,梁太后对他倒是和善有加,但总像在打太极。 “萧志已经与安阳郡主有了婚约,这点就是个大筹码,但国丧期间,不许婚嫁,也许是个转机。”刘元虎道。 “你是说,先从安阳郡主身上下手?”萧算皱了皱眉头,他已有妻室,这妻无过错,却停妻在娶总是有碍名节。 刘元虎道:“立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将军那一边已经走不通了,虽然三公大臣都支持王爷,但毕竟梁家势力……”后面的话不用说众人心里都明白的很。 小厮进来通报的时候,大家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外臣一向禁止结交内侍,与他并没有来往交情,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读者久等了~~ 第17章 拜访 清河王萧算与刘元虎对视一眼,中常侍柳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算皱了皱眉头,他一向瞧不起内侍,对宦官们想来不假于色,刘元虎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忙道:“王爷,柳腾此人早年深受皇恩,在宫中的根底不一般,还是见见得好。” 萧算想了一下,勉强抬头对小厮:“那就请吧。” 刘元虎看他不以为然的态度,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却又不好再说什么。 一身黑色斗篷的柳腾缓缓地走了进来,见萧算在前厅端坐,却没有出来迎接自己,心里立刻不高兴起来,他在宫中历经三朝,先先皇一向对自己礼遇有加,哪个朝廷大员见了他也要规规矩矩地施一礼,何况一个流放在外的王爷。 但他面色不显,刘元虎立刻上前给他施了一礼:“柳公公辛苦了,请坐请坐。” 萧算面色淡淡的,对着柳腾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柳腾心里着恼,嘴上却道:“老奴给王爷请安。” 萧算道:“免礼,柳公公这么晚来府上请问有何贵干?”萧算说这话时,脑海里忽然想起今日上午在宫门前遇到的那个女子的话——小人物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大作用,老清河王一向礼贤下士,对侍从也从不傲慢,清河王若能学一点皮毛,命运也自会有改变。 他心里一震,莫非这人说话要应在此处。他这样想时,立刻站了起来。 “来人,给柳公公端茶,要上好的新茶。”萧算突然的热情吓了刘元虎一跳,就是柳腾对他的前倨后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腾坐了下来,啜饮了一口今年新出的碧螺春,缓了口气道:“清河王好久没有来京城,对这京里的事务一向生疏 ,所以老奴过来,看看还有什么不周到需要打点。” 萧算脑袋迅速地转了起来,未待开口,刘元虎道:“我们王爷初来,对京里的确不熟,不知道将来谁会成新王,我们也好做个准备什么的。” 刘元虎这话就是试探了,所以萧算没有开口,而是看着柳腾。 柳腾却垂眼弹了弹自己的衣服,半晌才道:“这衣服都穿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萧算怔住了,心里却一阵恼怒,刘元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好处呢,想换身衣服的话,那就是要封侯进爵了。不过人有要求便是机会,于是给萧算使了个眼色。 但萧算是个死脑筋,又一向看不起内侍宦官的,觉得自己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当下冷笑不语,任刘元虎眼睛狂使眼色也无动于衷,也对邓锦慈要她礼贤下士的建议完全抛之脑后。 邓锦慈此时正坐在自家的闺房里写大字。 古语有云:可喜可愕,一寓于书。 无论本人的心情如何,一旦进入旁若无人的书法境界,在窜蹦跳跃、闪展腾挪的轻重提按之间,原有的情绪都将逐渐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物我两忘的惬意。 “小姐——”秋霜撩开帘子,见她正在写字,遂住了嘴。 邓锦慈勾完最后一个提笔,将狼毫小笔放在了雕花乌木制成的笔床之上,转头看向她,道:“什么事?” “少爷派人送了一份礼物给小姐,说是作为小姐入朝为官的奖励。”秋霜将一个长约一尺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第14节 邓锦慈一听自家哥哥送来的,立刻拿过旁边的锦帕擦了擦手:“哥哥这次好体贴,还想到送我礼物。” 顺手打开盒子,掀开丝绸裹布,却是一支小箭,这小箭通体乌黑,显然是乌木所制,而且是乌木中最名贵的金丝楠木。整个箭身雕着精美的花纹,立体感十足。乌木坚硬,雕刻极难,非一般工匠所能制成,而且花纹的纹路隐隐闪着金光,显然是镶了金的。 她愣了一下,这样的一支箭,虽然用料较少,但如此别致精美,却很少见,市面上至少也要一千两的白银,哥哥每个月的例钱有数,即使在外读书,会适当增加一些额外的补贴,但这也不是小数目,哥哥是远远拿不出的。 她眉头微皱,将锦盒合上。 “派来的人说了什么?”她问。 “没说什么,就说恭喜小姐。”秋霜疑惑。 邓锦慈将那锦盒递给秋霜,道:“你把它藏好,不要放在账上,这事也不要往外提,就是母亲和姐姐那里也不要说。” “是。”秋霜迟疑了一下,立刻应了下来。 “对了,小姐,听粉雀说,吴家的人送信来,说这几日要拜访老太太。”秋霜忽然想到这事。 “吴家?哪个吴家?”邓锦慈随口问,将狼毫小笔在笔洗里沾了沾,又重新蘸了墨,就要下笔。 “就是下邳那个吴家,老太太过寿的时候,他家的大少爷来了的。”秋霜道。 吴魏!邓锦慈呆了呆,手一顿,笔停在了半空,浓重的墨重重滴了下来,宣纸上立刻晕染开一朵墨花。 “亲戚多年,也没有怎么走动,来干什么?”邓锦慈忽然隐隐地有些不安。 “那倒没有,不过听说吴魏也想要入朝为官了,怕是这几日也要到京城里来了,奴婢想可能是想让大老爷和二老爷多多照顾吧。”秋霜上前撤下已经作废的宣纸 ,又给她铺上了一层新的。 邓锦慈怔了半晌,轻抚着手边的雕花笔床,吴魏终于要走上这条路了。 “不写了,收拾了吧。”邓锦慈心里沉沉的。 一大早,邓锦慈匆忙吃过早饭,特意多吃了一点,就怕那个混蛋伺机又要报复。 等到了骑射营,才发现这次,梁大将军不在,心里正暗自高兴。 下一秒,王世坤冷着脸说:“对了,南宫北边前段时间被雨冲垮了,泄水不畅,大将军说了,邓大人既然是初到,理应熟悉所有的事务,所以邓大人这几日去就监工吧。”王世坤头也没有抬。 堂堂一个骑射营副指挥使去监工挖沟,邓锦慈想也知道这混蛋压根就没有放过自己,不过是迷昏了他一会而已,真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她在心里恨恨吐槽了好久,对他的厌恶更上了一层。 到了南宫北边的护城沟里,才发现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在挖沟,只有一些工具放在那里。 邓锦慈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忽然怒火上头,梁晟你也欺人太甚了。 秋霜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想道:“小姐,不如你去他府上拜访一下,低个头算了,古人不是说小事不忍就会坏大事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邓锦慈冷静下来。 彼时,梁晟正在自己府中逗弄那只小兔子。 “这几日它吃的还好吗?”梁晟随口问,一把抱起那只小兔子,放在了胳膊上。小兔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看着他,柔顺极了。 见将军问,饲养小兔子的奴婢小桃子战战兢兢地答道:“胃口很好,每天就能吃不少的白菜和胡萝卜,奴婢每日午时太阳最好的时候都会给它洗澡。” 看着皮毛日渐泛光,精神力旺盛的小兔子,梁晟点了点头,道:“伺候的不错,一会去账房领五两银子去。” 小桃子大喜过望,她本是个低等丫头,因为农村种地出身,饲养过小动物,被府里总管调过来饲养小兔子,这五两银子能顶大半年的工钱了。 有门房来报,说邓大人来访。 邓?梁晟目光一闪,道:“哪位邓大人?” “骑射营新任副指挥使邓锦慈邓大人。”门房不敢迟疑,一口气报全。 “请她到前厅去。”梁晟眯起了眼睛,眼中闪出危险的光芒。 “小兔子,我去见邓大人了,你乖乖的。”他手一动,或许是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小兔子忽然挣扎了一下,狠狠地在他的手上挠了下去,立刻见血。 旁边的小桃子吓了一跳,立刻跪了下来,惊呼:“将军!” 梁晟眯起了眼睛,俊美的脸上戾气立现,转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怒极反笑:“好极好极,这样才有趣。”小兔子跳着跑了,他像旋风一般去了前厅。 小桃子刚来府上的时候还对着这个俊美仿若神抵的主子暗暗失魂,等渐渐发现他的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之后,就再也提不起半分的旖旎心思,只想着能活下去就是好的了。 “邓大人竟然会来我府上拜访,真是稀客啊。”梁晟穿着一身黑色深衣,周身全无半点装饰,头发即没有束发也没有带冠,只是松松的拢在脑后,几缕发丝飘在鬓角两侧,从内室旋风一般地走出来。 邓锦慈看着心惊,这人一身黑衣,眼神深邃,周身戾气十足,宛如从地狱里流浪到人间的小恶魔,她忽然后悔来这里了。 只有硬着头皮道:“梁大将军,听说所有入职人员都需要到府上谢恩是吧。” 梁晟大笑,眼神犀利:“你说对了,你不来,就知道后果了。”他大方承认的态度倒是让邓锦慈有些意外。 “骑射营新任副指挥邓锦慈叩谢大将军提携之恩,望大将军以后多加照顾。”邓锦慈将后面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梁晟嘲弄地笑:“你以为是这件事?你不会真忘记了,咱俩之间的账可不只这些。”梁晟靠近她,眼神危险,周身的气势很是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邓锦慈:你这么折腾我,要是喜欢我就直说 梁晟:你以为我会明说吗,快点扑上来,不然折腾继续。 第18章 暗涌 邓锦慈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梁晟却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厉声道:“你,想起来了吗?” 她强忍痛意,目光决绝注视着那双过于迫人的眼眸,勉强吐出一句:“将军请自重。” “自重?”梁晟嘴里咀嚼这这句话,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这一笑,眉眼全开,竟是个翩翩美少年的模样,邓锦慈心里忽然一滞,下意识别开眼睛,目光却落在了他的手上,那里五道血痕十分明显,好像被什么人挠过一样。 莫非他这样戾气十足的冲出来,是因为刚才和女人打闹,落了下风,所以来找自己撒气,不知道为什么邓锦慈一下子想到他和女人嬉笑打闹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梁晟察觉到她的目光时,有些倍感狼狈,就立刻放开了她。 他有些羞恼,面色更加冷峻起来。 “邓大人——”他下巴一昂,用一种聛睨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我记得南宫北门那块护城河已经被淤泥所堵,要是排水不畅,淹了皇宫,那可是抄家的大罪,今日落日之前,我可是要检查的,邓大人身板柔弱,不知道五十军棍能不能受得。”梁晟面色阴晴不定。 邓锦慈手不自觉地收紧了,这个混蛋,还不放过她。 “大将军,蠡吾侯萧志来访。”门房上来通报。 邓锦慈脸色瞬间苍白,梁晟挥手,意思是请,忽然不小心瞥到她的样子,本能地眯起了眼睛,狐疑道:“邓大人认识蠡吾侯?” 邓锦慈强自镇定:“大将军既然有客,下官告退。” 梁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不许走。” 邓锦慈颤抖了一下,她怕梁晟,却更怕萧志。她抬头看向他,脸色苍白,眼底深处有着彷徨无助,又像那只小兔子了。 梁晟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他怔仲放开了她:“你走吧。” 邓锦慈如释重负,匆匆往外走,背后梁晟的目光如芒在背。 疾步走到院中,却迎面撞上了蠡吾侯萧志,她忙低下头。 萧志穿着一身青蓝色的广袖深衣,束发带冠,眉目清秀,面相阴柔,走路不急不缓,朝前厅而来。 邓锦慈低头从他身边而过时,萧志忽然驻足,向着邓锦慈的方向望了一眼,邓锦慈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敢停留,匆匆而过。 梁晟站在门槛处,面色阴狠,薄唇轻抿。萧志这一眼,让他心里极其不悦。 “侯爷,刚来京城,就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背后传来梁晟的声音,带着些许试探。 邓锦慈不敢再听,疾步快走。等她出了大将军府,迎上等在外面的秋霜,她才忽然松了口气,意识到这已不是前世,而是在今生。 邓锦慈忽然有些垂头丧气,慢慢向护城河走去,这工看来是免不了了。 到了施工处,邓锦慈开始干活,秋霜也加入了行列。 “邓大人,让我好找。”忽听一人声音从背后响起。 邓锦慈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回头一望,却是清河王萧算身边的幕僚刘元虎。 “刘先生有事找我?”邓锦慈讶然。 刘元虎比她更惊讶,堂堂一个骑射营副指挥使居然来挖城沟。 察觉到他的想法,邓锦慈唯有苦笑。 “昨日你和我家王爷说话时,我也在场,我想邓大人是个有见识的人,明白人不说暗事,昨日大人的话我家王爷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能否多给些建议。” 邓锦慈想了想,道:“时局走到如今这般程度,两方势力已经势均力敌,这也是迟迟多日,天下无主的关键所在。打破这个平衡自然需要另一方势力了,而这第三方的势力是什么,你家王爷不清楚吗?” 刘元虎一拍大腿:“果然如此,可惜了。” 邓锦慈眸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快速飞过脑海,下意识问道:“什么可惜?” 刘元虎将昨夜之事简单说了一遍,邓锦慈懊悔至死,心里头把萧算骂个狗血淋头。这个混蛋,怪不得前生能落败到萧志手里。 她低头沉吟半晌,忽然有了主意,悄悄和刘元虎说了几句话。 萧志从大将军府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街上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自己的府邸离此不远,就信步走了回去。 刚走到街角处,忽从侧门跑出一个女子来,脚一歪,一阵香风扑倒了他的怀里。 萧志惊讶,低头一看,竟是一美貌女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此时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脸色微红,略略挣扎。 “公子,对不起,奴家走得急了,不小心崴了脚,撞到公子,望公子莫怪。”那美人说话声音极是好听,如黄莺出谷。 萧志听在耳中,再也提不起半点怒火。 “公子,奴家走不了路了,能否烦劳公子送我回去呢?”那美人略一低头,露出一个曲线优美的颈项来,充满了诱惑。 萧志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送走萧志,梁晟第一时间出现在河提上。 此时的邓锦慈袖口高挽,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脚下踩的紫色小羊皮靴已经沾满了淤泥,额头上全是细汗,哪里还有半副早上神采奕奕的样子。 梁晟忍不住嘲弄地笑了笑:“怎样?反思够了吗,想起来了吗” 邓锦慈只觉得自己的两个胳膊要断了,完全抬不起来,她一脸颓然:“我认输了。” 梁晟眼睛一亮:“你这话是承认了?” 邓锦慈回身看他,那过分晶亮的双眸忽然让她有一种错觉。此刻的梁晟像一只小狗,发现前方有一块上好的肉骨头,想立刻吃,却又舍不得,总要逗弄够了才觉得够本。而她很不幸地就成了那块肉骨头。 “大将军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邓锦慈看着脚边的淤泥,再也不想动了。 梁晟大怒,咬牙切齿道:“北边的淤泥好像还没有清呢,邓大人,明日请早!” 邓锦慈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脑门,她很想骂他,打他,如果可能最好是碎尸万段,扔到后山去喂狗方可泄心头之恨,让她承认什么,承认了就是个大的把柄,焉有命在。 她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要忍,必须忍,她心里不停地说了几遍之后。 第15节 她转身面向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多谢大将军赏识。”她感觉自己的脸要抽了。 梁晟吓了一跳,脸色阴沉了下来,口气愈发不善:“你这个女人看着好像很单纯,心机也这样重,没事笑得那么谄媚做什么,想讨好我啊,丑死了。”说完一脸嫌弃,末了还后退了几步,一副好怕她扑上来的样子。 邓锦慈心里又把他千刀万剐了很多遍,方才僵硬着收回了笑容,道了声:“将军不让笑,那下官就不笑,将军说什么下官就做什么。” 梁晟听到这话,怒火更炽,脱口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今晚侍寝,你难道还答应不成。” 这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呆。 “将军,太后有旨,宣将军进宫呢。”马蹄声传来,马上一人跳下马,跪倒在地。 梁晟身躯一震,迅速回神,一个马鞭抽向来人,打得那人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才住手,匆匆走了。 这个疯子,邓锦慈暗暗诅咒。 邓锦慈回骑射营换衣服的时候,旁边的人看着她都一脸同情,这几日梁晟整她,所有骑射营的人恐怕都知道了。 她挺直了脊背,昂首走了出去。 在自家侧门前下了马车,才见前面停着两辆黑色平顶的马车,马车挂着绯红色的大卷帘,几个面生的小厮正在搬箱笼。旁边有个青衣窄袖的婆子正在旁边指挥着。 秋霜扫了几眼,十分讶然,脱口道:“连做杂活的小厮衣服都用的高支棉,真够奢侈啊。” 邓锦慈就着侧门正往里面走,一听这话,禁不住抬头多看了几眼。 这些箱笼看着古朴厚重,质地极好,四角一水地包着青铜边。那几个小厮来来回回,神情肃穆,搬箱本是力气活,但丝毫不乱,起挪之间,一点动静也无,显然长年习武,且训练有素。 这是谁来了,这么大做派。邓锦慈心里嘀咕着,进了院子。 家里的牡丹花开的正艳,微风吹过,送来一阵花香。青石甬道两旁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了起来。 进了自己的院子,冬雪早早就迎了上来。 “三小姐,老太太派人来说,让三小姐今晚去秋寿院用餐。” “家里来人了?”邓锦慈看着冬雪,这丫头一脸兴奋,是个闲不住的主,留在家里倒是个打听消息的好手。她任由秋霜帮她去脱外衣。 粉雀那边已经给打好了洗澡水。 “下邳的吴家大太太来了,那阔气,一出手就给帮忙安排住房的丫头一串上好的珍珠手链,大家都羡慕坏了。”冬雪眼睛亮亮的。 秋霜转头看着她,啐了她一口:“眼皮子浅的丫头,没羞没臊的,一串珍珠手链眼就红了,小姐平日里赏得还少吗?” 冬雪脸一红,偷眼去觑邓锦慈,见邓锦慈表情未变,方稍稍放下心来,嘴上嘟囔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少说的好,没由让人听去,以为邓家的丫头就这样上不得台面。”秋霜见她还不服气,脸立刻冷了下来。 冬雪嘴唇动了动,终于不再出声,转头从衣柜里给邓锦慈往外拿要穿的衣服和首饰。 邓锦慈沉默着,静静地进了净室沐浴。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家里停水,惨兮兮,来吐个槽~~ 第19章 丑闻 进了秋寿院,青衫给邓锦慈撩开帘子,往里面通报了一声:“三小姐来了。” 邓锦慈进了内室,邓老太太穿着绛红色登喜纹的大深衣坐在靠窗的炕上,银发梳的一丝不苟,带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精神竟是大好了。 坐在老太太下首的是一个白净的妇人,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秋香色流云长裙,蜜合色短襦,头上带着水晶凤头钗,低调着带着华贵。 邓锦慈心想,这妇人就是吴家的大太太了。吴家是下邳首富,在下邳赫赫有名。子孙众多,吴魏是吴家这代的长子嫡孙,寄予了家族厚望,刚要打算入仕,母亲就先来了。 吴太太见邓锦慈进来,目光立刻转了过来,略略打量着邓锦慈,目光里意味不明。 邓锦慈给邓老太太行过礼,目光转向吴太太道:“祖母这里有客人?” 邓老太太笑了起来:“这是下邳吴家你表舅妈,多年不来往了,这些小辈们都不认得的。”后面这句是对着吴太太说的。 吴太太满脸笑意:“老太太说的是,都怪我们这些年忙着营生,都没有能及时来给老太太请安,这亲戚都生疏了。” 邓锦慈上前给吴太太行礼:“表舅妈安好。” “好好”,吴太太一手扶起邓锦慈,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给了一串碧玺的手串做见面礼。 邓锦慈垂眼,这碧玺成色极好,十分贵重,她想不接,迟疑中那碧玺已经套上了她的手腕。 温氏和王氏对视一眼,都齐齐在心里嘀咕,这对邓锦慈出手真是大方呢。伺立在一旁的赵姨娘和乔姨娘却是心里一动。其他的姑娘都是一些精致用心的玩意,却比不上这个贵重。 给邓锦姝的是一个鎏金的扇面,给邓锦芳的是一只玉头钗,给邓锦媛的是一对红玛瑙滴珠耳环,而邓锦玲却是一个精巧的九连环。 此刻邓锦玲拿到那个九连环正喜不自胜,玩得不亦乐乎。 “谢表舅妈。”邓锦慈就坐到了邓锦玲的旁边,目光不自觉地与母亲对视了一眼,却见母亲一副欣喜样子。心下疑惑,目光转向邓锦姝,邓锦姝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邓老太太吩咐银杏道:“人齐了,就上菜吧。” 菜摆满满了一桌,红白相间,荤素搭配十分讲究,能看出来是十分用了心的,吴太太心里十分受用。亲戚多年不走动了,刚一开始总有些不自然,吴太太刚来的时候心里是多少有些别扭,可是为了儿子,也就来了。 温氏招呼客人,说话倒是客气得体。席间,吴太太给邓老太太夹菜问:“老太太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邓老太太笑,道:“能做什么消遣 ,盼着家里这些子孙能过好就行了。” 吴太太看了看邓锦慈,见她始终不说话,低声吃着饭,见邓家的其他几个女孩子也都规规矩矩地安静地吃着饭,心想这大家的女孩子果然好规矩。 “老太太说的是,这些个孙女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却是要操心着呢。” 吴太太几次目光扫向邓锦慈,王氏和温氏心里起了疑心,暗暗留意起来。 几人各怀心思吃完了饭,邓老太太就打发了各房的姑娘回去休息。 邓锦慈慢慢往外走,邓锦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在回去的青石甬道上,邓锦慈沉默了良久,才道:“娘今天怎么这样高兴,有喜事?” 邓锦姝道:“过几日弟弟要回来了,娘高兴的很,不过听说是和吴魏一起来的,那个吴魏据说要在咱们家里住一阵子了。” “哥哥回来,是不准备再去了吗?”二人边说边进了院子。 “朝廷动荡,却也正值用人之际,弟弟想和吴魏一起入朝拼个仕途,倒是个好时机,祖母也是赞成的,父亲那头也用了点力气。”邓锦姝道。 邓锦慈叹了口气,哥哥暂且不论,以吴魏的家世好好在下邳待着,潇洒过一世,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却偏偏要往刀尖火上钻。 等下了席,赵姨娘回三房的路上,心里就琢磨开了,这吴魏她上次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不说,家世是极富裕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有钱是顶顶要紧的,虽然家里做官的职位不大,但也恰是这点,自己的女儿才有机会。若是官职大了,不都奔着嫡女使劲了。 越想越觉得是门好亲事,赵姨娘就去了松风轩。 吴太太坐在镜前卸妆。 “都打听清楚了?”她看着镜中的蔡妈妈。 蔡妈妈正在给她卸钗,闻言手一顿:“是,那个丫头亲口说的,老奴也觉得错不了,这是件台面上的大事,瞒不了别人。”蔡妈妈说的小心翼翼。 吴太太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这女孩子没事练练箭术妆点妆点门面也就算了,真要入朝当了官,这还能照顾丈夫,好好生儿育女吗?吴家虽不比邓家门槛高,但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这娶妇还是要守在家里的好。 “老奴还听说,前一段时间还出手教训了邓老太太身边的一个陪房妈妈。”蔡妈妈垂眼,半晌冒出这样一句。 吴太太冷哼道:“还真是有本事呢。” 蔡妈妈不敢搭话。 半晌吴太太问:“你说少爷上次来没有怎么样吧。”蔡妈妈知道她的意思,怕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传出去,在关键时刻影响少爷的名声,本朝考核官员最重这个。便摇了摇头,立刻道:“少爷是有分寸的人,别人不相信,太太还不信吗?” 吴太太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而秋寿院这边灯也亮了半宿。 邓老太太换上了一身樱桃红的对襟小袄,一条暗纹撒花裤子,人老了就喜欢红红绿绿的,比不得年轻人就喜欢暗暗的颜色。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忽然道:“你说,今个吴大太太是不是对三丫头格外青睐。” 任妈妈不敢说,只好含糊道:“说是也不算是,不过就是礼物贵重了些,也许是看在和清少爷同窗的份上呢。” 邓老太太沉默无话,道:“睡吧。”就熄了灯。 邓锦慈白日里累了一天,等晚上上了床才发现腰酸背痛的要命,遂在心里又把梁晟狠狠地诅咒了一顿。 人累到了极致,是睡不好觉的,她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一会是郭贵人,一会是萧志,一会是梁晟,每个人都推着一座山朝她压过来,她被这三座山压得死死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想喊也喊不出声音来,急得她不停地挣扎。 “小姐,小姐,醒醒。”有人在她耳边喊。 她倏地睁开眼,周身压迫的力道稍减,入眼处是秋霜焦急担忧的眉眼。 她动了一下身子,觉得全身痛死了,酸得要命。 “小姐做噩梦了?”秋霜问。 邓锦慈挣扎着起身,秋霜将一条大红金钱蟒的引枕垫在了后腰上,扶着她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邓锦慈问。 “刚到卯时,小姐要不再躺一会。”看着她有些虚弱的样子,秋霜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自从去了骑射营,没有一天好过的。 “要不和老爷说说,这差事小姐辞了吧。”秋霜道。 邓锦慈勉强笑:“不碍事的,我还能坚持。” 冬雪进来给她打来温水洗漱,看着邓锦慈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邓锦慈问。 “昨夜老爷好像去赵姨娘的院子。”冬雪说。 邓锦慈瞥了她一眼:“这有什么稀奇,她是父亲的小妾,父亲去她那里很正常啊。” 冬雪犹豫了一下道:“听下人们说,好像是为了四小姐的婚事。” 锦媛的婚事?邓锦慈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道:“四小姐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定亲也无妨啊。” “小姐,你咋不明白呢,这长幼有序的,姐姐没定亲,妹妹怎么能先定呢。”冬雪急了。 秋霜截口道:“灶上的酥油茶好了没,你去给小姐端来。” “哎呀,你——”,冬雪还要说什么,秋霜已经连推带搡的将她弄出了门。 秋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于咽了回去。 邓锦慈收拾停当,简单吃了口饭,先去给祖母请了安,然后就出了门,去了骑射营当差。 “大将军说了,那边的淤泥已经派别人去清了,邓大人今日就留在骑射营熟悉内务吧。” 王世坤皮笑肉不笑的地说。 第16节 邓锦慈闻言松了一口气,再清一天淤泥,她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哎,你听说了吗?蠡吾侯萧志昨晚夜宿花街,还砸了人家的屋子,整个洛阳都传遍了。” “是吗?虽说这男子眠花睡柳很平常,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弄这么一出,这不是活生生地打脸吗,那帮大臣们又有说法了,梁大将军不要气死……” 邓锦慈绕过前厅无意中听到这私语,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刘元虎动作还真快。 梁晟得知消息却不太好过,他暴怒之下,把满院子的古玩玉器,花草树木全部砸得一片狼藉。 这个混蛋,他就不能再有点出息吗?这个节骨眼出这样的丑闻。怪不得今早公卿会议上,李隐那个花岗岩脑袋油盐不进,与他死磕上了,害得他颜面尽失。 “去,你们去把萧志那个混蛋给我绑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什么东西。”梁晟一个鞭子甩了出去,前厅的琉璃瓦瞬间被打裂,霹雳巴拉落了一地的碎渣。 “大将军不可”,幕僚陆定言出声阻拦他。 梁晟一记凌厉的眼光扫向他,陆定言硬着头皮迎视道:“大将军忘了,将军最近都在做什么,要是蠡吾侯如将军所愿登上大位,那就是未来的天子,这难免会记恨将军……”。 见梁晟脸色更冷。他忙补充道:“无论如何总是对将军不利,不如现在卖个好,把这事收了场,以后也算是恩情一件。” 梁晟紧握在手里的青瓷杯啪地一声裂了。 第20章 观刑 今日骑射营倒是无事,除了一些卫兵不时窃窃私语之外,邓锦慈一天过的倒还不错。她心里暗暗得意,以后还是得给梁晟弄点事情出来,不然老是有精力整她,报复她。 一天顺利过去,邓锦慈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洛阳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一栋三层的高楼,甚是打眼。经常眠花宿柳的男人们都知道,这是栖花楼——京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里面的女子不仅貌若天仙,而且个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每天晚上,出入栖花楼的人络绎不绝。 傍晚时分,守门的伙计正在迎客,就见前面慢慢过来一顶红漆平顶的八抬大轿,抬轿的人都身着戎装,神情肃穆,步伐一致,丝毫不乱,稳步向这边走来。轿的后面还跟着两列侍卫,个个佩剑,表情凝重。 守门伙计心里一紧,这阵势绝对不是来找姑娘的。 他赶紧往里跑。 轿子停了下来,侍卫从轿顶上拿出一条猩红色的短毛地毯,从轿口一路铺到了栖花楼的门口。 轿帘一掀,一身铁灰色广袖深衣的梁晟缓缓走了出来,束发带冠,唇红齿白,蜜色的肌肤在光照下闪着年轻的光泽,玉树临风一般站在地毯上。 但他眼神凌厉,周身的气势却是极其吓人的。风从他身后卷起,暗沉沉的,看在周围人的眼里不亚于从地狱里出来的修罗。 梁晟对着旁边的阿宁使了个眼色。 阿宁一挥手,所有带刀侍卫都进了栖花楼,顷刻之间,栖花楼鬼哭狼嚎一片。不多时,一些客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 碎裂声,砸地声此起彼伏,还有姑娘们的哭声。 一个浓妆艳抹的妈妈走了出来,笑得一脸谄媚,就要靠近梁晟说话,旁边的侍卫一个巴掌扇了上去。那妈妈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再也不敢靠前。 “远处说话,别离得那么近。”侍卫十分清楚梁晟的脾气,站在这花柳地都嫌脏的很,地面都不肯踏一下,她靠得这么近不是要找死吗? 那妈妈偏着头,离得远远的,问旁边的侍卫:“我们是正经的营生,都是有手续的,每年的税负也没少上缴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侍卫冷笑:“等去了大牢你就知道了。” 那妈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邓锦慈的马车停了下来,秋霜出去问了一下,回来道:“前面道路不知道为什么封锁住了,小姐咱们绕道吧。” 邓锦慈点头,她也没有什么好奇心,今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没有碰到梁晟。 马车行走了一会,又停了下来。 邓锦慈撩开了车帘,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封道。 车夫点头:“小姐,前面又封道了。” 邓锦慈道:“去看看怎么回事,打听一下哪条路能回去。”车夫答应一声跳下了马车。 梁晟不经意转头,瞥见不远处的蓝顶平头马车,他立刻认出了是邓锦慈的车。薄唇一勾,指了旁边一个侍卫道:“去,把马车里的邓大人给我带过来。” 他笑得凉薄,侍卫胆颤心惊地领命而去。 “邓大人,我家主子请你过去。”马车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秋霜撩开帘子:“你家主子是谁?” 那侍卫战战兢兢不敢抬头,道:“主子就在那边。” 邓锦慈抬头,就见梁晟站在不远处,铁灰色的衣角被风吹起,明明是一俊美少年,偏偏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心里长叹一口气,刚才的高兴劲全没有了,心想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她情知躲不过去,就下了车,秋霜跟在后面。 “邓大人好悠闲,逛到这里来?”梁晟凉凉地开口。 “大将军不也是如此,这栖花楼也是有名之所啊,就是未免粗暴了些。”邓锦慈忍不住还口。 梁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一个踉跄,就往他身上倒去。 他顺势撅住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咬牙低语:“你等着,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粗鲁。” 栖花楼的姑娘一个个身娇体弱,被这些侍卫们赶着上了一辆大马车,往最近的监狱走去。 梁晟一把将她拉上了轿子,秋霜要去拦,身边的一个侍卫一把拦住。邓锦慈就被梁晟塞在了轿子里。 轿里的空间倒是极大,两面设着石青色金钱靠背,几个大红色万事如意纹的引枕,梁晟一把将她按在上面。放开了她,长腿一伸坐在了她的对面。 邓锦慈侧过头不去看他。 梁晟冷笑,一字一顿道:“一会你就知道了,敢惹我的人有什么下场。” 邓锦慈垂眼,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他话里的冷意。 轿子很快就停了下来。邓锦慈听到轿子外面姑娘们哭喊着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尽头。 梁晟抓住她的胳膊:“下来。” 邓锦慈皱了皱眉头,脱口道:“好痛。” 梁晟手一顿,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细白柔美的脸蛋看了半天,然后缓缓放开她。 “下来。”他说,语气收敛了很多。 邓锦慈下了轿,才发现轿子停在了洛阳府衙监狱门前。 梁晟往里走,用眼神示意她跟着,她迟疑了一下,怕他又来抓她,只好慢慢跟在他的后面进了监狱。 监狱的气氛和梁晟的人一样,阴森可怕,邓锦慈心里开始诽谤他。 到了里面,见了监狱管事,监狱里的管事们早已跪了一地。 “每人十个军棍,活下来的就送回去,死了就地埋了。”梁晟说得毫不在意。 监狱管事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头,他有些为难道:“没有理由和罪名吗。”这要在记录上怎么写啊。 梁晟看了他一眼,冷哼:“理由?我做事还需要理由吗,只看结果,我的人既然在那里出了事,那就是所有人都有错,必须惩罚。” 这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了。 邓锦慈心迅速地下沉,她早该想到的,梁晟就是这样的性格,不需要查问主谋,不需要找出原因,他只要下手就行了,所有人都要一起株连,所以因为袁里得罪了他,身为袁里好友的郝询也要一起被株连,非要弄死人家才甘心。 军棍立刻打了下去,哀嚎声立起。军棍不同于堂上行刑棍,尺寸更大,重量更沉,原本是惩罚行伍军人的,如今用在这些弱女子身上,哪里能受得住。 邓锦慈不忍看,梁晟在她耳边道:“你看到了,我不是不杀女子的,得罪了我都一样。你要是乖乖承认了那个晚上是你,我或许会放过你的。” 周围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不多时就有几个被打死的拖了出去。 这几日梁晟没事就问她这个问题,昨日的酸痛还未过去,邓锦慈内心隐隐烦躁起来,如同被扔在火上烤的鱼一般,每一秒都是难熬。 她侧过头,不经意间看见有个穿湖水绿衣裙的女子“啊”的一声大叫,然后双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了下来,她刹那间气血翻涌,忽然觉得再也不能忍受,这个混蛋,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用一种决绝地充满了仇恨的眼神:“梁大将军,听说南街长春堂的大夫治妄想症特别厉害,不如您去看看。” 梁晟瞳孔微缩,微眯起眼,看着她,下一秒狠狠地把她推倒,后面的一堵墙接住了她,她撞得肩膀生疼,还没有反应过来,梁晟已经欺近她,怒火高涨,手高高挥起。 邓锦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梁晟手举在半空,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眼下打出一片暗影,分外的楚楚可怜,他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红唇上,她的唇色是那种少女的淡淡的粉红色,监狱的灯光昏暗,投射在上面,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梁晟放开她,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然后冲了出去。 邓锦慈等了良久,却觉得周身力道减了。再睁开眼睛,梁晟已经走了。 一个侍卫走到她的面前,不敢直视她,垂着头行了一礼:“邓大人,梁大将军说你可以走了。” 邓锦慈松了口气,脚步不停立刻出了监狱,拉上等在外面的秋霜,连马车都等不及来坐,第一时间冲回家去,她很怕,那个恶魔反悔。 梁晟站在大门外的暗影里,脸色晦暗不明,看着她疾步而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旁边的贴身小厮阿宁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将军不是说不问理由,只要认定有罪就定罪好了,那干吗婆婆妈妈地对待一个女人,非要她承认不可。” 梁晟倏地抬头,阿宁“啊”的一声大叫:“将军饶命,再也不敢了。”然后灰溜溜地进了屋子。 邓锦慈到家,或许是走得太快,或许是心里翻涌出不堪的往事让她再也不能承受。她停在门口,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心酸的要死,腹痛如搅。 下一秒,就昏了过去。 秋霜脸都白了,赶紧招呼几个丫头帮她把邓锦慈扶了回去,又赶紧通知了李氏。 邓锦慈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又来到了那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的,满院的鲜花在阳光下正开得靡艳,那个一身朱红色曲裾深衣的男人走到她的面前,背对着阳光,他的脸陷入阳光的暗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眼过于幽深,穿透阳光而来,闪动着莫名的情愫。 他轻轻开口:“好香。”然后抬起她的下巴,肆无忌惮的审视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皇后的威仪半点也使不出来。然后模糊中她看着他大笑远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那阳光里,她想喊,声音却瞬间被空气淹没。 再一瞬却换成了郭贵人。她大喊:“你这个贱人,勾三搭四,皇上也不要你了。” 然后板子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血瞬间流满了暴室…… 第21章 人参 ……梁晟,都是你害我…… 她喊着,然后倏地睁开眼,眼睛迷迷蒙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影好一会,母亲焦急的脸庞才进入她的视线。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李氏一把扶住她的肩头,眼角带泪:“难受的话再躺一会吧,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没事了。” 邓锦慈只觉得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沉地要抬不起来,听了母亲的话,头一沉,又歪了过去。 这一次一夜无梦,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进来伺候她的是冬雪:“小姐好些了吗,我给小姐熬了点鸡丝小米粥,生病的人吃这个最好了。” 冬雪上前扶着邓锦慈坐了起来,将大引枕给她垫好。 邓锦慈觉得周身仍是软软的,她轻喘一口气,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冬雪,却发现冬雪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秋霜呢?”她问,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都哑了。 第17节 冬雪垂着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端过来一碗小米粥。 邓锦慈没有接,只是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冬雪噗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小姐,救救秋霜吧,太太嫌弃秋霜没有照顾好小姐,把秋霜关在柴房里了,说是要发卖了呢。” 邓锦慈掀开被子,脚一踏在地上,忽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身子一歪,差点没有摔倒在地,冬雪赶紧上前扶住。 “对不起小姐,你病着呢,不该和你说这些。” “你扶着我出去。”邓锦慈扶住旁边的床柱。 冬雪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个锦毛灰鼠的披风给她裹好,撩开帘子出了门。 推开柴房的门,才发现秋霜整个人蜷缩在柴推里,脸色酡红,半昏半睡。她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夜,又冻又饿,竟发烧了。 “粉雀,绿鸥,你们两个赶紧把你秋霜姐扶回屋去,去找大夫。”邓锦慈急了。 梁晟,都是他害的,邓锦慈垂眼,心里思绪翻涌。 彼时梁晟正在为立新帝之事召开公卿会议。 太尉李隐脸色铁青,正在据理力争:“今当立帝,应选择年高而有德的,任亲政事的人,希望大将军审详大计,学习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而不能像邓太后,阎太后那样利用君主幼弱的做法。” 梁晟冷哼:“老太尉嘴上说的好听,反对立蠡吾侯,不就是觉得他尚年幼,且又离先帝血缘较远,但天道不论亲疏,所以才可敬可畏,立新皇当以能堪大任者居之,而萧志正是可塑之才。” 梁晟扫过众人,忽然不远处阿宁给他使眼色。 他挥了挥手,阿宁上前,附耳:“骑射营来人了,说副指挥使邓大人今日请病假,王大人不敢做主,报与将军。” 邓锦慈病了!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日那张苍白的小脸,心里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 “散会,散会,这事以后再议。”梁晟一拳砸在桌子,桌子顷刻间四分五裂,屋里瞬间寂寂无声。他站了起来,对李隐要冒火的眼睛熟视无睹,转身就出了门。 待到了外面,见骑射营的那人正在等回话,他忽然大怒,一脚向那人揣去:“你找死啊,病了还不准假。” 那人白白挨了一脚,心里委屈得不行,明明是梁大将军总跟着邓大人过不去,要是轻易给了假,骑射营上下还有好日子过吗?却不敢吭声,默默回去禀报了。 回了府,梁晟坐在前厅的花梨木大靠背椅上,喝着清茶,阿宁脸色平静地立在一旁,心里数着一、二、三、四…… 还没有数到第十个数,梁晟忽然站了起来:“对了,上次太后赏的那个人参在哪?” 阿宁拼命地忍住笑意。 邓府的门房一开门,吓了一跳,飞快地跑去通报,车骑将军邓延文顿时傻了眼。 温氏有些不安:“老爷,咱家一向和梁大将军没有什么来往,如今这个立新皇的紧要当口,他来做什么?” 邓延文立刻穿衣:“准是为了新皇的事情不管,不过不管他来干什么,都要立刻去见,这人喜怒无常,要是怠慢了,我怕邓家会有祸事,你吩咐下去,把今年新产的武夷白茶给沏上。” 温氏不敢再多言,匆匆下去吩咐了。 邓延文到了前厅,就见一身黑衣的梁晟站在前厅,看着正中挂着的一副山水画出神。 “下官参加大将军,大将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邓延文赶紧上前行礼。 梁晟转过身来,打量着一下邓延文,神情冷冷的,从头打量到脚,仿佛第一次见这人一般。那凌厉的目光扫过,邓延文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全身脊背都发凉。 这样一个天生的恶魔,不知道太尉李隐是如何顶住这压力的。 “好说。”半晌,梁晟开口。 一时无话,大厅里沉默了下来,邓延文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如同碾板上的鱼,饶是见惯了大场面,在这人面前都有一种要濒死的窒息。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大将军到寒舍来,所……所为何事?” 梁晟盯着他,忽然道:“骑射营乃守卫皇城重要之地,且事务繁多,邓锦慈邓大人刚上任就请假可不是什么好事。” 呃——邓延文有点傻眼,他的思维一直都在立新皇的事情上打转,想着如果大将军问起,该怎么回答即得体又不得罪人,哪成想梁晟突然冒出这样风马牛不相干的一件事来,他一时呆住了。 梁晟盯着他,不说话,脸上有着不耐烦。 半晌,邓延文试探着问:“大将军是说我那侄女,她今日生病了,在家养病呢。” 梁晟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好像是终于说中他想提起的事情上了,邓延文暗暗松了口气,前几日就隐隐传出说这侄女与大将军不合,难道是借故来兴师问罪的。他觑了一下梁晟的表情,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让她过来给大将军赔个不是?” 梁晟倏地笑了,薄唇一勾,嘴角充满了嘲讽:“车骑将军做到你这个样子也真是有本事了,怎么邓副指挥使不是你亲侄女吗,这人不都是应该护着短的吗,看来我朝要论大义灭亲属车骑将军排首位。” 这话说得又尖酸又刻薄,邓延文的脸被他说的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无语。却再也搞不懂他的半分心思了,刚开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转眼间又教他要护起短来。常听朝上人说这人喜怒无常,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对了,骑射营最近要操练兵马了,邓大人不来当差可不行,阿宁,把咱们的东西给了,我们走。”梁晟旋风一般出了前厅,连温氏上茶都来不及。 阿宁将手上的锦盒奉上,一句话没说,也跟着出去了。 出了邓府,看着一脸阴沉的梁晟,阿宁忽道:“少爷怎么不去见见邓小姐?” 好半天梁晟没有说话,阿宁有些不安,偷眼看去,却见梁晟表情怅然,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情绪却是难得的平静。 等了好久也不见他说话,阿宁想要放弃的时候,忽听他冒出一句:“女孩子总要名声的,我是不在乎的,可是她不行啊。” 看着梁晟怅然的脸,莫名地带着忧伤,阿宁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少爷这是又陷入了往事? 梁晟旋风般的来,又旋风一般地走了,邓延文和温氏面面相觑,这是—— 打开来看,锦盒里却是一株上好的人参,至少在五百年以上。二人顿时傻眼了。 邓锦慈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心里烦闷的很,就起身由着冬雪扶着去了后花园,忽然见邓锦玲坐在花园深处的长椅上在发呆。 这到奇了,这丫头一向心大的很,竟然也有发呆的时候。 她静静走过去,邓锦玲兀自沉浸在思绪里,一会傻笑,一会嘴唇轻抿的。 邓锦慈盯着看了好久,邓锦玲竟是没有发现她,仍在神游中。 邓锦慈终于忍不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见她没有动静,才推了推她的肩膀,半天,邓锦玲啊的一声站了起来。 “三姐姐,你病好些了没有?”邓锦玲惊喜。 邓锦慈摸摸她的头,不答反问:“你刚才在想什么,我站了半天你都没有反应。” 邓锦玲脸上飘起了可疑的暗红,扭捏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良久右顾而言他地冒出一句:“三哥哥下午就要回来了,二婶正在忙着给他接风呢,吴家的那个表哥也要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多多支持 ,喜欢请收藏哦~~ 第22章 琢磨 “原来三小姐在这里,三小姐,老太太请您去秋寿院一趟。”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邓锦慈回身一看,却是祖母的大丫头银杏。 银杏对着邓锦慈施了一礼,道:“三小姐的病可好些了,这院子里的风还要少吹些。”看见邓锦玲,又对邓锦玲施了一礼:“五小姐。” 邓锦玲站了起来,笑:“祖母找我三姐姐什么事。” 银杏看了一眼邓锦慈,道:“奴婢不知,老太太就这样交代的。” 邓锦慈盯着旁边的花,半晌道:“那妹妹,我就先过去了。” 邓锦玲道:“反正我也想祖母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就要跟上。 银杏却道:“五小姐,老太太交代奴婢只见三小姐的,望五小姐见谅啊。” 邓锦玲止住脚步,咦了一声,十分诧异道:“这到奇了”。她虽然心地单纯,但也不傻,于是顿住脚步,看着她二人走远,遂叫了身边的丫头跟着去打听看看怎么回事。 秋寿院里鸦雀无声,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守在门外。邓锦慈深吸口气,将这几日的事情在心里回想了一遍,好像没有什么把柄在祖母的手里。这样想时,心里松了口气。 银杏撩开葱心绿的撒花帘子,对着里面说了一句:“三小姐来了。” 邓锦慈进了门,屋里的气氛却很是诡异。 邓老太太正襟危坐,面沉似水。任妈妈站在一旁,看着邓锦慈进来,忙喊了一身:“三小姐。” 邓锦慈给祖母施了一礼,道:“孙女给祖母请安。” 邓老太太眼皮一抬,骤然喝了一声:“三丫头,你可知罪。” 邓锦慈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上的滚毛球仿佛感染到凝滞的空气,此时正微微抖动着,她淡淡地道:“孙女不知,望祖母明示。” 任妈妈见老太太脸色更差,忙提醒道:“老太太,三小姐还病着呢。” 邓老太太鼻子蹦出了一声冷哼,道:“把那东西给她看看。” 任妈妈就将一个锦盒递到了邓锦慈的眼前。 “你自己看看。”邓老太太冷着一张脸。 邓锦慈沉默着,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株人参,看成色极好。她诧异抬头,却对上邓老太太打量的眼睛。 邓锦慈放下锦盒,道:“孙女不知祖母何意。” 邓老太太观察良久,见她不似做伪,脸色缓和了下来,声音却仍是冷冷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是今日梁晟大将军亲自送到府上来的。” 邓锦慈死咬着嘴唇,恍然明白邓老太太的意思,虽然本朝一向民风淳朴,男女大防没有历朝历代那样严重,但也决不允许有私相授受,败坏家风这样的事情出现。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明鉴,孙女谨记祖母教训,绝不敢给邓家脸上抹黑。”她遂把与梁琳的一些小摩擦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又强调了在骑射营的一些事情,大意是说梁晟小肚鸡肠,为自家妹妹出气,所以才处处整她。有骑射营一干同僚为证。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她只字不提。 梁晟这个人在朝中一向跋扈,人又是极护短的,他这样做倒也也有可能。邓老太太脸色好一些了,立刻道:“快扶三小姐起来。” 邓锦慈起了身,邓老太太看着她苍白的脸,吩咐任妈妈给她上晚热汤来,然后想了想道:“邓家是百年世家,名誉是极其重要的,你家里还有姐妹都未婚娶,梁晟那人做事毫无章法 ,不讲规矩,平时还是躲着点好。” 邓锦慈一一应下。邓老太太就疲累了,让她回去了。 等邓锦慈出了门,温氏从后面走了出来。 “老太太?”温氏低眉垂眼。 “去把这个东西给李氏送去。”邓老太太半阖着眼皮,似是极累。 温氏心下明白,便拿着那个锦盒朝着李氏的院子走了过来,待进了门,才发现,家里的丫头婆子们站了一院子。 温氏哎哟一声,就要往回走。 琥珀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喊了一声:“大太太,我家太太让你进屋坐呢。” 温氏笑笑:“我等会再来也行,不急的。” 琥珀就笑:“大太太屋里请吧。” 温氏就往屋走,赵姨娘从屋里出来,看见温氏,施了一礼,就走了。 温氏见那赵姨娘表情讪讪的,想是有啥事碰了一鼻子灰。 进了屋,见李氏眼圈微红,却是强打精神,二人一向不睦很久了,李氏一向压不住赵姨娘。 第18节 温氏装作没有看出她的异样,回头看着自己的丫头,让把那锦盒递上。 “这是——”李氏诧异。 温氏道:“是一株上好的人参”,末了,她有补充了一句:“是梁大将军送来的。” 李氏吓了一跳,温氏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李氏有些害怕:“怎么回事,大将军怎么会给云云送东西,听说那人……”。 温氏道:“谁知道呢,一开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临走时却扔下这东西。” 李氏道:“这个我可不敢收,要不退回去吧。” 退回去!温氏心里嘲笑李氏的单纯,梁大将军给的东西还能退回去,是不要命了吗?别说是一株上好的人参,就是一件破衣服都要三呼感恩,乐颠颠的穿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温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不,就给锦慈吧,正好她也需要补补身子,这病要赶紧好起来才行呢。” 看着李氏的模样,温氏拍拍她的肩膀就回去了。 邓延文等在室内,见温氏回来。忙上前道:“那头怎么说?” 温氏脱下外衣,道:“看李氏的那样子,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她于是把邓锦慈说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末了道:“老爷以后小心些就是。” 邓延文叹了口气道:“但愿家里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温氏脸色白了白,半晌无语。 傍晚时分,邓清的马车就到了。 邓锦慈进去的时候,邓清和吴魏正坐着陪着母亲聊天,姐姐坐在一旁绣着小袄。 李氏看见她,眼睛一亮:“云云,就等你了,过来吃饭。” 吴魏的目光就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身上,眼光清澈透明。他站了起来:“三妹妹。” 邓锦慈施了一礼:“吴表哥,旅途劳顿,可还好吗?听说这次要入仕了?” 吴魏道:“三妹妹都已经入朝为官了,做哥哥的怎可落后他人,清表哥也有意一起呢”,他说着,看了一眼邓清。 邓清笑着立刻接口:“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李氏吩咐门口的婆子:“去看看老爷过来不?” 不一会婆子回了:“老爷说在外面有应酬,让夫人领着孩子先吃,不用等他了。” 李氏笑容僵了一下,回过身来,又恢复了笑脸:“都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琥珀招呼丫头婆子们上菜。 吴魏坐在了李氏的旁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 等下了席,丫头们撤去了碗筷。 邓清坐到了李氏旁边,李氏摸摸他的脸和手,有些泪意盈盈的,每次一去就得有一段时间,毕竟还是年纪小,即使身边有可靠的小厮伺候,可哪比得上家里。 吴魏看着邓锦慈道:“三妹妹最近都做什么了,骑射营可有好玩事情吗?” 一听这话,邓锦慈想起了那个恶魔,脸上不自觉地略过一丝阴影,她勉强道:“还好,新人总要适应一下环境。” 吴魏看着她的脸,立刻转移话题道:“听清表哥说,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吗,我家里人常年在外做生意,经常能碰到新鲜玩意,哪天拿来给你。” 邓锦慈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那柄精致的小箭,那个可不就新鲜玩意嘛。 “我还小呢,不用那么隆重地特意送我礼物。”邓锦慈眨眨眼睛,面上显出几分少女的明快来。 吴魏就问:“听说妹妹最近在写大字,还是大风狂吹体吗?” 邓锦慈抿嘴轻笑,她一向对吴魏都有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因为悲悯他的前世,或许是单纯因为人品高洁:“这大风狂吹体,肯定是出自哥哥的口中,他最是能污蔑圣贤,你可不要听他的。” 吴魏也笑,眼里亮亮的:“哪日我有了宅子,定要妹妹写一副挂在中堂。” “你也太夸我了,不敢献丑。”邓锦慈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回房的路上,吴魏却面沉似水,贴身小厮明月偷偷看了他几眼道:“少爷好像不太高兴,之前不是一直想着来看三小姐的吗?” 吴魏沉默半晌,道:“你明日去打听打听,三妹妹在骑射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提起就一脸不愉快的样子。” 明月嘟囔了一下:“怪不得,我知道了,少爷。” 吴魏去了母亲住的客房。 吴太太正在整理东西,见儿子过来,笑意满脸,看着儿子的脸,抚摸了一下头发,然后道:“我今日在后街给你买了个宅子,你要是不乐意住这里,就住那里去吧,毕竟在别人家里,很多事情都不自在。” 吴魏笑了笑,拉过母亲的手:“母亲觉得怎么样?”他目光晶亮璀璨,满含着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们,动动小手收藏一下呗~~~~ 第23章 心思 一听吴魏这话,吴太太的手一顿,脸上不自然地笑笑:“今天你父亲捎信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吴魏眼里的光芒暗淡了下来,本来要坐下的身子又直了起来,他淡淡地道:“明日看吧,我去睡了。”他推门就走了出去。 吴太太脸色一变,蔡妈妈忙道:“太太,来日方长啊。” 吴太太脸色很不好看,半晌冒出一句:“为了个女人,连母亲都冷落了?” 蔡妈妈道:“少爷没有冷落您,您想啊,这一年来太太总想着给少爷订个亲事,少爷总不同意,少爷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老爷不也没有强逼着他吗,少爷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也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太太,说明对太太很是看重,那就慢慢劝吧。” 蔡妈妈停了一下,又道:“洛阳城里贵女多,少年又不定性,说不定少爷在这洛阳城里呆久了,又喜欢上别人也不一定呢。” 吴太太的脸色就好看了起来。 邓锦慈换衣服,准备上床就寝。 秋霜撩开帘子,进来了。 邓锦慈看了她一眼:“打听清楚了吗?”邓锦玲在花园里那副傻笑的样子分明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她活了两世,焉能看不出来,只是邓锦玲年纪还小,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她担心这丫头心地单纯会不会受骗。 秋霜道:“听五小姐身边的丫头说,好像是自从进宫吊唁回来之后,就有点不对劲,总是没事傻笑,平时倒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接触什么外人。” 宫里?邓锦慈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想出什么缘故来。 “算了,你吩咐冬雪一声,以后在家里没事多盯着点。” 秋霜点头应了。 从母亲屋里出来,吴魏面沉似水,明月大气也不敢出,别看少爷平时很温和,对谁都乐意聊两句,但犟脾气上来了,也是谁都不理的主。 转过回廊就是客房了,前方匆匆走来一人,一下子撞在了吴魏的身上。 吴魏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灯笼下,一身粉蓝色短襦长裙,梳少女发髻的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美人脸上惊魂未定,脸色微红。 “对不起,吓到姑娘了。” “吴表哥——”,那姑娘柔柔开口。 吴魏眉头一皱,道:“你是?” 他这一问,邓锦芳怔了怔,心里顿时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冲上脑海。 她正要答,一个丫头匆匆跑来:“二小姐,太太叫你过去呢。” 邓锦芳道:“吴表哥,那我先走一步了。” 吴魏点头:“表妹好走。”声音冷淡,全不若与邓锦慈聊天时的热络,邓锦芳心碎了一地。不过是借故找个机会接近她,却受到这样的冷遇,当真难堪到了极点。 雪梨等在二院门口,远远见邓延武过来,立刻上前施礼道:“老爷,姨娘身体不舒服,想老爷过去看看。” 邓延武有些紧张,道:“怎么回事,请大夫了吗?” 雪梨道:“已经请过了,但姨娘说还是有点不舒服。” 邓延武站定,对着旁边的琥珀说:“你回去跟太太说一声,今晚我就不过去了。” 琥珀为难道:“这,这……” 邓延武却转头去了赵姨娘的院子,雪梨得意地瞥了琥珀一眼,也跟着走了。 琥珀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走回去。 “老爷”,赵姨娘一见邓延武,眼泪就先下来了。 “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邓延武上前扶住她的腰。 “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这么难受呢。”赵姨娘靠在他的身上。 “胡说八道,说什么死啊死的,你还没看着锦媛成亲呢,死什么。”邓延武轻斥。 赵姨娘眼睛一亮,转头道:“老爷,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邓延武道:“锦媛比锦慈还小呢,先谈亲事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赵姨娘眼里泪又要涌了出来:“我看着吴魏就不错,和锦媛也适合,吴家虽大,但人口简单,吴魏又是长子嫡孙……” 邓延武叹了口气:“吴太太刚来的那晚你就跟我提过,我答应你看看,吴家是个富庶之家,吴魏又一表人才,单从本身来说也是个良婿,我再琢磨琢磨吧。” “老爷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放在心上啊。”赵姨娘破涕为笑,倒在了邓延武的怀里。 两人在那缠绵,李氏的院子灯却几乎亮了一夜,她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白天两件事,第一件是儿子多日未见,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第一时间来见,晚上竟又去了那个狐狸精那里,真是气死人了。 第二件事是温氏送来的那株人参,梁大将军在朝中的风评一下差的很,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喜怒无常,谁摊上都是要倒大霉的,他怎么送人参来呢。 刚才屋里人多,也不敢找邓锦慈问,想和老爷商量一下,竟然去了那个狐媚子那里去了。 她郁闷着,琥珀也不敢睡。 “太太,睡吧,明早请安,要是有了黑眼圈,又被她们说闲话了,老太太也不喜欢媳妇们和姨娘争风吃醋的,就是三太太,即使多么不待见乔姨娘,在老太太跟前也好好的。至于那个人参,明早和老爷说说吧,事情总会解决的。”琥珀劝道。 李氏想了想,就把灯熄了。 一大早,李氏就派琥珀去找了邓延武过来,说起人参的事情。 邓延武看着她,想了想道:“这事大哥已经通知我了,你不要张扬,对谁都不要说,静观其变吧,或许是梁大将军想笼络咱们邓家的手段,大哥一直想要中立怕是不行了。” 李氏松了口气,反正这事她也管不着,也没有能力管,就索性抛之脑后。 邓延武看了看她,心道:“这性子也算是好的,自己背不起来的事情,就干脆不背,倒是省的自我折磨了。”他这样想着,又对她充满了怜惜,摸摸她的头。 李氏瞬间眼圈就红了。 李氏和邓延武算是关系缓和了下来,可是梁琳却过得异常难受。夫婿出轨,妻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梁琳听说了萧志的事情后,大哭了一场,把屋子里摆件都砸了。 “你说他还没有跟我成亲呢,就出去勾三搭四了,这要成亲了还了得了,我不要,我要换人。”梁琳又哭又叫。 第19节 丫头们吓得拦也拦不住,院子里好好的几朵名贵的姚黄牡丹花被弄的死死伤伤的。 梁晟阴沉着脸:“萧志要是当了皇上,你就是皇后,位置稳稳地做好就行,只要我在,太后在,这个世上有谁动得了你,你乖乖的,我已经给你出气了。” “哥哥——”,她哭喊着扑倒了梁晟的怀里。 梁晟哄了好久,梁琳才睡着。 好不容易天亮了,,外面的鸟叫的叽叽喳喳的,梁晟忽然觉得心烦,便带着阿宁出府去了。 清晨的洛阳城万物还未苏醒,只有柔柔的阳光和空旷的大街。 他走到福寿斋的后院,停了下来。 春光明媚,清晨的阳光透过软烟罗的轻纱投射进来。 福寿斋后院的主屋里春意也正浓。 散落一地的罗衫青衣,粉红肚兜,大红罗帐掩去了身形和一室旖旎的春光。 罗帐里一男一女正搂在一起酣睡,影影绰绰起伏的曲线令人充满了遐思。 下一瞬门砰地被推开,更确切的说是被砸开的,声音之响,怕是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了。 男人想是早已醒了,闻这巨响,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女人却是尖叫一声,迅速滚落一旁,拿起被子裹住身子。 “你又吓到了我的美人了。”秦月引悠悠起身,大喇喇地掀起大红的罗帐,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当着来人的面一件一件穿着身上的衣服,丝毫没有羞赧之意。 倒是来人呆住了,暴怒从脸上一点一点退下来,英俊的蜜色肌肤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赧色。 秦月引盯着那张隐隐带着红晕的脸,大笑:“可叹可叹,我朝第一大将军居然脸红,真是奇观。”然后秦月引忽然顿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你不会还没有过……女人吧。” 梁晟面色很不好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你胡说什么……” 秦月引勾唇一笑,长发松散开来,懒懒道:“怪不得每次请你去,你都推三阻四的。”见梁晟面色不善,他忙转移话题道:“下次记得敲门。” 梁晟走到雕花暗红色大靠背椅前坐了下来,道:“谁让你后院上锁了。” 秦月引道:“后院不上锁,难道等着贼上门吗?” “赶紧让你床上的女人滚蛋。”梁晟霸道地下了命令。 秦月引无奈:“你这样的性格真不知道哪个女人受得了你,哎,你不会出家当和尚吧。”见他眸光一闪,于是又道:“还是去厅里吧,你总不会想在卧房里跟我亲热吧。” 梁晟眼中冒出一簇危险的火苗,这是要发怒的前兆。 秦月引识趣地住嘴。 刚出了门,一个伙计匆匆而过。见了秦月引忙施礼道:“先生,邓家的单子我已经下了,不用惦记了。” 邓?想到邓锦慈,梁晟心头一动,装作不在意地问:“邓家,哪个邓家?” 秦月引看着伙计递上的单子,随口道:“车骑将军府邓家,说是三小姐快过生日了,定的寿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阴了一天,中午时分还下起了雨,码字的时候手指都是冰凉凉的,还好有神器——热宝。晚上就干脆吃了火锅,暖暖的,更暖的是还有小天使的留言,期待更多的小天使支持收藏啊~~~ 第24章 暗箭 一大早,刘元虎就给邓锦慈捎来一封信,信里他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不过因为梁大将军毁了栖花楼,倒是淹没了一些关于萧志的闲言碎语。 邓锦慈也给他回了一封:无所谓,反正萧志的坏名声已经出去了,至于其他已经不再重要,清河王只要保持个好名声,先抱住李隐那颗大树要紧。 邓锦慈看完信之后,就着烛火将那封信烧了,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心里想的是,立萧志还是立萧算,选择的时日已经无多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天下就要乱,这是梁太后绝对不允许的。 或许很快新皇就要定下来了。 她觉得应该再给梁晟找点事情做了。 他太闲,就要折腾她,上辈子是仇人,这辈子也是仇人了。 邓锦慈病很快就好了,倒是骑射营里最近消停了很多,梁晟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找她的麻烦,虽然王世坤见了她,脸色并不是很好,倒是给她配了个叫乔士奋的跟班。 “邓大人,这是家母给做的粉糕,是我们扶风当地有名的小吃,邓大人一定要尝尝。”乔士奋圆圆的小脸蛋上一脸笑意,将一个乳白色象牙雕人物玲珑提食盒递给了她。 邓锦慈笑着将那食盒放在了一旁,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乔士奋见状赶紧把宫禁的侍卫排班表递给了她。 “第一营队的侍卫按惯例要安排在北门,南门那边有第三营队的侍卫就可以了。”乔士奋说完,停顿了一下道:“所有带箭的侍卫都不准靠近御书房和后宫门,这个邓大人是知道的吧。” 邓锦慈看着手中的排班表,微笑着点头。这个惯例她是知道的,前世的时候,萧志规定的更严格,所有带箭侍卫都在城门外候旨,非宣不得入。 萧志谨小慎微,梁晟死时就是被射箭手射杀,他自然也要提防这件事,萧志亲政之后,骑射营在守城巡防方面形同摆设。 一上午就这样晃荡过去了。 “大人午膳喜欢吃什么?营里的伙食很一般,要不卑职请大人去外面吃吧。”乔士奋颠颠又凑到了眼前。 邓锦慈对吃的一向挑剔,骑射营的伙食粗糙,确实不太合胃口。 “那就去外面吃吧,我可以请你。”邓锦慈合上行事历。 “听说福寿斋的小食最是好吃,前几日卑职在那订了一桌美食,大人赏光吧?”乔士奋道。 几日前就订好,这是早有请吃饭的心思了?邓锦慈犹豫了一下,道:“去福寿斋也太隆重了点吧,不如随便去南街喝百合粥咋么样?” 乔士奋眼睛眨了眨,立刻道:“卑职来洛阳许久,还未吃过呢,大人好品味,那就去吧。” 邓锦慈笑,起身往外走。 南街的粥铺是家老店,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店铺门口的招牌却仍是新的发亮。显然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的缘故。 门前两旁百合开的正旺,香气隐隐扑鼻而来。 【真葩固自异,美艳照华馆】 入门处贴着这样一幅应景的对联。 邓锦慈和乔士奋一前一后进了店里,早有伙计迎了上来。 “二位,百合粥吗,春日正好降火”,见邓锦慈点头,伙计又接着说,“竹笋鸡来一份吗,今年的新笋,道口产的鸡。” 邓锦慈点头,那伙计又唠叨了一些吃食,邓锦慈摇头,看着乔士奋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乔士奋道:“我也不熟悉,这些就好。” 邓锦慈点头:“再给我上两杯柠檬冰糖水,两个枣花馒头吧。” 伙计向里面吆喝一声,自去了。 不一会,伙计上得菜来,除了自己点的菜之外,竟有一盘淡粉色的胭脂凉糕。 “这个不是我点的菜吧。”邓锦慈诧异。 伙计道:“那位公子给姑娘点的。” 邓锦慈转头,不远处的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玉面浓眉,衣着如雪,笑意深深,却是吴魏。 吴魏走了过来,邓锦慈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吴魏扫了一眼旁边的乔士奋,微笑点头,然后看向邓锦慈道:“过来等个人,怎么中午出来吃饭,骑射营的伙食不合胃口吗?” 邓锦慈眼睛亮闪闪的,吴魏太聪明,总是一下子能猜到别人的心思,她点头:“确实不合我胃口呢,所以出来吃了。” 吴魏笑:“这胭脂凉糕还不错,又美又爽口,很适合妹妹呢。” 邓锦慈道:“多谢表哥”,抬头见有人往这里张望,遂道:“表哥去忙吧,人来了呢。” 吴魏点头,迎了上去。 乔士奋贼笑道:“你这个表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青梅竹马?” 邓锦慈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乔士奋一个激灵,马上夹了一快青笋鸡给她:“大人吃这个,好吃。” 邓锦慈笑:“你吃过了” 乔士奋立刻举手道:“大人我错了。” 邓锦慈自在地端起了碗,喝起了百合粥。 乔士奋忽道:“他是下邳吴家的人吧。” “怎么你认识他?”邓锦慈随口道。 乔士奋继续说:“前一段时间,他在扶风我家的店铺里打制了一条小箭,说是送人的礼物,那样的小心翼翼应该是送给女孩子的吧。” 邓锦慈手一顿,慢慢放下碗,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想法来,直到所有的想法慢慢沉淀下来,最后只剩下极度的不安,让她手心瞬间冒出了薄汗。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经历的太多,她向来防备心极重,一瞬间在脑海里搜索了好几遍,也找不到前生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她重新拿起碗:“这我都是不知道”,她顿了一下,装作好奇的问道:“你家铺子里来往的客人应该很多吧,怎么单单记住了他。” 乔士奋眼珠一转:“吴家是下邳有名的富户,与我们家生意上往来颇多,自然是识得的,奇怪的是他家的铺子里也有类似的玩意,却怎么还到扶风去了。” 邓锦慈正色道:“古人云,静坐独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乔侍卫应该好好读读了。” 乔士奋笑:“好的,谨遵邓大人教诲。” 等晚上下了差事,邓锦慈坐上回去的马车,邓锦慈叫过秋霜:“你去找人给我查查,乔士奋是什么背景。” 秋霜应了声是,领了一袋银子就出去了。 乔士奋坐在自己的家里,想得却是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梁大将军喜欢折腾邓大人,看来两人是有仇的,要是得到好机会让邓锦慈身败名裂,自己不是可以挪挪地方了? 他喝着清茶,想着那天他回乔家店铺无意中发现了吴魏在购买小箭的事情,听见大哥问,而姓吴的那个小子随口道:“送一个朋友的升迁的礼物。” 小箭,骑射营,再联想今天见吴魏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他暗自思忖,那柄小箭很大的可能是送给了邓锦慈。 这就是私相授受了,如果传出去了,那邓锦慈不是身败名裂了吗,这骑射营想来也待不下去了。梁晟这人虽然睚眦必报,但受了别人的恩情,却又很容易记在心里。从总体上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他想着,再也坐不住了,旁边的小厮迟疑了一下,小心地劝道:“少爷,也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都是猜测,大将军会相信吗?” 乔士奋笑:“梁大将军办事还需要证据吗,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是证据,真就是假,假也是真。”说完,他穿上衣服就去了梁大将军府。 敲了门,守门的小厮上下打量了几眼,看着一身低等侍卫装束的乔士奋,遂下巴一抬,神情傲慢道:“边去,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大将军府也是你胡闹的地方?” 乔士奋讪笑,上前递给守门小厮一块碎银子,道:“给大人喝个茶。” 小厮接了,说:“你等等。”关上门,通报去了。 “你说外面有人说,关于邓大人的事情要见我?”梁晟站了起来。 那小厮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不安,要不是贪图那块银子,也不想来触霉头。没有想到大将军一听到邓大人三个字,就立刻同意接见了。 他乐颠颠地回去领着乔士奋过来了。 第20节 梁晟坐在雕花靠背椅上,看着眼前鞠躬哈腰的乔士奋,冷冷地盯了半晌。 乔士奋冷汗刷地就流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心里隐隐有着不安,他是乔家的庶子,抱大腿往上爬已经形成了习惯,却从没有见过一人气势如梁晟一般,只在他面前一站,就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 “有什么关于邓大人的事,你想和我说说看。”打量够了,梁晟冷笑道。 乔士奋垂着头,盯着大黑石铺就光可鉴人的地面,战战兢兢,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然后,堂上的人半晌无语,接着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都被凝滞。 良久,忽听一声炸裂声,他吓了一跳,不自觉抬眼望去,一个粉彩荷叶杯瞬间碎了。 然后一声冷冽到仿佛来自于地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说让邓锦慈身败名裂,是这样的吗,我的心意也是你能猜度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阳光不错,心情很好,一天之计在于晨。 送大家一句格言吧——每一个成功者都有一个开始。勇于开始,才能找到成功的路。 这句格言是不是很赞呢,可惜不是我说的,引用引用,哈哈。祝小天使们清晨快乐哦~~ 第25章 家祸 乔士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胆战心惊地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想对付邓锦慈吗? 良久,梁晟忽然淡淡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另一只荷叶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大将军唇边的笑容比发怒还可怕,乔士奋慌得有些连滚带爬,一刻也不敢停留。 “跟上去,另外,给我查一下这个乔士奋是什么人?”梁晟站了起来,隔着窗户看着不远处草地上那只雪白的兔子。 阿宁不敢多说,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乔士奋惨了,巴结大将军却触到了忌讳。 这毁坏人的名节乃是世上最恶毒之事,尤其是坏女人的名节,他忽然想到从前听老人说的梁府旧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个时辰之后,关于乔士奋的资料就摊在了梁晟的面前。 “这个乔士奋是扶风人氏,乔家是扶风的富户,有宅子有田庄,还有涉及珠宝,粮油,当铺等多项买卖,这个乔士奋是乔家大房的庶子,前年开春通过征兵进的骑射营,但因为箭术一般,一直都在低等侍卫职位上徘徊。”阿宁垂着眼,不敢看梁晟此刻的表情。 “富户吗?”梁晟眼睛眯了起来,“州郡不是上报说北阳地区发生风灾,受难百姓有一百多户,树木连根拔起,房屋都塌了吗,他这样忠心,正好给他个机会报效朝廷。” 阿宁垂眼,盯着前方桌角的青鹤瓷九转香炉,心道,乔家这次要大出血了。 扶风郡守马安接到快报,心里一惊。扶风郡前几日已经捐了一批物资去了北阳,怎么如今又来要捐款了。 “陆先生,你看?”马安一脸不安,看着梁大将军的幕僚陆定言。 陆定言淡淡一笑,道:“贵县捐了是不假,但是捐款这东西也看配额,富裕的地方多捐,贫的地方少捐,也是常理。” 马安道:“先生有所不知,扶风郡虽然这几年生活还可以,但也不是多富裕的地方啊,再增加赋税,只怕这百姓也受不了啊。” 陆定言笑了:“马大人这话就想偏了,增加赋税朝廷也不会允许啊,除去百姓的赋税,总有一些人能捐上来吧,我刚才说了,捐款这东西,富裕的地方多捐是常理,那富裕的人多捐也属正常啊。” 马安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道:“先生是说让富户们解决这次的捐款?” 陆定言轻轻吹了一口茶,小小饮了一口道:“你们扶风不是有个铺子最多,生意最广的人家吗,让他家来出不就好了。” 多年官场经验让马安立刻意识到什么,他立刻道:“先生放心,回去跟大将军说,这事肯定会办妥当的。” 见他领会了意图,陆定言站了起来,道:“那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大将军不会亏待你的。” 一封朝廷的捐款文书很快就传送到了乔府。 “什么,五千万两银子!”乔士奋的嫡兄,乔家现任家主乔士景当下震惊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乔家所有子弟全部都聚在了前厅,连老娘都出现了。 “大哥,上次不是捐过了吗?怎么还捐,而且一开口就是五千万两,这是不是太多了。”乔家三房的长子乔士泰面露惊慌。 乔士景强自镇定道:“一会派人打听打听,其他的富户是否都收到了同样的文书,再做打算。” 到了晚上,乔家顿时惊慌成一团。 “大哥,我打听过了,李家和刘家都没有收到,连经销官盐的沈家也没有收到。怎么办,大哥,怎么回事啊?”乔士泰死抓住椅子的扶手,因为用力,手指都已泛白。 乔士景说:“也先别慌,我刚去府里请了师爷到家里来坐坐。” 不多时,有小厮来报,府里的张师爷来了。 乔士景忙迎了上去。 酒过三巡,那张姓师爷睁着朦胧的醉眼道:“你这事呢,好像也不太好办,好像是京城里来的命令,非要你家捐这笔钱不可,不如,你就舍了银子了事算了。” “京城里来的命令,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吗?”乔士景一边和张师爷寒暄,一边给乔士泰使了个眼色,早有小厮连夜去了洛阳,询问乔士奋去了。 此时的乔士奋却已经身陷牢狱,自身难保了,去梁府回来的当日夜晚值班时因为玩忽职守被抓起,如今已经扔在了府衙大牢里了。 小厮连乔士奋的面也没有见上,就来夜赶回了扶风。 乔士奋的生母贺姨娘一听当时就晕了过去。 这是乔士奋出的事情了?乔士景心里揣摩了一下,没有去救乔士奋,而是当机立断,拿来五千两银子去了扶风郡府衙。 郡守马安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不痛不痒地说:“乔老弟辛苦了,百姓有难,有能力者自当帮之,有国才有家。” 乔士景肉疼的要命,五千万两银子,十个最赚钱的铺子两年的备用流水,就这样没有了。 “那……这就没事了吧。”乔士景小心翼翼地问着,随手递上二百两银子的银票。 马安忙道:“这是朝廷的大事,哪里能要银子。”说罢把那银票十分强硬地推了回去。 乔士景就讪讪地回去了。 睡到半夜,府门被敲得震天响。 守门小厮睁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却一把被推开,十几个带刀侍卫凶气腾腾地冲了进来,迅速堵住了院子的所有出口。 乔士景披着外衣过来,为首的扶风郡捕快跟着张师爷一起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乔士景赶紧笑着上前。 晚上还一起亲热喝酒的张师爷冷着脸,道:“乔士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说你家刚捐了款,有功于朝廷,但你家窝藏包庇罪犯,为害乡里,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他说到这里一顿道:“来人把所有人都给我绑回去。” 乔府顿时乱做了一团,侍卫们冲入了后院,顿时响起了女人们的尖叫声。 乔士泰急了:“你说我们窝藏罪犯,怎么可能,我们一向都是良民……”没等他说完,就有侍卫将锁链往他肩头一挂。 “有事去衙门说吧。”张师爷凶巴巴地吼道。 乔士景心急如焚,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 等进了扶风郡的大牢,女眷们抱作一团,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乔士景问张师爷。 张师爷面罩寒霜,一脸阴翳,道:“谁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了,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应该知道吧。” “我们一向在扶风足不出户,遵纪守法,怎么会得罪人……”,他说到此处,心里一顿,莫非是乔士奋不是因为玩忽职守入的狱,而是得罪了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 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手心开始发凉,所有人包括女眷都被关了进来,这是要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士奋到底为什么下了狱?乔士景忽然很后悔当初没有亲自去牢里见他,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救乔士奋吧。 此时的梁晟正和阿宁下围棋。 “势成方动炮,攻敌两河边”,梁晟拿起最后一个黑子,然后落子:“若能依此诀,捉将有何难。” “你输了!”梁晟手一推,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阿宁。 阿宁笑:“少爷神术,小的万万不及。” 梁晟唇角轻勾,淡淡一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转向等候在旁大气不敢出的小厮:“罪名吗?就说偷窃好了,嗯,府里丢了什么?” 阿宁立刻道:“白珠十斛,紫金一千斤。” “嗯,那就是了,你说乔士奋的那个姨娘是咱们府里的奴婢?”梁晟看着阿宁。 “是,从前府里守库的奴婢。”阿宁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谎话说的泰然自若。 “你听到了?”梁晟问那个小厮。 小厮不敢抬头,立刻说是,就要退下。 阿宁顿了一下,道:“听说这奴婢背叛主子是重罪是吧。” 小厮脚步一顿,道:“是。”规规矩矩退下了。 很快陆定言回府了,带来了扶风郡守马安的呈报。 乔家偷窃国家财物,又背叛主子,乔家的男丁叛斩立决,妇女流放边疆,共没收家产一亿七千多万,已经上缴了国库。 梁晟看着窗外草地上的那只小兔子,心里犹不解气,挥手将桌子上的物件狂风一般扫到地上。 “那个吴魏怎么办?”阿宁问。 梁晟一脸阴鸷,良久没有说话。他送礼物都千方百计送得小心翼翼,这人实在可恶。 秋霜很快就弄来了乔士奋的近日的资料。 邓锦慈翻过,分外震惊,几日之内,乔士奋下了大狱,乔家被流放。她去了骑射营当差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远远看见梁晟,她立刻绕走。 梁晟却截住了她。“邓大人怎么见我就走,做了亏心事?”一双冷冽的眼睛盯着她。 邓锦慈退后一步,垂眼,目光看着他腰间飘动的香囊,神色极冷:“下官出身新野邓家,家风极严,万万不敢做亏心之事。” 梁晟大怒,十分粗鲁地攥过她纤细的手臂,邓锦慈一个踉跄跌倒他胸前,他低眸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家风极严,好极,最近就没有见过什么英俊潇洒的男子吗?” 邓锦慈瞬间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半晌吐出一句:“下官最近只见过大将军。” 梁晟眼里立刻窜出了小小的火苗,烧的那双深邃的眼睛额外晶亮、璀璨,有一瞬间邓锦慈脑海中恍惚一片。 下一瞬,她听见他说,死不承认的女人,从明日起你调到我那里去办公。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10月19日,阴。 一大早屋里就暗暗的,屋里虽暗,但心情是美美的。 因为写文很快乐,因为有天使们的收藏让我快乐,感谢你们。 那么今早送给大家的格言是——世界上最永恒的幸福就是平凡,人生中最长久的拥有就是珍惜。 第21节 因为你们,我会更珍惜拥有。小天使们,早安。 第26章 绘画 梁晟调邓锦慈过去的事情,邓延武很快就知道了,他吓了一跳,立刻派人去叫邓锦慈。 邓锦慈知道父亲是为了什么找她,但她说不出来,径自沉默地站在父亲面前。 邓延武叹了口气,良久,道:“梁大将军似乎在针对你,我不知何故,但以后你要小心才是,切莫卷入立新皇斗争中去”。 邓锦慈道:“父亲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当晚,邓锦慈就给梁琳去了一封信,大意是要邀约她比试箭术,问她敢来否? 梁琳自然不甘示弱,立刻给回了信,地点约在了明日午时洛阳城北的比武场上。 邓锦慈接到回信,又动笔给刘元虎写了一封信,嘱咐秋霜一定要亲自送到刘元虎的手上。 秋霜自去办了。 许久不见的邓锦玲却找到了她,邓锦慈看着稚气未脱,一脸笑眯眯,梳着丫髻的邓锦玲,笑意打心眼里流出来。 “三姐姐,这个好吃。”邓锦玲递上一盒千层酥,一脸小谄媚,像一只欲讨人喜欢的小猫咪。 邓锦慈接过,拿出一片放到嘴里,甜滋滋的,非常松酥,入口即化,连一丝令人讨厌的油腻味都没有。 “是很好吃,不过,看你笑成那样,你想讨好我啊?”邓锦慈打趣她。 邓锦玲却半晌无声,一张小脸红红的。 “怎么了,还真有事情求我啊?”邓锦慈又吃了一块,生活已不易,甜食来慰藉。 “那个……姐姐画画那么传神,教我好不好?”邓锦玲迟疑着,一脸不好意思。 “我到奇了,从前请师傅教你都不肯学,今日这般出息?”邓锦慈放下手中的千层酥,一双好看的眉毛微挑。 “从前是从前,我看院子里的牡丹那么好看,就想画了,快说,你教不教我!”邓锦玲欺身上来,作势要捏她的脸蛋。 “好了,我教你,我教你。”邓锦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邓锦慈吩咐冬雪拿来笔墨纸砚。 宣纸铺好,邓锦慈拿起笔来,道:“下笔最讲究笔法,用笔在心,新正则笔正,这个和写字的道理是一样的。” “起笔和透视下的准,画出来的东西才会传神。”邓锦慈浓墨重彩一笔花了一朵牡丹。 “那人物呢?人物需要注意什么?”半晌,邓锦玲冒出一句。 邓锦慈侧头看了她一样,总觉得她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很是奇怪,也没有多想,道:“人物嘛,重在□□上,至于细节反倒略次之,□□抓得好,便是副好作品,比如这样……”她抽过另一张宣纸,沾了点墨,轻轻勾勒出轮廓,又点了点墨汁,慢慢地画出眉毛眼睛、嘴唇,不一会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便跃然纸上,却是邓锦玲。 “姐姐好厉害,教我教我!”邓锦玲极是兴奋。 邓锦慈却是走了神,她盯着眼前的少女图,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一个画面,那个春日午后的隔日,有人给她送来一幅画,后来那幅画成为她的原罪。 画上的也是一个娇俏的少女,明眸善睐,栩栩如生,穿着粉色的烟罗裙,说不出的百媚千娇。那是她,一个作画者想象中的她,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她。 她从没有穿过粉色的烟罗裙,也从没有如此笑容溢了满脸,满的似乎要从那张画纸上溢出来。 这人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去作这样的一幅画,还送来给她。 “三姐姐,你怎么了?”邓锦玲看着她,一脸莫名,邓锦慈缓过神来。 “你回去画着看看,不会的时候再问我,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当差了。”邓锦慈边说边吩咐冬雪给她更衣。 “那个,三姐姐,骑射营是归梁大将军管吗?”邓锦玲忽然问。 邓锦慈穿衣服,闻言道:“天下所有的兵马,侍卫都归他管,自然骑射营也是归他管理的。” “那你们是不是能经常见到梁大将军?”邓锦玲接着问。 冬雪正在给邓锦慈穿靴子。邓锦慈想了一下,道:“我调到梁大将军麾下了,估计以后每日都要见到他了。” “是……是吗?”邓锦玲神色微怔,似是极其意外,又似有欲探求之意,却最终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邓锦慈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那日园中她的傻笑,遂装作无意地问道:“小玲想画什么啊,是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想画吗?” 邓锦玲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她起身,道:“姐姐既然要去当差,我就回去了。” 邓锦慈也不逼她,点头道:“好。” 梁晟的办公地点设在了骑射营北,非常之近,邓锦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心情里,从骑射营里踱着步去。 “……莫非是远处折磨得不过瘾,所以调过去亲自折磨……,她的耳边隐隐传来这样的私语声。 她并不在乎这些,她能活下来,就打算再也不想着别人的看法了,努力让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就是令人困惑的是,从没有人在梁晟面前放肆而能从容活下来的,而她却是那个特例。 邓锦慈思忖着,虽然脚步不显沉重,但心情却复杂莫名,脑海里老是闪过那副画。 梁晟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如意桌后,随意地在宣纸上画着。当年的文字启蒙老师说,书法和绘画是最修炼人的情绪的,尤其绘画,通过线条、颜色、构图来宣泄内心的情感,烦躁的情绪很快就会解脱出来。 【名公绎思挥彩笔,驱山走海置眼前】 梁晟画着画着,纸上跃然出现一个明媚少女来,那眉眼,那粉嫩樱唇,竟是熟悉的仿佛已经在心里揣摩了两辈子,他呆了一呆。 下一秒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很快被推开。 他微怔,然后大怒,飞快地把手上的画纸塞入桌下,手一挥,桌上的几卷书册飞快地向门口尽数射去。 邓锦慈一开门,就见几册书卷冲着面门而来,她迅速反应过来,挥手打去,却仍有一卷厚重的古籍砸在了腿上。 “哎呦——”,她低低轻叫一声,身子一歪。 梁晟见是她,疾步走了过去,伸手欲扶却未扶,面色不善,语气硬邦邦的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邓锦慈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能再反复无常一点吗?昨日明明他特意通知了骑射营将她临时调来这里的,今日转眼就装失忆。 梁晟似是想起这事,面色很不好看:“不要一来就一副柔弱样子,装矫情给谁看,赶紧过来给我收拾一下。” 邓锦慈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这是谁害的。她活动一下腿,虽然有些疼,到是无事,心里顿时将梁晟骂个狗血淋头,上次趁她昏迷将她的腿踢得又红又肿,今日一见面却又是暴力伺候,真是个瘟神。 邓锦慈沉默着,上前将地上散乱的书本收了起来,看见桌上的笔墨纸砚摆的很乱,顺手就要收拾。 梁晟一把推开她,低吼道:“谁让你收拾这些,你去给我泡杯茶来,不要太烫,但也不能太凉,去吧。” 邓锦慈双手缩紧成拳,很想一拳打过去,让他昏迷个三天三夜方解心头之大恨。 “看什么?还不快去。”梁晟瞪她。 邓锦慈转身就出去了。 梁晟见她走远,立刻将桌子底下的那副画拿了出来,轻轻叠好,放入最里面的隔层里,才放下心来。 “阿宁,你给我进来!”梁晟吼了出来。 阿宁推开门,垂着头走了进来。 “邓大人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梁晟眼睛里又冒出了危险的小火苗,一张似画描过的精致眉眼似乎一点就着。 “……这不是……要给少爷一个惊喜嘛。”阿宁嘟囔着,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虽然跟他多年,深知他的性情,但一发火还是有点罩不住的感觉。 “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梁晟板起了脸。 “不做亏心事,哪里有惊吓。”这话阿宁说的更小声。 “你说什么?”梁晟眉毛微挑。 “我说邓大人去泡茶了,我去看看,不然泡错了,影响少爷的胃口。”阿宁抬高了声音。 一提到这个,梁晟的火气下来了,半晌挥手:“去吧。” 吴魏最终还是从邓家搬了出去,住进了自己的宅子里。 明月在外面溜达了几日,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 吴魏一见他,眼前一亮,道:“怎么样?” 明月笑:“少爷,让我喘口气再说吧。” 吴魏也笑了,坐了下来,让丫头上茶。 明月接过,小小饮了一口,将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这事在骑射营人人都知道,梁大将军根本不避着人呢。” 吴魏脸色阴沉了起来:“这么说,他这是没事就在欺负三妹妹了?” 明月道:“也不好说,我那天无意中听邓家的下人说,梁大将军在三小姐生病的那天,还送了一盒上好的人参去府上,但不知道最后送给了何人,就是觉得有点巧合,邓家和梁府一向并无来往。” 吴魏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敲桌子,半晌才道:“倒是令人费解了。” 他站了起来:“这事以后再说,你盯着点就行,我去见见母亲。” 吴魏穿过回廊的如意门,拐进了母亲的院子,却见母亲的丫头婆子们在外面忙忙乎乎地站了一院子。 烧水的,弄吃食的,都在忙着。 “怎么?有客人吗?”吴魏随口问。 “大少爷,邓家的小姐来了,正陪着夫人说话呢。”有丫头回报。 邓家的小姐?吴魏疾步进门,却见一个柔美的身影正坐在红木大椅上,见脚步声急来,遂轻轻转过头来。 熟悉的细白的鹅蛋脸,精致的眉眼,唇红齿白,这是……邓锦慈!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阳光灿烂,浅笑的内心也美滋滋的,留言支持或默默支持浅笑的小天使越来越多,这些力量会让浅笑一直走下去。 今日是换榜日,好幸运轮到榜单。 越努力,越幸运,这句格言送给你们~~ 小天使们,下午好~~ 第27章 巧算 少女穿着素白的短襦长裙,梳着分髫髻,插着一根碧玉钗,发尾处留出的青丝垂着肩后,飘逸动人。 她没有说话,眸光里是柔弱的,憧憬的,有光芒,却是小白花一样的羞涩不安。不是那个辽北大地夜晚的寒星,不是那个英姿飒爽的明媚娇俏。 吴魏愣了一下,眸光渐渐冷了下来,吴太太不动声色地打量自个的儿子。 “母亲这里既然有客人,那我就等会再来吧。”他心跳渐渐平复下来,略一施礼,转身就要出去。 吴太太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她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目光都放在邓锦慈的身上,这个女孩子见人又一直低垂着头,是以从未留意过这个庶女,刚才赵姨娘领着邓锦媛登门时来访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容貌实实在在吓了一跳,若不是介绍,竟当真以为是邓锦慈呢。 而儿子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喜欢邓锦慈就不单纯是因为那张好看的容貌了?她的心迅速地往下沉了下去。 第22节 “她们也不是外人,你过来见见也好,这是你邓家的四表妹。”吴太太忙叫住他。 吴魏回过身来,轻垂着眉眼,不再看她,嘴上规规矩矩地道:“四表妹好。”赵姨娘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上。越来越觉得特别喜欢,与锦媛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今早的时候就特意明示暗示邓延武要带着锦媛去露露面,让吴家太太看看,一旦吴魏自己看上了,主动来求亲,不也是一桩美事嘛。 邓延武拗不过她,就给她备了一些礼物,打着邓老太太庆贺乔迁新居的名义过来做客的。吴太太对赵姨娘的来访虽然深感意外,但也十分热情的接待了。 吴太太看着吴魏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她道:“你去忙你的吧。” 吴魏默默地施了一礼,走到门前,脚步一顿,然后加快走了出去。 赵姨娘笑道:“大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听老爷说这次要上京当差?” 吴太太笑:“正是,小儿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不懂,以后还要多劳邓家照顾呢。” 赵姨娘笑:“邓家和吴家是有着亲戚的,这不帮谁也不能不帮亲戚是吧,清少爷和您家大少爷那是同窗,以后要一起走仕途的,老爷总和我说,吴大少爷多么懂事上进,您真有福气啊。” 听见有人夸奖吴魏,吴太太的笑容打心底了满溢出来,嘴上道:“您太客气了,要不中午就在这里就餐吧,我让厨子做几样下邳当地的美食尝尝鲜。” 赵姨娘自然乐得留下来,以备多制造让二人见面的机会。 待吃饭时,吴太太派人去请吴魏,小厮回报来说,大少爷去西山了。 吴太太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笑着说:“他要准备入仕的事情,最近忙得很呢。” 赵姨娘心想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时,也笑着道:“男儿志在四方,正事要紧。” 待到了晚上,送走了赵姨娘,吴太太坐在房里和蔡妈妈聊着天。 “你说今天这赵姨娘来,话里话外的都围着魏哥儿转,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吴太太忽然冒出一句。 蔡妈妈轻抬了下眼皮,看着吴太太脸色如常,于是道:“这倒是有可能,不然也不能特意带着四小姐来。” 她顿了一下又道:“这四小姐虽是庶出,但规矩很不错,身段看着也是好生养的主儿。” 吴太太道:“咱们家虽然是富庶之家,但却不是高门大户,我要给魏哥儿说个高门贵女的话,难免要低人一等,他的脾气肯定不行,莫不如找个高门大户受宠的庶女,既能帮上他的忙,还不至于抬不起头来,这样也算一举两得了,你说是不是?” 蔡妈妈笑道:“太太一向是聪慧的,这样想就对了,那个赵姨娘在邓二老爷那里很是说的上话,四小姐模样身段都不错,也是个合适的亲事。” 吴太太迟疑了下,似有忧心道:“你说魏哥儿不是真死心眼地喜欢上邓锦慈了吧。” 蔡妈妈张张嘴,最后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太太,这事也不急,等少爷入仕了在给少爷提提怎么样?” 吴太太本来已经高兴的心情,渐渐低落了下来。 吴魏站在西山里,骑快马骑了好久,心里那股郁闷之气才渐渐消去。等下了马见明月脸色惨白站在一旁。 “怎么了”吴魏有些心不在焉。 明月勉强挤出笑容:“少爷以后不要骑这么快的马了,这要是掉下来,小得的命也就没有了。” 吴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轻斥:“胡说八道,我武艺不精,马术却是极好的。” 明月强笑:“是,少爷的马术好。” “算了,回去吧。”吴魏本来就有些蔫蔫的,现在更是兴致全无。 相较于吴魏的郁闷心情,邓锦慈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早上和梁晟闹过不愉快之后,梁晟就去开公卿会议,又和李隐讨论新皇之事去了,一天倒是清净了很多。 晚上回家的时候,秋霜带回了刘元虎给她的回信。 邓锦慈会心的笑了,然后将信烧了。 萧算虽然为人古板,但身为皇亲贵胄,却继承了萧家的好相貌。有些事情虽然不靠脸,但容貌总有时候能扭转一些事情,当年萧志让她进宫,宠爱她,不就是因为这如花美貌吗。 邓锦慈睡得沉沉,一夜好眠。 她先去骑射营点了个卯,虽然说她被调动到梁晟那里去,但真正的关系还在骑射营,她还是骑射营的副指挥使。 王世坤不在,旁边的小兵们都用十分敬佩的目光看着她,邓锦慈知道这个目光的含义,不过是她居然还能好好活下来,还能好好来当差。 梁晟的风评太差了,这个混蛋。 她又在心里暗暗诅咒一遍。 到梁晟那里去,梁晟也不在。 旁边的小厮说,大将军最近其实忙得很,也不知道有没有空过来。 等到了中午,邓锦慈看看时辰,决定去赴梁琳的约。 洛阳城北的比武场早些年作为选拔出征大将之用,一应设施很是齐全,如今年久,疏于管理,已经渐渐有些没落,但一些设施都在。 邓锦慈慢慢踱过去,天气渐暖,花木越来越繁盛,比武场两边的树木高耸,倒是遮去了不少烈阳。 远远地,就见梁琳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衣服,待走了近些,却见她满头编了无数的小辫子,细细地垂下来,看着娇俏明媚,但却是咄咄逼人的美艳。 从前萧志被梁晟压制得很,伏低忍气时间长了,就特别喜欢柔顺的听话的女子,梁琳即使再美艳无方,但这气势却是让萧志无法忍受的。梁晟他压制不了,难道自己的老婆也不行吗,所以最后梁琳抑郁而死。 邓锦慈心里略过淡淡的悲凉,从前她寄人篱下,也是养成了那般小心翼翼柔顺的性格啊,就怕被人不喜,被人所厌弃,活得是那么得不自由…… 她深吸一口气,从往事中挣脱出来。 “邓锦慈,你居然自己来了,也没有找个帮手吗?”梁琳站在那里,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邓锦慈看着她,淡淡一笑:“既是邀请郡主比试,何须帮手,不是侮辱郡主吗?” 梁琳眼里立刻串出小小火苗,道:“算你识相,不过,你若有帮手,我自是不怕。” 邓锦慈看着梁琳眼里的火苗,似曾相识,前世与她相处日久,对她的脾气拿捏实在太熟悉,于是笑道:“郡主先,还是我先?弓箭是自带还是用同样的?” 梁琳道:“为了公平起见,就用你带的弓箭,你先射,我在射如何?” 邓锦慈轻笑起来:“好,就用这天奴弓。” 梁琳的目光就落在了邓锦慈手边那把乌金色的弓箭上,道:“原来这把弓在你手上。” 邓锦慈不再言语,箭搭上天奴弓,向靶心稳稳射去,一箭正中红心。 梁琳接过天奴弓,道:“我来。” 抽出一只箭来,搭上,瞄准,射去,顷刻间梁琳的箭就穿透了靶心,将邓锦慈的箭逼了出来。 邓锦慈正要说话,忽听旁边一人道:“真是好箭,好箭术。” 她嘴角忍不住轻笑起来,时间算计的恰恰好。 梁琳回身,却见不远的树林处站着一个儒雅翩翩的俊美男子,穿着竹叶青色的广袖深衣,头戴珍珠冠,肤白如玉,比萧志的稚嫩更添加了男子稳重成熟的气息。 梁琳大怒:“本郡主在此,你是何人?” 邓锦慈垂眼,悄悄后退一步。 萧算没有答话,却是上前拿过那把天奴弓,又抽了一只箭,搭弓射去,紧接着第二只箭,又第三只箭,一箭追着一箭,齐齐没入红心。 梁琳呆了一呆,侧头看向他,因为太近,仿佛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温厚成熟的男子气息,陌生的让人脸红。 梁琳仿佛觉得心漏了一怕,一股陌生的情潮悄悄席卷了她。 邓锦慈垂目看向自己的脚下,有一朵花随风飘了过来,颤抖着,却也明艳着。 她一脚上去,轻轻一碾。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天气有点阴阴的,不过没什么,浅笑的心情依然美美的。 无论天气如何,好心情总与我相伴,我是不是太能臭美了,哈哈~~ 有一句话说的好——当你最困难的时候就是离成功不远的时候,如果你遇到困难就后退,那就算成功已到彼岸,它也会与你无缘。 所以即使文章写得再难,我也会继续下去努力的。 小天使们要多多支持我啊~~~ 早安,爱你们,么么哒~~~ 第28章 琴音 相较于萧算的志得意满,萧志的府邸此时低气压异常严重。 “侯爷要不要去给郡主示下好啊,毕竟……”是您有错在先,不给堂堂的安阳郡主面子。后面这话,贴身小厮小唐没有敢说出来。 萧志一脸阴鸷,眼睛里充满了的不耐和隐忍,听见这话良久都没有出声。 小唐不敢再说话。 良久,声音响起:“你去把家里那件百鸟雀金裘拿来给她送去。” 小唐神情放松下来,虽然这百鸟雀金裘稀世罕见,但与侯爷的前程相比,却也不算什么。 他立刻答应下来。 萧志看着锦盒被拿走,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虽然说已经与梁琳有了婚约,这裘衣落在她的手里也算合情合理,但毕竟不是自己主动想要送她的。 三妻四妾本是常态,有个女人算什么,她梁琳的醋劲就如此之大。他心里莫名地怨恨起她来。 梁琳并不知萧志的这般心思,此刻她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手托着香腮,径直出神。 那个男子竟是清河王。没有想到他如此英俊,如此成熟,想着想着,梁琳渐渐微笑起来。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她想到和萧志的婚约,她是注定要嫁个萧志的。她站了起来。 旁边的梧桐一直在旁看着她,见她起身,忙道:“郡主要喝茶吗?” 梁琳看着她,不出声,眼睛里闪着光芒。 梧桐轻叹一声:“我的好郡主,有些事情是可以商量,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商量的,婚事是太后定下来,这本身就改变不了。” 梁琳倔强地扬起了小下巴,道:“我去和姐姐说,她一定会依着我的。” 梧桐想了想,道:“清河王底细也不甚了解,万一人家已经有妻室了呢?” 梁琳怔了一下,然后声音渐渐低下来,道:“我其实不想嫁给萧志的,他看着就极闷,也不会哄我。” 梧桐道:“那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成亲罢了,以后在一起就好了,有太后和大将军在,不会亏待你的。” 提到梁晟,梁琳眼睛亮了起来,道:“我去和哥哥说,如果他选择立清河王为帝就行了,这样我也不用嫁给萧志了。” 说罢就要往外走。 梧桐上前一把揽住她:“郡主,谈事情哪能这样莽莽撞撞去说,大将军也不会同意啊。” 梁琳一把推开她:“我是主子,你是主子,走开。” 梧桐委屈极了:“郡主!” 第23节 梁琳道:“你别拦我,我就原谅你。”说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此时的梁晟正在自家的书房里练大字,见梁琳没有敲门就闯进来,当下就皱了皱眉头。 梁琳才不怕他,哥哥就是表面上凶,实际上对她心肠最软了,从小就没有娘亲,父亲也去得早,哥哥和姐姐简直宠她宠的要命。 “哥哥,我不要嫁给萧志了,你帮我和姐姐说说吧。”梁琳笑得谄媚,靠了上去。 梁晟放下笔,接过阿宁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美眸一扫,看向她。伸手在她鼻子上宠爱似的捏了捏,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只当她在开玩笑,道:“今晚厨房里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鳜鱼,一会去吃吧,乖乖的,要听话。” 梁琳见哥哥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心里越发地郁闷:“我不要,哥哥,我不想嫁给他,我不要。” 梁晟拿着宣纸的手一顿,眼光凌厉地看着不远处的梧桐,道:“还愣着干什么,领着你们郡主下去吃饭。” 梧桐心颤了一下,一秒也不敢停,上前立刻劝道:“郡主,我们回去吧,大将军有正事要忙呢,走吧。” 梁琳见哥哥神色不佳,到底不敢再闹,顺着这台阶就悄悄下去了。 看着梁琳的背影,梁晟的神色越发冷峻起来。 “阿宁。”梁晟轻唤。 “小的在呢。”阿宁低着头赶紧上前。 “你去悄悄问问,今天郡主都见了什么人,别让郡主知道。”梁晟将手中的狼毫笔沾满了墨水,重重地在宣纸上按下去,顷刻之间,一层宣纸瞬间湿透。 有小厮来报,说蠡吾侯送来给郡主的礼物一件。 梁晟眼睛眯了起来,闪出一丝冷光。这人也不太傻嘛,他立刻吩咐道:“去检查一下,确定安全后给郡主送去。” 吴魏给邓清下了拜帖之后,很快就上门了。 邓清在自家的亭子里招待了他。 “仕途有眉目了吗?”邓清见他情绪似是不高,出声问道。 吴魏笑:“说来这事也巧,正好下邳有个举荐的名额,父亲给我争取了来,过几天可能就正式下文了。” “真的吗,太好了,去哪里?”邓清大喜,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吴魏拿起雨过天青釉的小茶盅,在手指中缓缓晃动,看着茶汤在盅中缓缓荡着,然后慢慢启唇道:“太尉李隐大人那里缺个副手,我正好想去试试……” 邓清怔了一下,低声道:“太尉大人和大将军为立新皇之事争得头破血流,别人都唯恐卷入,你倒好,自动往火上撞,不再考虑一下吗?” 吴魏沉默,然后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太尉大人是名臣忠卿,所作所为全是臣子之道,有这样的人做榜样,也是我之福气。” 邓清一叹,道:“你即已决定,我便不再劝你,我呢,或许会下派,去外地当个郡守也不错。” 吴魏笑:“如果你做了哪里的郡守,也是当地百姓的福气呢。” 邓清摆手:“我志向不如你,暂不谈这个,前日我谱了一曲,你要不要弹弹看,以后这样的清闲日子怕是少了。” 吴魏大笑:“好”。 邓清于是吩咐小厮拿那古琴来。 邓锦芳从王氏的院子里回自己屋,心血来潮想逛逛后花园。 刚走到牡丹花丛下,却听前方的凉亭处传来一阵琴声。 她好奇地拨开花丛,往前方望去。 八角凉亭里,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坐在一架深檀香色的古琴后面,头微低,有发丝轻轻垂下来,飘在风里。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火红的夕阳从身后投射过来,将少年的周身染成了红色,他就这样沐浴在夕阳里,宛如传说中的神抵。 琴音徐徐响起,渐渐如潮水般四溢开去,充盈着邓锦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如春风拂过原野,如春笋冒出尖头;如惊涛拍浪,又缠绵好似呢喃。邓锦芳深深埋藏在心里的绮念如草原上的野草一般地疯长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发抖,手也在发着抖,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只想着就这样呆在这里,呆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一辈子,即使就此死去也是心甘情愿。 “小姐……”有人在她身边轻喊。 她听得见,却回不了神,那琴音一波一波冲击着她的心灵,让她整个人整颗心都又酸又麻,却又满是甜蜜。 “小姐——”这声音又急促了些,有人硬是拉了她的手一下。 邓锦芳不自觉地手攥住牡丹花丛,枝叶哗哗作响,琴音戛然而止。她方缓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己的丫头花蕊。 花蕊急切地用眼神示意前方。 邓清和吴魏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脸刷地一红,迈步走出丛林。 上前施了一礼,邓清与邓锦芳同岁,却要大上半年,邓锦芳口呼:“三哥哥,吴表哥。” 邓清见是她,神情松懈下来,道:“好久不见二妹妹,妹妹最近都在忙什么?” 邓锦芳道:“不过是绣花射箭罢了,哥哥做在什么?” 邓清道:“妹妹喜欢听琴吗,我新谱的曲子,你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听。” 这话正中邓锦芳下怀,她偷眼看向吴魏,后者对她淡淡一笑,她芳心暗喜,立刻道:“好啊,好久没有听过哥哥的曲子了。”她无视于花蕊的一脸焦灼,施施然坐了下来。 “你去房里,拿些新鲜果子出来,给哥哥们尝尝。”邓锦芳吩咐花蕊。 花蕊不敢推辞。 邓清道:“妹妹喜欢听什么曲,哥哥我今天为妹妹弹奏一曲吧。”邓清知道邓锦芳向来与邓锦慈不合,但在他看来,都是女孩子家的一些小别扭,无伤大雅,他倒乐得做个和事佬。 邓锦芳道:“哥哥新作的曲子就不错,刚才我都听得入神了。” 邓清大笑:“曲子虽是我做的,但这弹琴之人却是吴家表哥,这娴熟的技法我是远远不及。” “哦,是吗?”邓锦芳睁大了杏眼,看着吴魏道:“吴表哥技法当真是极高超,要是能指点小妹一二就好了。” 吴魏垂目看着手边的七弦古琴,淡淡开口道:“琴者,禁邪归正,以和人心。琴若弹得好,技法虽重要,但心音也是最为关键的。妹妹若是想学好琴术,你三哥哥的做人处事却是远胜于我的,不如就和他学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早好饿,没吃饭,就过来发文了。 小天使们,早安~~~ 第29章 午餐 邓锦慈回府的时候就见冬雪焦急等在院子门口。 “怎么了?”她边说边往院里走。 “太太一直在哭,大小姐又被大太太叫走了。”冬雪低声道。 邓锦慈脚步一顿,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想了想才道:“怎么回事?” 冬雪看着她,嘟囔着:“还不是因为赵姨娘的事情,赵姨娘想给四小姐订亲事,老爷就和太太提,太太就哭了。” 原来是这回事,邓锦慈放松下来,婚事她是最不怕的了,她疾步进了院子。 粉雀给她撩开的帘子。李氏正坐在靠窗的高背椅上,眼睛红红的,整个人都蔫蔫的,琥珀在一旁小声劝着。 李氏一见邓锦慈,就扑了上来,道:“云云,你可回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邓锦慈拿出锦帕给她擦眼泪,然后抬头看着琥珀道:“去给太太端壶酥油茶来,润润喉咙。” 冬雪道:“小厨房的菜已经好了,小姐等会用吗?” 邓锦慈垂眸看着李氏:“娘,你晚上吃了吗?” “还……还没……”,李氏哽咽着。 “那就一块吃点吧,上菜吧。”邓锦慈拉着李氏的手坐到了桌边。 “娘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吗,要不要说说?”邓锦慈放柔了声音。 “你爹没事就宠着那个狐媚子,锦媛比你还小呢,居然先要准备亲事,这长幼有序的,怎么轮也该轮到你才是,这要是她先定下来,你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了去吗”李氏愤愤不平。 “娘,这事我说过很多遍了,如果有和锦媛合适的男子,先定了亲也无妨,何必管他人想法。”她顿了一顿,笑道:“您的女儿貌美如花,到时候遇到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你又何必担心。” 李氏听到貌美如花四个字,禁不住噗嗤一笑:“这这丫头也不害臊。” 邓锦慈呵呵笑了,秋霜和冬雪挑开帘子,开始上菜。 邓锦慈给秋霜使了眼色,秋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去打听去了。 赵姨娘从松风轩里出来的时候,刚走到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人。 她吓了一跳,月色下,来人一身暗紫色的短儒长裙,与这浓浓的夜色巧妙地融为一体,只是那过分晶亮的眼眸在黑夜里完全让人无法忽视。 却是邓锦慈。 赵姨娘赶紧上前施了一礼:“三小姐。”然后起身道:“三小姐在这里做什么,怪吓人的。” 邓锦慈开口,声音冷冷的:“这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赵姨娘一向心大的很,没有想到这小胆。”话语里充满了浓浓的嘲讽。 赵姨娘道:“大小姐若没事,我回屋去了。” 邓锦慈缓缓地道:“听说四妹妹准备要结亲了,需要母亲备嫁妆吗?” 赵姨娘愣了一下,然后道:“三小姐听谁说的,哪有这样的事,锦媛还小呢,何况三小姐还未议亲”。 邓锦慈道:“你知道就好,我是不在乎这个的,但我不允许别人来伤害母亲,你要是守规矩,或许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不然……”她上前低声道:“你这辈子都无法如愿以偿。”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赵姨娘彻底愣住了,看着邓锦慈远去的背影,心里极恨,顺手将手边的花朵掐了下来,揉个粉碎。 一大早,邓锦慈照例到骑射营点卯,然后去了梁大将军处。 令她愤怒的是,自她来了之后,梁晟将屋里打扫丫头居然给撤掉了,每日清晨打扫房间的任务就落在了邓锦慈的身上。 堂堂的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沦落到此等地步,邓锦慈忍不住叹口气,故意忽略掉阿宁同情的目光。 屋子里乱的像被狗啃过一样,东西摆放乱七八糟,飞了一地的宣纸。这梁晟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是发生了抢劫还是灾难,又或者难道他是故意的,明明昨晚走的时候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很整齐的。 这个混蛋,她低咒一句。 “干什么呢?”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晟正好推门进来。 邓锦慈心一惊,回过神来,赶紧跳开,倒退一步。 “胆小鬼,这就吓到了。”梁晟长腿一伸,绕过地上的杂物,一脸嫌弃道:“赶紧收拾,动作好慢,磨磨蹭蹭的。” 邓锦慈紧紧抓了一下扫把,强忍住往他头上打去的念头,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地面。 良久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梁大将军,下官能问你问题吗?” 梁晟坐在案几后,倨傲的一抬下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副降贵纡尊的样子,道:“说吧。” 邓锦慈垂目看着脚边到处都是的纸屑,心里默念了三声:忍他忍他忍他,然后清清嗓子,抬头道:“请问大将军这里昨晚遭灾了吗?” 第24节 梁晟眼睛里蹭的一下窜出小火苗,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半天,语气十分不耐道:“怎么,让你干活,你不服气啊?” “……” 当她没有问过好了。 邓锦慈继续扫,扫到了他的书桌旁,高处有个玉器已经碎成了一片片,她伸手去碰,碎片处异常锋利。 哎呀一声,邓锦慈抽手回来,雪白的手指处已经渗出了点点血珠。 怎么回事?梁晟有些紧张,冲了过来,见她手指已经被划伤,愠怒道:“你蠢死了,一点小事也做不好,阿宁——”他朝外吼道,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晦暗难测的戾气。 然后,他抓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想帮她止血,却在触及她冰凉的手指时心里一惊,异样的感觉,从手指连接处一路窜到了头顶,又窜到了脚底,让他全身顿时又酥又麻。 他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 邓锦慈:“……” 她觉得自己没有被划伤,也一定会他打伤。 阿宁正好开门进来,看到有血珠滴到地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少爷 ,有人行刺啊。” 梁晟倏地转头看向他,目露凶光,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找死啊,什么行刺,没有看到邓大人受伤了,赶紧去叫太医,要最好的那个,现在,立刻,马上到!” “不用了,不敢劳烦将军,我自己弄弄就行了。”邓锦慈起身往外走。 梁晟怒道:“你站住,再走一步,我就把你关到牢里去。” 战火弥漫,阿宁不敢逗留,火速一般找太医去了。 邓锦慈脚步不停,梁晟大怒,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受伤了还到处跑,想死直接说,我这里不负责收尸。” 邓锦慈顿住脚步,心道,你嘴巴还能再毒点吗? 太医几乎是被拖着进来的,他以为有人伤的快不行了,等看清楚就是划个口子这样的小伤口,有些傻眼了。 太医一脸懵的表情,让梁晟心往下沉,他有些紧张,口气不善地问道:“怎么?要不要紧,很严重吗?” 太医喘了口气,道:“大将军,不过是小伤口,没有伤到骨头,不沾水的话,很快就好,等我包扎一下,有利于伤口愈合。” 梁晟怒道:“那你刚才什么表情,庸医啊!”他解气一般一脚将她刚才收拾成堆的垃圾踢翻。 邓锦慈垂目默默看着,这是让她带伤再扫一次吗? 好在梁晟接下来没有再为难她,而是找来了三个丫头,很快就把房里打扫了干净。 中午吃饭的时候,菜品异常的丰盛。 黄豆炖猪蹄汤,清蒸黑鱼,酱炖乳鸽,还有清炒苦瓜……摆了满满一桌子。 邓锦慈禁不住撇嘴。 “看什么看,赶紧吃。”梁晟十分粗鲁地夹了一筷子的黑鱼放在了她的碗里。 这人怎么这样,邓锦慈拿起筷子,准备默默地吃饭,啥也不说。 “多吃点乳鸽,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梁大将军又夹了一块乳鸽给她。 ……还有这个苦瓜太医说也不错…… ……还有这个,这个…… 邓锦慈瞠目结舌,转眼之间自己的饭碗里推起了小山一样的食物,这么多的量是喂猪的吗? “快吃,快吃”,见她迟疑,梁晟没好气地说:“你看你这么瘦,一把骨头似的。我家的兔子都比你吃的多……” 阿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赶紧咽了回去,梁晟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中午阳光还十分明媚,午时一过转眼就下起雨来。 傍晚时分也没有停,邓锦慈有些发愁,今天她出门没有坐马车。看看天色,雨还不小。 “坐我的马车回去吧。”梁晟下巴抬高,一脸施恩的样子。 邓锦慈飞快抬头看了一眼他,梁晟接着道:“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我赏你的。” 邓锦慈:“……”,盯着远处的乌云,道:“多谢大将军美意,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梁晟怒了,眼睛腾地窜出两朵小火苗,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办法,赶紧上去,难道让我拽你上去啊。” 阿宁对着她猛使眼色,她只好乖乖就范。 “哦,对了,我以后去开会,你也跟着去。”梁晟的声音从身后凉凉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因为起得晚了。抱歉啊。 作者词穷,那就求收藏,多支持吧~~~ 第30章 跟班 相较于邓锦慈的愤愤不平只敢隐在心里,梁琳的坏心情则是全面爆发出来。 萧志拿来的装着百鸟雀金裘的锦盒被她一把甩在了地上,砰地一声,整个院子里都听到了。 “小姐,这是雀金裘啊,天下间最贵的衣服了,足以看出侯爷对您的心意,这么晚了,你快消消气吧。”梧桐将锦盒捡了起来。 “雀金裘又怎么样,天下间我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没有,本郡主不稀罕。”梁琳倨傲地抬高了下巴。 梧桐道:“郡主虽不稀罕,但对别人来说可是宝贝,别人把宝贝给了你,就是心意了。” 梁琳脸色的怒气减退,却仍死撑着:“哥哥当真说这些日子不许我出去了?” “大将军也是为了郡主好,现在正是多事的季节,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有心接近郡主,郡主在府里不也挺好。”梧桐苦口婆心。 梁琳低头沉默不说话,脑海里却是那儒雅成熟的俊秀男子。 梧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想通了,稍稍放下心来。开始给她打温水,放洗澡水。 “郡主,今天用橙花的香精怎么样?”梧桐问。 “随便了。”她有些心不在焉。 第二日刚过巳时,萧算给梁琳送来一份赏牡丹花会的邀请函。这个时辰是邓锦慈建议的,这个时候梁晟已经不在府里,府里的主子就只剩下梁琳一人,事情比较好办。 梁晟虽然禁了梁琳的足,但并没有禁止她与人来往。何况昨日郡主刚收到一份礼物是有目共睹的,将军也并没有禁止。因此这份邀请函顺利地到了梁琳的手里。 梁琳接到了帖子,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唤梧桐来给她更衣。 更衣?梧桐吓了一跳,警觉道:“郡主你要出去?” 梁琳嘘地一声:“你小声点,赶紧把衣服给我找出来。” 梧桐道:“郡主,大将军不是说了,不许郡主这段时间出去吗?” 梁琳道:“没事的,我一会就回来,哥哥不在家,不会知道的。” 梧桐一脸担忧:“大将军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梁琳笑:“没事,我会保护你的,哥哥最听我的话了。” 等梁琳收拾好,换上的却是梧桐的衣服。 “你就在家里冒充我,我很快就回来。”梁琳踩着小羊皮短靴轻轻地走了出去。 后花园里有个小门,平时是厨房用来搬运食物的出入口,梁琳打算从那里混出去。 “哎,小三子,快把这个运过去。”门前有人喊。 梁琳吓了一跳,悄悄跟在车后,顺利地出去了,果然这里哥哥没有派人把守。 梁琳出去的时候,直接去了西门,萧算说在那里等她。 她走到那里,果然见一辆黑漆马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正是萧算。 梁琳觉得心跳加速,脚步开始慢了下来。 萧算转身看见她,忙向她挥挥手。 梁琳嘴角轻勾,慢慢走上前去。 萧算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露齿一笑:“郡主这番打扮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梁琳脸色微红,嘟囔道:“哥哥不让我出来,只好这么办了。” 萧算眼里略过一丝精光,想着邓锦慈的估计果然不错,竟然真的穿着丫头的衣服就出来了,他回身看向马车道:“车上我给郡主备了一套衣服,郡主若是喜欢,不妨试下。” 梁琳心花怒放:“真的吗?太好了,我去看看。” 旁边闪出一个穿茶青色长裙的丫头,扶着她上了马车。 萧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茶今日要好好伺候郡主。” 备了衣服,还给她临时配了伺候的丫头,真是好贴心,梁琳这样想着,嘴角就无法控制地泛出傻笑。任甜蜜从心里一直流到了脸上。 换好了衣服,竟是一件五彩闪光的蜀锦留仙裙,繁复的做工甚是考究,天光从马车窗的轻纱处投射在衣服上,泛着七彩的光芒。 百鸟雀金裘虽然贵重,华丽,远超过这件衣服。但那又算什么,心意是最重要的,梁琳想着,早把萧志送来的那件衣服抛之脑后。 “郡主,尝尝这个小吃,王爷特意从苍州带来的当地特产。”小茶打开车上一个粉彩花卉的多层食盒。 乳白色的乳酪块里配了鲜红的樱桃,竟是如此好看,梁琳好奇地尝了一口,又酸又甜,口感极好。 看着梁琳的神情,小茶心里略略放松下来,一直听说这位郡主极难伺候,没有想到竟是个随和性子。 小茶不知道的是,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再泼辣任性的女人也是嚣张不起来的。此时的梁琳就是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有邓锦慈给准备的一切都投了她的喜好。 马车在锦绣园门口停了下来。 锦绣园是洛阳城里最大的牡丹园,培植了几千株的名贵牡丹,凡是能找到的品种在这里都有。 梁琳越走越是心喜,忍不住偷眼看向旁边的男子。 萧算自始至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给梁琳介绍各种牡丹的花名和来历。 “……这个魏紫和那个姚黄原是一对恋人,后来家族反对,两个人为了永远在一起,就殉情了……”萧算胡编了一个凄美的故事说给梁琳听。 梁琳听着,脸色变幻莫测,她垂下眼,想到大哥,又想到萧志,再想到萧算,心如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又浸在甜水里,或浮或沉。 “郡主要不要画个像,那边正好有画师。”萧算笑,想着安排的画师应该到了。 “还有画师呢,太好了。”梁琳小小的伤感立刻抛之脑后。 梁琳坐好,等画了一会,中场休息时,忽然道:“你……要不要也来画一张?”问得小心翼翼,迟迟疑疑。 萧算笑了,笑得肆无忌惮又志在必得。 第25节 最近雨极多,隔几日就要下雨。 白天天气还万里无云,十分晴朗,到了傍晚就下起雨来。 吴魏和邓清买了笔墨纸砚,正好被雨阻隔在路上。 二人顺脚拐进了商铺避雨。 吴魏扫了一眼,竟是一些西洋新奇玩意,有整点报时窜出一只小鸟的西洋钟表,有弯弯曲曲的弦乐器,朝廷开通的通往西域的经商之路,也让这些玩意流通到京城来。 吴魏拿起一尊美人雕塑,工匠的手艺极好,这美人做的栩栩如生,明眸皓齿,肩膀上垮着一只弓,英姿飒爽的。 他心一动,看了又看,浮上心头的是那个同样的少女。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他问出了声,也掏银子买下了。 然后递给了邓清。 邓清怔了怔,吴魏看着他,目光里有着执着和坚定。 邓清谓然一叹:“真不知道你这是做什么,想送给她,还偏要以我的名义。” 吴魏垂目,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是有苦衷的,这样做不是对她最好吗?”他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都想着要买给她。 邓锦慈觉得今天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她以为梁晟那句话是随口说说的,没有想到开公卿会议时真的带着她去了。 “下官不够资格,恐怕不合适吧。”邓锦慈沉默了半晌,目光触及他腰间的那颗祖母绿的宝石。 “有什么不够资格,我说有就有,我就是标准。”梁晟倨傲的说。 邓锦慈慢慢跟在后面,幻想着等他改变主意。 “走这么慢,你不乐意啊?”梁晟脸色不佳,隐隐有些不耐。 “……没有。” “那就快点跟上。”梁晟吼道。 “……腿那么长,我跟得上吗?”邓锦慈小声嘀咕。 哎——梁晟忽然顿住脚步,邓锦慈结结实实撞到了他的后背上,他穿的是带盔甲的战衣,邓锦慈感觉自己的鼻子好像要塌了。 “我发现你这一段时间好像长高了不少。”梁晟用手比了一下她的身高,基本上到他的肩膀了,他似乎满意了,神情放松了下来。 很快到了尚书台。众人对她视若无睹,显然是训练有素,修养极好的人。 会议上,司徒胡宽道:“这次水灾涉及百姓大约为三百户左右,财政拨款已经下发下去了,不知道大将军还有什么指示?” 梁晟道:“你让郡守把每个领到粮食补贴的百姓名单都公布出来,互相监督保证落实到位,另外,安排个人下去复核一下。” “……你这个是怎么回事?这么的银子哪去了?”梁晟一把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了地上,声音巨响。周围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邓锦慈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讨论,看着梁晟一身戎装,气宇轩昂地站在那里,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也不全凭着外戚的缘故,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梁晟转过头来,隔空与她的目光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让小天使们久等了,~~抱歉啊,么么哒,爱你们。 另外,求收藏,求支持啊~~ 第31章 下套 雨越来越大,梁琳在外面等着雨势稍停,才换回来时的衣服,才意犹未尽悄悄回了府。 府里静悄悄地,安静的很,她顺着出去的路回了自己的闺房。 刚一到院子里,她正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一声咳嗽,在身后响起。梁琳僵了一下,立刻站直了身子,慢慢转过身来。 “哥哥——”,她硬挤出笑容来。 梁晟看着她,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夕阳在他身后,他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梁琳呆住了,寒意从脚底渐渐升起,哥哥发火还好说,哥哥笑起来虽然更美,但却是最可怕的,让人打心眼里发憷。 “哥哥,你别这样,我……”梁琳扑上来,一把抱住他。 梁晟任她搂住,没有动,只是轻轻道:“你去哪了?” 梁琳不敢说:“我没有去哪,只是太闷了,出去走走罢了,怕你说我,就偷偷出去了。” “自己一个人吗?为什么不带梧桐出去。”梁晟问。 梁琳放开他,退后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梁晟。梁晟面色凉凉的,神色在幽暗的天光里晦暗不明。 “梧桐呢?”梁琳往屋里走。 “奴婢照顾不好主子,留着有何用。”梁晟轻轻地说,听在梁琳的耳中,却如同炸雷。 “哥哥你——”梁琳怔了一下,眼泪大量涌了出来。 “你还我,你还我,哥哥,别让我恨你……”,梁琳后退,一步一步。 梁晟看着她,转身出了院子。 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忽然觉得郁闷再也不能忍,狂风扫落叶一般将屋里的东西砸个粉碎。 阿宁不敢靠近他,站在门外不远处,听着里面的动静。 哗啦一声碎片响。阿宁心道,这是均窑的粉彩,很贵的。 紧接着砰地一声巨响。 “皇家的御赐屏风,”阿宁嘴上嘟囔着,心说,少爷胆子就这么大,普天之下,敢砸御赐之物的唯此一人了吧。 梁晟吼道:“他萧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背后使诈,他配得上吗,都已经有正妃的人了,痴心妄想!” 阿宁一动不动,站在门口,院子里的小厮和丫头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有一些新来的小厮已经开始在发着抖了。 周围树木上的飞鸟顷刻间扑棱棱地飞远了。 梁晟一拳砸在桌上,顷刻之间桌子裂了。 “你去。”梁晟冷冷地看着阿宁:“去把李大猴子给我找来,我要废了他!” 阿宁倏地一惊,抬头看看梁晟,眼前的梁晟面无表情,眼睛微眯,射出箭一样的冷光。 他不敢再看,立刻垂目低头道:“好。”就要下去。 “那个,你……”,梁晟顿了一下,眼睛里晦暗不明。 阿宁心里笑了,他就笃定少爷会心存不忍,梧桐从小与郡主一起长大,在郡主最孤单寂寞的时候都是梧桐陪着的,这丫头要是一死,郡主不得多恨将军啊。 “少爷是说梧桐吗?”阿宁忍住笑意。 梁晟似笑非笑看着他,阿宁一惊:“梧桐姑娘在柴房里关着呢,没事。” 梁晟冷笑道:“怎么,我让你找牙子给她卖了,你居然阴奉阳违,谁给你的胆子。” 阿宁道:“冤枉啊,少爷,牙子老了,走得慢,估计现在到了,我要不要去接一下?” 梁晟脸色一寸一寸青下去,怒火就要浮现出来。 阿宁有点胆颤心惊,屋里安静地掉地一根绣花针似乎都听得见。 良久,忽然有声音传入耳中:“等会,你去把郡主那个丫头送回去吧。”梁晟看着窗外,小兔子正在吃着苜蓿草,他看着看着,暖意渐渐涌上来,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阿宁轻拍胸脯,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了。 小桃子正在给兔子剁草,见有脚步声疾来,不自觉抬头,却见那个俊美如神抵的少年将军,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她微楞一下,脸刷地红了。忙低头道:“将军。” 梁晟蹲下来,用手轻轻抚摸小兔子柔软的皮毛,小兔子或许是舒服了,微眯着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微微撘了下来。 多可爱,他轻轻抱了起来。 兰石坊是洛阳城里最大的赌坊,三教九流之地,人群混杂。 华灯初上,赌场里人声震天响。 “……大大大,哎呀,怎么又是小……” “……下注,下注,玩不起赶紧滚蛋……” 声音之巨大,小声说话很快就被淹没。 在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群里有一人非常的打眼,脸部极其瘦削,瘦的就像一只猴子。虽然穿着极其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短打青衫,但是身上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匪类气息却让人望尔生畏。 那人挤进了最大的赌桌前,有人认出了他:“哎,李大猴子终于露面了,怎么,几天不赌,手痒了?” 被称作李大猴子的男子大声吼道:“老子手痒了,赶紧得。”说罢,他扫了一眼赌桌,坐到了一个紫衣男子的身边。 那紫衣男子眉头微皱,轻轻往旁边靠了一下。 李大猴子一见,立刻怒了,瘦小的脸上肌肉扭曲了一下,恶狠狠地道:“怎么?嫌弃老子?” 那男子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想起身就走。 “哎,你别走,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李大猴子身形不大,力气不小,一把攥住那男子,不让他走。 那男子怒了,道:“你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大猴子狂笑:“王法,在这赌场里谁还讲究这个呢,还有,你嫌弃我就是犯了王法,不许走,赔银子来。” 那男子大怒:“你这是不讲道理,太流氓了。” “流氓了又怎么样啊?”李大猴子眼睛冒着精光,看着男子邪笑着。 那男子抽出一把刀来,周围的人吓得四散。 李大猴子大笑起来:“怎么,想杀人啊,你来啊,我可不是从小被吓大的,你要是不杀,你就是孙子,跪地给我磕头。” 那男子一刀扑了过去,李大猴子眼疾手快,早就盯上人群里的某人了。 他疾步躲到某人的身后,轻轻往前一推,那人一个踉跄,奔着刀口就冲了上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就出来了。 紫衣男子吓傻了,要弃刀逃走,赌坊老板哪里肯放,出了人命,是要吃官司的。人群一拥而上,将那紫衣男子捆绑着准备送官。 李大猴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冷笑起来,拍拍手,心道,任务完成。就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等大家反映过来,李大猴子已经不见了。 第26节 有人翻过死去那人的脸,一看傻眼了,这人竟然是魏孝曲。 提起魏孝曲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人是宫中女侍魏孝舞的亲弟弟。 魏孝舞虽说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宫女,但在宫中女侍地位很是特殊,这女人由先帝赐给中常侍柳腾作为对食,受过正式的封赏,宫里人人皆知。 中常侍柳腾在宦官之中地位卓然,深受皇恩,这魏孝舞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有了这样一个大靠山,魏孝曲在洛阳城的下九流里也算横着走,染上了坑蒙拐骗赌的毛病,谁知今日却丧命在兰石坊里。 早有动作快的已经去了宫里报信了。 魏孝舞听到之后,痛哭失声。柳腾大怒,忙附近小宦官去打招呼,要严刑拷打,痛惩凶手。 那衙官不敢怠慢,立刻提审凶手。 那紫衣男子一脸惊慌:“不是我,是那个瘦猴子陷害我,我冤枉。” 衙官一拍惊堂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还敢狡辩,来啊,给我先打五十大板。” 那男子急忙喊道:“清河王是我主子,你要动刑也不看看背后的人。” 衙官楞了一下。清河王,他停下手,赶紧让人去给柳腾报讯。 柳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把拍在桌上,眼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光,半晌冷笑道:“先前对我无礼,如今又欺我妻弟,想上位,那就各看本事了。” 柳腾立即修书一封让人送去了梁大将军府。 接到柳腾的书信,梁晟笑了,旁边站着的李大猴子忽然有些胆战心惊。 梁大将军发火的时候起码有个尽头,也比较能撑过去。这要是笑起来,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他手心冒出了薄薄的冷汗,为清河王默哀,也为自己庆幸。当初自己为了娘的病,无钱医治,无意中打劫了梁大将军,没有想到传说中恐怖能止小儿夜啼的梁晟居然没有怪罪自己,反而给了自己银子去医治娘的病,自此才死心塌地跟了将军。 “你去账房提二百两银子去,算是打赏。”梁晟看完信,一把将信拍在桌上,双眼闪过一丝光芒。 李大猴子抬头,心里一抖,这光芒就像潜伏在暗林里的猛兽,随时准备出来袭击猎物,又像午夜的饿狼,碰到的人和物都将尸骨无存。 他隐隐有种预感,清河王,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累好困,小天使们多支持啊,求支持,求收藏~~ 第32章 择主 黄昏时分,雨停了,刚落过雨的空气潮气十足。 梁府两个大字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天色晦暗,大红灯笼早早点起。 一乘软轿,悄无声息地在大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 梁府守门的小厮忙把大门打开,轿子直接进了府门。 梁晟站在院中,一身黑衣,站在花架下,几与夜色融为一体。柳腾忙上前施礼,却暗暗心惊。 梁大将军气势在朝中无人能及,无论见过多少次都让人心生寒意。 梁晟淡淡一笑道:“柳常侍前来,真让梁某人蓬荜生辉啊。” 柳腾一惊,赶紧道:“不敢,不敢,梁大将军真是太抬举杂家了。” 梁晟道:“那就屋里请吧。”大踏步进了正厅。 肩宽背厚,身姿挺拔,衣袂带风,柳腾跟着后面,顿时有种蝼蚁一般的感觉,进了门,落了座,赶紧拿出帕子擦擦头上的冷汗。 早有丫头上了茶来。柳腾接过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却听梁晟道:“柳常侍下拜帖来拜访本将军,不知所为何事。” 柳腾抬头看了一眼梁晟,又忙错开视线,道:“大将军日夜操劳国事,我作为本朝的一份子也要尽一份微薄之力才是。” 梁晟似笑非笑看着他,嘴上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柳常侍说的尽力是指?” 柳腾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后娘娘也是忧心忡忡,我自当略尽绵力。” 梁晟一双冷冽的眼眸死死盯着他,柳腾掌管内宫多年,势力不容小觑,如果取得了他的支持,李隐那方就不足为惧。 屋子里静极了,柳腾忽然又觉得冷汗直冒,好半晌才听梁晟的声音传来:“柳常侍认为谁做皇帝比较合适呢?” 梁晟这话问得是有含义的,他是想借此探明宦官势力对立君之事的态度。 新皇之所以迟迟未立,不过是因为当前梁家代表的外戚势力与朝臣势均力敌,如果柳腾所代表的宦官势力支持哪一方面,那么哪一方就能胜出了。 梁晟话音刚落。 柳腾立刻就说 :“清河王清正严明,为人古板,一旦立他为帝,将军难免大祸临头,蠡吾侯是将军的妹婿,拥立之,可长保荣华富贵。” 梁晟笑了,这笑容柔和了他冷冽如刀刻的眉眼,一向冰冷的眼眸熠熠闪光,似乍暖还寒之际地底蹦出的第一股清泉,诱惑了饥渴人的眼。 饶是柳腾见惯了俊男美女,也禁不住一呆,心里暗暗咋舌,这人长的也太好看了。 梁晟站了起来,肩背一挺,昂然道:“柳常侍说得极是,那就这样定了吧。” 此时的邓锦慈哪里想到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个世界就要变天了。她之前谋划的一切就此落空。 她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和邓锦玲在一起绘画,邓锦玲最近缠上了她,每晚她当差回来,邓锦玲必然等在她房中。 “姐姐,你看,这样用笔行不行?”邓锦玲的小脸红红的,额头有了些微的细汗。 “线条用着可以,就是构思差一些,人物呢,眼睛最为重要,如果传不了神,就是废了。”邓锦慈顺手一笔下去,给她做了个示范:“比如呢?这个是你。” “呆呆的,傻傻的,没事就笑,这是谁?”邓锦慈边画着边试探着。 邓锦玲脸色一僵,然后强笑道:“有吗?” 邓锦慈停下笔,目光看着她手边的绘画,慢慢道:“你看你笔锋这样一转,这是什么?” 邓锦玲低头垂目看向手边的纸,剑眉星目已经赫然跃出。 邓锦玲脸腾的红了,下意识手一动,纸迅速被揉成了一个团捏在手心里。 “随便画的,姐姐不要取笑我。”邓锦玲神色极其不安。 见她还是不说实话,邓锦慈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道:“姐姐不会笑你的,小玲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邓锦玲小脸红红的,轻垂着头道:“知道了,姐姐,好姐姐,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吧,外面雨好像停了,正好透透气呢。”邓锦慈说罢吩咐秋霜拿棉披风来,给邓锦玲披上防寒气。 邓锦玲笑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现在都已经入暑了,哪里会有寒气呢。” 邓锦慈怔了下,然后笑了:“果然是这样,老是当你三岁呢。”停了一下,接着道:“那就这样回去吧。” 冬雪撩开帘子,院子里湿气极重,空气却清新的很。 邓锦慈深吸了一口气,花香满胸。 冬雪拎着灯笼在前面引路,青石板的甬道上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很快邓锦玲的院子就到了。 “姐姐回去吧,其实不用送的,还烦劳姐姐跑一趟。”邓锦玲站在院门口,跟她告别。 邓锦慈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丫头也长高了呢。” 邓锦玲笑得羞涩:“因为我不是小孩子了啊。”说完,跑着进了院子。 邓锦慈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暗暗思忖,她这整天足不出户,到底是看上什么人了呢? 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邓清,看方向应是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 “哥哥,多日未见,那边有消息了吗?”邓锦慈笑。 “马上快了,可能会去太史令那里修儒经,这倒是我喜欢的。”邓清笑得眼睛微眯。 邓锦慈笑了,邓清去了史官那里,与朝廷纷争倒是离得远些,是极好的。 她正要说恭喜,忽然想起一事,心里一突,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几年之后,那时天有异象,史官洪授借此表达对梁晟把持朝政,飞扬跋扈的不满,而上书将此难归于梁大将军,梁晟气极之下,罗织了罪名,将他在狱中殴打致死。 这会不会连累到哥哥? 夜色下,光线晦暗不明,邓锦慈忽然浮现在脸上的忧色邓清并没有瞧见。 “不会再有变动吗?”邓锦慈问。 “基本上是了,履历已经呈报上去了,估计这会已经到了尚书台了。怎么,妹妹觉得这个职位不妥吗?”邓清挑高眉头。 邓锦慈在心里轻叹一声,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以后自己小心留意就是了。 “没有,那哥哥,我回房去了。”邓锦慈提裙要走。 “你等下。”邓清喊住她。 邓锦慈顿下脚步:“什么事?” 邓清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挎弓箭的美人雕像来:“白日逛街,见这玩意新奇,特买来送给妹妹。” 邓锦慈怔了一下,没有接,神色却渐渐冷峻起来。 “哥哥——”她喊,声音在夜色里有些飘忽:“这当真是你买的吗?” 邓清也怔了一下,有些迟疑:“怎么了,不喜欢吗?” 邓锦慈想到那个丰神如玉的少年,退后一步:“哥哥还是拿回去吧,妹妹东西已经很多,不再多要哥哥的东西,以后哥哥还是不要再买东西给妹妹了,毕竟已经渐渐长大……” 她这话说得别有深意,邓清沉默了。 邓锦慈本不想哥哥如此难做,但若不明白的拒绝,这个糊涂哥哥以后更容易做下错事来。 邓锦慈说完,施了一礼,往回走,留下邓清一个人在原地傻愣愣地。 等在外院厅房里的吴魏来回地踱着步子。 见邓清出来,脸色讪讪地,心里一沉。 待邓清拿出那雕塑递给他,他才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一口气堵在胸口散不去。 邓清看着他的脸色不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在意,她不知道是你,只是说女孩子大了,不再适合收这些礼物了。” 吴魏沉默半晌,轻轻走了出去。 邓锦慈在入门前停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 却见一个红红的灯笼在夜色里由远及近而来。 素衣长裙的身影,却是邓锦媛。 第27节 邓锦慈看着她,淡淡道:“妹妹所为何来?” 邓锦媛施了一礼,柔柔地道:“妹妹得空给姐姐做了一双鞋,姐姐试试合脚不。” 冬雪向来最讨厌邓锦媛装腔作势的样子,立刻露出一副不屑的目光,想要出声相讥,又想到邓锦慈的叮嘱,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是赵姨娘来示弱了? 邓锦慈想着,笑了笑:“自家姐妹,又何必客气呢,进来吧。” 凭心而说,邓锦媛的女红是极好的。鞋子用了繁复的苏杭绣花,颜色淡雅。鞋头处绣了一朵小小的牡丹,不出挑,却也不素净,一切都恰到好处。 邓锦慈笑了。 凌晨时分,忽听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 “怎么了?”邓锦慈撩开床幔,值班的粉雀披衣前去打听。秋霜却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宫里宣旨,所有的三公级别的文臣武将都去上朝,过来通知大老爷的。”秋霜道。 邓锦慈一惊:“所为何事?” “据说新皇已经定下来了。”秋霜低头给她去拾掉在地上的引枕。 却听哗啦一下,整个床幔都被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差点忘记更新,赫赫~~还好及时发现。 第33章 定局 每逢月中十五,洛阳城的集市上都挤满了前来摆摊做生意的小商贩,本地居多,外地也不少,朝廷通往西域的路开通之后,给商人们创造了极大的便利。人们坐在洛阳城里随处可见外地的商人,有红胡子的,有蓝眼睛的,早已见怪不怪。 喜盈门客栈掌柜张铁生一大早就吩咐伙计打扫干净房间,烧好茶水,备好吃食,静待客人上门。 当那个高鼻子凹眼睛大胡子的男人走进来的时候,张铁生眼睛一亮,连忙招呼伙计上前去迎。一般这样的商人都远道而来,必定会住上几天,而且出手又大方,小费又给得多,自然要好好招待。 伙计阿图迎了上去:“客官住店?” 那男人异域口音很重,但中原话倒是说得极好,看来是走南闯北惯了的人。 “给我来间上房,外面的骆驼帮着喂一下。”男人说。 阿图道:“客官好眼光,我们喜盈门客栈那可是远近闻名,房间干净,价格公道,而且粮草十足,您就放心吧。” 那男人笑了,一把浓密的胡子翘着,从口袋里掏出了5个铜板递给了他,算是打赏的小费。 阿图接过,放在兜里,笑容满面的领着去了二楼的上房。 待安置了客人,那人吩咐道:“给我来点热水,再送几个馒头,一份酱牛肉来,还要一份胡辣汤吧。” “好嘞——”阿图拖长了声音,蹬蹬下楼去了。 陆陆续续地客人开始上门了,阿图一个接一个的接待完,才喘了口气的功夫,忽然想起楼上那个大胡子男人的骆驼还没有喂呢。 他于是从后院的仓库里拿出一捆干草晃晃悠悠地去了后院的马厩里,骆驼就栓在了那里。 却见几个客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见他过来,都神色诡异地看着他。 阿图把整捆干草放在了槽子里,抬手擦了把汗,大热的天气,正是三伏天,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怎么了?”他问。 其中一个客人神色惊慌,脸色煞白,手哆嗦着:“你看——” 阿图上去,瞥见骆驼的脚下倒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脖子处有血流出来,见它那个瘫软的样子,而且骆驼的蹄子处还带着血迹,似乎是骆驼踩死或者踢死的。 骆驼一向温驯,应该是不经意间弄死的吧。不过是死了一只兔子而已,大惊小怪的。阿图随意想着,下一秒却在看到兔子身上的红线时呆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为了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找了个棍子轻轻拨动一下兔尸,兔子的脖子上用红线系着一个小小的玉佩,仔细瞧来上面刻着一个梁字。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来前院,周围的客人们也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掌柜的,掌柜……”阿图眼看着两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 张铁生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却见阿图嘴唇青紫,哆嗦个不停,显然是吓得不轻。 他忙着按了下人中:“怎么回事?咋了?”张铁生也被吓住了。 有客人好奇的张望过来。 阿图好不容易喘口气过来,一把拽过张掌柜,死命往后院的马厩里拖。 张铁生见到兔尸也慌了,阿图道:“怎么办啊,张掌柜,我还没有娶老婆呢,我不想死啊。” “我不干了,我现在辞工,我立马走。”阿图说着就要回房就换衣服,拿行李。 张铁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个兔崽子,这个兔子死了跟咱们没有关系,这明显是那商人带来的骆驼伤的,梁大将军要算账,也要找那个人才行,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阿图眼看着要哭,不停地挣脱:“掌柜的,你别哄我,整个洛阳城里谁不知道这个兔子是梁大将军的宝贝,虽然是这个商人的事情,可是死在咱们的地盘上,以他的性子如何饶得了。” 张铁生放开他,脑筋转了一下,上前凑到他的耳边:“既然已经有人看到了,瞒肯定瞒不住,那就不如全推在那客商身上,你可别让他跑了,不然你跑到哪里也是死路一条……” 阿图忍不住打了寒颤,这洛阳城里哪个不知道梁大将军爱兔如命一般。在西边的宅子里还专门开辟了一个兔园,里面豢养了各种小兔子。 ……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唱着曲谱,悲悲凉凉的。 小桃子再也听不下去了,打算抱着兔子就回府。一转身却发现兔子不见了。 她顿时心慌了起来,到处找,知道找到距离喜盈门客栈不远处,才发现那只兔子一动一动躺在那里。 她胆战心惊地上前,却发现兔子流得血已经凝固,看来已经死去多时。 小桃子立刻昏了过去。 周围立刻有人去梁府报讯。 此时的梁晟全身盔甲,英气勃勃地站在长桌前,脸色十分凝重,极具压迫感。 所有的三公级别的文臣武将,列候等全部都出席了此次公卿会议。 梁晟扫了一眼众人,众大臣接触到那凌厉的目光俱是心中一跳,脊背发凉。 长久的沉默过后,梁晟冷冷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今日我朝新皇就这样定了,拥立蠡吾侯萧志为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太尉李隐道:“大将军,此时不妥,还请从长计议,清河王清正贤德……” 梁晟未待他说完,一拳砸在长桌上,众人一惊,屋里顿时鸦雀无声,梁晟道:“老太尉的话都熟得要生茧子了,就不要再说了,今天就必须立萧志!其他人,你们谁敢反对?” 司徒胡宽和司空赵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惧意。 两人于是说道:“一切都凭大将军做主。”其他大臣和列侯见状也都附和:“大将军做主。” 梁晟看向李隐,冷笑道:“立蠡吾侯只有你一人反对,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隐重重坐下,鼻子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既然大家意见统一,那就这样定了,明日命史官占卜一下时辰,选定吉日迎蠡吾侯入朝。”梁晟说完,把手上的奏章往桌上狠狠一摔:“散会。” 很快邓锦慈派去探听消息的小厮回报,说新皇已定,正是萧志。 邓锦慈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搅得她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的走动。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秋霜从未见过她这番模样。 邓锦慈回头看着秋霜,盯了半天,眼睛都没有错开一下。 秋霜骇然:“小,小姐……”说着上前就要去摸她的额头。 邓锦慈回过神来,用手轻轻格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就是觉得这一切好像不太真实,我还是不是我?”声音几不可闻的,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余无尽的疲惫。 秋霜面色大忧,小姐这是中邪了? 邓锦慈慌张地回想从前,仿佛是这个时候,在孙家,宫里就传来了立蠡吾侯为帝的消息。 萧算和安阳郡主刚刚接触,一切都才朝着她努力的方向发展,怎么突然这决定就要下来了。到底是为什么? 邓锦慈手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来,面如死灰,桌前放着一面铜镜,镜中映出她的样子。 盯着镜中的自己,细白的鹅蛋脸,看着就柔顺平和,嘴唇呈现一种淡粉色泽,不妩媚,却楚楚可怜。邓锦慈想,当年萧志登基后选秀女入宫,不就是看上这张柔美的脸吗。 宫里的岁月并不美好,甚至冰冷的可怕。而选秀女入宫,却是必然的,她这个年纪和身份,这选秀女必然是在名单上的,还有梁晟,前辈子欺负她,今生也欺负她,她这辈子还没有报复回来呢。 该怎么办呢?邓锦慈将手里的锦帕攥得死紧,前生的路再也不想再走一遍了。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了邓锦媛,邓锦媛比自己小,赵姨娘却已经抓紧时间给她找夫婿了。如果自己找个人嫁了的话,一来可以免去秀女入宫之役,二来算是给自己找个帮手去对付梁晟,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她豁然开朗,心一下子敞亮了不少,可是想着想着,又有些颓然,梁晟势力那么大,自己去找谁呢。 吴魏肯定不行,上辈子他就是死在了梁晟手里的,今生肯定不会把他牵扯进来了。还有谁可以呢,邓锦慈将朝中的各个家有适龄子弟的大臣都想了一遍,忽然想到了太尉李隐。 李隐一向仗义执言,颇有威望,在梁太后面前也是颇受重视,经常与梁晟做对,梁晟一向恨他入骨。而且李隐长子李元封今年正好十六岁,并未娶妻,倒是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里,邓锦慈站了起来。 第34章 抵命 阿宁站在宫门外,全身冷汗直冒。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梁晟说起兔子的事情。 梁晟上了软轿,吩咐回府。大局已定,心立刻放松了下来。微眯着眼睛轻轻倚在秋香色大引枕上。 良久,他倏地睁开了眼睛,轻撩开墨绿色的轿窗帘子,唤:“阿宁。” 阿宁一哆嗦,上前几步道:“少爷?” 梁晟半阖着眼,似在养神,语气懒懒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阿宁有些惊慌失措:“没……没有啊……少爷为何这样说?” 梁晟嘴角轻勾,脸上是十分放松的神情,眉眼一开,就是翩翩无害美少年的模样。阿宁偷眼看他,少爷心情看来很好。 梁晟淡笑:“我数一、二……” 阿宁“扑通”一下跪在了街上。 轿子停了,梁晟脸色一变,倏地坐直了身子,语气又急又快:“怎么回事?”阿宁跟他多年,从没见过如此这般模样,他心倏地收紧。 当年……当年,娘亲死的时候,他还蒙在鼓里,也是随便问一句话,下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这次是谁? 梁晟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忽然觉得腿有些软。 他抓住阿宁胸前的衣襟,一把抓到身前:“不说话我就扔你去喂狗,快说怎么回事?” 阿宁抖了一下,鼓足了勇气道:“少爷,那只兔子死了。” “兔子,兔子吗?”梁晟心好像被重重地击了一下,难道说自己在意的一切都留不住吗?在乎娘亲,娘亲没有了,在乎爹爹,爹爹也死去了,如今却连一只小小的兔子也失去了吗? 第28节 梁晟沉默了半晌说话,阿宁却觉得每一瞬都是煎熬,少爷生气时总是发脾气,砸东西,这样倒好,很快火就消了。 少爷极喜欢那只兔子,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样的一个宠物没有了,跟失去自己的孩子一样令人痛心。 他想起隔壁米铺的老伯,养了一只狗,后来狗病死了,那个老伯都神志不清有些魔障了,天天去菜园子后面喊狗的名字,想想都怪吓人的。 “少爷——”阿宁轻唤。 “兔子怎么死的?”阿宁听说少爷的声音格外平静,却渗着冷意。 阿宁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那个商人已经被郡守抓了,正在大牢里。”末了补充道:“小桃子回府之后就一头撞死了,尸体还没有处理,少爷你看?” “没用的东西,连个兔子都看不好,扔出去。”梁晟神色冷峻,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竟也是没有丝毫温度,反而透着冷冷的光。 阿宁不敢再问,却听梁晟吩咐轿夫道:“直接去大牢。” 牢里阴暗,光线昏黄,郡守早已战战兢兢地曲躬弯背等在那里。 见梁晟修罗一般站在牢门口,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更长更高大,忽然有些心悸。 “大将军……”他唤一声,上前就要说话。 梁晟冷冷的眼睛从他身上扫过:“人在哪里?” 那郡守吓了一跳,赶紧道:“在刑室呢。” 梁晟点了点头,径直往里面走。 那个商人已经被吊在了刑架上,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已经受过刑了。见有人来,男人喊着:“大人,冤枉啊,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带着浓浓的异域口音。 梁晟站在他面前,审视他,直到那人的声音在这样冰冷的目光下渐渐小了下去,才开口道:“你的骆驼踢死了我的兔子?” 那人想,这是正主来了,一只兔子,值不了多少银子,给点钱财消灾就算了。 当下开口道:“我给你银子,你可以买很多只兔子。” 梁晟目光闪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慢慢说道:“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的骆驼踢死了我的兔子” 男人仍然不知死活,道:“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个黑影甩了下来,狠狠地打在脖子上,剧痛袭来,才发现是一只长鞭。 梁晟鞭子劈头盖脸打了下来。他的鞭子又长又细,又用力极大,几乎将所有的愤怒都使了出来,那男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很快就昏死过去。 阿宁上前探了一下鼻息,肃然道:“将军息怒,这人已经……。” 那郡守早已躲到老远的地方,只看远远地看着。 梁晟用力猛挥鞭子,啪地一声鞭子飞了,撞到了牢顶,又重重跌落到了地上,扬起了一阵尘灰。 阿宁抬头看了一眼梁晟,昏暗的灯光下,他脸色的戾气浓重,光打在他身上在身后的墙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像被恶魔附体一般,莫名地让人胆战心惊。 梁晟喘了口气,道:“去,找几个衙役,把那个喜盈门客栈给我拆了,如有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阿宁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闭上了嘴巴,转头看向远处的郡守,将梁晟的意思传达给了他。 那郡守见有机会出去,立刻松了口气,一刻不敢停留,招呼几个衙役就直奔喜盈门客栈去了。 邓锦慈给刘元虎去了一封信,约他在迎宾酒楼的二楼见面。 她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换了男装,束发带冠,竟是个翩翩少年的模样。 到了迎宾酒楼,守门的伙计见她这番俊美模样,一愣,心说,这小哥好秀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于是伙计殷勤着领着她直接上了二楼,一上楼梯,她就见一身青衣的刘元虎坐在窗边的一四角桌前,听到楼梯响,正往这边看过来。 邓锦慈走过去。 刘元虎要站起来,邓锦慈摆手让他赶紧坐下,刘元虎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本来穿男装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还是悄无声息赶紧坐下为好。 邓锦慈开门见山道:“先生还不知吧,新皇已经定下蠡吾侯萧志了。” 刘元虎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呢。” 邓锦慈道:“就是刚刚,消息刚出来,估计史官那里择了吉日就要行登基大典了,毕竟这事已经拖了很多时间,群臣无首,梁太后估计也急了。” 刘元虎扶杯的手哆嗦了一下,半晌才道:“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古以来参与争夺皇位失败者就只有一个下场,王爷怎么办?” 邓锦慈垂目看着手边的清茶,心里也是莫名的难受。 前世萧算的结局是自杀的,但那只是传回来的消息,真正的死亡原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但争位者失败者死,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没有什么能改变。 这场立皇风波还远没有结束,未来还有一段时间的路萧算要走。 邓锦慈想了想道:“既然新皇已立,那清河王势必要回封地去,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前,朝廷是不会去动清河王的,这也是要避嫌的。” 刘元虎心一动,道:“大人这个意思是……” 邓锦慈道:“就是不能让有心人士拿到那个理由,而能置一个有封地的王爷于死地的理由,先生认为是什么?” 刘元虎一惊,脱口道:“谋反?” 邓锦慈微笑:“这次清河王出来,帮着管理内务的是国相谢忧吧。” “是的,封地的一切事物都交给谢忧打理了,大人怎么忽然提到谢相了。”刘元虎诧异挑眉:“难道谢相不对吗?” 邓锦慈道:“那到不是,谢相为人不错,不过你回去以后要多注意他的安危才是,有的人兴风作浪不从王爷身上下手,也会从周围人下手的。” 前世萧算之死就是从谢相开始的。 刘元虎赞同点头:“我会注意的。” 二人正说话间,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邓锦慈眼皮一跳,侧头往窗下看去。对面的喜盈门客栈已经被一群衙役团团围住。 一些衙役已经开始砸东西,巨响正是因此发出的,里面的人都跑了出来,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奉大将军令,喜盈门客栈窝藏朝廷钦犯,尔等无干人员速速离开,不然视为共犯。”有人站在前面大声宣布。 大将军令吗?邓锦慈眼神一闪,梁晟这人真是黑了肠子,坏了心肝。想整一个人总是能拿出千般理由来,就不知道这客栈老板如何得罪了他,不过一介布衣也下得去手。 刘元虎也听到了,看着楼下的动向,面上越发难看起来。早在清河就有耳闻,亲眼所见仍是让人胆寒。 衙役们进去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老板的人影。 赶紧报于郡守:“那张老板和伙计早跑了。” 那郡守道:“行了,反正大将军只是说砸了这里就是,并没有说把人带回去,就这样吧,上封条,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末出门了,外面好冷,回来的时候手指都不好用了,冷就一个字~~ 第35章 生病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阿宁忧心地站在书房门口,大将军自从大牢里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个时辰了,午饭也没有吃,现在又到了晚饭时间,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小桃子的尸体他已经妥善安置了,并给了她家人一大笔钱算是补偿,以后大将军知道了,只会觉得他做得好,并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书房里极安静,阿宁在外面踱步,心急如焚,焦急等待着梁琳。 梁琳因为生梁晟的气,一大早就入宫陪太后去了,估计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待那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如意门的时候,阿宁眼睛一亮。 “郡主,你回来了。”阿宁赶紧打招呼。 “不回来干啥,怎么,你想我赶紧走啊?”梁琳脸色不佳,今天在宫里,太后虽然态度不像哥哥一样强硬,但却也坚定异常的站在了萧志那边。 她撒娇耍赖太后也没有松口,还找来太妃们规劝她,这气也是受够了。 “郡主,少爷他锁在了屋里一整天了,午时就没有吃过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阿宁说得小心翼翼。 梁琳下巴一抬:“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让他饿着算了。”说罢转身要走,阿宁想拦又不敢拦。 “少爷会饿死的,郡主——”阿宁在后面喊。 梁琳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狠狠一跺脚:“坏哥哥。”然后走了回来。 走上前去,敲门。 “哥哥,你在吗?”梁琳大声喊。 屋里没有动静,梁琳有些心慌起来,回头看了一下阿宁。 阿宁小声道:“要不,砸门吧?” 梁琳点头:“你去找几个小厮来。”她继续敲门:“哥哥,你别吓我,快开门吧。” 阿宁很快领回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开始吗,郡主?”阿宁问。 “好,”她说,然后往里面喊:“哥哥,你不开门,我就进去了。”然后挥手。 几个小厮用力推门,终于,门轰地一声被推开了。 梁琳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梁晟的身影。 “哥哥?”她喊,慢慢往里面走,边走边回头看着阿宁。 阿宁冲到了前头,宽大的案几下,梁晟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似在沉睡,似是昏迷,眼角有着可疑的泪光。 “哥哥——”梁琳冲了上去,一把扶起他,梁晟动了动,眼睛似是乏力,半晌也没有睁开。 几个小厮叫来了两杆的抬轿,将他扶上了抬轿,一路送回了院子。 “赶紧去叫太医。”梁琳眼泪就要下来了,哥哥一向强势,从没有见过这般软弱的样子。是不是哥哥被自己气的啊,她心里充满了内疚之情,立刻回想起哥哥从小待自己的好来。 太医匆匆赶来,把过脉,叹了口气道:“大将军忧思过度,导致脾胃失调,又加上极怒攻心,心脉较弱,最近一定要静养,不可再让大将军受到刺激。”说罢,开了药方。 梁琳亲自送太医出府,临了,叮嘱道:“这事千万不要让太后知道,以免太后挂心。” 那太医自是一口应下来。 “对不起,哥哥,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今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要快点好起来才是。”梁琳拉过梁晟冰凉的手,看着他过分苍白的脸,心里隐隐痛起来。 梁琳起身去了厨房,打算亲手熬了一碗鸡汤粥,给哥哥补身子。 邓锦慈站在梁府门前,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威武得让人望而生畏。 因为赵姨娘的关系,最近李氏似乎对她的亲事很是上心,到处找亲戚朋友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所以一大早的李氏就吩咐了邓锦慈一定要明日请个假,和她一起去庙里求一求。被她磨得没有办法,邓锦慈答应了,到了晚上才想起来,看着天色还不到就寝时间,就特意过来请个假。 秋霜上前敲门,守门小厮看门,上下打量了一眼秋霜,又看看身后的邓锦慈道:“什么事?” 秋霜道:“我家大人乃骑射营副指挥,前来拜见大将军。” 第29节 那小厮道:“骑射营的,这个时候来?” 秋霜脸色冷了下来,俗语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对付这样的人,要是好脸惯着,反倒更容易办不好事情。 “我家大人有急事,你要是耽误了,小心将军大人饶不了你。”秋霜冷哼。 那小厮想到梁晟的阴狠,心里打了一下怵,然后道:“我去禀报一下,你们等着。” 小厮穿过回廊,迎面碰到了阿宁。 “什么事?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将军要静养吗”阿宁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 小厮吓了一跳,心里嘀咕,谁知道呢,然后又将秋霜狠狠骂了一顿,赶紧回道:“是骑射营的副指挥使,说有事要拜见将军,要是将军不见,我这就去回了。”那小厮说罢就要往外走。 骑射营副指挥使,这不是邓锦慈吗?阿宁回过味来,忙叫住他:“等等。” 小厮疑惑回头。 “你去请邓大人进来。”阿宁眼珠一转。 那小厮领命而去。 邓锦慈走进院中,就见梁晟身边的小厮那个叫阿宁的站在当中,却不见梁晟。 阿宁见她进来,施了一礼道:“邓大人要拜访大将军,那就跟我来吧。” 邓锦慈点头,跟着他往正厅走去。 到了上次拜访梁晟的正厅,却不见人影,阿宁也脚步不停,就要穿过去。 邓锦慈迟疑了一下,心生警惕,脚步一顿,出声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阿宁脚步一顿,道:“邓大人不是要见将军吗?跟我来就是。” 邓锦慈道:“即是见客,应在前厅才是,如果梁大将军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阿宁忙道:“将军身体有恙,所以才在后房歇息,邓大人这么晚前来,肯定是有要事,还是不要耽误为好。” 有恙?梁晟病了?邓锦慈诧异,在她心里,梁晟都是铁人一般,这样的人也会生病吗? 邓锦慈道:“既然将军有恙,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是明日想请假一天罢了。” 阿宁道:“将军有恙,又被邓大人赶上,身为同僚兼上峰,邓大人总也应该去看看吧,不然这话可好说不好听啊。”语气凉凉的,与梁晟一个样子。 邓锦慈心里将阿宁骂个狗血淋头,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她勉强笑道:“那就领路吧。” 阿宁转过身,嘴角露出一个低低的微笑。 梁晟的院落很大,里面种了很多参天古树,三间的正房,两间抱厦,两边还各有一排厢房。 邓锦慈跟着阿宁进了屋子,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一眼就看见梁晟躺在床上,眼睛合着,这是睡着了? 阿宁转过头来道:“邓大人稍等一下,将军刚吃过药,算算时辰,估计要醒了。” 邓锦慈心里叹口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赶上他病的时候来。 阿宁道:“我去给邓大人送杯茶来。”提步要走。 邓锦慈忙叫住他:“不用麻烦,我一会就走。” 阿宁不理她,径直去了。 待屋里静下来,邓锦慈有些坐立不安,这梁晟一向诡计多端,狡猾的很,会不会是诳她的装睡,她忍不住凑前去看。 一看之下却怔住了。床榻上的梁晟脸上惨白一片,似乎在一夜之间瘦了一圈,眼睛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暗影,全无平时凌厉阴狠的样子,脆弱得仿佛一个小婴儿。 邓锦慈仔细观察了一下,听着他的呼吸缓慢平稳,心想,梁晟长得还不错嘛,要是平时这样多好,看着就想欺负他。 忽听梁晟咳嗦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悄悄后退一步。 却听床上的梁晟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水……水……” 邓锦慈想喊个人进来,却发现门口连个丫头都没有,阿宁也迟迟不归的。 迟疑了一下,梁晟仍在喊着“水……水……”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床头四方小檀木桌上有个青瓷的盘口壶,便拿起倒了一杯水在茶杯里,水显然刚烧开没有多久,还是温热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到床前,凑到了梁晟的嘴边。 梁晟本能地去喝。见他喝过了,邓锦慈将茶杯放了回去,刚要坐远,倏地床上的梁晟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她。 邓锦慈猝不及防,被他一把卷上了床,抱个满怀。待反应过来,登时大怒,心里的戾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想起脚下的小羊皮靴里有把随身带着的匕首,脚一抬,就给拿了出来。 梁晟抱她死紧,邓锦慈有着窒息,这个混蛋,她恨意袭来,拿着匕首就要朝着后心狠狠扎下去。 “娘——娘亲——你不要走……”梁晟低低地声音几不可闻,冲入了她的耳中。 她楞了一下,手停了下来。费劲地抬头看去,梁晟紧闭双眼,神智似乎还未清醒。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邓锦慈迅速将手中的匕首放入靴中,她推了一下,没有想到,他病着竟然抱得这样紧。 下一瞬,门迅速被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骤寒,作者君身体微恙,脑袋昏沉,更新略有延迟,请见谅~~~ 第36章 撞破 梁琳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见到屋中情景,大惊失色。 她忙将粥放下,上前一把拉过邓锦慈,梁晟正好翻身,邓锦慈才得以脱身出来。 “邓锦慈,你干什么?怎么你想爬床勾引我哥哥?好大的胆子。”梁琳柳眉倒竖。 邓锦慈有些百口莫辩。 “刚才都是误会,大将军要喝水,我见周围没有人,就端水给他喝,没有想到大将军他……”邓锦慈解释得自己都不相信了。 梁琳嘴角浮现出嘲讽:“你胡说什么,哥哥还病着,怎么可能,还有,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企图?” “哦,我知道了”,梁琳接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定亲吧,想着我哥哥年少位高,想生米煮成熟饭,好当大将军的夫人是不是” “郡主说笑了,我可从来没有当大将军的夫人,别说是你,我死都不会同意。”邓锦慈赶紧撇清,开什么玩笑,恨他还来不及呢,嫁给他。她发誓一般,就怕别人不信。 梁琳怒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我哥配不上你似的。” 邓锦慈后退一步道:“阿宁呢,我要回去了。” 阿宁应声推门进来,见了屋里情景,道:“我送邓大人出去。” 邓锦慈疾步往外走,对梁琳在身后的咒骂充耳不闻。 待出了府门,才稍稍松了口气,秋霜见她面有急色,道:“怎么了,小姐?” “没事,回府吧”邓锦慈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跳,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 邓锦慈匆匆回府,而此时的梁晟已经睁开了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梁琳吓了一跳:“哥哥?” 梁晟垂目看着自己修长的过于苍白的手指,半晌才道:“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哥哥!”梁琳跺脚。 梁晟抬头,眼里一片阴沉,死盯着梁琳。梁琳终于无奈点头。 “给我拿碗粥来,我饿了。”梁晟斜倚在床头,阿宁忙上前将一个秋香色的大条蟒的引枕给他靠在腰后。 梁琳道:“好”将粥端上。梁晟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然后看向阿宁:“邓大人来,有什么事?” 阿宁道:“说是明日陪母亲上香,想请个假。” 梁晟沉默半刻,点了点头,将碗递给梁琳,道:“我累了,想睡会,你们下去吧。” 梁琳看着梁晟,欲言又止,嘴唇翕动了几下,看着梁晟已经闭上了眼睛,最终咽了回去,看了一眼阿宁,然后退下了。 阿宁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 梁晟缓缓睁开了眼睛,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有馨香。 当大将军的夫人,死也不愿意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觉得心塞又难受。 刚才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境,回到了五岁那年。人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即使有,也算不得,可是他偏偏记住了。 那一天,是母亲死去的日子,整个梁府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仆人都找不到,他穿过庭院的回廊,碰到一个匆忙而过的小厮,他忙叫住。 “母亲呢?”他问。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母亲的院落里跑。 母亲的院落正中躺着一个人,蒙着白布,周围的丫头婆子跪了一地,父亲一脸惨白却仍有余怒地立在一边,父亲新娶的妾室妖妖娆娆地做西子捧心状,跪在父亲身前。 良久,父亲抖着手道:“这个贱人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敢自戕,就是舅家来了,也逃不过理去,找个地方埋了。” 梁晟扑了上去,用力掀开白布,一下子跌坐在地,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娘亲——” 父亲吼道:“不是让你们看好门吗,还不赶紧把少爷送回去。” 有小厮过来拉他,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应的,只是眼角余光不经意看见父亲的妾室冰冷中略带得意的目光。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妾室陷害母亲窝藏男人,母亲百口莫辩,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后来舅舅家来人问询,人死无对证,又是这样的丑事,便悄无声息了事了。母亲出殡那天,梁琳还不满周岁,姐姐去了外祖父家,并没有让她回来。 他独自一人留在母亲的院落里,躺在母亲那仿佛还充满了馨香的床上,嗅着那难以割舍的味道,朦胧中仿佛见到母亲又走了过来,秀美的身影,满身的馨香。 他上前一把抱住:“娘亲,你不要丢下我。” 怀里的人却是拼命的挣扎,再然后听到梁琳的怒吼声,他瞬间神智回归,手一松,放开了怀中的人。这人是……邓锦慈。 然后他听到她说,……别说是你,我死也不会同意嫁给他的……心骤然缩紧,剧痛袭来。 梁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死也不愿意吗? 一大早,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日子。李氏备了三大箱的供品,早就吩咐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因为邓延武的提议,除了邓锦慈,将邓锦媛也带着了。恰巧邓锦玲过来找邓锦慈,于是决定也跟着一起出行。 邓延武派了几个会武艺的小厮随行。 等李氏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王氏领着邓锦芳也要去香山寺礼佛,于是决定一起出行。一行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派了四辆马车一路向城北的香山寺而去。李氏自己一个马车,邓锦慈和邓锦玲、邓锦媛挤在了一个马车里,邓锦芳和王氏在一个马车上。剩下的一个马车用来装供品。 香山寺距离城区较近,路又修得好,进出十分方便,所以香火十分旺盛。 邓锦慈知道李氏的用意,近几日,赵姨娘中了邪一样,生怕邓锦媛嫁不出去,明里暗里不停地寻找合适的亲事。听说前几日还特意去了吴府做客,显然是相中了吴魏。 她抬头看了一眼邓锦媛,邓锦媛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低头绣着一个荷包,安安静静地,柔顺的像她前世的样子。 邓锦玲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目光看去,眼光落到了邓锦媛手中的荷包上,忽然道:“四姐姐,你这个荷包绣得真好看,能不能给我看看?” 第30节 邓锦媛闻言,抬头道:“妹妹喜欢吗?要是喜欢,这个绣完送你啊?”说罢,递了过去。 邓锦玲细细看来,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下一瞬却说:“姐姐,要不,你教教我吧,我想自己绣。” 邓锦慈挑眉道:“这到奇了,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女红了。”邓锦媛也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去年的情景大家都还历历在目,去年一开春,宫里就传出有一批宫女要放出来。温氏特意从这些获准出宫的宫女中,选了一个绣工好的师傅来教邓锦玲女红,以防将来去婆家让人笑话,谁知道师傅刚到了邓家,就被邓锦玲的迟到早退和怠慢气走了。为此邓锦玲受罚禁足了一个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邓锦玲笑,笑容有些怪:“转性了还不行,姐姐你教不教,不教我就整天缠着你。” 邓锦媛笑得温柔:“好好好,你这样开窍了,我能不教你吗?” 马车很快就停了,邓锦玲率先掉下马车,朗声道:“那姐姐,就这样说定了,回去就教我。” 邓锦慈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心却忽地一沉,事出反常必有妖。女孩子只有心里有了人,才会又是学画,又是学女红的,邓锦玲到底是和什么人来往呢。 李氏和王氏吩咐小厮将供品卸下来,早有知客师父迎上来,与李氏寒暄。 李氏转头吩咐她们几个,去各殿看看,不许走远。 除了邓锦慈,她们两个平时出门少,倒是新奇的很,邓锦慈就留在了前殿,邓锦玲拉着邓锦媛四处开逛。 而邓锦芳才不屑于跟着她俩溜达,就自己和丫头花蕊逛开了。 邓锦慈跪在大殿前,烧了三炷香,拜了又拜,自从重生之后,对鬼神之事就有了莫名地敬畏。 她磕头拜下,忽觉身边有脚步声传来。邓锦慈心一动,算算时辰,该来的人应该来了。 那人也跪下来,对着拜。邓锦慈忍不住侧头,那人也侧过头来,眉目清秀,一身白衣俊美异常,却是吴魏。 她起身,故作诧异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吴魏也起身,道:“好巧啊,我和师兄过来礼佛,没有想到三妹妹也在。” 邓锦慈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个着竹青色直裾深衣的少年,年纪与梁晟相仿,眉眼虽然普通,但因出身尊贵,眉宇之间带着簪缨世家的逼人贵气。 这就是太尉李隐大人的嫡子李元封了,哥哥的消息果然灵验。 李元封见邓锦慈看过来,点头微笑。 邓锦慈微福了身子,施了一礼。 “哎,忘了介绍一下,师兄,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邓家的三妹妹。”吴魏说,神情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李元封走了过来,道:“邓小姐好,听说邓小姐现在在骑射营任职,真是年少可为,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侥幸而已。”邓锦慈笑。 李元封诧异道:“师弟还未介绍,你怎知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各位小天使,作者君最近身体不适,所以迟更了些,小天使不要抛弃我,我会加油写的,么么哒~~ 第37章 受伤 大殿里香气缈缈,寂寂无声。 邓锦慈看着眼前这张贵气逼人的脸庞,缓缓开口:“夫唯大雅,卓尔不群,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不是京城里流传形容李公子的诗句吗,今日一见公子,立刻就想起这首古人的诗,所以我想这就是公子你了。”邓锦慈这话说得李元封不由笑了起来。 李元封与吴魏相视而笑,然后朗声道:“难怪你口中总是念叨着邓家的这位小姐,果然是自有一番聪明,与众不同。” 吴魏脸色闪过一丝赧然,邓锦慈心却一咯噔,倒是忽略了这个。如果吴魏明里暗里对李元封暗示,如果李元封果然如传闻一样是个谦谦君子,那只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不过,已经结识了李元封,邓锦慈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算松了口气,来日方长。 于是她微福了下身子,道:“家母还有小妹都在那边,我就不久留了。” 李元封颔首,吴魏想要说什么,最后咽了下去,点了点头:“赶紧去吧。” 邓锦慈提裙缓缓走出大殿。 吴魏径直望着邓锦慈的背影出神,李元封笑着拍拍肩膀:“哎,回神了。” 吴魏转头:“师兄,你见过那左家姑娘吗?” 李元封看着吴魏清俊异常的脸庞,微笑起来:“我俩从小订的娃娃亲,也就在小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不过,母亲说,那左家姑娘已经及笄,近日就要来洛阳了。” 吴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菩萨身上,神情有些迷茫,半晌道:“没有见过面,这样也可以成亲吗?” 李元封笑了,颇有些无奈:“我也是想有个自己相中的姑娘,却不容易,婚姻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何况我与她从小订的娃娃亲,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吴魏默然半晌,道:“也是,既然有婚姻,自是不能辜负才好。” 李元封爽朗一笑:“难得见你如此忧思,若有中意的姑娘还是要早些订下为好,不然以后后悔怕是来不及。” 吴魏勉强露出笑容来。 邓锦慈出了大殿,却见邓锦芳和丫头花蕊慢慢踱步过来。她心一动,吴魏就在里面,邓锦芳莫不是看到他了。 邓锦芳瞥见邓锦慈从大殿出来,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两个妹妹都在偏殿,你也放心。”邓锦芳出口轻斥。 邓锦慈笑:“姐姐,不也来了吗,怎么不陪两位妹妹呢。” 邓锦芳被噎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然后就进了大殿。 邓锦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走了。 邓锦芳走进大殿,一眼就见她心心念念不忘的男子正在点香,姿态俊美风流,禁不住芳心砰砰直跳。 吴魏点上香,忽觉身边有人,侧头一看,却是邓二小姐。 他笑笑:“邓二小姐也来了?” 邓锦芳按捺住狂跳的心,嫣然一笑道:“叫邓二小姐太生疏了,表哥应该叫我妹妹才对。” 吴魏退后一步道:“妹妹过来烧香的话,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吧提步就要走。 “表哥去哪?”邓锦芳立刻叫住他。 吴魏脚步一顿,道:“去后殿看看。” “我正好也去后殿,顺路顺路。”邓锦芳才不管吴魏什么情绪,她任性惯了,只想可着自己的心意来。 吴魏没有说话,李元封对着邓锦芳微一颔首,也出了大殿。 拐弯处种着几棵皂荚树,几人走到那里,李元封忽道:“我忽然想起个事,我去去就来,到时候在寺门口见吧。” 吴魏见李元封走了,于是道:“表妹,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块,毕竟不妥,我就先走一步了。” 邓锦芳道:“哪里是孤男寡女,不是还有花蕊在吗。” 吴魏脸色一沉,径直往前走。 邓锦芳忽然惊慌地喊了一声:“表哥——”然后冲了上去,一把推开吴魏。 吴魏吓了一跳,待要回身怒斥她,却见砰的一声响,有瓦砾从正修建的二楼上掉了下来。砸在了邓锦芳的额头上,又掉在了地上,溅起了灰尘,邓锦芳一声大叫,软软地倒了下去。 吴魏吓了一跳,早有楼上的人赶了过来,他迟疑了一下,花蕊赶紧上前扶起邓锦芳,见她两眼紧闭,额角处淌着血,她摸摸鼻息还在,却也禁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的人赶紧去叫王氏。 王氏一见邓锦芳的样子,一声“我的儿。”就扑了上前。 吴魏表情晦暗不明,心里却难受极了。如果邓锦芳不推开他,这瓦砾肯定是掉在他的头上。 李氏和邓锦慈她们也匆匆赶过来,正好庙里有个常驻大夫在,就一并请了过来。 众人将邓锦芳抬到就近的寮房里,那大夫检查过后道:“小姐不过是受了惊吓,才昏迷过去,并无大碍,还好楼层不高,力量不是很大,额头的伤也不重,倒是要好好将养,不可沾水,不然容易落疤。” 那王氏哭了起来:“还没有议亲,就要破相,这可怎么得了啊。”哭着哭着,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过花蕊,“啪”一巴掌扇了下去。 “怎么照顾小姐的,死丫头,赶明个找个牙子把你卖到妓寮去。”王氏恶狠狠地道。 吴魏想站出来,邓锦慈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吴魏转头,见邓锦慈对着他摇头,那个意思就是不要出来。 他瞬间明白,这里人多,本来在一起就要避嫌,如果站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倒容易火上浇油,给邓锦芳脸上抹黑。 吴魏沉默了半晌,轻轻退后一步,见大夫说邓锦芳无恙,他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邓锦慈看着他的背影,再转过头来看向邓锦芳煞白的脸,心里却万分感慨,刚才听秋霜说起这事,她还不信,邓锦芳从小娇生惯养,最是怕疼,连手绣花时被针刺,都能哭个几天,如今为了个男子,竟是这样勇敢。原先只是觉得邓锦芳不过是图着吴魏年少貌好,却没有想到竟是动了真情。 她想着想着,无意中瞥见邓锦玲神色怔忡,呆呆望着邓锦芳出神。 邓锦慈忽然觉得眼前的邓锦玲有些陌生,不再是那个活波开朗,喜怒哀乐都呈现在脸上的孩子了,眉宇间呈现的是淡淡的情愁。 经过这件事,一行人决定立刻回府。 邓锦芳已经苏醒过来,就是脸色白白的,望着人群看了好几眼,嘴唇翕动了几下,也没有发出声音来,最后默默跟着王氏上了马车。 邓锦芳的伤连邓老太太都惊动了,毕竟是马上就要议亲的孙女,她立刻派了青衫过来送宫里赏赐的祛疤膏,嘱咐一声好好将养。 花蕊跪在院中,任凭王氏如何问话,都一口咬定只是路过时,瓦砾掉下来,砸在小姐头上,并没有旁人在。 王氏见问不出什么,愤愤地赏了花蕊几鞭子,让人关进了柴房。 邓锦芳斜倚在大红色万事如意纹的靠枕上,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才幽幽地道:“娘,花蕊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算是我最贴心的丫头了,你就放了她吧。” 王氏习惯性地要用手指戳她额头,手指到半空,看见她额头包裹的药布,又放下手,道:“这个死丫头护主不力,要来何用。”想了想,又酸意袭来,接着道:“你不知道,过几天就是秋宴了,虽然今年为国守丧,一切从简,但是这个宴席要是要办得,你这个样子如何出席,多少人家都盯着这次宴会呢,就为了选个可心的儿媳女婿的。” 邓锦芳全无兴趣,有些懒懒地道:“我不去,那些男人有什么可看的,一个个俗气的要命。” 王氏一挑眉:“那你说谁不俗气?” 邓锦芳道:“那个……”她下意识要说,瞥见王氏晶亮的目光,及时住嘴:“有谁能比过我哥呢,我哥就是不俗气的男人。” 提到邓朗,王氏倒是笑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可给我好好养着,这次秋宴必须参加,怎么挑,我也得挑个好女婿出来。” 邓锦芳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手在被下慢慢收紧。 邓锦慈探望父亲回来,见邓锦玲的院子里还亮着灯。她走了进去。 守门的丫头一见是她,就要站起去通报。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她在书房吧”那小丫头点了点头。 邓锦慈悄悄推开书房的门,却见邓锦玲在案前画画。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邓锦玲身边,抬头看去。 一见之下,却怔住了,邓锦玲的笔法虽然不是很娴熟,线条也比较凌乱,但人物神态却画了出来,霸道的,冷酷的,让她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走起~~~ 第31节 第38章 备礼 邓锦玲刷地一下抽出宣纸迅速揉成了一个团,扔在了垃圾箱里。侧头看是她,脸色缓和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姐姐来了,怎么不出声呢?吓我一跳。” 邓锦慈目光灼灼:“想给你个惊喜嘛,难道是惊吓?” 邓锦玲拉过她:“姐姐,我刚才吩咐小厨房给我做了百合糯米甜粥,你也来一碗吧,好喝得很。” 邓锦慈笑:“好啊,正好好久没有喝过了,这个季节喝正好。” 等喝过了粥,邓锦慈便起身告辞。 待邓锦慈走后,邓锦玲的脸色沉了下来,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贴身大丫头绿袖道:“去把刚才守门的丫头给我带进来。” 那小丫头不明所以,进来后见邓锦玲脸色很不好看,登时心里七上八下。 “我问你,刚才三姐姐来,你怎么不通报一声?”邓锦玲厉声道。 小丫头哪里见过她这般疾声厉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犹自说道:“平时见小姐和三小姐关系甚好,三小姐又不让我通报,我就没有想那么多。” 绿袖上去,一巴掌扇了下去,冷哼道:“小姐问你,就还敢狡辩。” 邓锦玲冷哼道:“再有下次,找个牙子把你卖了,赶紧滚出去。” 那丫头捂着脸,赶紧退了出去。 绿袖迟疑道:“小姐——” “没事,看不出来,我已经央求了父亲,等明年开春,我再长一岁,也要去申请当差。”邓锦玲看着脚下的垃圾桶,里面的纸已经揉成了一团,她弯腰捡起来,轻轻揉开,已经不能看了,遂又扔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邓锦慈面色凝重,显得很不开心。 秋霜迟疑了一下道:“小姐,以后五小姐的事情奴婢看,还是少管为妙,五小姐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一旦弄不好,容易姐妹之间生起嫌隙来,反倒不好。” 邓锦慈长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莽撞了,这事我会斟酌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魏就上门来,托哥哥将一盒上好的雪莲膏偷偷送去了邓锦芳的院子。 邓锦慈的日子恢复了正常,去了骑射营点卯时,大家看她的表情多了很多的钦佩,应该是看她在梁晟手下那么久还能活得好好的很是惊讶吧。 王世坤的脸色也不像从前那样了,还送了一盒枣糕给她,说是骑射营的福利。邓锦慈欣然接受。 “对了,由于你暂时在大将军处办公,你的事务我又新找个了人代替打理,和你说一声。”王世坤说着,叫一人过来见过邓锦慈。 那人大步走了过来,一身简易的戎装,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 “来,见过副指挥使邓锦慈邓大人”,王世坤说,然后对邓锦慈道:“邓大人,这是从城门侍卫处刚调过来的郭翔宇,以后他就帮着你代理你在骑射营的事务。” 郭翔宇,邓锦慈愣住了,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她早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是这个名字她却牢牢记住了。这个郭翔宇正是郭贵人的嫡亲兄长,当年射杀梁晟的头号功臣,也因为这个缘故,萧志在平定了梁晟之乱后,恩赐郭贵人入宫以示皇恩浩荡。 邓锦慈觉得自己的手心冒出了薄薄的冷汗,命运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奇妙,重来一世,好多事情总是认为自己得幸窥得天机,能掌握走向。 但渐渐地,她发现有太多的事情已经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总是在她以为已经改变的时候,老天爷就来跟她开玩笑,兜兜转转都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本来她到骑射营来,就是为了占住骑射营副指挥使这个职位,让郭翔宇没有办法施展抱负和前程,也让郭贵人失去入宫的机会。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阴错阳差一般自己调去了梁晟那里,而他却顺理成章地代理了她的职位。 想是她的脸色太难看,王世坤怔了一下,脸色也冷了下来,道:“怎么,邓大人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吗?” 邓锦慈勉强笑道:“怎么会,大人这样安排是最好的。” 王世坤脸色缓和下来:“满意就好,以后小郭有啥不懂得还有多请教邓大人你呢,可不能推脱啊。” 请教我,我对自己的职责还不是很熟悉就跑到梁晟那里去了,请教我如何死里逃生吗?邓锦慈忍不住心里嘀咕,面上却一口答应下来。 郭翔宇给邓锦慈施了一礼,道:“以后就请邓大人多多指教了。”语气十分真诚。 邓锦慈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就出发去梁晟那里。 此时的梁晟正在太史令洪授那里。 “日子选出来了吗?”梁晟坐在太师椅上,懒懒地喝着清茶。这茶泡得似乎浓了些,茶叶过多,还有浮末飘在上面,温度有些过低了,喝着喝着让人索然无味,索性就放了下来。 “紫薇星造作主高强,岁岁年年大吉昌,出入无阻挡,参谒见贤良,后天吧,与破军星同度照会,则有去旧更新的意味,后天正是吉日。”太史令洪授道。 后天,梁晟心一动,后天不就是邓锦慈的生辰吗? “那就这样吧,吩咐宫中礼官安排一下,不能出分毫差错。”梁晟站了起来,长腿一伸走了出去。 洛阳城里,天子脚下,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 安排了妥当,仿佛一切都上了正轨,梁晟心情好了很多,脚步缓缓迈入了闹市。 梁晟身材高大,肩宽背阔,又容貌俊美,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虽然名声在外,但老百姓们都无缘一见,此刻呈现在她们眼中的就是一个俊美无害的少年。 不时有妇人停下来驻足。 梁晟顺着大街往前走。阿宁道:“少爷这是要去哪?” 梁晟楞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觉得非要到这里走走不可。见他问自己,忽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他想了想道:“你说,要送生辰之礼的话应该送什么好呢?” “生辰之礼?这要看送谁,是男的还是女的,是长辈还是晚辈,都是有说法的,少爷怎么想起问这个?”阿宁有些不解。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罢了。”梁晟道,又走过几家店铺,他停在了一家绸缎庄门口。 “那是什么?”梁晟指着一快薄如蝉翼的轻纱问阿宁。 阿宁忍不住挠挠头,少爷今天也太奇怪了,竟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绸缎庄的迎门伙计正在上下打量梁晟,这人一身尊贵,显然是个有钱人,听他二人说话,立刻上前:“哎呀,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是刚刚织出的菱纹罗,很少见的,整个洛阳城里独一份,宫里的娘娘们想用都不见得用得着呢,怎么,要不要来点?” 菱纹罗,梁晟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伸手触摸了一下,轻柔如绢丝,手感极好,果然是上品。 “这个能用来做什么?”梁晟问。 那伙计见他有兴趣,更热情了:“这个,可以用来做裙子,做腰带,用处可大着呢,姑娘家要是穿上,保准美若天仙,哎呀,公子问这个 ,莫不是给心上人选吧,那更要买这个,姑娘见了保准一颗心牢牢系在公子身上。” 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梁晟却认了真:“真的吗?” 那伙计见说对了路子:“那是当然了,我那婆娘,我不过送她一块最普通的绢布,都对我死心塌地的,何况这珍贵难寻的菱纹罗呢,只要女孩子没有不喜欢的。” 梁晟禁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又觉得不妥当,赶紧又放下来,故作严肃的道:“那好,掌柜的,你这里有多少,我全要了。” 啊?伙计睁大了眼睛,禁不住喜上眉梢,然后:“公子好阔气,不过这菱纹罗量太少,现在店里这块根本不够做一件裙子的,要不可以先订货咋么样?” 梁晟皱了一下眉头:“那得多长时间?明天晚上能行吗?” 伙计道:“不瞒公子,这菱纹罗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染法,极费工夫,这也是那人拿到我这里代卖,探探销路,不如这样,我催她一催,她家里应该也有备货,公子明晚派人来取如何?” 梁晟立刻答应:“好,但你一定要保证好了,如有差池,我定不饶你。”说罢眼里闪过一丝戾光。绕是伙计见多识广,也瞬间胆战心惊,立刻满口答应。 阿宁冷眼旁观,半晌才道:“少爷莫不是要把这菱纹罗送给谁当生辰之礼?” 梁晟横扫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往回走。 阿宁继续挑衅:“郡主的生日应该是在腊月过年前,现在才刚要入秋,好像还早呢,太后呢,好像更远,这菱纹罗到底是送谁的呢,少爷?” 梁晟停下来,看着阿宁,半晌才道:“这几日田庄上的二掌柜又过来找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阿宁急了:“少爷,你可不能出卖我,他家的闺女那么胖,又彪悍,我可不要,你可不能同意让我娶那个胖丫。” 梁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阿宁垂下头:“少爷,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梁晟的嘴角翘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第39章 共事 梁晟一路走回办公处,心情却是难得的愉快,只是在看到邓锦慈在里面忙碌的身影时,她那句戳心的话立刻浮现在脑海里,让他心情陡沉下来。 邓锦慈看见他进来,打了一声招呼,径直收拾卫生。这几天也许是梁晟比较忙的缘故,屋子里倒是干干净净的,省了她很多事。 只是他那张阴沉的脸,看起来比较瘆人,除了这个,其他的邓锦慈倒是都能接受。 梁晟在案几后坐了下来,盯着她忙碌的身影半天,直到邓锦慈察觉到他的目光与他对上,他才道:“去给我泡杯茶来。”声音冷冷的,顿时让邓锦慈觉得好像欠了他几千两银子的感觉。 邓锦慈悻悻地放下手中的抹布,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是。”去了外面。 梁晟拿了一张宣纸过来,开始写大字,练定。 邓锦慈悄悄进来,将泡好的茶放在了桌边,就要下去。 “等一下”,梁晟叫住她,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吐了出来。脸色立刻凌厉起来:“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拿出去重泡!” 邓锦慈:“……”喝得那么急不烫才怪。她拿起茶杯匆匆走了出去。 梁晟看着她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就是顺不过去。 邓锦慈走出去,看见阿宁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瞥了一眼他,阿宁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邓锦慈重新泡了一杯,茶杯在冷水了过了又过,冲茶,然后再用热水冲淋茶壶,包括壶嘴、壶盖,同时冲淋茶杯,随后即将茶壶、茶杯沥干,忙活了半天总算泡了一杯适度温度的茶水进去。 她的茶道并不精进,前世遭逢大难,寄人篱下,哪有那闲情逸致去学这个,今生一直忙着过好自己的生活对泡茶这种雅事也疏于练习,所以她的手艺简直就是马马虎虎。明明有丫头可以泡得好,偏偏要她来。她对梁晟的心理真是百般不解。 梁晟冷着脸又尝了一口,这次脸色更差了,他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泡的,温度是好了,却寡淡无味,你是不是故意的。” 邓锦慈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她靠近他,死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寡淡吗?”她一把拿过那个茶杯,一饮而尽,嘴角浮上冷笑:“正好我口渴,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晟呆呆地盯着她手里的茶杯,脸色忽红忽白。那个茶杯是我喝过的,她和我用了一个杯子,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满腔的怒火忽然之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梁晟坐了下来:“没事了,你把各宫的侍卫名单整理一下,给我拿过来。” 邓锦慈正等着他发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却忽然没事人一般坐下来,只是吩咐她公事上的事情,让她意料之外却也松了口气。 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这几年各宫报上来的记录,递给了他。梁晟头也没有抬,伸手接过,却觉得手指一热,讶然抬头,才发现自己攥到了邓锦慈的手。 他只觉得一阵酥麻从手掌处一直传导到四肢百骸,心脏仿佛猛地跳了一下,撞得胸骨又酸又痛。他立刻放下手,语气不善:“毛手毛脚的,连拿个东西也拿不好。” 邓锦慈:“……”你自己不抬头,难道能怪我吗,默默地将记录表放在了他的面前。 梁晟目光转到眼前的记录表上,想着萧志登基的事情,立刻开始重点看起各宫侍卫的出身背景等资料来。 看着一个,划出重点来,全神贯注的样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姿。有人说过,认真做事的男人最美,看来倒是真的。邓锦慈盯着看了半晌,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给我弄点甜点来,不要绵软的那种,最好酥一些,脆一些。”梁晟头也不抬,好半晌冒出这样一句。 大男人还吃甜点,邓锦慈头一次听说,哥哥好像很早就不碰这些,觉得很不男子汉。她应声道:“是。” 待邓锦慈端着一盘梨子芝麻千层饼进来,放在他桌上的时候。梁晟手一顿,抬头用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邓锦慈不解其意,梁晟看着她,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又低头继续整理东西了。 那千层饼始终没有动。 过了一会,梁晟忽然拿出一页纸来:“这个叫郭翔宇的调到骑射营了,代理你的职位?” 提到郭翔宇,邓锦慈心一惊,道:“是,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第32节 梁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光禄大夫郭衍之子,晋阳人氏,从小力握千斤,八岁即可百步穿杨,十五岁入虎贲中郎将旗下当差,曾经手劈猛虎,战功还颇多呢。这郭衍乃享秩俸二千石的言官,大夫之首,向来与李隐一个鼻孔出气,竟也养出这样一个好儿子来。”他是武将出身,对猛士向来惜之爱之,即使这郭翔宇的父亲与他曾有嫌隙,对他却也语气里颇有几分欣赏。 邓锦慈沉默,心里却在想,可怜的梁晟还在这里欣赏他,虽不知前世他就死在这人的箭下,这人做了他的催命鬼,招魂官。 “你见过他了?”梁晟漫不经心的地问。 邓锦慈道:“早上刚见过,确是少年英雄。” 梁晟的脸上立刻冷了下来,语气凉薄:“怎么,你看上他了?” 邓锦慈讶然抬头,扫了他一眼,他的薄唇紧泯,黑眸深深似有火气,此刻正灼灼地望着她。这人发什么神经。 邓锦慈不打算理他,梁晟倏地过来靠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怎么,不说,这是默认了?” 她怒火一下子冒了出来,眼眸晶亮,她挥手格去他的手腕:“将军大人说得哪里话,下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梁晟眼眸暗了暗,戾气忽隐忽现,半晌对外面吼道:“阿宁,把这个该死的难吃的饼给我扔出去喂狗。” 阿宁推门,感觉受到屋内诡异的气氛,聪明地住了嘴,默默上前将那盘千层饼端走,到了门外才发现,这饼今早就烤了五块,还是他吩咐丫头去烤的,邓大人来只是应付了事的随便拿个顶差。自己现在数来,压根没有动过一块,怎么端进来还是怎么端出去的。 阿宁好想哭,这饼要烤的脆还要烤的薄,还不能糊,芝麻什么的香气还有都融在里面,火候很重要,特别难烤,哪里难吃了,自己都舍不得吃。 他边走边负气一般将饼放在嘴里咬,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少爷让他把这饼拿去喂狗的。 下午的梁晟缓和了很多,不再跟她闹,而是频繁绘制表格,加快了工作进度,也会和她讨论各宫的守卫让什么身份的人来看着比较合适。 终于到了傍晚,下了差,邓锦慈才觉得全身酸痛,却见梁晟云淡风轻,一脸无恙,原来这人竟是个工作狂。 “明日早点来,新皇登基的日子就在后天,这些要排完才好,尤其是行登基大典的时候,侍卫的来历身份都要详查。”走的时候,梁晟叮嘱完,甩个袖子就走了。 邓锦慈索性和秋霜一起走着回去,运动一下就当放松筋骨。经过太尉李隐府门口时,却见李隐府侧门处停着一辆黑漆平头的马车,前头挂着缃妃色的帘子已经卷起,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丫头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 那少女背对着邓锦慈,看不清样貌,但身段颇好,身量修长,如云一样的秀发在脑后编成了几缕发辫,绾了一个坠髻,简单地别着一根碧玉簪子,穿着桃红色遍地洒金的长裙,端端一个美人的背影。 李府里早有人将这少女迎了进去。 邓锦慈心一动,因为李元封的事情,她对李府颇为在意,这人坐得起这样的黑漆马车,看穿着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这人到底是谁? 梁琳这几日都郁郁寡欢,梁晟回府的时候就见她这副蔫蔫的样子。 梁晟边净手边道:“如果饿了,以后就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梁琳道:“哥哥,你说萧志他对我真心吗?” 梁晟顿住,慢慢抬起头,目光看向坐在贵妃椅上,无精打采的妹妹,冷哼一声道:“萧志对你真心最好,如果不真心也没有关系,你做稳了你的后位就行。你以为萧算对你真心吗?一个已经有了正妃的男人,哪里靠得住。两个男人都不真心,那选择一个好控制的,正是最佳选择,等你以后生了皇子,就是未来的太后,你想要什么没有。” 梁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桌上的食物蒸腾出的热气发怔。 第40章 生辰 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一大早洛阳城里的气氛就不同往日,平时热闹的商业大街此时静寂无声,到处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侍卫。 今日,正是萧志登基为帝的日子,同时也是邓锦慈的生日。 因为也要去观礼,所以邓锦慈起的很早,李氏吩咐了丫头给她做了长寿面,又派人去福寿斋取了早就定好的寿饼,打算就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个早饭,算是给她庆祝了。 邓延武和邓清也过来李氏的院子和她们一起吃早饭,邓延武看着邓锦慈一脸歉意道:“本来说要给你好好过个生日的,正好赶上新皇登基,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得去观礼,等明年吧,一定好好给你过。”说完,递上了一个锦盒。 邓锦慈道:“女儿还小,本就不该大张旗鼓地过生日的,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挺好的。”说完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盒上好的徽墨。 “多谢爹爹。”邓锦慈心情大好,正好自己的墨已经用完了,正好要去买呢。自从洛阳城里新出了一个大才子,文章到处被人传诵,一时间整个洛阳的纸张和徽墨都紧俏得断货了。家里的那包宣纸秋霜跑了两趟才买到。 邓清送给她一册孤本古书《列国传奇》,邓锦姝送给她一件就寝时穿的小袄,刺绣十分精美。李氏送了她一件留仙裙。 几人正说话间,丫头通报,赵姨娘和四小姐来了。 李氏脸色稍沉,但看了看邓延武,又看了一眼邓锦慈,冷冷地道:“让她们进来吧。” 赵姨娘进来先给李氏施了一礼,然后仿佛才看到邓延武的样子,惊讶道:“老爷也在啊。” 邓锦慈心想,邓延武来,还能瞒过她的眼睛,可真会装。 邓锦媛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欣欣然施礼道:“父亲,母亲,姐姐。” 赵姨娘送给了邓锦慈一条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邓延武看了讶然道:“这个料子不是去年你过生辰时老太太赏的吗,怎么拿来给云云了。” 赵姨娘道:“妾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三小姐过生辰,翻翻衣柜正好这料子还在,正好给三小姐裁件裙子。” 邓延武叹道:“倒是难为你了。”一副神情款款的样子。 李氏当时就要发作,邓锦姝一下子拽住了她,李氏忍了又忍,毕竟是云云的生辰,闹不愉快也不太好。 邓锦慈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姨娘。”好都卖了,如果不收,不是便宜她了吗? 邓锦姝拿过来的是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我这几日绣的,姐姐看喜欢不?” “只要是妹妹做的,姐姐都喜欢。”邓锦慈笑着收下。 一时间屋里其乐融融,娇妻美妾,儿女都在,邓延武忽然觉得很是满足。看了看时辰,他站了起来:“云云和我一起走的,时辰差不多了。” 邓锦慈起身,道:“嗯,和父亲一起吧。” 新皇继位,不用穿孝服,萧志在南宫门前下诸侯王青盖车,文武官员们的视线全部都落在这位少年新皇身上。 萧志带着新皇特制的前圆后方的黑、红、绿三色冕冠,身着玄衣纁裳制作的冕服,朱色下裳,腰带佩玉,丰神如玉。 邓锦慈站在左侧的人群末,禁不住抬头看向萧志。依然是年少的模样,眉目清秀,上午的日光斜射过来,照在他的冕服上,熠熠闪光,邓锦慈忍不住视线模糊。 萧志下了车,径直往前走,忽觉有人视线灼热,禁不住微微侧头,左侧末首站在一个一身戎装的美少年或者是少女?他怔了怔,微眯起眼,打算细看。 身后的行礼官却已喊道:“时辰已到,请新皇祭天。” 祷告天地是新皇继位的必要仪式,萧志转过头来,接过宫人手中的粗香,三叩天地。再起身,再想细看时,身后的侍卫们已经挡住了后面的视线。 文武官员全部跟着新皇跪在后面,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行礼官喊:“礼成,请新皇入殿,接受百官朝拜。” 梁晟头戴青玉冠,站在前面持符节,引萧志入南宫,萧志再也没有机会去细看了。 邓锦慈的目光落在了梁晟身上,梁晟身材高大,走在前面引新皇入殿,长腿大步迈开,竟如天神一般。 待众人鱼贯走入大殿里,邓锦慈也随着人群走入,大家都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萧志的声音从上空传来,让邓锦慈恍惚了一下,前世之时自己进宫作为采女已经受宠多年,后来皇后梁琳病死,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 当年也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萧志给她行的新皇后册封大典,那个时候萧志多宠爱她啊,眼光每时每刻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缠绵的,充满了爱意。 “邓大人想什么呢,还不快起来。”有人在耳边说。 邓锦慈一激灵,从前世的记忆中脱离出来,四周一扫,周围的官员都已经起身了,只有她还在跪着呢,还好自己在最后一排,前面站起的官员挡住了视线,不然这人真是丢大发了。她赶紧站了起来,对旁边提醒的人微笑着示意感谢。 那人呆了一呆,红着脸转过头去。 礼很快就成了。行礼官宣布在前殿准备了餐席,一会大家可以去用餐。 用餐按照官位来排名的,邓锦慈官职小,排在了最后。她悄悄坐下来,打算吃点东西,然后散场走人,反正按惯例新皇是不会跟着一起吃饭的。 折腾了一个早上,又跪又拜的,邓锦慈的肚子早已经空了,坐下后,看着周围人开始用餐,她小小地拿了快糕点打算填填肚子。 刚咬到嘴里,有人快速来到她身边:“邓大人,将军请你过去一下。” 邓锦慈一口饼不上不下,差点没有噎到,动了几下,差点没有喷出来。终于面红耳赤的咽了下去。心想,这梁晟吃个饭也不让好好吃完吗? 她站了起来,那侍卫在前面走,邓锦慈跟在后面。走着走着,邓锦慈发现却是出宫的路。 “大将军在哪?”她禁不住问。 “邓大人到了就知道了。”那侍卫头也不回,一直在前面走。 走过南宫出口,远远看到一辆朱顶马车,马车四面皆是暗色遍地金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刻着繁复的花纹,装饰得华丽丽的。 真是一种暴发户的感觉,生怕不知道他有钱是的。看着站在马车旁边的梁晟,她忽然想笑。不用说,这肯定是梁琳的马车,她最喜欢这些看着华丽的东西,总觉得这些能体现她身份尊贵,高人一等的感觉。梁琳入主后宫时,整个长乐宫里,装饰得富丽堂皇,镶金嵌玉。后来她进去住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全部给换掉了。 “上车!”梁晟语气十分霸道。 “去哪?”邓锦慈看着他。 “废话那么多,赶紧上来。”梁晟一把拉过她纤细的手臂,拉着她上了马车。 邓锦慈猝不及防被他拉上了车,车里非常宽敞,中间的四角檀木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四块寿饼——福寿斋最好的规格。 邓锦慈讶然抬头,却见梁晟脸上稍微有点不自然,靠在靠枕上,仔细看耳根似乎有些泛红。 “看什么看,不是没有吃东西吗,赶紧吃吧。”梁晟急吼吼地道。 邓锦慈忽然想笑,强忍住道:“这是寿饼吧,有人吃东西要吃寿饼吗?” 梁晟没好气地道:“寿饼怎么了,寿饼不能吃吗?” 邓锦慈心一动,莫非他这是知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所以特意那寿饼来给她吃的吗,为了庆祝她的生日? 她盯着梁晟的眼睛,梁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心虚,声音高了三度:“你吃不吃,不吃也得吃,必须吃。” 邓锦慈忽然觉得他好像是一个孩子,披着大人外衣的三岁孩子,带着讨大人赏的那种神情,怕拒绝,却用强硬来支撑,有种色厉内荏的嚣张。 她唇边溢出浅笑,忽然道:“这个八宝寿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专为老人做的吧,我这个年龄应该是万事如意纹的寿饼才对。” 梁晟愣住了,脸色沉了下来:“阿宁,你过来。” 阿宁车帘子一掀:“少爷?” “怎么定个老人的寿饼,怎么办事的?”梁晟有些恼羞成怒了。 “少爷我……”阿宁有些无言以对,这寿饼明明是少爷自己从福寿斋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定的好不好。 “我错了,少爷,请少爷责罚。”阿宁有些垂头丧气。 “算了,这个也好吃的”邓锦慈拿起咬了一口,给他看。 梁晟回头看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邓锦慈忽然觉得他像一只刚讨到主人赏赐吃食的小狗,非常的可爱。 梁晟心道,这个错了,还有下一个,保证这个肯定会喜欢的。 他想着,从身后拿出了那匹菱纹罗。 第41章 梦境 邓锦慈将口中的八宝寿饼咽了下去,抬头看见他献宝一样的神情,好笑的很。忽然就不怕他了。 眼光缓慢下移,邓锦慈的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那匹菱纹罗上,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脸色一寸一寸僵了下去。 前世宫女令喜拿着那匹菱纹罗的影像一下子猝不及防地冲撞到她的脑海里,那柔软的菱纹罗缠绕在脖子上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邓锦慈忍不住呕吐起来,折腾了一个上午,腹中空空,好不容易咽下的寿饼全部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梁晟吓了一跳,脸色难看起来,搞什么啊,这感动也太大发了吧,梁晟伸手去碰她的肩膀。 第33节 邓锦慈瑟缩了一下,猛地往后退,想要站起,砰地一声撞在了后面,顾不得疼痛,她凄厉地喊了一声:“不要过来。”眼中全是一片惊恐,全不复平时的冷静。 梁晟吓住了,手停在半空,慢慢地一点一点垂落下来。 “阿宁——”,他喊,语气冷冷。 行驶中的马车停了下来,阿宁掀开帘子,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心道,少爷喜欢邓大人,也不该用强的吧,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就娶了回去算了,省的整天惦记着。 梁晟脸色很不好看,吼道:“让蓝染那个丫头赶紧过来。” 阿宁赶紧招呼一声,马车前跳下一个粉蓝色衣裙的丫头,梁晟挥手下了马车,那丫头赶紧上了车。 梁晟怒气滔天,负气一般拿起那匹菱纹罗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走着走着,顺手在路边拉过一匹马,上马疾奔而去。 “哎,那是我的马……”有人从店铺里追出来。 阿宁扔过去五两银子,冷冷喊道:“银子接好,那马,我家主子要了。” 那人见华丽的马车和阿宁通身的气派,又见了银子,可以买好几匹马了,于是便噤声不言,悄悄走了。 梁晟走了,带走了那匹菱纹罗,蓝染那个丫头赶紧收拾了一下邓锦慈刚才呕吐出来的东西,清理一会,又拿出来茶杯,给邓锦慈泡了一本清茶。邓锦慈急喘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直到喝下那杯清茶,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恍然觉得这已经不是前世,而是今生了。 她垂目盯着自己握着茶杯的手。手指已经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白,毫无血色。 “小姐——”邓锦慈长久不说话,蓝染不安地喊了一声,她从小在府里长大,对梁晟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眼前的这位小姐在大少爷的眼中是不一样的,用着郡主的马车,讨好一般地对待,都一再显示这位小姐的不同。 邓锦慈抬头,眼睛一忽闪,才发觉自己刚才已经出了眼泪。 “小姐,可还哪里不舒服吗?”蓝染问得小心翼翼。 邓锦慈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收紧了手指,半晌才道:“送我回去吧。” 蓝染撩开帘子,对着阿宁道:“小姐吩咐送她回去。”然后盯着阿宁,那意思要阿宁出个主意,该怎么办,等大少爷还是听这位小姐的。 阿宁望了望梁晟远处的方向,这个时间应该早跑到城门了该返回来了,这个时候不回,应该是不回了吧。 他想了想,抬头对蓝染道:“那就送她回去。”蓝染点头,放下了车帘。 阿宁吩咐了车夫,马车缓缓地向邓府走去。 邓锦慈撩开了车帘,向外面看了看,马上就是邓府侧门了。 “就在这下车吧。”邓锦慈吩咐一声。 待邓锦慈进了家门,冬雪正在指挥院子里的婆子们收拾落花,晒干花瓣,见她回来,忙迎了上来。 “给我弄点吃的。”邓锦慈边走边吩咐。 冬雪答应一声,跑到小厨房去了。 秋霜听见外面的动静,给她撩开了帘子,今日,因为和父亲一起上朝,所以把秋霜留在了家里。 秋霜看见邓锦慈的脸色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嘴唇微微发青。 “这是怎么了?”秋霜忙上前扶住她。 邓锦慈慢慢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屋子里熏好的百合香,慢慢摇摇头。 冬雪撩开了帘子,端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碗甜粥,一碗鱼羹,还有一碟酥饼,一碟腌制的麻辣萝卜干。 邓锦慈端起那碗粥,狠狠咽了一大口,然后不停地吃,直到胃里终于有了充实感,速度才慢下来。 冬雪道:“今天老太太给咱们的小厨房赏了银子,说晚上加菜,算是给小姐庆生。” 邓锦慈点头:“加什么菜,你看着办吧。” 冬雪忽然神秘兮兮地道:“奴婢这几日听说三房那头正在赶制秋衣呢。” 秋霜笑:“赶制秋衣有什么稀奇,二小姐向来不都喜欢这些吗?” 冬雪道:“你可不知,这次可不一样,马上就是秋宴了,这各府适龄的小姐都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可着劲的选样式找料子呢,就盼在秋宴上选个好女婿呢,三太太可是下足了血本,听说找来的裁缝光手工费就要十两银子,还不算吃食打赏的。” 秋霜吓了一跳,嘴上打趣道:“这到奇了,这血本下得够大的了,找得好裁缝啊,收费这么高,这是打算要出个娘娘吗?” 冬雪撇嘴道:“说不定真有这想法,新皇登基,年岁正合适,按惯例不得选秀女啊,这谁要是受了宠,不就是娘娘吗?” “胡说八道,这话也是你说的,不害臊,秋霜给她找几个鞋样子,这屋里里里外外的人不都该换季换新鞋了。”邓锦慈大怒。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邓锦慈这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冬雪和秋霜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冬雪捂住嘴,眼睛迅速红了,小姐即使发火轻斥,也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 秋霜叹口气,刚才见小姐回来就不对劲,原来真的是不对劲。她叹口气,轻轻拉了一下冬雪,冬雪使劲甩了她一下,出去了。 邓锦慈吃完,漱过口,有些疲累,看看日头,午时刚过,偷懒睡个午觉的时间还是有的,秋霜扶着她上了床午睡。 邓锦慈躺在枕上,看着杏黄色的床幔出神,慢慢地陷入了梦乡里。 “启奏陛下,五十名弓箭手已经安排在梁府各个出入口,臣会站在正房出入口处,如果梁贼敢有异动,臣敢保证能立马将他射下。”这是郭翔宇的声音。 “事情应该已经万无一失了吧,那壶酒不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送去了。”这是萧志的声音。 “……” 下面没有人敢搭腔。 “那就这样吧,成功了,朕重重有赏。”然后是文书重重击在案几上的声音。 天光明亮,梁府内外被里外三层重重包围。无数名身着内宫侍卫服饰的人来来往往。梁晟一声朱红色的广袖深衣,阳光打在他的身上,金色的暗纹隐隐浮现。他脊背挺的很直,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家的庭园正中。 他脸色苍白,嘴角却噙满了笑意,一种解脱的或者是满不在乎的笑容望过来。 梁府的大门被撞开。 郭翔宇喝道:“梁大将军,你的吉时到了,不如让下官送你一程,你看如何?” 梁晟仰天大笑,倏地笑容戛然而止,眼神冷厉,扫过郭翔宇,郭翔宇在大热的烈阳里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却听梁晟道:“可惜了可惜了,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却撞到你的手里,可惜了可惜了。” 郭翔宇强忍惧意,道:“下官可以启奏陛下,找美人为你陪葬。” 梁晟广袖深衣一挥:“这天下哪里有能为我陪葬的美人,如果有,我也是舍不得呢。”他转过身去,慢慢向屋里走去。 郭翔宇大喝一声:“站住。” 梁晟仍是慢慢走,郭翔宇搭弓一箭射去。箭头急速向梁晟飞奔而去。 第42章 赴宴 “不要——”邓锦慈一声大叫,醒了过来。 虚幻的影像没有了,映入眼中的是杏黄色的床幔,没有郭翔宇,没有萧志,没有梁晟,有的只是屋子里熟悉的一切,和秋霜关切的眼神。 邓锦慈长长舒了一口气,才从旧日的纠缠里挣脱了出来。 “什么时辰了?”她问,声音哑哑的,艰难脱口。 “刚到酉时。”秋霜拿着锦帕给她轻拭额头的细汗:“小厨房的饭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小姐吩咐什么时候开饭呢。大太太那头送来一盒枣子糕,五小姐来过,和四小姐一样也送了一个荷包,说是刚学会自己绣得,请小姐不要嫌弃。三房送来一篮子的时令红提。” 邓锦慈坐了起来,下了地,才觉得身子发软,有些无力。 秋日天已经黑的快了,刚到酉时天色已灰蒙蒙地全无光亮了,她望着外面发灰的天幕,想着梦里的事情。 梁晟将萧志送上宝座,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个皇帝,拥有一个傀儡皇帝,让自己的荣华富贵,名誉地位都能长久保持下去。却不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是坐拥天下的皇上呢。 邓锦慈想笑却又心情复杂,想着梁晟那献宝一般的晶亮的眼神,本来一向仇恨他的心竟有了些不忍。今生如果没有意外,那么梁晟的结局也会如前世一般,在与萧志的明争暗斗中死于非命。毕竟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嚣张跋扈的臣子能长久活下去的,死才是这种人最后的归宿。 “开饭吧,我饿了。”半晌,她轻轻开口。 秋霜点了点头,撩开了帘子,让丫头们把菜什么的都端上来。 秋霜顺势出了门,见冬雪躲在角落里蔫蔫的,眼圈红红的,不禁叹了口气。这丫头从小说话肆无忌惮,平时小姐都不怎么管她,这次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给你,擦擦眼泪。”秋霜递给她一个帕子。 冬雪扭了一下身子,没有接。秋霜一把拉过她的手,硬塞在她的手里:“这秋风硬着呢,赶紧擦干,这脸弄干裂了可不好看呢。” 冬雪身子僵了一下,用手帕擦了擦脸,脸色却不好看。 秋霜道:“小姐这样也是为你好,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传出去也不好啊。你有空自己多反思反思吧,你也大了,是要给下头的丫头们做表率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有人这样编排你,你也不好受的吧。” 冬雪没有动,但脸色缓和了下来,显然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秋霜拍拍她的肩膀,就进屋了。 刘元虎派人给邓锦慈送来一封信,告诉邓锦慈马上就启程回清河封地去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了,让她多珍重。 邓锦慈看着信,心里几经犹豫,刘元虎这人不错,聪明,一点就透,办事能力也行,虽然这件事最终也没有做成,但这是天意,与人无尤。萧算这一回去,生死基本说是可以注定,自己以后要不要救他一命呢。 她想了很久,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就格外热闹。 “怎么回事?”邓锦慈眉头微皱。 秋霜正要出去看,冬雪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太太叫了裁缝来,要给小姐加急赶制衣服呢,据说,这次秋宴轮到了太尉李隐府主持,李家大太太一大早就递了帖子来。” 秋霜看了看冬雪的脸色,看不出异样来,这丫头看来是想通了,没有再闹小性子。 邓锦慈手一顿,太尉李隐,本来她对秋宴兴致缺缺,正琢磨着如何推掉,但现在不用了,参加秋宴正是个名正言顺接近李家的好办法。 “你去跟母亲说一声,我一会就过去。”邓锦慈吩咐冬雪,冬雪答应一声就去了。 秋霜道:“我还以为小姐不想去,原来也喜欢看热闹呢。” 邓锦慈道:“多见识见识也是好事,省得母亲担忧不是吗?”脸上笑意盈盈,有了新的主意,瞬间心情转好了。 李氏找来的裁缝是整个洛阳城里数得上的,看来是因为三房的关系,李氏也急了,开始下血本。 一番量尺下来,又加上那裁缝婆娘的巧舌如簧,能说会道,李氏给邓锦慈和邓锦姝两个姐妹一口气每人做了四套衣服。 待折腾完,去了梁晟处,梁晟并不在,邓锦慈似有松了口气的感觉,隐隐明白昨天他是特意为自己过生日,自己偏偏给他碰了一鼻子的灰。不见也好,她想。 倒是阿宁帮着收拾东西的时候,闲聊似的问道:“明日的秋宴邓大人也要参加吗” 邓锦慈惊讶,微挑眉,阿宁向来视她如空气,从不主动与她说话,如今倒是奇了,还主动闲聊起私事来。 “整个洛阳城里的闺阁女子基本上都会去吧,我自然也不会例外。”邓锦慈淡淡说道。 “那倒是,邓大人未婚,这样的场合难保不会碰上如意郎君呢。”阿宁嘟囔着,话却清晰地传入邓锦慈的耳中。 邓锦慈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这个阿宁和他主子一样怪。 第二天邓锦慈理所当然的请了假,去参加秋宴。 李氏一大早就过来督促邓锦慈穿衣和化妆。邓锦慈穿了一件白色襦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挽了一个淡雅的蝴蝶结,秀发被秋霜编成了小辫子垂下来,上面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脸上薄薄打了一层胭脂,越发显得肤色白里透红,粉粉嫩嫩。 李氏看呆了好一会,心里美滋滋的,涌上了身为人母的骄傲。邓锦姝因为已经定亲的缘故,留在了家里绣嫁妆,不能去参加秋宴了。 邓老太太也跟着去凑热闹,邓锦芳,邓锦玲,邓锦媛都一起跟着来了。 第34节 邓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往锦绣园出发。 邓锦慈下车的时候,就见前方停着一辆低调但处处都显示华丽的马车,两个穿着桃红色短襦裙的丫头站在马车前,其中一个正撩开帘子,扶出来一位穿着水粉色留仙裙的小姐来。 邓锦慈心一动,这个小姐不就是那日在李府门前看到的那个小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近日作者君有事,会不定期更新,小天使见谅~~不要抛弃我啊~~ 第43章 帕子 那小姐下了马车,站在锦绣园门口稍停,邓锦慈看得出来,她在整理裙角,应该是个很注重仪表和形象的人。 想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水粉色留仙裙小姐回过头来,与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一照面,邓锦慈心一跳,好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圆脸杏眼,眉毛浓密,更显眼睛炯炯有神,嘴巴很小,却英气中自带妩媚,这是本朝最受欢迎的女儿脸。 那小姐看邓锦慈看她,并没有错开眼睛,一怔之下,嘴角轻勾,微笑起来,微微福了一礼。 邓锦慈眼睛闪了闪,也回应一个浅笑,微微福了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那小姐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轻轻地将拜帖交给守门的丫头查看,然后施施然就进去了。 “小姐认识她?”秋霜好奇地问,很少见邓锦慈与人一副欲搭讪的样子。 邓锦慈摇了摇头,缓缓道:“不认识,不过是好奇罢了。” 李氏招呼她过来,邓老太太已经领着温氏,王氏等进去了。邓锦慈加快了脚步,邓锦玲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姐姐,一会我同你坐。”邓锦玲娇憨一笑,邓锦慈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目光不经意扫向邓锦芳。许是药膏上的好,许是伤势较轻,再经过胭脂水粉的掩饰,不细看,邓锦芳的额头已经看不出瑕疵之态了。 邓锦芳没有看她,也不再是以往骄傲的如斗鸡的模样,而是沉静了很多,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邓锦慈默默地揽着邓锦玲往前走。 锦绣园是洛阳城里最大的牡丹园林,牡丹花期虽已过,但海棠花和桂花却开得正繁茂。映着秋日的景色倒是极美。 秋宴设在了锦绣园正中的广场处。邓锦慈远望过去,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有一层楼那么高,酒宴席面就摆着在戏台的对面。 李家大太太穿着一身深绿色水波纹的襦裙,正在指挥着丫头们布置席面。她出身显贵,是享受朝廷秩俸的郡主,这样的出身再加上百官之首,当朝太尉的夫君,是实实在在的贵胄。 邓老太太上前与李太太寒暄,温氏也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撘的说着话,王氏显得十分积极。 “郡主这衣服是哪家手艺做的啊,这剪裁和做工真真极好,这颜色也只有郡主这样的肤白貌美能穿出味道来。”王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好话谁不爱听,李太太当时就笑了,道:“哪里哪里,不过随便穿穿罢了。” “听说今日戏班子请的是南阳的武家班?”温氏问。 李太太笑:“是,之前定好的,正好今日有空过来演演,给大伙助个兴。” “哎呀,我今日可真是有眼福耳福了”,王氏笑得夸张:“这南阳的武家班唱戏之绝乃天下第一,也就郡主的面子大,能请得来,换做是我,多给银子也难成。” 温氏心里有些恼怒,这马屁一个一个的来,怎么,看上人家儿子了吗? 李太太笑:“不过是人家正好有空档期,我也是运气好罢了。这边席面已经摆好了,找位置做吧。” 王氏道:“好好,锦芳,过来见过宁安郡主。”说罢,回头招呼邓锦芳上来。 李太太的目光就落在了邓锦芳的身上,有些恍然明白王氏热情的来源来,心里想,恐怕这些人要失望了。 “秀心,过来见过几位夫人还有各家姐妹,以后要多走动走动才好。”李太太扬唇一笑,向后面说道。 水粉色留仙裙小姐走了过来,给众人施了一礼,口称:“见过众位夫人。” 王氏和温氏脸色俱是一变。邓老太太脸色如常,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大家都不是傻的,王氏对李太太如此热情,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李元封家世好,年岁也相当,如果锦芳能结这门亲事,对邓家只有好处,自然乐见其成。只是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丫头,不用说,也是有什么缘故的。 王氏心里一沉,嘴上道:“这位是?” 李太太扫过左秀心秀美的脸庞,内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不显,嘴上道:“这是我李家表姐的女儿左秀心,也是我家封儿的未婚妻。”此语一出,众人脸色更是难看。 王氏强忍心中不快,嘴上道:“还真是貌美如花,配得上令公子。”然后悻悻然走到一边落座。邓锦芳微微福了福身子,面上并无任何表情,跟着王氏坐到了一边。 未婚妻吗?邓锦慈默不出声的看着,心却是一沉,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想那李元封出身显贵,青春年少,多少豪门贵胄千金惦念着,她有些懊悔,事到如今,自己该怎么办呢。 眼见着李氏过来拉她,她默默跟着也去坐好。待她们这桌坐好,邓锦慈环顾了一周,才发现京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贵女们都参加了这次秋宴。 旁边的那桌是谏议大夫王家,邓锦慈一眼就看到了王霜玉,自从祖母生辰那日透露出想和邓明结亲的念头被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之后,王家太太丁氏再也没有上过门,王氏也没脸回去。 丁氏看也不看这边,心里自然也百般不是滋味。王氏扫了一眼那边,最终转过头来。娘家再好,最终生活的环境毕竟是婆家。 忽听前面一桌一阵小小的喧哗传来。邓锦慈忍不住抬头看,却是一身白衣的吴魏和一身青衣的李元封出现在前方,二人丰神如玉,尤其是吴魏,样貌十分俊美出众,气质不凡,引得众位少女一阵低呼。 邓锦慈忍不住看向李元封,李元封的目光却落在了左秀心的身上,虽然时间短,但她很确定,他第一时间看了左秀心,她有些失落,却没有看到吴魏的目光第一时间是落在她的身上的。 今日的邓锦慈格外亮眼,英气中带着从未见过的妩媚,吴魏强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保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 邓锦慈不经意回头,却见邓锦芳的手不自觉地缩紧了,似是紧张似是愤怒,抬头看邓锦慈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怨毒。 菜一桌一桌上来了,李太太照例讲了话,然后就开席。戏台上一声锣响,武家班的人马开始上台演戏。 “……好人家,歹人家,不该头戴海棠花。扭扭捏捏风流样,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这是著名的戏曲游龙戏凤,唱的甜甜蜜蜜,倒是符合了小女生的心境,不知道是谁选的曲目,倒是格外有趣了。 吴魏和李元封坐了下来,听得津津有味。 邓锦慈听着良久,低声和母亲说了一声,然后起身慢慢向后面走去。人多,再加上突然知道李元封有未婚妻的事情,心里着实有些烦闷,这样的腻腻的曲子自然听不下去,不如去欣赏花朵顺便透气。 两旁的海棠花开得正艳,邓锦慈慢慢往前走,想着如何能将李元封的亲事搅黄,正走着,忽听后面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却是李元封走过来,她赶紧回头。 攥在手里的帕子慢慢掉了下来,她加快了脚步,等着他捡起帕子来与她搭讪。虽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禁止男女私相授受。但秋宴设定的风俗本意就是为了撮合未婚未嫁的男女,如果李元封在这秋宴上看上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值得传颂的美事。 她等着他上前,忽然左侧花丛里转出一人来,先李元封一步拾起那锦帕。 “你的帕子掉了。”有人说。 邓锦慈转过身来。眼前的人身材高大,一身朱红色广袖深衣。面容俊美,神情却冷的像冰,眼里戾气浓重,竟是梁晟。 梁晟一把拽过了她,用力拉她进了花丛里,避开了李元封。 “你干什么?”邓锦慈咬牙低声道,这个混蛋又来破坏她的好事。 梁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混蛋。”他低吼:“怎么,你看上了他,连脸都不要了,敢扔帕子勾引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小天使们久等了,么么哒~~千万不要放弃我啊~~求收藏,求支持 第44章 吵架 他都看到了?邓锦慈撇看眼,不去看他。 梁晟大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他。邓锦慈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他,下意识地将嘴唇咬得死紧,反正已经被他看到,无所谓了,愿怎么样就怎么样。 柔柔的小脸因为早上拭过了胭脂,显得越发的娇嫩欲滴,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样轻轻颤动着。目光往下,粉嫩色泽的唇瓣微翘,说不出的妩媚可爱。 梁晟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伸出胳膊,使劲往她脸上蹭:“多大的人,不学好,画什么胭脂,丑得跟个鬼似得。” 脸好痛,邓锦慈睁开眼,梁晟这个恶魔居然用衣袖擦拭她的脸,她用力一推,他正一心一意为她擦脸,不提防被她推了个趔趄。 “你干什么?”邓锦慈恼怒起来,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有没有破相,她禁不住伸手在脸上摸。 “我的脸怎么了,你是不是把我变丑了”,邓锦慈有些担心,胭脂要是花了,可怎么见人啊,她忽然想哭。 梁晟盯着她,眼里的小火苗一窜一窜,脸色很不好看。邓锦慈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默默闭嘴。 他冷哼道:“这么关心你的脸,不会真看上他了吧。人家都已经有未婚妻了,你要做妾不成?”语气充满了嘲讽。 邓锦慈只觉得火往上冲:“我要是做妾,也是做别人的妾,这跟大将军没有关系吧。” “你——,邓锦慈,你不要太过分。”,梁晟只觉得心被狠狠刺了一下,痛的要命。他怒火冲天,顺手举起鞭子就要抽下,手停在半空,随即方向一转,鞭子挥了出去,一片花丛瞬间倒下,花朵瞬间零落成泥,烟尘四起。 邓锦慈站在花丛里,脸上肃然一片。他的怒火她早已见识过太多遍,心里已经撕他千百遍。 “姐姐,你在这里呢。”忽然有声音插了进来。 邓锦慈看向声音来处,竟是邓锦玲。 邓锦玲跳到邓锦慈的身边,揽住她的胳膊,望向梁晟,眼里充满了惊喜。 梁晟本就生得俊美异常,一身朱红色广袖深衣站在在花丛里简直可与海棠花争美,如蜜一样的肌肤上闪着冷光,脸上怒气未消,隐隐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像传说中的阿修罗。 邓锦玲的心微微抖着,为这猝不及防地相遇。 邓锦慈怔了一下,离得这样近,她感觉到邓锦玲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待要细察,邓锦玲已经出声:“车骑将军之女邓锦玲见过大将军,祝大将军万安。” 梁晟的目光从邓锦慈的脸上扫过,落在了邓锦玲的脸上,下一秒转身离去,对邓锦玲的话置若罔闻。 邓锦玲不以为意,心里道,好酷的男人,连怒火都这样有魅力。她揽着邓锦慈的胳膊,装作没有看到周围这备受□□的花丛,道:“姐姐在这做什么,大将军也来参加秋宴吗?” 邓锦慈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半晌才道:“我们回去吧,母亲会担心的。” “好。”邓锦玲扬唇一笑:“姐姐跟大将军很熟吗?” 邓锦慈想到梁晟刚才的样子,眼里一片黯然:“算是吧,我现在在他手下做事。” 邓锦玲又道:“大将军平时要求严格吗,每天都会安排姐姐很多事情吗?” 邓锦慈闷闷地道:“还好吧,事情倒是不多,差事不都这样?”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你怎么突然对他这样有兴趣,我记得你一向对朝廷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哎呀,不过是八卦一下嘛,你知道的,我无聊时最喜欢听别人的趣事了,姐姐你要没事,给我讲讲大将军的趣事呗。”邓锦玲跟她撒娇。 趣事,梁晟哪里有什么趣事,都是一些坏事,杀人之事,争名夺利之事。邓锦慈恨恨地想。 “姐姐”,邓锦玲站定,轻轻伸出手:“脸上的妆花了。”然后轻轻地给她揉了揉。 待二人出了花丛,游龙戏凤已经唱到了尾声。 邓锦慈一眼瞥见那个朱红色的身影,梁晟正和李家太太在说话,见她出来,目光微闪,嘴角立刻清晰地浮出一个笑容来,似残忍又阴险,让人忍不住发冷。 她僵立半晌,心里忍不住又烦又燥。 李太太整日听自家夫君在家里咒骂大将军梁晟性格残暴,杀人放火毫不心软,心里一直认定他丑陋无比,定是不堪入目,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梁晟傲然站在前面,各家小姐们已经齐齐将灼热的目光投射过来,全然忘记了大将军梁晟的名讳在京城里是多么骇人听闻,眼里心里所见的全是眼前这俊美如天神一般的少年。有胆大的小姐已经慢慢走了上去。 “大将军操劳国事,一向辛苦,小女子敬大将军一杯。”一位穿浅绿色印花百褶襦裙的小姐走了上去,招呼丫头端来一杯美酒。 梁晟将目光从邓锦慈的身上收回来,目光看向眼前这位小姐,盯了好一会,他的目光一向冷冽,没有温度,不笑时更是冷得让人发抖,直到那位小姐心生惧意,腿肚子开始发软,梁晟才伸出手臂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那小姐低呼一声,脸颊迅速红了,立刻就有别的小姐也上来敬酒。梁晟来者不拒,全部都喝掉了。 邓锦慈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也太幼稚了。邓锦玲却道:“好帅,好酒量,我也去。”说罢不待众人有何反应,领着丫头就上前去了。 温氏想拉着她,邓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反正秋宴一年就这一次,小玲子就是这样,去闹闹也好。” 王氏看了一眼邓锦芳,见她自从来了之后,就默默无语,心里颇有些不快。这个样子,怎么能碰到好夫婿。那个李元封有婚约,可是司空家的长子和司徒家的次子也在啊,都还没有定亲呢,不也是良配吗? 第35节 王氏忍不住推了推邓锦芳,邓锦芳却是一动不动。王氏不敢再动,心里恨得牙直痒。 梁晟看向李太太道:“听说郡主的长子已经定亲了,什么时候成亲啊?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李太太道:“正在选日子呢,大将军能来真是我李家之福气,到时候我一定派人去送帖子到府上去。” “那就一言为定。”梁晟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李太太见多识广,也是久经风霜之人,她总觉得今日的梁晟有些奇怪。李梁二府一向势同水火,从无往来,梁晟更是首次参加秋宴也算奇闻,竟奇特的是让这些小姑娘们灌了很多酒,性子也比传闻中随和不少。 她心里惊诧,面上却不显,一味地笑着。 邓锦玲端酒上来,梁晟眯着眼睛,眼里光芒闪了一下:“你们邓家的酒,我是一定要喝一杯的。” 邓锦玲大喜,没有想到他刚才竟然记住了自己。她颤抖着手递了上去。 梁晟慢慢接过,忽然道:“你说邓锦慈是你姐姐?” “是啊,姐姐每天都与您共事,我明年也要努力去和姐姐共事。”邓锦玲欣喜答道。 梁晟将酒杯放在了桌上,一句话没有说,看也不看她,然后转身走了,如来时一般。留下邓锦玲怔怔地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他。 很快酒席恢复了平静,一些少年们开始挨桌敬酒。 邓锦慈悬着的一颗心刚放下,阿宁悄悄站在了她的旁边:“大将军有令,召邓大人锦绣园门口见。”声音很低,刚好让她一个人听见。 邓锦慈看了阿宁一眼,阿宁似笑非笑,态度十分强硬,看来不去不行了。她趁乱悄悄起身。 锦绣园门口停着梁晟的平顶马车,深栗色泽显得古朴低调。 “上车”,梁晟吼道。 “大将军召下官前来有何要事,如无事,下官就回去了。”邓锦慈垂目,不去看他。 梁晟大怒,一把拉过邓锦慈到身前,简直是怒吼出来:“你这个女人就是铁石心肠,怎么捂也不会热的。” “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秋宴期间,大将军这样做,也是不合时宜的吧。”旁边一个男声冷冷地传来。 第45章 意外 梁晟放开邓锦慈,望向来人。 锦绣园门口的桂花树下,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站在那里,身直背挺,玉树临风,表情淡然,嘴角轻勾充满了讥讽和嘲弄。 梁晟定定看着他,一双眼睛充满了阴鸷,良久,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吴魏!”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慢慢咀嚼,听在邓锦慈耳中,瞬间胆颤心惊。 “你胆子不小。”她听见他说,声音里有种嗜血的意味。 吴魏淡淡一笑道:“大将军身居高位久了,想必很多柔情并不懂吧,女孩子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吼的,更不是用来逼迫的。“” 梁晟冷笑道:“柔情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这个世界还有比权势地位更能哄女人开心的东西吗,吴魏,有这功夫,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梁晟的话声声入耳,邓锦慈忽然觉得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梁晟的话以一种缓慢的钝刀子割肉的姿势一点一点撕扯着她。 吴魏目光深幽,语气悲悯道:“是吗?若是这样,天下贩夫走卒岂不是无妻。” 吴魏的语气深深惹恼了梁晟,梁晟不去看他,低头看向邓锦慈:“上车!”语气冷冷,不容置喙。 “三妹妹”,吴魏上前一步,阿宁迅速拦住他的面前。 邓锦慈看了一眼吴魏,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默默转身上车. 梁晟冷哼一声,跟着上车,马车卷起尘烟,疾驰而去,吴魏神色黯然,手紧握成拳。 明月悄悄靠近少爷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少爷,直接得罪大将军是不是……” 吴魏垂目看向脚边,一朵小小的桂花被风吹到了那里,他的心微微痛了起来。总会有办法的,他告诉自己。 马车中,邓锦慈嘴唇咬得死紧,心里非常难受,吴魏终究是与梁晟开始起了正面冲突了,这次却是因为她。 “你和他很熟吗?”半晌,梁晟略带凉薄的声音响起。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邓锦慈,你在右顾而言他,为什么不回答!”梁晟吼道。 邓锦慈淡淡道:“大将军要听什么?” 梁晟手握成拳,半晌松开,酒气上涌,忽然觉得万分疲累:“送她回去吧,阿宁。”他扬声对外面吩咐一声。 待邓锦慈下了车,梁晟眼睛阴沉沉地看着她进府,似乎才真正松了口气,把她从秋宴上弄回来,这样就不会跟别人结亲了吧。 “少爷——”阿宁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开口道:“少爷既然喜欢,反正邓大人也未婚配,不如请太后做主娶回来算了。” 梁晟倏地转头,心重重震了一下,瞪着阿宁半晌,开口道:“胡说什么,谁说我喜欢她的。” 邓锦玲领着丫头绿袖站在树下,看着梁大将军和邓锦慈上车远去,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她回到宴席处,见到坐在另一边的左秀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周围并没有相好的姐妹再陪着聊天。 左秀心刚来洛阳,人生地不熟,自然没有认识的人可以闲聊。李氏要招呼周围的客人,自然也没有时间搭理她。邓锦玲看着她,忽然间有了主意,她悄悄地走了过去。 “姐姐好,我叫邓锦玲,父亲官拜车骑将军,见姐姐一个人坐着,我来陪姐姐好不好?”邓锦玲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 邓锦玲人长的极是娇憨可爱,一笑之下更是让人充满了好感,左秀心正孤零零一个人坐着无聊,见她过来自是欢迎之至。 “妹妹这荷包真是好看,自己绣得吗?”左秀心看着邓锦玲的荷包,笑得柔柔。 邓锦玲笑:“是啊,我新学的,手工还不熟练,哪有姐姐这个好呢,秀心秀心,姐姐果然人如其名啊。” 左秀心笑意深深,亲自给邓锦玲夹了一块桂花糕吃。 “姐姐,你喜欢李大哥吗?”邓锦玲问的直接。 左秀心怔了一下,脸色微红,颇为尴尬,默然,半晌才道:“李家是母亲从小为我定下的婚事,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到现在都没有怎么和他说过话呢。” “是吗?”邓锦玲吃得一嘴粉末,然后眼光一扫,看向对面那席左侧一位穿浅青色深衣的公子道:“你看胡二公子如何?” 左秀心伸手摸摸邓锦玲的乌黑的秀发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邓锦玲道:“不如何,趁秋宴之际,多看看天下好男儿,才不枉此生。” 左秀心忍不住低低笑了,嗔道:“你这是胡说八道。”语气十分轻松,眼睛却忍不住往那边看去。 邓锦玲心里得意起来。 她站了起来道:“姐姐,锦绣园有株牡丹,据说是九月开花的唯一一株,很是奇特,我领你去看看如何?” 左秀心好奇心大起,自己来洛阳晚,早已经错过了牡丹花期。从小就听说洛阳牡丹甲天下,今日还无缘得见。 “好啊”,她看了一眼李太太,发现李太太正在和高门贵妇们聊天,于是悄悄跟着邓锦玲去了。 邓锦玲领着左秀心一直往园子深处走,待到了那株牡丹前,左秀心当真惊讶极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姐姐在这赏花,我去解手,一会就来。”邓锦玲忽然做出焦急样。 “去吧。”左秀心不疑有他。 邓锦玲来到席边,故意找司徒胡宽家的二公子说话:“胡二公子,我的东西掉到那边的河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取回来啊。” 那胡二公子向来以怜香惜玉著称,立刻拍胸脯保证取回。按照邓锦玲指点的方向去了。 邓锦玲笑得开怀。 待晚上回家。邓锦玲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质朴的衣服,去了父亲邓延文处。 邓延文正在书房翻阅军中送来的文书,见女儿过来,笑了起来:“小玲这么有空来看父亲。”一脸慈爱。 邓锦玲给父亲施了一礼,道:“父亲在忙什么?” 邓延文道:“不过是军中常办的事务,没什么”,他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听说今日你娘带你去参加了秋宴,怎么样,好玩吗?” 邓锦玲笑得一脸娇憨,道:“很有趣呢,今日见到了很多哥哥和姐姐,李大人家的长子真是一表人才呢。” “李大人?”邓延文挑高了眉头,忽然笑:“怎么,小玲觉得太尉李大人家的公子不错嘛。”他笑不可支,女儿这是想嫁人了? 邓锦玲看父亲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立刻道:“父亲,我说是三姐姐。” 邓延文笑容立止,表情怔了一下,道:“你三姐姐,锦慈吗,你想说什么?” 邓锦玲道:“太尉李大人在朝中上声望非常高,天下有名的文人莫不出于他的门下,李家可是响当当的高门贵府,若是三姐姐与他家结了亲事,不仅能让姐姐有个好归宿,咱们邓家也可借此机会重新扩展势力,父亲不是一直想掌管实权吗,若能成,倒是个好事呢。” 邓延文神色郑重起来:“你这孩子听谁说的这些?太尉的长子李元封不是早有了婚约了吗?” 邓锦玲道:“今日我见过李太太,虽说李大公子有婚约在身,可是那左家已经没落,若不是幼年时期与李家有幸结了亲事,想必现在也轮不到他家了。” 邓延文道:“那又如何,毕竟有了婚约了,你还能拆散不成。” 邓锦玲神秘地笑了,道:“父亲等等看好了,也许这婚约也没有多久了。” 秋宴过后,京里表面上着实消停了一阵子,但是一些街头巷尾的媒婆和官媒们却忙了起来,走东家串西家为男男女女撘红线定亲事。 邓锦慈这日起的很早,自从秋宴过后,梁晟很是消停了一阵子,不再轻易为难她,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秋霜倒了温水给她洗脸洗手,待坐到镜前,秋霜开始给她梳头。 葱绿色撒花帘子掀起,冬雪走了进来。 “真是奇闻啊,刚才奴婢听说,听说李家的大公子与左家的姑娘退亲了,左家的姑娘认了李大人做了义父,与司徒胡宽家的二公子定了亲。” 什么?邓锦慈一惊,手中的珍珠头串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46章 波澜 秋霜蹲下身子,给她捡头串,心头却有些奇怪,小姐一向冷静,却不曾这样失态。 “怎么回事?”邓锦慈强压内心起伏。 冬雪见小姐对着八卦突然感兴趣,越发来了兴致。“听说是秋宴的时候,胡二公子与左家小姐一见钟情,然后李大公子有成人之美,就主动解除了婚约,并让父亲收她为义女,在李府准备出嫁。” 冬雪说到这里,面上却浮现出淡淡的不屑和鄙夷:“谁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呢,这从小定的婚约说解除就解除了,还指不定是什么丑闻呢,只是为了大家的面子,这样说好看罢了。” “聘为妻,奔为妾。”秋霜皱了皱眉头,警告道:“女子的闺誉多重要,这话也就私下说说罢了,不许到处乱说。” 冬雪不满地嘟起了嘴巴,看向邓锦慈,邓锦慈这次却没有说什么,径自想着心事。 到了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邓锦慈已经面容平静看不到情绪起伏了。 邓锦玲凑到她跟前,悄声道:“姐姐,听说今日李太太要过来做客呢。”说着邓锦玲留意起她的神情来。 邓锦慈垂目注视着自己脚上的小狐靴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邓锦芳一改往日的傲慢,沉默着给老太太剥栗子吃。邓锦媛在老太太身边,一双小手正在给老太太捏肩膀。 邓锦玲道:“祖母我也给您剥栗子吃,这秋冬季节栗子是最好吃的了,拿糖锅炒过或者用糖水煮过,又甜又软,特别润肺呢。祖母要多吃点。” 第36节 邓锦玲的声音也又甜又软,粉嫩嫩的小脸蛋,穿着粉红色的小袄,也只有她这样的性子和长相才能把这粉红色穿的不俗气,邓老太太看着看着,心里就生了欢喜心。 “丫头,过来,到祖母这里。”邓老太太一把搂过她。邓锦玲在邓老太太的怀里格格地笑了。 大丫头青衫掀开帘子:“老太太,门房那边来报,说郡主的马车已经走到路口了,看您是不是要迎接一下。” 邓老太太忙起身,道:“那就赶紧去前院候着吧。” 天色阴沉沉地,灰蒙蒙一片,似要飘雪。李太太在丫头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李太太一身深红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周边镶着淡淡的白狐毛,内里一身淡青色襦裙,贵气的很。 邓老太太迎着上前将李太太引进了秋寿院小坐。 几个丫头都来轮流见过郡主,轮到邓锦慈时,李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落到了邓锦芳的身上,也停留了一会。 邓老太太招呼丫头们上茶上点心,然后就让她们几个丫头下去了。 邓锦慈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李家和邓家向来交往不是很多,怎么这次李太太兴师动众来自己家里。她心一动,打了个突,莫非与李元封的婚事有关。 有心打听一下,看着周围几个姑娘的神情似乎也各怀心事,便也默默地回自己院子去了。 临近中午,李太太才告辞离去,并没有在秋寿院里用餐。 回去的马车上,李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看了看她凝重的表情,道:“郡主,你这是看上了邓家?” 李太太叹了口气道:“秀心和胡二公子的事情,虽然面上好听,但这大宅子里面的水偶多深,大家都是了解的,想着赶紧找一门可靠的人家定下了免去流言蜚语的,这邓家的几个姑娘倒是也合适,门第也不错,算是配得上封儿,只是……” “太太顾虑什么?” “封儿那性子,近年来越发得冷淡,你让他做什么,他从来不反对,但也不见有多欣喜,这邓家的小姐不知道他喜欢哪个,从前见秀心性子文静,心性刚强,想来是最适合的人选,如今看来也不是这样了”。 说到这里,李太太话锋一转,又道:“这几日,车骑将军找过老爷,话里话外透出结亲的念头,说的是三小姐,那个叫锦慈的。老爷也有点心动,毕竟这个时候封儿要是定了亲,对外面也有个交代不是。” “我看那个三小姐就很不错,长相外柔内刚,虽说在朝中任职,但恰恰将来能辅佐大少爷,是个不错的人选。”那丫头道。 “我仔细看了看,的确不错,长相倒是很讨人喜欢,又是嫡出的,礼仪和教养方面也不错。回去和老爷说说,改日找个官媒上门吧。” 第二日,中午李太太正要小睡,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外面传来小丫头的叫声,声音里全是惊慌。 “怎么了?”李太太坐了起来,有些恼怒。 贴身大丫头掀开帘子,轻斥道:“惊慌什么,扰了夫人,要吃板子吗?” 那小丫头急道:“外院的马振家的婆娘来回话,说官媒一听说是给邓三小姐做媒,全都推了。” “什么?”李氏震惊,一下子睡意全无。 马振家的一进来就扑通一声给跪下了:“夫人,小的没有完成任务,求夫人责罚。” 李太太的脸上冷了下来:“怎么说?嫌媒礼不够” “都还没有说谢媒礼呢,一听说是邓三小姐,就全部一脸惊恐的回绝了,之后再怎么问也不说。”那婆娘一口气将话说完。 “放肆,这些人好大的狗胆,就没有说是咱们李家吗?”李太太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一声巨响,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马振家的不敢吱声,只是在地上哆嗦着。 “……难道是什么人在背后阻止吗?”这个念头刚闪过,李太太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晌午一过,天空开始飘起了清雪,今年的大雪来得格外早,漫天飞雪,洋洋洒洒,整个洛阳被一片白色覆盖。 李元封独自一人在巷口附近一家小酒馆里饮着女儿红,酒馆里热热闹闹,颇有人间烟火气。没有人想到身为当朝太尉大人的独子竟然会喜欢这种接地气的小酒馆,而且一来就是一坛女儿红。 待李元封酒过三巡,全身舒畅,走出门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微黑,初冬的白日总是比平时更短些。 雪越发下地大了,风卷起雪花,一浪接一浪地扑面而来。 李元封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道:“公子,要回家吗?”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左家小姐明明是大少爷的未婚妻,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成了胡二公子的心上人。夫人气得几天没有出房门,大少爷没事出来喝酒,是因为心里不顺畅吗?好像也不是,没有见到大少爷有多喜欢左家小姐的意思,反倒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觉。 李元封眯起了眼睛,宽大的狐毛披风挡去了诸多风雪。 “回家吧。”他说。 小厮没有说话,二人缓慢地走在风雪里。 忽然李元封顿住了脚步,前方不远处,一身黑色狐毛大氅的高大男人站在风雪里,发丝被风吹起,火红的灯笼光下,男人肌肤如蜜色,脸上表情冷漠,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全身上下散发着那股气势极是惊人,夹裹着风雪直向李元封逼来。 第47章 公事 李元封倏地一笑,醉眼微眯,朗声道:“风雪漫天,大将军这是要去往何处,莫不是在等我?” 梁晟缓缓走近他,风雪将狐毛大氅吹起又放下。 一顶软轿停在了李元封身边,四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小厮立在一旁,为首一个小厮躬身道:“李公子请。” 李元封看着梁晟,梁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冷冽复杂。 贴身小厮吓得不轻:“公子,怎么办?”李元封叹口气道:“大将军有请,有谁敢拒,走吧。”说吧,一撩衣角,踏上了软轿。 梁晟冷笑一声,坐上了另一顶软轿。 轿子一路前行,停在了洛阳城外的一处雅致别院门前,李元封下了轿子,芳华苑三个金字招牌在雪中闪着冷光。 李元封早就听说过,这芳华苑是梁大将军的私宅,里面养了很多兔子,洛阳城里很多人私下称之为兔园。京中有传闻,前几个月,因为大将军府死了一只兔子,闹得满城风雨,从西域一个商人开始,株连之下死了好几十人。 这大雪天,他领着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李元封的酒意渐醒。 梁晟走在他前面,率先进了院子,直接奔着那后院的暖房去了。 李元封一路跟着,贴身小厮已经被留在了门房。因为下雪,院子里并不见婆子丫头小厮,刚才那个四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小厮已经不见了,整个院落静悄悄地,除了脚步声,似乎还听得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待到了后院的暖房,一个婆子恭恭敬敬地上前打开了门,梁晟进了去,李元封也走了进去。 眼前豁然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地,用木栏围成了一圈,周围一圈地龙,烘得整个室内竟是温暖如春。草地上五六十只兔子在草地上四处玩耍,吃草。垂耳兔,花明兔,海棠兔……黑白相间,棕白相间,灰白相间……简直看花了人的眼。 李元封默然站在围栏外,看着这些兔子。 忽听梁晟道:“家奴拾枯草,走兔来相亲。生来不识兔,却立惊其神。行人笑彼拙,归来如频呻。乃知特幸脱,未信吾奴仁。” 李元封抬头看去,梁晟脸色晦暗不明,目光望着草地上的兔子道:“你说这兔子多可爱,既温顺又容易满足,只要有吃的,就全无烦恼。” 李元封道:“大将军这是有烦恼吗?” 梁晟倏地侧过头,盯着他看了半晌,李元封回视,梁晟阴测测道:“虎父果然无犬子。”说完,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和左家姑娘退了亲?” 李元封楞了一下,没有想到梁晟会提到这件事情:“君子有成人之美,顺水推舟也是一段佳话。” 梁晟道:“好一句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可做不到这个,我这个人呢,绝不容许别人动我的东西,尤其是我最心爱的东西,擅动者,杀无赦。”语气又狠又厉,夹杂着浓浓的威胁。 李元封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也沉默了,识趣地不去问。 “送客!”梁晟说完,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阿宁上前道:“李公子请。”将一头雾水的李元封送上了回去的马车。 在芳华苑门口,李元封与阿宁道别,阿宁忽然道:“公子若并没有十分钟情,还是另择良缘为好。” 待上了车,李元封忽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贴身小厮挠挠头,有些苦恼:“公子,这也许是希望公子早日成亲的意思吧,不要长久地位左姑娘伤心。” 李元封摇了摇头:“绝不是如此。”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待回了府,在净室盥洗时忽听门外传来私语声。 一个丫头道:“真没有想到,咱李府去提亲,居然被官媒拒了。” 另一人道:“怎么回事?谁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居然敢拒李府的人。” “那边人死活不说,夫人本来看上的是邓府的三小姐,看来这亲是结不成了。” “嗯,连提亲都这样不顺,怎么可能还成。” 李元封抬起脸来,水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他摸了一把脸,邓三小姐,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是这样的,他忽然明白了梁晟的意思。 手中的帕子无力垂下掉在了水盆里,激起了无数的水花。 新的一年转眼就来了,待到邓老太太生辰时,新皇已经登基了有半年有余。 邓锦姝还有大半年就要及笄了,邓老太太便安排她安心在房里绣嫁妆,不用在跟着温氏身边学习如何主持中馈了。 邓锦慈的日子也消停了很多,又长了一岁,三房的庶子邓晓定了巫溪县县丞的女儿,三房的乔姨娘因为儿子定了亲,着实消停了一阵,不再与王氏针锋相对。邓清去了太史令洪授那里,正式做了史官。吴魏做了太尉主簿,正式投入了李隐的门下。 这一日,国主丧事正好满一年,因为国务繁忙,一切从简,萧志颁旨将国丧改为一年,洛阳城里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场面。 早朝过后,梁晟刚出午门,一个黑衣小太监走了过来。 “大将军,皇上有请。”小太监说的胆颤心惊,大将军气势惊人,没有几个人敢再他面前说话超过三句的,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谈起大将军都一脸惊恐。 梁晟扫了一眼,道:“皇上在御书房?” “在——在——”小太监忽然结巴起来。 梁晟冷冷扫他一眼,长腿一伸奔着御书房就去了。 萧志坐在龙椅上,正在批阅奏章,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心里陡得一震,这脚步声铿锵有力,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大将军到。”门口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 小唐看了一眼萧志,轻轻把那份书信放在了最上面。 梁晟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参加皇上。” 萧志笑了,道:“大将军免礼,赐座。”立刻有太监端软椅过来。 小唐端了一杯茶过来道:“大将军喝茶。”梁晟接过,啜饮了一口,放下:“皇上召微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萧志道:“有人从清河发过来一份要信,大意是清河王十分的不安分,大将军你看这事该如何办?” 小唐将那封信递上。梁晟低头看了看信,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想了一下,站了起来,道:“皇上如果信得过我,这事我亲自去办。” 萧志惊讶道:“你要亲自去清河?” 梁晟道:“正是,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解决越好。” 萧志道:“那就辛苦大将军了,不知道需要什么,如何配合,尽管开口。” 梁晟道:“不用,我自己安排就行了。”话一说完,就告辞离去。 梁晟造成的压力顿减,萧志长长舒了一口气,小唐赶紧递上茶。 待梁晟回到自己的办差处,将那份信看了良久,忽然有人推门送茶,他抬头望去,却是邓锦慈。 看着那粉嫩细白的脸庞,他忽然心一动:“这几天有事要出门办差,你也跟我去。” 第37节 第48章 伤怀 太尉府书房。 李隐面色凝重,案几上摆着从清河发回来的信件,脸色很不好看,半晌才黯然道:“这帮人这样做,这不是要清河王的命吗?新皇已登基多时,居然还对外宣称清河王乃是一统天下之主,这不是要造反吗?” 李元封和吴魏垂手立在下首,一时间书房里静地仿佛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父亲,既然新皇已登基多时,这个时候那萧文和萧有才站出来放出这样的消息,还给父亲送了信,这事虽然与父亲无关,但之前支持清河王的名声在外,怕是有心人会拿这个做文章呢,这事还是早日解决的好。”李元封想了想,缓缓开口道。 “封儿说的极是,今日早朝的时候听皇上的意思梁晟这几日要到清河去,估计是为了这件事,我行得直,端得正,自然是不怕他,只是清河王这样被无辜牵连,我作为臣子也是有亏。总要派可靠的人去看看?”李隐皱起了眉头。 吴魏道:“大公子要是去比较显眼,不如老师让我去吧,我刚入朝,与很多人不熟,即使有人见了,也不认得,正好可以见机行事。” 李隐盯着吴魏看了半天,良久道:“即是如此,那我派几个人保护你,一起去吧。” 吴魏道:“多谢老师,老师将别院的崔管事借我一起吧。” 李隐怔了一下,忽地笑了,道:“好。”转头看向李元封道:“你一会派小厮去给崔管事送封信,叫他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嘱咐他。” 李元封看了一眼吴魏,施了一礼,道:“那就拜托贤弟了。”然后推门就下去了。 崔管事名崔英,刚及弱冠,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看起来面色苍白瘦弱,毫无威胁感,只是偶尔眼里流露出的坚韧不屈才让人觉得这人不容小觑。 他进来给李隐叩头,李隐忙叫人扶起:“身子不好,就不要多礼了。”然后吩咐人看座赐茶。 崔英道:“多谢大人,最近身子大好,已经不碍事了。” 李隐道:“那就好,正好这几日有事,你和吴主簿去清河办趟差,你看如何?” 崔英道:“大人对我有救命提携之恩,既是大人吩咐,自当遵从。” 李隐笑:“那就好,我一会就吩咐下面打包行李,事不宜迟,明日就动身。” 吴魏道:“崔管事,那就明日洛阳城西落日亭见吧。” 崔英深深鞠了一礼道:“静候大人。” 邓锦慈下了差事,心情有些闷闷,梁晟去清河办差,这萧算看来是性命难保了,虽然萧算与她并无什么交情,但自己亲自去清河见证他的命运走向,也是极其难受的。清河距离洛阳超过六百公里,没有个把月时间恐怕是难以来回。不知道姐姐的及笄礼能不能赶上。 秋霜见她脸色不好,似有心事,并不敢多言。到了自家门口下了马车,却见门口停着一辆黑漆平头马车。 家里来客人了?邓锦慈想。守门的婆子见邓锦慈看向那马车,忙笑着道:“这是吴家太太,领着吴大公子过来作客。” 吴魏来了,邓锦慈点了点头,进了侧门,穿过青甬小路,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走到后院的亭子前,却顿住了脚步,亭子里坐着一身青衣的哥哥和一身白衣的吴魏,正在下棋,粉红色襦裙的女子却是邓锦芳,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几样糕点和茶水。 邓锦慈犹豫了一下,想视而不见,又觉得这样直接走掉好像不太礼貌,犹豫了片刻,走到了亭子前。 几人听见脚步声,俱都抬起了头。 “妹妹回来了?”邓清道,手下却没有停,一颗黑子重重落了下去:“该你了。”这话却是对吴魏说的。 吴魏抬头看了一眼邓锦慈,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嘴角溢出一丝浅笑,道:“妹妹回来的正是时候,看我如何让你哥哥认输。”说罢,白子一动,竟是一顿乱下。 邓锦芳心下一沉,然后出言讥讽道:“怎么,三妹妹一来,表哥的棋术就乱了?” 邓锦慈道:“二姐姐不忙下结论,或许这正是表哥的高明之处。” 邓清大笑道:“你俩这是视我为无物啊,我才是你们的亲哥。” 吴魏却是默不出声,一口气几子下来,竟是渐渐呈现了匪窜流派的打法。邓清举黑子犹豫一下,又颓然放下:“算了,我认输。” 吴魏大笑:“不亏是同窗,真是好心胸,那就承让了。”他说完深深看了一眼邓锦慈道:“在大将军那里办差,还好吗?” 邓锦慈笑:“还好吧,事情不多。”说罢,她话锋一转道:“李大人为人高洁,表哥跟他在一起倒也是成全了自己,只是凡事三思而后行才好,切不要做一时意气之争才好。” 自去年秋宴之后,吴魏参与朝政以来,处处针对梁晟。前一段时间梁氏家族有个门客打死了人,当地的太守有心隐瞒,被吴魏在朝廷上捅了出来,重重参了一本,皇上脸色十分不好看,梁晟面沉似水,死盯着吴魏看了很久。 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后下旨,将那门客处死以正国法。 这件事之后,邓锦慈心里十分难受,吴魏今生难道还要走前世的老路吗?这样一个丰神如玉,心思澄明的少年。 她看着他,他眼里骤然蹦出了光芒,半晌才道:“我知道了。”话锋一转又道:“我明日要出门,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妹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给妹妹们带回来,二妹妹,你有想要的吗?” 邓锦慈正要说话,邓锦芳心喜道:“表哥带什么都是好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吴魏看了一眼邓锦慈,邓锦慈嘴唇翕动了一下,随后把话咽了回去。吴魏大声道:“好,等我回来,给你们都带礼物。” 邓锦芳道:“吴表哥出门,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啊?” 吴魏道:“不过是公事罢了,可能要快则三月,慢要小半年才能回。” 邓锦芳心微微地酸了起来,心道,怎么这么久啊,她道:“表哥能不能弹个曲子啊,算是离别之念。” 邓锦慈轻抿唇角,忽道:“哥哥作的曲子?” 邓清笑道:“正是呢,还是上次那首,你听听,怎么样?”扬手招呼下人拿琴。 七弦古琴轻轻拨动,吴魏谓然一叹,手轻轻滑了出去,清音徐徐响起,跌宕开去。忽然一个丫头走了过来。 “大少爷,太太要回去了,叫您也一起走呢。”琴音戛然而止。吴魏如玉的脸上忽然涌现了淡淡的忧伤。 邓锦慈站了起来:“表哥既然有事,赶紧回去吧,我正好要跟母亲请安,那就等表哥回来再聚。” 邓锦芳脸充满了不舍,但人家丫头都来请了,也只好站了起来:“表哥……”欲言又止,神情怯怯。 邓清说:“那就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吴魏手扶在琴上,垂目很久,方才站了起来,道:“那么,我就回去了。”竟不再看众人一样,脚步径直往垂花门走去。 邓锦慈目送他的背影,然后转身,不经意间却望见邓锦芳在轻拭眼角。她微怔,一时间酸甜苦辣全涌上心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半晌,她脚步轻移,向李氏的院子走去。 李氏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正在缝制的小袄掉在了地上:“为什么要你去?朝廷里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孩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一来一回光是在路上就要个把月的,事情要是不顺利,不得半年才能回来啊,也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不要嫁人,我不同意你去。” 邓锦慈早就预料到李氏会这般反应,都没有敢说是去为了清河地区叛乱的事情,只是说皇上派大将军视察民情,让她也跟着。 邓锦姝一脸忧心地看着她,忽然道:“云云不如把这差事辞了吧,咱们邓家也不需要你多出人头地,以后只要找个好婆家就行了,毕竟还有个哥哥在呢。” 邓锦慈心里也很不想去,算算日子,从清河回来之后,梁琳和萧志很快就要大婚了,然后再半年就是萧志充掖后宫,选秀的日子,要是在这之前嫁不出去,就要上选秀的名单了。相比与梁晟来说,其实她内心深处更怕入宫,怕走从前的老路。 看别人出嫁都容易,怎么轮到自己这么难呢。她很想拒绝梁晟,但看梁晟执意要她去的样子,想来也是拒绝不了的。 “邓锦慈,你要是敢拒绝,我今晚就让你到天牢去过夜。”拒绝得狠了,梁晟一把将手中的书册甩在了案几上,冷冷地出甩出这样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让各位久等了,最近要好好更新了。么么哒 第49章 背后 第二天一早,邓锦慈起来正在收拾出门用的东西,去这么久,很多东西都有备好才行。秋霜和冬雪两人对着检查收拾。 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声丫头们“四小姐”的喊声,帘子一挑,一张细白的小脸露了出来,身后是紧跟着进来的粉雀。 邓锦慈直起身,将手中的小衣放下,道:“这么早过来啊,吃饭了吗?” 邓锦媛笑眯眯地道:“姐姐,听说你要出门,妹妹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地方。” “基本都收拾好了,昨晚秋霜和冬雪帮我弄了一个晚上。”邓锦慈将床上的衣物和鞋子装在了一个箱子里。 “姐姐这要去多久啊”邓锦媛拿出来一双小羊皮软缎靴,递了过来:“妹妹近日做了一双鞋子,正好姐姐出门穿,鞋底用了千层底,极是耐磨隔凉。” “多谢妹妹了,这几年,我都穿的妹妹做的鞋子,妹妹果然是一双好手,姨娘也挺有福气的。”邓锦慈笑。 “还不是母亲教导有方,不然我哪有机会拜老师学习呢。”邓锦媛眼里闪出柔柔的光芒。 邓锦慈笑了:“我一段时间都不会在家里,大姐姐忙着绣嫁妆,母亲这边就拜托你照顾了,你知道的,母亲性子急,你还要多劝着点。” 邓锦媛笑得十分诚恳道:“姐姐放心,我和姨娘一定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邓锦慈默然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算算时辰,该去给祖母请安了,一起走吧。” 邓锦媛道:“好。” 二人刚走到秋寿院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和细细的哭声。 大丫头青衫站在院门口,门口站着的还有王氏和李氏,邓锦芳,乔姨娘和赵姨娘,见她二人过来,邓锦芳嘴角浮出冷冷的笑意。 李氏看了她一眼,招呼她过去,赵姨娘垂目低头表情未变,而乔姨娘却是缓缓打量了一下邓锦慈,然后把脸转了过去。 青衫施了一礼道:“三小姐,四小姐。” 邓锦慈低声问:“今个怎么了,都在门外站着呢,怎么不进院子?” 青衫道:“大太太和五小姐在里面呢,两位小姐等等吧。”她话音刚落,银杏走了出来,道:“各位小姐,姨娘都进来吧。” 院子里静悄悄地,刚才的哭声已不复见。进了老太太的房里,就见邓老太太坐在窗前的榻上,半闭着眼睛养神,任妈妈正在给老太太倒酥油茶,温氏立在下首,面色很不好看,邓锦玲却不见了踪影。 众人不敢多看,齐齐地给老太太行了礼,问了安。 屋子里更静了,旁边七宝香炉上的檀香袅袅升起,邓锦慈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有些惶然。 半晌邓老太太睁开眼睛,任妈妈伺候着喝了半碗酥油茶,良久,邓老太太用锦帕拭过了嘴,淡淡开口道:“今个乏了,都回去吧。” 李氏一急,上前道:“老太太……”她是想让老太太出门阻拦邓锦慈出门办差的事情,这话还没有机会说,怎么老太太就撵人了。 邓老太太眼睛一瞪,狠厉之色立现,正要训斥她不懂规矩,任妈妈上前道:“老太太今个起早了,想休息来着,有什么事情,二太太还是改日再说吧。” 改日,改日,云云就出门了,还来得及吗?李氏上前一步,就要跪下,邓锦慈一把拦住李氏,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勉强浮现出笑容来,道:“母亲,祖母乏了,让祖母休息,咱们回去吧,姐姐的嫁妆还要重新打点呢。” 李氏看着她,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了哀求。李氏颓然,退后一步,跟着众人行礼退了出去。 邓锦慈慢慢走,目送李氏回去,然后站定。 秋霜诧异:“小姐不回吗,东西还没有收拾完呢。” 邓锦慈漫应道:“等个人。” “谁?秋霜更是奇了,小姐还约了人。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匆匆从这条路口过来,却是青衫:“三小姐,老太太让你过去一趟。” 邓锦慈点头道:“好。”然后对秋霜使了个眼色。 重新进入秋寿院,邓老太太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见她进来,忽然厉声道:“三丫头,你可知罪?” 邓锦慈垂目盯着老太太床榻上的那个绣着万事如意字纹的藕荷色大引枕,道:“孙女不知所犯何罪,还请祖母明示。” 邓老太太冷哼一声道:“身为女子,与大将军走得如此之近,难道就没有想过要避嫌吗?” 邓锦慈道:“入朝为官,与上峰走的近是必然之事,行得端做得正,孙女想不出来什么地方需要避嫌?” 邓老太太道:“难道你对梁大将军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第38节 邓锦慈挑眉道:“想法,祖母是指什么?” “大将军位高权重,年少英俊,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邓老太太冷冷地道。 邓锦慈抬头盯着邓老太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孙女入朝为官,全想着为邓氏家族争光,绝不会做使整个家族蒙羞的事情,望祖母明鉴。” 邓老太太盯了半天,忽然道:“你和小玲子走的最近,小玲子最近有什么心思你知道吗?” 小玲,邓锦慈心里忽地一惊,道:“孙女不知。” 邓老太太沉吟半晌,道:“你走吧,一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邓锦慈道:“谢祖母。”慢慢退后,到了门边,转身,忽听邓老太太道:“其实,以他的地位,咱们邓家与他结了亲事,才是为邓氏家族争光的好事呢。” 邓锦慈一惊,抬头看去,却见邓老太太已经微阖着眼睛在养神了,仿佛刚才那话是她的错听。 邓锦慈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到片刻,秋霜也回来了。 “五小姐一大早就去老太太的院子大哭,具体因为什么,听院里的烧火丫头说,好像是因为一桩亲事,但具体是什么,大家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不过据说五小姐被暂时禁足了。”秋霜说,心里也直突突,五小姐一向乖巧,却头一次闹这么大动静。 邓锦慈想起老太太的话,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快速闪过,却觉得毫无头绪,干脆不去想了,收拾出门算了。 相比于邓锦慈,梁晟也过得心头颇为难受。 一大早,蓝染那个丫头正给他收拾出门的东西,忽听门外小厮来报,车骑将军邓延文来访。 梁晟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一滴浓重的墨汁滴了下来,在宣纸上浸出一个大大的墨花,他没来由地有些烦躁,盯着来报的小厮半天,直到那个小厮魂不附体,有些浑身发抖,才缓缓道:“请到前厅去吧。” 梁晟换上外衣,直接去了前厅。 邓延文看见梁晟,赶紧过来拜见。 梁晟面色阴沉,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道:“邓将军所来何事?” 邓延文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每次见这少年将军总是倍感压力,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去做。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关于下官侄女跟将军办公差之事。” 梁晟坐了下来,道:“怎么?你想反对?” 邓延文道:“那到不是,下官只是觉得侄女已不小,与大将军一出门就这么久,怕别人非议,影响侄女议亲倒是小事,怕就怕对大将军声誉不好。” 梁晟倏地站了起来,眼睛里窜出无数个火苗,一双眸子死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邓延文吓了一跳,心陡地一沉,但既然来了,话就必须要说明白,只好继续说:“下官是说,侄女未婚,将军未嫁,就这样结伴出行,总觉得说出去不太好听吧。” 梁晟怔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这点,待反应过来,脸色怒气越积越重,冷笑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邓延文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冒出了薄薄的冷汗,忽地下定了决心道:“其实我这个侄女还不错,大将军要不要考虑看看?” 梁晟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道:“你想要什么?” 邓延文也怔了一下,邓氏家族近年来越发凋零,在朝廷上的地位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是借此机会搭上了梁氏家族,倒是还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壮大。 不过听到这话,他心道,难道是自己料错了,母亲也说错了,大将军梁晟并没有把三丫头多放在心上,自己都挑明成这个样子了,他竟然反问,是不想承认,还是心机有多深。 “这——”,邓延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地,梁大将军向来不按理出牌,自己倒是又低估他了。 “阿宁,送客。”梁晟站了起来,毫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亲,看到这里就不能收藏一下嘛,求收藏求评论啊,小天使们 第50章 赶路 邓延文走后,梁晟挥手将案几上的茶杯和茶壶推到地上,砸得粉碎,想想又不解气,将旁边的玉檀屏风,青瓷千花水波纹的玉瓶顺手砸了个粉碎。 屋里狼藉遍地,旁边的阿宁直肉痛,这下子又要去账房支取银子,选购摆件了。 阿宁看着表情阴沉不定的梁晟,叹了口气道:“少爷,这又是何必呢,既然邓大人有意将这侄女给你做媒,不如应下算了,以全了自己的心愿。” 梁晟倏地回头,怒吼道:“你住嘴,他若有心为侄女好,应该是过来斥责我才对,哪会这样主动上门谈这件事,这跟卖侄女有什么区别。我生平最恨父不像父,长辈不像长辈之人,对卖女求荣之辈尤其痛恨,被亲人背叛不是人一生最大最深的痛苦吗,我如何能让她陷入这样的痛苦里去。”他双目发赤,转过头来,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道:“更何况我想的是,要她的心甘情愿啊。” 阿宁忽地想起从前的事,大将军与老爷的嫌隙,还有从前夫人的死,不过他想到最后按个小妾的下场,心里冷冷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蓝染来报,告诉行李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吩咐小厮检查了几遍,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以随时出发了。 梁晟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路过垂花门时,他叫住正从旁边经过的梧桐,道:“郡主还在绣嫁妆呢?” 阴测测地气息扑面而来,梧桐哆嗦了一下道:“是,太后说郡主半年后大婚,所以留在朱翠宫里找教养嬷嬷教礼仪,绣嫁妆呢,奴婢一会就回宫里去。” 梁晟点头道:“那郡主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梧桐吓了一跳:“照顾郡主乃是奴婢份内之事,大将军不要客气。” 梁晟不置可否,出门坐上马车直向邓府而去。 丫头们通报的时候,邓锦慈正好将东西收拾完毕。 邓延文和邓延武毕恭毕敬地站在大门前,梁晟立在车前,目无表情,目光落在邓延武的身上,神色有所缓和。 “邓大人是巡视南宫的吧?”梁晟忽然问。 邓延武楞了一下,南宫卫士令不过是个秩俸六百石的小官,没有想到梁晟居然知道自己,他立刻回到:“回大将军的话,下官确实是巡视南宫的。” 梁晟道:“巡视南宫,皇上的御书房都在巡视范围内,邓大人一直都没有出什么纰漏,真是难能可贵。” 邓延文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人嘴上虽不承认对三丫头有意,但到底是泄露了心里的意思,要不然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梁大将军才不会跟一个小小的巡视卫官聊天。 邓延武颇有些受宠若惊,京里传言大将军嚣张跋扈,眼高于顶,没有想到竟随和得和自己聊起天来:“多谢大将军夸奖,下官自当忠职恪守,保卫皇城安全。”说到这里,邓延武忽然鼓起勇气道:“大将军,小女从未出过远门,蒙大将军不弃,让她出门锻炼,但请大将军多为照顾,下官自当感激不尽。” 梁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柔和了下来,落在了出现在门口的邓锦慈身上。 为了出门方便,邓锦慈着了时下流行的竹叶青色的男装,带着珍珠头冠,竟是一翩翩美少年的模样,随行的秋霜也做了男子打扮。 邓锦慈给梁晟施了一礼,道:“大将军,那就准备出发吧。” 梁晟不置可否,直接上了马车。 邓锦慈回身给邓延文和邓延武施了一礼道:“大伯父,父亲,回去吧。” 邓延武对秋霜道:“你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要有什么闪失。” 秋霜点了点头,扶着邓锦慈就要上后面的马车。 阿宁站在后面那辆马车前,脸色似笑非笑:“邓大人,你还是坐前面那辆吧,这辆,全是东西,怕是没有您坐的地。” 他是故意的,邓锦慈深吸口气,二话没说,立刻上了前面那辆马车。阿宁嘴角露出了笑意。城里谁人的闲话都可以讲,唯独大将军的闲话没人敢说,说的都已经提早去了阎王殿报道了。 马车一路出了西门,直往清河而去。 初夏的时节,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花香,天气极其晴朗,天空蓝得透明,大地一片红花绿树。邓锦慈将车帘掀起,微风吹过,将花香送过来,她望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忽然郁闷一扫而光,觉得出来办差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前生到今世,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还没有出过洛阳城呢,这画地为牢久了,原来自由才是最可贵的。 梁晟的马车极其宽敞,他又是个极注重享受的人,车里铺了厚厚的红狐毛地毯,上面摆着小几,居然还有纸墨笔砚,茶杯茶具,样样精致。 邓锦慈眼睛望着车外,而坐在对面的梁晟却是眼睛盯着她看。 马车很平稳,梁晟并不急着赶路,清河那种小事想要平复下去,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如果很麻烦,那就简单粗暴,涉及人员全部镇压,就地处死就好了。 邓锦慈倏地转过头来,梁晟却不闪不避,继续盯着她,肆无忌惮地。一双眼眸又黑又亮,盯得久了,仿佛要被吸进去,邓锦慈心魂剧震,此时的梁晟与她上辈子的记忆瞬间重合,这样的狂放不羁,俾睨天下,邓锦慈不敢再想。 她别过头去,嘴唇轻抿。身子轻轻靠在车上的大引枕上,早上起的太早,马车有规律的韵律让她一阵倦意袭来。 梁晟撩开了车帘,向车外的阿宁使了个眼色,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邓锦慈陷入了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地一震,邓锦慈头一震,随着惯性撞到了身侧的马车壁上,她啊的一声,醒了过来。秋霜赶紧一把扶住她。 梁晟大怒,一把撩开帘子,几条蒙面的黑影站在路口处。 梁晟冷笑一声,半点没有放在眼里,他放下帘子,一把拉过邓锦慈:“过来,我看看受伤了没有?” 邓锦慈道:“没有,不过是撞了一下而已。” 梁晟抚摸了邓锦慈的刚才所撞之处,似乎是没事,但邓锦慈微微的躲闪令他心生不悦,又是难过又是心疼。 “你在车里不要动,我处理一下马上就来。”梁晟脸色很不好看,车帘一掀,纵身下了马车。 梁晟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忽地从四方的树林里出现了另外几条人影,这是梁晟的暗卫。 两双人马立刻动起手来。 阿宁站在梁晟的身边,道:“少爷要留活口吗?” 梁晟冷酷地道:“打扰了邓大人的好眠,简直是罪该万死,不用留活口,全部就地斩杀。” 阿宁挥了挥手,暗卫的动作加快,草地上很快见血,一片狼藉。 “狗贼,你草菅人命,牵连无辜,不得好死。”一人语气凄厉。 听到这样阴狠的诅咒,马车里的邓锦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不得好死吗?前世好像是的,被万箭穿心,然后是抄家灭族,萧志怨气之深,就连已死的梁琳都不放过,将她的死后封位由皇后陵降为贵人冢。 车外的梁晟站在风里,风把他宽大的衣袖带起又落下,脸上的冷意似乎连这盛夏的暖阳都融化不了。 “不得好死吗?”梁晟站在太阳下,嘴里玩味地咀嚼这这句话,然后倏地大笑,长鞭一挥,那人一口鲜血喷出,立刻咽气而亡。 待梁晟掀帘上了马车,邓锦慈瑟缩了一下,梁晟微怔,瞳孔收缩了一下,拳头不自觉地缩紧,忍了又忍,最终重重坐了下去。 一路无话,天黑的时候马车到了翠云镇客栈。 “把二楼的人全给我轰出去。”梁晟长腿一迈,看也不看邓锦慈一眼,直接往二楼走去。 “哎呀,客官,可使不得啊,这二楼上房都是贵客啊,小店可得罪不起。”店掌柜忙不迭地上前,陪着笑脸。 翠云镇客栈隐蔽的角落里闪出一个人影,看着楼下喧闹的人群,忽地冷笑一声,转身从侧面楼梯下了楼。 “都失败了吗?”这人出声。 一个公鸭嗓低低道:“是,全部阵亡,果然是个狠角色,连审问都没有。” 前头那个人声音充满了悲痛:“怪不得父亲宁愿上门请死,连个活口也不屑于留。” “崔管事。”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少年一身白色直裾深衣,丰神如玉。那崔管事收起眼中悲痛,立刻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从暗影里走了出去。 暗卫们迅速地将二楼的客人们都赶了出来。 邓锦慈有些恼怒,上前一步道:“大将军,天子出行尚奉行不饶民政策,您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梁晟脸色一变,此时最里面的一间房吱嘎一声响,一个身着浅青色直裾深衣的男人走了出来,笑意盈盈:“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第51章 变故 梁晟抬眼看向来人,脸色很不好看,几乎是吼的:“你怎么在这里?” 秦月引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悠然一笑,啧啧道:“你这样的不温柔,不把女孩子吓跑了才怪呢,是不是啊,邓大人?”转头看向邓锦慈。 邓锦慈颇有些尴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想这风流成性的人说话果然是肆无忌惮的。 梁晟回头,见邓锦慈脸色有些怪异,转头看向秦月引,突地心底升起一阵怒意。 第39节 “赶紧进去!”他怒吼出来,一把将邓锦慈推进了旁边的房间里,然后立刻把门关好。动作之迅速,让秦月引放声长笑。 梁晟转身,阿宁一挥手,所有的暗卫都撤了出去。 秦月引朗声道:“要不要到我房里喝杯水酒?”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关门巨响。梁晟进了邓锦慈的隔壁房间。 秦月引嘴角轻勾,他悄悄退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出来吧,人走了。”秦月引收起眼中的笑意。 一个一身黑色长衣的男子从床帏之后走了出来,轻轻坐在了桌子上,看着秦月引,脸色非常冷酷。 秦月引道:“其实,你也可以和崔管事一样,住到另一间客栈去,从洛阳到清河距离不短,有的是时间动手。” 那黑衣男子沉默半刻,道:“近了更好动手吧,更何况,我不是他,必要手刃仇人才甘心,你不也是很这样想的吗,不然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 秦月引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那男子接着道:“那个旁边的人是谁?” 见他提到邓锦慈,秦月引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心一动,忽然一个想法浮上心头,缓缓道:“这人与梁晟关系匪浅,到是个好饵,你且稍安勿躁。” 那人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秦月引的意思。 一路颠簸,天色又已黑,秋霜吩咐小二上温水,伺候邓锦慈盥洗。 很快,小二带着温水,还有晚饭送了上门。 邓锦慈坐下,敲门声响起。 秋霜开门,梁晟站在门口,盯着邓锦慈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今晚无论听到什么,都在屋里好好待着,不许出来。” 邓锦慈审视了他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梁晟目光更幽深,道:“我要你答应我。” 邓锦慈愣了一下,那幽深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快地让她分辨不清。她心颤了一下,出声道:“我,我答应你。” 梁晟不再说话,默默给她关好门。 秋霜再迟钝,也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她愣愣的道:“小姐,大将军他……”。 邓锦慈望着桌上闪烁的烛火,轻叹一口气,默默地上了床。 梁晟坐在房里,神色严肃冷冽,阿宁站在一旁,忽然道:“少爷后悔了?不该带邓大人出来?” 梁晟瞪了他一眼,道:“这么机灵,今晚就给我好好守在隔壁门口,不许偷懒,如有闪失,拿你是问。” 阿宁吐了吐舌头,心想,这阵势算啥,比这狠的都经历过,少爷得罪的人太多,何曾如此忌惮过,他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梁晟吹灭了烛火,合衣躺下,夜色越来越深,窗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梁晟睡不着,在一里之外住在福喜客栈的吴魏也没有睡着。 吴魏和崔管事早一个时辰到的翠云镇。崔管事没有住在翠云镇客栈,而是选择了旁边一个规模小小的福喜客栈。 吴魏什么话也没有说。崔管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他故意带着崔管事来,不也是这个用意吗? 临行前,李元封悄声说的话,忽然在脑海中想起,“父亲一向心慈,一心只想着为国家稳定富强,做事反倒拖泥带水,不如在外面做的干净,死人的嘴是最严的。” 吴魏明白他的意思,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萧文和萧有杀掉灭口,其实他主动请缨也是有私心的,如果顺便把梁晟也一起做掉就好了,不光为天下人除害,还能救三妹妹于水火之中。这就是他极力推荐崔管事来的原因。 仇人总是格外眼红的,更何况是杀父之仇,他也是无意中得知,这个崔管事原来是姓郝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邓锦慈竟然也跟着来了,简直是失策。梁晟做事一向任性妄为,从不顾忌任何人和事,这要动起手来,伤到三妹妹可怎么办? 三岁能作诗,四岁能谱曲,五岁与人谈判以最低价格买断了下邳的丝绸供应权,从小到大从未为任何事犯难的吴魏头一次觉得有件事情十分棘手,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坐起,走到门口,侧听门外的动静,崔管事的屋子与他一墙之隔。吴魏轻轻打开门,来到隔壁,刚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他脚步顿住,侧耳细听。 “看梁晟对那个姑娘那般在意,倒是个好饵,如果抓住了她,不愁梁晟那个狗贼,不乖乖就范。”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吴魏心一动,却听另一个声音道:“既然这样,倒可一试,反正咱们不损失什么。”这是崔管事的事情。 他悄悄退后,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俩说的那个姑娘肯定是邓锦慈了。 吴魏迅速穿上外衣,他虽然讨厌梁晟,认为那些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行为万死也不足以赎其罪,但三妹妹是无辜的,绝不可牵连到她。 邓锦慈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一会前世一会今生,不知何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月光从窗纱处透了进来,她侧过头,隐约见身边的秋霜正睡得憨。 忽听楼下一阵喧闹声,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邓锦慈立刻推了秋霜一把,秋霜嘟囔一下,睁开眼睛,忽然想起身在何方,立刻坐了起来:“小姐?” 邓锦慈立刻下地:“赶紧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不能待着了。” 门被一把推开,梁晟修罗一般站在门口,满脸戾气。 “你过来,跟我走。”他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因用力过猛,邓锦慈一下子扑倒了他的怀里,温热的体温隔着夏装透过来,梁晟心一滞,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梁晟深呼吸了一下,拉着她疾走,喊道:“阿宁,秋霜那丫头交给你了。”客栈二楼已经是浓烟四起。 一身浅青色深衣的秦月引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几条黑影出现在不远处。打斗声从浓烟里隐隐传来。 有人已经从身后围了上来。 梁晟从小就武艺超群,对这些区区毛贼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现在身边有个他。 他回身看了一眼邓锦慈,邓锦慈脸眼中十分平静,竟不见一丝慌张,柔美的眼眸里有着无数的星光和美好,柔顺的,就这样任他拉着她的手,一直走,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兄,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把她领走好吗,送回京里去,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周围的人越走越近,火势已经再蔓延,二楼就要塌了。 “不要”,邓锦慈断然拒绝。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潜意识先一步出了口。这个人姓秦,与梁晟往来十分密切,这个人……。 梁晟怒道:“不要胡闹,赶紧过去。” 庆安元年,大将军梁晟受秦人暗算,重伤,半年方好,忌酒,气力已不及半。这是邓锦慈在后宫史书里看到的记载,此刻轰然闪过脑海。 秦月引上前道:“邓大人跟我来吧,这二楼马上就要塌了。” 邓锦慈退后一步,梁晟却已经和身后的人打了起来。邓锦慈有些心酸,他就这样信任这个人吗? 秦月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大将军已经分身乏术,邓大人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邓锦慈目无表情,看着他道:“梁晟虽然有很多错处,但胜在光明磊落,不会做着小人之事,秦老板就打算这样辜负他多年的情谊吗” 秦月引笑了,声音是一贯懒懒:“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人行径又算得什么,邓大人还是乖一点,省的受苦,你也知道的,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邓锦慈缓缓跟着他跳下楼梯,二楼立刻塌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忽听一人大喊道:“梁晟,你再不停下,我就要了她的命。” 梁晟一鞭将一人抽飞,浴血一般,从火场里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来,漫天的火光都成为了他的背景色,映在对面人的眼中是噩梦一般的场景。 秦月引一把长刀架在邓锦慈的肩膀上。 梁晟盯着那把长刀,缓缓将目光从刀上慢慢移到邓锦慈的脸上,那双眼灿如天星,面容平静,他又将目光缓缓移动到秦月引的脸上。 他的目光狠厉,戾气极重,见过无数次的秦月引头一次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却听梁晟一字一顿道:“秦兄,你这是要带她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收藏和留言,么么哒,爱你们~~~~ 第52章 柔情 秦月引身板一挺,平时的懒散早已消失不见。 “子渊”,他喊梁晟的表字。 梁晟眼睛冰冷一片,道:“这个名字以后不要喊了,把邓锦慈给我放了,我既往不咎。” 旁边一黑衣男子道:“跟他废话什么,梁晟,你上前来,一命换一命,我就放了她,怎么样?” 梁晟手紧握成拳,脚步一动,阿宁大惊:“少爷——”,他狂奔过来,“少爷可不要上当,你要是真的过去了,邓大人也不能活命的,他们会杀人灭口的。” 梁晟所有的暗卫都围了过来,两方人开始对峙。 那男子狂笑道:“你这小厮还挺聪明的,不过你们也没得选择了,统统死在这里好了。” 梁晟脚步一滞,邓锦慈却道:“梁大将军,别忘了你自己的差事,太后和皇上还等你回去呢,我是个小人物,即使你弃我而去,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秦月引突地一笑:“既然你们都说得这样地步,那我就把人还给你。”他说罢,一把拉过邓锦慈,重重向梁晟的方向推了过去。 梁晟伸手去接,秦月引却抽出一把短剑,向着邓锦慈的后心刺去,梁晟眼疾手快,一把拽过她,却来不及收势,那柄短剑直直插入梁晟的前胸。 “少爷——”阿宁凄厉一声大喊。 邓锦慈怔住了,眼睁睁看着血从梁晟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秦月引脸上惨然一片:“梁晟,我不姓秦,我姓吕,我父亲是前洛阳县令吕放,不过是因为当年我父亲说你违法乱纪,护短,所以你派人杀了我父亲,导致我母亲抑郁而亡,我寄人篱下,这辈子都恨你,现在你后悔认识我了吧。” 梁晟眼中掠过一丝痛楚,沉默良久,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是护短,我视你为挚友,如果你出事,我也是挺你到底的。” “咱俩是杀父之父,不共戴天,你欠下的人命好多,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死在我手里,也算死的其所。”秦月引眼中血红一片。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过来。 “不好了,秦兄,有大批的士兵往这里赶,赶紧撤吧。” 秦月引一把拔出那把短剑,纵身一跃,几个人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血一下子汹涌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梁晟觉得自己眼前冒出了点点星光,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有人用力抓住他的手,馨香扑鼻而来。是要死了吧,梁晟想,所以她才靠得那样近,近到那香气不停地在鼻端丰盈着,蛊惑着,下一秒他跌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邓锦慈死死抓住他的手,快速将身上的衣袖撕开,给他按住伤口。 翠云镇的亭长带着大批的士兵赶来过来,一见梁晟受伤昏迷,吓得面如死灰。赶紧派车将梁晟运到了亭长府上。 不远处,树下的暗影里,一身黑衣的吴魏静静站在那里,见邓锦慈安好,心想,还好赶得及时,不然梁晟死了不要紧,这些人必定要杀她灭口的。 李隐大人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但崔管事不同,即使梁晟因郝询自来寻死而放过他们,但仍是结下血海深仇,以后还是劝妹妹离他远点的好,不然就是连累啊。 吴魏手紧握成拳,火光下,看着邓锦慈那张脸格外的苍白,心里难受至极,想了又想,悄悄走了。 镇上最好的大夫大半夜被人挖起,火速送到了亭长府里,亭长府里的灯火亮了一夜,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亭长快要被吓死了,一个人站在厅里来回的走动。 自己这个亭长的小官不过是花钱捐来的,平时借机耍耍威风,摆摆牛气算了, 辛苦了半夜,毛贼一个没有抓到,反倒引个煞星回来住,都怪自己贪心,听了那个美貌少年的话,说什么正好新皇登基,要树典型,表彰为民做主恪尽职守的官员,客栈有人闹事,自己要去管了正是好时机,到时候往府里一报,就是美名。 哪成想,却是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梁大将军的恶名天下人人皆知,所有人提起来都是八个大字——极其护短,睚眦必报,这在翠云镇出了事,会不会迁怒于他啊。 “嘴里嘟囔什么呢?”阿宁从后院走了出来,见着那贼眉鼠眼的亭长心里就不舒服。 第40节 那亭长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哈腰道:“大人,梁大将军怎么样了?” 阿宁冷冷扫了他一眼,板着脸道:“这时间你不能往外说,最好是彻底烂到肚子里,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是是是。”那亭长忙不迭的连声答应。 阿宁又走了回去,见阿宁走远,那亭长“呸”的一声。 浓重的黑雾从两边升起,黑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在哪里,仿佛是一个悠长的梦境,梁晟穿过这片黑雾,瞬间颠颠倒倒,凌乱中出现了很多副面孔,这些面孔慢慢放大,逐渐清晰,却是母亲的柔美的脸孔,灿如星子的眼眸,一脸的忧伤。 “娘亲,娘亲——”他想追过去问,想上前去抓住母亲的手,却扑了个空,娘亲的身影穿过无数的影子正渐渐隐去。 梁晟心里大痛,追上去,场景一换,却是那天的院落,母亲已经被白布覆盖,笑容没有了,温柔没有了,馨香也没有了。 他扑上去,却在顷刻间将这一切撞成了飞灰四散,眨眼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亲——”他悲痛大喊。 有什么东西递到他唇边。 “将军,喝药。”有人扶起他的上身,垫高他的头,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药汁徐徐缓入,好苦。 他皱起眉峰,极力抗拒。 “将军乖一点,喝了药就好了,马上就好了,乖。”那个柔和的嗓音在耳边轻哄,他心下抗拒,唇瓣紧抿。 “梁晟,你喝不喝?”那个柔和的嗓音一转,迫人气势逼来。 从未被人如此连名带姓喊过,他心思飘忽,不知道为什么牙关一松,苦苦的药汁就这样被人狠灌了下去。 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脸上,他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苍白的柔美的脸孔,眼睛柔柔的,里面盛满了星光,此刻眼下却有一片暗影,略显憔悴。 他想挣扎着坐起来,目光却落在了两人握着的手上。 “将军慢点动,小心伤口。”邓锦慈拿过来一个大红色金钱蟒的大引枕靠在他的身后,轻轻扶着他坐了起来。 梁晟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怔怔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饿吗?”邓锦慈轻声问。 “嗯——咳咳——”梁晟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痒痒的,哑哑地,忍不住咳了起来。 “喝点水。”邓锦慈递上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唇边,他倏地想起在梦里被灌药的情景,脸不自觉地有些微红。 多少个夜里,梦中的都是这样的情景,翻来覆去中,无数心思辗转,浮上心头的都是那个柔美的面孔,沉静的眼眸,还有无数的委屈,是的,是委屈,求而不得的委屈…… “又发烧了吗?”邓锦慈眼眉一挑,玉手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却见更红,梁晟有些难堪,轻轻撇过脸去。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转了回来,道:“我躺了几天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邓锦慈将小几上的小米鸡丝粥端了过来,端着喂给他。 梁晟怔怔地,盯着她看。 “将军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吗?”邓锦慈淡淡一笑。 梁晟垂下眼帘,默默将嘴边的小米鸡丝粥胡乱咽下,才恍然感觉胸口处有些撕裂般的痛意,看来这伤不轻,他重重咳了几下,才喘过气来。 邓锦慈嘴唇轻抿,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跟着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出门去给他换温水。 阿宁悄悄走了过来。 “那些人找到了吗?”梁晟收回目光,看着阿宁。 “已经通知了各处的暗卫们,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只是清河的事似乎不易再拖了,昨天清河处的探子来报,萧文和萧有那两个狗贼居然绑架了谢相,真是棘手。”阿宁神色分外凝重。 梁晟的目光狠厉起来:“还真是要造反。” “少爷的伤,大夫说要静养才好,这清河之行,不如就不去了吧。”阿宁道。 梁晟道:“这种小伤,不算什么,你去备好马车,不处理掉萧算,始终是个祸害,趁此机会一锅端掉算了。” 邓锦慈端着温水,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那狠厉的话语,心抖了又抖,终究重重叹了一口气,悄悄退下。 “你去包袱里拿点银两,拿这块玉牌派人去前面的依云山庄将杨一平大夫请来这里吧。”邓锦慈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了秋霜。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小修了一下,抱歉了,~~~ 第53章 疗伤 提起依云山庄,翠云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占地方圆十里,依山傍水,十分幽静,入口处要穿过一片河流,必须要坐船而过。 邓锦慈知道这个神医杨一平的存在,还是那年寄养在孙家,新皇选秀女入宫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入宫的是孙家的嫡女孙芷兰,她在候选的隔日被同选的秀女所害,整个面容尽毁。 孙家无奈,才选择了她,将她打扮一番,送入宫中参选。等她入选被封为采女,孙太太带孙芷兰过来拜见她,她才发现孙芷兰被人用药物毁去的容貌已经重新长出了肌肤,焕然一新,更胜从前。 她惊讶至极,一问之下,才知道无意中碰到了一个神医叫杨一平,住在翠云镇的依云山庄。 听说这个神医最擅长外科,接筋断骨都不在话下,改面变容更是拿手绝活。邓锦慈重生之后,一直有意寻找这个人,一年前邓锦慈得知他的侄子被人冤枉入牢,于是出面帮助洗脱罪名,从而正式结交了这个人。 邓锦慈站在回廊下,亭长府不大,却装饰得极尽奢华,颜色让人不敢恭维,随意晃过,回廊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晃人眼睛,完全暴发户一般。 邓锦慈眉头微皱,却见秋霜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那个杨大夫来了。”秋霜喘了口气,亭长府上的丫头偷偷往这边瞄了几眼,悄悄退下了。 邓锦慈道:“那就快请吧。” 杨一平年纪已经年近五旬,却红光满面,头发无一丝白发,根根乌黑,齿白唇红。梁晟本来是拒绝的,待见到这人却是呆了一呆。 杨一平扫了一眼他,想是见惯了这种反应,只是笑了笑,搭上他的脉,良久放下,道:“公子忧思日久,心脉本就不稳,再加上受伤失血,身子越发虚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回府静养为好。” 梁晟脸色阴沉,就要发作,阿宁想了想,道:“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回府静养,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好方法能快点好起来呢。” 杨一平看了一眼邓锦慈,道;“外伤倒是好治,只是这内伤却需要时日。” 梁晟道:“先生想要多少银子?” 杨一平脸色一变,冷笑道:“若不是看在邓三小姐的份上,就冲你这句话,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梁晟大怒,伸手就要去抽鞭子,胸口处却传来剧烈的撕裂痛,登时脸色苍白扭曲起来。 杨一平嘴角噙满了讽刺道:“怒气上涌,气血不畅,必然痛入心扉。” 邓锦慈一脸歉然,道:“先生,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就是这样的人,先生不用理他。” 杨一平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我只当看你面子了。” 邓锦慈道:“多谢先生。”然后狠狠瞪了梁晟一眼:“把上衣脱了!”声音冷冷的,充满不容置疑。 梁晟呆了一秒,脸迅速涨红:“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你……你……” “我怎么样?”邓锦慈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这个混蛋出口就把人家得罪了。 邓锦慈啪地一下将他上衣拽了下来,梁晟登时有些蔫了,后知后觉才发现被邓锦慈欺负了。 从喝药开始,邓锦慈就发现,梁晟凶,如果你比他更凶,他反倒怕了,对你言听计从的。 杨一平冷哼一声,手重重按了一下伤口,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梁晟想喊,却死死咬住嘴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杨一平道:“骨头倒是没有伤到,只是筋脉受损严重,你这小子倒是走运,这伤口再偏个一寸,只怕小命就没有了。” 他拿出上药,揉了揉,将周围有些溃烂的伤口剜去,又重新上药,手法很重,一点也不怜惜。 他边上药边说:“我用这药暂时封住受损的地方,保你现在能活蹦乱跳,但是你心脉受损严重,以后不光要忌酒,而且不能动气,也不能太过激动,不然小命不保。” 不能再喝酒了,邓锦慈心一凛,忽然想到前世,既然庆安元年已经不能喝酒,那后来为什么要喝酒呢,他是因为这个而死的吗? “好了,事情办完,尽早回去养伤。”杨一平起身在就着温水洗手,回头看梁晟因为忍痛已经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终于有点欣赏他了:“这么痛也能忍得住,还算是条汉子。” “先生是故意的!”梁晟颤抖着嘴唇道,眼里阴暗一片。 杨一平大笑一声,和邓锦慈打过招呼,扬长而去。邓锦慈看也不看梁晟一眼,领着秋霜就出门送行。 待到了晚上,梁晟果然能下地了。 阿宁早早过来叫她:“邓大人,少爷需要换药了,我去后院熬药,你帮我去换吧。”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往屋里走去。 梁晟看见她,表情忽然有些讪讪地。 邓锦慈将杨一平留下的药用温水兑开,冷眼看他:“把衣服脱了。” 梁晟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衣服,邓锦慈赌气一般将药重重抹了上去。梁晟只觉得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推,邓锦慈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了个趔趄,梁晟忙一拽,邓锦慈一下子扑倒他怀里,软玉温香抱满怀,梁晟却痛得叫出声来。 邓锦慈忙起身,看着他,这次手下轻了许多,梁晟松了口气,痛意一消,才发现自己裸着上身,而邓锦慈却在帮他抹药,鼻端处传来的馨香让他的脸突地涨红,四肢百骸隐隐酥麻,某处不安分的骚动起来。他不自觉地手紧握成拳,冷汗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屋子里静极了,静到邓锦慈也觉得尴尬起来,勉强挣扎着将药抹好,出了门。 第二日已经可以试着走动了,于是决定在路上养伤。 一行人出门的时候,那个亭长松了口气,本来想着梁大将军再不走,就要送个美女过去伺候,省的被穿小鞋,这下子走了,买回来的美女自己享受好了。 一路了上消停了很多,或许是闹得事情有点大,翠云镇沿路的衙门都贴了缉拿秦月引的告示,人人自危。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清河境内。 第54章 在意 清河历史悠久,风景宜人。 清河的东南部、东潘庄村南一带,是一片低洼地,由于经常洪水汇聚,有时连年蓄水,渐渐演变成了一大片沼泽地。 梁晟一行人路过的时候,有一大片莲荷正在沼泽上盛开,蔚为壮观。 梁晟看了一眼邓锦慈道:“这些莲花不种自生,都是天然的,这里又称作莲花池呢,这个时候正是赏荷花的好时候。” 邓锦慈微微点头,阿宁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又忙憋了回去,心道,大将军什么时候有这爱好,当上咨客了。 梁晟瞪了他一眼,瞥见邓锦慈紧泯嘴唇,不见喜怒哀乐,心情稍稍放松下来。 阿宁在前领路,路过清河王宫司马门的时候,看见地面上周围一摊的血迹,上百人在前面坐着,似是在示威。 梁晟冷哼一声,一双美目扫过人群。 邓锦慈心下骇然,垂目默默无语。最后没有去住客栈,而是去租了一家民宅。 这是邓锦慈的意思,这样比较安静,有利于养伤不说,而且人少有利于办事。梁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定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三进院子,很干净整洁,主要的是清静,梁晟住在了东院,邓锦慈住在了西院。 邓锦慈让秋霜简单收拾一下,就住下了,想了想,安排秋霜去给刘元虎送封信。既然来了清河,总要见一见吧。 秋霜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刘元虎的回信,约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第41节 第二天一大早梁晟就领着阿宁出去了,走之前,他盯着邓锦慈道:“你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不许乱跑,最近清河不太平。”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道:“我会注意的。” 梁晟似是放心了,领着阿宁上了马车。 邓锦慈待梁晟走后,稍稍松了口气,收拾一下就领着秋霜出门直奔清河三道街的刘元虎的私人宅邸而去。 邓锦慈见到刘元虎简直吓了一跳,分别不过一年有余,刘元虎一下子老了很多的感觉,眼窝塌陷,脸颊瘦削,头发上已显出根根白发。 “先生这是怎么了?”邓锦慈讶然道。 刘元虎长叹一口气道:“清河不太平啊,清河王府有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自从谢相被抓,不逛是我,王爷也整晚都睡不着。” 邓锦慈道:“我来,正是想问问具体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帮上您的忙,毕竟清河王一向贤名在外,乃是国家之栋梁。”父亲临走之前叮咛过,如果可能还是希望能保住清河王一条性命的,父亲不说,邓锦慈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刘元虎道:“谢相被萧文和萧有囚禁在西乡的宅院里,每日到清河王宫司马门处喊号。要求王爷自立为王,一统天下。” 邓锦慈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帮士子们也太大胆了吧,这果然是明晃晃的造反:“清河王怎么说?” 刘元虎神色戚戚:“王爷自然是不同意的,只想着让谢相赶紧回来,不停地谈判,但那边根本就不松口,非逼着王爷起兵不可。” 邓锦慈试探道:“你家王爷就没有动心过?” 刘元虎道:“王爷要有那个心思,早在新皇登基之前就该有行动了,那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邓锦慈垂目看向手边的雕花青瓷瓶,这样青翠的绿色京城里并不多见。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的确如此,你有什么想法吗?事情已经发生了,朝廷特意派了人来,就为了解决这件事,要是有心人煽动,这个帽子势必扣在清河王的头上,谁也跑不了。” 刘元虎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道:“邓大人有什么主意吗?” 邓锦慈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萧王爷可以以失职之罪,自请除去清河王的封号,离开封地,去做个闲散侯爷倒是可行之路。 刘元虎闻言一呆,黯然良久,半晌幽幽道:“人说性格决定命运,成者王侯败者寇,该抓住的时机抓不到,以后无论翻起多少风浪,也都不可能了。”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遗憾和难过。 邓锦慈心一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清河王正因为一向端正,动止有度,又爱护贤名,君子爱人以德,他并不赞成以武力夺取帝位,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以暴制暴在他眼里不可取。更为重要的是萧算的轻武重文,总想着走程序而不是走捷径,反倒受制于不按理出牌的梁晟,失去先机。 人生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旦到了眼前抓不住,有时候就是空留千古遗恨了。 想到这里,邓锦慈感同身受,未来不知道还有多少艰险的路在等着她呢。 梁晟没有去见清河王,而是直接拿着虎符调动了附近驻扎的羽林军队。 “这种小事,清河王迟迟办不好,还想着坐天子之位,真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个废物。”梁晟冷哼一声道,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整个营里顿时鸦雀无声。 羽林军正指挥使潘涛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那伙人不是每日午时都到清河王宫司马门喊叫,你们今晚就驻扎进洛阳城里,等明日午时听我号令,如果听话还好,不听话,全部就地斩杀。”梁晟站了起来,顺手将桌上的瓷杯扫落在地。 “多简单的小事,居然耽搁这么久。”梁晟说完,衣袖一甩,出了营帐。 梁晟刚一出门,站在案几前的潘涛忽觉腿一软,幸亏旁边的侍卫扶住,才没有摔个狗啃地。 他摸了一把头顶,竟是一头的冷汗。 刘元虎送邓锦慈出门,站在门口,邓锦慈看着刘元虎有些萎靡不振的神情,颇有几分怜悯,她想到萧算前世的结局,又想着今生他是不是能躲过,万一躲不过呢,刘元虎也跟着送死吗? “先生,若有一日,想找个安身之地,可来洛阳找我,我定不负先生。”邓锦慈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邓府的信物作为凭证:“这是邓家的信物,但凡有邓家的地方,哪怕是田庄、当铺,古玩店,都会收留先生。” 刘元虎心下感激,正要说话。 忽听马鸣嘶叫声传来,有马车紧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了过来,来人一把抢过那信物,还没有等刘元虎反应过来,猛烈的拳头如雨点一般打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 第55章 醋意 刘元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 邓锦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往后拽。她瞬间觉得自己的手臂就要被折断了,紧接着砰地一下,一阵痛感袭来,她感觉自己撞到一块铁板上。 她下意识抬头,一身黑衣的梁晟怒气冲冲地站在她面前,脸色不善,一双眼睛戾气浓重,狠狠瞪着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 “你干什么?”邓锦慈小脸微皱,他太用力,顿时手臂有种要断掉的感觉。 梁晟脸色更冷,一把甩开她,身子冲了过去,又一拳向刘元虎打去。刘元虎被他的力道一下子冲得重重撞到了后面的墙上,鼻子立刻见血。 刘元虎想还手,却毫无招架之力,他本是文臣,哪里是从小就习武的梁晟的对手,梁晟一拳一拳下了死手。 “住手!”邓锦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冲了过去:“你失心疯吗?”梁晟停下手,冷哼道:“我失心疯,你简直不可理喻,不是告诉你今天不许出门吗,居然跑来跟男人私会,还交换信物,邓锦慈,你真够可以的,我咋就没有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呢。” 邓锦慈气的两眼冒火,看着梁晟那冷酷的脸,满腔怒火一瞬间上头,她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去,“啪”地一声,两个人俱是一呆。 梁晟双眼冒火,眼睛里戾气越来越重,双目充血,他手瞬间抬起,就想照着那张小脸狠狠打下去,手扬在半空,良久…… 邓锦慈瑟缩了一下,有些后怕,这是要还回来了吗? 半晌,梁晟僵硬地放下手臂,转过身对着刘元虎吼道:“你什么东西,敢收她的玉佩,找死吗?”他浑然不觉自己毫无立场来说这件事,反而像一个吃了醋的相公,捉奸在床一样。 阿宁站在一旁,垂目如老僧入定,刘府的奴仆们已经被人拦住了,不敢上前。 邓锦慈上前,一把拉住梁晟道:“你胡说什么,那个不过是邓家的信物罢了,不是我的。” 梁晟闻言呆了一下,缓缓放开刘元虎,刘元虎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 梁晟伸手将把玉佩拿在手里看看,上面只有一个邓字,脑海里忽然想起曾经在车骑将军身上见过同样的玉佩,脸色才缓和下来。 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时候偷偷出门就是不对,为什么不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邓锦慈不理她,弯腰扶起刘元虎,梁晟气往上涌,一把拉过她,狠狠推了刘元虎一把,刘元虎眼睛紧闭登时昏迷过去。 “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扶进去。”梁晟恶狠狠地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家奴仆。那些奴仆们战战兢兢地过来把人扶了进去。 邓锦慈跟着进了屋子,立刻招大夫过来。 “外伤较重,需要好生将养,不然以后怕是要坐下毛病了。”那大夫不敢说太多,开了几幅药起身要走。 邓锦慈给刘元虎留了一些银子,嘱咐丫头们好生照顾,熬药,然后在那狠厉的眼睛的逼迫下,才离开刘府,回租住的院子。 一路上邓锦慈脸崩的死紧,梁晟脸色也不好看,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进了屋子,梁晟一脚踢开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 阿宁立在院子,并没有跟进去。 邓锦慈嘴唇轻咬,站在门口,不多时就听见对面屋里传出来砰砰砰的巨响,估计屋子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 邓锦慈叹了口气,低头进了屋子。 “去熬点粥吧,加点菊花,撤撤火气。”邓锦慈一脸疲累,轻声吩咐秋霜。 秋霜答应一声,掀开帘子去了厨房。 阿宁站在院中半晌,直到屋里悄无声息了,才推门进去,见到屋里情形,吓了一跳。 “少爷,少爷——”他喊,梁晟狠狠吐了一口血,脸色惨白,嘴唇一片青紫。 “情绪激动,导致旧伤复发,心脉受损较重,以后要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不可再受刺激了。”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诊脉后,叮嘱道。 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唇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梁晟,邓锦慈表情黯然,心里又是酸楚又是低落,忙吩咐秋霜去给他煎药。 照例不喝,邓锦慈轻喊:“大将军大将军——” 梁晟好半晌才睁开眼睛,看着她,心里难受,又闭上了。 邓锦慈又是伤心又是难过,耐心尽失,上前一把捏住他的鼻子,梁晟下意识张嘴,药就灌了下去。 “咳咳——”梁晟剧烈地咳嗽起来。待回过神来,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盯的她有些发毛。 “邓锦慈,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梁晟这话说得又轻又柔,仿佛是一声叹息。 邓锦慈觉得他仿佛拿着一根羽毛在她的心上挠啊挠的,让人心痒难耐,她登时心跳如鼓,撞得胸口又酸又麻。待定神细看,眼前的少年说完这句话,已经轻轻闭上眼睛,脸色晦暗不明,只余胸前的起伏不定。 邓锦慈默然半晌,悄悄拿起碗,走了出去。 吴魏来找刘元虎的时候,刘元虎刚从昏迷中醒来。吴魏说明了来意,刘元虎艰难地叹气。 “不会辜负李大人的美意,这件事解决不好,的确不仅是王爷性命难保,有心人做起文章来,太尉大人也难免会受牵连。”刘元虎痛得深深喘了口气。 吴魏轻扶着刘元虎坐起来,看着他惨白的脸,心下对梁晟的怒火更上一层,这样一个人在三妹妹身边真是个祸害。 吴魏道:“其实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刘元虎道:“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魏道:“不如让萧王爷自请去除王爷封号,离开封地,算是向朝廷表忠心,对皇上也算是个交代,去做闲散侯爷好了。” 刘元虎惊讶抬头道:“邓三小姐也这样说。” 三妹妹!吴魏心里一震,她竟有这样的见识,他盯着刘元虎半晌,心里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爱你们 第56章 怒火 邓锦慈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得安稳,对面的屋子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人走动。她忍不住,起来去梁晟那里看过几次,他都闭着眼睛不理她,一副和她闹了脾气的样子。 真像个熊孩子,邓锦慈心里忍不住嘟囔,却隐隐带着内疚,本来这伤就是因救她而起,如今又因她复发,虽然这整件事,她不过是受了鱼池之殃。 看着窗外渐渐发白的天空,她终于忍不住了,披衣坐起,余光扫到睡在旁边的秋霜。 没有心事就是睡的好,不像她,一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她忍不住地开始羡慕秋霜。 “小姐,天亮了吗?”秋霜醒了,睁开了有些惺忪的睡眼。 “嗯……”邓锦慈下了床,顺手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进了来,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天空已经发白,却仍有星子一闪一闪的。 秋霜起身穿衣,动作很快。等邓锦慈缓过神来,秋霜已经去了外面拿回来温水,准备伺候她盥洗。 邓锦慈收拾完,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昨晚我让你去买的桂花糖放在哪了?” 秋霜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紫色的锦盒。 邓锦慈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块,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就去了梁晟的屋子。 梁晟的房门口,阿宁正端着药,站在门口,看她过来,欲言又止。 邓锦慈接了过来:“给我吧。”说着接过那碗药,轻轻敲了一下门,等了一下也没有人理,便信手推开,端着药走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邓锦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扫了一眼床上的梁晟,后者一双眼睛半阖着,听到脚步声,微微张开,看了她一眼,扫到她手上的那碗药,眼睛立刻合上了。 邓锦慈将药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才发现矮几上放着一碗粥,正冒着热气。她扫了一眼,满满的一碗,看来是没有吃。她走到窗边,将外侧的窗子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然后才重新走回,在床边的小锦杌子上坐了下来。 “把粥先喝了,垫垫胃,省的一会喝药难受。”邓锦慈开口,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说一件任务一样。 梁晟倏地睁开眼,冷冷地瞪着她,邓锦慈端起那碗粥,白瓷勺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第42节 梁晟低头看了一眼递到唇边的粥,又将目光移到邓锦慈的脸上。邓锦慈细白的鹅蛋脸上泛着幽光,唇色在清晨的天光下略显苍白,眼下有一层淡淡的暗影,显然没有睡好。 长途跋涉,就这样跟着自己奔波几百里,梁晟忽地心一软,心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嘴巴张开,将那粥咽了下去。 此时的清河王宫里沉寂一片,连日来的变故让整个宫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丫头婆子小厮走路都形色匆匆,力争自己成为隐形人,以防稍有不慎成为炮灰。 萧算面色凝重,推开窗户,看着殿外姹紫嫣红的花朵,心里烦闷不已。 刘元虎强撑着伤体来为萧算出谋划策,他隐去了被梁晟袭击的事情,只是说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桥上摔了下去。 他重重咳了几下,小小饮了一口清茶道:“皇上派大将军来这里,估计是调查事情的真相,但以梁晟的个性,一定会致萧有和萧文于死地,二人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因此死无对证,可就全凭梁晟一张嘴了,到时候在皇上那边搬弄是非,一顶谋反的大帽子扣下来,王爷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萧算默然,却将窗台上那株名贵的瓣莲兰花一把掐了下来,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你说那个李大人手下的吴主簿找你什么事情?” 刘元虎道:“他说,他在下邳家里养的死士已经到了,一定会生擒萧有二人交给皇上,千万不能让梁晟给弄死,不然死无对证,王爷就有理说不清楚了,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呢。 萧算手指轻轻捻着那株兰花,道:“一会你把弓箭手给我安排好了,必要时也不要手下留情。”刘元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遂点了点头。 “听说梁晟前几日去了清河大营,应该是去调动羽林军去了……”萧算道。 刘元虎脸色十分严峻,道:“属下一定替王爷办好这件事。” 萧算颓然,半晌才道:“你下去吧。” 刘元虎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和他提出的关于上请除去王爷封号的事情,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实,但事到如今,这条路是最适合目前走的路。 他轻轻叹了口气,帮萧算把门关好。 正午时分,萧文和萧有领着一众侍卫,带着关押清河丞相谢忧的囚车再一次站到了司马门前。 “清河王当为天子,你当为我朝宰相,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答应?”萧文大声对这谢忧道。 谢忧带着手铐和脚镣站在囚车里,怒斥道:“王爷一生的贤名都被你们这两个狗贼给破坏了,还不快快就地伏法,求圣上饶你一命。” 萧有对着清河王宫里面大喊:“王爷,你当为天子,以一统天下。” 梁晟站在对面的树影里,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讥讽的笑意,心想,萧算,你的死期到了,这样一喊,不是你的罪也是你的罪了。 他一挥手,羽林军弓箭手全部埋伏过来。梁晟来的时候就交代好了,只管把现场这三人全部杀死就行,连谢忧也不要了。 潘涛心里打了个寒噤,这梁晟果然如传闻一样冷酷嗜血,谢忧是朝廷重臣,在梁大将军的眼里也命如草芥。 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邓锦慈尾随着梁晟站在了司马门出口暗巷里,留意这边的动静。 早在一个时辰前,吴家的灰衣死士已经悄悄埋伏在了周边,一身青衣的吴魏隐在另一侧。 梁晟挥了一下手,弓箭手齐发,奔着萧有一行人就去了,倏地从清河王宫的方向也齐齐射出了弓箭来,方向却是这边。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萧有和萧文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萧有一刀向谢忧砍去。谢忧吐了口血,当场死亡。 站在高台上的萧算大惊,打死也没有想到萧有会突然砍死谢忧。 梁晟笑了起来,眼睛微眯,他志在必得。 萧文和萧有却开始在侍卫的保护下往外冲。场面一片混乱。 一批灰衣死士悄悄从后门围了过来,将萧有和萧文二人引到了小巷里,吴魏站在巷口,与邓锦慈对视了一眼。他还来不及惊讶,邓锦慈一把推开旁边的门:“快走,那一边有马车。”她低喊。 吴魏深深看了一眼邓锦慈,手一挥,在如雨的箭林中,一把拉过邓锦慈,往里面狂奔而去。 出了另一个侧门,是一辆马车,萧有和萧文的护卫已经基本被射杀殆尽,吴魏一把将二人推上马车,死士死伤大半,吴魏放开邓锦慈,怔怔站了片刻。 “三妹妹……”吴魏启唇。 邓锦慈道:“你快走吧,别让他发现是你。” 吴魏看了一眼前面奔跑的马车 ,车上都是他的死士,赶快把这两个人送到洛阳去才行。他拉过她纤细的手臂,就要上马,忽地感觉到她的挣扎。 “你不跟我走吗?”吴魏回头望着她,目光灼灼。 邓锦慈咬唇:“你快走。” 却听身后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怒吼声:“吴魏,你放开她!” 邓锦慈心一惊,她回过身来,却跌入一双戾气浓重的眸光里,带着强大的而狠厉的气场,宛如地狱里的修罗。 周围的弓箭手齐刷刷地将箭对准了他们两人。 梁晟的嘴角浮起一层讽刺的笑意,目光落在吴魏拉着她胳膊的手上,笑意倏地收起,眼中顿时浮出嗜血般的杀意。 梁晟拿过旁边的弓箭,搭上弓,眼睛微眯,对准了邓锦慈:“你再敢让他碰你一下,我就把你剁了。”梁晟的语气里有种恶魔般的残酷。 邓锦慈心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推开吴魏的手。 吴魏脸色惨白,朗声道:“大将军,有什么你就冲我来好了,不要为难三妹妹。” 梁晟倏地长笑:“吴魏,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太不自量力了。”说着,箭头一转,这次对准了吴魏。 邓锦慈低声道:“表哥,我求你,快点走吧,你想想李隐大人,想想清河王,快点上马吧。” “可是你……”吴魏道。 “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放心。”邓锦慈半晌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吴魏怔了一下,心里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快速划过。 两人的低声暗语,让梁晟彻底被激怒了,他放下弓,大踏步向二人走来:“我数一二三,邓锦慈你再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邓锦慈看向吴魏的眼里充满了哀求,吴魏心一抖,想了想,上了马。邓锦慈拿起石头砸了马腿一下,马受惊,带着吴魏冲了出去。 吴魏下意识收紧缰绳,控制马速,待回头看时,已经是个小小的点了。他心里一叹,收回心神,向前面那辆马车追去。 梁晟脸色怒气更盛,一把抓住邓锦慈的手臂,冷哼一声,将她甩到地上:“把她给我关到地牢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的迟了,小天使不要抛弃我啊,作者君正在调整写作时间,看了大纲分配,作者君要发愤图强争取日更,早日写完才行。么么哒,爱你们~~~~~ ps:求收藏~~~~ 第57章 意难 牢里阴暗潮湿,一瓢冷水浇了邓锦慈的脸上,她瞬间清醒过来。 鞭子挥下来的时候,身上剧烈的疼,让邓锦慈忍不住低吟出声。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那个冰冷的暴室,耳边传来的是郭贵人那得意的笑声。 鞭子打在腿上,腿仿佛已经失去力气。 “说,那些逃犯跑到哪里去了?”隐隐地传来行刑者的声音,这是谁的声音,从未听过,邓锦慈模糊的想着,身体越来越无力,意识也越来越清晰。 梁晟走到牢门口,心情很不好,脸色也很差,阿宁根本就不敢理他,只是默默地走。 前方隐隐传来鞭子行刑的声音。 梁晟顿住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快,手心竟透出了薄汗,内心竟隐隐起了不安。 他倏地加快脚步,前方的情景让他瞬间肝胆俱裂。看到绑在行刑架上狼狈不堪的邓锦慈,他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冲到衙役面前,他一把将正在行刑的衙役推开。 “混蛋,谁让你们动刑的。”一双明眸惊怒难掩,梁晟一把解开绳索,将邓锦慈拦腰抱起,俊美的脸庞瞬间抹上一层杀气,他顺手一鞭将那衙役打翻在地,这鞭又狠又重,那人脸上瞬间血肉模糊。 所有的衙役们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梁晟抱着邓锦慈冲出了牢房。 疼痛蔓延开来,邓锦慈只觉得一会置在火上烤,一会又被扔下万丈寒冰心冷如冰,凉热交替间,她忍不住蜷缩成一团。 “皇上,我要见皇上……”她喃喃自语,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朦胧中有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额头,神智渐渐回温。 “小姐小姐——”有声音说。 这声音是谁?是令喜吗?不,不是,令喜不会叫她小姐,该叫她娘娘才对,这是秋霜的声音,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秋霜焦急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再身后是缃妃色的菱花透雕的罗汉床围。邓锦慈模糊了好一会,焦距才对准了秋霜的眼睛。 “小姐,你醒了?”秋霜喜极而泣。 “我怎么了?”邓锦慈说话,声音却在嗓子眼里转,根本发不出去,但秋霜却懂了。 “小姐发烧了,大夫已经来看过了,现在已经好了。”秋霜忍不住侧头,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 小姐整整昏迷了三天,梁晟把整个清河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三天之内已经死了十个大夫了,小姐不醒,就继续杀。这下子总算是醒了过来。 梁晟一把推开房门,见到邓锦慈睁开的眼睛,忽然不敢靠近,胸口的跳动逐渐加快,又爱又恨,如痴如醉,梁晟忽然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即使她不愿意,他也不打算放她走了,奶娘说的对,也许是该要成亲的时候了。 秋霜将邓锦慈扶起,将引枕靠在了她的腰后,将粥喂给她。 待吃过了粥,喝完了药,邓锦慈喘了口气,让秋霜出去将门关好,然后看向梁晟。梁晟坐在旁边的高背椅子上,一张俊颜没有一丝表情。 “你想问什么?”邓锦慈道。 梁晟怒气一下子上来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一板一眼的,他有些没好气地道:“你私下跟吴魏有联系?” 邓锦慈死死咬住嘴唇,盯着他半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梁晟死盯着她:“你要是回答了,我就相信你,吴魏护着那两个人,无非是留个证据证明清河王或者李隐那老顽固的清白罢了,但这也没有用,我想做成的事情,千方百计都会达成的,你不用挣扎,实话最好。” 邓锦慈心思一瞬间千回百转,想了想,才道:“没有,我与他没有联系。” 梁晟似是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嗯”。 邓锦慈垂目盯着自己交握的有些苍白的手指,秋霜给她的手抹上了厚厚的一层香膏,味道很是好闻,她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下文。良久都没有动静,她诧异抬头,才发现梁晟靠着窗边的紫檀木桌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邓锦慈怔怔地看了良久,拿过薄毯轻轻给他盖上。 一个半月后,吴魏将萧有和萧文带到了廷尉处,交给了掌管刑狱之事的廷尉正傅赞。 傅赞立刻将审讯结果上报给了皇上萧志,不过傅赞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将梁晟就地斩杀的所作所为递上去,只是就事论事说了萧有二人策划谋反之事。 萧志自梁晟走过,仅接到一份梁晟递上的折子,正暗自恼怒不已,见到傅赞递上的折子,沉默半晌。 小唐偷眼看了他几眼,忽然道:“其实皇上也不必太过生气,大将军迟迟没有信息,或许就是最好的信息。” 萧志手指轻抚那折子道:“你说,这清河王就真的没有半点要谋反之事吗,就没有动过半点心思?” 小唐道:“皇上登基以来,国泰民安,百姓谁不说皇上好,这些都是小事,皇上不必忧心。” 萧志拿出另一份折子道:“你看这份,清河王说,此事发生在清河境内,他难辞其咎,所以自请除去王爷封号,要去做闲散侯爷,这可是真心。” 小唐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清河王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的,皇上不如顺水推舟将这事过去算了,还能安抚老臣之心,以彰显皇上是圣明之主。” 萧志想了想道:“是,那就判萧有和萧文二人斩立决,诛三代血亲。”他停顿了一下道:“至于清河王,那就降为尉氏侯,到桂阳去吧。” 小唐笑:“皇上圣明。” 第43节 梁晟收到快马回报的时候,一把将那封信撕得粉碎,阿宁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忍住肉痛和心痛,静静地递上一个名贵的瓷瓶。 吴魏,算你狠,梁晟倚在床头深深喘了口气,狠狠瞪了阿宁一眼,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要不是……他的目光移到桌前那株海棠花上,眼神暗淡了下来。 自邓锦慈醒来的第二天,梁晟也跟着病倒了,到如今都没有全好,一行人就停在了清河养伤治病。 邓锦慈的伤口需要三天换一次药,秋霜每次摸药都要落泪,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还没有许人家,身上就出现这么多的伤疤,以后可怎么办啊,夫家会不会嫌弃啊。 邓锦慈侧头看着秋霜,淡然道:“无妨,不嫁就不嫁吧。” 秋霜眼泪更涌的凶了。 这天,一大早,秋霜拎着瓶子就出门去了,前几天听人说起河边晨起的露珠揉在药里最容易去疤,她想着赶紧去采集试试。 “秋霜——”刚走过街口,有人喊住她。 秋霜回头一看,一个青衣小哥,眉清目秀的站在街口,风尘仆仆,却是吴魏的小厮明月。 “你怎么在这?吴公子呢?”秋霜有些神色紧张,回头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人看见,才放心心来。 明月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她,见她伸手接过,才道:“这锦盒里有三瓶药膏,是我家少爷特意去雪岭找来的乌衣草膏,对去疤有奇效。” 秋霜怔怔道:“你来就为了这个?” 明月道:“少爷说他对不起三小姐,所以留了死士在清河,如有什么差遣,可以去南三道街金算盘当铺那里。”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让大将军看见了就了不得。”秋霜催促他道。 明月立在街口,看着秋霜,欲言又止,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悄悄转身离去了。 这一日,一大早梁晟神神秘秘要带她出门。 邓锦慈看着他隐隐带着兴奋雀跃的样子,没有说什么,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家清幽的小饭馆门口。 二人下了车,进了饭馆,阿宁自去停车。 饭馆里人很多,十分热闹,见二人进来,男的英俊,女的美貌,目光全部被吸引过来,却在梁晟狠厉的目光下又将头转了回去。 邓锦慈默默找地方坐下,梁晟挥手,店小二战战兢兢走上前来。 “客官要点什么?” “把你们店的桂花糕和百合羹给我来一份,另外要一份胭脂肉,几个馒头,一壶女儿红……”。 “小二哥,酒我们不要,来壶热茶吧。”邓锦慈抬起头,出声截道。 梁晟瞥了邓锦慈一眼,脸色更好,小二看着梁晟道:“那这酒……” “不要了”,梁晟有些不耐,挥了挥手。 “那好咧,客官稍等。”小二下去了。 阿宁走过来,看着桌子上小二上的东西,心里笑笑,他不过是随口一句,听说这清河的姑娘家过生日都喜欢来这家吃上一份桂花糕和百合羹,少爷早上还气的够呛,中午就巴巴地带着她来这里吃东西了。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少爷,我想吃肉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支持~~~ 第58章 令喜 梁晟转头,盯着他半晌,阿宁耸了耸肩膀。 梁晟从口袋里掏出一快银子,扔给他:“半个时辰后回来。” “好咧,少爷。”阿宁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邓锦慈。 邓锦慈拿过茶杯,店面小,连茶杯也是极其简陋的粗瓷,好在比较干净,不知道尝惯了美食,口味又比较叼的梁晟为什么不在家吃饭,而非要到这里来。 她给梁晟倒了一杯茶,轻轻吹了吹,递到了他的手边。 “药喝了吗?胸口还痛吗?”邓锦慈轻声问。 梁晟心里十分受用,脸色更好了,他点了点头:“我没事。” “邓锦慈,生日快乐。”他轻声说,这次他没有给她买礼物,那年送礼物的情形还记忆犹新,真不知道什么东西会触了她的霉头。 邓锦慈拿着瓷勺的手一顿,诧异抬头,心里有异样的情绪划过,她道:“我都忘记了,原来今天是我生日……” 梁晟正要说话,忽听旁边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哎,你说,我家那娘们,这几日中了邪一般,非要我领着她出门,你说这外面风餐露宿的有什么好,等我这趟生意做完了,这白花花的银子一上交,多好。”一人满嘴抱怨道。 另一人道:“你这样想就是没有情趣,娘们在家呆久了,就想着看看这外面的世界,不然等老了,都没有个回忆和念想,能有机会出去也是福气呢。” 邓锦慈微笑着听完,心想,前世自己困在了洛阳一辈子,除了那冰冷的皇宫,似乎哪里都没有去过,倒是极其遗憾的。 梁晟看了一眼邓锦慈,心一动,待用过餐,出门上马车时。梁晟问:“邓锦慈,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正好趁此机会顺便去了。” 邓锦慈本来默默靠在马车上,想着家里的事情,姐姐的及笄礼恐怕是赶不回去了。得准备个什么礼物才好。 正琢磨间,忽听梁晟问话,心一动,忽然想到前世时贴身宫女令喜说,她的家乡就在这清河附近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那里风景优美,景色宜人,非常适合居住。 “去延寿山怎么样”梁晟随口一问,本不指望她能回答,却没有想到听到这样一句,当真是喜出望外,抬头望去,一双美目又闪又亮。 邓锦慈忽然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梁晟掀开帘子,吩咐了阿宁一声:“去延寿山”末了,又想起什么,道:“你知道路吧?” 阿宁一脸无奈道:“少爷,我不知道也得知道。” 梁晟冷哼一声,放下车帘。,马车一路颠簸,中途几次阿宁停车问路,好在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邓锦慈下了车,站在山下,心里着实惊叹了起来。 延寿山郁郁葱葱,山脚下有个小村庄,房前屋后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有河水绕着而过,一些人家因为生火做饭,已经是炊烟袅袅,顿时给她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秋霜道:“倒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邓锦慈点点头,怪不得令喜当年对她的家乡念念不忘,在深宫里久了,囚笼一般的生活会愈加凸显只有的可贵。 走在村里,三三两两的村民走过,反而愈加幽静,不过他们一行人倒是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待几个人从山上转过了一圈,天色已经全黑了,阿宁找了一家民宅打算投宿。 当地人极其好客,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这家屋子地方有限,只有东西两个带有大通铺的房间。一间主人家住着,另一间是空的。 邓锦慈看了一眼梁晟,只好借用兄妹的身份,四个人进了另一间房间。 梁晟进了屋,一下子沉默起来。阿宁心里忍不住笑,少爷这是害羞了吧,今晚要跟邓三小姐一个屋子睡觉呢。 门外传来敲门声,秋霜道:“进来。” 那主人的娘子端着一盆温水进了来:“洗洗脸吧,刚烧开的,已经兑好了。”秋霜赶紧接过,那娘子一身粗布衣裙,皮肤略粗糙,有一种乡下人的朴实。 秋霜递过去二两银子。那娘子慌了,说啥也不要。 秋霜道:“拿着吧,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还要麻烦你打点食物来呢。” 那娘子见推辞不错,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邓锦慈在旁边的粗木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梁晟,忽然道:“将军觉得这里怎么样?” 梁晟抬头看她,脸色柔和,却缓缓道出四个字:“乏善可陈。” 邓锦慈一叹,不再说话。她是觉得如果梁晟能换个活法,不再留恋富贵荣华,或许将来不会那样惨死,才想着到这里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架上的书上,忽然想到,在这个世上,那么多人从小读书,为了名利奔波,到头来是为了什么呢。 晚上就寝时,梁晟和阿宁要打地铺。 邓锦慈看了看宽大的床炕,犹豫了一下道:“你病还没有好,不可受凉,反正这炕这么大,中间可以放些衣物隔断一下就行了,还是都上来睡吧。” 梁晟怔了一下,脸上阵青阵白。 邓锦慈又道:“出门在外,可不拘这些小节,咱们不是亲兄妹吗?”说到后来,她轻笑起来。 梁晟脸色却很不好看,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但最终听了邓锦慈的意思,上了炕。 梁晟与邓锦慈睡在中间,用多余的被子隔开了一个空间,阿宁和秋霜各睡在他二人的两边,算是公平分配了。 邓锦慈心无旁骛,很快就睡着了。 梁晟却睡不着,虽然中间隔着被子,但女儿家隐隐的馨香传来,让他全身起了酥麻之感,又兴奋又忐忑,辗转反侧间,某处不安分的骚动起来,不一会全身就起了薄汗。 他拼了命的数羊,那馨香却越来越浓重。恍惚间有美人衣衫轻解,向他走来,一下子扑倒他的怀里。他一惊,立刻清醒过来,才发现做了一个梦,全身湿透。转头看时,窗外已经是薄薄的天光,竟是第二天了。 梁晟侧头一看,两侧的炕上已经空了,他坐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那家娘子打了一盆温水放在了炕前的凳子上,笑着道:“起来吃饭了。” 梁晟有些微恼,心想,阿宁这小子也不叫他一声,自个先起床溜了出去,待他收拾完推门走出去,一家人已经围在了饭桌前,他走过去,男主人立刻招呼他坐下。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默默盛了碗粥,放在他前面,梁晟的脸色才好了起来。 “哎,丫头,过来,吃饭。”那家娘子忽然大声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粉色粗布襦裙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知道了,娘。”邓锦慈随意抬头看向来人,却瞬间怔住了。这小姑娘脸圆圆的,略显稚嫩,年纪不大,嘟着嘴唇娇娇地走过来。 邓锦慈的目光落在了她唇角的一颗黑痣,心瞬间冷到了冰点,这是……令喜?她脸色一定僵硬极了,所以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她。 那娘子有些说不清的急迫道:“这是小女。哎,你去屋里吃吧,这里没有你地方了。”后面那句话是对着那个小姑娘说的。 令喜出身延寿山下延寿村,九岁因家乡遭了灾,母因病无钱医治而死,父亲将她卖入了宫中。 后来令喜被分配到昭华殿里伺候她,然后跟着失势的她去了暴室,不知道死前有没有背叛过邓锦慈,已经不得而知了,只是当时她死了,令喜应该也不会好过的就是了。邓锦慈心里翻江倒海,好半晌才镇定下来,默默吃饭,完全没有察觉到梁晟清冷的目光。 等分别时,那个小姑娘再也没有出来过,邓锦慈吩咐秋霜给了一百两银子,这钱如果能留住,明后年的时候或许可以救她母亲一命,她母亲不死,也不会进宫,从今以后缘分就彻底断了。 秋霜很是惊讶,但是还是递了过去。 那娘子见到这么多的银子,吓死了,说什么也不肯接。梁晟大怒,狠狠瞪了那娘子一眼,梁晟的眼神连领兵多年见惯了生死的潘涛也受不住,何况一个山野妇人,她差点没有栽倒在地,呐呐接过了,千恩万谢的。 邓锦慈临走前道:“这天灾人祸不好说,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好好给女儿找个人家嫁了吧。” 那娘子满口应下。 因为养伤,邓锦慈在清河一呆就是大半年,邓锦姝的及笄礼是赶不回去了。 她在清河给姐姐买了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当做及笄的礼物派人送了回去,邓锦姝叮嘱她,成亲的时候可一定要回啊。邓锦慈自然是满口答应。 转眼新的一年就来了,二人的身子已经大好。 宫里派人给梁晟送了一份信,萧志和梁琳大婚的日子已经下来了,让他即可回程。 出发时,邓锦慈回头望了望住了大半年的院子,竟是人生最放松的日子,心里幽幽一叹,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第44节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59章 重遇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月初回到了洛阳。 李氏出来迎接的时候,眼角全是泪光,一见邓锦慈上前狠狠一把抱住,嘴里“云云”的叫个不停。 邓锦慈看着母亲,心里也酸酸的。邓锦姝明显已是大姑娘模样了,站在旁边只是微笑着。 邓锦媛站在旁边,也是目光柔柔的,面上带着微笑。 赵姨娘夸张的一拍大腿:“哎呀,我的三小姐,这一去这么久,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这明年的及笄礼,定要好好张罗张罗才行。” 邓锦慈擦了擦眼泪,李氏牵着她的手,一行人就去了秋寿院按惯例给老太太请安。 邓老太太屋里的摆设全没有变,门口挂着的帘子从惯常挂的暗红色福寿纹改成了八仙过海图案的锦缎帘子。 几个人进了屋,老太太坐在榻上,屋里的檀香从七宝香炉里袅袅升起,整个屋子温馨又舒适。 “不孝孙女给祖母请安。”邓锦慈上前施礼。 邓老太太笑:“赶紧起来吧,让我好好看看,出门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变化。” 邓锦慈上前,老太太笑笑:“长高了,也长开了不少。” 几人正说话间,门帘子一挑,一个人走了进来。邓锦慈回头,却是邓锦玲。 “五妹妹。”邓锦慈眼睛一亮,邓锦玲身子抽长了不少,下巴已经略尖,穿着一件淡绿色百褶襦裙,头发梳成了几条小辫子,垂在身后。 邓锦玲扑上来一把抱住她:“三姐姐,我好想你。” 邓锦慈轻拍她的背,帘子再一挑,温氏王氏和邓锦芳走了进来。邓锦芳神色不佳,有些郁郁寡欢,也或许是许久未见,见了邓锦慈也收敛了往日嚣张跋扈。 邓锦慈一一见礼,然后吩咐秋霜将买给各人的礼物拿进来。 “姐姐,骑射营又要招新人了呢,你知道吗?”邓锦玲笑眯眯地道。 邓锦慈抬头看了她一眼,当下就明白她的心思,道:“伯父允许你去吗?” 邓锦玲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我想跟着姐姐闯一下,在家总是没有意思的,嫁了人就更不能出门了。” 邓锦慈拍拍她的手,不经意瞥见温氏带着探究和不满的目光,心里一凛。 待回了自家的院落,秋霜忽然道:“小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大太太有点怪怪的。” 邓锦慈拆发簪的手一顿,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事。”秋霜立刻噤声。 邓锦慈望着桌上冬雪给摆上的玉兰花,心里何尝不觉得这事有点怪怪的。 葱绿色撒花帘子一挑,冬雪端着一盘切成小块的菠萝进来了:“老太太赏的,这时候吃正好。” 邓锦慈瞥了一眼,黄灿灿的,颜色倒是新鲜的很,想了想,尝了一块,然后道:“你们几个拿下去吃吧。” 冬雪眼睛一亮,忙不迭的谢恩,然后神神秘秘地道:“昨个,三房的舅太太又上门了,听说是有喜事呢。” 秋霜诧异抬头,三房要说有喜事,不外是邓锦芳订亲,邓朗入仕,不过照冬雪这个神情来看,多半是邓锦芳的亲事。算算邓锦芳年纪也不小了,先订了亲,再准备嫁妆什么的,至少也要一年半载的,何况王氏还是个事妈,喜欢讲究攀比,自然在女儿出嫁上肯定要煞费苦心。 “给二小姐订的哪家公子啊?”秋霜随口一问。 冬雪眼睛一亮,笑:“秋霜姐姐总是这样厉害,一猜就中。” “听说是廷尉正傅宇大人的幼子,去年大小姐及笄礼上傅太太做了宾客,见过了二小姐,印象很深,所以刚过完年就找了丁氏上门,毕竟姑嫂是好说话的。”冬雪八卦心又上来了。 “订下来了吗,这廷尉处可是个有实权的地方,王氏还不得乐够呛,本来就骄傲,估计这下子更了不得了。”秋霜轻笑道。 “好像还没有,谁知道呢。”冬雪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邓锦慈默默听着二人唠嗑,心想,这亲事邓锦芳多半不会同意的。但这个时代女儿家的意愿有时候也不重要,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方大人要是定下来,邓锦芳就是死也得嫁过去了。 想起那个如玉一样温润的少年,邓锦慈忽然心里沉甸甸的。 梁琳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盛开的牡丹,心里五味杂陈,再过几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被太后拘在宫里半年有余,学规矩,管束宫人,每天都烦闷的要死也不敢懈怠。 良久,她轻轻拉开梳妆匣,在梳妆匣的最底下,掀开绣着兰草纹的锦帕,里面是几朵干掉的牡丹花。曾经艳红的色泽已经转深,只是那艳光还在,莫名的透着悲伤。 那个明媚的午后,儒雅成熟的男子,淡淡的柔情,都成了她记忆中再也见不到的幻影了。 她将那锦帕拿了出来,将梳妆匣对着窗户扬了出去,那些干花随风散在了阳光下,也散在了她逝去的光阴里。 梧桐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怔了一下,默默将手中的茶和甜点放下。 “太后刚才派人送来了礼服,郡主要不要去试试?”梧桐看着梁琳黯然神伤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出。 梁琳兴致缺缺:“放那吧,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梧桐本来想说,还是试试的好,如果不合身还有时间改,但看她的样子,想了想,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邓锦慈趴在床上,梁晟给她放了几天假,倒是自在多了。 “小姐——”秋霜进了屋,邓锦慈抬头看,秋霜的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小盒子,看那样子应该不是府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邓锦慈随口问。 “大将军送来的,说是宫里的膏药,去疤很好的。”秋霜递了过来,其实由于吴魏的药送得及时,小姐身上的伤疤已经很淡了。不过有这药要是好用的话,那自然是更有助于伤疤减淡的。 冬雪帘子一挑,也走了进来:“小姐,夫人说,这衣服让您试试,皇上大婚,总要参加的不是吗?” 邓锦慈缓缓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冬雪拿着的礼服上,精致又不失柔美,云霞一样的颜色,她不由地哑然失笑,道:“皇上大婚,我是作为臣子的身份出席,也不是作为女眷,用的着这样女性的衣服吗,冬雪,你去叫母亲改一改,换个颜色吧。” 冬雪摇头道:“小姐这话不对,即使是臣子,也是女孩子,出席皇上的大婚仪式,柔美些方显得喜气,难道像那些男子一般穿得硬邦邦的才叫臣子吗?” 邓锦慈被说的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母亲的意思,最终咽了回去。 大婚的礼仪繁琐而复杂,椒房殿里几日前就开始装饰一新,新派了已经调解多时的宫女和宦官,连嬷嬷也调来好几个。 萧志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太后派了好几个丫头过来给他打扮穿衣收拾,礼官也早早的等在了殿外。 “这是怎么做的,这么烫。”萧志恼怒,一把将茶杯摔了出去。 “哎,我的好皇上,今个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大喜的日子啊。”小唐给那个吓得跪在地上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下去,然后亲手给萧志倒了杯茶,来回折了几次,摸摸杯沿,递给了萧志。 萧志脸色阴霾,盯着小唐看了半晌,默默接过,忽然道:“你说朕还有希望吗?” 小唐心一抖,偷眼往四周看看,然后赶紧挤出笑容道:“皇上这是说的哪里话,皇上就是我朝的希望啊。” 萧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朕的礼服取来吧。” 这天天气虽然有些阴霾,云层阴沉沉的,但洛阳大街上却热闹的很。 萧志派出的仪仗队、鼓乐队在迎亲队伍前,尚书令王渊做了迎亲使者,走在队伍中央,后面跟着一大批迎亲的官员、太监、侍卫等。邓锦慈就被选为了迎亲的官员,走在了队伍中。他们一行人会同皇后仪仗,抬上大批的礼品,直奔梁府。 梁晟率全家老幼,奴仆,三代以内血亲,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邓锦慈透过人群,与正抬头谢恩的梁晟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仿佛看见梁晟的眼里有光芒闪了又闪,目光灼灼中 ,她忽然有些心虚,赶紧低头。 尚书令王渊高声宣诏。梁琳着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跪受金册、金宝。等到送去了宫中椒房殿里拜天地,行大礼。邓锦慈才松了口气。 衣服颜色太浅了,刚才有一个宫女端茶时不小心泼湿了裙角,看着她吓得要死要活的样子,邓锦慈摇头转身走掉了。 得赶紧找个地方晾干才行,不然太难看了。邓锦慈转过角落,想到了那个有流浪猫的院子。 到了那个院子,她打算去前面那里坐坐,正好荷包里有零食,还可以喂喂猫。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裙子,天越发的阴了,不久下起了雨,她匆忙往前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她下意识抬头,待看清了来人,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心脏瞬间骤停。 后退一步,她低头,跪在了地上:“臣邓锦慈,参见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有点晚了,抱歉啊~~~ 第60章 无语 萧志跟梁琳拜过天地,看着梁琳被送进了椒房殿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烦闷,想起从前自己心情不好时喂养的那些弃猫,便带着糕点过来了。 小唐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皇上早去早回吧,让人见了,免不得要说闲话。” 萧志眼神阴翳,他知道事情的轻重,太后护短,爱妹如命,这闲话说起来,也够让人难受的。 天气越来越阴,乌云黑压压的。他把糕点弄成了小块,摊在掌心里,看着小野猫探头在他手掌里吃东西,舌头还不时□□过他的掌心,痒痒的,却也分外亲密,他心情好了很多。 雨点落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打算去避雨,刚一起身,有人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力度不大,他一把扶住那人。 那人抬头,却脸色大变,跪在地上。 萧志垂目看向前面的那人,衣着柔美雅致,云霞一般色彩,倒是很迎合这个喜庆的日子。就是那肩膀略显柔弱,在雨中单薄得让人心生怜爱。 “你自称臣,不是臣女,也不是奴婢,可是在朝中任职吗?”萧志问。 邓锦慈伏地,感觉到后背起了薄汗,她硬着头皮道:“是,臣任职骑射营副指挥使一职。” “骑射营,就是王世坤管的那个地方吧,想必你箭术很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萧志特别想与她随便闲聊。 “臣的箭术只能说尚可。”邓锦慈大气不敢出,相比与梁晟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都显示在外,她更害怕这样内心阴晴不定,令人琢磨不透的阴狠帝王。 “你抬起头来。”萧志忽然起了心思,想要看看这个柔弱的肩膀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邓锦慈手缩紧,抓住了地上的野草,半晌松开,这辈子到底是与前生不太一样了,上辈子选秀女时才与萧志第一次见面。而今生,与萧志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他与梁琳大婚的当日。 邓锦慈慢慢抬头,却垂目不敢看他。 萧志看着邓锦慈怔了一下,细白的鹅蛋脸泛着年轻的珍珠般的光泽,眉毛浓密却极柔顺,小巧的琼鼻下是淡粉色的樱唇,全身散发着隐忍的气息,像极了平时的自己,而她在眉宇间又带着点英气,让人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萧志的心没有来由地被重重撞了一下,瞬间心滞,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扶起她。 邓锦慈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发现身子已经靠在了墙上,避无可避。 “皇上大婚,应该在椒房殿才对,怎么会在这里?”情急之下,邓锦慈脱口冒出这样一句。 萧志闻言,脸色一黯,闹心的事情又想了起来,他看着邓锦慈,手攥成拳头,良久又放下。 “皇上,皇上——”小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想来是看下雨了,皇上还没有回宫,过来寻找了。 “臣告退。”邓锦慈松了口气,立刻告退。 萧志看着邓锦慈的背影,心里一片阴霾,身为堂堂帝王,要个女人竟然要前思后想,畏首畏尾。他狠狠地将旁边的花丛踩了又踩,直到那艳丽的花朵被全部碾碎方才甘心。 等邓锦慈匆匆出了宫门,正要往家走。 “干什么去了,不见个人影。”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邓锦慈吓了一哆嗦,以为萧志追上来了,回头一看,却是梁晟,他衣衫全湿,显然是已经在此等了很久。 第45节 她松了口气,梁晟却盯着她惨白的脸,狐疑道:“你怎么了,你在怕谁?” 邓锦慈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垂目看着梁晟脚下的湿漉漉的黑色朝靴,良久道:“下了雨也不知道避一下吗?” 梁晟心上一喜,这是关心他吗?嘴上却道:“还不是你害的,等了好久也不出来。” 邓锦慈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波光潋滟,让黑眸格外晶亮,因为淋了雨,额角的几缕发丝湿漉漉的,越发衬得肌肤如玉,梁晟心里等待的怒气和不耐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肚子饿不饿?”梁晟问。 邓锦慈摇了摇头,盯着他的衣服看了看,道:“大将军,你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吧,身上的伤还是怕寒气的。” 梁晟道:“你呢?送去的药膏用了吗?” “不用也罢,反正就那样了,伤疤也去不掉。”邓锦慈淡淡地道。 梁晟大怒:“女孩子身上有疤丑死了,你干嘛不用。” 邓锦慈忍不住心里一阵烦躁,萧志前生就赞她肤白貌美,全无瑕疵,今生这样,以后选秀时卡的严格,估计就不合格了吧,她冷冷地道:“这个就不劳烦大将军操心了。” 梁晟眼里的小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我不要你身上有疤,省的将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邓锦慈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梁晟一把拉住她:“不许走,跟我回府去,找几个嬷嬷给你上药,看着你,直到你所有的疤痕统统消失为止。” 邓锦慈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大将军,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梁晟怒极反笑道:“那又如何,这个世间还没有我不能管的事情。”说罢不由分说,将邓锦慈塞到了旁边的马车上。 邓锦慈恨极,朝着梁晟的胳膊一口狠狠咬下去,等着他放开她。 梁晟却是眉头微皱,一声不吭,也没有放开她,就任她咬着。 邓锦慈觉得自己的牙齿好痛,他又没有反应,感觉无趣,松开了口。 梁晟坐下,冷冷盯着她,却也不说话。 邓锦慈瞥开眼,不理他。 到了梁府,梁晟将邓锦慈扔在了屋里,然后找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 “小姐,还是听话上药吧,我们也好交代不是。”为首一个嬷嬷言辞恳切,却不容置疑。 刚才碰到萧志足以让她心里难受惊恐至死,现在梁晟居然也敢来这套。邓锦慈心里难受,喊道:“梁晟,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出来。” 几个嬷嬷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个小女子如此大胆,竟敢直呼大将军名讳不说,还骂了起来。 梁晟砰地一声将门踹开。 邓锦慈后退一步,面对怒火正炽的梁晟,忽然心生胆怯。 “你是不是要我亲自给你上药?你们女孩子不是特别在乎这个吗,疤痕不快点好,你想不开怎么办,邓锦慈,你不要让我为你操心。”梁晟眼里戾气很重。 邓锦慈怔怔:“我怎么可能想不开,这点小事算什么。还有,才不要你为我操心。”看着梁晟的眼睛,她忽然道:“算了,算了,让嬷嬷给我上药吧。你出去。” 梁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关了门出去了。 “小姐,你也不能全怪将军如此紧张,将军大人有个表妹,前年走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腿部划了很多道很深的伤口,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上有疤,治疗了几天不好,总是郁郁寡欢,被小妾奚落,又怕被夫家嫌弃,趁人不注意就上吊自杀了。”一个嬷嬷道。 另一个嬷嬷说:“女孩子一向重视这个,大将军不过是怕你自我嫌弃,以后不能真正开心,也是好意。大将军其实不在乎这个的,只要是小姐,即使身上也疤,他也不会介意的,将军内疚,不过是怕你介意罢了。” 这话一说,众人俱是一呆,邓锦慈脸色有些尴尬,难道梁晟喜欢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吗?邓锦慈老实了下来,乖乖抹药。 梁琳披着凤冠霞帔,久等萧志不来,心里恼火的要命,狠狠地一把将盖头撤下,然后七零八落将头冠摘下。 梧桐吓了一跳:“郡主,这个可不行,盖头要皇上亲自摘才可以,否则不吉利啊。”说着要给她重新戴上。 梁琳干脆站了起来:“我不戴了,头痛的要命,什么破规矩,我做的一切都是吉利的事。”说着她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别说食物了,连一滴水都没有沾过。肚子早就饿扁了,哪有什么心情管这个小事。姐姐说了,有姐姐在,谁也别想欺负她。 萧志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新娘子,他的皇后,此刻正坐在在桌前吃东西,头上的盖头已经摘下,旁边的矮几上放着凤冠,心里瞬间恼怒起来,自己盖头还没有揭,就自作主张了。萧志一张脸板顿时成了冰块。 梧桐眼尖,一眼就看到门边的萧志,她立刻上前跪下:“奴婢梧桐拜见皇上。” 梁琳一口糕点差点没有噎到嗓子里,她轻咳了几下,脸憋得通红,赶紧拿起一杯水喝下,才缓过神来,匆匆离座,想着教养嬷嬷的教的礼仪,微福下身子,口称:“臣妾拜见皇上。” 萧志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忍了又忍,终于平静了下来,道:“起来吧。” 梁琳立刻起身,门外响起了宫女的声音:“太后赏赐到。”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61章 射术 送走邓锦慈,梁晟在院中站了很久,刚落过雨的院子清新而潮湿。 婆子们将廊下的红灯笼早早点起,又悄无声息地退下,没有人敢打扰今日的大将军,梁琳正式搬出了梁府,府里就剩下一个主子了。 梁琳的院子依旧,只是已是人去屋空,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回来,也是匆匆过客了。梁晟站在牡丹花下,隐在夜色里,寂寂无声。 阿宁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少爷,刚下过雨,潮气重,赶紧回屋吧。” 梁晟沉默了良久,忽然道:“阿宁,你说郡主会不会恨我?” 阿宁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少爷放心吧,郡主会体谅您的苦心的。那萧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了妻室还勾搭郡主,难道让郡主给他做小吗,这委屈如何受得,要是让他休妻,又置郡主于何地,少爷也不必自责了。” 梁晟叹了口气,忽然烦闷不堪,拿出鞭子将门口那丛牡丹抽个花碎枝枯。 “我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梁晟问。 梁晟不肯放过萧算,这是阿宁一早就知道的,当下将打听的萧算一些情况赶紧呈报上来。 萧志大婚之后,忙的不可开交,虽然太后之前答应在大婚之后将政事还给他,但很多事情也得一步一步来,待回头再想起那日雨中的女子时,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梁琳怀孕之后,性格越发跋扈,太后倒是几次召见萧志,让他多担待。萧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知道得忍着,但对自己的第一个骨肉倒是也满怀了期待。 有宫女来报,梁琳胃口不佳,将送去的饭菜都扔了出去,萧志有些头疼,赶紧过去看看。饿坏了宝宝可是大事。 萧志走到椒房殿门口,里面传来一阵碎裂声,这是又发脾气了。他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一个茶杯迎面而来,他下意识一躲,茶杯砸在了身上,泼了一身的茶水。 宫女们吓得半死,全部跪地,梁琳见茶杯打中了萧志,脸上讪讪的,却没有说话。 萧志盯着她,轻轻弹了一下身上的水珠,冷冷道:“你又作什么,肚子都这么大了,都不能小心些吗?” 梁琳噘起了嘴巴,嗫嚅道:“谁让这东西不好吃呢,我怎么吃的下嘛。”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撒娇。 萧志走到桌前,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碗血燕粥,道:“这个虽然滋味不好,但却是最补的,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他说着,端起了那半碗,坐到了梁琳的旁边,舀了一小勺,递到了她的唇边。 梁琳面色一红,乖乖吃了。目光却顺势落在了萧志的面容上。 萧志长相清秀,眉毛浓密,与萧算的儒雅成熟截然不同,如果他不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倒是美少年一个。 在萧志身边久了,又怀了孩子,梁琳对这门婚事的抵触已经渐渐消失,甚至滋生出感情来,毕竟萧志对她一向是温柔体贴好脾气的。 安抚了梁琳,萧志出了门,小唐在身边大气也不敢出,看着皇上慢慢地往外走,只能跟着。 萧志走着走着,就走了那个废弃的院子里,一些小狸猫见他出现,都纷纷围了过来,看着小猫们埋头吃着东西,慵懒的打着哈欠,萧志心里好受了很多,忽地想到骑射营里去走走。 小唐吓了一跳,看看天色,日头已经西沉了,这个时候出宫? 萧志看了一眼小唐,眼里一片黯然道:“不过是一件小事,都做不到,这皇位要来何用?” 小唐心里一酸,萧志的日子并不好过,朝中大事基本上都是太后说了算,梁大将军在外嚣张跋扈,斩杀群臣,排除异己,毫不手软,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皇上想去,那就去吧,不过是出宫巡视一番,即使太后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小唐头一昂,却有一种赴死的感觉。 萧志换上了便服,跟着小唐从正门处大摇大摆地出宫去了。 守门的侍卫认出皇上时,吓得半死,忙不迭前去太后的长信宫报信去了。 萧志到了骑射营,里面正在训练骑术,指挥使王世坤正在给侍卫们讲解射术的要诀。 “射箭的目的在于精准,拉弦时不可使出全身之力,应只让两手用力扩张,肩膀必须放松。”王世坤给侍卫们示范。 “你过来说一下”,王世坤招呼邓锦慈。 邓锦慈站在前面,穿一身深色窄袖束腰骑射服,头发全部往后梳,用珍珠冠束了起来,露出了饱满光泽的额头。 她扫了一眼全场,道:“射箭不可使用蛮力,用心灵挽弓射箭方位上乘。吸气后,轻轻的将气往下压,使得腹部绷紧,再引弓射箭,这个时候呼气要尽量的慢而稳,而且要一口气完全呼完……” 有掌声从后方传来,截断了邓锦慈的话。 邓锦慈回身望去,一身青衣的萧志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她心一跳,怎么皇上到这里来了。 王世坤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全程几百名侍卫单膝跪地,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志挥了挥手:“都平身吧。”目光落在了邓锦慈的身上,感应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灼灼,邓锦慈不敢抬头。 萧志道:“邓副指挥使讲解的不错,真是人才啊,你过来跟朕说说,还有什么要领没有,朕的箭术荒废了日久,也需要温习了。” 邓锦慈大气也不敢出,道:“臣惶恐,哪里比得上皇上的箭术,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萧志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把弓箭来,道:“你过来看看,给朕指点一下。” 王世坤沉默了半晌,似有所思,忽然道:“皇上有请,邓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萧志赞许地看了一眼王世坤,王世坤越发觉得自己想得对。 几百双眼睛盯着,邓锦慈慢吞吞地走过去,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到骑射营的决定了,当初为了有机会报复郭贵人,如今却陷入这样的两难,真是顾前不顾后的,谁想到还有这事再等着自己呢。 萧志将弓搭上,转头看向她:“你看看,朕这姿势对不对?” 邓锦慈心里五味杂陈,说恨梁晟不如说恨萧志,前世那么宠爱她,给了她无限的憧憬和希望,但最后,这憧憬和希望也由他亲手斩断。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让自己死不瞑目。 她扫了一眼萧志,掩去心里的惊涛骇浪,看着他神色痴迷盯着自己,前世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教她情迷深陷。 她深深吸了口气道:“皇上的箭术哪有人比得上,我可不敢指教皇上呢。” 萧志仍是笑:“你过来,你看看我的手势对吗?” 邓锦慈深吸一口气,慢慢上前。 “皇上想学箭术,臣的箭术比邓三小姐好上许多,不如臣来教皇上吧。”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来人将邓三小姐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萧志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总是睡得沉沉,估计作者君是属熊的,总想冬眠~~更新晚了,一方面因为起晚了,事情多,另一方面服务器又抽了,你们懂的,啦啦啦~~ 第62章 有意 邓锦慈回头,一身朱红色广袖深衣的梁晟站在夕阳下,他身材高大,最近似乎又长个子了,光从那边打过来,身姿挺拔得犹如天神降临。 第46节 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幽深的眼神,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这念头一起,有些怔忡。 梁晟缓慢地一步一步走过来,萧志没有说话,刚才脸上的笑容已不见,脸上此刻全无表情。 梁晟缓缓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慢慢一字一句道:“臣梁晟,参见皇上。” 萧志道:“大将军免礼。” 梁晟站直了身子道:“皇后娘娘怀孕有六个月了吧,不知道身子可好?” 这话是□□裸地提醒了,萧志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他淡淡道:“还不错,大将军操劳军务,竟有空到这骑射营来。” 梁晟道:“骑射营在我的麾下管制,皇上烦劳国事,臣子定当为皇上效力,不多来怎么行呢。” 君臣说话间,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就怕受到波及,下一秒成为出气筒,人头落地。 邓锦慈心想,梁晟就是如此大胆跋扈,这普天之下的臣子,除了他就没有一个人敢对皇上这样说话的。 她偷眼看萧志,萧志脸色铁青,良久说话。 梁晟看向邓锦慈,冷声道:“邓副指挥使,上午交代你的军务表排好了吗?还不过去弄,怎么要偷懒?” 邓锦慈心领神会,立刻道:“是,属下这就去弄。” 看着邓锦慈匆匆走去的背影,萧志冷着一张脸。 王世坤见状,忙上前道:“臣将骑射营的主营重新布置了一下,皇上不如进来稍作休息,臣还有事情请教皇上。” 萧志就坡下驴,狠狠一甩衣袖,道:“那朕就去看看。” 梁晟往外一闪,给萧志让出一条道来,嘴上道:“恭送皇上。” 萧志进了主营,坐在了正中的榻上。王世坤忙吩咐小厮去泡茶来,自己立在一边,垂目等着皇上训话。 主营的帘子一挑,一个人走了进来,将一杯清茶放在了萧志旁边的案几,道:“皇上请喝茶,这茶是臣从南方带来的当地特产,因当地种植兰花,这茶泡起来,很有兰花的香气,能凝神静心,效果不错。” 这人声音略粗犷,说起话来口吃伶俐,介绍的也头头是道,萧志忍不住抬头看去。 眼前人身形高大粗犷,虎背熊腰,标准的武将身板,浓眉大眼倒是十分精神。梁晟也是武将出身,也领过兵打过仗,却一副无害俊美少年模样,简直是欺骗世人眼。萧志看着眼前这人,想到梁晟,顿时觉得这人表里如一,是条汉子,不由地凭填了几分好感。 “这茶是你家乡的?”萧志来了兴致。 “回皇上的话,臣是洛阳本地人,这茶是家父派臣去南方探望舅公时带回来的。”那人道。 萧志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站直了身板,朗声道:“臣郭翔宇,家父位居光禄大夫。” 萧志大笑:“想不到郭爱卿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气啊。” 郭翔宇道:“多谢皇上夸奖,父亲常说皇上平易近人,是一代明君,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这话说出,听在萧志耳中简直是顺畅极了。萧志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就回宫去了。 萧志走后,王世坤也拍了拍郭翔宇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脸上似笑非笑,就自去忙了。 邓锦慈去了梁晟那里,等着他回来。不一会,梁晟走了进来,脸色阴沉沉的,显然还在生着气。 阿宁没有敢进来,看着梁晟刚才的眼神杀意满满,莫不是对当今皇上又起了杀心,这可不是好兆头,当今圣上可不是那年的小皇帝,而且政局刚稳定下来,太后也不会同意的。其实最好办的是,赶紧上门提亲,君不见臣妻,自然就好了。他有心想劝,最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守在了门口。 梁晟进门将屋里的东西全部砸一遍,然后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邓锦慈垂目看着脚下,忽然想起萧志在时,梁晟说的话。 “皇后娘娘怀孕了?”邓锦慈犹豫了良久,终于出口。 梁晟看着她,目光狠厉,道:“以后,你少到骑射营那边,直接到我这里来。”说话强势霸道,不容置喙。 邓锦慈粉唇轻抿,半晌才道:“是吗?” 梁晟道:“是,皇后娘娘已经怀孕半年了,太医说,脉象很稳定。” 前世梁琳与萧志成亲之后,也是很快就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却最终没有保住,梁琳骄纵成性,对手下宫女稍不如意非打既骂,据说是当时有个宫女为了报复梁琳,在梁琳的吃食中下了药,孩子就生生没有了,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生育过。 梁琳前世时对她并不好,入宫做采女邓锦慈经常受梁琳的欺负,可是如今,该不该提醒一下呢,毕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了淡淡的怜悯。 “怀孕的人,吃食上一定要多注意才行,虽然太医说脉象稳定了,但也要多多注意的,宫里的歪歪道道太多,将军如有机会,还是要多提醒皇后娘娘才是。”邓锦慈道。 梁晟盯着她,忽然缓缓地笑了,戾气已消,道:“你在关心她?” 邓锦慈有些不自然,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皇后娘娘怀的可是皇嗣,身为一个忠心的臣子关心自是当然的。” 梁晟才不信,嘴角笑得十分开怀。 他大声道:“好,我会跟她说的。” 邓锦慈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至于今后如何就看梁琳的造化了。她站起了身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梁晟默默看着她,他忽然道:“邓锦玲你是妹妹?” 邓锦慈一惊,抬头道:“是,怎么了?” “车骑将军举荐她到骑射营当差,怎么,这事你不知道吗?”梁晟倚在门口,眼里暗沉沉,忽然有些吊儿郎当。 邓锦慈手一顿,慢慢道:“大将军同意了?” “看在你的份上,自然是要同意的。”梁晟看着她,难得的心情大好,眉眼舒开,唇边噙着浅笑,一副无害的美少年模样,仿佛刚才的狠爆戾气都是别人的幻觉。 邓锦慈盯着他看,总觉得此刻他有一种向她邀功的嫌疑,本来想打趣他,想想算了,点了道:“嗯”。拿起东西就要往外走。 梁晟拦住她,道:“邓锦慈,你今年十五岁了吧,这年纪是不是有点老了。” 邓锦慈睁大了眼睛,十五岁很老吗,他这是睁眼说瞎话吧。 梁晟慢慢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你再不嫁人,是不是生孩子都费劲了,你姐姐的孩子都能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63章 意外 邓锦慈看着梁晟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梁晟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那双深幽深幽的眼神看着她,似在等她说些什么。 邓锦慈后退一步,忽然起了调侃的心,她慢悠悠道:“将军大人年龄也不小了,还不成亲,是不是以后生孩子也费劲啊?”说完,脸色微红,然后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梁晟没有动,盯着那门板,唇边噙上一丝浅笑。良久,阿宁推门走了进来。 “明天你去把官媒给我找来。”梁晟看着阿宁。 阿宁忍不住偷笑,少爷终于想通了,真是好事啊,他满口答应下来,然后道:“少爷,太后娘娘召见。” 邓锦慈刚下马车,就见自家门前停着一辆蓝头平顶马车,她心一喜,这马车不是屯骑校尉府的马车吗,姐姐回来了。 秋霜也喜道:“大小姐领着小少爷回来了。” 邓锦慈加快脚步,进了母亲的院子,院子里的灯笼次第点开,红彤彤的一片,温暖极了。琥珀挑开帘子,欣喜道:“三小姐回来了。” 进了屋子,邓锦姝正坐在床边和李氏聊天,见她进来,邓锦姝笑得开怀:“云云过来,越来越好看了。” 邓锦慈有些热泪盈眶,姐姐出嫁一年半了,就是回门那天见过一面,生产的时候,因她未出阁,也只是母亲去陆府探望。成亲了,规矩多,真是难得回来一次。 邓锦姝眼睛也红红的。李氏笑着:“云云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多可爱。” 穿着嫩黄色小袄的小孩趴在床上,听到动静,用黑漆漆的眼神直盯着邓锦慈看,邓锦慈欣喜地上前一把抱住。 这小孩一点也不认生,盯着盯着,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邓锦慈欢喜极了,忍不住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孩香香软软的,有一股浓重的奶香味。邓锦慈前世就极喜欢小孩,可惜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萧志的子嗣单薄,郭贵人每日熬药吃着也不见有身子,那个时候后宫也只有尹贵人生下的一个公主而已。 “起名字了吗?”邓锦慈握着他的小小手指,真软啊,感觉心都要化了。 “叫仕礼,陆老太爷给起的,小名叫鸿哥儿。”邓锦姝拿出锦帕给他擦了擦口水。鸿哥儿听见叫他的名字,似有听得懂一般,又展开一个笑容。 “真是个乖孩子。”邓锦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福袋,扔给他玩,忽然想到什么:“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邓锦姝眼一红,没说话。 李氏道:“不过是夫妻吵了架而已,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云云你就不用管了,吃点东西去吧,是不是饿了?” 邓锦慈道:“真是有点饿了呢,那姐姐我先去吃饭了,一会聊。”说着放下鸿哥儿,摸摸小脸蛋,转身出了院子。 邓锦慈招过秋霜道:“你去查查姐姐到底为什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各位小天使,作者君今天事情太多,就码了这么点字,困的要死,我明早再增加点啊~~ ps:多谢小天使“天天”的营养液,“请叫我网红boy”也是乖孩子,么么哒~~~ 第64章 变化 秋霜答应下来,想着冬雪是最喜欢打听八卦的,直接去找了冬雪。 大小姐不是在过年过节老太太过寿时就回家来,动静不小,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这丫头肯定第一个上心。 事实上,早在邓锦姝一进秋寿院给老太太请安问询时,冬雪就带着糖果零食来找老太太院里的扫地小丫头聊天。 “大小姐回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即使擦了粉,也掩饰不住,屋子里动静也不小,还能听见老太太茶杯掉地的碎裂声。不知道是老太太发火了,还是不小心掉的,不过青衫拿茶点出来的时候,有个小丫头问,青衫随口说,不过是陆家姑爷的事情罢了。”冬雪叽叽喳喳地说。 邓锦慈正在吃五丝菜卷的手一顿,陆家姑爷?陆家的女婿,姐夫陆和谦的妹夫,陆府唯一嫡女陆静萱的夫婿。 “秋霜,你前段时间你帮我整理的那个官员表,还记得吗?那个陆家姑爷是不是掌管农务的籍田丞大人。”邓锦慈抬头看了一眼秋霜。 秋霜点头道:“是,当时因为与咱家有亲,所以特别留意了一下。” 邓锦慈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既然是农务,莫非是跟今年春耕时节宛县的种子播下去却没有长出粮食有关,据说是假种子,宛县多半农户损失惨重。”说到这里,她倏地站了起来,宛县,这不是吴魏前世去任职过的地方吗,也就是在那里他与梁晟结下了私仇,后来才身死。 秋霜和冬雪被她吓了一跳,邓锦慈却忍不住焦躁起来,按照朝廷的惯例,地方上一旦出事,首先官员就要回来受审,然后再派新的官员去善后,难保这一次梁晟会不会让吴魏趟这趟浑水。 吴魏自从正式站在梁晟的对立面之后,梁晟一回洛阳,借机通许县水患,让吴魏一去多时,算算日子,应该也该回来了。 邓锦慈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这边,李氏握住邓锦姝的手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了,梁大将军是给陆家姑爷上了刑,那陆静萱即使再如何回家哭诉,也和你,和你妹妹没有什么关系,姑爷不过是心疼妹妹,说话重了而已,你也放宽心,过几日就领着鸿哥儿回去吧。” 邓锦姝眼红红的,道:“不过就是云云在梁大将军手下做事,那梁晟手狠心黑,关云云什么事情,背地里骂骂大将军,顺便就把云云带上了,还说是助纣为虐,他心疼妹妹,我也心疼妹妹。” 李氏拍拍她的手,一把抱起鸿哥儿道:“来哄哄娘亲。” 鸿哥儿张开小手,扑倒了邓锦姝的怀里。李氏又道:“不过是夫妻之间的拌嘴罢了,以后好好过。” 邓锦姝沉默,再也没有出声。 梁晟到了长信宫,才发现宫女宦官们跪了一地。 他脚步一顿,看向守门的黑衣小宦官:“怎么了?” 那宦官职位低浅,那里接得住梁晟那凌厉的眼神,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47节 “滚开——”,梁晟冷哼一声道,走了进去。 当今太后梁娜坐在内室,穿着一身杏黄色缎子的小袄,脸色惨白,手不停地轻抚旁边的一个琉璃茶杯,旁边的贴身宫女立在一旁,面色也一脸不安,梁晟心一沉:“太后?” 梁娜抬起头来,见是他,忽然觉得万分疲累。 “孩子没了。”她缓缓开口。 “什么?”梁晟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忽然蒙了,这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梁晟手紧握成拳,痛楚从心里慢慢升起,死咬着嘴唇才忍住。 “怎么没的?”梁晟听见自己问,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琳儿养的那只猫,本来怀孕就不应该养了,但她非要养,皇上之前也不同意,但她非要这样,也不敢惹她生气,想着宫女们多照顾下也是可以的,今天下午的时候,那猫忽然发了脾气,冲过来就要咬人,琳儿为躲那只猫,肚子撞到了紫檀木桌上,当场就见红了……” 梁晟深深吸口气了,看着梁娜眼角的泪光,强忍痛楚道:“皇后娘娘还年轻,这个没有了,还会有下一个,太后娘娘要保重身体才行。” 萧志得到信的时候,定在梁琳的床前,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说不出的疲倦和难受。 梁琳大哭道:“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 萧志道:“已经说过了很多遍,让你把那只猫送走,你偏偏不听,孩子没有了,你以为朕的心不痛吗?” 梁琳垂下头,盯着自己苍白的颤抖着的手指,半晌缓缓道:“我不过是看皇上喜欢猫,我才养着的,我……”梁琳的声音很低,但却一字不落到了萧志的耳中。 萧志身子微震,想说什么,终于叹了口气,轻轻地坐在了床边。 彼时梁娜想了想,道:“你也知道,按照祖制,皇后娘娘怀孕之后就要给新皇选秀女充掖后宫,以延续皇室血脉,当时为了考虑琳儿心情,才拖到现在,如今孩子没有了,你说这选秀……” 梁晟冷着脸道:“那就再等段时间,琳儿正是伤心时,不能这样刺激她。” 梁娜叹了口气:“群臣为皇嗣之事已经议论多时,奏折都上了很多本……” 梁晟道:“他们既然这样闲,那我就给这些老顽固们找点事情做。” 第二天一大早,邓锦慈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就听到前院似有喧闹声传来。 秋霜进来道:“小姐,是陆家来人了,姑爷和陆大奶奶一起来的,说来接大小姐的。” 邓锦慈点头道:“姐姐说什么了” 秋霜道:“老太太都同意了,大小姐能说什么?” 邓锦慈想了想也是,就出门去了秋寿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小天使们圣诞节快乐啊。 ps:多谢小天使“杳杳寒山道”的营养液,植物大战僵尸的地雷,还有喜洋洋的留言评价,么么哒,爱你们~~~ 第65章 暗里 邓锦慈到了秋寿院门口,陆大奶奶黄氏正在和母亲说话。一身杏黄色的襦裙甚是打眼。姐夫陆和谦站在姐姐旁边,见邓锦慈过来,脸色讪讪的,特别不好意思的神情。 邓锦慈装作没有看见,上前施礼,叫了一声姐夫。 黄氏目光就落在了邓锦慈的身上,脸上似笑非笑的,邓锦姝冷哼一声,黄氏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陆和谦的母亲陆家太太体弱,出不得门,平日里走亲访友,人情往来都落在了黄氏的身上,黄氏在公婆面前极有脸面,这也是为什么来接邓锦姝要她过来出面。 “三小姐越发俊俏了,这不知道说了人家没有,已经及笄了吧。”黄氏笑着,看着李氏。 李氏脸色一僵,邓锦媛今年初先邓锦慈一步定了亲事,这已经让她很是恼火了,但夫君邓延武说的有道理,邓锦媛就比邓锦慈小一岁,也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难道云云不定亲,锦媛也跟着不成,有合适的还是早早定下都安心的好。 李氏说不过邓延武,赵姨娘为了姑娘亲事顺利,对她也是伺候得妥帖周到,她也就答应了。但今天大喇喇地被黄氏提出来,心里就不太好受。 李氏脸色不好看,邓锦姝冷笑一声道:“嫂嫂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女儿家早早定亲事固然重要,但选择什么样的夫君也很重要,这要是找个烂泥扶不上的墙的,还不如去当姑子去。” 黄氏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邓锦姝的眼里透出了恼意。黄氏的弟弟嗜酒成性,一喝起酒来,就打骂媳妇,已经打跑了好几个媳妇,还有媳妇直接去了庵里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家人再隐瞒,也难保不会透出口风来。 陆和谦上前道:“岳母大人,姝姝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就回去了,您放心吧。” 说着上前抱过鸿哥儿,鸿哥儿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邓锦姝一甩手,出了门去。 青衫从秋寿院里拿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道:“姑爷,这是我家老太太给的,拿着回去给鸿哥儿玩吧。” 陆和谦推辞了一番,接过,对着李氏施了一礼,然后道:“大嫂,我们走吧。” 黄氏再没有说话,转身就出去了。 邓锦慈扶着李氏的肩头,看着李氏眼角似有泪光,叹了口气道:“娘亲,进去给祖母请安吧。” 邓锦慈给邓老太太请过安,出了秋寿院,正打算去上差。 “三姐姐——”邓锦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邓锦慈回身一看,邓锦玲穿着一件骑射服,头发束冠,一副美少年模样,这是? 邓锦玲道:“姐姐,咱们好久没有比试了,不如去活动一下腿脚,我也看看姐姐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邓锦玲的目光灼灼,有股子强硬的味道,丝毫不容人拒绝。 邓锦慈心头微诧,点头道:“好啊。” 待到了练武场,邓锦慈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邓锦玲动作极快,几乎是招招狠厉,她有些疲于应付,心头的怪异越发的强烈。 “姐姐怎么了,莫非是年纪大了,儿女情长起来了,这么不顶用。”邓锦玲说着一拳击在邓锦慈的胸骨处,邓锦慈吃痛,后退一步,眼睛盯着她看,却是心头大跳。 邓锦玲拍手笑,然后道:“姐姐,大家都说我比不过你,可是你看,我也有胜过你的时候,可是有些事情努力了,未必没有机会的,你说是吧。” 邓锦慈立在当场,阳光从邓锦玲的身后打过来,没有温暖,却莫名的透着秋日的萧索和冰冷。邓锦慈微眯起眼,这几年邓锦玲长的很快,身子抽长,圆脸渐渐变尖,脸上笑意仍在,却越来越觉得陌生。 邓锦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去上差了,有空姐姐再陪你玩吧。” 邓锦玲道:“大将军已经答应我去了骑射营了,你知道吧,姐姐。” 邓锦慈顿住脚步,半晌才道:“那要一起去吗?” 邓锦玲娇笑道:“不了,姐姐,爹爹要送我去呢。” 邓锦慈道:“那好,我就先走一步了。” 这日,一大早,梁晟就去了御书房,梁晟一向气场强大,萧志每次见他都有种莫名的惧意,这让人分外恼火。 梁晟递上了奏折道:“皇上,臣连日调查,发现太尉李隐和尉氏候萧算还有私下里的联系,有书信为证,这可不是好现象,当年皇上继位,李隐大人就是反对的,那年清河造反事件,虽然最后萧文和萧有说与尉氏候无关,但也许是另有隐情。所以皇上,臣请陛下要严查此案,以保陛下江山稳定才行。” 小唐将奏折接过,递给了萧志。 萧志眉头微皱,翻开奏折,李隐当年力挺萧算继位这件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只是因为新登基,事务繁多,又为了稳定臣民之心,到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难道如今萧算还蠢蠢欲动,存了别样的心思吗?李隐在本朝声名显赫,颇有一呼百应的架势,这倒是个隐患,萧志生性多疑,心念电转之间,就已经下了决定。 “爱卿所言甚是,既有这样的嫌疑,还是速速查证为好。”萧志写了手谕,授权给梁晟。 梁晟微笑着接过,告退。 待梁晟走后,萧志叫过小唐。 “皇上,奴才查过了,邓大人是几年前通过武艺选拔入的骑射营,之后不知为何总是在大将军处办差,几乎是与大将军朝夕相处,上次去清河梁大将军也带着她去了。”小唐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志。 萧志脸色阴晴不定,身为同僚,朝夕相处,原来他俩竟然有这样的关系,怪不得当时,梁晟会是那样的表情,阴狠地,仿佛他不同意,下一刻就要他人头落地的感觉。 萧志一把将案几上的奏章,笔墨纸砚全部挥落在地。 小唐战战兢兢立在一旁,萧志平复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附耳在小唐悄悄吩咐。 天气虽然凉了,但秋高气爽,让人额外舒服。 梁琳做完了小月子,由宫女新荷扶着走出了院子,散散心。自从她出事之后,身边所有的宫女宦官全部被赐死,重新换了一批。梧桐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浅,才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太后即刻放她出宫嫁人,另外选了一批更精心的在身边伺候着。 梁琳走到拐角处,忽听前方枝叶深处传来说话声。 “你说皇上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子嗣,皇后娘娘孩子没有了,按照祖制可以选秀的惯例也被无限期推迟,你说这多奇怪。”一人道。 另一人接口道:“身为一个妻子,应该让丈夫早点延续血脉方对得起列祖列宗,不然就太不贤惠了。” 梁琳大怒,旁边伺候的宫女新荷厉声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说话声戛然而止,两个陌生的宫女从丛林处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齐呼皇后娘娘饶命。 梁琳上前狠狠扇去,登时二人脸立刻肿了起来。 梁琳怒气未消,喝道:“把这两人给我扔到天井去。”二人惨叫着,不停地喊饶命。 新荷安慰梁琳道:“皇后娘娘息怒,不过是不长眼的奴才罢了。”梁琳有些不耐烦,一甩手,回自己院子去了。 半晌过后,树木深处走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那个身影望着梁琳的方向静立半晌,才悄悄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是有点不稳定,抱歉了,作者君会努力的~~~ 第66章 懿旨 梁琳回宫后,胸口仍觉得抑郁难平,在屋里砸了好一通,才顺过气起来。 待她慢慢缓过神来,就轻轻坐在了靠窗的美人榻上静静地发呆。新荷在太后那里呆的久,自然知道这位娘娘的脾气,就没有出声,而是叫小宫女去端温茶来。 萧志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手扶住脸颊,望着窗外出神的模样。 “怎么了,又发脾气了?”萧志问,脸上表情十分温和。 梁琳转过头来,一副没劲的样子,盯着萧志看了半晌,才懒懒地说道:“皇上。”就要下地施礼。 萧志道:“罢了,你赶紧坐好吧,这天气凉了,你才刚好,多穿点衣服吧。”他转头对新荷吩咐道:“还不给娘娘去拿条薄毯来。” 新荷答应一声,赶紧下去拿。 萧志将桌上的温茶端起,递了过去:“看你脸色这么苍白,多喝点温茶才是,这茶是太医院给配的方子,对你的身子很是有效。” 梁琳伸出手来,慢慢接过那杯茶,神情有些萎靡,她在萧志的注视下小小啜饮了一口,然后将茶杯在手中不停的把玩,良久,似是下了决心道:“皇上,您是不是该选秀了?”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又充满了试探。 萧志看着梁琳,心里闪过一丝阴霾还有暗暗的得意。 他莞尔一笑,道:“你才刚好,这也不急,等以后再说吧。” 梁琳盯着他看,萧志的目光没有回避,对视良久,梁琳才瞥开眼去:“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去和太后说,毕竟延续皇家血脉是本朝大事。” 萧志轻轻拉过她的手,梁琳的手白皙细致,如水葱一般,甚是好看,萧志轻轻抚摸了良久,才道:“你也别想太多了 ,我们毕竟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梁琳有些疲倦道:“皇上,我想休息了,有些累了。” 萧志站了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陪你。” 梁琳点了点头,道:“好”。 萧志出了椒房殿,见到立在外面的小唐,道:“人处理了?” 小唐道:“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了,保证皇后娘娘发现不了,那两个宫女的家人我已经赏了银子了,也算是对她俩忠心的补偿。” 第48节 萧志冷笑一声,就往御书房去了。 邓锦慈到了骑射营点卯,郭翔宇十分殷勤上来打招呼。 “邓大人,你家真是人才辈出啊,妹妹也这样优秀,不像我妹妹,长这么大,还喜欢黏在家里,靠着父兄保护呢。” 邓锦慈站定,看着郭翔宇,眼睛里清冷一片,嘴上道:“优秀不优秀,不看这些,若是一直能靠父兄保护,也未尝不是一件本事呢。” 郭翔宇有些微怔,刚才那话本就是随意寒暄,可是被那双冷若寒霜的眼眸盯着,不自觉打心里冒出寒意来。 邓锦慈说完,轻轻拿过册子,就出了门,去了梁晟处。 此时梁晟正在接待邓延文和邓锦玲。 一身明媚少女装的邓锦玲略施薄粉,婀娜多姿的出现在梁晟面前。 “大将军,以后请多多照顾了,姐姐能做什么,我也能做什么。”邓锦玲笑。 梁晟眉头微皱,从头到脚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是来上差,要有上差的样子,穿成这样不如就回家去绣花才般配。” 邓锦玲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邓延文忙道:“小女不懂事,等下次来一定换上适合的装束。” 梁晟看着邓延文,邓延文忽然领悟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大将军了,告退告退。” 待邓延文走后,梁晟扫了一样邓锦玲,喊过阿宁道:“你领着她送去王世坤那里,那里不是正缺个文职吗?” 邓锦玲一跺脚:“大将军,不是说要来陪姐姐吗,这里多好。” 梁晟冷冷扫了她一眼,邓锦玲登时闭嘴。 阿宁上前一步道:“邓小姐,请吧。” 邓锦玲摩擦着慢慢吞吞往后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这个时候能来这里的除了邓锦慈不作第二人想。 邓锦玲忽然道:“大将军,你这里有个虫子。”说着,冲了上去,伸手去扶梁晟的肩头。 哎呀,她惊呼失声,脚下一个趄趔,直接扑到了梁晟的怀里。 此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屋里的情景直接落在了邓锦慈的眼中。她看着抱着邓锦玲的梁晟,脸色变了一下,随后立刻恢复了平静,目无表情,冷冷道:“请继续。”无视于旁边还有个阿宁,立刻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梁晟脸色大变,用力将邓锦玲推开,力气之大,邓锦玲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倒在地上。 梁晟顾不得她,旋风一般冲出了房门,一把将正在往外走的邓锦慈拉住。 邓锦慈挣脱了半晌,也挣不开,干脆放弃。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去?”梁晟脸色铁青。 邓锦慈低头,目光落在了死命拽住她手腕的梁晟的手上,然后冷冷道:“放开。”声音决绝。 梁晟一把将邓锦慈推在旁边的墙上,死命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又急又重,简直是怒吼:“你这个女人,简直是木头脑袋,刚来就想跑。” 邓锦慈撇过头,不去看他。 梁晟眼里立刻窜了小火苗,伸手将她下巴掰了过来,硬逼着她正对着他。 邓锦慈干脆闭上了眼睛。 “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妹妹大卸八块扔在你面前。”梁晟的口气又急又冲。 梁晟的语气是充满威胁的,姿势又是嚣张霸道的,但听在邓锦慈的耳中却分明透着慌乱和祈求。她心一软,睁开眼睛,忽然觉得他的怒气其实是又慌又乱的,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梁晟见她笑了,心一松,却有些恼羞成怒:“你不信是吗?”倏地,放开她,冷着脸进了门。 邓锦慈忙跟了进去。 梁晟回头看了一眼邓锦慈,忽然想起什么,进内室之前冷冷看着阿宁道:“赶紧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邓锦玲冷哼一声,忽然身子一歪,一下子扑倒了邓锦慈的怀里:“姐姐,好痛。” 邓锦慈笑容收敛,表情淡淡,道:“哪里痛,给姐姐看看。” 邓锦玲道:“哪里都痛,姐姐送我回家好吗?” 梁晟进了内室,把刚才穿的黑色外衣迅速脱掉,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换上一件干净的青色衣服,才走了出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邓锦慈。 邓锦慈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衣服上,刚才郁闷的心情倏地大好。 她转头看向邓锦玲,道:“好,姐姐送你回家。” 宫里懿旨下来传达到各府的时候,最震惊的是梁晟,但问过了原因,却也沉默了良久,道:“那就依她吧。” 而邓锦慈并没有太多的吃惊。梁琳失子早在她预料之中,即使失去的方式与前世不同,但终归是失去了,梁琳的孩子没有了,延续皇室血脉的任务就更加艰巨,选秀女势在必行。只是没有想到是这个时候罢了。 不过她最担心的却是该如何躲过去这场选秀,按照本朝规矩,所有在朝中任职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但凡家中有未嫁女子,年龄在十三岁至十六岁之间都要参选,个别优秀者年龄可放宽至十八岁。 邓府的四个女孩子中除了邓锦姝已婚,邓锦媛已经定亲之外,邓锦芳和邓锦玲也都跟邓锦慈一样在参选之列。 冬雪道:“真不知道二小姐在想什么,延尉正傅家是多好的亲事,非闹得要死要活,传到了人家的耳中,生生将这婚事搅黄了,难道是为了等这个选秀,想进宫当皇妃不成。” 秋霜嗔道:“胡说八道,宫门就那么好进啊,宫里的生活有多艰难,哪个女孩子想进。” 冬雪笑了:“秋霜姐,说得你好像进过似的。” 秋霜正色道:“不用进,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邓锦慈沉默着,盯着眼前的铜镜,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清丽的小脸,恬静的。她呆呆看了一会,想到萧志见到自己时的模样,总觉得心里惴惴的,一定得想个办法摆脱掉这场选秀才行。 这边梁晟正在翻阅各州县递上来的密折,通许县水患造成的大批灾民无家可归的现象,已经得到了控制。吴魏去了之后,建了很多的临时安居点,发动富户施舍米粥,动乱渐渐平息下来。 那些富户平时都一毛不拔,吝啬的很,不知道吴魏是用了什么手段办到的。梁晟看到这里,也忍不住赞赏一声,但想到他对邓锦慈的态度,却再也赞赏不下去了。 他合上折子,又翻到了宛县种子事件的折子。梁家的多数亲眷都在宛县,宛县出了事情,也是棘手的事。梁晟正在思忖间,阿宁进来了。 “少爷,官媒来了。” 第67章 旧识 梁晟倏地站了起来:“快请进来。” 阿宁迟疑了一下,脚步有些踌躇。 “怎么了?”梁晟盯着他。 “选秀的公告各州府已经张贴了,按规矩这个时候有参选资格的秀女是不允许议亲的……”阿宁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 梁晟砰地一声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声音之大,等在外面的官媒吓了一跳。 “少爷,若是一意孤行到也没有什么,但总是天下嘴太多,这悠悠众口难堵。”阿宁看着脸色铁青的梁晟,一字一顿地说道。 梁晟大怒道:“悠悠众口,你问谁敢站出来说这件事,除非他不想活了,赶紧让她给我滚进来。” 阿宁默默退后,出门叫那官媒进来。 邓锦玲回家倒是乖的很,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倒是让邓锦慈松了口气。 秋霜道:“小姐,你说这五小姐是不是有啥想法啊,怎么表现这么奇怪。” 邓锦慈道:“或许吧,但只要与咱们无关,就不用理她。” 秋霜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但看邓锦慈静默的表情,想想就咽了回去。前几天有个新来的丫头打扫邓锦玲的书房,不小心弄破她的一副画,被打个半死,后来关在柴房养伤。粉雀听那个丫头说,弄破的是一副男人的画像,不知道这五小姐留的是什么男人像。 邓锦慈不知道秋霜的心思,也不想再去想这件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秋霜,你去父亲的书房将那本律典拿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验证一下是不是这样。” 秋霜答应一声下去了。 待那本厚厚的本朝律典翻到了关于选秀的惯例和例外情况时,她默默记下了下来。 “到了到了”,外面有声音传来,脚步声也来来去去。 “什么事?”秋霜正要出去看,有脚步声一直到了帘子前。 帘子一挑,有人走了进来,邓锦慈转头一看,却是穿着丁香色襦裙的邓锦媛。 “三姐姐,母亲说,表舅家来人了,让姐姐有空去母亲院子里看看。”许是定亲的缘故,邓锦媛气质越发的温婉,说话嗓音越发柔和动听。 表舅?邓锦慈有些疑惑,母亲向来与外家冷淡,常年不来往,这表舅又是谁呢,她思忖着,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她倏地站了起来。 表舅家,莫非是兖州刺史孙学礼家,她前世和母亲寄居的孙家,后来把她送入宫中的孙家。邓锦慈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邓锦媛明媚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吃惊于她如此失态的反应。 邓锦慈缓过神来,冲着邓锦媛笑了一下,道:“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去。” 邓锦媛也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秋霜赶紧上前给她重新梳妆,搭配衣服。她手上不停,嘴上也道:“这个时候表舅家来人,莫非是有适龄的女儿参加选秀吗?” 邓锦慈心道,还真给秋霜蒙对了,这次来,肯定是为了皇上选秀的事情,孙芷兰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孙家太太又一心培养女儿,这权高富贵莫如帝王家,不把女儿往宫里送,还能送到哪个小门小户去吗? 不过过两天就是秋宴了,恰逢皇上选秀女,想来今年的秋宴要额外热闹了。 邓锦慈穿了一件水绿色百褶裙,头发在脑后全部编成了小辫子,只留了几丝刘海在耳边,耳朵上戴了一堆祖母绿的耳扣,简简单单,衬着雪白的肤色,倒是十分清爽。 孙家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然后笑道:“没有想到姐姐家还有这样标致的女儿。”说着拿出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作为见面之礼。 李氏自嫁人之后,就与李家方面基本全无往来,孙家是李氏母亲的娘家,倒是一直都联系着。 李氏闻言,心里也是骄傲的,嘴上却笑着说:“你家芷兰养得才好,高贵大方,举止有度。” 孙芷兰坐在孙太太下首,闻言,站了起来道:“姑母过奖了。”然后她头微侧,看着邓锦慈,目光灼灼,带着审视的傲慢,朱唇轻启道:“这位是姐姐还是妹妹啊,我上个月刚满14岁了。” 邓锦慈淡淡一笑,道:“比你虚长一岁,叫我锦慈就好了,不用客气。” 孙芷兰笑:“听说洛阳城里一年一度的秋宴十分热闹,姐姐今年也要去吗?” 邓锦慈道:“来者是客,妹妹愿往,自己自是要陪同的。” 这边孙太太笑道:“我们这次来洛阳之前,已经找人买了宅子了,正在收拾呢,可能会在府上叨扰几天。” 李氏道:“大家都是亲戚,又何必客气,听说允哥儿的书读得极好,射艺也是一等一的,你还真是有福气呢。” 邓锦慈沉默坐在李氏下首,听着二人在闲聊家常,这个叫允哥儿,就是孙家的嫡子孙忠厚,名字起得倒是厚道,却是个表里不一,爱好拈花惹草的主,当年自己没少受他骚扰,不胜其扰,后来干脆一横心入宫他也是原因之一,秋霜前世就死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邓锦慈不由地涌上了一股恨意,忍不住抬头,却看见了孙芷兰打量的眼神。 李氏吩咐小丫头道:“你去跟清少爷说一声,让领着允哥儿直接到饭厅去吧,好好招待客人,别饿了人家。” 邓锦慈心一震,原来这个混蛋也跟来了。也是了,他这个年纪正好是议亲时,趁着皇帝选秀女,又赶上秋宴,女儿家也多,是能好好挑挑。 孙芷兰轻轻道:“姐姐平时都爱好什么呢?” 邓锦慈收敛心神,道:“不过就是写写大字罢了。” 第49节 孙芷兰道:“那姐姐的字写得一定很好看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学习一下。” 邓锦慈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 小丫头挑开帘子道:“太太,饭菜都备好了,现在开饭吗?” 李氏站了起来道:“弟妹,那就请吧。” 邓锦慈落在后面,慢慢出了门,路过花园的时候,才发现随身带着的锦帕刚才落在了母亲的院子里。 秋霜道:“小姐,我去取吧。” 邓锦慈立在原地,点头道:“嗯,去吧。” 秋霜走后,邓锦慈看看天空,忽然觉得有些烦闷,看着满院子的花也觉得索然无味。 等了一会也不见秋霜回来,邓锦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提着裙子往回走,忽听拐角处有人在呜咽。 邓锦慈加快脚步,却见一个穿着大地色衣衫的男子,将一个女人抵在假山石,那女人看不清面容,但看衣着形态,正是秋霜。 邓锦慈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谁,她顺手拿起一块石头,恶向胆边生,向着那人狠狠砸了下去。 那人瞬间倒地。秋霜满脸泪痕,抬眼看见邓锦慈,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就要哭。 邓锦慈嘘了一声,秋霜从怀里掏出帕子,邓锦慈拿起帕子赶紧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道:“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赶紧装作没事的样子。” 邓锦慈本来想着要不要把他直接扔到邓府的内湖里算了,但想想,还是不要了,在邓府里失踪,邓家始终脱不了干系。她试了试鼻息,还没有死,那就扔在这里算了。 她思忖了一下,这里离自己的院子很近,就转身去了自己的小厨房,拿出一瓶去年别人送的女儿红。 然后捏开他的嘴,给他灌了很多口,然后撒了一些在他身上。秋霜有些胆战心惊:“这样行吗,小姐。” “被人看见,就当做是喝多了,自个撞到假山的。”邓锦慈起身拍拍手,如果之后再不老实,定要狠狠修理他。 邓锦慈擦了擦手,领着秋霜去了饭厅。 刚一进门,哥哥邓清迎面走了过来:“妹妹来得迟了。”邓锦慈道:“想着表舅妈远道来,我拿了几样洛阳的特产点心过来。” 孙太太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来,孙芷兰脸上倒是淡淡的。 李氏道:“允哥儿怎么还不过来呢?”这话是问孙太太的。 秋霜眼皮子一跳,邓锦慈却面色坦然。孙太太笑:“刚才我让允哥儿回房去换衣服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有丫头跌跌撞撞的来通报:“表少爷出事了。” 李氏和孙太太惊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表少爷好像喝了酒,在假山上撞了头,已经被人抬到前厅,请了大夫了。”小丫头道。 饭也不能吃了,大家都一窝蜂似的去了前厅。邓锦慈心里冷笑一声,领着秋霜去围观。 大夫检查过后,开了药,说都是外伤,但也有可能脑里会有淤血,等醒来再看。 孙家太太忍住了眼泪,李氏赶紧派小厮将孙忠厚送去了后院客房休息。 邓锦慈静静地看着,脸上目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嘿嘿~~ 第68章 故人 第二天一大早,孙忠厚就醒了过来,也许是伤到了脑子,也许是有些糊涂了,也或许是觉得说出来当时的情景也不光彩,倒也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邓锦慈放下心来。 孙家没有说什么,恰好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打声招呼搬了出去。 李氏挽留了一下,孙太太道:“离得这么近,以后总要见得。”李氏才放心让他们离去了。 回院子的路上,邓锦慈挽着她的胳膊,李氏慢慢走,忽然有些疑惑道:“你说,好好的回房去换个衣服,怎么就喝多了撞到假山上去的?” 邓锦慈垂目凝神,盯着脚下的青石甬道,想了想道:“或许是做了坏事,心虚,也说不定呢。” 李氏抬头看了她一眼,邓锦慈的目光沉静,自然,没有丝毫情绪在里面,李氏想了想,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忽然想起一事,李氏道:“听说最近邓家的几个远亲,偷偷得在琢磨嫁女儿,我也好后悔,当初锦媛议亲时,怎么就不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呢。”语气是懊悔的。 邓锦慈道:“名单已经报上了吗?” 李氏道:“谁都知道深宫的日子难过,谁舍得自己的女儿去受那个苦呢。” 邓锦慈道:“选秀那样严格,结果还没有出来呢,说不定女儿达不到标准,母亲暂且放宽心吧。” 李氏没有再说什么,忧心忡忡地挽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走到院门口,一个小丫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太太,二太太……”小丫头喘了一口气。 李氏皱眉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那小丫头道:“有人……有人上门提亲?” 李氏眼睛瞬间睁圆了,与邓锦慈对望一眼,邓锦慈也是震惊,这个时候上门提亲,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李氏急忙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小丫头缓过神来,道:“二太太,老爷让你到前厅去呢,梁大将军派了官媒来提亲,提的正是三小姐。” 邓锦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氏更是下巴都要掉下来,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就去了前厅。 邓锦慈这几天放了秋霜的假,让她在屋里好好休息,随侍在旁的换成了冬雪。 一听大将军,冬雪眼睛都亮了:“小姐,人都说大将军任性妄为,谁也不怕,果然是这样的啊,连选秀这样的时候,都能和皇上对着干,这是明晃晃的和皇上抢女人……”。 邓锦慈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轻斥道:“胡说八道,还不闭嘴,小心惹祸上身。” 冬雪讪讪地闭了嘴巴,却一脸崇拜的表情。 私下悄悄议亲也就罢了,还大张旗鼓地请官媒上门,梁晟这样做,这是明晃晃地打皇上的脸,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个蠢货。邓锦慈心里诽谤他。 她想了想,径直去了前厅。 官媒年纪三十出头,穿着红底金花的外衫,看着倒是喜气洋洋的。 邓家的前厅地上放着整整三百抬的聘礼,院子里,前厅里摆得满满的,声势十分浩大。这梁晟省怕整个京城都不知道他要提亲吗? 邓锦慈有些恼火。 那官媒笑意盈盈道:“想那大将军位高权重,这三小姐要是过了门,可就是将军夫人,梁府里人丁单薄,其他多是远亲,无公婆可伺候,又无妯娌之纷争,府里不全是小姐说了算,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 邓延武迟疑了一下,选秀的懿旨早就发下来了,大将军这个时候来提亲,是不是不合适啊。他与李氏对望了一眼,李氏眼睛里是亮亮的,邓延武知道她的意思,相比于让云云进宫,梁大将军倒是非常的选择。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邓锦慈走了出来道:“父亲,这门亲事我不能同意,于情于理都不合。还请父亲母亲回绝了吧。” 那官媒楞了一下,当媒人这么久,头一次见到自己出来拒婚的小姐。 见那媒人不走,邓锦慈掀开出最近的一抬聘礼,手一扬,一批锦缎就扔了出去。 媒人大惊,邓延武见事已至此,就道:“女儿不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就请回去吧。” 邓锦慈松了口气,回头去,却见二门处,邓锦玲站在那里,望着这边出神。 梁晟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大怒,将屋里里砸了一通,然后饭也没有吃,直接策马去了芳华苑兔园。 阿宁倒是松了口气。邓三小姐算是识大体,这要是接受了,可怎么办啊,以后太后那里都不好交代。 梁晟站在草丛外,看着姿态各异的兔子,兔子们有的在吃草,有的静卧着眯着眼睛在酣睡。 梁晟看了良久,脸上的暴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莫名的悲伤。阿宁有些不忍,轻轻开口道:“少爷,你也不必这样,邓三小姐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并不是对你无情无义的。” “阿宁,你说,她之前的意思,是不是就是默许了要嫁我?” 阿宁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却好生为难,两人说的话,有时候跟打哑谜似得,而且他也不是总在场,怎么能猜到女人的心思呢。 “少爷也别想那么多了,小姐不过是避过选秀的风头罢了,以后不是没有机会的。” “难道她想进宫当皇妃吗?是不是当皇妃比当将军夫人要好?”梁晟静静地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阿宁吓了一跳,少爷是不是想太多了,有正室不当,哪个女人喜欢去当妾。 “三小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少爷你误会了。”阿宁说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来证明梁晟的观点是错的,只能干巴巴地冒出这样一句。 梁晟放佛没有听见,也没有动,似是神出。 第二天梁晟就病了,请了假在家休养,没有去上朝。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萧志的耳中,萧志挥拳将玉屏风砸了,气得直哆嗦。 小唐有些战战兢兢道:“皇上也不必这样生气,毕竟邓三小姐已经回绝了。” 萧志沉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拳头握得死紧。 秋宴很快就来了,因为选秀的缘故,今年的秋宴有了特殊的意义。邓锦慈本不想去,梁晟病了,有心去看,却最终打发了秋霜去慰问一声作罢。 一大早,邓老太太就吩咐丫头们来催各房小姐。 丫头们的传话一概是“听说这次皇上也要参加呢,各地的有资格参选的秀女可能都会出席这次秋宴,应该就是初选了,叫小姐们好好梳妆打扮,不可丢了邓家的脸。” 衣服早在几天前就由公中出钱统一做好了,全是洛阳城里最新流行的式样和料子。李氏嘀咕嘴上道:“这次老太太好像是下了大血本了,不过真想要在孙女中挑个嫁入到皇家去吧。” 琥珀道:“也许老太太真有那个意思,二小姐这些年迟迟不肯订亲,或许是眼界高,就等着皇上纳妃呢。” 李氏手一顿,想了想道:“按照王氏的那个性子,还真有可能。” 邓锦慈换上做好的新衣,脸上脂粉未施,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简单插上一根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就出了门。 在院门口碰到了邓锦芳,许久未见,邓锦芳一脸黯然,竟也是脂粉未施,只是在耳朵上带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算是增添了些丽色。 见到邓锦慈,邓锦芳装作没有看见,轻轻头一转,从她身侧过去了。 秋霜有些愤愤:“这也太过分了,好歹是姐妹呢。” 邓锦慈知道邓锦芳的心思,倒也不跟她计较,只是忽然想到吴魏,前几天听哥哥说,吴魏已经回到京城了,想来今日也会来吧。 秋宴的地点如往年一样,还是选在了繁花似锦的锦绣园。 邓锦慈下车时,门口已经热热闹闹地停了很多辆各种颜色的马车,有华丽的,有朴素的,但都格外透着喜气。 门口处三三两两相识的人都在互相打招呼,寒暄。 邓锦慈裙摆轻移,她不善交际,也对跟人寒暄没有兴趣,只想赶紧将请柬上交,表示自己来过了,然后找个地方呆一会差不多就回去,也算是个交代。 她正往里走,斜处忽然冲出一个人来,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上,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邓锦慈被撞了一个趄趔,秋霜忙上前扶住她。 “对不起,刚才那里有个虫子,吓了我一跳,才不小心撞到了你,”一个柔美的女声传来,这声音分明又轻又柔,听在邓锦慈的耳中却如遭雷击。 第50节 “邓锦慈,你这个贱人!” “皇上不要你了,也没有空见你。” 邓锦慈脸色瞬间惨白。 第69章 初审 “小姐,怎么了,哪里被撞疼了吗?”秋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邓锦慈深深地吸了口气,回过神来,望向前方那张妩媚的脸。眼前的小姐穿着一件浅绿暗纹的广袖留仙裙,一张脸雪□□嫩,因为上过胭脂,樱唇泛着艳红的色泽,她本就长得妩媚,上了妆之后,更是艳光四射。在这众多参选的小姐中,甚是打眼。正是邓锦慈临死前最熟悉的那张脸,虽然稚嫩了很多年,但眉眼从未变过。 萧志爱美色,更爱既有美貌又听话的女人,这样的容颜萧志自然不会放过。前世时郭湘君可不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当年萧志选秀女入宫时郭湘君正在生病,所以错过了选秀的时机,而今生却是好好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邓锦慈勉强撑住,嘴角淡淡浮出浅笑,双腿处似是隐隐传来那窒息般的疼痛。她悄悄在心里喘了口气,眼前这笑容甜美,长相妩媚的女人就是前生直接害死她的人。 郭湘君的芊芊素手,轻拂过自己的裙角,确定没有什么异物在上面,才道:“小姐,可被撞伤吗?” 邓锦慈摇摇头,提裙要走。 郭湘君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可否认识一下,我刚从通州回来,对洛阳还不熟悉呢,也没有什么好朋友。” 邓锦慈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她,粉嫩的唇瓣轻启,缓缓道:“我叫邓锦慈,南宫卫士令邓延武正是家父。” 郭湘君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跟上邓锦慈,道:“原来你就是邓锦慈啊,骑射营副指挥使,我哥哥常提起你,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一直以为是个粗犷的女子,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娇俏女儿家。” 邓锦慈淡淡笑,故作不解道:“你哥哥?” 郭湘君恍然道:“我都忘记说了,我叫郭湘君,我哥哥叫郭翔宇,前几年去的骑射营,家父位居光禄大夫。” 邓锦慈道:“原来是郭小姐,早就听郭侍卫说,家里有个美貌的妹妹,果然传言不虚。” 郭湘君扬唇一笑道:“邓姐姐真是客气呢。”说着上前就去揽住邓锦慈的胳膊。 邓锦慈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了自然。 “姐姐,洛阳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吗,通州都玩腻了,有空的话,我找你玩好吗?”郭湘君天真的像一个小妹妹。 邓锦慈也笑:“好啊,非常欢迎。” 今年依旧搭了戏台子,据说也请来了天下的名角来助兴。 签到处设在了高台之下的正中央,由宫中的主事女官银姑坐镇。 邓锦慈走到那边,就看到了一身盛装的孙芷兰,平心而论,孙芷兰的容貌都不逊色于郭湘君,打扮上更是更胜一筹,所以她的姿态更是摆的高高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郭湘君也在一众小姐中看见了她,悄声道:“那个小姐真是好看,不过这气势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啊,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姐,我去看看。”说罢,不待邓锦慈反应过来,就凑上前去。 邓锦慈找个地方坐下,打算等人少的时候,悄悄签完到走人。 “三妹妹!”有声音在耳边轻唤。 邓锦慈回头,一身青色的衣衫,眼角眉梢虽然带着淡淡的旅途劳顿,但是那容貌依然俊美如玉,眼神依然明亮如春。 邓锦慈眼睛一亮:“表哥,你回来了” 吴魏的笑容打心底里流淌出来:“嗯,已经回来几日了,本来打算去府上拜访的,但是事务太多,恩师交代的事情也多,就想着趁今日过来看看。” 邓锦慈道:“通许县的事情办得很不错,昨个朝上的时候皇上还在夸奖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吴魏大笑:“这话听听也就罢了,我有几斤分量,妹妹还不知道吗?” 邓锦慈抿嘴轻笑:“我只知道你才高八斗,射艺无双。” 吴魏笑得不可支,邓锦慈从未见过他这般高兴的样子,可能是虽然被梁晟百般刁难,但最终去了能施展自己抱负的地方去了,觉得人生还是有意义吧,所以才笑道如此开怀。 邓锦芳坐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吴魏那英俊的侧影出神,她的心思早在几年前吴魏就是知道的,拒绝的那样明显,她也是知道的。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忘记那个黄昏下弹琴的少年。 多年来她以死相逼,母亲也给了期限。 来得时候,王氏大吼道:“如果不肯嫁人,那就选秀时把你送到宫里去吧,做个皇妃就什么都断了。” 邓锦芳走了过来,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道:“表哥,你也来了。” 吴魏侧过头,见是她,笑容转淡,然后道:“自然也是来凑凑热闹的。”说着吴魏从口袋里拿出五个雨花石,递给了她们两个人。 邓锦芳接过其中一个,那雨花石带着淡淡的体温,想是在吴魏怀中多时。 邓锦慈看着那形状圆滑,色彩斑斓的石头,伸手接过,听见吴魏道:“剩下的那三个,一个给大妹妹,另两个是四妹妹和五妹妹的,三妹妹你就转交了吧,这是我上次治水患时,从上游冲下来的。看着极美,就想着带回来了。” 邓锦慈道:“那就替她们多谢你了。” 吴魏淡淡一笑:“不用客气,亲戚一场,也不能白叫表哥不是。”说完,吴魏做了个礼,就走了。 待走到门口,明月忽然问:“少爷,只给了块石头吗,那副美人图不是准备给三小姐的吗,要送到府上去吗?” 吴魏沉默,半晌道:“不用了,还是放自己家吧。” 明月点头“嗯”了一声,忽然道:“今早太太说,那屋子里堆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要不要找人清理清理。” 吴魏脸色冷了下来,娘亲的意思如何不明白,他也年纪不小了,亲戚家里与他同龄的的人孩子都好几个了,只有他如今还单着,身边干净的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些年总有人明里暗里来提亲,母亲总是忍不住和他较劲。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不用,那个屋子就留着吧。” 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邓锦芳望着吴魏离去的方向,神色倦怠,再也没有说话。 “啊——”有人一声尖叫传来。听声音是孙芷兰的声音。 邓锦慈眼皮一跳,目光转过去,声音是从前方签到处传过来的。 孙芷兰脸都白了,旁边是郭湘君得意的笑。 邓锦慈远远看着,没有动,周围围了一堆人。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干什么把这茶水扬到我裙子上,我要给立刻赔礼道歉。”孙芷兰气得不行了,她的裙子上有一大片湿湿的痕迹,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郭湘君扬唇一笑道:“也不是我弄的,谁知道这桌子上的茶水怎么就飞起来跑到你身上去了,许是看你姿态太高,怕太阳晒坏了你,给你降降温。” 孙芷兰大怒:“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扬过来的,还嘴硬不承认。” 郭湘君笑得妩媚:“自己撞的吧,找不到人赖了,非要赖在我身上,哼。” 孙芷兰手一扬,一个巴掌就要下去。 主事女官银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冷冷道:“你俩闹够了没有,怎么,都想吃牢饭不成……” 孙芷兰正在挣脱,忽听有人喊道:“皇上驾到——” 周围人立刻安静下来,银姑放开她的胳膊,轻斥道:“还不下去。” 孙芷兰咬唇看了一眼郭湘君,眼中闪过冰冷的恨意。 郭湘君不甘示弱,也狠狠瞪了她一眼,谁让她今天打扮的比自己美,她心里冷哼道。 梁琳借口舒服,并没有陪着萧志来。萧志到乐得自在。 萧志穿了一身青色龙凤暗纹的广袖深衣,眉清目秀,也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众多怀春少女见了不仅羞涩的低下了头。只有郭湘君兴致勃勃地盯着萧志看。 萧志的目光略过人群,看到郭湘君兴致勃勃的眼神,笑笑,目光一斜,却落在了邓锦慈的身上。 这个温和柔顺的少女,低眉垂目,依然是简单至极的发型和配饰,不夸张,颜色也不出彩,在满院的婀娜美女中却是那样特别的存在,让他不自觉地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 他心微动,有种隐隐地兴奋在心里难以压制。 女官银姑上前道:“皇上,所有的参赛秀女名单都已经登记在册,初审时奴婢已经裁掉了不合格的一批,剩下的这些过几日就交给二审的姑姑了。” 萧志拉回视线,笑道:“好,事情办得不错,回去朕重重有赏。” 然后萧志看向众人道:“既然有戏班子,大家就看戏吧,放松心情。”说着,一挥手,银姑赶紧通知戏班子开唱。 席宴很快开始了。大家热热闹闹地开始欣赏起唱戏来。 “皇上请邓三小姐过去。”一个宦官走到邓锦慈跟前,宣了萧志的口谕。郭湘君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第70章 下派 萧志的座位,设置在了丛林之后的僻静处。 邓锦慈沉默了一会,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起身跟在了那个小宦官的身后。 走到那条熟悉的青石甬道上,邓锦慈忽然想起从前打算结识李元封时,梁晟就从那里转出来的情景。 正想着,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脚下的小路,忽然见前面的小宦官软软地倒下。她吃了一惊,下一瞬,有人捂住她的嘴巴,她下意识地挣扎,一股熟悉的墨香忽然飘入鼻端。她心一动,停止了挣扎。 那人见她不再挣扎,拉着她的胳膊疾走,她也就不作声的跟着他走。一路穿过小径和花丛,邓锦慈侧头看他,来人脸色苍白,带着大病刚愈的倦怠。很快二人便出了锦绣园。 “病好了?”邓锦慈轻声问。 梁晟盯着她,眼睛是熟悉的戾气,没有因为生病而减少一分一毫,邓锦慈轻叹一声,就要往前走。 下一秒,梁晟一把将邓锦慈拉过,一把推到墙上,邓锦慈猝不及防,吃痛低低叫了一声。 梁晟盯着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只是看着那张脸,盯了很久,久到邓锦慈忽然有些害怕,他才缓缓吐口一字一顿道:“邓锦慈,你知道吗,除了我,你并没有别的机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我昨个进了宫,去见了太后……” 邓锦慈沉默,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道:“按照祖制,所以有资格参赛的秀女是不准婚嫁的,大将军不知道吗?” 梁晟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我想做的事情,有谁拦得住我。” 邓锦慈想了一下,轻轻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梁晟道:“这就由不得你了,太后说了,要先见你一面,然后就赐婚,太后的懿旨,谁敢反抗。” 邓锦慈心说终于来了,嘴上却道:“太后要见我?” 梁晟道:“正是。”说罢,后退一步,将她拉起,然后一挥手,一辆青帷马车跑了过来。梁晟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上马车,朝着皇宫去了。 长信宫前,总管太监将梁晟留在了偏厅道:“大将军,太后只让邓小姐一个人进去,将军还是在外面候着吧。” 梁晟瞥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难得的好说话。那总管太监擦了把冷汗,领着邓锦慈往内室走去。 那太监刚要跨过门槛,梁晟忽然道:“你等下。”那太监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梁晟小声道:“你提醒太后一声,不要为难她。” 太监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这样明显透着关心的男人是梁大将军吗,他忍不住多打量了邓锦慈几眼,却在收到梁晟的警告时,赶紧低头垂目,应了一声“是”。 太监到了内室门口,一个穿着华贵的宫女迎了出来,对着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就悄悄退下了。 那宫女引邓锦慈站在室内。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梁娜坐在紫金色凤纹的薄帘后,看着帘外那个身影沉默了一下。 那宫女道:“太后,邓小姐来了。” 邓锦慈垂目低头,双膝跪地:“臣女邓锦慈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长信宫她以前从未来过,她当上皇后时,梁娜早已经死去,长信宫基本算是摆设。 但邓锦慈知道,梁娜却是个能采纳谏言,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当年小皇帝被梁晟毒杀后,朝廷准备为其选择墓地,修建陵园。 李隐上书说:“现在各地匪乱横行,盗贼颇多,军事费用浩大。如果要重新修建一个正统陵园,就要大量征收赋税和调发徭役,这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皇上薨时年龄幼小,可以在先帝宪陵之内修建一个陵园安葬。” 皇帝薨逝,没有单独的陵寝,是没有先例的。一些官员纷纷上书,讲述不能降低皇帝陵园的规格等一些利弊,一些想借机敛财的人也都争相奔走造势,但梁娜顶住了各方的压力,梁晟当时痛恨李隐,即使说了李隐的坏话,梁娜也选择听从了李隐的建议。 第51节 在这一点上,邓锦慈是十分佩服梁娜的。 雕着走兽飞禽的博山炉上檀香袅袅,屋子里静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屋里许是之前烧了地龙,暖暖的,邓锦慈觉得自己的后背渐渐湿了。 良久,直到腿都跪得麻了,膝盖处隐隐传来剧痛,方才听到梁娜的声音从前方的帘后传来。 “平身吧。”梁娜的声音淡淡。 “谢太后。”邓锦慈想起身,身子一歪就要倒地,旁边的宫女忙前扶起。 “邓锦慈,你可知罪吗?”梁娜的声音冷冷地,倏地冒出这样一句。 邓锦慈凝神,开口道:“臣女不知所犯何罪。” 梁娜道:“勾引上峰,私相授受,以秀女之身惑乱君臣,还没有罪吗?” 邓锦慈伏地叩拜,道:“臣女入朝为官,协理骑射营乃是走了朝廷的规矩,也是托太后之福气。能与大将军同时共事,本是正常之事,何来勾引上峰,私相授受之事。至于以秀女之身惑乱君臣,此是欲加之辞,臣女不认。” “你的意思,你对大将军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梁娜冷笑道。 邓锦慈不敢迟疑,硬着头皮道:“是。”有些事情即使能做,却也是说不得的。 梁娜道:“可惜了,大将军还求我赐婚,将你赐给他的。” 邓锦慈道:“臣是采选秀女,按照祖制惯例,是不能在此时婚配的,请太后明鉴。” 梁娜笑了,道:“你起来吧,赐座。” 邓锦慈站了起来,旁边的宫女搬了一个锦凳放在了邓锦慈的旁边,邓锦慈堪堪坐下。 梁娜忽然道:“宛县最近事情不断,春耕时的种子出了事情,秋收减产大半,匪乱横行,皇上近日来正为此事烦心,身为臣子为皇上解忧乃是本分……” 邓锦慈明白了梁娜的意思,她立刻接口道:“臣愿前往,为皇上效力,为太后分忧。” 梁娜赞许的笑了,好个聪慧的女子,一点就透。 她的声音和蔼了很多,道:“官员外派,一去就是三年,你今年刚及笄吧,三年后就是老姑娘了,你也愿意?” 邓锦慈站了起来:“臣女愿往。”她答应太后去了宛县,一来可以为吴魏避过命中之灾,更重要的是破解如今的困局。梁晟任意妄为,太后却不可任性,即使深爱骨肉至亲,也不能打破祖宗的规矩给参选秀女赐婚。可是又不能让邓锦慈入宫,日日刺梁大将军的眼睛。为今之计,将她外派,就是最好的办法。 邓锦慈那日翻开的本朝律例清晰写着,参选秀女要肤白体端无瑕疵,她身上受过鞭伤,这一条其实在复审体检时是不能够合格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记住了另外一条,那就是紧急外派女官可免除秀女资格。那天梁晟求亲之事闹成那样,就为了让太后出面,做出这样的选择。 邓锦慈心里叹了口气,事情都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不知道梁晟会什么反应。 此时的锦绣园里乱成了一团,皇上传旨的小太监被人砸晕,倒在了后面的花丛里,惊动了所有的侍卫。 萧志大怒,命令立刻彻查。 一个黑衣小太监匆匆赶来:“皇上,太后有旨,宣皇上回宫。” 萧志脸色缓了下来,袖子一甩,坐上了回宫的辇车。 长信宫中,梁娜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旁边的小宫女轻轻地给她垂着腿,她半眯着眼睛,似是安睡。 萧志站了好一会,梁娜才睁开眼睛,立刻坐了起来,轻斥旁边的宫女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下去领板子去。”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地求饶。 萧志忙道:“太后,是朕不让她们惊动您的,就饶了她们吧。” 梁娜哼了一声道:“看在皇上的面上就饶了你们,下去吧。”说着,梁娜看着萧志说:“把那些羽林军撤了吧,是琳儿老是提起那个姑娘,哀家就想见见,去的人莽撞了一些。” 萧志眼里闪了一下,立刻道:“是。” 邓锦慈从长信宫的侧门出来之后就疾走,看着萧志从正门而入,梁晟站在偏殿外,并没有看见萧志,见她出来,脸上一片从容和平静,一把抓过她:“怎么样,太后和你说什么了。” 邓锦慈抬头,望着梁晟那漆黑如子夜一般的眼眸,有些怔怔。他就这样,眼眸里面总是一片生机勃勃与春意盎然。梁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活得就是那样肆意,不像她永远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她迎着那光芒,轻启朱唇道:“太后答应了。” 第71章 上路 梁晟眼睛一亮:“真的吗?” 邓锦慈慢慢往回走,再没有说话。 梁晟也沉默了,二人慢慢地走,路过长秋宫时,邓锦慈缓了一下脚步,望了一眼。此时的长秋宫秋花似锦,满地缤纷,茂密的大树从墙头斜伸出来。 这是从前她当皇后时的寝宫。当年梁琳喜欢椒房殿,总觉得那三个字都透着荣宠的味道,她偏偏喜欢这幽静的长秋宫。 梁晟并没有察觉到她复杂的思绪,二人就这样慢慢地出了宫。然后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走到邓府门口。 邓锦慈脚步顿了一下,提裙就要进门。 梁晟忽然道:“你——” 邓锦慈顿住脚步,回身看他,眼睛晶亮亮的,梁晟忽然有些心痒难耐,大声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盛大的喜宴,让你风风光光的。” 邓锦慈笑,向他摆摆手,终于不忍再看,转身进了自家门。 梁晟站在不远处,盯了关上的大门久久,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大早,宫中命邓锦慈为宛县钦差主理宛县事务的旨意就下来了。同时下来的还有邓锦芳和邓锦玲进入秀女的二审的通知。 李氏看到这样的结果,登时痛哭失声。这一去三年,回来彻底成了老姑娘了,可怎么办。 邓锦慈十分坦然:“娘,这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一切都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了,请你不要担心我。或许去了外地,我能嫁的更好呢。” 李氏也知道,旨意一下,这事情就再也挽回不了了。流着泪给她收拾衣服,旨意下的十分急,让她立刻启程。 邓锦慈明白太后的意思,她是防止事情有变。 此时的邓锦芳也默默坐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不一会,大丫头花蕊掀开帘子悄悄走了进来,看着邓锦芳,脸色有些讪讪的。 邓锦芳眼睛一亮,急道:“他有说什么吗?” 花蕊低头垂目,压根不敢看主子的眼神,半晌才道:“表少爷说了,最近朝廷事务繁忙,各地灾荒不断,没有闲暇谈及成家之事。” 邓锦芳眼里的光芒迅速地暗淡了下去,她有些无力,语气恹恹道:“我知道了。” 她也是知道的,吴魏心里从来都没有她,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自己马上就要入二审了,如果再不问,或许就来不及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邓锦芳轻轻靠在床头绯红色的引枕上,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一大早,梁晟还没有出门,骑射营指挥使王世坤就上门了。 “梁大将军,昨夜一大群外地的流民堵住了北门,北门侍卫上报过来,说是要放流民进城的话,势必会影响京城的治安,但不放的话,名声也不好,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些士子又该诟病军务了,所以想请大将军来拿个主意。”王世坤一口气说完。 梁晟冷哼一声道:“那些士子诟病到不怕,只是这流民倒是需要好好安置。” 正思忖间,阿宁匆匆走了进来:“少爷,不好了,北门的侍卫和一些外地来的流民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梁晟大怒:“怎么回事?”他迅速穿上外衣,就往外走,王世坤立刻紧紧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北门。 这边邓锦慈直接去了尚书台,给她办调职手续还是尚书右丞严喜。 严喜笑眯眯地,给她盖了章。送她出门的时候他起身说道:“邓大人一路顺风了。” 邓锦慈点头:“多谢大人吉言。” 出了尚书台,邓锦慈就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因为一去久远,这次除了秋霜,她将冬雪也带上了。 秋霜有些迟疑,看着邓锦慈欲言又止。 邓锦慈整理了一下衣服,头也不抬地道:“你想说什么?” 秋霜道:“小姐,真的不用跟大将军打声招呼吗” 邓锦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要是说了,他会让我走吗?” 秋霜立刻闭嘴,大将军的脾气谁还不知道,发起火来,连皇帝老子都认的人。 冬雪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道:“小姐这时机料得到好,只可惜了大将军,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哎,可怜的大将军。” 邓锦慈无语,冬雪一定是听院子里的妈妈们讲爱情故事听多了,好像总是存在着小女孩的幻想,对年少英俊,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只是听听传说,就当英雄一样崇拜起来。 马车一路出了洛阳东门,直往宛县而去。 洛阳城东的凉亭下,一个清俊的身影立在亭下,马车渐渐慢了下来。邓锦慈掀开帘子,白衣长衫,面如冠玉的男子,却是吴魏。 邓锦慈看了一眼秋霜,秋霜不敢看他,小声嘀咕道:“是我说的。” 马车停了下来,邓锦慈下了车,吴魏上前一步道:“还好来得及送行。” 邓锦慈道:“表哥每天的事务那么多,其实不必来的。” 吴魏神色黯然,半晌才道:“如果我早一天提出来去宛县治灾,或许三妹妹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邓锦慈笑:“没有那样的事,即使你提出来,我也会争取的,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吴魏道:“可是,你这一去三年……” 邓锦慈截断他的话道:“表哥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吴魏脸色微红,期期艾艾地道:“不……不是,你怎么会嫁不出去呢,我……” 邓锦慈一笑:“即是如此,外面风大,表哥就回去吧,我也要启程了,耽搁了对谁都不好。” 吴魏点头,神色立刻恢复了正常。邓锦慈忽然放心了,吴魏就是那样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不为难她,也会守着自己的本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心里叹了口气,这真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了,怪不得邓锦芳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会倾心于他。 邓锦慈上了马车,挥手与他告别。 吴魏站在风里,手渐渐收紧成拳。 “少爷,回去吧,你还发着烧呢,今早的药还没有喝,太太又要挂心了。”明月站在一旁,一脸担忧。 待梁晟处理完北门的事件,就直接去了骑射营,他忽然想问问,邓锦慈想要什么样的聘礼。 等了良久,也不见人来。 梁晟有些不耐烦了,盯着王世坤问道:“邓副指挥怎么还没有来,偷懒了吗?” 王世坤眉头一跳,诧异道:“怎么,大将军不知道吗,今日邓大人去宛县赴任,怎么会来这里?” 梁晟一下子怔住了。 第72章 不及 “你说什么?梁晟一把抓过王世坤的领口。 王世坤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腿登时要软,大将军不怒时就已经人人自危,这样形于外的怒火,他有些承受不住。 “我……我……”他很想说,却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这个罪要我来背。 门帘子一挑,有个人走了进来。 第52节 来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十分粗犷,进门后,垂目低头,抱拳施礼道:“大将军,邓大人今日早上已经请辞,去了宛县了。” 梁晟放开王世坤,缓缓走到郭翔宇面前,审视良久,忽然出手,紧握成拳,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胸口。 梁晟天生神力,饶是郭翔宇这般健壮之人,也被一拳重重打得跌落在地上。郭翔宇闷哼一声,剧痛袭来,却不敢出声。 梁晟冷哼一声,从腰上拿出鞭子,没头没脑的抽去,郭翔宇不敢躲,咬牙忍住。 阿宁立在一旁,提醒道:“少爷,你要再不去追,小姐就真的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梁晟将鞭子扔给了阿宁,冲出了骑射营,从马房里牵出一匹快马,飞身而上,奔着东门就去了。 阿宁看了看跌倒在地上的郭翔宇,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扔给他:“拿去擦吧,太后宫里的药,好用的很。”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王世坤见二人走了,立刻上前扶起郭翔宇,有些惭愧地道:“让你受苦了,今日我就上书请封,正式调你为骑射营副指挥使。” 郭翔宇咧嘴刚要说话,胸口剧痛让他忍不住咳嗦起来:“多……多谢……大……人。” 梁晟骑马到了东门,东门却在戒严,出入城门一概盘查,已经浩浩荡荡地排了好长的队伍,将城门堵得死死的。 梁晟惊怒交加,飞身下马。 “大将军!”守城士兵认出他,立刻来见。 梁晟牵马疾走,嘴上不耐烦道:“还不让路,开门,我有急事。” 那士兵道:“太后懿旨,大将军接旨。” 梁晟怔了一下,单膝点地。 “大将军梁晟,接旨后,即刻入宫,不得有误。”那士兵宣召完毕,等着梁晟接旨。 梁晟手紧握成拳,莫名地有些发抖,忽地一拳砸在地上,青石板应声而碎。他大吼道:“邓锦慈,你也太狠心了。” 他吼完,倏地伸手,颤抖着道:“臣……梁晟接旨。” 这个当口,阿宁匆匆赶了过来,将梁晟扶起:“大将军……”却在看到梁晟的手时吓了一跳,青石板碎裂,手被划伤,地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阿宁招手,旁边的侍卫了立刻招呼轿辇跟上。 阿宁将梁晟扶上马车,马车匆匆直奔着皇宫而去。 在宫门口,长信宫大宫女落樱等在那里。 “太后说了,大将军若有不适,可回府休养,等可以心平气和说话了,再去见太后。”落樱施了一礼,然后回长信宫去了。 梁晟再也没有说话,由着阿宁领着他回府。 马车一路颠簸,让人昏昏欲睡,邓锦慈半眯着眼,却没有来由地一阵惆怅。她掀开车帘,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正是秋收季节,田野里不时看到有农户出没。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是去清河吧,邓锦慈手轻轻扶着车帘,秋霜和冬雪眯着眼睛睡的正香。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帘子,任由马车一路向东而去。 二审秀女很快结束了,当晚萧志看了宫里主事女官银姑报上来的名单,挨个扫了一遍,却没有发现邓锦慈的名字。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邓家名下只有邓锦芳和邓锦玲两个人的名字。 小唐立刻叫来银姑。 银姑道:“二审时,邓三小姐因为不符合秀女的要求已经被剔除掉了。” 萧志道:“不符合?什么意思” 银姑道:“按照秀女选秀规则,秀女一概要肤白体健,全无瑕疵,邓三小姐受过鞭伤,痕迹仍在,所以被剔除掉了。” “你……”萧志有些恼怒,邓锦慈在清河受过鞭伤,这事他早就知道,一时得意却忘了这项。 萧志冷哼一声道:“这个不用这样严格,你重新写来填上,把名单报上来。” “这……”银姑有些为难。 小唐道:“怎么,姑姑连皇上的话也听不明白了吗?” 银姑赶紧跪下道:“奴婢不敢,只是因为已经除去邓三小姐的名字,宛县种子之事急需有人处理,邓三小姐已经去宛县赴任了,按照惯例,外派女官可以不再参选秀女,这……” 萧志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事也太巧了。 小唐偷眼看着萧志,萧志神色不定,脸色晦暗不明,他叹了口气,道:“姑姑,你先下去吧。” 银姑战战兢兢地站起,看了一眼小唐,有点不敢走。 萧志忽然吼道:“滚,滚出去。” 银姑吓了一跳 ,连滚带爬出了御书房。 落樱回了长信宫,当今太后梁娜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发着呆,落樱悄悄走过去。 “太后?” 梁娜幽幽道:“母亲去世时他才五岁,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管,带着对父亲的怨恨,所以越发的任性,肆意,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你说这样,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庇佑,你说我要是哪一天没了,他和皇上……” 落樱吓了一跳,道:“太后多虑了,太后福泽绵长,定会长命百岁,大将军也自有天佑。” 梁娜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邓锦慈一路颠簸,换马车,换车夫,日夜兼程,很快就到了宛县。 马车刚一到宛县,就坏了,站在宛县的县碑下,邓锦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对秋霜和冬雪笑道:“咱们走着进城吧。” 秋霜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好。” 冬雪道:“小姐也不嫌累。” 旁边的随身侍卫有三人,其中一人上前道:“不如我前去城里找辆轿子,大人在此休息片刻。” 邓锦慈摇头道:“不用,也不远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一顶软轿徐徐而来,看见她们,为首一人朗声道:“可是邓大人吗,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时。” 第73章 漫漫 软轿停在了邓锦慈面前。 邓锦慈看向来人,来人是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人,外表憨厚,穿着一件灰色长衫,看着像管事之类的人物。 这类人一般都是外表普通不打眼,内地里却是极其精明的人物。 未带邓锦慈开口,那人又接着说:“听说邓大人要到本县来当父母官,小人是日盼夜盼,总算把大人盼来了。” 邓锦慈淡淡一笑道:“请问你是?” 那人道:“小人梁洪,是宛县大乡绅梁老爷的管家,我家老爷听说您,一定我要早早来接大人,大人请上轿,老爷已经在飘香楼摆好了宴席,打算给大人接风。” 梁家,邓锦慈心道,这不是梁晟的本家吗,也是,梁家在宛县亲戚众多,当年吴魏也是因为在宛县得罪了梁家,被护短的梁晟毒死在去荆州上任的前夕。 邓锦慈道:“接风就不必了,还是直接去府衙吧,毕竟太后娘娘是派我来办差的,宛县不安定,我也没有脸去吃饭。” 那人道:“大人远道而来,总要吃饭的,并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邓锦慈想了想,去会会也好,总要摸摸梁家的底吧。虽然来时略作了调查,种子造假之事表面上与梁家并无任何关系,但梁家作为当地最大的家族,涉及的产业方方面面,说一点没有关系,任谁也是不信的。 邓锦慈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说着,上了那顶软轿。 邓锦慈顺利到达宛县之时,秀女的终选终于开始了。 萧志坐在高台之上,太后梁娜也坐在了一旁。 礼官依次念了名字,萧志有些兴致缺缺,随便看了看,点了几个女子。 梁娜看了他一眼,道:“怎么,皇上没有太中意的吗?” 萧志道:“这些姑娘都挺好的。” 梁娜道:“既然都挺好的,那就选几位进宫吧。” 萧志忙道:“是。”目光就落在了正在出列的邓锦芳脸上,礼官报了姓名,萧志眼神闪了一下,道:“邓锦芳,古人说,兰有莠兮菊有芳,这名字不错,留下吧。” 邓锦芳心一颤,垂目低头叩拜谢恩。 梁娜看了一眼邓锦芳,旁边的大宫女落樱上前附耳道:“这个就是邓三小姐的二姐。 梁娜心一动,瞥了一眼萧志,后者只是望着前方美人,并没有看过来。梁娜又转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邓锦芳,长相倒是极端正的,模样却与邓锦慈不同,这样也好。 邓锦芳下去之后,出来的两位是郭湘君和孙芷兰。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去。 梁娜道:“这两位看着也挺不错,都留下吧,咋么样?”她看着萧志。 萧志说:“太后说好,自然是好的。”礼官立刻记下了名字。 梁娜看到这里,起身道:“剩下的,皇上自个斟酌吧,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算了,哀家有些乏了,回宫去了。” 萧志起身道:“恭送太后。” 梁娜走后,继续有秀女出列。萧志坐在上面半天都没有动弹,小唐道:“皇上?” 萧志倏地起身道:“反正已经留下不少人了,让后面的散了吧,朕也乏了。” 小唐挥挥手,礼官指挥剩下的秀女自个回去了。 邓锦玲被母亲送进来,连皇上的一面都没有见上,就被送了回去。 温氏出来的时候,虽然不希望女儿入宫,但这样被送回来,也觉得面上无光,讪讪地领着邓锦玲回自己院子去了。 王氏倒是欢天喜地的,自家女儿入了宫,就是皇家的贵人了,这要是受了宠,再生个一儿半女的,这荣华富贵简直是享用不尽了。 邓锦芳心里五味杂陈,回房后连晚饭都没有吃,锁上门谁也不见。 邓锦芳被选上秀女之事,很快李氏就在每月一封的家书里说给了邓锦慈听,邓锦慈接到母亲的信,读完之后,发呆了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 邓锦芳虽然与她不和,但对吴魏可是真心的,这点谁也比不上。 秋霜推门进来,就看见她在发呆。 “小姐,那个梁老头可真能说,小姐还没有开始调查,他就开始将责任撇的一清二楚。” 梁慎言长得中等个头,年纪将将四旬,身材微胖,一见人就笑,感觉很和善。一口一个大人叫的极勤,见面礼拿捏的极好,是宛县当地的特产金丝小枣。 邓锦慈道:“生意人全靠一张嘴,梁慎言扎根宛县多年,亲戚眷属遍布各个行业,我就不信与他半分关系也没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农户怎么安置,看来明天要去一趟农庄了。” 秋霜面有忧色道:“小姐,这种子之事如果真是他们梁家所为,这事该如何办,毕竟梁慎言的背后是大将军,是太后。” 邓锦慈早在来之前,其实就懂太后的意思。来时,太后只说让她平定宛县之事,并没有说要查处幕后的始作俑者,或许当时太后就隐约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她望着窗外的,树木已经开始枯黄,叶子落了满地。 第53节 “走一步算一步吧,最主要的是安置那些受灾农户,让他们能有银子有余粮过冬才是。”说着,邓锦慈将手中的书信重重拍在桌上。 梁慎言送走邓锦慈,回到自己的宅子,总管梁洪上前道:“老爷,你看,这邓大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么薄的礼物都不肯收,这是要来硬的了?” 梁慎言冷笑道:“那也看咱们答应不答应了,明天你去找几个人,把带头闹事的王双福那几个人给我抓起来,看其他人还敢不敢告状了。” 梁洪领命就要走,梁慎言又道:“等一下,你去修书一封,送到京里去。” “是,老爷。”梁洪眼睛一亮。 接到门房送来的信件,阿宁不敢耽搁,就去了梁晟的书房。 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拍了拍脑门,才想起来,自邓大人走后,梁晟每日早晨必然去芳华苑一趟,亲自喂兔子。 阿宁走到门口,看着不远处的梁晟,自邓小姐走后,少爷变了很多,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日益少了,有时候太后召见,也不理,就窝在这里。 “少爷,宛县的梁老爷来信了。”阿宁看着梁晟拿着一捆苜蓿草递到了一只黑色垂耳兔的嘴边。 宛县,梁晟心一动,回过头来。 阿宁递了上去,梁晟拆开信,看着半天,倏地站了起来,一把将那信撕得粉碎。 “去,给那老头回个信,谁要是敢动她,我就弄死谁。” 第74章 忧心 立冬那日,皇帝第一届秀女选拔终于告一段落,一大早,皇上就颁布了圣旨普告天下。 此次选秀封采女十名,宫人五名,美人五名,贵人两名,正式充掖了后宫。邓锦芳封了宫人,孙芷兰和郭湘君封为采女。 宫人比采女高上一品,王氏知道这个消息后喜笑颜开,看见李氏的时候都隐隐带着傲气,李氏心里有苦说不出,邓锦慈第二轮落选,还被派去了外地三年,娘家的表侄女孙芷兰封的是最末一等的采女。 温氏一如既往的表情,只是看着王氏的时候也隐隐带了情绪,毕竟邓锦玲落选对一向爱面子的她来说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邓锦玲倒是高兴坏了,萧志再帅,也比不过梁大将军。 邓锦芳入宫的前一日,悄悄掉了一天的眼泪,到傍晚的时候,在王氏的强逼下勉强吃了一碗粥。临睡前,大丫头花蕊看着灯下的邓锦芳反复地摩挲一块雨花石,最终悄悄将那块雨花石放在了收拾好的包裹里。 这是要带入宫里去了,花蕊思忖着,心里隐隐地有着不安。 立冬这天,邓锦慈也过的颇为艰难。今年寒流来得早,邓锦慈奔走了多日想筹集善款,为没有银钱交地租的农户建立临时救济场所。 “这次种子颗粒无收的田庄大概有十个左右,涉及农户大概百家,很多人被雇主辇了出来,不妥善安置怎么行。你看,这个房子的西面都年久失修,早已倒塌了大半,要在第一场雪倒来之前,把这修好,不然这些人是要冻死的,”邓锦慈拿着图纸,比划着,忽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施粥的银子,还有哪家没有交上来。” 宛县府衙林师爷看着图纸,点头道:“属下马上派人去修,但估计库银不多了,至于那施粥的事情,除了经营古玩生意的马家之外,一家都没有收上来,大家都盯着梁慎言看呢,他要是不交,这根本就集不上来。” 梁慎言,官府的公告都贴出来了,不过是暂时集资,明年用税赋的一成去抵,这些做生意的,要是免去了一成的税赋那也是一大笔银子,与眼前这区区施粥钱相比,算得了什么,这是故意与府衙做对了。邓锦慈有些微恼,这人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林师爷,你说这梁慎言有什么弱点没有?”邓锦慈看着手里地方图纸,盘算着如果打开这个口子。 林师爷道:“这个梁慎言,名叫慎言,平时说话倒是滴水不漏的,这次去集款,一味的哭穷,不过,我听说这人有个毛病,喜欢妖娆的美人,越妖娆越好。” 邓锦慈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要用美人去诱惑他? 林师爷摇了摇头,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 “小姐,小姐,秋霜匆匆从外面跑过来。 “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邓锦慈道。 秋霜道:“粥太少,有灾民为了抢粥,已经打起来了。” 邓锦慈叹了口气,看来粥款要尽快解决了。她向林师爷点了点头,那就按照刚才的那样办吧。 林师爷点头,出去安排了。 梁娜这几日频繁翻阅各地送上来的奏折,今年年头却是不够太平,请求朝廷开仓放粮者有之,请求派官员去镇压匪乱者有之,她长叹一口气,和太尉李隐商量过后,将这些奏折一一批阅,然后起身。 李隐告退之后,梁娜忽然道:“落樱,好久没有见过大将军了,最近他没有进宫吗?” 落樱想了想道:“嗯,自从太后给大将军下了禁足令,大将军有日子没有来了,太后要不要传唤一声?” 梁娜道:“算了,咱俩直接到府上去吧,我也好久没有活动一下筋骨了。” 落樱道:“是,我这就去准备。” 不多时,一顶明黄色的软轿悄悄出了南宫大门,守门侍卫不敢声张,只是悄悄留意着门口是否有闲杂人等。 梁府守门小厮开门后,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太……太后。” 落樱轻斥道:“还不快去通报。” 守门小厮更害怕了:“可是……可是……” 梁娜有些不耐烦,下了轿直接往里面走。 “太……太后……”,那小厮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太后给大将军下了禁足令,大将军最开始的时候每日也就去芳华苑溜达一圈,可是前几日忽然出门了,还叮嘱他不要跟任何人说,如有拜访者就说太后有令,谁也不见。可是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太后,这可怎么办啊。 府里的丫头婆子,小厮们跪了满院子。没有人一个人能说出大将军到底去了哪里。 梁娜大怒,一拍桌子:“你们简直是废物,连主子都看不住,要你们做什么,都给我拉出去砍了。” 落樱道:“太后息怒,这大将军不在,府里总要有人看管的,这要是全砍了,将军府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了。” 梁娜看向落樱,半晌才道:“算了,算了,就他那个脾气,谁也拦不住,罢了罢了。” 梁娜抬眼巡视了一圈,皱眉道:“阿宁和蓝染不在里面,你说这能去哪。” 落樱期期艾艾,半天道:“有没有可能去了……宛县。” 梁娜怒道:“简直是胡闹,你去派个人盯着,回宫!” 此时的梁晟正行走在去宛县的路上。 马车一路颠簸坏了,阿宁去了附近的城镇去买新的马车,他等不及,就上路了,等着阿宁从后面追上来。 蓝染走的有些气喘吁吁的:“少爷要不要休息一下。” 梁晟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将脚边的石快狠狠地踢走了。 梁老头来信之后,他忽然很不放心,这个老混蛋,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他必须要去盯着才行。 第75章 天神 宛县的西郊地处偏远,因为风景优美,所以很多大户人家都在这里置了别院。 最东头的一家别院小巧精致,大门是常见的朱红色,此时太阳刚刚偏西,侧门一开,一顶小轿出里面走了出来,转眼间上了大路往宛县城里而去。 这边埋伏了许久的林师爷一挥手,几个衙役就冲了进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此刻站在院子里的花架下,见一下子冲上来这么多人,一惊,喊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连这里都敢闯进来。” 林师爷道:“尤姑娘,我们大人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尤姑娘久经风尘,自然对着场合也并不陌生,她强自镇定道:“行,我跟你们走,但你们要想想后果才行。” 林师爷楞了一下,没有想到她这样痛快。 却在这时,听到屋里倏地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那尤姑娘脸色一变。林师爷怔过之后却是一喜,原来梁慎言和这个姘头已经有了孩子了。 “既然孩子在这里,那就一起请吧。”林师爷一挥手,几个衙役冲到屋里将孩子抱了出来。 很快一封书信就送到了梁慎言的府上。 梁慎言好色,却又极其怕老婆,当初看上香馆的尤姑娘,却不敢领回家里。梁慎言的家中一个妾室没有,以前娶过,也被家里的母老虎给折磨死了。 这次尤姑娘偷偷生了孩子,才给她在西郊置办了产业,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邓锦慈查了出来。 梁慎言气得要命,啪地一拍桌子:“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明目张胆的与我做对,你去跟她说,没有银子,而且她胡乱绑人,我要去堂上告状去。” 梁洪慌忙拦着他道:“老爷,这要是上了公堂,夫人肯定会知道啊。” 梁慎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手无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三个月不过是在街上偷偷看了一眼当铺的那个小寡妇,就被家里母老虎把脸抓伤了,这伤才好呢,这要是知道在外头养了女人,连孩子都有了,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样子呢。 梁慎言有些恨恨地:“难道就这样算了?” 梁洪道:“老爷,来日方长,总要机会把这笔钱弄回来,何况,这明年还能减一成的税赋,也算赚了。” 梁慎言有些不甘心,梁洪附耳说了几句,他才终于点了头。 邓锦慈接到梁慎言的派梁洪送上来的银子,与林师爷对视一眼,忍不住松了口气,再拿不到银子,这粥就要施不下去了。 梁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邓大人,我家老爷可是勒紧了裤腰带才筹到的银子,这银子到手了,那……” 邓锦慈也笑,道:“你放心吧,小夫人在府上呆的好好的,小公子有专门的奶娘照顾呢。” 梁洪微怔,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邓锦慈拍着手中的两千两银票,顺手递给了林师爷,然后道:“本大人的意思就是,小公子过几个月不是要满白天了吗?就在府衙摆席庆祝好了。” 梁洪大惊失色,道:“邓大人不是说好了,这筹到了粥款,就放她们母子回去吗,大人莫非要食言。” 邓锦慈依然温和的笑,道:“这宛县说大不大,一切都全凭梁老爷马首是瞻,这老爷子有小儿子了,让这些大户们来庆祝庆祝也是应该的,何况梁老爷这次做了善举,让他们也有个学习的榜样不是?” 梁洪脸色冷了下来,心里暗暗骂道,这邓大人看着一脸温和无害的模样,这还得寸进尺了,老爷捐了银子不说,还让老爷发动全县富商大户捐款。 梁洪道:“小的要回去和老爷商量一下。” 邓锦慈似笑非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梁洪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林师爷一脸担忧地看着邓锦慈道:“大人,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邓锦慈面色凝重,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多农户没有收成,明年开春恐怕连种子的银子都筹集不出来,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就要人来解决。这么大户人家手里总有土地吧,总要让他们领一些农户回去接着种吧。” 林师爷叹了口气。 “那个倒卖种子的人找到了没有?”邓锦慈揉了揉眉心,最近事情太多,真是有些疲累了。 “还没有,倒是之前告状的领头人王双福突然不见了。”林师爷有些忧心忡忡道。 邓锦慈深吸一口气,道:“没事,那就继续找吧,人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 正说话间,冬雪匆匆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修房屋的工头们罢工了,房子刚刚上瓦,就说家里没有银子吃饭,非要结工钱不可。” 邓锦慈扶额,看来父母官真不是好当的。她忽然心里佩服起吴魏来,当初通许县水患要比这难办许多,难得他搞定一切,顺利安置灾民。 邓锦慈穿上官服,将头发简单一束,直接去了临时安置点。 为首的工头马彪大冬天披着个皮袄,满脸横肉站在屋檐下。见到邓锦慈来了,腰板软了一下,随后又一挺,道:“大人,不是我们不干活,这实在是已经好几天没有给工钱了,我这手下一堆,总要吃饭吧。” 邓锦慈道:“不是说了,将房子修好了,这工钱立刻就结吗?” 马彪大大咧咧地,眼睛横了她一眼,说道:“大人,我们总要吃饭的,几天不给工钱,难道他们要吃饭,我们就喝西北风去吗?” 邓锦慈耐住性子道:“不是每天都有送粥到各地吗,你们放心,这工钱少不了你们的……” 第54节 “大人说的好听,我听说啊,府里的银子都空了,连粥都要舍不出来了,我们一旦完工了,府里没有银子,我们找谁要去,大人今天要是结了这工钱,我们明天就接着干。”马彪大声道。 “就是,就是,今天工钱不结,我们就不干了。”下面的汉子们都附和起来。场面一时乱哄哄起来。 这几日事情又杂又乱又多,邓锦慈内心承受能力越来越弱,她心里特别的难受,想哭,又只能忍着,心里五味杂陈,她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忽然有人走了过来,狠狠一拳将马彪打得飞起,落在了一丈之外,瞬间激起了一片尘灰。一时间鸦雀无声。 邓锦慈侧头,一身朱红色广袖深衣的高大男子,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她面前。 俊逸不凡,宛如天神。 第76章 议亲 邓锦慈望着那有如天神一般的男子,忽然心头一松,心底的泪一下子涌了上来,鼻头微酸。 马彪被打得瞬间晕了过去,周围的人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都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风尘仆仆,却是戾气满满。 “还不滚过去开工吗,再不听话,阿宁,你去找些人来,把这些人都剁了拿去喂狗。”梁晟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那凌厉的气势瞬间镇住了全场,有工人腿一软,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邓锦慈想笑,却被胸口的酸意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就是这样任性的男子,什么事情都用这样的蛮狠方式解决,但……却该死的好用。 林师爷彻底松了口气。 回到了衙门,邓锦慈才发现梁晟的鞋子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 邓锦慈吩咐秋霜拿温水和药箱过来。秋霜看了一眼梁晟脚下的靴子,真有些吃惊,却不敢说什么,径自去办了。 梁晟坐在堂上的八仙桌旁,邓锦慈蹲下身子,将他的脚挪到旁边的脚踏上,轻轻脱下他的靴子,感觉梁晟微微抖了一下,靴子已经磨破了,和脚后的血肉混在了一起。 临近宛县有一段崎岖的百十公里的山路,自己当初来的时候,马车是勉强通过了那山路才坏掉的,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一路攀山走过来的。 邓锦慈叹了口气。蓝染有些不安,那段山路崎岖,马不肯走,少爷就下了车,将车让给了她,自己却走的受了伤了。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目无表情的梁晟,又看了一眼邓锦慈,道:“邓小姐,还是我来伺候少爷吧。” 梁晟没有说话,阿宁却笑道:“蓝染,我记得咱们的包裹里好像有太后娘娘赐下的伤药,你不如去取来,少爷需要上药才是。” “啊,对。”蓝染立刻匆匆跑了出去。 梁晟看了一眼阿宁,阿宁但笑不语。 邓锦慈倒是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情况,注意力都在梁晟的脚上,她用温水轻轻洗去伤口,用手捏了捏,还好没有伤到骨头,都是皮外伤。 不一会蓝染匆匆进来,将药递给了邓锦慈,邓锦慈抹上药,然后又给他围上一圈棉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待收拾完后,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阿宁和蓝染还有秋霜冬雪都已经悄悄退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忽然心头大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梁晟一把抓过她,手用力一带,邓锦慈扑倒了他的怀里。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些羞窘不安,微微挣扎。 “邓锦慈——”,梁晟连名带姓地喊,声音低低哑哑。 邓锦慈忽然不敢动了,轻轻抬起头来,许是一路赶得急了,他没有怎么收拾自己,下巴处冒出了点点胡渣,眼角带着倦容,眼睛却是黑亮黑亮的,这样的梁晟多了更多成熟的气息,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少年了。 邓锦慈忽然兴起,伸出手来,去摸下巴处的胡渣,硬硬的,有些扎手,正摸得有趣,梁晟倒喘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 “嫁我吧!”梁晟忽然道,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恳求,还有一些不确定。 萧志的选秀已经结束,落选秀女们已经开始各自婚配。这个时候要是谈及婚嫁好像也比较合适。邓锦慈想起身,梁晟却搂得更紧,吼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嫁我,只能嫁我。” 那样的强悍霸道,邓锦慈忽然心头一软,粉唇轻启道:“好。” 梁晟仍道:“你不许拒绝,你……。” 他呆了一下,傻傻道:“你说什么?” 邓锦慈微笑:“我说好。” 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梁琳忽然觉得烦闷,萧志纳了新妃,难免有时候不能陪她。 新荷道:“皇后娘娘,今个新雪,要不要出去走走。宫女门存着新雪,打算开春煮茶喝呢。” 梁琳立刻道:“好,古人有诗云,煮雪问茶味,当风看雁行。这是极其风雅之事,咱们也去存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新荷微笑道:“娘娘也是好雅兴。” 梁琳穿了一件紫貂的披风,蹬上同色的小羊皮软靴,领着新荷就出了椒房正殿。 雪很大,院子里的地上,树枝上,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新荷拿来白瓷坛,梁琳轻轻拨弄花架上的雪。 忽然一队宫女捧着各色的鲜花从椒房殿外匆匆而过。 梁琳心一动,抬头对新荷道:“那是怎么回事?这暖房里培育的鲜花这个时候拿出来不是冻坏了吗?” 新荷打发了小宫女去拦住问话。 不多时,那小宫女匆匆跑回来,有些战战兢兢的看着新荷,新荷轻斥道:“别吞吞吐吐,赶紧说。” 那小宫女垂眼道:“郭采女有了身孕,这些鲜花是皇上赐给郭采女的。” 梁琳手里的白瓷坛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她呆了一下,其实这个结果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可是来的时候却偏偏这样心痛的要命。 新荷大惊道:“娘娘,有没有伤到手。” 梁琳一把推开她,快步进了自己的大殿。 “老师,我想请个假。”太尉府里,一身白衣的吴魏站在李隐面前。 李隐正在低头翻阅吴魏提上来的简报。闻言一惊道:“请假,你要出门?” 吴魏笑笑:“是,学生有点私事非要去办不可。” 李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那好吧,你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才行。” 吴魏退后一步道:“多谢老师,学生定不负老师厚恩,一定努力报效朝廷。” 李隐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李隐因为与梁晟做对,在朝中处境也较为艰难,倒是连累了自己的学生和子孙。 吴魏披着黑色的狐毛大氅,立在雪中任由母亲叮咛嘱咐,吴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心中酸楚不已。 她哽咽道:“魏儿,我知道朝廷的事情推脱不了,可是这下雪天出远门,你一定要当心点,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吴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母亲肩头的白雪,道:“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也要照顾自己,京里要是住的不惯,回下邳去陪爹吧。” 吴太太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吴魏转身上了马车,靠着马车闭目养神起来。 宛县的事务其实是较为复杂的,梁家在当地盘根交错,三妹妹又没有处理这些复杂关系的经验,肯定会过得很艰难,现在手头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帮她一把去吧。 明月看了一眼吴魏,叹了口气,见过痴情的人,也没有见过少爷这样痴情的,总是在背后默默示好,谁又能知道呢。 梁晟写了一封加急件,送去了宫里给太后。 邓锦慈也给母亲写了一封家书,将答应嫁给梁晟的事情写在了信里,信上说,因为要在宛县三年,所以就在当地成亲了。 “阿宁,你说,要买什么做聘礼好呢,上次那些官媒准备的俗气死了。”梁晟站在成衣铺里看着衣料,脸色很不好看,宛县毕竟是小地方,这些料子还真是不敢恭维。 阿宁笑:“少爷,这料子是好是坏,是雅致是俗气不要紧,只要成亲的人是心头好就行。” 梁晟倏地侧头,盯着他道,良久,大笑:“嗯,果然是这样。”他衣袖一甩,出了成衣铺,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飘香楼的金字招牌上。 飘香楼历史悠久,宾客很多,这是每个来宛县的人必去的地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楼应该是在梁慎言的名下。 梁慎言喜欢华服美食,这要是贡献出来的东西倒也不是难事吧。 梁晟一到宛县地界,就有人报于了梁慎言,梁慎言当时还有些高兴,没有想到,梁大将军接到了自己的来信,立刻就赶过来,正准备前去迎接,没有想到梁晟去直接去了临时安置点,还一出手就教训了马彪。当时梁慎言就灰溜溜地回去了,装死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装死还没有装多久,就接到了梁晟的来信,当时脸都绿了。 梁慎言气得半死,啪地一下,将信纸拍在桌上。 “老爷怎么了,大将军要来吗?”梁洪赶紧上前。 梁慎言道:“是,他是来,这两人是过来吸我的血的,二人成亲,居然要我准备聘礼,还好上好的绫罗绸缎和丰厚特产。” “成……亲?”梁洪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梁慎言冷笑道:“梁家的小魔星还真是能作,不知道那邓锦慈是过来做什么的吗,居然开始向着外人了。” “老爷,那怎么办?”梁洪道。 梁慎言咬牙切齿道:“既然他们想要礼物,那我就给他们点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天天”的营养液 第77章 不理 “嗯,这间宅子不错,够宽敞,厨房,书房,主院,奴婢房多比较齐全。”蓝染走了一圈,点了点头。 阿宁也觉得不错。 邓锦慈在宛县还要呆上两年多,不能总是邓大人在前堂办公,自家少爷在府衙后院住吧,虽然宛县府衙的后院地方很大,足够住了。但这毕竟是邓大人为主的府衙,这样会感觉少爷像吃软饭的面首呢。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面首二字,套在自己少爷身上他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蓝染皱眉,道:“看你这笑容,估计又想做啥坏事了。” 阿宁忙端正表情道:“哪有,这不是替少爷高兴,怎么难道你不高兴吗?” 蓝染扭头不看他,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阿宁不去管她,看着旁边跟着的牙子道:“那就这间吧。” 梁晟坐在酒楼处等着他的消息。 阿宁将买到宅子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梁晟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他道:“不过是间宅院,你俩拿主意就行了,不用问我,最主要的是要收拾好看好看好看!” “知道了,少爷,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爱美了。”阿宁嘟囔着。 梁晟大手一拍桌子,道:“啰嗦,我不爱美,女孩子还不爱美吗?” 梁晟长得玉树临风,俊逸不凡,披在身上的狐毛大氅又是极珍贵的银狐毛,已经有人频频往这里张望了。 阿宁嘴角轻勾,笑意浅浅。 梁晟站了起来:“走吧。” “少爷,按照规矩,已有婚约的未婚男女在成亲之前是不允许见面的。”阿宁拿出从官媒处拿来了本朝婚姻律法。将这条重重地念给梁晟听。 梁晟看了他一眼,眼里小火花一窜一窜,阿宁立刻道:“当然少爷情况特殊,是可以例外的。” 梁晟道:“嗯,算你识相。”说着衣袖一甩就下楼去了。 邓锦慈和林师爷正在算账,梁慎言送来了两千两银子,翻修房屋材料就用去了二百两,工人的工资用去了五百两,很多农户都拖家带口的,辛苦一年一点收成也没有,冬天了还要备冬衣又需要至少五百两……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原来这些东西这么费心呢,怪不得每年年底大伯母要连夜弄账册,算账,结账,布置来年的开销。 第55节 最可恶的是那卖假种子的贩子,为了一点个人的私利,害了这么多人。邓锦慈想,找到这个人,一定拿着皮鞭狠狠地抽他一顿。 想到这里,她忽然怔住了,她怎么也开始有这样暴力的想法了,定是受那个人的影响。 正想着,冬雪匆匆走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就差眼睛冒出小星星了:“小姐,小姐,大将军来了。” 邓锦慈用笔一划:“你看府衙暂时不用维修了,等来年朝廷的款拨下来再说……”。林师爷赶紧记下来。 冬雪语气亢奋,径自说道:“小姐,大将军真的好帅,好有气势。” 邓锦慈侧头看了她一眼,冬雪才察觉到不对,一抬头对上林师爷有点傻眼的目光,瞬间脸色微红,狠狠地瞪了林师爷一眼。 梁晟一把推开门:“我饿了。”他说得理直气壮,一副立刻就要吃到饭的样子。 邓锦慈没有看他,林师爷看了一眼梁晟,又看了一眼邓锦慈,见邓锦慈毫无反应,赶紧转过头,接着记录下顶头上司的吩咐。 “你下午找几个人去趟王双福的老家,先把王双福找到再说,王双福肯定知道那个农种贩子到底去了哪里……”,邓锦慈想了想,拿出这几日自己记得的备忘录念给林师爷听。 “我饿了……”梁晟见她不理他,大声说了一遍,然后一挥手,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哔哩啪啦碎了一地。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邓锦慈慢慢回头。林师爷立刻道:“那属下就先去办差了。”说完,没等邓锦慈说话,就匆匆拿着本子出去了。 冬雪见苗头不对,也收起满腔旖旎,逃一般地跟着林师爷出去了。 梁晟盯着地上碎裂的茶杯,有些不敢相信。 邓锦慈慢慢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饿了?”邓锦慈问,声音轻轻的,梁晟低头,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嗯,我……” “吃粥可以吗?” “好。”某人有气无力。 “豆腐沾酱可以吗?” “好”某人心虚,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吃完了,回去可以吗?” “好……”梁晟此刻才醒悟过来,道:“不好。” 邓锦慈指了指地上,梁晟盯着地上的碎杯子看了看,然后倏地站了起来:“不过是碎了一个杯子而已,你想怎么样,阿宁,你给我进来收拾。” 邓锦慈冷冷地盯着他。“我收拾可以了吧。”这态度惹恼了梁晟,他倏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用力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你再这样凶我,我就把你吃掉。”梁晟恶狠狠在她耳边吼道。 不过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罢了,邓锦慈笑了,忽然觉得嫁他好像也不错,想着想着,也觉得有点饿了。 梁琳坐在椒房殿的美人榻上,一天都没有出门,到了傍晚,忽然道:“郭采女怀孕,太后那边知道了没有?” 新荷挑亮了灯芯,然后罩上灯纱,光线瞬间亮了起来,她道:“奴婢去打听过了,昨个太医给各位主子请脉时,请出来的,据说已经怀孕三个半月了,这倒是瞒的紧,过了危险期才爆了出来,太后那边估计已经送信去了。” 梁琳道:“每日请安的时候到没有看出来,这个郭采女倒是个厉害的,只是皇上……”梁琳说到这里,神色黯然,然后道:“不过郭采女怀孕,倒现在皇上还没有正式通知我,也好,也好……” 灯光落在梁琳的脸上,她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忧伤,新荷心一跳。 第二日一大早,照例是各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芷兰和邓锦芳默默坐在一旁,照例请安,郭湘君许是坏了身孕的缘故,神色显得喜气洋洋,穿了一身极其艳丽明媚的留仙裙在诸位后宫主子中甚是显眼。 梁琳坐在上面,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肚子,开口道:“郭采女气色不错,比进宫时倒是更亮丽了。” 郭湘君笑道:“承蒙皇后娘娘照顾有加,气色自然比在家里要好的多。” 说话间,新荷端上来一盘糕点,放在了郭湘君的面前。 郭湘君犹豫了一下,梁琳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怎么,本宫的东西不合你口味吗?” 郭湘君迟疑了一下,道:“不是的,我是……” 梁琳倏地站起,几步走到郭湘君面前,一巴掌重重扇了下去:“大胆,对着本宫敢自称我。”说罢左右开弓,狠狠打下去。 郭湘君瞬间懵了,想要挣扎说自己怀孕了,可是梁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梁琳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郭湘君惨叫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新荷有些傻眼了,忙上来阻拦住梁琳,梁琳怒吼道:“简直是贱婢一个,敢嫌弃本宫的东西,还自称我啊,你的。” 孙芷兰冷笑起来,心里诽谤道,让你张狂,在皇后娘娘这里你什么也不是。邓锦芳垂目,其余众女都不敢动弹,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志赶过来的时候,梁琳余怒未消,萧志自知理亏,郭采女怀孕之事没有报于她知道,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立刻找人送回郭湘君的宫殿去,派了太医去诊治。 临走时,萧志在殿门处顿住了脚步,忽然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梁琳冷冷地道:“臣妾知道什么” 萧志没有再说话,脚步一抬,直接出了椒房殿。 梁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待到了晚上,太医那边传来了消息,郭采女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流了下来。作为补偿,萧志抬了郭湘君的位分做了由采女变成了宫人。 令梁琳费解的是,萧志晚上却留在了邓锦芳的宫中过夜。 梁琳打了郭采女,致使郭采女流产的这件事有人传信给了梁晟,邓锦慈不小心看到了,却是一怔,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梁琳前世也是如此嚣张跋扈,但自己隐忍顺从,最后才做了皇后。但郭湘君却是阴险狡诈的,对付这样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明着来,反倒比暗着算计更让人措手不及,但自己到底不是梁琳,身后没有太后和大将军,没有本钱任性。 她叹了口气,现如今梁琳对上郭湘君,这才是棋逢对手呢。 她正胡思乱想,外面的秋霜喊道:“小姐,小姐,大将军派人送聘礼了。” 第78章 成亲 梁晟送来了聘礼,浩浩荡荡摆满了整个院子。 邓锦慈看了看秋霜道:“娘亲给我邮的东西,是不是近日就到了?” 秋霜道:“是,给小姐准备的嫁妆,太太和清少爷一起送过来的。” 邓锦慈欣喜道:“母亲和哥哥也来吗,那太好了。” 按照规矩,官媒找人合了八字,说是八字相配,幸福美满,乃是上等婚姻,所以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 幸福美满,上等婚姻,梁晟听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嘴角勾了勾,心里极乐,表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 成亲的日子很快就来了,这日,邓锦慈上午整理的一下府衙的事物,将一杆杂事吩咐了林师爷去办,直到午时才消停下来,待刚用过午膳,全福人梁太太就过来了。 梁氏家族在宛县根盘很深,这梁太太按辈分梁晟应该叫一声二伯母,与梁慎言并不是一支,这次梁晟成亲,被招来做全福人。 梁太太长得很是富态,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穿着一件深红色万事如意纹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貂毛披风,映着这当口,倒是极喜庆的。 邓锦慈给她见过礼,梁太太一手拉起她,上下打量了几下,啧啧有声道:“怪不得我们家的小祖宗相中了你,这长相就是去当皇妃也当得了。” 秋霜轻轻咳了一声,梁太太自知失言,连忙指挥带来的丫头们给邓锦慈梳妆打扮。 秋霜和冬雪开始收拾邓锦慈应该带去新房的贴身衣物等。 因为邓家的人不多,只有邓清来了。梁晟便派了几个表妹过来给邓锦慈当姐妹团,充人数。 女孩子叽叽喳喳出主意,画什么样的妆容,屋里里顿时热闹起来,不时有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邓清坐在门口的八仙桌旁和吴魏聊着天。 邓清以前是知道他的心思的,现在偷眼看他,吴魏的脸色却一如从前一般平静似水,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心里稍稍安了心。 邓清一到宛县,就碰到了提前来的吴魏,很是吃惊。吴魏告诉他是李隐大人派他过来办点事情而已。 丫头给邓锦慈梳妆的当口,梁太太出门去指挥家里的梁家的女孩子们出去贴喜字,挂彩灯。 吴魏起身,默默进了门口。 邓锦慈已经换好了大红的嫁衣,坐在临窗的榻上,粉面桃腮,唇色嫣红。 “听哥哥说,表哥到宛县来是有公干。”沉默良久,邓锦慈才开口道。 吴魏淡淡一笑道:“是,有公干,过几天就回去了。” 邓锦慈道:“那也好,正好回去可以过新年,省得吴舅妈一个人在洛阳城里寂寞。” 吴魏道:“是,正好赶上妹妹大婚,想必是没有什么精力处理灾民的事情,我反正没事了,可以代劳。” 邓锦慈抬眼看他,吴魏的目光平淡如水,并没有什么太多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她心里叹了口气道:“不用麻烦表哥了,已经差不多了,一些小事我已经让林师爷去处理了,表哥留下了喝喜酒就是了。” 吴魏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丝毫不去管,也不敢去管心里漫无边际的痛楚,他听见自己说:“好,妹妹的喜酒我定当多喝。” 天色暗了下来,不多时,外面隐隐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吉时到了。 梁太太匆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姑娘吉时到了,准备吧。”说着上前拿起梳子象征性地梳了三下头。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梁太太念着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婚礼祝福语。 梁家的表妹们争相冲向门口去看热闹。 邓锦慈忽然有些伤感,自己成亲的大日子,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都不在身边, 冬雪挽起邓锦慈,直接去了前厅,李氏坐在堂上,看着邓锦慈,眼角立刻湿润了。 “云云”,她喊,眼泪就要下来。 邓清道:“娘亲不可,大喜的日子不要哭。” 李氏忍了忍,邓锦慈递过手帕过去。 “娘——”她正要说话。 一个陌生的男人冲了进来道:“大人,救命啊,农户们的房子塌了,死了人了。” 邓锦慈一怔,立刻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周围的衙役一拥而上,将那人围住,因为婚礼人多,门口又大开着,一不留神,居然混进了陌生人。 秋霜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来闹事,给我拉出去。” 那人一下跪在地上:“小人王双福,从梁府里逃出来的,大人设置的临时安置点的房子已经塌了一间了,死了人了。” 王双福,邓锦慈心想,正要找你呢:“把他给我看好了,等我回来审问。”说罢,邓锦慈摘掉了凤冠,脱下了嫁衣。 “小姐要去哪,吉时到了,姑爷马上就来了,这个当口,让林师爷去处理吧。”秋霜一把拦住她,李氏也不同意。 吴魏道:“三妹妹,误了吉时不吉利,不如让我去吧。” 邓锦慈脚步一顿,这个当口,吴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第56节 冬雪立刻给她穿上嫁衣,带上凤冠。 有人喊道:“花轿到了,花轿到了,迎新娘了。” 一身大红色吉服的梁晟大踏步走了进来,丰神如玉,眼神晶亮,喜气洋洋。站在那里立刻将周围所有的人都比了下去。 冬雪的眼里立刻闪出了小星星,大将军简直太帅了。 李氏给邓清使了个眼色,外面的事情再乱,也没有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重要,邓清会意,赶紧上前去背邓锦慈。 见她不动,邓清小声道:“妹妹?” 邓锦慈心一软,趴了上去。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邓锦慈被邓清背上了花轿。 李氏追到了门口,眼泪涟涟。 拜堂的时候,邓锦慈想到刚才的事情,心里隐隐有着不安,或许是感应到她的情绪,梁晟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用了一下力,仿佛告诉她,不要怕,有我。 邓锦慈用力将那不安赶走,太后派人送来的赐婚的懿旨,当场宣读,三拜过后,邓锦慈被送去了洞房。 闹洞房虽说是小门户的风俗,但梁晟一向眼高于顶,很多梁氏宗亲都对新娘子很是好奇,没有去接亲的小姐们走到洞房前,想看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 蓝染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们道:“各位小姐,太太们还是请回吧,少爷说了,赶明个自会见了,这个时候可不行。” 那些小姐吓了一跳,赶紧回去了,这个祖宗威名在外,真要闹起来,恐怕要吃亏。 邓锦慈坐在了新房里,在外地成亲,即使一切从简,梁太太还是在床上撒了花生、桂圆,红枣,瓜子之类的小玩意。 梁晟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邓锦慈的盖头已经拿下来了。他站在烛台之下,因为喝了酒,脸色微酡,眼睛却是黑亮亮的。 “吃了吗”梁晟问。 邓锦慈摇了摇头,梁晟走了过来,坐到桌旁,夹了一块卤牛肉放在了她的碗里:“吃吧,饿坏了吧。” 邓锦慈看着碗里的切成小块的牛肉,有些胃口全无,心底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她担心那些农户的事情不知道吴魏去办的怎么样了。 天黑的时候外面就飘起了清雪,夜色越来越深,雪也越来越厚。 吴魏到那里的时候,三间的房子已经塌了一角,房梁上的瓦砾倒了下来,周围一大堆的土石瓦砾,全是灰尘。 一些被砸断了腿的农户躺在草席上,正哎呦着。林师爷临时调过来的大夫正在给包扎着。 吴魏皱起了眉头,这个房子刚刚加固过,这个时候崩塌,应该是人为破坏了。 林师爷奔了过来:“吴大人,卑职已经找了大夫了,只是这房子暂时不能住人了,可如何是好。” 吴魏道:“先救人要紧,你去府衙库房里把行军的帐篷都给调出来,临时安置在这里吧。” 林师爷道:“是,我立刻去办。” 正说话间,有人哭着奔过来,扑通跪在地上道:“大人,后院的房子塌了,我家的三娃子被困里面了,我只听到哭声,越来越弱了,求大人救命啊。” 吴魏一把拉起他,道:“赶紧领路。”说着一挥手,几个衙役也跟上来了。 后院的房子是二间的小房子,门口上方的瓦块全部倒了下来,将门口封的死死的。 吴魏拿过旁边的工具,处理门口的事情,几个衙役也围上了搬石块,瓦块。 里面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 吴魏有些急了,手上用力,很快开了一个小通道,就要进去。 一个衙役拦着道:“大人,刚塌过的房子很危险,等会处理干净再进去吧。” 吴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孩子情况,怕是等会会来不及。”说着一纵身,钻了进去。衙役们没有拦住,有些面面相觑,手下开始加快了动作。 大家正在处理现场,忽然听见上面哗啦一声,大家抬头,发现整个房子都塌了下来。 “大人——”衙役大惊,喊道。 第79章 弩张 睡到半夜,邓锦慈忽然醒了,抬眼望去,窗边红红的烛台下已经堆起了蜡塔。 她翻了身,却发现身边空空的,梁晟竟然不在。 她披衣坐了起来,外面人影晃动,脚步声匆匆。她下了床,轻轻地推开门。 秋霜站在门口,见她开门,吓了一跳:“小姐?” 邓锦慈道:“将军呢?” 秋霜右顾而言他,道:“小姐,外面天寒了,进屋去睡吧。” 邓锦慈脸色冷了下来,道:“你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吴大人回来了吗?” 秋霜眼圈立刻红了,吴魏经常出入邓家,和她们很熟,他对下人们特别友善,经常拿一些小礼物送给她们,很多人都喜欢他。 “据来报的衙役说,吴大人为了救个孩子,钻进了危房里,那房子塌了,将军一听就去了,嘱咐我们不要打扰小姐。” 邓锦慈怔住了,起身就往外走:“备车,备车。” 秋霜赶紧进屋拿来一件狐毛披风给她披上。待上了车,秋霜见邓锦慈缩在车上一动不动,她伸手去搭上那双露出来的手,才发觉邓锦慈的手指冰凉一片,甚至在微微发着抖。 秋霜心抽痛了一下,使劲握住了邓锦慈的手。 马车在雪夜里疾驰而去。 邓锦慈死咬出嘴唇,内心里一片荒芜。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邓锦慈立刻下了马车。 林师爷已经派人将军用的帐篷搭建好,一些伤病的人已经被抬进去了安置。邓锦慈下了车就见一身银狐毛披风的梁晟站在一个帐篷的门口,正指挥着人抬一副担架过来。见她过来,怔了一下,随即对秋霜吼道:“不是让你看着夫人吗,怎么过来了。” 秋霜吓了一跳:“将军,我……” 邓锦慈脸色苍白,挥手拦住秋霜,有些颤抖道:“他……他怎么样了?” 梁晟别开眼去,好半天没有吱声。 邓锦慈脚一软,后退一步,秋霜适时扶住了她。 “不,不是……,没有……”邓锦慈有些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下。 梁晟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的头搂在怀里。 邓锦慈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声音压抑,她抽泣着,半晌才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他来的,不然他就不会。” 梁晟搂着她,道:“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的。”夜色下,梁晟的神情一片肃穆,他本来恨透了吴魏,巴不得他早日死掉,可是他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了,他看着邓锦慈难受,心里也忍不住难受起来。 吴魏,是个人才,只是可惜了…… 太尉门下主簿吴魏因救受灾农户死在宛县,这件事情梁晟很快写了一封请封的折子递了上去。 小唐给萧志送这个折子的时候,萧志正在邓锦芳的宫里喝茶。邓锦芳穿着一件粉缎的小袄,一件白色的长裙,在灯下粉颈闪着柔光。萧志轻轻抚摸着她的脖子,手感极好。 邓锦芳的眉眼处带有邓家人特有的低眉顺眼,萧志透过那眉眼,想着那远在了天边的女人。 “皇上,大将军加急从宛县发了一封折子,您要不要看看。”小唐垂目,盯着脚下。大将军兵权在握,朝野上下均是大将军的人,太后迟迟不将政事归于皇上,这大将军加急送来的折子还是先看看的好。 “什么事?”萧志懒懒地说。 “太尉主簿吴魏因救人被房屋砸死,大将军为吴魏请封加赏。”小唐道。 萧志正要说话,忽听旁边啪地一声脆响,他侧头一看,邓锦芳手中的瓷杯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萧志皱眉道:“怎么回事?” 邓锦芳醒过神来,忙跪下道:“臣妾失礼了,臣妾自小胆小,听不得死亡什么的,还请皇上见谅。” 萧志恍然,展眉一笑道:“快起来吧,小唐,你也太唐突了,都吓到了朕的美人了。” 邓锦芳起身,指甲深深陷在了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萧志也起身道:“去御书房吧,有些折子也一起批了吧。” 邓锦芳忙福了福身子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萧志走过,邓锦芳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旁边的榻上,呆呆了好一会,才发现眼泪已经汹涌而下。 花蕊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皇上最近也来得勤啊。” 邓锦芳摇头,身子抖成了筛糠,良久才道:“他……他死了。” “谁,谁死了?”花蕊有些不明白。 邓锦芳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没有说话,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下。 花蕊赶紧出去将门关上:“小主子,不能再哭了,这在宫里,每天都是要笑的,不然让人见了要说不懂规矩的。” 邓锦芳手绞得死紧,因为用力指甲已经泛白。那个在黄昏的夕阳下弹琴的俊美少年再也不见了,永远永远的不见了。 “梁晟,邓锦慈”,邓锦芳将这两个名字两个名字在嘴里咬了一遍,又在心里狠狠地念了一遍,你们害死了吴魏,我也不要你们好过,总有一日。邓锦芳将手中的锦帕狠狠地撕成两半。 李隐收到吴魏的死讯,痛心疾首,这个傻孩子。 “父亲。”李元封道:“据我派去宛县的探子回报,据说这次房屋倒塌事件似乎是另有隐情。” “怎么?”李隐眉头微挑:“不是意外吗?” 李元封摇头道:“恐怕不是意外,你也知道,崔管事一直都在盯着梁大将军的动向,梁家在宛县家族势力众多,这房屋倒塌之事即使不是梁晟亲手做的,估计也与梁家脱不了干系。” 李隐道:“梁家枉顾灾民生死,真是可恶,你让崔管事把证据凑齐了,我就举本参奏。” 李元封迟疑了一下,道:“父亲,那太后那边” 李隐道:“当今太后深明大义,断不会枉顾民情,任由梁家在宛县胡作非为的。” 李元封叹了口气,他深深了解父亲的性格,劝阻定是劝阻不了的,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那孩儿这就去办。” 邓锦慈将剩余的一切事务都扔给了梁晟处理,她自己回到住所,连夜审问王双福。 王双福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有些破烂,寒冷的冬天脚下却是一双单靴子。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 邓锦慈强打精神,看着眼睛红红的秋霜道:“你去找双棉靴子来。” 待秋霜找来一双林师爷之前的旧靴子递给他,看着他换上。邓锦慈啪地一下拍了惊堂木。她声音冷冷地道:“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双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邓大人,这几天草民知道大人再找草民,可是草民被关在了梁慎言的别院里,压根出不去。” “他抓你干什么?”邓锦慈问。 王双福道:“还不是因为今年春耕时种子的事情,这么多年,宛县大多数农户手里的种子都是从草民手里买的……”见邓锦慈脸色更冷,他赶紧道:“草民也只是个中间贩子而已,赚个糊口钱,今年开春时,有个人拿来一些种子,是价格便宜,质量好,草民一时被蒙蔽了头脑,就定了这些种子,卖给了好几个村的农户……” “那个人你还认识吗?在哪里?”邓锦慈问。 第57节 王双福道:“草民一开始不认识,但这几天被关在梁慎言的别庄里,昨个草民逃跑时候,无意中发现那个人竟是别庄的一个管事。” 邓锦慈大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双福指天发誓道:“草民句句是真,老天可鉴。” 邓锦慈道:“那房子刚修过不久,怎么就塌了?” 邓锦慈正在审问王双福,梁晟在整理现场时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玉牌。他捡了起来,那玉牌正中一个小小的梁字甚是打眼。 梁晟眼睛眯了起来。 “备马!”梁晟喊了一声阿宁。 “少爷,这么晚了去哪?”阿宁牵过来一匹马。 梁晟没有理他,飞身上马,直接奔着梁慎言的府邸就去了。 待到了门口,他下了马,一顿狂敲门。守门小厮将门打开,还没有看清来人,一脚就被踹翻在地。 梁晟风一般地冲进了后院,一脚将梁慎言的卧房踹开,门板俱碎。屋里响起了女人的惊叫声。 梁晟全然不管,上前一把将梁慎言拉下了地,拳头如疾风暴雨一般打了下来。 “老爷,老爷——来人,来人,救命啊——”门口一个婆子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梁晟站直身子,狠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眼睛一翻立刻昏死过去。 “梁慎言,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做,让我们梁氏家族置于何地,你让太后如何交代?”梁晟怒吼道。 第80章 倦意 梁晟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大早,林师爷来报,说灾民已经全部安顿好了,让邓锦慈放心。 邓锦慈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想了想,开口道:“吴大人的后事都处理好了?” 林师爷道:“已经处理好了,灵柩是大将军安排的,大将军说,不用送回洛阳,而是直接送去了吴大人的故乡下邳了。” 邓锦慈眼睛红红地道:“也好。” 林师爷见她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就默默地下去了。 秋霜做了一点清粥,配着一点腌制的小菜端了上来:“小姐,吃点东西吧。” 邓锦慈沉默了一下,道:“将军呢,还没有回来吗?” 秋霜正要说话,帘子一挑,梁晟走了进来,眼底有暗青,显然是一夜未睡。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小菜,道:“太清淡了,去拿点胭脂肉过来,这样太没有营养了怎么行。” 秋霜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梁晟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一把拉过她,在桌旁坐了下来,梁晟左手端起碗,右手舀了一勺粥,递到了她的嘴边。 邓锦慈低头盯着那白粥,梁晟道:“看什么看,张嘴。” 邓锦慈张嘴咽了下去,梁晟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秋霜掀开帘子,脸一红,就要退后。 梁晟扭头瞪了她一眼:“还不进来。” 秋霜低着头,端进来一盘盐水肘花儿,烧花鸭,还有一盘胭脂肉,放在桌上匆匆就下去了。 梁晟夹了一块肘花儿放在她的碗里:“多吃点,好像又瘦了呢。” 邓锦慈没说话,但也没有动筷,梁晟倏地站了起来,道:“吴魏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你这样难过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啊。” 邓锦慈盯着他,冷笑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梁晟大怒,手紧握成拳,良久,才放下,起身,走到门口,倏地又转了回来,一把抱住她:“阿慈,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邓锦慈心一软,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轻轻点了点头:“嗯”,他听见她说。 梁晟心一喜,更加搂得紧,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阿慈,昨晚痛不痛?” 邓锦慈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腰,梁晟吃痛,却不敢喊。 “我昨晚都没有抱够,你说要不要现在……”梁晟忽然道。 邓锦慈一把推开他:“秋霜,那这饭撤下去吧,把我衣服拿过来。” 梁晟脸色冷了下来,恨恨地看着进来的秋霜,秋霜拿着邓锦慈的官服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有种破坏了别人好事的感觉。 梁晟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邓锦慈换上衣服,走了出去,林师爷正在查点库房。 邓锦慈道:“一会你安排捕快拿着拘捕文书,将梁慎言给我带到大堂来,另外派人跟着王双福去别庄把那个贩子给我一并带来。” 林师爷道:“好。”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跟大将军打声招呼?” 邓锦慈沉默了一下,道:“不用。” 林师爷领命而去。 林师爷走后,邓锦慈走到书房门口,梁晟正在里面写大字练定。 邓锦慈走了进去,梁晟听见脚步声,并没有抬头:“过来帮我磨墨。” 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墨盘开始磨。 “写几个字瞧瞧?”梁晟写得兴起,忽然拉过邓锦慈。 邓锦慈猝不及防,手上的墨汁一下子扬了他一身一脸。 梁晟怔了一下,摊开手:“阿慈,你是故意的。” 邓锦慈道:“这不怪我吧,谁让你不说一声,就突然拉着我。” 梁晟道:“你要赔我衣服,给我擦脸,洗手。”一副赖上她的样子。 邓锦慈忍不住笑了,道:“还是让蓝染给你换吧。” 梁晟见她好不容易笑了,眼睛里立刻窜出了小火苗,双手沾墨,下一秒抹到了邓锦慈的脸上。 “哎呦,你——”邓锦慈拼命躲闪,梁晟越发兴起,刚才那感觉又来了,他一把拉过她,压在了旁边的墙上:“阿慈——”声音颤颤地,像羽毛一样挠在了邓锦慈的心上。 邓锦慈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撞得胸骨微疼,她想要抗拒,梁晟已经铺天盖地吻了下来。 “阿慈,阿慈——”梁晟喃喃。 蓝染进来打算书房,一推开门却是这样场景,当时一惊,门却已经被弄出了声音。 邓锦慈一把推开他,梁晟却笑了起来。 蓝染匆匆走了出去。 邓锦慈去了内室重新换过一身干净的备用衣物,看着梁晟道:“我今天可能会很忙,你去睡会吧。” 梁晟道:“好。” 邓锦慈直接去了大堂。 林师爷见邓锦慈过来道:“大人,属下还没有审问,梁慎言已经招了一切,说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邓锦慈冷笑道:“一切损失,你问他死去的人还能不能赔回来,吴大人能不能赔回来。” 林师爷道:“好。” 邓锦慈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见好就收,毕竟梁家身后还有个太后,做的太厉害,难保会惊动太后。 邓锦慈沉默良久,想了想道:“你去算一下农户安置需要多少银子,另外,明年的春耕的花费也算一下,递个数字上来。” 林师爷点头,要走,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道:“那梁慎言好像被谁教训过,整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属下问他,他也没有说什么。” 邓锦慈怔了一下,心一动,这整个宛县敢教训梁慎言人恐怕只有那位了吧。 邓锦慈点了点头,林师爷就领着几个人下去了。 邓锦慈写了一个折子,直接递给了太后梁娜。 邓锦慈上这个折子的同时,李隐弹劾梁晟在宛县纵容亲眷,枉顾百姓性命的折子同时也递了上去。 中常侍柳腾在萧志即位后,因为拥立有功,被封为费亭侯,他一向跟梁晟往来密切,与李隐并不对盘。 李隐的折子一上去,密切关注李隐动向的柳腾立刻察觉到了,很快派人去报给了人在宛县的梁晟。 “李隐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还没有对付他,他到开始下手了。”梁晟将信件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阿宁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梁晟道:“据说最近李大人频频和尉氏候联系是吧?” 阿宁道:“探子们都是拦截了不少书信。” 梁晟眼里闪过一丝戾气:“萧算当年争过皇位,皇上早就想除掉他了,不过是一直在寻找机会罢了,现如今看来他们的死期到了。” 梁晟也写了一个折子,派了暗卫直接送到萧志手上去。他相信没有谁比萧志更希望那两人死掉了,而最大的最彻底的帽子就是谋逆大罪。 这折子很快就送到了萧志的手里,萧志将这事交给了廷尉处管理刑狱的傅宇。 傅宇接到公文吓了一跳。 傍晚回家时刚在门口下了马车,忽然有人叫住他。 “傅大人——”傅宇转头一看,却是费亭侯柳腾。 傅宇忙上前施礼道:“侯爷怎么在这?” 柳腾慢悠悠道:“听说,皇上将这案子交给了傅大人?” 傅宇怔了一下,随即道:“这案子还真是棘手呢,不知道侯爷有什么可以指点的地方” 柳腾道:“这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都摆着呢,皇上的心思还不明白吗?” 傅宇道:“侯爷要不要进府上坐坐?” 柳腾道:“不用了,想必傅大人也忙,这要派人去桂阳,可要早去早回呢。” 傅宇感觉自己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他忙点头道:“是,侯爷说的是。” 柳腾上了马车,看着傅宇道:“那傅大人,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二日李隐就被傅宇派人请进了天牢里。然后傅宇立刻派人去桂阳传讯尉氏候萧算。 邓锦慈按照梁慎言赔的银子,给每个人发了一些安置的费用,各自遣散回老家去了,其余一些伤者可以留在这里养伤,伤好后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宛县的大风波暂时平息了。 “小姐,外面太冷了,还是进屋吧。”秋霜将披风给她披上。 邓锦慈看着天空,马上就开春了,天气还这样冷。 第58节 傍晚吃饭的时候,她看着一旁吃饭的梁晟,忽然道:“你说要在乡下找块田地,守着青山绿水过一生怎么样?” 梁晟抬头,伸手摸摸她的头:“怎么?发烧了吗?” 邓锦慈垂下眼帘,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梁晟搂着她,她身子冰凉凉的,呼吸清清浅浅的,仿若不闻,梁晟叹了口气,心里一软,又带着微微的心痛,他贴着她的耳边道:“阿慈,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已经身不由己了,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都会保护你的。” 第81章 皇后 过新年的时候,刚刚回到洛阳的李氏给邓锦慈寄了一封家书。 邓锦媛出嫁了,赵姨娘倒是老实了不少,邓锦姝的儿子已经能慢慢走路了。在信的末尾处,李氏说,邓锦芳在宫里还挺受宠,最近皇上给晋了位份,封为了美人了,王氏在老太太面前抖起来了,连温氏都要让着三分。 邓锦慈心道,这趾高气扬的事情,王氏的确能做的出来。只是没有想到邓锦芳在宫里居然混的不错,郭湘君的孩子掉了,倒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当年梁琳当皇后的时候,后宫里的女人可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过,她死前仅有的三个公主还是梁琳死后才生出来的。 或许,这也是上天对萧志薄情寡义的报应吧,都到了那个时候,连个儿子都没有。 傅宇很快就把尉氏候萧算提解回京,押入大牢。 酉时刚到,天色已经全黑,黑暗的天牢里,光线昏暗,牢头打起了瞌睡。正沉浸在掷色子出了大点发了大财的美梦里。 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惊:“谁,谁,敢推老子——” 一巴掌打了下来,牢头登时被打翻在地,待睁开眼睛看了清楚,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人却是廷尉正傅宇傅大人。 他一抖,忙跪倒在地:“大人饶命——”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全身裹着披风的人,看不清面容,但看傅宇对他的态度,想来也是个高位之人,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傅宇亲自在前面引路,那人慢慢走过,牢头觉得眼前似乎带起了一阵风,那人脚下一双靴子却是软底小羊皮靴,这款式,牢头心一动,看着鞋的样式,分明是一女人。他仿佛吓到了,不敢再往下猜。 到了关押萧算的牢前,那人停了下来,傅宇叫人开了牢门,那人低头走了进去。 坐在里面的萧算抬起头来,那人轻轻抬了一下头,借着灯外的余光,萧算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一惊,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人淡淡一笑,清启朱唇慢慢开口道:“那年你回清河,没有来得及一送,既然又来了洛阳,焉能不见见故人?” 萧算沉默了半刻:“当年之事,不提也罢了。” 来人幽幽道:“我听哥哥说,那年你已经有正妃了,可是真的吗” 萧算垂目望着牢外的灯光闪过来,投在地上的暗影,良久道:“是,那年我是已经有了正妃了。” 来人轻笑,语气却悲怆:“那你的意思就是从未爱过我,不过是打算利用我罢了?” 萧算手收紧再收紧,然后道:“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娘娘还记挂着做什么?” 梁琳道:“你的意思是从未爱过了?” 萧算心抽了一下,忽地挺直了脊背,道:“是,从未爱过。” 梁琳道:“嗯,我知道了。”然后如来时一般,匆匆出了牢门。 萧算看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听着牢门当啷一声又重新合上,很快牢里又归于了沉寂。 李隐勾结萧算犯下谋逆罪很快传遍了天下。李隐的门生勃海人王调贯械上书,为李隐请愿。河内人赵承等数十人也联名到了朝廷通诉,力保李隐是冤枉的。 各地门生写下签字状为他请愿,声势浩大。萧志大为惊骇,这人名声如此显赫,一呼百应,看来真是留不得了。 萧志给傅宇下了死命令,务必要罪证确凿,而尉氏候萧算直接被定了死罪,等着秋后处斩。 萧算定罪的半个月后,椒房殿大宫女新荷出宫办差碰到了一个女子。 “新荷姑娘——”,那人叫住她道。 新荷回头一望,是个陌生的穿着一身杏黄色衣裙的小姑娘:“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小姑娘道:“椒房殿女侍服饰都带着鹅黄色的配饰,而唯一能在这个时候出宫的怕只有大宫女新荷了吧。” 新荷轻笑一下道:“你眼睛到是犀利,你找我什么事?” 那小姑娘道:“受人所托,有个东西要送给皇后娘娘。”说罢,那小姑娘拿出一卷轴递给了她。 新荷刚要打开,那小姑娘道:“不过是故人之物,还是请娘娘亲自打开才好呢。” 新荷想了想,反正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就点了点头,然后回宫去了。 梁琳看着那卷轴就分外眼熟,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打开来,却是一副美人图,画中人眉眼弯弯,一脸幸福的甜蜜,这是当年在锦绣园牡丹花下的她。 这幅画的卷轴处已经微微发黄,破损,显然是有人经常观摩的缘故。她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萧算,萧算他—— “新荷,你去给我拿笔来。”梁琳即刻起身,哥哥,只有哥哥才救得了他。 梁晟很快就接到了梁琳的信件,梁琳派了快马送过来的,因为这封信件,跑死了五匹千里马。 梁晟大怒,又是萧算,简直入了魔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找妹妹救命。 他顺势将周边的东西摔了下去,待再要砸另一件,却碰触到邓锦慈的目光,冷哼一声,将手边的青瓷瓶放了下来。 阿宁当时就乐了,看来这奢侈浪费的毛病还是邓大人能治疗的好。 梁晟狠狠瞪了阿宁一眼,阿宁偷偷地溜了下去。 邓锦慈拿过那封信,仔细地看了看:“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梁晟冷哼一声道:“这算什么情义。” 邓锦慈转头对阿宁道:“你去皇后娘娘回封信,就说这事将军帮她办了。” 阿宁道:“是。”立刻下去了。 梁晟道:“你,你你——” 邓锦慈叹了口气,拉过他,坐下:“我知道将军你讨厌当年萧算算计皇后娘娘的事情,但有些事情,真不是这样非黑即白的,你怨恨他算计你妹妹的感情,千方百计想除掉他,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你这样强硬给的,也不见得是她想要的啊,或许帮她救了人才算是真正对她好的。” 梁晟脸色一片阴霾,眼里的戾气却消失了,但一想到要救这个自己痛恨的人,又忍不住将手边的青瓷瓶推了下去,碎了一地方才甘心。 邓锦慈将另一边的粉彩的花瓶也递了上去。 梁晟冷哼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邓锦慈笑了出来,他这是答应了。 夜凉如水,梁晟还未回来,邓锦慈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她没有惊动守在外间值夜的秋霜,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忽然觉得眼前的院子变得又大又宽广,眼前的建筑物是那样的熟悉,她有些恍惚,接着往前走,却是雕栏玉砌的宫殿。 这是……,邓锦慈有些迷糊了这是哪里? “那酒送去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微臣已经送去了,亲眼看着他喝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就组织弓箭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先前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意。 “娘娘,皇上就在里面,这粥要送上去吗”有人在她耳边说。 她一惊,回身,一个宫女装饰的女子端着一碗百合粥立在身前,那模样分明就是令喜。 她大惊失色,再过身来,萧志的脸在眼前放大,他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恨恨地说道:“朕的女人,谁敢觊觎,谁就要死无葬身之地。”那目光狠毒异常,邓锦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梁晟睡的正香,手环在她的腰上,搂得紧紧的。 邓锦慈却发现身上一片冷汗,好多年不做关于前世的梦了,这是暗示着什么呢,借着月光,邓锦慈的目光落在梁晟熟睡的脸庞上。 她动了一下,梁晟的手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 或许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几年了,她想。 第82章 逃脱 天气阴沉沉的,春风很大。宛县的界碑处,邓锦慈裹紧了披风,梁晟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手滑落到她的脸上,捏捏她的脸蛋。 “快回去吧,外面风大,等我回来。”半晌,梁晟道,有些依依不舍。萧算的事情必须亲自回京去办,不然以萧志的个性恐怕是等不到秋后处斩了,或许在牢里就被处理掉了。 邓锦慈理了一下梁晟的衣领,将披风的帽子给他戴上:“万事小心。” 梁晟站立良久,终于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邓锦慈看着风中远去的梁晟,眼睛酸酸的,才成亲多久,竟然已经有了离愁。蔫蔫地回了府,邓锦慈忽然觉得很无聊。 “小姐,中午想吃什么?”秋霜掀开帘子。 邓锦慈手托着香腮,盯着窗外初绽的春花发呆。“小姐,小姐——”秋霜喊了几声,邓锦慈才缓过神来。 “什么事?”邓锦慈回过神来,神思倦怠。 “小姐中午想吃什么?”秋霜重复了一遍。 “随便吧。”邓锦慈恹恹地道。 秋霜诧异了一下,道:“那就照以前的菜谱做了?” “嗯。”邓锦慈手中玩的狼毫笔不小心甩了出去。 秋霜低头捡了起来,忽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家里厨房帮佣的六嫂子,老六出远门采购物品的时候,六嫂子也是这幅模样。小姐这莫非也是……想男人了? 秋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收回去,却见邓锦慈压根没有注意她的小心思。 秋霜收起笑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留下她自己在屋径自发着呆,想着莫名的心事。 柳腾正在自己的府里喝茶,自从封侯之后,皇上在洛阳城里赏了他一块地作为府邸,他性喜奢侈之物,府邸建得富丽堂皇,十分精致。 梁晟进来的时候,柳腾的茶砌得刚刚好。 柳腾给梁晟到了一杯,笑意盈盈道:“我今早起来就看见枝头喜鹊叫,想来是大将军要回来了,果然如此。” 梁晟薄唇一勾:“侯爷什么时候改行算命了,不如给我算算什么时候能财星高照?” 柳腾打趣道:“怎么?刚娶了老婆,银子就不够用了?” 梁晟笑:“谁会嫌银子多呢。” 柳腾大笑:“的确是,来人——”不多时,一人掀开后门的帘子端了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蒙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锦帕。 梁晟道:“还真有银子?” 柳腾道:“将军不妨一看。” 梁晟掀开,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纸文书。他拿了起来看去,上面是一人的画像,周边写着一人的身高体貌,所犯罪行及死刑的执行期限,与萧算的身形倒是极为相似。 看到这个,梁晟心一动,抬眼看向柳腾,柳腾点了点头,梁晟勾唇一笑:“侯爷果然有情义。” 柳腾道:“将军所托,我定不负。” 梁晟站了起来,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道:“那就事不宜迟,明晚动手吧,至于李隐,那就让他在牢里待着吧,或许有人比我们更快动手。” 第59节 柳腾笑眯眯道:“这么急,莫非是想着新婚的娘子了?”说完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梁晟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正是。”说得一本正经,倒是让柳腾怔住了,然后大笑起来:“果然爽快。” 夜色越来越深,守牢的牢头和狱卒们却是精神抖擞,许牢头高兴坏了,一日前在赌场认识个凯子,今晚主动找上门来,非要接着赌不可,这个人还带来了美酒,这肥羊不宰还留着过年不成。 “大,大,大,哈哈——”,看掷出的色子,许牢头笑的开怀,顺手将银子放在了怀里,看着那人道:“不好意思了,老弟,这手气就是这样好。” 那人笑:“不过是凑个热闹,结交个朋友罢了,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说着,那人将手中的酒坛启了封:“这是上等的女儿红,许牢头性格豪爽,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着,给所有人的面前的酒碗都倒满了。 许牢头笑:“正好这夜色凉,喝酒倒是暖身了,老弟这样爽快,也是难得的人,这朋友我也交定了。”说着,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其他狱卒也纷纷举起碗,一饮而尽。 那人笑着看着他们,心里默念一、二,三…… 三还没有念完,许牢头和狱卒开始接二连三全部倒下。那人站起,对外面道:“进来吧。” 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被帮着双手,推了进来,很快到了萧算的牢门前。 萧算惊讶地看着来人,那人从许牢头的身上翻出钥匙,迅速打开牢门。 “出来吧,萧侯爷。”那人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然后将那人推了进去。那人并没有多少挣扎,显然是下了药之类的。 萧算也没有挣扎,反正将死,在哪里都是死罢了。 直到出了洛阳城,在城北的亭下,一身黑衣的梁晟站在那里,才有些微惊讶。 “大将军这是要玩什么花样?”萧算淡淡地道。 梁晟一把揪过萧算的衣领,一双美目戾气极重,他恶狠狠地道:“萧算,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救你,不过是给我极为重要的人一个交代罢了,从今以后,你最好改名换姓乖乖地走得远一点好好度过你的残生吧。”说着,说着,照着那脸,一拳打了下去。 睡到半夜,许牢头忽然醒了过来,看着周围静悄悄地,那人已经不见了,心里倏地一惊,这个可是重犯的天牢,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有死路一条。这样想着,酒一下子醒了,赶紧将周围的狱卒踢醒。 正挨个检查,忽然门口有人喊道:“有人在吗?” 许牢头走过去一看,却是皇上身边的小唐。 小唐看见许牢头,低声道:“皇上口谕,萧算今晚立即行刑。” 那许牢头一激灵,这事不是没有惯例的,要犯要是提前处死了,对外都会宣称得急病而死。 “是”,他立刻答应。 小唐走到牢门口,看了看暗影处的萧算,向着许牢头点了点头,就出了牢门。 许牢头打开牢门,拿来了药,踢了一下萧算,萧算哼了一声,死到临头装死也没有用,许牢头掰开他的嘴,将药给他灌了下去。然后吩咐下面的人狱卒准备个席子,直接扔出去算了。 梁琳收到梁晟派人送来的信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哥哥——”,她扑倒在美人榻上。 新荷拿过那封信,就着烛台将那封信烧了。 “既然心愿已经了了,娘娘已经要开心才是。”新荷道。 梁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新荷道:“听说尹贵人怀孕了?” 新荷道:“是,今早的太医院那边传来的,太医还没有上报呢,尹贵人自己也不知道呢。” 梁琳缓缓笑了:“那就好,你去处理好吧。” 新荷道:“是。” 事情一办完,梁晟立刻回了宛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邓锦慈的面前。 “阿慈,阿慈——”庭院中,花架下,梁晟一把抱住她:“我想要孩子了,生个孩子吧。” 邓锦慈道:“好。” 第83章 太后 又是一年牡丹花开的季节。 尚书右丞严喜正在整理各个官员的履历表,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庭院里的牡丹花开的正盛。 忽听门吱嘎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严大人,好久不见了。”声音爽朗不失柔美。 严喜抬头,嘴角泛出笑意:“算算时日,邓大人也该回京述职了,不成想这么快。” 邓锦慈笑:“回家自然是归心似箭,这还嫌慢了呢。” 严喜笑了:“邓大人似乎开朗了不少,平日里都嫌话多呢。” 邓锦慈怔了一下,心道,是吗,嘴上却道:“三年未见,京里一切倒是老样子。” 严喜道:“是,一切都是老样子,这几年,宛县的业绩不错,太后总夸邓大人呢。” 邓锦慈笑:“都是托太后的洪福罢了。” 二人正说话间,门被一脚踢开,露出梁晟一张俊美却写满了不耐烦的脸:“啰嗦,有完没完了?” 严喜吓了一跳,忙上前施礼:“下官参见大将军。” 梁晟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然后拉过邓锦慈:“走了走了。” 邓锦慈歉然一笑道:“呈报我就放在这里了,那,就有空再见了。” 严喜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有些心疼的看着刚才被梁晟一脚踹坏的门,心想,还是被见的好。 回府的马车上,邓锦慈才瞥见梁晟一脑门的汗。 “怎么了?出这么多汗?”邓锦慈道。 “刚才去了一趟骑射营,和他们比试功夫和射术了,没有想到几年未见,那个姓郭的倒是精进了不少,还有一身的蛮力。”梁晟随口道。 姓郭的,郭翔宇吗,邓锦慈心头一动,再没有说话。 梁晟看了看邓锦慈柔顺的眉眼,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帕递到了她的手边。 邓锦慈诧异抬头:“我不用,我也没有出汗。” 梁晟目光微闪,有些恼怒:“快点,快点。” 待邓锦慈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触到梁晟越发不悦的眼神,赶紧憋了回去,接过那方锦帕。 手缓缓伸了过去,为他去擦拭额上的细汗,梁晟的脸色渐渐放松下来。 梁晟眼型是那种精细勾勒过的凤眼,眉眼生的十分精致,本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那悬胆鼻下的薄唇却偏偏增添了一些男子无情的气息。 那温柔的目光看得梁晟心头一热,他一把抓住那只柔荑,低低叫了一声:“阿慈——” 邓锦慈往后一退,下意识要站起,头砰地撞到了马车顶。 梁晟眉头一皱,手伸过来,揉揉她的脑袋,骂了一句:“蠢女人。” 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 一个着黑色宦官服饰的小太监站在门前,见二人下车道:“太后有旨,宣大将军夫妇二人觐见。” 梁晟道:“现在吗?” 那小太监道:“是。” 邓锦慈站在长信宫外殿,梁晟先进去见太后。 宫女上了新年的新茶,邓锦慈缓缓拨动手中的茶杯,看着青色的茶汤在掌中起伏。偌大的宫里是越来越冷了,即使这四五月的天气里,即使烧着地龙,那种冷意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邓锦慈站了起来,没有想到萧志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萧志大踏步迈入长信宫,一眼瞥见正在一旁跪着的女子。 萧志扫了一眼,往前走,走到一半,倏地转过身来,慢慢走到邓锦慈身前道:“你是?” 邓锦慈叩头道:“臣邓锦慈参见皇上。” 萧志目无表情,嘴上道:“邓锦慈?听说你在宛县成亲了,嫁给了梁大将军。” 邓锦慈手指缩了一下,轻咬了嘴唇一下道:“是。” 萧志笑了起来,听在邓锦慈的耳中,却有些阴恻恻的,她忽然紧张起来。 大殿里静极了,邓锦慈觉得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丝丝冷汗,地上的凉气也直往身体里冒,她觉得膝盖微微痛了起来,前世时在宫里没少跪着,那个时候膝盖早已经跪出了茧子,现如今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半晌,萧志再也没有说话,缓缓踱着脚步进里面去了。 过了没有多久,梁晟出来了,因为萧志在里面的缘故,太后就没有再见邓锦慈。 梁晟一把拉起她,手触及之处,手心一片冰凉,他帮她使劲搓了搓,有些心痛地道:“以后,这宫里你还是别来了。” 邓锦慈垂目,半晌才冒出一句道:“好。” 梁晟回来之后,日夜都在忙着。 邓锦慈述职之后,正式辞了官职,守在了家中。 “小姐,吃药了。”帘子一掀,秋霜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邓锦慈叹了口气,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 “刚才太太派人捎个口信来,说要不要再找个大夫看看。”秋霜接过药碗。 邓锦慈摇了摇头,或许是长期郁结在心,或许是心里总是隐隐带着不安,成亲这么久,肚子也一直不见动静,她望着窗外的夜色,道:“先这样吧。” 梁晟掀开帘子,目光落在秋霜手上的药碗上:“又吃药了?” 邓锦慈点了点头。秋霜悄悄退了出去。 梁晟看了看她的脸色,忽然道:“如果不想喝,就算了吧,这或许就是缘分。” 邓锦慈没有抬头,盯着自己的苍白的手指看,中药或许是苦的,但又何曾苦过命运。算算日子,按照前世,太后的剩下的日子似乎也不多了,太后是梁家最大的靠山,如果太后一旦殁了,本就与萧志相处的势如水火,这样梁晟的处境就将极为不妙。 梁晟看着她忧愁的小脸,上前道:“阿慈,真的不用为这件事情烦心,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一切都好。” 邓锦慈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一大早,邓锦慈刚起床,伺候梁晟吃早饭,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少爷,少爷——”是阿宁的声音。 “怎么了?”梁晟一把掀开帘子。 阿宁走得急了,有些气喘嘘嘘,半晌才道:“少……爷,宫里传出旨意,说太后昨晚忽然病倒了。” 邓锦慈手中的瓷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啊,各位小天使,最近事情多,都没有时间写文,现在终于喘口气了,各位小天使不要抛弃我啊!~~!!我努力更新 第84章 心愿 第60节 天色渐渐黑了,一大早就入宫的梁晟还没有回来,看来是大大的不妙,邓锦慈静静地望着窗外,太后是梁家最大的靠山,如果有什么不测,梁晟的处境就岌岌可危。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努力回想前世的事情。 时间过去了太久,有些细节已经记不得了。但太后的确是这几年殁的,邓锦慈默默想着,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准备了,她可不想真的当寡妇啊。 长信宫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宫女宦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梁晟脸色不善,比往日更甚,人还没有靠近,已经感受到强大的戾气。 萧志站在太后的床前,手心悄悄冒出了冷汗,多年形成的习惯,梁晟全身发出的气息总是让他莫名的紧张。他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恼怒这样的自己。 太医跪了一地,为首的太医战战兢兢地道:“皇上,大将军,太后只是忧思国事,过度操劳才病倒的,多休息几日就好了,请皇上和大将军不要担心。” 梁晟阴沉着脸,道:“段太医,太后的身子多年来都是你调理的,想必什么情况,你也是清楚的,这多长时间能恢复过来呢。” 段太医哆嗦了一下道:“回大将军,太后要是静养,不要多操心,才有可能尽快……” 梁晟冷哼一声道:“每次都是这样的废话,还能有新意吗?” 梁娜叹了口气,旁边的梁琳扶着她坐了起来,将一条明朱红色万事如意大引枕垫在了她的腰下。 梁娜清咳了一声,有些虚弱,她缓缓道:“大将军也莫要怪罪太医了,这也是老毛病了,养养就好了。” 梁晟看了她一眼,将火气压了下去。 萧志上前道:“太后好些了吗?” 梁娜看着他,道:“感觉好些了,奏折那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不如皇上去帮着处理吧。” 萧志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自萧志登基以来,处理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一些国家大事基本都把持在太后和梁晟的手里,本来说好了大婚之后亲政,也迟迟没有还给他。 “是,那太后就好好静养,朕去替太后分忧了。”萧志一脸沉痛的表情。 梁晟冷冷扫了他一眼,再没有说话。 待萧志走后,梁晟上前道:“太后……” 梁娜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梁晟回头看了一眼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和宫女们,眼神凌厉,太医和宫女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梁娜看了看眼睛红肿的梁琳,又看了看梁晟道:“你们两个也不用太担心,不过是陈年痼疾罢了。” 梁琳拉着她的手,道:“姐姐——” 梁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琳儿,别的我不怎么担心,唯独担心你,脾气硬,又不会讨那个人欢心,唉……” 梁晟道:“要是他敢欺负琳儿,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梁娜沉默了半晌,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内心深处有着隐隐的不安,随即,她将这种不安抛之脑后,道:“阿慈怎么样?有孩子了吗?” 梁晟道:“阿慈很好,我们会有孩子的。” 梁娜转头看向梁琳道:“琳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些事情难以接受,但这皇上没有子嗣,对你也不利的,以后哪个宫人有了,养在你的名下也是可以的。” 梁琳脸色一白,萧志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出生过,自然也是因为她做了手脚的缘故,每个怀孕的女人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处理掉了,她原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有想到都被太后看在眼里。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道:“是,我知道了,姐姐,你就好好养着,不用为我操心了。” 萧志步出长信宫,心里隐隐有着喜悦,小唐偷眼看他,心里也隐隐为他高兴起来。萧志走着走着,忽然道:“那个你处理好了?” 小唐道:“皇上既然已经做到目前这个样子,不然加把劲吧,到时候这天下就真正的在皇上的手中了。” 萧志倏地侧过头,夜色下眼里闪过诡异的光芒,良久,缓缓道:“你说的是,不如就加把劲,将分量做足了吧。” 邓锦慈吩咐下人们将廊下的灯笼都早早点好,屋子里一片明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阴霾。 梁晟进屋的时候,邓锦慈正在给缝制衣服。 “这么晚了,光线不好,伤眼睛,还是别做了。”梁晟脱下外衣,递给了旁边的秋霜。 邓锦慈放下手中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脸色还不错,道:“太后的病怎么样了,到底什么病?” 梁晟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没有什么事情,太医说不过是过度操劳罢了。” 邓锦慈点了点头,拿起了手中的衣服就要再接着缝,梁晟一把拉过:“别缝了,伤眼睛。” 冬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盘子,上面是给梁晟准备的晚饭。 邓锦慈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清粥:“这个是我今天熬的,这个季节容易上火,正好去去火。” 梁晟看了一眼,一脸嫌弃:“能不能换个粥啊,这个粥没有味道。” 邓锦慈默默将粥放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 梁晟盯了半天,终于乖乖拿起了勺子,喝粥。 邓锦慈道:“今日母亲来信了,让我明日回家一趟,说是要给我哥哥定亲了,让我回去热闹热闹,你有没空没有?” 梁晟勉强将粥喝完,道:“只要是你,我都是有空的,你不知道吗?” 邓锦慈别开眼,秋霜和冬雪相视一笑,脸悄悄红了。 良久,邓锦慈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她缓缓道:“如果,我说如果,咱们离开这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像个百姓一样生活怎么样?” 第85章 日食 一大早,梁晟换了衣服准备和邓锦慈回娘家。 邓锦慈收拾一下东西,让秋霜安排了马车,备了一些礼物,直接回娘家去了。 到了邓府,正赶上邓延武休假,梁晟就留在前厅陪着邓延武下棋。 和邓清结亲的是太史令洪授的侄女,邓锦慈印象里并没有见过,但李氏说,这个姑娘是有福气的长相,家里兄弟众多,算命的说了,这种是宜男相,很容易生男娃。 邓锦慈笑了,想了想,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了母亲。 李氏接过来吓了一跳:“云云这是做什么?” 邓锦慈道:“娘亲要给哥哥娶媳妇,这聘礼要做的好看些,总要银子吧,拿着吧。” 李氏赶紧塞给她手里道:“你哥哥娶媳妇,哪能要你的银子,留着自己用吧。” 邓锦慈硬塞给她:“还是拿着吧,就算我孝敬您的,这些年很少在家,也没有怎么照顾你。” 李氏眼圈红了红,最终接下了。 邓锦姝孩子生病了,这次没有回来,邓锦慈出了李氏的院子,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看看,在外多年,这院子一直空着,听身边的丫头说,李氏派人定期打算,保持了原样。 邓锦慈刚走上青石甬道,拐角处急匆匆转来一人,一下子撞到了她的身上,邓锦慈只觉得身边冰凉一下,待反应过来,才发现那人手上端了一盆清水,这水一下子都泼到了她的身上 ,衣服一下子就湿了。 秋霜大怒道:“哪里来的丫头,竟不看路,冲撞到将军夫人,可不要命了吗?” 那丫头一下子跪在地上,有些战战兢兢,却不说话。 秋霜上前一步,就要发作。花丛后转出一人来,道:“哎啊,这是怎么了?” 邓锦慈目光一闪,这人身着嫩绿色襦裙,一张粉脸笑意盈盈,却是邓锦玲。 邓锦玲道:“你这个死丫头,也不好好看路,这是本朝的大将军夫人,可是不要命了吗?” 那丫头伏地不住磕头。 邓锦慈抿唇不语,看着邓锦玲。 邓锦玲道:“姐姐,这个丫头是新来的,是个哑巴,姐姐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反正这里离我那里不远,不如去我那里换件衣服如何?” 邓锦慈谓然一叹,道:“那就走吧。” 邓锦玲抿嘴一笑:“姐姐请。” 秋霜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头,跟着离去了。 邓锦玲的院子摆设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邓锦慈走到桌边看着旁边的木雕,忽然有些感慨,那木雕是邓锦玲八岁过生日时自己送给她的礼物,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保持的这样好。 邓锦玲见她目光落在那木雕上,嘴角泛出了一丝冷笑。 “姐姐,看看这件合身不?”她拿出一件蜀锦的百褶留仙裙递给了邓锦慈。 邓锦慈笑了:“随便找件就可以了,这样贵重的衣服你还是自己留着穿吧。” 邓锦玲道:“姐姐见外不是,姐姐身份贵重,这样的衣服还嫌不够格呢。” 邓锦慈见推辞不过,接过,去屏风后换了去。 邓锦玲道:“姐姐的湿衣服就放在这里,等晾干了,妹妹派人给你送回去。” 邓锦慈想了想道:“好。” 梁娜倚在床上,落樱有些忧心如焚,梁娜叹了口气:“哀家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很多人也盼着哀家早死……” 落樱道:“太后莫要这样说,这天下要没有太后,也不能如此太平。” 梁娜摇了摇头道:“或许有些事情应该早做准备才是,我死不要紧,主要是放心不下大将军和皇后。” 落樱道:“皇上是大将军和太后一心扶持上台的,总不会不顾念旧情吧。” 梁娜冷笑道:“旧情,哪里有什么旧情,有时候事情坏就坏在这里呢。” 落樱没敢接话,梁娜目光转向了窗外。 忽然窗外灼灼的太阳光变暗了起来,越来越暗。梁娜大惊:“去,看看什么情况。” 落樱匆匆跑出门去,天一下子全黑了起来。 等落樱再跑回来,天又开始渐渐亮了,梁娜直起身子,语气有些急道:“外面怎么回事?” 落樱带着哭腔道:“刚才太阳不见了,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梁娜跌坐下来道:“莫非是什么不祥的兆头?” 萧志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小唐道:“皇上,太史令来了。” 萧志道:“快请。” 太史令洪授大步走了进来,跪地叩头,三呼万岁。 萧志道:“洪爱卿快起来,正好为朕说说,今日这天相所谓何兆?” 太史令洪授道:“太阳被遮,白天变黑夜,这说明有灾星在朝野,近年来各地灾患不断,盗贼横行,就是表现,此灾星不除,天下间难以太平。” 萧志眼睛一亮:“你说这灾星是?” 洪授道:“枉杀忠良,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正是大将军梁晟是也。” 萧志道:“此话当真。” 洪授道:“微臣以项上人头作保,此事千真万确。” “太后面前,你敢这样说吗?”萧志道。 第61节 洪授道:“为了天下太平,臣有何不敢。” 梁娜盯着眼前的洪授,半晌不语,好半天忽然呕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长信宫顿时乱做了一团,萧志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梁琳看着萧志,冷冷道:“皇上这是故意的吗?” 萧志站直了身子,看着梁琳,脸色冰冷,道:“朕不过是为天下万民着想,相信太后也是以国事为重。” 梁琳撇过头去,不再看他,眼睛里红红的,她扑倒在太后的塌前:“太后,你可要好好的啊。” 天色变黑的时候,邓锦慈的眼皮就开始跳,心里隐隐的不安。 “将军,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太后,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安呢。”邓锦慈匆匆走到前厅,叫住梁晟。 “你不安是因为刚才的天相吗?古书中也有记载,以前也发生过,没事的,不过是一种天相罢了。”梁晟安抚她。 邓锦慈摇了摇头,当年梁晟就被这日食现象所累,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不久太后就病逝了,难道今生还是这样吗? “你去宫里看看吧。”邓锦慈坚持。 梁晟难道见她这样坚持,道:“好。”叫了马车,就去了宫里。 直到天黑,梁晟也没有回来。 邓锦慈自己坐上了回去的马车,或许有些事情应该要提前准备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过年,加忙着收拾东西,要换地方了,快递东西,找物流,作者君最近忙死,所以更新晚了,请见谅,最近要积极更新了,抓紧写完,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啊,么么哒,爱你们!!你们就是我更新的动力啊。 第86章 楚歌 洛阳城里近日人心都惶惶不安。 自那日太阳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都议论纷纷。 “听说太史令洪大人观天象,说是因为朝中有佞臣,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上天才给的预兆……”洛阳城的酒馆里,有人议论。 “如果是那样,那应该上奏皇上将那奸臣除掉才行呢。”另一人道。 “那奸臣是谁呢?”有人提出这样一个关键问题。 “听说是……”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一个名字还是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那名字一出口,酒馆里立刻静了下来,然后是在一片静谧声中,有酒杯掉在地上碎裂声吓了众人一跳,好半晌没有人再敢大出一口气。 梁大将军狠戾之名远播,手下死掉的官员百姓不计其数,在整个洛阳城,提起他的名字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好半晌之后,有人忽然冒出一句来,是他又如何,太阳没有了,咱们还不是个死…… 很久之后,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此时,一辆青蓝色的马车缓缓驶入了洛阳城里,直接奔着大将军府去了。 邓锦慈立在府门口,看着马车缓缓过来。待马车帘子掀了开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身青衣的杨一平见到她,笑了:“劳烦大将军夫人在门口亲迎老夫,真是不敢当啊。” 邓锦慈上前施了一礼道:“又要麻烦您了,杨大夫。” 杨一平眯了眯眼睛道:“还是进屋说吧。” 邓锦慈道:“好。” 梁晟对这个杨一平印象深刻,当年痛得不轻,杨一平见到梁晟不卑不亢地施了礼。梁晟冷哼一声别开去。 邓锦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杨一平道:“那就明日好吗?” 杨一平道:“那今晚我就准备一下。” 邓锦慈道:“好。”让秋霜领着下去休息。 邓锦慈忽然道:“你养在西山的暗卫都还在吗?” 梁晟看着她:“你要用暗卫?” 邓锦慈望着梁晟的眉眼,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道:“是,可能最近会用。” 梁晟一把抓住她的手,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动用暗卫的信符。邓锦慈郑重收好,忽然开玩笑道:“不还给你了,怎么样?” 梁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邓锦慈抿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待回了房,邓锦慈给梁晟脱去外衣,道:“太后怎么样了?” 梁晟沉默,盯着雪白窗纱半晌才道:“不是太好。” 邓锦慈没有说话,默默将外衣挂在了旁边的架子上,想了想,道:“杨大夫的医术我还是相信的,没事。” 梁晟没有再说话,晚上就寝时,却将邓锦慈搂得更紧,邓锦慈借着窗外的月光,忽然瞥见梁晟眼角有着可疑的泪光。 她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第二日,邓锦慈将杨一平打扮成梁晟的贴身侍卫就进了宫。太后的病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以萧志的阴险,梁家就岌岌可危。 太后的长信宫里静悄悄的,自从病了之后,免了各位后宫娘娘们的晨昏定省,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杨一平给太后诊治的时候,邓锦慈悄悄退了出去,当年梁晟能在御膳房下毒毒死上一任皇帝,难保萧志就没有那样的心思,找人留意一下也是必要的。 梁晟在长信宫呆了好一阵子,杨一平也没有结束诊治,他忽然发现邓锦慈不见了。 “夫人呢?”梁晟问旁边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一下子慌了,忙跪下道:“大将军,这,这……” 梁晟冷哼一声,看了一眼里面正在施针的杨一平,抬脚迈出了宫门打算去找找她。 正值午后,阳光十分明媚,花开的正艳,空气里隐隐带着扑鼻的幽香。 梁晟走着走着发现竟来到了御花园,自打他成年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毕竟这是皇上的御花园,无论如何跋扈,这后宫还是少涉及得好。 梁晟正要退出去,不经意间却瞥见了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丁香色的襦裙,腰上飘着的腰带镶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这款式,用的料子还是他亲自选的。 有什么在脑中飞快闪过,他下意识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嘴上道:“你怎么来这里”那人没有答话,却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梁晟愣了一下,忽然前方的宫女宦官们跪了一地,所有人都惶惶然,口中喊道:“大将军……不可……”。 梁晟低头,那人却一把推开他,伏地痛哭起来。 梁晟呆了又呆,待看清了那人的脸,才发现这个人并不是邓锦慈,是一个似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脸庞。 “你,你是?”梁晟道。 “我家主子是皇上新晋的邓美人。”有宫女战战兢兢答道。 “大将军如此轻薄于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吧。”邓锦芳越发痛哭失声。 梁晟眯起了眼睛,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旁边转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开口道:“此乃皇上的后宫,大将军如此轻薄娘娘,是不是不太好啊。” 梁晟扫了一眼,却是萧志身边的小唐。梁晟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唐公公那只眼睛看到我轻薄娘娘了?” 邓锦芳大哭:“皇上皇上,臣妾不活了……” 梁晟看看天光,午后的艳阳越发热烈,不知道阿慈到底去哪里了,便有些不耐烦,袖子一甩,转身出了御花园。 此时的邓锦慈却在御书房的偏殿里。 邓锦慈刚一走出御膳房,就有宫女拦住她,说皇上有请。邓锦慈有心给梁晟送个信,但那宫女态度十分强势,她最后只是悄悄将自己随身的香囊丢在了路边。 一进了御书房,萧志一脸平静,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萧志回过头来,眼睛里瞬间有光芒闪过,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邓锦慈双膝跪地道:“臣已嫁为人妻,皇上单独召见,怕是于理不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新~~~~~ 第87章 杀意 “□□吗?当年若不是出了意外,邓三小姐恐怕已是朕的女人了。”萧志缓缓走近。 邓锦慈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莫非是算出太后必死,就直接要对付梁家了,她起身后退一步,道:“皇上,这世上再也没有邓三小姐,只有梁夫人了。” “是吗?”萧志一步一步走近他,太后今日不死,明日必亡,自己想要的女人,已为人妻又如何,想要还不是囊中取物。 邓锦慈退到了门前,正要说话。 忽听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喊:“大将军,大将军——” 邓锦慈心突一跳,下一秒门被大力撞开,一身朱红色广袖深衣的梁晟大步闯了进来,带起来一阵旋风。 梁晟冷冷看着萧志,面上带着莫名的狠厉,看得萧志心里直打了个突。 梁晟盯着萧志看了半晌,施礼道:“不知道皇上私下叫臣妻来,所为何事?”臣妻二字被他咬得重重的。 君不见臣妻,是历朝历代的规矩,萧志清咳了一声,缓缓走开去,道:“不过是邓大人在宛县治理有功,朕来不及奖赏她,就嫁了人,这次入宫正好碰上,朕不过想奖励一下罢了。” 梁晟冷冷道:“那就多谢皇上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臣就告退了。”说着不待萧志有什么反应,就一把拉住邓锦慈往殿外走去。 待出了御书房,邓锦慈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是汗。 梁晟道:“以后这宫里,你还是别再来了。” 邓锦慈没有看梁晟,垂目脚边的落花,良久道:“太后怎样了” 梁晟道:“杨大夫已经出宫去了,咱们回去说。” 此时在邓锦芳的偏殿里,邓锦玲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原来二姐姐借这件衣服是为了勾引大将军啊。” 邓锦芳冷笑一声道:“五妹妹这话说的偏了吧,明明众目睽睽之下大将军轻薄于我。” 邓锦玲笑道:“这明日恐怕大街小巷都要传遍这件丑事了吧,姐姐。” 邓锦芳撇开头去道:“不用大街小巷,只要那几个御史大夫知道就行了。” 邓锦玲娇笑道:“姐姐够狠,这下子把自己搭上值得吗?” 邓锦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个就不用你管了,如果没事,你就回去吧。” 邓锦玲轻笑,由着宫女领着出去了。 邓锦慈回到府里,立刻就见杨一平。 第62节 “太后怎么样?”邓锦慈开门见山。 杨一平想了一下道:“夫人之前怀疑的没有错,的确是有人给太后下了毒,这毒无色无味,不宜察觉,还不容易立刻死亡……” 啪地一声,梁晟挥袖将手边的瓷杯扫到了地上。他脸色铁青,大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邓锦慈看了一眼阿宁,阿宁立刻招个婢女进来将地面收拾了。 “那可有救?”邓锦慈问。 杨一平叹了口气道:“病程太长,太后的体质已经非常虚弱了,不过倒是有续命之法,但也活不过一年。” 邓锦慈心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梁晟没有再说话,脸色却阴沉的吓人,待回房休息的时候,邓锦慈才发现梁晟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她心里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上前帮他脱去外衣,换上家居服,从后面轻轻搂住他,才发现他这段日子好像瘦了很多。 梁晟转过身来,将手放在她的腰上,狠狠地搂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阿慈——阿慈——”,他在她耳边无意识地喊,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待上了榻,他搂得更紧,邓锦慈有些窒息,却不敢动,他一把扯开她的衣服,微凉的空气让她轻叫出声,下一瞬,火热的身躯附了上来,冷意被驱散。 邓锦慈咬唇,不让自己喊出来,只是手下意识地死抓着锦被,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眼前的浮木。 阿慈——阿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他喃喃喊着她的名字,而后陷入沉沉的梦乡里。 这边邓锦芳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萧志脸色阴沉得仿佛将要落雨的天空,良久,他缓缓道:“朕知道了,定会为你做主,你回去吧。” 邓锦芳抽泣道:“好。” 待出了门,花蕊有些忧愁道:“小姐这样做,虽然是借刀杀人,可是毕竟自己也受连累啊。” 邓锦芳凄色早已不见,她一脸平静道:“原本不爱,远离了也算好的,这后宫里的女人这么多,即使受宠又如何。” 花蕊轻轻叹口气,不再说话。 宫女推门送茶,萧志一脚就将那宫女踹倒在地。小唐斥道:“还不下去。” 那宫女连滚带爬匆匆走了。小唐上前道:“皇上不必动怒,这个倒是个绝妙的借口呢,况且太后昏迷,这宫里不还是皇上说了算吗?” 萧志想了想,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你去把那几个御史大夫叫来……” 小唐领命而去。 早上起床的时候,秋霜做了好几样小菜端了上来,这些日子大家都挂心太后的病症,都没有怎么好好吃饭。 饭菜一端上来,邓锦慈闻到眼前的菜味,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 梁晟吓了一跳:“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邓锦慈心一动,这边秋霜却惊喜道:“小姐,莫不是有了?” 梁晟怔怔道:“什么有了?” 秋霜却撩开帘子跑了出去,不多时杨一平走了进来。 邓锦慈心里有些忐忑,既期待又怕希望落空。 杨一平把脉半晌露出了笑容:“恭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梁晟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是真的吗?” 杨一平有些不高兴:“哼,你这是怀疑老夫的医术吗?” 梁晟一把抱住邓锦慈:“阿慈,阿慈,我们要有孩子了。”他又笑又叫,完全像个孩子,杨一平禁不住乐了,说道:“你可小心点吧,这才一个多月呢。” 梁晟立刻放开邓锦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邓锦慈高兴之余,心却沉了下来,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她望着掩不住笑容的梁晟,心里一个念头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如果像杀死先帝一样,将萧志杀了,换一个皇帝,然后梁家及时隐退,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最近又更新晚了,对不起各位小天使啊,我会努力写的。 另外,新文《玩转铁郎心》求收藏,么么哒,爱你们 第88章 临近 这日天气阴沉得很,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气氛十分压抑。 椒房殿大宫女新荷正在伺候梁琳吃早饭,梁琳近来胃口十分不好,正勉强吃点。萧志怒气匆匆地走了进来。 梁琳瞥了他一眼,没有动。 萧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那孙采女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弄没的?” 梁琳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瓷碗,道:“臣妾哪有那个本事,孩子的问题应该去问御医吧。” 萧志冷笑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里做了什么事情,朕告诉你,梁琳,这江山是需要血脉传承的,别说朕没有警告你,下一次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梁琳笑了:“臣妾哪有私下做了什么事情,是皇上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萧志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梁琳垂目,拿起手边的瓷勺轻轻拨动手边的粥,良久道:“太后的病似乎越发重了呢,皇上不去看看吗?” 萧志脸色越发难看,盯着她半晌,冷哼一声出了殿去。 弹劾梁晟的奏折雪片一样的递了上来,朝野一片震动,梁晟站在朝堂之上,脸色十分平静,萧志冷眼看去,见他泰然自若,并无半点波澜,心里暗恨,果然好城府,这个时候居然还如此冷静。 萧志心里惧意又起,想起早上梁琳的话,不知道是否怀疑了什么,有些心虚,又怕太后不死,现在就动手怕是后患无穷。 迟疑心一起,胆气便弱了,他清咳一声道:“梁家历代忠君爱国,梁大将军乃国家肱骨之臣,这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皇上这样的口气让领头弹劾梁晟的光禄大夫郭衍心头一跳,郭衍是郭翔宇的父亲,众大臣面面相觑。 梁晟站出来道,冷冷看了一眼郭衍道:“郭大夫年事已高,在朝中任职已经不太合适,不如就此告老还乡吧。” 萧志一愣,还未等说话,下面的武官纷纷出列:“皇上,郭大夫污蔑大将军,请皇上做主,为大将军主持公道。” 萧志脸色十分难看,但迫于压力,最后只好将郭大夫停了职。 梁晟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萧志回宫后直接去了御书房,晚饭都没有吃,气得将屋子里的一干用具全砸了。 “让她回去,不要来烦朕,太不懂事了。”萧志看着小唐冷冷道。 小唐叹了口气,出去地跪在殿外的郭湘君道:“小主子还是回去吧,这郭大夫被撤了职,皇上也是不得已为之,就不要给皇上添乱了。” 郭湘君痛哭失声:“父亲冤枉啊。”小唐给旁边的宫女使了眼色,旁边的宫女立刻扶起她走了。 萧志在御书房走来走去,心里越发烦躁,看见小唐进来忽然道:“去看看太后怎么样了。” 待到了长信宫门口,落樱正站在门口,见萧志过来,立刻道:“皇上,太后刚才又吐了一口血,御医正在里面诊治呢。” 萧志心里冷笑,面上却一脸悲痛的样子:“那朕进去看看。” 落樱上前道:“皇上还是别进去了,大夫说太后要静养,太后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萧志迟疑了一下:“那好,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人过来说一声。” 落樱道:“知道了,皇上,皇上慢走。” 萧志看了一眼长信宫,阳光将长信宫的琉璃瓦映出一片璀璨,他眯了眯眼,然后往回走,直到进了御花园,才招呼小唐。 “你去将郭翔宇叫来,朕有事要吩咐他去做。”小唐立刻领命而去。 萧志走后,长信宫门口,邓锦慈转了出来,看着萧志的背影,一脸平静。 “夫人要回去了吗?”落樱问。 邓锦慈轻轻点头道:“嗯,这几日不要让人来打扰太后就行了。” 落樱道:“知道了。” 待回了府,梁晟还没有回来。 “将军去西山大营了,一会就回来。”秋霜道。 西山大营与骑射营不同,骑射营是专门守卫皇城的,而西山大营里的兵却是实打实上战场的兵。邓锦慈心头一动,这个时候梁晟去西山大营,难道他的想法竟与自己一致吗? 邓锦慈拼命地回想前世,想回忆出一些蛛丝马迹来,但到底是徒劳了,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入了深宫,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听人提起的,到底也不知道当初梁晟究竟是在何时如何死去的。只知道骑射营副指挥郭翔宇立了头功。 想起郭翔宇,她心有些沉了下去,是了,因为弹劾梁晟,光禄大夫被免职,郭翔宇由此恨上了梁晟。 她站了起来,想派人去提醒梁晟,要多注意郭翔宇的动向,她刚站起,门帘子挑开了,梁晟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凉气。 邓锦慈忍不住清咳一声,梁晟赶紧退到了外屋,待换了衣服,才重新进了屋。 “手这样凉,也不知道披件衣服吗。”梁晟语气有些不善。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任他握着,然后道:“听说你去了西山大营?” 梁晟“嗯”了一声,显然不想说起这个话题,邓锦慈想了想道:“那个骑射营的郭翔宇你还记得吗?” 梁晟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柔滑嫩白,细腻的触感让他的心忍不住悸动一下,审视良久,他忽然道:“这些事情有我就行了,你好好养胎。” 邓锦慈看着梁晟,梁晟的眼底幽深一片,表情十分坚定和自信,她觉得自己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忽然松动了一下,或许他是可以信赖的,邓锦慈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缩的手指。 二人睡到半夜,邓锦慈忽然就醒了过来,侧头一看,梁晟却也是醒着的,正在望着她出神。 “怎么了?”邓锦慈道。 “没事,忽然有些睡不着了。”梁晟道。 邓锦慈正要说话,梁晟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既然你也醒了,不如咱们运动一下如何?听说这个有助于睡眠呢。” 他说的一本正经,邓锦慈睁大了眼睛,有些傻傻地,下意识答道:“可是我还怀着孩子呢。” 梁晟低低地笑出声来,手按了她一下鼻头,道:“一整天见你愁眉深锁的,高兴点,有我呢。” 邓锦慈握紧了他的手,再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脚步声直奔着来了,有人停在了帘子外,轻唤:“小姐,小姐——”声音很急促,是秋霜的声音,秋霜平日里都唤她夫人,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喊她小姐。 邓锦慈坐了起来,梁晟有些不耐道:“什么事?” 秋霜道:“大将军,阿宁说,宫里来人了,说太后的病情加重了,让大将军即刻入宫。” 第89章 曲终 第63节 邓锦慈一惊,梁晟已经起床穿衣了。 “我要随你一起吗?邓锦慈问,梁晟回头看了一样她道:“你起来收拾一下东西,我让阿宁送你去别庄。” 梁晟说这话时,眼神在黑夜里戾气隐隐,邓锦慈心一凛,果断下床,开始收拾一些衣物细软什么的。 梁晟忽然轻笑一下:“你这是要逃难吗?” 邓锦慈直起身来,摇了摇头,忽然道:“你一定要回来。” 梁晟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说句:“等我。”然后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邓锦慈想要叮嘱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不多时阿宁和冬雪匆匆走了进来,却不见秋霜,冬雪的脸上略微有些惊慌,阿宁脸色也不太好,他道:“前面是出不去了,夫人咱们走地下吧。” 邓锦慈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道:“怎么了” 阿宁拿起桌上收拾完的包袱道:“宫里派人要接少爷和夫人一起进宫,府周围好像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秋霜扮成夫人的样子跟着少爷去了,夫人还是从地下走吧。” 邓锦慈心里忍不住发慌,想要跟着梁晟去,又怕是他的拖累,太后要是在这个时候三长两短,那萧志必然要动手无异。 她脸色又青又白,跟着阿宁进了左边的耳房。阿宁顺手按了一下机关,耳房的窗下一个地下室入口露了出来。 邓锦慈忽然想起一事,问:“这个地道什么时候挖的?” 阿宁道:“老将军在的时候就有了,据说是建这个府的时候就有了,只是很少用罢了。” 地道很长,冬雪扶着她慢慢地走,邓锦慈却径直想着心事,那时候就有了,既然有这个逃生的地方,那当年梁晟为什么不逃走,还死在了郭翔宇的箭下。 地道的出口处是郊外的一片树林,往前走就是别庄了,邓锦慈深吸口气,回首望着洛阳城的方向。 萧志一脸阴沉地站在太后床前,小唐上前轻轻试探了一下鼻息,脸色登时显出喜色来。 “皇上,太后殡天了。” “真的吗?”萧志声音颤抖着,有些不敢置信。 “是真的,皇上。”小唐又确认了一次。 “那就好,今晚就要他有去无回。”萧志忽然觉得自己的光明就要来到了。 梁晟一迈入长信宫,就见到坐在殿正中央位置的萧志。萧志身穿滚龙袍,一脸平静,见梁晟过来,没有说话。 梁晟冷哼一声:“皇上也在这里,不知道太后病情如何?” 萧志站起身,忽然一脸悲痛道:“大将军来迟了,太后已经殡天了。” 梁晟脸色未变,只是眼中戾气渐重,他没有再看皇上,而是往寝殿走去。 小唐倏地站到了梁晟的前面,挡住他的去路,尖着嗓子道:“大将军,太后已经走了,请大将军莫要前进。” 梁晟挥手,一拳打了过去,小唐没有想到梁晟竟然敢再皇上面前动手,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萧志脸色一变,道:“大胆梁晟,竟敢在宫里动手打人。” 郭翔宇此时从后面转了出来:“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不是臣子所为吧。” 梁晟回过身来,看也不看郭翔宇一眼,而是看着皇上一字一句道:“皇上的羽翼丰了,竟这样对待肱股之臣,我朝历代以来,以仁孝治天下,太后病重却被皇上这番对待,这传出去,让天下如何议论皇上,皇上又如何自处。” 萧志冷笑道:“太后刚刚殡天,大将军就要逼宫了吗?” 梁晟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道:“太后是生是死,要看过才能知道,不知道皇上这样阻拦所为何意?” 郭翔宇道:“大将军带剑入宫,自然不能入长信宫了,大将军若是就地伏法,皇上看在往昔的情分上,自然会网开一面,若是再往前走,就莫怪我以下犯上了。”说吧,郭翔宇搭弓射箭,对准了梁晟。 殿外久候的御林军冲进了长信宫,呼啦啦一下子围住了梁晟。 梁晟笑了,倏地笑意收起,脸色显出一种残酷的神情来:“皇上这是要把这件事情做绝了是吗?” 萧志笑道:“不是朕要做绝,是你梁家做的太绝了,若不是你阻拦,那邓三小姐早就是朕的女人了,朕是天下之主,你竟然敢与朕抢女人,还肆无忌惮调戏朕的后妃。” 梁晟望着围在周围剑拔弩张的御林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大将军狠厉之名天下皆知,正前方的御林军与梁晟对上,下意识瑟缩一下,后退一步,手险些抓不住长刀,忽然又想起他现在已经成为困兽,才强自镇定下来。 梁晟眼中倏地升起一簇火苗:“邓三小姐早已经是臣的妻子了,皇上就不要想了,至于你的后妃,我是毫无兴趣的,你也不要多想。” 说到这里,梁晟忽然手伸到嘴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萧志脸色一变,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进了长信宫,为首之人竟是西山大营指挥使岳勇。 萧志大惊:“岳勇,你是如何进来的,城门是不是关了吗?” 岳勇没有说话,径直沉默着。 周围的御林军面面相觑,梁晟道:“你们要是乖乖得下去了,我就饶你们不死,不然就地格杀勿论。” 地上倒着的小唐忽然喊道:“你们别听他的,反正大将军在咱们手中,量他们也不敢乱来,如果放他出去,你们才必死——” 小唐的话还没有喊完,梁晟手中的鞭子就冲了过去,登时小唐的戛然而止,脸上立刻开了一道血花。 萧志悄悄往内室移去。 岳勇一挥手,西山大营的将士们迅速冲了进来,围住梁晟的御林军瞬间不敢再动弹。 萧志很快束手就擒。 梁晟看着已经成为阶下囚的萧志,冷冷笑道:“本来想让你这个皇上坐的久一点,可是你太不争气了,居然敢对太后下手,那就由不得你了。来人,给我囚入冷宫,等待太后发落。” 萧志惊讶抬头,太后,太后不是死了吗? 梁晟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不多时扶着梁娜走了出来。 梁娜看着萧志,神色极冷,她坐到了椅子上,轻轻喘了口气,然后慢慢道:“不如就让你死个明白。” 原来早在几天前,梁娜就有了预感,自己一死,萧志必然要对梁家动手,既然如此,不如就先下手为强好了,她与梁晟商议过后,杨一平给了假死的药,就这样骗过了萧志,让他露出了狐狸尾巴。 萧志恨恨地道:“朕死在你们梁家手上,看你们对天下如何交代。” 梁晟大笑:“交代,我梁家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你不知道吗,上一任皇帝也是死在我的手上,不过你敢觊觎我妻,我自是不会让你那么痛快死去。” 萧志道:“你要干什么?” 梁晟道:“冷宫里的妃子太多了,不如皇上就去陪她们吧。” 萧志咬牙切齿道:“梁晟,你会有报应的,将不得好死。” 梁晟俊美的脸庞忽然轻笑起来,带着如释重负,阿慈,你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了。 邓锦慈很快就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当寡妇了。 史官记载,永安十三年,皇帝萧志在一天深夜突发疾病殡天了,次月辅政大将军梁晟与太后商议,由年仅十岁的淮南王萧宁继位,皇后梁琳尊为太后,皇上生前最宠爱的邓美人于次年在皇家寺院出家为尼。 史官又载,大兴二年,太皇太后梁娜经年累月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于大兴二年三月初去世,太皇太后去世之后,辅政大将军梁晟不知何故,辞去了大将军的职位。 这日开春,春光明媚,邓锦慈吩咐秋霜将家里的被子衣服拿出来晒晒太阳,秋霜答应着,开始收拾衣物。 秋霜去年由邓锦慈做主嫁给了阿宁,继续留在了府里当差。冬雪则嫁给了田庄的一个总管,搬出去了。 秋霜翻着衣物,忽然道:“五小姐出阁那天,小姐是打定主意不去了吗?” 邓锦慈沉默了半晌,道:“见了也不会愉快,左右她嫁到了云南去了,以后也不会回来,见了又有何用。” 秋霜没有再说话,手下翻着,忽然就翻出了一个锦盒来,顺手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支小箭,这小箭通体乌黑,花纹精美,她忍不住惊讶一声“咦”。 邓锦慈抬头一看,却是怔住了,这小箭是当年吴魏以哥哥名义赠送给她的礼物。 她想到吴魏,心里酸楚,正要说话。 梁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牵着已经三岁的女儿梁心慈。 “娘亲,你们在做什么呢?”梁心慈扑了上来。 秋霜悄悄合上那个匣子。邓锦慈一把抱住她:“我的乖乖。” 梁晟轻轻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发,目光落在邓锦慈泛着柔光的脸上,忽然觉得有妻有女,平静过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感谢陪伴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浅笑爱你们,么么哒~~~~ 第90章 番外之萧志 静心巷位于皇城不远,属于名副其实的冷宫,历朝历代获了罪的宫女,不受宠的又得罪了人的嫔妃们都会送到这里来。 静心巷的总管是个年纪很老的大太监,姓万,脸上的皱纹很多,一脸的沧桑,是几代之前的大内总管,因得罪了宠妃,被扔到了这里来,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他平日里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在整个静心巷里没有人敢违背,毕竟这里是个超越王法的地方。 那日深夜,宫里悄悄送来一个男人,一个已经毁了容的男人,这在静心巷是破天荒头一回,毕竟这里关押的人群都是女人。 令万总管更加惊讶的是,这个男人竟是当朝实权在握的梁大将军亲自送来的。浓黑的夜色下,那犯了罪的男人一脸血色,眼睛阴鸷。万总管因为常年居住在蛮荒之地,与朝廷隔绝多年,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竟能劳动大将军。 说起这梁大将军,几年之前也不过匆匆见了一面,但那明明英俊秀美却透着阴狠毒辣的劲头却深深烙印在了万总管的心头,万总管在深宫之中日久,什么残酷的狠厉的手段没有见过,但梁大将军行事之狠辣,仍是让他一想起就头皮发麻。 “这人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伺候着,你知道的,有什么好处就全拿出来吧。”那个俊美如天神,残酷如地狱修罗一般的男人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万总管心头一凛,这话里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他上前立刻答应下来,唯恐晚了一步就要遭到不幸。 俊美将军头一点,手一挥,周围的亲兵们让出来一条路来,很快那将军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万总管望着地上的那个男人,容貌被毁,却到现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想必这舌头估计是废了,他淡然一笑,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人心就会麻木不仁,再也提不起半点同情来了,只是可惜了,一个男人扔到了这个女罪犯的地方来,这艳福怕是享不尽了吧。 “把他拉进去,检查一下伤口,可别让人死了。”万总管挥挥手,周围的小太监们立刻一拥而上,将那男人抬了进去。 静心苑里多的是寂寞得要发疯的女人,这个男人身强力壮,又年轻,倒是个好玩具,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与梁大将军有什么仇什么怨,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人。万总管笑笑,进了静心苑。 古铜色的大门一关,掩去了夜晚的一切。 很快宫里就传来了消息,皇上驾崩,新皇继位,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其实即使不平静,也跟静心苑是无关的,这里本来就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不知道过了长时间,万总管有些不记得了,静心苑的岁月就是比别的地方慢些,或许是因为痛苦是这个世界最难熬的事情,每一瞬都漫长的像一年。 “这药是最烈的情药了,送去那男人那里去吧。”万总管随意从周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瓶药来。 那药瓶色泽浓艳,带着一种妖艳的诱惑。 旁边的小太监一脸冷漠接过,想了半晌道:“或许那人支持不了多久了。” 万总管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击,想了半晌,看着外面的天色,忽然道:“这天色竟这般晚了。” 那小太监不解何意,下意识地说道:“是,已经是戌时了。” 万总管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那男人送来时衣饰华贵,气质非凡,内衣是尊贵的明黄色,这颜色天下还有何人能用,而且还是梁大将军亲自送来,他不敢往下想。 别人还要掩盖些,只有梁大将军是这样肆无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