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月》 1 初吻 “月亮,那儿曾经是一座很繁华的城市。房子是奶黄色的,砖头的缝隙透出一缕缕淡淡的奶油香气。街道像一条旧旧的牛仔裤,蓝得很有格调。城里唯一的河流是绿色的,恩……不全是,河水在绿色里还泛着点点的金。它很长,有多长呢?总之,河水可以流出月亮,一直流,一直流,好象是要在茫茫的宇宙中,沿着大家都不知道的线通往宇宙的出口。 那座城市里的子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富有,什么叫贫穷。他们像我们一样每天忙碌着,但不同的是,他们平静的外表下依然是平静,就像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月亮一样,因为他们不懂掠夺。他们多么幸福。 但是灾难来了,那是场怎样的灾难?没有人目睹,亲眼见过的人都死在了废墟之中。 从此,月亮里不再包含生命了。因为没有了生命,所以没有人记得它的过去,记忆伴随着生命的陨落一同消失在仿佛苍茫无边的宇宙海洋里。” “你在讲什么鬼话?我困死了我必须要睡觉!” 我可以想象死党白歆韵在发这几个字的时候对着屏幕翻白眼的丑样子。今天是农历十五,这一天不是什么伟人的纪念日也不是世界啥啥日。这一天,是只属于本人的月圆失眠日。这一天对于我而言,就像来“大姨妈”一样,是每个月的必修课,只不过它更准时罢了。 在这一天,我想象着自己和那个高挂在深蓝苍穹的月亮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失眠是某种仪式,不仅是对我而言。我相信这是宇宙甚至是比宇宙更广阔的空间里的某种存在与你联系的特别方式。 白歆韵说我该交男朋友了,这样就不会每天无聊地自我暗示,在月圆的时候像个功能不齐全无法变身的狼人一样对着月亮发呆或者寻找同伴。 于是我参加了联谊。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不是联谊,只是小学同学的聚会嘛!”白歆韵抓了抓刚做过的酒红色“大波浪”,无奈地对我做着名词解释。 小学同学多年不见,变化总是让人感觉惊讶的,或许当年流着鼻涕让你一脸不屑的小男同学,现在已经可以被列为男友的头号人选了。同学聚会对于白歆韵这样交际花来说,就像在大卖场一样,动作优雅、手段娴熟,一转身已是收获满满。 聚会地点在一家颇有格调的中餐厅里,一进门就能看见右边古铜色的阶梯,细长而狭小,正面居然还画着一朵妖娆美艳的莲花,花朵的金色一直从地面向上延伸到阶梯的转角,宛如一条绽开的脉络。 从转角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正在专心欣赏阶梯设计的我不禁被吓了一跳。 “你们来了,快上来吧!”原来是白歆韵的同窗,这个男人长得倒是不赖,脸部线条柔和但不显娘气,鼻子倒是非常地挺立却也不觉突兀。 我们跟随他来到楼上的包厢,里面坐了大约20来个人,已经热热闹闹地聊开了。 “我不厉害!我厉害什么呀我?也就是在一级货代里做个业务员,勉强混呗!等我跟这日子混熟了,就自己开家公司干一干……”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倒挺“谦虚”。 “哟?你也在做这个啊,我男朋友也是。只不过他是自己开个小公司做做,在临江路那儿。”一个大胸女回应道。 “临江路上的公司可都是有来头的,交了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哪天带出来让姐妹瞧瞧?”“有什么优秀的?他就是个工作狂,平时话多讲一句都觉得自个儿在浪费时间,我要不是她女朋友恐怕守着他一天都等不到一个回应。”呵呵,所以说胸大的女人未必无脑,明里是在责怪自己男朋友,暗里却是在绝断别的女人的想头。 我突然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去参加同学会,它会让你有迅速至富的冲动想法。 幸亏我参加的是别人的同学会,不然真恨不得这不争气的自己赶紧夺门而出,跑上大街,对着天空高喊三声:“掉钱!掉钱!!掉钱!!!”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该是陈文那小子来了吧!”刚才领我们上来的男人边说边去开门。 “您好,您要的酒来了。”原来是服务生端酒进来了,把满满一托盘的酒放到了桌子上。 “来来来,咱们边喝边等。陈文那臭小子上学那会儿就尽迟到。”肥头大耳男粗粗地说到。他好像注意到了我这个陌生面孔,“这位是?我还真记不起来了……”废话,记起来才见鬼了呢! “噢!她是我的朋友,今天无聊就跟着我一块儿来了。你们不介意吧?”歆韵客套地说着。 “我说呢……看着面生,来者就是客,来来来……我先敬这位漂亮的小姐一杯。”肥头大耳男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递给我。 你夸我漂亮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本人最烦劝酒这种事。我喜欢自己倒着喝,喜欢跟别人抢着喝,就是不喜欢被人劝着喝,再说对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他应该是没料到我拒绝得如此干脆,拿着酒杯的手一时僵在半空中。我看着他肥得快溢出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心中也有些后悔,毕竟这是歆韵的同学会,我一个外人来参与还这样不留情面,正考虑着要不要接过他手中的酒杯,它已经被另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接过。 “我替她喝吧,不要勉强人家了。”是那个领我们上来的男人。我心里对此人顿生出几丝好感。 “夏臣谨同学还真是爱屋及乌啊,我记得他好像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白歆韵的喔……”大胸女人嚷嚷,“你是不是也得敬我们白白一杯啊?”说着还貌似亲昵地搂了搂歆韵的肩膀。 她的话倒是把场子热了起来,众人纷纷喊到:“敬酒!敬酒……” 所以说,同学会就是这么傻x,不是攀比就是起哄。 以这句话为开场白,这群人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大规模拼酒敬酒。 “螳螂,还记不记得上四年纪的时候你把椅子坐塌了非赖我身上,害得我被老师猛一顿批啊,今天终于有机会罚你了,喝!” “小胖,亲爱的同桌!你老把抠下来的鼻屎往我椅背上粘,你丫还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今天必须得罚你,喝!” “xx,你是不是那会儿看我特别不顺眼?我早就这么觉得了,喝!” …… 这什么地方?这什么状况? 眼见这一群人已经喝得横七竖八,我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只见那大胸女拿着酒瓶做话筒道:“既然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不如来个余兴节目,我们请上夏臣谨先生向白歆韵小姐表白如何?咱得把以前没看到的好戏全补上!大家说对不对!” 白歆韵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并且她男朋友一向不喜欢她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罢了罢了,为了避免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我还是受累把她也一起拖走吧。”我看着她已经不省人事的样子,心里痛下决心。 正当我半拖半拉地准备带着歆韵离开的时候,居然冒出来一只手把我的手抓住了!我回过头,又是那个大胸女……真是阴魂不散! “唉,你别想逃,白白来来来……”她倒是聪明,还知道我想逃呢,“夏同学还有表演呢!”说着居然用另一只手把那个叫夏臣谨的家伙的手拉过来搭在我被抓住的手上。晕,她不是把我当成歆韵了吧。 那个夏臣谨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一张醉醺醺的面孔慢慢凑过来:“做……我……女朋友。”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嗝。 “答应!答应!”众人又开始起哄。 “那是必须的!”大胸女应和。 我心一横,牙一咬,老娘不跟你们玩儿了,啥破玩意儿啊。 “我要回家!”我咆哮一声。 众人一愣。 久久的寂静过后,又听见大胸女喃喃道:“那……那你答应了……就让你回家……” “我要回家!我必须回家!我回家这件事十万火急!”我现在是真的非常想回家,各位…… “哇!”呃?大胸女居然哭了起来,举着酒瓶子不断蹬腿,这架势就是传说中的耍酒疯? “哎哎!你别哭……行了行了,就算是我答应了吧。我们能走了么?”我只好退让一步。 “恩,那行!”她破涕为笑。 “……” “那你把他也带走吧,他是你的人了,高兴吧?”高兴?高兴…… 虽然要再带一个人走这件事让我很窝火,但是危险之地不可久留,我只好一手拖着歆韵,一手拽着夏臣谨在门口服务生的帮助下走出餐厅。 掌灯时分,这座城市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上它另一张面孔。餐厅对面是一幢幢七八十年代的旧楼房,外墙上贴满了爬山虎,这种奇妙的植物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中与班驳的墙面合为一体。从窗户里渗出的昏黄灯火与夜空中稀疏的星遥相呼应,恍若彼此思念的恋人。 我把他们两个人扶到餐厅外的走道上,让他们靠着走道边的墙壁坐着,自己也坐下来。我累了,不想走了,连喊车的力气也被抽光了。 “你……你是谁?”身旁的男人看了看我说,细看他的瞳孔原来是深褐色的,在餐厅外的灯光下显得流光异彩。 我无奈地抬头看着夜空:“我是带你脱离苦海的神。” “哦……”余光瞥见他也跟我一样抬头望着天,“那……我可不可以跟你许愿?” “……啥?” 他自顾自地开始跟我许愿:“我希望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我!”说着还举起一只手。 “哥们你太有理想了!”我伸出左手拍了拍他肩膀,“我记得以前我们语文老师说过,要想让这个世界认识你,你必须得先认识这个世界。” “但世界这么大……这么大,从哪儿开始认识啊?”这小子喝醉了还这么会思考。 “从我开始吧。”我随口一说。 他突然死死盯着我,我一时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突然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不好啦!有人要跳楼啦!”是从一街之隔的那片老房子传来的声音。 别说我们民族没有凝聚力,一听有人这么喊,群众马上骚动起来,自发地在三秒内聚集到事发现场。 我看见有个中年女人异常紧张,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了,拨开人群一路小跑,往楼顶张望着。 “喂!死酒鬼,要死找别的地方!这楼要是死了人以后还怎么住啊!”女人不耐烦地朝着楼顶吼着,“真是死了也要连累别人才爽快!” 众人投去鄙夷的目光,看来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 “你是谁啊?居然这么说话。”一大爷不高兴了。 “我是谁?我是他老婆!这个死酒鬼寻死跟喝酒一样勤,你看着,你看着他会不会跳!” “那儿……怎么……那么多人?”身旁的某人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一只手还指着对面。我估计现在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朦胧的。 我邪恶地朝他一笑:“有个人跟你一样呢,喝酒喝太多了,现在正要跳楼呢。” “哦……”他一边应着一边居然把头靠在我肩膀上了。 绝不能让他占便宜了!这是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于是,我赶紧把自己的头压在了他头上。你靠着我,我就压着你,看谁比较吃亏! 我们就这样头叠着头看着街对面的一场闹剧。 后来警察叔叔来了,拿着大喇叭喊话,但明显没什么说服力。后来群众等得不耐烦了,有人扭头走了,有人说刚刚那娘们儿说得真没错。后来从旧楼的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随后带出整个身体坐在窗沿,抱着把吉他在昏黄灯光里唱:“怎么会爱上你,我在问自己……” 突然,我的头“咯噔”一声,因为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喂!你抽出脑袋好歹也跟我说一……。”突然嘴巴被另一个人的嘴唇堵上了。 我的初吻…… 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它应该发生在一个黄昏的沙滩上,我和我的爱人头顶着美丽绝伦的火烧云,身后是一大片湛蓝湛蓝的海。 现实和理想永远是有差距的。不仅没有火烧云,没有海水,就连这个亲吻的我人都不知是何方神圣…… 人生真是有太多突然。 突然,随着“嘭”的一声,又听到有人喊:“不好啦!着火啦!” 眼睛的余光瞟过去,还真是,就是刚刚有人弹吉他的那个房间燃起了火。估计是这家伙弹得太入神,连家里的火灾隐患都忘了。跳楼的那酒鬼一听着火了,拔起腿就往楼下跑,而他老婆则是又一次拨开人群,往楼门口一路小奔,嘴里喊着:“死鬼别乱跑!等我上来!” 眼看着火一时间窜得老高,即将演变成熊熊大火,有人搬出楼里的灭火器猛一阵乱喷。 火烧云,海水,齐了。 2 再遇 再遇到夏臣谨是一个月后的事。 又是月圆之夜,已经习惯在这一天失眠的我也不再强迫自己睡着了,沿着离家不远的南风街一路散步。南风街是条有百年历史的老街,在像今天这样的无数个夏夜里,它纤细而绵长的身子总能引来一拨拨“穿堂风”的爱慕。今晚的圆月是南风街最清朗的眼神,偶尔有梧桐树伸展出的枝叶随着我行进的脚步忽隐忽现在那个眼神里,像是它不经意间流露的浅浅哀伤。 散步到街尽头看到了“南风餐馆”,红漆金字的招牌显得班驳却独有一番味道,这家餐馆本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但前几年转给了别人。新的老板把“南风餐馆”改成了“南风小餐馆”,说是既保留了原始风味又有所区别。那为什么现在我看到的招牌依然是“南风餐馆”呢,这全都要怪我。 记得那天我和我妈一起出来散步经过餐馆门口,我一看“南风小餐馆”那牌子就乐了。 “妈,你看这名字取的,改什么不好,‘南风餐厅’、‘南风饭馆’、‘南风酒店’都行啊,非要把自己叫成小餐馆,一听就是个二房的命,哈哈……” “还真是,这名字改得是没什么水准,一听上去还觉得特狭隘特拥挤,看来这新老板不怎么样。”我妈果然是我亲妈。 后来那个新老板告诉我们,那天他就站在餐馆门口,一听到我们的对话第二天马上找来旧招牌换上了。 一想到这件事,我不禁笑出声来。自从这餐馆易主后我就没再进去过,因为即使招牌和门面都一如往昔,但在我眼里它已经是陌生的了。 肚子因为饥饿已经在发出抗议,也好,趁此机会进去观赏观赏顺便填饱肚子。 “欢迎光临!”一个20来岁的女孩子一边朝我打招呼一边拿着菜单走过来。 我坐下。这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原本挂着手写菜牌的地方现在换上了一幅很古朴的装饰画。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餐馆一楼里只有我一个食客。 那个女服务生把菜单递给我。菜色几乎都更换了,我看了看。 “给我来份银杏鲜贝和鸡煲吧。” “小姐,不好意思,这两道都是时令菜,现在没有了。” “哦……那给我来份蔬菜沙拉。” “小姐,不好意思,沙拉酱用完了只有海鲜酱了。” “……那换成什锦炒饭好了。” “小姐,不好意思,什锦炒饭缺了两样食材。” “没关系,缺两样就缺两样,反正是什锦。”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厨师很坚持缺食材就不做。” 这么有原则……“那就给我来杯可乐算了。” “小姐……” “不会又是‘不好意思’吧。”我打断她。 “哦,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您可乐要不要加冰?” “加点儿吧。” “加点儿是加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 “四……四分之一。” 太折腾人了,我快连喝可乐的力气都没了。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冰箱坏了,不能加冰块了。” “……那可乐呢?” “可乐?我以为你不喜欢喝没加冰块的,要不我现在再给您去倒?” “哎哎……”我低着头压着火叫住她:“算了算了,我不要了,我走了。” “小姐,不好意思……”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不吃了还不行啊!”我很不高兴,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小姐,不好意思,刚刚那句‘小姐,不好意思’不是我说的。”女服务生指了指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居然又是他。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像男人的呢,还有点耳熟。夏臣谨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楼梯上看了我和服务生半天才缓过神来对她说:“小姐,不好意思,打破了你们的酒杯,结帐的时候一并算进去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浓眉大眼、身材火辣,一袭红衣格外醒目,她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夏臣谨。 夏臣谨结完帐看了看她,眼神又飘到我这里,脸上忽然绽开一个邪气的笑容。 “嗨!宝贝,你也在这里啊,走,一起去喝一杯。”他走过来搂住我。 多么老套的桥段。 “好啊,亲爱的。”我的手勾上他的腰。小子,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吧。 我们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走出餐馆,听到背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谨,我会等你的!” “谨,我会等你的!”我小声地学着那个女人的话。 “哈哈!你学得很像。”他称赞。 我拍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他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又把手搭上来:“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真的悬崖哎!我伸出头往下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陡峭的山壁像被人用刀砍出来的,虽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是这正好说明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丈深渊啊。 “这要是摔下去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到。”我脱口而出。 身边穿来他的轻笑声:“所以我现在把你推下去也没人知道啊。” 一群乌鸦飞过…… “别开这种玩笑啊,我胆子比较小。” “恩……”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不是也不敢去游乐场?” “是,老觉得那些器材不太安全。” “是不是不爱呆在很热闹的场合?” “是,总觉得插不上什么话。”我侧过头看了看他,“是不是特别喜欢给别人做心理测试?” “哈哈,你这是典型的先天性缺乏安全感啊。”他接过我的目光说道。 满月当空。繁星不再因为大地上各种灯光的喧宾夺主而黯然失色。我后仰躺在并不绵软的草地上。真好,连草地都是这么自然,带着点微微的刺痛感和泥土的腥气,不似公园里的草皮。 “呜……”我学着狼的叫声朝月亮呼唤。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叫起来,我们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境地里此起彼伏。 他送我到家楼下已经快凌晨4点了,真要谢谢他帮我消磨了一个不眠之夜。我正要进楼,他叫住我问:“手机可以借用一下么?” 我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见他用我的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回,又在我的手机里按了几下,还给我。 “你的号码我已经有了,我的号码已经存在你手机里了。”他似乎已经用惯了这一招。 我沉默着接过自己的手机,转过头上楼。 “不如,一起去看日出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看日出很好。”他在后面说着。 我头也没回地朝他摆摆手,继续爬楼梯。 3 刁难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大半个月,回想起刚毕业的那会儿,觉得自己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而后来才发现这只把世界踩在下面的脚不知道该往哪儿迈。 我拿着自己那不起眼的简历来到今天的第6家广告公司应聘。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招聘要求是大学以上学历。” “可不可以先看一下我的作品?” “抱歉,这是公司的硬性规定。” “哦,我了解。”看了看自己的大专文凭,我心中叹了口气。文凭本是用来证明一个人的能力的,却因为它让多少人失去了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是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果然是夏臣谨。他搭着一个男人的肩膀走过来问我:“你是来应聘的么?” 我点点头:“但是不符合这个公司的要求,没戏。” “本来是这样。”他笑着看了看旁边的男人,“不过你遇到了我就有戏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身边人:“这是我的好哥们,秦天,他是这家公司的创意总监。” “谨,你的新女友?”那个叫秦天的问道。 “不……”我正要否认,却立即被夏臣谨接过话头并且很爽快地作了肯定的回答。 “拿你的简历给我看看。”秦天说。 我双手递上自己的简历,这算是有希望了么? “赵上弦。”夏臣谨看了看秦天手上的纸念道。 秦天忽然狐疑地看着他:“连自己女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 完了,穿帮了。 夏臣谨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抓抓头发说:“平时我都叫她的英文名。”说完还对我眨了眨眼睛。小子,算你反应快。 “你的确不符合我们公司对学历的要求。”用不着这么直接吧,虽然我跟你不太熟…… “规定是死的,我女朋友是活的。你不会这么死板吧?”夏臣谨激道。 “这样吧,我给你出道题,你若是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让你进公司。”秦天看来是对这家伙很无奈。 “好。”我答应,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总算是个希望吧。 秦天环顾了下四周,指着保安搬进来的一个箱子问我:“你能说出一句比这句更好的广告词来吗?” 我看了看那只箱子,这里面装的应该是把按摩椅,广告语是:做自己的按摩师。 我静静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把按摩师带回家。” “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秦天伸出右手。 我握上他的手,这就算是成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受这份工作呢。”一走出公司大门,夏臣谨就回过头来跟我说。 “为什么不接受?工作不好找啊。”我不以为然地回答。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看来我还不是很了解你。对了,为什么前段时间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 难怪前些日子一直受到不明号码的骚扰,原来是他打来的,至于他的号码为什么变成了不明号码,那是因为那天在我上楼之后就把他的号码从手机里删除了。本以为以后也不会有联系,没想到今天又碰到了。 “我就是有这种毛病,在一段时间里听到电话声就觉得很烦躁。”我说的是实话,这种臭毛病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 “哦……你的毛病还真多,听说还有什么月圆失眠症,现在又来个电话狂躁症。”他笑。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月圆失眠症?”我没告诉过他呀。 “白歆韵告诉我的……”他顿了一下,“一直打不通你电话,所以从同学录里查了她家电话问问。” 解释什么?“谢谢您的关心,尽管它有点多余。”我貌似客气地说道。因为上次他和我交换电话号码的方式和刚刚秦天的那句“你的新女友”,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话带刺呢?怎么说我也帮你搞定了这份工作。” “你的确是帮到了我,不过我还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进去的。” “呵呵,你以为这就是靠着自己的实力了?你的那句广告语根本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和你的关系。”他一脸经验老道的样子。 “我知道你刚刚只是权宜之计,我不会当真的,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确实被他小小地气到了。 “我不担心,该担心的人是你。按我刚刚所说,如果你不和我保持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么将直接牵连到你的工作。”小人…… “这算是在威胁我么?”我怒目而视。 他迎上我凌厉的目光,久久的沉默过后缓缓开口:“都怪你……” 什么? 他在旁边的草坪上坐下,抬头看了看我说:“都怪你,自从遇到了你,我做什么事都不对劲。交女朋友、看电影、吃饭……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怪异。一开始我认为这是习惯过后的厌倦,于是我分别带着我的一票女朋友们去我们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玩我们从来没玩过的东西。但还是不对……就是不对,做什么都不对,连早上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问,这是我吗?你让我开始怀疑我自己,怀疑自己的生活了,你懂吗?” 我可以说不懂吗?“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地球在你这里重新开始转动。” “你这台词太深奥了,我确实有点懵。”我耸耸肩。 “做我女朋友。”恩,这句倒是很直接,等等!这句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字面的意思吧! 我的脑袋飞快地旋转起来,迅速组织成“脑内百度”,方便我搜索相关词汇。鼠标在脑子里不停地点击,打开链接,有了! “我喜欢事业有成的男人啊,有房有车,家中存款过百万,那都是最起码的。”虽然那个秦天的确是事业有成的样子,但是在他们这个年纪毕竟是少数,而且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事业型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等着,别走。”说完就往广告公司的方向跑去。 没过多久,一辆纯黑的奥迪开到我脚边。他从驾驶座里探出头,笑着说:“车在这儿,房子可以随时带你去看,我还可以给你开张100万的支票,你去银行取出来一张一张数。” 我低下头凑过去细细打量了一下奥迪,轻笑道:“你是怎么说服你那个总经理朋友把车借你的?” 他一听也不急,走出车子打开副驾驶座位的门。“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房子,里面摆着我的照片,再不信我把房契找出来给你看。” “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事业有成啊,难道您就是传说中的二世祖?”我故意上下端详了他一番,见他不否认,继续打击:“如果这些都不是以你个人的努力为前提,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才肯答应做我女朋友?”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果然是个纨绔子弟。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在一个月里靠自己的能力赚到一万人民币,我就答应。”这的确很为难你…… “好!一言为定。”他马上答应。 “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没有工作经验恐怕连被录取都很困难。”这是可我的实战经验,工作经验有时比学历更重要,就算你有钱买到学历,却买不到工作经验。 “不论如何,试过才会知道结果,不是么?” “话讲得的确很漂亮。我希望你不要暗地里耍花招,虽然就算你这样做了我也没那个本事知道,但是我鄙视这样的人。” “我夏臣谨说到做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夏臣谨。” “我知道。”说完我就顺手拦了辆出租车闪人了。 “什么!你答应做他女朋友了?”白歆韵同学一脸的惊诧。 “哎哎,我说白小姐你会听话么?我这明显是在刁难他让他知难而退。”我好笑地看着她百年难得一见地在公共场合里掉了下巴。 “可是如果他做到了呢?难道你真的要遵守承诺?” “如果老天真的这么不长眼,那也就只好牺牲一下本小姐的色相了呀。”我送她一记秋波。 “可是你又不喜欢他,你对感情的原则向来是宁缺毋滥啊。” “我说你着什么急呢?原则上是一说,现实又是另一说。”这家伙对我的事情还真上心。 我受不了她继续的碎碎念,抿了口咖啡望向落地窗外,已经是夏末但是正午时分的太阳依旧热烈。咖啡馆对面的小学前开始陆陆续续地有小贩推车过来摆摊,等待着午放的学生们。有个人从即将要脱离平静的学校大门里走出来,盛夏的阳光照在他挺拔而年轻的身躯,本应浮躁的光点在他海岸一般的肩膀上尘埃落定。 我勾起嘴角,拿出手机发信息。 ——你该不是去小学接你儿子吧,你也太风流了点。 ——你在哪? ——你对面。 ——看到了,我过来? ——别,歆韵也在,不想让她误会。 ——你成为我女朋友是命中注定,不是什么误会。 ——滚,接你的儿子去。 自从那天在广告公司碰见,夏臣谨又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我都没接,只是把他的号码写上了名字,以便以后一看见就可以直接掐掉。不过没想到今天我会主动给他发信息,可能是他出现在小学这种地方让人觉得有点怪异,莫非真的是一笔风流债?想来也不是没可能,假设他儿子上小学,那么至少有7、8岁了,这样算来他不是在上高中那会儿就乱搞男女关系啦?不知道他儿子像不像他,或许是个女儿也说不定。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没办法,天生就是这么爱胡思乱想。 白歆韵对我的这个动作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她一定知道了我没在认真听她说话。见她对我翻了个经典白眼,我朝她吐了吐舌头。 4 约会 “宝贝女儿,新工作做得还顺利吗?”今天早上正准备出门上班,就被老妈截住。 “我说赵雪华女士,您女儿我换新工作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您的关心前些日子在哪儿旅游呢?”一大早就用那么肉麻的称呼,肯定暗藏阴谋! “呵呵,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昨天晚上歆韵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一个男孩子把你介绍进公司的?”果然! “白歆韵那死人最近是不是闲得慌啊。我昨天白天刚请她喝完咖啡,她晚上就给您打小报告来了,太不厚道了!” “你这是在贿赂人家,幸亏歆韵这孩子老实,还知道知会我一声,不然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去她的,她老实还喝我请的咖啡……这叫墙头草,您懂么您?” “不管怎么说吧,虽然歆韵形容那个男孩子作风好像不太好,不过妈妈想过了,能把我女儿打动的人毕竟已经快绝种了,所以我不反对你们交往,什么时候带家里来给我看看?”老妈一脸的开明相。 “这么遥远的事您少想,近在眼前的事您才该多注意。” “什么事?” “我快迟到啦!”说完我趁她晃神之即夺门而出。 说到这一个礼拜的工作,我还真是欲说还休。每天一到公司就只能做三件事:把文件归档、影印、眼巴巴看着别人忙来忙去。看来那个人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或许以我的能力能进这个公司就该偷笑了吧。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我敲了敲总监办公室的门。 “进来。”秦天看着资料,头也没抬一下。 “总监,这是你要的文件。” “放着吧。”依然没抬头…… “总监……其实……”我犹豫着开口。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他终于抬起了自己那颗高贵的头。 “我是说……我什么时候能做广告文案方面的工作呢?” “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能进这个公司走的是后门。”他挑眉。 说我走后门,怎么不说你自己放水?我口气不自觉地变得硬气:“不试过怎么知道结果?” 他突然眼带笑意看着我,但是我可以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不屑。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吐着:“公司不是试验田,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请你出去。” 我被他的语气震慑到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夏臣谨玩世不恭的样子,真怀疑他们是怎么成好兄弟的。想到这里,又不禁想起夏臣谨那天也跟我说过“试过才知道结果”这样的话,当时的他得不到对方的肯定和信任,一定和现在的我一样内心充满沮丧吧? 我正要开门出去,又被秦天叫住。 “等等,谨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事找你。” “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你会接他的电话么?” “……” “这是他约的地址,下午你可以休假。”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小纸条。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公事公办的人呢,没想到……” 我逮到机会讽刺他,却被他打断:“明天晚上加班补回来。” …… 有钱人家的小孩约会就是会挑地方。瞧瞧这餐厅,多有格调,多有气氛,没见过点世面的女人在这里绝对被男人一骗一个准。 一进门,就有服务生迎上来:“小姐,请问几位?” 我正要回应,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撞得我后背生疼。也罢,在这种高级餐厅我得注意素质,等会儿撞我的人一说“对不起”,我就会很有淑女风范地回一句“没关系”。 “你没事挡在这里干吗?害得我差点摔倒!”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这……这女人居然恶人先告状? “喂……我说你……” “你什么你,算了,不跟你计较。” ……我怎么就突然无语了呢? “出什么事了?”耳边传来夏臣谨的声音。他的声音还真是好辨认,不管说的话是什么内容,声音听上去永远是充满磁性,极度温柔的。 “谨!”这个字绝对不是本人喊出的…… 果然不是我一个人认为他的声音好辨认,那个女人显然是认识他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回头喊他的名字。 “是你啊……”夏臣谨走到我身边,一只爪子搭上我肩膀,另一只爪子插裤袋,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 “对啊,谨,上个礼拜我在酒吧等了你一夜,你怎么没赴约呢?”她的眼光很明显落在我的肩膀上。 夏臣谨好像很努力地在回想些什么,突然笑着说:“哦……那天啊,那天某个人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所以我没时间跟你约会了。”说完还看看我。 “是这样啊……那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们再约?”女人啊,难道没看出来你对面的男人对你很不在乎吗? “这可怎么办,你问她吧。”他故作为难的表情,把导火线引到我这里来。 “她是谁?”那个女人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旁边的某服务生忍不住开口:“先生小姐,可不可以请你们先入座?” “好。”我和夏臣谨居然异口同声。 三人坐定,气氛冷凝。 “谨,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哈哈,我就在想这个女人的定力肯定没我好。 “或许吧。反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后只有她一个女朋友。”夏臣谨很悠闲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会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玩,我不介意的。” “拜托,不要在她面前这么形容我。”孩子,你是不知道听重点么? “她也没什么特别啊?”我……我……我……还真是没什么特别…… “恩,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长得也算不上大美女,身材很只能算过得去。真的没什么特别。”夏臣谨,给我收回你那种把人往自卑上推的目光! “是啊是啊,为了这种女人放弃一大片森林不值得。” 再也受不了他们这一唱一合,是时候该本小姐发威了。 “我说你烦不烦人!你看看你,唇彩太浓、睫毛结块、粉底可以刮下来搓一搓回家炖猪肉了。还有,看看你这身衣服,我都不忍心看,调色盘也就你这效果吧。还有还有,别以为把头发做得像砣屎就能增高了,哎,等等,不会这就是从你脑袋里排泄出来的吧,哈哈,原来这就是您思想的产物啊。”我对着她指手画脚,不要命地抨击。 眼看那女人的脸从白变青,从青再变黑,我心里一阵暗爽。 我侧过头对早已目瞪口呆的夏臣谨耳语:“这么说你女朋友你不会介意的吧?要是你准备护花先跟我知会一声,我不想被男人揍。” 他回魂,轻轻地说:“还能继续么?我觉得你很厉害。” 没想到这小子还听上瘾了,我狡黠地一笑:“说了那么多,口都渴了,等下你请喝饮料?” “那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是该我请。” “那我就继续了?” “恩恩。”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唉,其实……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要不是我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我也不会这么费心。你看看,我这肚子,已经三个月了,我和谨下个月就结婚了,你就别在他身上浪费青春年华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唉,是有点胖,该减肥了。 “孩子,让爸爸听听你的声音。”夏臣谨一低头把耳朵贴到我肚子上。 你还真会找机会!要不是观众还在,我早把此人踹千里之外去了。 “傻瓜,才三个月,哪有什么动静。”我“温柔”地说。 那个女人看着我们俨然一家人的样子,尴尬地泪奔了。 “行了行了,抬头!”我用手抵开他贴在我肚子上的脑袋。 “哈哈,你不说我不说,别人真的会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屁话!你随便跟谁生一孩子,你们就是一家人。”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其实喜欢龙凤胎……”等等,我居然顺着他的话在思考? 看着他已经笑成一团的死样子,我严肃起来:“今天找我什么事,你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今天刚从秦天那儿学来的话,用上去还蛮有效果的嘿。 “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像秦天那小子?该不会你对他……” 果然是兄弟,一听就知道我这句话的出处。 “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赚到那一万了么?”我打击你。 “说到这个,那天我去小学就是为了完成你给的任务。” “在小学生地方能骗到多少钱?直接用你的美色去骗那些情感空虚的富婆嘛。” “那不行,我得保留资源来骗你。” “别,我还真不经骗,会跳楼的。” “我在帮一家公司推销电话业务,付费形式是预存,我抽这笔预存款的百分之五。这工作够正经吧?” “目前为止抽到多少了呀?” “不瞒你说,距离你的任务目标还有较大差距。我一直都认为我口才不错,为什么用到实处就显得单薄了呢?” “我又没做过推销员,怎么知道?” “可是我想听你的意见,什么都行。” “以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想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你想要的,就必须先给别人他想要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这句话跟你的事业有什么关系……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么?”你倒是醒了,我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呢。 “来,尝尝这里的咖啡,是上好的蓝山咖啡。”在服务生送来咖啡后,他对我介绍着。 刚刚无意间瞟到菜单,这里的咖啡都贵得让穷人跳脚。 “所以说,即使你现在拼命装忙,还是可以随时喝到这种高级咖啡的嘛。”呵呵,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我是在贬你。工作对于你们这种富家公子来说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 “把这两杯咖啡端走吧。”他对服务生说。 哎,等等……人家第一次见到这种高级咖啡,还没尝一口呢…… 我盯着被服务生端起的咖啡杯暗暗后悔,本来应该先喝掉它半杯再发表观点的,失策失策。 “所以说,你也是很希望喝到这种高级咖啡的嘛。”夏臣谨注意到我的眼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你个夏臣谨,反将我一军。 “弦儿乖,不要生气,想吃什么随便点好不好?”他突然用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对我说道。 “……不许这么叫我。”赵上弦,你得把持住! “嘴巴是我的,不然你把它封住啊。”他的笑容灿烂得一塌糊涂。 “啪!” 我扇了他一巴掌。哈哈,那是不可能滴!我怎么会这么没素质呢?我只不过是从包里找出一张帮老妈买的“狗皮膏药”贴在了某人的嘴巴上。 “行了,封住了。咱们相识一场,就不收你劳务费了,等会儿直接把‘狗皮膏药’的钱给我就行了。” 沉默,沉默,再也无法沉默了!于是换成了寂静…… 周围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夏臣谨的脸垂下三条黑线。 5 机会 一天一天又是一天,转眼进公司已经大半个月了。慢热的我也和周围的同事们渐渐融合,大家在我面前也开始暴露出本性。譬如给我第一印象相当淑女的同事小倩原来是公司的八卦大王,又譬如外貌贼眉鼠眼的sam其实是个老好人,总而言之就是人不可貌相啊。 当然,我也摸清了办公室政治里大概的派系,只不过我是不会参与其中的。倒不是说自己有多么清高的心性,只是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和别人抱团。虽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但在这个新的环境里,在还没有结交知心朋友的现阶段,我不愿过多暴露自己的想法,对别人讲的是非也是听过就算,不做二次传播。 “哎哎,你们听说没有?这次t•s珠宝公司请我们公司为他们新出的一款项链拍广告片。这家公司可是珠宝业的巨头,上面对这次的合作很重视,听说连总监也会亲自指导这部广告片。”小倩一大早就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发挥自己的八卦天赋。 “太帅了!我终于盼来了和总监朝夕相处的机会!”sally一脸兴奋。也难怪,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我知道了秦天是这些女人们的大众情人,年轻有为、外表出众、目前单身,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钻石小帅哥啊。 “虽然你工作经验比较丰富,但并不一定就会被选中。”颜茹冷冷地说道。颜茹是“办公室之花”,出了名的自命清高,她会对sally的话如此不屑也在情理之中。 “我工作经验丰富就是优势,难道请个不能做事的花瓶去砸公司招牌么?”sally一向看不惯颜茹,于是马上反击。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冷笑,sally固然花痴,但颜茹也并不见得就有多脱俗。大家都是希望被选中的,就连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角色也不例外。只不过既然事情还没确定,现在做过多争论意义何在? 我低头默默整理好文件,起身去总监办公室。 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人应到。如果哪一天是我坐在里面,对外面的人喊“进来”,这感觉将是多么爽啊。哈哈。 “总监,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了。”这已经是我工作的重心了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秦天居然抬起头来了。要知道以前他都是“恩”一声,就直接把我无视掉了。 他看了看我,扬起手说道:“你还真有心机。” 我瞧了瞧他手里的纸,那是我写的一份文案,昨天我把它塞进了要交给他的文件里。这个方法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她说如果没有人看到你,你就跑到他们目光的焦点去。 原本的毛遂自荐却被人当成了耍心机,我仿佛咬下一口柠檬,酸楚刹那渗透全身。 “对不起,不小心把自己的东西混进去了。”神啊,请原谅我撒谎了,虽然我是无神论者…… “过来。” “……”这表示有机会了么? “愣着做什么,过来。”他英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哦……”我木呆呆地回应。神啊,感谢你赐予我希望,虽然我真的是无神论者……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水滴状的项链,颜色是艳丽异常的血红,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在它绝美的身躯上舞蹈,每个切面都那么的璀璨夺目。宝石的托也非常别致,有点雕花的感觉,看上去极具古典美。 “这是?” “t•s公司这季的主打产品。” “哦……”难怪,就算是外行一看这条项链也知道价值不菲。 “你觉得以这条项链的形象和气质,在哪里拍广告片能与之吻合?” “乌镇……”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乌镇是有名的江南水乡,它所蕴涵的古典味道与这条项链的形象气质很吻合,并且以古镇的青砖灰瓦为背景,会把这宝石绚丽夺目的形象烘托到极至。” “这次的拍摄你一起去。”秦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把我惊到在心里暗暗地下巴脱臼。 成功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虽然这只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但是能参与这么重要的工作,小女子我已经有了一种脚下生风的感觉。 “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颜茹叫进来。”秦天继续埋头看文件。我都怀疑刚刚他讲的那些话是不是我的幻想。 “哦,好。” 颜茹出了总监办公室的门,一脸的欣喜就像怀了9个月的孩子藏也藏不住。 “颜茹,总监特地把你叫进去,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啊?”小倩立即凑上前去打探消息。 “也没什么,就是总监决定由我负责t•s这个案子的文案。”颜茹尽量把语气调得平静来表示自己的不在意,但谁都听得出她是在炫耀着。 呵呵,我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本以为刚刚自己的一番见解是赢得了总监的赏识,或许就能得到一个机会,事实证明我太高看自己了。 颜茹的话仿佛一下子在这个宽敞的空间里被反复重播,让人无法忽略,继而投去或羡慕或鄙夷的眼光。 “切!人长得漂亮果然福利也多一点。”sally显然很不服气。 “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先天条件不足咯。”颜茹缓缓走过来,俯视的目光扫过sally,落在我身上。 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觉得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探究和怀疑?那种眼神好似要把我看穿。 “赵上弦,秦总监交代说要你辅助我完成这个case。”她沉默良久,开口道。 我没听错吧?我望着她嘴唇的运动,确定自己不是在白日做梦。 “为什么?”这个问题不经大脑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 颜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也不明白。你们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真该死。我大脑怎么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短路,给了她机会来暗示我是通过旁门左道得到这个机会的。 “总而言之,合作愉快。”她朝我伸出手。 我握上她的手,要真的愉快才好啊。 “干吗干吗干吗!”我一路后退,以免受到敌方侵袭。 “弦儿,你瘦了,是不是秦天那小子虐待手下?”夏臣谨仗着自己腿长,跨了几步过来迅速抱住我的腰。 “放开你的爪子!” “呆会一定要多吃点儿,肉肉的抱起来比较有手感。” “去你的手感!再碰我我就使出防狼绝招了啊。” “什么?” “看天花板!” “啊!”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防狼必杀技——踢狼□□。 “弦儿,你谋杀亲夫啊。”夏臣谨碍于整个餐厅食客和服务生的注视,小声地对我说。 “21世纪做寡妇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淡淡一笑。 “我死了你怎么办?”我只听过人家讲“你死了我怎么办”,他倒是挺会自抬身价。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找我到底什么事?午休时间有限,有话快说,有屁憋着。” “过来。”他拉着我坐下,从桌子下拿出一个巨型旅行箱。 “这……这是什么?” “笨,当然是旅行箱啊。”他一脸的鄙视,那个表情好像在宣布我已经笨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拿这个干吗?” “你不是要去乌镇拍广告片吗?给你准备的,我很细心吧,哈哈。”某人一脸得意,然后打开巨型旅行箱,把里面乱七八糟的装备介绍给我。 “拜托……我是去乌镇又不是去欧洲五国。再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跟班罢了,拍广告片哪轮得上我什么事。”大爷,我佩服你。 “什么?你不是广告片女主角吗?那群人也太没眼光了。” 夏先生,你这个惊讶的表情也太伪了点。 “你这么个大好青年,应该努力工作,为祖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别每天跟秦天打听我的事情。”我的话听上去怎么这么官方呢? “不是秦天告诉我的。” 不是秦天告诉他的?那还会有谁?事情昨天才发生他今天就来了,我连歆韵都还没告诉啊。 “不用猜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夏臣谨不知道的事,只有我夏臣谨不想知道的事。”他看着我一脸疑惑,像个孩子般得意起来。 “你的那个世界一定很小吧。”世界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吹吧你。 “或许。”他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拜托……怎么突然这么安静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你……我……饿了,吃饭吧。”我在讲些啥子? “好啊!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他听了我的话马上恢复活力,美食果然有驱散一切灰□□绪的功力。 “随便……我不太熟悉,你点吧。” “这里的牛排很出名,就要2份牛排吧,再点个龟苓膏做甜点怎么样?女孩子多吃对皮肤好哦。” 龟苓膏?龟苓膏?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好像想起了某件事情。 “完了!陈秘书让我在午休前把一些文件归档好,我居然忘了!” “文件归档?很重要么?”夏臣谨问。 “不管重不重要,我还是个新人怎么能放着没做完的工作就出来了呢?” “不要急,我开车送你回去。从这里到你公司只要5分钟就够了。”夏臣谨起身过来拉起我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姿态,我竟觉得他也可以是很稳重的人。他拉着我走向门口,我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那个巨型旅行箱还安静地站在桌子下。 “等等。”我松开他的手,跑回餐桌,从下面拿出那个旅行箱。 他愣愣地看着我吃力地拎着箱子跑向他,然后很开心地笑了。 6 拍片 一组人抵达乌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安排好住宿以及一些零碎事务后,我独自出来漫步。 一个人缓缓地走在深巷里,小镇的夕阳此刻正如一个温婉的江南女子,用她轻柔的纱衣笼罩在每一块写着古老故事的墙砖上,是的,这些青灰色的砖头,都刻着一个曾经年轻的名字,虽然岁月的风沙让它们面容班驳,虽然是把曾经对未来的希望碾碎了隐藏在这些冰冷的躯体里。但是,此刻昼夜交替的光芒,将这些苦涩都化作了流年里唯一清醒着的记忆。 “赵上弦。”有人在背后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总监。”我转过头回应。 “不是工作时间,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哦……秦天。”这样称呼他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我们一起散步到桥上,一路静默。 “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我打破沉默。 “没有谁给你机会,每个人都是各凭本事。”他看向远方淡淡地说。 “那就谢谢你认同我的本事。” 他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连谨都可以为了你努力工作,买了一堆关于销售的书研究,你的确很有本事。” 他为了我努力工作?还买一堆书来研究?这样讲很容易让我自恋起来哎。 “夏臣谨那个人玩性那么重,如果他肯努力早就可以努力了。你们年纪相仿,你却可以毕业不久就成了一家公司的总监。” “我并没有上过大学。我和谨在初中就认识了,后来一起上高中,但因为我家境的问题所以没有和他一样去读大学。”他语气平淡,但我却似乎可以从他的话里感觉出他经历的辛酸和曲折。在当今社会,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人想要混到秦天现在的位置,恐怕其中的艰难不是我能想象的。 他继续说:“所以我可以允许你没有大学文凭进公司,却不可以允许你没有本事呆在公司。每个人想到得到自己梦想的东西,都必须付出努力和代价,没有例外。” “那如果我不把那份文案塞进你的文件里,你可能过几天就会把我炒了?”我问,突然意识到什么,糟了,说漏嘴了! 我观察着秦天的表情,一脸的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我的话而起什么波澜。 “我早就猜到那是你故意放进去的,写得那么详细那么讨巧,分明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才能。”他勾起嘴角,“不过我喜欢会主动找机会的人,自以为是千里马干等着伯乐来发现的,都不是真正的聪明人。” 我开始有些了解他为什么可以有今天的成就。我复杂的思绪连着他孤傲的背影一同消融在古镇的黄昏里。 “怎么办?susan怎么还没到?”工作人员看上去很着急。 susan是当红的女明星,形象很具古典美,所以公司请了她来当广告片的女主角。 “总监,susan已经迟到1个多小时了。”颜茹在旁边提醒。 “再多等一小时。”秦天似乎见惯了这种事情,把玩着手里的那条项链。 “赵上弦,你知道关于这条项链的故事么?”他抬起头问我。 我余光瞥到颜茹带些嫉妒的神情,拜托,人家要跟我说故事我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这条项链的名字叫‘风华’,t•s的董事长年轻的时候曾在一个江南小镇里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挚爱,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就叫风华,但最后他们因为家庭原因而分开了。董事长年迈时回忆起这段感情,于是就有了这条项链。‘风华’两字既是暗藏了心爱之人的名字,又是在回顾他们在人生风华正茂时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我告诉他可以选择乌镇来拍片的时候,他会赞同。是啊,人生能有多少风华正茂时,唯有记忆能见证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总监,刚刚susan的经纪人打来电话,说susan家里出了事,不能过来了。”一个工作人员焦急地汇报。 “那可怎么办,一切都准备好了,去哪找一个人来代替susan?” 每个人都想不出法子,忽然林晴说道:“不如让颜茹来代替吧,她的形象也不比那些明星差啊。” 林晴是助理美指,平日里与颜茹的关系很好,这个时候会推荐她很正常。颜茹虽没表态,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心里高兴着呢。 “不行,颜茹虽然形象不错,但是却没有susan那种古典气质,根本不能表现出产品的特点。”发话的是未能获得机会前来的sally的一个盟友。 林晴反击:“那现在你还能找出个更合适的人选吗?” 唉,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就算远离了办公室也依然如此。 我懒得听她们的争论,扭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廊桥。一个耄耋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开过。 “在看什么?”秦天在旁边问。 “我在想你刚刚讲的那个故事。你看那个老婆婆,或许就像t•s董事长年轻时所遇见的女孩子一样,在这个地方安静地等待了自己的爱人很多很多年。从风华正茂到青春远逝,也只有记忆是永恒不变的吧。” “记忆是永恒不变的?” “恩。绝代风华,绝世记忆。” “绝代风华,绝世记忆……就是这个!”听到秦天突然高八度的声音,我不禁被吓了一跳。 “什么?” “为什么拍珠宝广告就必定要请年轻的女明星?‘风华’的意义正是永恒不变的记忆,所以我们……” 我接过他的话:“所以我们应该拍出这条项链背后的含义,这样才能真正打动人。既然有t•s董事长的故事作铺垫,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用一个饱含人生记忆的老人来表现‘风华’?” “很好!”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直白的夸奖,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召开了临时会议后,秦天宣布把原有的计划打翻,用我们讨论出的新方案进行拍摄。虽然这无疑给大家都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包括我自己,但我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廊桥里依依惜别,男孩为女孩戴上‘风华’。镜头转换,推进一个穿着蓝印花布衣裳的背影,满头绾起的银丝透露了她一生的沧桑。摄影师慢慢地移动镜头,那个曾经的红颜少女已经垂垂老去,唯有脖上挂着的红色宝石如昔绚烂耀眼,犹如所有人心里永恒的记忆。 “太棒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秦天,还是你有本事。”摄影师赞叹道。 秦天眼带笑意地指了指我:“是她有本事。” “如果没有总监的想法,我也不会想到可以这么拍。”我深知作为一个新人不能太抢功,况且的确是秦天先想到这个主意的。 我看着拉下脸来的颜茹,此刻的她心里一定很不爽吧,不但自己不能做女主角,还让我这个小角色出了风头。不过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我的心已经爽到九重天外去了,哈哈。 乌镇在我眼里有三个时段最美:清晨、黄昏、夜晚。 夜深人静,廊桥里明明灭灭的灯火照着青石板铺成的路面,看上去似乎有些许潮湿,被昏黄的灯光照出格外柔和轻快的笑颜。 此时此地,我的心里忽然想到了“别离”这个词。就在我站着的这块青石板上,曾上演过多少生离死别?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找到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呢?若是找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缘分?而我,有机会拥有这种缘分吗? “怎么?白天大出风头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啊。”颜茹的声音从身后冷冷地传来。 呵呵,如果说我是因为兴奋而睡不着觉,那你恐怕是因为气愤而睡不着觉吧。 “这里的夜景很漂亮,我以前来这里晚上都会出来欣赏。”我才不会跟你计较,没那个必要。 “既然这么巧碰到了,不如一起走走?” “好啊。” 其实我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但是既然她做出邀请我也不好拒绝。 我们走到一处河沿,只需走下几个台阶便可以触碰到凉幽幽的河水。我在台阶上坐下,享受着河水干净的气息。 “你的确很厉害。我知道你的条件并不符合公司的规定,但却可以进来并且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做出成绩。”她在我身边坐下。 “只是运气好吧。” “只是运气好么?是秦天对你有特别照顾吧。” “如果有特别照顾,我一进公司就可以照顾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呢?” “不用当我是傻子,像秦天那种人怎么会轻易地让别人抓到话柄,之前对你的冷淡恐怕是作戏给我们看吧!”她突然狠狠地盯着我。 “你选择当文案真是选对职业了。”我笑着说。 “什么?” “这么有想象力不当作家就是当文案啊。” “你讽刺我?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你不许再靠近秦天。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门儿都没有!” 哎哟哟,搞了半天原来是颜大美女喜欢秦大总监啊。估计明天早上我把她今天跟我讲的话告诉别人都没人信我,谁会相信一个平日里清高冷艳的美女会讲这番话呢? 既然如此,让我耍耍这位大美女先,嘿嘿。 “您今天放下身段跟我说这些话,恐怕是心里早把我当成强劲对手了吧?那我就告诉你,别说门了,窗户、地洞我都有,我就是喜欢秦天,我就是爱跟他腻在一起,腻腻腻腻腻死了才高兴,怎么样吧?”嘿嘿,美女上火了也是会长痘痘的。 “你!贱!”果然上火了。 突然我感觉身子一倾,随即就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包围。有没有搞错?说不过就谋杀啊!老娘不会游泳哎!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我拼命扑腾着。 “怎……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会游……”看颜茹的样子好像快哭出来了。 感觉周围的世界慢慢静默,黑暗紧紧裹住了我的身躯。恍惚间,有一只手托住了我昏沉的脑袋,慢慢地游动着……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河岸上,全身都湿答答的。我努力睁大眼睛,看到舒了一口气的颜茹还有她身边还来不及把焦急情绪消化掉的秦天。是他把我救上来的?看他的样子好像蛮紧张的,哎呀,我说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哈哈。我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拜托哎,赵上弦,这个时候你还胡思乱想! 我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没事……” “我知道。”秦天干脆利落地回答。 “……” 敢情是我在自作多情呢?郁闷……我又闭上眼睛装死了。 7 感冒 躺在夏天的尾巴上,本人很光荣地感冒发烧了。 昨天在乌镇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喷嚏不断,搞得我在坐满人的车子里羞愧到死。颜茹自知是因为“落水事件”让我生病的,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一点,还买了药给我。今天一天我都食欲不振、头脑发热,“福兮祸所伏”这句话果然是真理啊,人不能太走运,老天看着呢! “弦儿,再烧下去必须去看医生了啊。”老妈换下我额头上的冰袋说道。 “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医院里全是灵魂,阴气很重的!” “……死孩子,灵魂看到你也会绕道飘的。” “……天气不错。” “那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感觉会好点儿。” “恩。” 看着老妈关上房门,我在高烧的驱使下昏昏沉沉地睡去…… 朦胧中我来到了一座中世纪的城堡前,正当我专心欣赏城堡华丽古老的外观时,突然双脚被一股气流托起来,我不自觉地在低空中缓慢地跑着。哎呀呀,这个pose我太熟悉了,因为经常梦到的嘛!于是我很有经验地踩着气流往城堡的方向跑去。 突然从城堡里奔出一只大白猪跟我撞了个正着。 它看了看我的双脚,好奇地问:“咦?为什么你可以悬空走路?” 我骄傲地瞥了它一看,“哈哈,告诉你你也不会信,这是我以前在梦里梦到过的。” “哇呀呀,真是神奇,难怪王子要我来请你进去。” “王子?” “是啊,快跟我来吧。” 大白猪居然直起了身子,一只猪蹄握住了我的手,牵着我走进城堡。 我们在城堡的一个房间里等了很久都不见那个所谓的王子。 “猪,我饿了,给点饭吃呗?” “哦……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厨师,我们也都不吃饭的。” “靠!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脾气暴!”我作势要揍它。 它眼珠一转,突然发出了“嘭”的一声。我定睛一看,挖塞!它居然变成烤乳猪了! 它一跳,跳到桌子上,“吃吧。” 我吞了口口水,“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你吃了哪一块肉它还会再长出来的。” “那你会疼不?” “哈哈,当然不会了!快吃吧!”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我磨了磨自己的小白牙,抓住一只猪蹄猛地一口啃下! “啊!啊!啊!”惨叫声差点划破我的耳膜。 “拜托……你丫装什么装啊,不是刚说了不会疼的吗?” “弦儿,这是你第二次谋杀亲夫了……” 耶?大白猪怎么变声了? 我睁开因为享受到美食而闭起的眼睛……啊!啊!啊! “怎么是你?!” 夏臣谨一脸委屈地坐在我床边,“人家关心你来看你,你居然这么对人家。” 呕……“人家”这种自称也出来了…… “我怎么对你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 “你看看。”他低下头。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居然抓着他的手!更为恐怖的是,他的手上还□□裸地留着我的一排牙印。 “这……这……”我一时语塞。 “好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没想到你是这么热情的人……”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刚刚是……” “别说你刚刚是在做梦哦,这种借口太没创意了。” “……” 这一场感冒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夏臣谨一逮到机会溜班就来我家骚扰我。 “我要吃饭!” “好啊,给我亲一口就喂你吃饭。” “妈!我的亲妈!有人欺负你女儿!”我朝房门口大吼。我敢肯定我妈听到了,但是很明显她已经被眼前这个无耻索吻的人收买了,再也不管她亲生女儿的死活了。 “弦儿,今天的菜色很好……”某人进一步诱惑。 “滚!给老娘吃龙肉老娘都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 “哈哈!原来你知道我其实比较喜欢你的身体啊!” “……” “我要喝水!” 我刚要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却被他一把夺过。 “好啊,我喂你。”他喝进一口水含在嘴里,慢慢靠近我。 “……不渴了。” “我想死……”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突感遭遇之悲惨。 “好啊,你想怎么个死法?跳楼死形象不好,投河死污染水源,撞墙死打扰邻居。不如……让我帮你来个窒息死吧。”他嘟起嘴巴。 “……活着好,活着好。” 终于,这历史性的时刻到来了!终于,我像个巨人般地雄起了!终于,我使出全身刚刚恢复的力量把夏臣谨推出了我家大门! “弦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不去理会他在门外的埋怨,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 “弦儿,你怎么把人家小谨关在门外?你忘了是谁每天来照顾你啦?” “妈,他那叫照顾我?我现在还能活着嗑瓜子主要是因为我意志力坚强。” “妈!帮我开门!” 晕,才三天工夫,我妈就成你妈了?你也太快熟了吧?我妈才不会理你这一茬呢! “小谨,等着,我给你来开门。”我妈居然默认了他的称呼还要帮他开门? 这一切都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不,应该说是大大超出我的意料。我突然觉得世界真奇妙,一个人的思想真渺小。 8 教泳 “上弦,早啊!感冒好些了吗?” “恩,已经好了,谢谢。” 星期一我一来到公司,就觉得大家对我的态度普遍提升一个台阶,要知道以前他们都是连名带姓叫我的。不论他们是出于什么想法,起码表面上的友好让我觉得心情也舒畅了一些。 “上弦,你来上班了啊。”小倩走过来。 “恩,礼拜五已经请了一整天的假,怎么好意思今天再赖家里呢?”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和……”小倩好像意识到什么,口风一转,“对了,你星期五没来,应该还不知道广告文案设计大赛的事吧?” “广告文案设计大赛?”我承认你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对啊,这是总公司选拔优秀文案人才的比赛,一年一度。我想像你这样的新秀一定会感兴趣的吧?” “我哪算什么新秀,只是个新人而已。” “你在我面前还这么谦虚啊,你前几天的表现可是让秦总监满意到爆点呢!公司的同事也很羡慕你啊,估计你马上就会被委以重任了呢!” 这个办公室里果然一个个都是天生做广告人的料,要不就是想象力丰富要不就是夸张本事一流。 “赵上弦,秦总监找你。”陈秘书对我说。 “哦,好。” “上弦,看,我说得没错吧。”小倩一脸得意。 “……” “咚咚……”我敲门。 “进来。” “总监,找我什么事?” 秦天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看你的样子,病应该已经好了吧?” 我说总监,您关心人的话语也太生硬了吧,改天有机会我得好好教教你。 “恩,只不过是小感冒。”就是被你的好兄弟折磨得惨了点。 “从今天开始,你正式转正,陈秘书会告诉你以后你工作的内容和范围。” “祸兮福所倚”这句话果然是真理啊!我之前受到的那些虐待,老天都看着呢! “谢谢总监。” “难道除了谢谢,你就不会对我说别的话了么?”秦天目光清冷地看着我。 “什么?” “没什么。”他沉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这是总公司举办的文案设计大赛的报名表,拿去。” “你觉得我可以吗?” “‘希望’不是靠想出来的,去试过就知道了。” “恩,我会尽全力的!” 他貌似赞赏地点了点头。 “那我出去了?” “恩。”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正要走出去。 “等等。”秦天在背后叫住了我。 我转过身看他。他边低着头批阅文件边缓缓地吐出一句:“加油。” 因为逆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他用冷冷的语调讲出的这句“加油”里包含着对我的关心。或者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夏臣谨的女朋友吧,所以出于对兄弟的友情顺便鼓励我一下。不过那都不重要,能得到上司的勉励对我来说怎么样都是种动力。 “上弦,出来啦。”小倩不愧是八卦大王,哪里可能发生新闻她就在哪里出现。 “恩。” “呵呵,秦总监跟你说了些什么啊?”她看到我手里拿的报名表,“是比赛的报名表哎,我刚还想说你可能要自己去复印一份报名表了,因为表格礼拜五那天都被大家抢光了。” 她刻意地顿了顿,“没想到总监帮你留了一份……” 你想炒什么新闻我清楚得很,我赵上弦这20几年也不是白活的。 “哦,你说这个表格啊。这是别人托总监留的,只不过那个人已经有了所以这张就顺便给我了。” “是吗?”她狐疑地看了看我,“不过也是,秦总监不像是那么热心的人。” no,no,no,小mm,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你的上司,他内在其实还是蛮热心的嘛。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还有十分钟下班。已经把一天的工作完部完成的我坐在椅子上猜想晚上老妈会煮什么好吃的犒劳本人一天辛苦的劳作。 “谨!你来啦!”sally声音里的兴奋难以掩藏。 你说的那个“谨”不会就是我认识的某人吧?哈哈,世界那么大,没那么巧的事。 当我抬起头,看到那张只有在残酷的现实和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俊脸时,我突然觉得这世界小得我都快转不过身了。 “弦儿,快下班了吧?”那张脸在我面前放大。 “谨,你跟赵上弦认识啊?”小倩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得,又退回到连名带姓被人称呼的地步了。夏臣谨,你还真是我的克星! “不仅认识,而且关系比你们想的还要亲密。”他弯下身来搂住我的肩膀。 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刹那间换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喂!你们想什么呢?我可是靠……靠……靠实力进公司的…… “谨,这次的口味不太一样哦?”一个男同事用暧昧的眼光看着我们。 “草稿和正本当然不一样。” ……你以为我是书还是文件? 我正要开口反驳,却被他抢先一步,“下班时间到!弦儿,我们走。” “去哪里?” “去学游泳啊,上次掉下河的经历很痛苦吧?所以为了避免你的人生再遇到这种痛苦,我就勉强一下自己,纡尊降贵来教你游泳好了。” “……” “看!我给你挑的泳衣,喜欢么?”他从手提的纸袋里拿出一套无敌性感的三点式泳衣。 以往一到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女人们总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东西赶去约会的,今天却都好像忘了自己的事情,一个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臣谨给我买的泳衣。 正当我尴尬到低头找地洞钻的时候,传来了秦天救世主的声音:“怎么这么安静?” 呵呵,连你都觉得安静,那一定是真的很安静了…… “秦天,你这死小子几天没见又变帅了啊。”夏臣谨把泳衣塞回袋子走向他。 “谨,你来有什么事?” “我来接我女朋友下班啊,等下去教她游泳。怎么样,你这个上司不会还要占用手下私人时间吧?” 秦天好像愣了下,眼光在我身上定了定,“当然不会,你们走吧。” 夏臣谨一把搭上秦天的肩,“哈哈,够哥们儿。” 我们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公司…… 我坐在游泳池边上,双脚有一搭无一搭地划着湛蓝的水面。 “弦儿,下来啊。” “……” “你不会是在害怕吧?哈哈。” “废话!我一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着活下来的人,看到这么大一片水能不怕么?” “来,握住我的手。” 他深褐色的瞳孔恍若一泓清澈的泉水,瞬间洗礼了我心里所有的不安。我的手不自觉地就伸向他,被他那双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法确定,当时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让我能如此毫不犹豫地去相信眼前的这个人。 我望着他的脸,看到他忽然恶作剧似地一笑。 “啊!”我被他一下子拉进水里,因为站不稳所以只好紧紧地抱住他。 “弦儿,你吃我豆腐。” 好你个夏臣谨,敢恶人先告状。 “滚!你个色狼!” “好啊,那我不管你了,我放手了哦。”他笃定的眼神在我眼里相当欠扁。 “……你不是说要教我游泳么?”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是不是突然觉得很需要我啊?” “……废话少说,已经很晚了。” “好。”他收起笑容,认真起来,“你拉着我的手,先慢慢在水里走走,适应一下水中的环境。” 我在他的引导下,缓缓地沿着水池行走,感觉自己一点点地适应了这个池子。眼神不受脑子控制,自顾自地飘到他身上。恩……身材不错,有点儿小肌肉,皮肤还蛮细腻的,摸上去应该很有质感吧,哈哈。突觉脸上火辣辣的,哎,色女本性又出来了,不该不该。 再看下去就要犯错误了,“我自己可以了,你去游吧。” “那你自己先练会儿,有事叫我。” “恩。” 看着他转过身,露出健美的背影,我连忙闭上眼睛,手扶池沿把脸浸到水里。 正当我冷静够了准备浮出水面,忽然有一对软软的不明物体撞到我脸上。我用手摸上去,这感觉……好像是…… 我连忙把头伸出水面,只听到对面的人骂了一句“色狼”。 ……小姐,麻烦你先看清楚对方是男是女再开口好不好? 等等,这声音好像还蛮耳熟的,我睁开眼睛一看,“歆韵!” “上弦!” 我这个刚刚还被骂作是色狼的人被她一把抱住,“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是夏臣谨那家伙说要教我学游泳。” 歆韵愣了一下,她大概是没想到我和夏臣谨会进展到这一步吧。呸,什么进展,是他逼的。 “救命啊!” 有人在呼救?我环视了一下,居然是不远处的夏臣谨在喊“救命”。 歆韵一看到他的样子就马上要过去,被我一把拉住,“别信他,装的。” “他不像是装的!” “不像是装的那只能证明他装得像。”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泳池里只有寥寥数人,除了我们三个还有几个小孩在远处玩儿水。 “救命……我……抽筋……”夏臣谨露出惶恐的表情,嘴里好像已经喝进了很多水。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出问题了?我和歆韵对看一眼,马上冲过去救他。 歆韵比我先一步碰到夏臣谨,但可能是因为她力气太小,怎么样都没办法稳住他。 我艰难地走到他们身边。我的手刚拉住夏臣谨的胳膊,正想着怎么把他救起来。突然,他用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脑袋,压下头来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深吻。他把我吻进水里,热烈如火的吻与在身边肆虐的冰凉的水相互纠缠,似乎整个世界都以我们为中心点聚拢起来,压缩着我们的连体,直到两具身体融合成绵软的流沙…… 感觉呼吸已经有些困难,我用力地推开他,脑袋窜出水面,嘴巴大口地呼吸着带有明矾味道的空气。 我瞪了他一眼,却被他写着“奸计得逞”的笑容给化解了。 “弦儿,我的演技不错吧?连你也骗到了。” “……”我突然想到还有第三者在场,侧过头去看了歆韵一眼,只见她呆呆地站在水里。夏臣谨,你真是害人不浅,搞得人家歆韵救人不成还一头雾水呢! “歆韵,对不起……”等等!我为什么要帮他道歉? 我看向夏臣谨,“我凭什么要帮你道歉啊?” “弦儿,你是不是被我吻晕了?” “滚……” 9 交往 “怎么,我的女儿不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失眠的吗?” “是欣赏夜景不是失眠。” 老妈不再搭话,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们的家在南风街最高的一栋楼的顶层,此刻的我们坐在天台上,抬头是浩瀚的星空,低头是辉煌的灯火。夏风携着天台上花草的香气诱人微醺。 “弦儿,你看这头顶满天的繁星和眼下不熄的灯海,是不是会突然觉得,在这茫茫天地间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是啊,渺小到不论是哪一颗星或哪一盏灯都比我这个人更加引人注意。” “对,我们每个人都是渺小到连被发现都是种困难。所以,如果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看到了你,他爱上了你,他甚至愿意照顾你,你的心会舍得错过吗?” “您有所指吧?” “妈妈过去的五十几年阅人无数,小谨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但我知道他对你是认真的。你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感受下恋爱的滋味呢?” “我不想草率地开始一段感情,如果连未来都看不到,开始就等于结束的倒计时。” “傻女儿,谁又能看到未来呢?你所说的未来也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心愿罢了。爱情是一种流动的形式。” “可是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我没办法确定该不该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在乎的事情不多,但如果是你在乎的事,你就希望它是完美的。这也是为什么你长这么大还没交男朋友的原因吧?因为你怕你得到的感情会是残缺的,就像妈妈一样。” “妈……” “我没事。妈妈从来没对你提过和你爸爸的往事。因为妈妈知道,就算自己在这些事里承受了再大的痛苦,在别人眼里,它终究只是个故事,它没有再被提起的必要。妈妈想告诉弦儿的是,女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不容易,千万不要因为把眼光放得太远而忽略了身边可能成就的幸福。” 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夜色中蠕动着她干涩的唇努力地劝说着我要把握眼前的人。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历程里,我接受她给予的粮食、水、鲜花。当我渐渐明了是她物质上和精神上的付出让我的生命得以维系的时候,她在我渐渐成熟的生命里却早已退换下她原本的情感面貌。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或许我有,但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于我已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要把关于“爸爸”的任何疑问藏在心里,那是属于妈妈的故事,那是她不愿让任何人触碰的人生记忆。我了解这一切,就好像了解自己也有一个不愿让别人闯进的世界一样。 “妈,我会认真考虑的。” “我的女儿一定会做出最聪明的选择。” “现在的时间是十月八号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夏臣谨认真地盯着手表报时间。 “那又怎样?” “就在这个时间,你赵上弦第一次主动约了我夏臣谨。” “……这样啊。” “就是这样,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要来这家餐厅庆祝好不好?”他兴奋地提议。 “如果个性也能申请吉尼斯记录的话,那您现在已经是全球公认的最无聊的人了。” “如果感情也能申请吉尼斯记录的话,那一定没有人能破我创下的最痴情的记录。” “一个月期限已到,你的一万块人民币呢?” “一万元整。”夏臣谨从袋子里拿出一叠钱,“要不要数数?” “好啊。”我拿过那叠钱就开始数。 “马上要吃饭了,数过钱手会带细菌。”夏臣谨伸过手来按住我的手,神色飘忽。 “你是不知道,我一数钱就不饿了,所以吃饭的事可以慢慢来。”小子,有问题吧? “我认输。”他松开手说。 “什么?”果然。 “这个月虽然我接了几笔大生意,但是赚的钱离一万还差三百。” 原本我的猜想是这叠钱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加上去的,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在一个月内赚到九千七百块。这对一个刚从事推销事业的新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真的小看他了,或许以他的天赋、才能是有本事干出一番事业的。 他沮丧地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喂。”我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借你三百,要还的。”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牢牢地定在我的眼睛上。我对视他的双眼,看到他闪烁光芒的瞳孔里我微笑的模样。 “歆韵,我恋爱了。”我能想象电话那头她露出的惊讶表情。 “跟谁?”果然,她愣了很久才回话。 “跟我家隔壁那个二胖啊!哈哈,骗你的啦,是夏臣谨。”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可是他完成了我布置的任务啊。”虽然是在借了我三百块的情况下。 “上弦,你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开始一段感情的人啊,再说夏臣谨又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型。” 歆韵,你不愧是我多年的死党,你是如此清楚我的顾虑。 “你知道吗?我在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分别有过一个暗恋对象,但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不会主动接近。从高中开始,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过喜欢的人,就连一个精神寄托也不存在。有一段时间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女生的,哈哈。所以,我怕我再不恋爱就要失去爱的能力了。或许我妈说得没错,能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就该把握住。” “可是……不是我说夏臣谨坏话,他真的不适合你。” “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但我想给他和我自己一个机会。” “上弦……” “好啦。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些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乖乖地祝福我吧,有空出来一起喝茶。” “恩……” 我回到公司,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一段空闲,办公室里的人员也比较稀疏。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着蓝色地毯上跳舞的小尘埃,时间仿佛也昏昏欲睡。 我从办公桌上拿起准备用来参赛的广告文案去复印室。 “上弦,你要用复印机啊?”sam独自一人蹲在复印机旁边查看着。 “对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机器出了点小毛病。你着急用吗?” “不急,我只是想复印下比赛的文案留底。” “是总公司举办的那个比赛吗?” “对啊,去试试看。” “这样吧,你把东西留着,等我修好了机器帮你复印下,交一份到陈秘书那里。” “这样太麻烦你了。” “没事,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关照是应该的,呵呵。” sam还真是个老好人,换作别人我是不太放心把作品留下的,不过像sam这样在办公室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还能时时本着助人为乐原则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那谢谢你了,sam。” “谢什么,大家都是一块儿做事的。”sam贼眉鼠眼的脸露出憨厚的笑容,这个搭配还蛮怪的。 突然想起一句被应证烂了的话:情场得意战场失意。我和夏臣谨谈恋爱不会导致我事业发展不顺吧?呸,迷信! 10 绑架 发件人:x 收件人:赵上弦 主题:警告! 这是我对你的警告,你最好马上停止和夏臣谨的交往,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我一大早打开电脑,就收到了这样一封恐吓邮件。唉,我长这么大除了工作上的来往,就没怎么收到过别人给我发的邮件,好不容易收到一封,还是因为夏臣谨。 点击,删除。 傻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沟通沟通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非要恐吓来恐吓去,你当演电视剧呢? 穿起拖鞋出门买早餐,星期天的早上就是特别美好,睡觉睡到自然醒,这对我们上班族来说真是种奢侈的享受啊!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手机铃声响起,是夏臣谨打来的。 “喂?” “女朋友,你现在在做什么?” “男朋友,我现在去买早餐。” “女朋友,你现在在哪里?” “男朋友,我现在在一个地图上没有标名字的地方。” 我走在南风街上,初秋清晨的阳光从依旧繁盛的树木流泻而下,落在路面安静地成为班驳的光点。偶有泛黄的叶子轻轻飞舞而下,提醒着路人季节的更替,果真是一叶知秋。 “女朋友,下午有空么?你的男朋友要和你约会。” “呜……”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那个人迅速把我拖进车里,随着一阵刺鼻的药水味冲入我的鼻子,我渐渐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旧仓库里,周围是些废弃的油桶,发散出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我的身体被绳子牢牢绑住,我在心里为这件事下定义,没错,就是绑架!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绑架无非就是两种原因,要么求财要么报复。以我的身家背景,估计绑匪能勒索到的钱连成本都填不上,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我突然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封恐吓信,准是发那封信的人干的好事,会是谁呢? 正当我陷入思考的时候,仓库的大门被打开。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从外面扑进来的阳光让我一下子睁不开眼睛。 “哼。”是一个尖细的女声。 我努力睁大眼睛,终于看清楚她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她脸上最突出的标志。她穿着一身红装,身材火辣。 这个人……似曾相识。 “不用看了,我们的确见过面。”她注意到我打量的目光说道。 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晚我在南风餐馆遇到夏臣谨时站在他身边的美女。 “你绑架我做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无畏。 “我要你离开谨。” 江湖儿女都是这么直接的么? “所以你就发恐吓信给我还绑架我?” “恐吓信?”她顿了顿,“无论怎样,我是谨的未婚妻。实话告诉你,我们的父母都是混黑道的,两家是世交,在他父母的眼里,我早就已经是准儿媳了。” 夏臣谨,原来你的家世这么不清不白,你早告诉我我就算冒着当老处女的危险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哦……那……那这样很好啊。”没办法,人家是道上混的,我只好没骨气一下。 “切!我还以为你有多特别呢,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谁不贪生怕死?我怕死说明我热爱生命。”我好辩的性格又浮现出来了。 “闭嘴!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骂我的时候牵涉到我妈,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 “你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连娘也找不到的东西!”我狠狠地回骂。 “你!”她一时气结,突然从手上亮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逼进我的脸。 小刀冰凉的触感挑战着我忍耐的极限。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每天面对的是人来车往,是那样平凡而安定的生活,从来不曾想到死亡和恐惧竟会以如此凶猛而不可抗拒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 大颗的泪珠从我的眼睛里逃窜出来,它们也在害怕了么?是的,我害怕极了。 我紧紧闭起双眼,等待着这一场无情的审判。 “住手!”那个声音在刹那间击碎了埋伏在四周不断叫嚣着的恐惧。 我猛地睁开眼,是他! “谨!你怎么……” “林筱雅,别让我恨你!”他目光冷凝,他是我认识的那个夏臣谨么? “叮……”刀子落在我身边。我低下头看着它,一时竟想不明白这小东西怎么可以与我们以为强大的生命相抗衡,并且能以压倒性的姿态获得胜利。 夏臣谨冲过来把那个女人推倒在一边,一把抱住我,“弦儿,不要怕,我来了。” 原本我是打算问他为什么向我隐瞒他的家世,原本我是打算警告他如果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原本我是打算气势汹汹地告诉他我要和他分手。但是,这些打算在他抱住我并且柔声安慰我的那一刻,被全部打破、分裂、消散。 “弦儿,我们走。”他解开绑住我的绳子,打横抱起我。我把头深深埋进他温暖的胸膛,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艘船,是我在茫茫海洋中唯一的依靠。 “谨!”那个女人在我们背后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名字,“我会再等你半年,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男人!” 他没有停留,他是如此决绝地否定了一个女人的等待。 11 剽窃 “夏臣谨,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们家是黑道的干活?” “弦儿,叫我谨就好了。” “……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吧。” “算不上黑道,只是有些势力罢了。”他看了看怀里的我,“无论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就好,我们这些小市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弦儿,你对这些很反感吗?” “也不是啦,只是我觉得每天打打杀杀的那种人很无聊……”我意识到什么,“我……我不是指责你的父母……” “我知道,是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他的目光沉了沉。 “那就好……”我感觉到大街上无数路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我说那个谁……把我放下吧,这里人多。” “叫我什么?”他撇了撇嘴。 “谨……” “真乖!”他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放下我,却被街边一家商店的橱窗吸引住了,“弦儿,你看那对情侣尾戒。”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透明的玻璃橱窗里安静地依偎着一对情侣尾戒,设计简约清新,镶着绿钻的戒身仿佛一条纤细灵动的藤蔓正等着缠绕上你的尾指。 “弦儿,这对戒指很赞吧?”夏臣谨拉起我的小拇指捏了捏,然后极具暗示意味地说:“下个月20号就是我生日。” 哈哈哈!我在心中大笑三声。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暗示对方送礼物给自己的方法只有女人才会用呢。 “快下雨了!赶快回家收衣服!”我故意忽略他的话,假装抬头观察天色。 雨滴击打在车窗上,滑落。 每个星期一的早上我都会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心里浮起一丝烦躁,即使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职业,但这毕竟不等同于可以为所欲为地干自己喜欢的事。但今天不同,虽然我依旧像条沙丁鱼般在拥挤的公车上拼命寻找空隙,可是我的心里却生出一种温暖的情愫。经过昨天的绑架事件,即使是有惊无险,也让我对这庸碌而平凡的生活产生了不同的认识。 车窗外雨还在不停地下,车窗内乘客还是面无表情地暗自较劲,只有我的心自顾自地欢跃起来。 我刚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定,就听到小倩在那里宣布:“听说今年总公司举办的广告文案设计大赛得奖名单已经出来了,以往我们这里的业绩虽然不错,但是还没有人得过这个比赛的冠军。今年我得到消息,冠军很可能在我们这些人当中产生哦!” sally不以为意地说:“小倩,你这些消息都是哪来的?” “哎哟,当然是知情人士啊,反正马上就会有人来公布了。”小倩一脸兴奋,突然朝门口喊道:“陈秘书,你来啦,是不是带了这次比赛的获奖名单?” “小倩,你还真是顺风耳。”陈秘书打趣道。 听到陈秘书的话,办公室里的文案们都竖起了耳朵,sally原本在修指甲,现在也放下了手上的小工具。 陈秘书清了清嗓子,以表示重视,“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次总公司举办的文案设计大赛的冠军是在我们这里产生的,这个人也是这里唯一一个得奖者,他就是——sam!” sam?怎么会是他?我有猜想过得奖的人可能会是颜茹或者sally,但绝对没想到会是平日里默默无闻的sam。 所有人也都跟我一样,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秘书笑笑,“大家不用这么惊讶,其实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都有机会让别人发现你的才华的。就像sam一样,真是一鸣惊人,得到专业评委的一致看好。等下我会把他的作品贴到公告栏上,大家好好学习学习。” 陈秘书一把sam的作品贴好,办公室里的人就都围过去看了,倒是sam本人站得远远的,好像并没有因为获奖而显得多么愉悦。 “哇!没想到sam还蛮强的嘛,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倩发出一声惊叹。 “恩,真的蛮不错的。”一个同事附和。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毕竟自己的作品落选了。我好不容易拨开了人群,目光落在sam的作品上。 那是! 我冲出人群,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sam,然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上弦,对不起……”sam果然跟出来了。 “为什么要偷我的作品去参赛?我是信任你才会把作品放心交给你的!”我狠狠地质问他,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信任竟会被如此践踏。 “上弦,你根本不会明白。我在这个公司做了将近10年,可是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小职员。我老婆天天在家里骂我没用,现在甚至连我儿子都知道学他妈的口气来指责我……”他的眼睛闪出泪光,“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我看了你的作品,那么出色,知道它一定可以帮到我……” 我沉了一口气,忍住胸口快要爆发出来的怒火,“所以你就剽窃?你这样算什么?就算拿到了冠军你也不会开心!” “上弦,你还年轻,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可是我呢?我如果再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出头了!你根本不能想象我的心情!” “呵呵,这些都是借口。对于别的事我或许可以原谅,但这是我用心创作出来的作品,我绝不允许它被别人剽窃走!”我转身。 “上弦……”sam上前拉住我的衣服。 “小偷!”我重重地打掉他的手。 “总监!”这是我第一次连门都没敲就冲进秦天的办公室。 他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关于这次的文案设计大赛,sam那个得奖的作品是我的。” 秦天起身走到我身边,“怎么回事?” “是他说要帮我复印作品留底,我才把东西交给他,可是他居然剽窃我的作品去参赛!” 秦天的眼睛对上我藏不住愤怒的目光。他沉默良久,开口道:“证据?” 证据?因为信任同事而把作品交给他,哪会想到要留什么证据,即使是那份留底的文件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他见我不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我,“在很多国际大赛上,都会出现相似程度另人惊讶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的广告作品。所以,你和sam的作品一样实际上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退一步说,即使是他偷了你的作品,也只能怪你自己设想不周到。” 原来竟是这样啊,就算是他偷了我的作品,也只能怪我自己设想不周到。是啊,只能怪自己还不够聪明,居然这样毫无顾忌地去相信一个人。 “我知道了,打扰了。”我默默推开门走出去。 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公司,心里百味杂陈。天空依然阴霾,就像我的眼睛一般,落下委屈的泪水。 忽然,一辆大卡车迎面而来!我一时手足无措,慌乱中,一只手把我拉进怀里。我回头看那辆卡车飞驰而过,心中万分后怕。 “是你?”救我的人竟是秦天。 他黑如深潭的眼眸盯着我的脸,“上班时间出来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以沉默回应。他是跟着我出来的?呵呵,莫非是怕我想不开自寻短见不好向谨交代?我一21世纪的新女性,还不至于这么没觉悟吧。不过也幸亏他的多虑,不然我赵上弦恐怕已经成为车下亡魂了。 “谢谢你,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淡淡地说,话语中听不出半丝的感激之情。 “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望向别处,“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见我语气坚持,便不再说什么。 12 醉酒 圆月当空。 “cheers!”我举起酒瓶朝谨晃了晃。 “弦儿……”他面露忧色。 “唉,你说我赵上弦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呢?一出生就没爸爸,上了学偏文科偏得厉害还好死不死地遇上的班主任全是数学老师,好不容易捱到工作了,还出这种破事儿。我这一生呀,太坎坷了,拿去写小说都嫌太曲折!”我猛灌一口酒,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台边上抓住扶栏,“谨,那个作品它真是我的!除了我,谁还能写出来呀?别说一个sam,就算是十个都写不出来!还有你……你那个秦天……哦,不是……是你那个兄弟,他也不相信我,他都不想想,sam那丫像是我作品的主人么?瞧他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儿,跟我的作品那就不是一个风格的!” 我自顾自地发表言论,低头看着万家灯火,顿时悲从中来。那么那么多人,他们都听不见我的话! 谨走到我身边靠着天台的栏杆坐下,“弦儿,我相信那个作品是你的。” 我转身沿着栏杆慢慢滑下,瘫软地靠在他身上,“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长了脑子却非要用脚趾思考?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长了脑子而且脑子长得蛮有型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用脚趾思考?为什么那么多人明明脑子长得蛮有型的而且神经都长全了可是一思考起来发现用的还是脚趾?”我一口气抱怨出来,然后就再也吐不出一口整气儿了。 “弦儿,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和你有同样的思考方式的。”他轻叹一声,伸出手搂紧我。 “其实……其实也不能怪秦……秦天。最讨厌的就是那个sam!什么人不可貌相啊……都是屁话!相由心生那才是真理!”我忿忿地说,又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弦儿,少喝点,这是伏特加不是啤酒。”他轻轻夺过我手里的酒瓶。 我一把拽开他搂住我肩膀的手,起身对月高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问青天……” 我仰望着那一轮清亮皎洁的圆月,伸出手去抓,却发现原来它离我如此遥远。它就这样平静地俯视着我的悲伤,我的愤怒。 “啊!啊!啊!”我对着它乱吼一通,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护栏截住我的肚子,刹那间觉得喉咙涌上一股酒气。 谨站起来一把拦过我的腰,把我护在怀里,“笨蛋,想死啊!” 突然我重重地打了个酒嗝,“好难受……我的妈呀!” 一抬头,我妈就远远地站在我眼前了。曹操都未必有我妈跑得快。 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孩子,给我等着!”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谨低下头问我:“咱妈这是要干吗呢?” “嘿嘿……我妈最不喜欢我喝酒了……每次我一喝……喝酒,她就一定会拿本书来砸我脑袋,说是……让我清醒清醒,估计现在下楼找书去了……”我把一束头发撩起来,“你看你看,这里有个小坑……这就是她砸的,其实我这个人吧……头很硬的,一般的书砸几下根本不成问题……但是,那天我妈失手了,居然顺手拿了本《追忆似水年华》的精装本……好家伙!那一砸……就成了历史,这坑就是历史的见证!” “死孩子,看我不砸醒你!”我妈又一次冲上天台,朝我怒吼。 我挠头,“谨,你知道为什么……秦始皇要焚书坑儒吗?” 他傻眼,“怎么扯上秦始皇了?” 我贼笑,“这个秘密我告诉了你,你可……可不许告诉别人哟!因为我妈她老爱拿书砸我……然后有一天呀,有一本书它就不小心掉进了时光漏洞,‘啪嗒’一声砸人家秦始皇头上了……那个老秦呀……他那天心情也特别不好,就像我今天这样……所以他一生气,就焚书坑儒了……” “……”谨的身体冷了三度。 我妈也极度无奈,“小谨,这个东西交给你了,我不管了!” 这个东西?哪个东西? 我不去理会他们的心情,自言自语:“如果我有秦始皇那本事……我就先统一了六国,再把看不顺眼的人……一个个灭过来,哈哈!” “弦儿,我背你回房间。” “好,好。”我连忙应和。 “……怎么这么乖?”他咕哝着背起我。 终于抵达了我这张圆形柔软大白床,我从谨的背上滑下来,直接仰面贴在床上不愿再动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心想自己真是太失败了,就算喝了酒在月圆之夜还是睡不着。 “弦儿,我好像还没有仔细参观过你的房间。” “今天本大王赐于你……这个荣幸,想看什么随便看……如果觉得缺了什么,我不介意你帮忙添置添置……”我懒洋洋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没问题,这书桌挺有设计感的。”他低下头端详我的书桌。 “有眼光!那是……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 “看来我们的喜好很相同啊……为什么只有这个抽屉是上锁的,是不是要用那把钥匙开?” 他看到笔筒里的一支钢笔上挂着一把钥匙,伸手去拿。我一看到他这个动作,酒醒了一大半,全然忘了身体的不舒服,一跃而起冲到书桌前抢先一步取过钥匙。 “这个抽屉里面放着我私人的东西。”我暗暗地沉下一口气。 他眼带疑惑地看着我,“就算连我也不能看么?” “是。” 他的目光黯淡了一刹那,正巧被我尽收眼底,“弦儿,你的心就像这个抽屉一样,有一个我进不去的世界。” 或许吧,这个抽屉里的世界是我不愿与人分享的,这个世界是我的秘密,我的影子,我的不可言说。 13 明朗 sam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整理进纸箱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我。 “上弦,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真的很有才华。”颜茹走过来冲我友好地一笑。 “谢谢。”我礼貌性地回答。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知道颜茹虽然自命清高、常常瞧不起人,但却不失直率善良。真正了解一个人果然不能用眼睛,而是要用心。有些人言语不善却无害,有些人行为讨喜却有毒。 秦天倚自己办公室的门上,双手插口袋望着我。我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他却把头扭到了一边。 今天早上一到这里,就听小倩说sam居然主动承认剽窃了我的作品并且已经被秦天炒了。不知道秦天是用了什么办法让sam说出事实的真相,无论如何,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上司而感到欣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我这般幸运的。 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再去和sam搭一句话。有的人是因为不屑他的行为,更多的人则是因为有上司看着。为了表达一下不舍之情而被上司看作是与sam交好的人,这是不值得的。 我看着sam一言不发地收拾着那些零碎的东西,什么茶叶罐、润喉糖、小零食……突然想起他以前总会很热心很主动地帮同事们冲茶递水,有人喉咙不舒服了也总会习惯性地向他讨一颗润喉糖,还有他那一抽屉的各色零食,在加班时总会成为众人争抢的目标。 他现在就要走了,尽管他做了那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我一想到他就要带着自己的那些物件和我们的习惯离开,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sam……”我喊着他的名字,却不知该往下接什么话。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看着我,“上弦,这大概就是我的命。人真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步错,步步错。” 一步错,步步错。人总是因为想要快点获得美好而深陷沼泽,这正是生命邪恶的地方。 “总监,你那天不是说作品有重复很正常,而且就算是sam偷了我的作品也是我的责任吗?”我坐在秦天的办公室里问。 “第一,如果你的作品和他的一样,他得了冠军而你却没有,这不合理。第二,就你个人而言,责任是在你,但是就公司角度而言,我有责任调查清楚这件事。”不愧是头儿,分析事情来头头是道。 “可是这件事有严重到要开除sam的地步吗?” 他站起来走几步把百叶窗打开,早晨和煦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像幅油画般让人赏心悦目。 “他既然敢那么做,就该想到后果,不是么?”他语气淡漠。 “其实他也是被生活所逼……” “你在同情他?”他走近,双手往后支在桌子上面对我。 “有一点。”总会同情的,毕竟对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你不需要觉得内疚,这是我的决定。” 这算是在安慰我么?我想起那天在公司外面对他讲过的那些语气不善的话,心中隐隐后悔起来。 “秦总监,谢谢你帮我让真相大白。那天我心情不好,所以才会……” “哪天?我忘记了。” 谢谢你的忘记,谢谢你的包涵。 他见我不再言语,转移话题道:“谨最近怎么样?这段时间都没看到他。” “他好得很呐。”一想到谨那张脸,我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松起来。 “恩,那就好。”他忽然低头凑进我,表情专注,“果然哪天你们分手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倒吸一口冷气,哦买糕!办公室恋情萌芽中? “哈哈……”他收起认真的表情,直起身子伸出手拍了一下我的头,“开玩笑的,从现在开始,好好投入工作,不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呼……原来他是为了把我的灰□□绪打散。我现在终于可以了解为什么这座千年冰山也能跟谨成为好兄弟了,原来幽默细胞都住在山洞里呢。 “好,那……总监,我不打扰你了。” “恩。”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我打开手机。 “上弦,下班有空吗?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么?”那头传来歆韵的声音。 “有啊。”我想了想,“不对,上次我是说有空一起喝茶,谁说要请你了?少给我设置语言陷阱!” “你在执着个什么劲啊?aa就aa,约在你们公司旁边的那家茶餐厅。”她的语气硬邦邦的。 “……还是我请吧,听您的语气不太友好。” “我就知道我一来这语气,你就没辙。”她洋洋得意。 “……” 刚沾沾自喜自己没掉进语言陷阱,一转眼就掉进语气陷阱了。 “你和夏臣谨还在一起?”我刚在茶餐厅坐定,已经等在那里的白歆韵劈头盖脸就问出这一句来。 “西班牙。” “什么西班牙?”她一脸迷惘。 “西班牙就是肯定的回答,巴黎就是否定的回答。”请原谅我的突发奇想…… “……去巴黎吧,那里比较合适你。” “西班牙。” “你比较喜欢西班牙?” “巴黎。” “……到底是西班牙还是巴黎?” “巴黎。” “那你干吗说西班牙?” “你说巴黎比较适合我,我说西班牙是表示赞同,你问我是不是比较喜欢西班牙,我说巴黎是表示否定,你问我到底是喜欢西班牙还是巴黎我说巴黎,那是因为这是个选择性问题而不是是非题,所以我说巴黎,那就是真的巴黎,有个大铁塔的那个。”我一口气解释完毕,看到对面的某人已经气绝。 哈哈,目的达到。我就是不想听她分析我和谨的未来会如何如何所以使出这一招,普通人都招架不住。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夏臣谨在一起。” 歆韵不是普通人…… 我也懒得再转移话题,“他挺好哇,人帅多金,我妈也觉得他好。” “那你自己喜欢他吗?” “既然万事都具备了,我就扮演一下东风咯。” “你这体重恐怕是飘不起来的。” “……能不损我么?”我一幻想自己在天上飘的样子,也不禁笑出来,“我想这可能就是一种缘分吧,你知道么,他本来是说要你做他女朋友的。” “什么?”歆韵诧异。 “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一起去参加你的同学会么?那天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你,就说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莞尔,“就那么凑巧,我刚好跟着你去了那个同学会,他刚好把我当成了你,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 “既然是他弄错了,那为什么他后来还是要追你?”歆韵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不过可惜我也不能解答。 “大概是他懒得纠正吧,将错就错算了,嘿嘿。”我玩笑道,“虽然我跟你歆韵大美女比是差了点儿,不过还勉强可以接受。” “小姐,茶点来了。”服务生端着盘子走过来。 我看着歆韵点的食物放了满满一桌子,差一点没背过气去,不带这么坑钱的啊! “嗷!”我崩溃了。 吃完点心喝完茶,我的肚子已经涨足了,早知道就打电话告诉我妈不用做我的那份晚饭了。 我和歆韵走在街上,回头率那是相当的高啊,虽然我知道不关我什么事……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公司里有点事情,心情不太好。”她淡淡地回答。 我也就不再多问什么,烦心的事情再提起只会让人更烦心。 走到步行街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对情侣尾戒,跟上次谨看中的那对一模一样。我拉着歆韵推门进去。 “两位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柜台小姐问道。 “我想看看橱窗里那对尾戒。”我回答。 “这位小姐真是有眼光,这是我们公司新推出的饰品,在各大分店都卖得很火哦。”她拿出那对戒指。 “我要买一对。”这样就不用费心去想送什么礼物给他了。 “好的。小姐,现在是活动期间,你可以免费在这对尾戒的内侧镌刻上你和你男朋友的名字。” “不用了,太麻烦了。” “这是一种爱的表现,怎么会麻烦呢?”柜台小姐脱口而出,好像意识到什么,忙向我道歉。 “没关系,帮我包起来吧。” “好的,请稍等。” “送给夏臣谨的?”歆韵开口。 “恩,下个月他生日。” “为什么不在戒指上刻你们的名字呢?这样比较有意义。” “形式主义,刻不刻都是一样的。” “每个在乎自己感情的女人都会变得形式主义……” 每个在乎自己感情的女人都会变得形式主义,竟是如此? 14 愿望 “喏,生日礼物。”我把一个大大的方盒子递给谨。 他用疑惑的表情看了看这个大盒子,然后作一副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大盒装小盒,一盒一盒打开来,里面是个首饰盒。” 大哥,电视剧看多了吧? “少废话!不看还给我。”我作势要抢回盒子。 “看,看。”他立即打开盒子,待他看清楚盒子里放的东西,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哈哈,要是就是这种效果! 他迟疑地开口:“这是什么……” “哦,这个呀……”我用手指夹起盒子里的长条状物体,“这玩意儿叫‘仿真大便’,我在淘宝网上花十块钱买来的,很有创意吧?哈哈!” 看他已经陷入无语的状态,我干脆出狠招,两只手抓着“大便”拉了拉,然后用它束起自己的披肩长发,打一个结,“你看你看,还可以当作发圈哦!观赏实用两不耽误!” “……”他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我兴奋的表演。 我在他面前蹲下,故作委屈,“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他很无奈地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然后摸摸我的头,“怎么会呢?我喜欢。” “真的喜欢么?” “恩,只要是弦儿送的我都喜欢。” “你确定?” “确定。” 我狡黠一笑,“既然如此,那第二份礼物也就不必送出了。” “什么?” 我把手里的“大便”丢到他身上,看他的样子是很想甩掉这东西但还是努力忍了下来。 “你看,这条‘大便’的侧面还有个小拉链呢。”我指给他看。 他把拉链拉开,拿出里面的一对尾戒,然后很孩子气地抹开一个笑容,拉起我的手帮我戴上较小的那枚。这尾戒真是好看,轻轻柔柔地缠绕在指间,翠绿的钻石闪着灵动变幻的光芒,把手指衬托得愈发纤细。 我出神地看着手中的戒指,直到他柔声说道:“帮我戴这枚。” 我接过他手里的另一枚尾戒,在帮他把戒指戴入手指的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是一种仪式,至于它代表着什么,我似懂非懂。 “谨,我想问你个问题。”我抬起头看他。 “什么?”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如果那晚你是把别的女孩子当成了歆韵,会不会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女孩儿了呢?” “弦儿,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我可以从你开始去认识这个世界。” “就因为那一句话?太随便了吧。”真是个随便的男人…… “不是随便,是缘分。即使没有那句话,我也一样会爱上你,只要我能遇见你。”他握住我戴着尾戒的那只手。 “为什么?” “傻瓜,不要问为什么了,我也不知道。” 他吹熄蛋糕上的蜡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我希望……” “等等!”我打断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向蛋糕许愿,我是向你许愿。” 向我许愿?我恍然想起我们初识的那一晚,他兴奋地举起手向我许愿说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不知那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 “我又不是上帝,我不灵的啦!”我挥挥手。 “这个愿望上帝帮不到我,只有你可以。”他的脸在他家玻璃吊灯的朦胧光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什么愿望?” “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逛超市。”他异常认真的表情让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说夏臣谨,别浪费许愿的机会,如果你想不出来我帮你想,比如希望看到我的美女都爱上我啦,或者连买十张彩票全中奖啦,再不济起码也要来个长命百岁、身体健康什么的。” “看到我的美女都爱上我是事实,我不缺钱不用中彩票,身体目前非常健康,至于长命百岁么,等我再老一点的时候再许这个愿望。”他起身拉过我的手,“走吧,去实现我刚刚许的那个愿望。” “不用推个车吧,我们又不是要大采购。”我推着购物车抱怨道。他倒是乐得清闲,一个人在旁边东看看西摸摸。 “弦儿,我要那包花生米。”他指着货架上方对我说。 “要就拿啊,跟我说什么?” “太高了,我拿不到,你帮我拿。” “……你这身高都拿不到,我瞎折腾什么。”拜托,就您这身高拿那包花生米也就是一伸手的事儿,存心耍我呢吧? “可是我许了愿。”他一脸的问心无愧。 你许的愿好像只是希望我陪你逛超市,没说要帮你拿花生米吧?也罢,生日比天大,今天让你当一回天皇老子。我踮起脚尖抓了包花生米丢到购物车里。 “老婆。”他在我耳边唤了声。 “你叫我什么?”我往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夫妻吗?一起逛超市,一起买菜,然后回家一起做饭。” “去你的,还有很多比你好几千倍几万倍的优秀男士等着我呢。” “我也放弃了很多比你好几千倍几万倍的优秀女士啊,我们这样算不算绝配?”他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在公共场合这样做显得很没素质……”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呸’你一下。” “喔!老婆,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居然连我喜欢吃这种口味的薯片都知道。”他故意提高声音,惹来旁人的侧目。 “他老公好帅哦。”我身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地和另一个女生说道。 “对啊,难怪要连薯片的口味都记得那么清楚,这种老公是要用心把握住。”另一个女生附和道。 …… “姓夏的,你再耍宝试试看!”我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警告他。 “喔!老婆,老公陪你去买卫生棉。”他把声音提得更高。 “……”吸气吐气,公共场合,戒骄戒躁。 我推着购物车迅速地逃离食品区。 他不慌不忙地跟上来,“弦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是啦,耍到人的感觉是很美妙的。”我朝他翻个白眼。 “我很羡慕那些一家子来超市购物的人,讨论着哪种油更便宜,怎么样的菜比较新鲜……”他过来跟我一起推着车子,“小的时候,我父母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我只能被他们丢在家里由佣人照顾。长大以后,那些女人也只会跟着我去高级餐厅或舞会。只有现在,只有你,让我觉得自己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 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谈及他的成长历程,作为女朋友的我,竟然从没有关心过他的过去。有时候想想,自己的确算是这个世界中幸福的一个了,有的人即使父母双全,却依旧无法享受到完整的亲情。我身边的这个男人耀眼夺目,却只有在超市这种平淡无奇的地方和我这个混身上下看不出哪里特别的女人在一起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说想让这个世界的人都认识他,其实是怕这个世界的人都忽视他吧? “谨,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也可以陪你来……”此刻的我,只想好好地安慰他一下。 他一把抱住我,全然不顾这是在什么地方。已经入冬,他穿了件宽松的卡其色薄毛衣,抱住我的时候,毛衣向外微微扯开,露出一小块肩膀。我的头被他的手按在那块肩膀上,脸部传来他温热的体温,鼻子吸进他皮肤散发出的淡淡肥皂香气。我也已然忘记这是在什么地方…… 15 风波 “大晚上的,把我挖出来干吗呢?”我坐在大马路旁的栏杆上,双脚荡来荡去。 “有了男朋友,现在连陪陪姐妹都不行了?”歆韵站在身旁问我。 我躬起背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行行行,我陪他一天陪你一天,陪他一天陪你一天,谁都不耽误谁都不得罪,宁可自己变三陪!” “我可不敢奢求你重色不轻友,改明儿你男朋友来闹我,我就罪孽深重了。”她翻一白眼,不搭理我了。 “嘿!我说我可没得罪你哈,哪儿来的野气撒回哪儿去,别随随便便来践踏我这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心情不好,多有得罪。” “我会海涵。” “上弦?” 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看去,竟是秦天。 “总监,这么巧啊。” “这么晚了你在大马路上做什么?” “我……我看夜景,寻找创作灵感。”我真是太会掰了,忍不住多爱自己一点,“总监,你怎么这么牛……厉害,看个背影就知道是我。”差点就把“牛逼”吐出来了。 “我记性好。”他注意到我身边的女人,“你朋友?” “噢,对啊。” 歆韵这时候也打起精神,唉,帅哥对于女人就是一剂强心针啊。 “上弦,这就是你们的总监啊,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喝你个头,少在上司面前破坏我健康的形象。 我正要开口否定她的建议,谁知秦天一口答应,我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歆韵帮我倒好酒,“光喝酒太闷了,我们来玩猜拳吧?谁输了就把一杯都喝下去。” 猜拳可是我的弱项,我在这方面反应特别迟钝。 “不行,你明明知道我猜拳玩不好,故意整我呢吧?” 歆韵居然不理会我的话,直接越过我和我旁边的秦天对话,“秦先生,你有意见吗?” “没有。”秦天简短的回答让我觉得有点郁闷。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上弦,我和你先来一局……” 大战三百个回合之后,我已经被歆韵灌得晕晕忽忽,秦天好几次要帮我喝但都被她拦了下来,说什么做人要有酒品,不能让别人代喝。 我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向一旁倒去,被一双手扶住。 “你没事吧?”秦天在我耳边问道。 我闭着眼睛哼哼,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下全完了,形象全毁了。 歆韵上完洗手间回来,对我们说:“刚才我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有急事。秦先生,你能帮我照顾上弦吗?” “可以。”秦天稳重的鼻息落在我脸上,让人觉得安心。 “那就好。对了,你找家酒店让上弦住一晚上吧,她妈不喜欢她喝酒,如果她现在这样子回家,我怕伯母会责怪她。” 歆韵,不愧是我的好姐妹,连这点都帮我想到了。 “上弦,那我先走了。” “恩……歆韵拜拜……”我挺佩服自己在醉酒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理智地跟人saygoodbye。 身边的人把我横抱起,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秦天冷峻的下巴。在酒吧的光影交错中,我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被绑架的那一天,有个人也是这样地抱着我,像一艘船一样把风浪隔绝在外。 “谨……”我脱口而出。 抱住我的人身子僵直了一下,停顿片刻后又继续向前走去。 嘈杂的声浪在我们身后渐渐平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让我哆嗦了一下,双手更用力地缠住秦天的脖子。深夜的街道本就冷清得很,在严冬就更显凄然,路灯下的光圈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让人觉得陌生又熟悉。 身处一片寂凉中的我并不会想到,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歆韵,来,这是冰糖燕窝,滋补养颜。”我妈端出一个碗亲切地对歆韵说。 “歆韵,我妈请你吃燕子口水呢。”我故意做出鄙夷的表情。 “死孩子,怎么说话的呢?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吃燕子口水吃得那么欢。”我妈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对歆韵说:“别理她,快吃吧。” “歆韵,你在哪个医院出生的?”我从沙发上起身自己去厨房盛燕子口水,待遇差别呀…… “问这个干吗?” “我在想我们可能是在医院里被抱错了,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你才是,你看看她,对我就是个后母样儿。” “死孩子,看我饶不饶得了你!”我妈一听我这番推理,气势汹汹地冲到厨房来。 我一看苗头不对,正要闪人,被她逮个正着。她使出绝招,拼命挠我胳肢窝。 “妈……妈,饶命!”我端着碗到处逃窜。 “饶不了你!”这女人太有革命精神了。 “啊哈哈哈……不要挠……哎哟……我……我错了……啊哈哈”这样下去我非笑死不可。 我和我妈闹得正酣,门铃响起。 “你去开!”我妈朝着我手一指,眼一瞪。 “凭什么呀?你离门近你去开!” “嘿哟……”她故意双手在空气中乱抓。 “我去开,我去开!”好汉不吃眼前亏。 “来者何人?”我刚刚的兴奋劲还没消散,一边怪声怪气地问,一边打开门。 谨站在我面前,一脸的冰霜。 从没有看过他这副表情的我愣了好久,直到他开口:“怎么?我不能进去么?” 我让过身,让他进来。 “小谨,你也来啦,欢迎欢迎。”我妈热情地招呼道。 “伯母好。”他礼貌但也疏远地回应着。以前他一见到我妈就厚着脸皮一口一个“妈”,今天这样的表现真是太奇怪了。 我意识到这一点,对他说:“有什么事到我房间去说吧。” “解释。”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纸袋,丢在我的床上,从里面滑出一些照片。 我拿起那些照片,这…… 照片里秦天抱着我,我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而在我们前方的不远处就是一家宾馆。姿势暧昧,又是去宾馆这种地方,也难怪会被误会。 “那天我喝醉了,所以秦天才带我去宾馆住,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为什么不带你回你家?非要去宾馆那种地方?”谨眼神凛冽地盯着我。 “那是因为歆韵告诉他如果带我回家会被我妈责备,不信你可以去问歆韵啊。”这时候传来敲门声,我打开门,正是歆韵,“歆韵,你来得正好,那天是不是我喝醉了然后你嘱咐秦天把我送到宾馆去休息的?” 歆韵看到我手里的照片,接过去看了看,然后对谨说:“那天我的确是和上弦他们在一起的,后来我有事先走了,是我叫秦先生把上弦送到宾馆去的,不过后来的事我确实不知道。我了解的就这些了。” 天呐,这么说连歆韵也不能证明我和秦天没发生过任何事了? “上弦,你和秦先生……”歆韵狐疑地看着我。 “没有!”我大声地打断她的猜疑。 “你和秦天这种姿势,你们还去宾馆,要我怎么相信你们?”谨露出失望又愤恨的表情。 我看着照片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会拍到这些照片?你跟踪我?” “这些照片是今天早上在我家的信箱里发现的。”他冷冷地说。 “很明显这些照片是有心人拍的,你居然因为这些东西而怀疑我?”我迎上他的目光。 歆韵拉了拉我的衣服,“上弦,不要吵了。都是我不好,那天不该让你喝那么多……” 谨看了歆韵一眼,又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一个女孩子,喝那么多酒还任由男人带你上宾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爱?” 我不知道自爱?从头到尾我都是清白的,你这个只会用脚趾思考的笨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了。”我把眼光转投到地板上。 “你早就想这么说了吧。遇到了秦天这种男人,我恐怕已经不是你的最佳选择了。” “谨,你不要这么说。虽然秦先生的确是上弦喜欢的那种型,但也并不代表上弦喜欢他啊。”歆韵说道。 “原来你喜欢的就是秦天那样的,现在终于找到了,恭喜你。”他笑得有讽。 “你们都出去。”我突然觉得很无力,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话。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的房间陷入空虚。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全貌,微笑背后是无迹可寻的残忍。 16 移情 “这几天你已经拿错三次文件了。”秦天眉头紧锁。 “……”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拿错文件而已,哪来那么多说法。 他见我不言语,走到我身旁,“不要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晚上下班你留一下。” “所以说,你现在和谨分手了?”秦天停下搅咖啡的动作,抬起头问我。 “是啊,除了当事人以外,你是第一个知道的。那天你说如果我和他分手了要第一个通知你,这要求我做到了,加薪不?” “制度上不能加薪,人情上我可以请你这顿饭。”他很难得地微笑了一下。 “好吧,能赚一顿饭也算是获得安慰了。”我自嘲。 他低下头继续用勺子在咖啡杯里划圈圈,“那天除了我和你以外,只有你那个朋友知道我们去宾馆,并且这也是她提议的。难道你没有怀疑过那些照片是她拍的么?” “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我还是选择相信朋友。”他的怀疑的确是合情合理,不过毕竟只是猜测,我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去怀疑歆韵。 “你是没有吃过过于相信别人的亏吗?”他语气里透出点无奈。 “那不一样……可能我没办法做到像你这么理□□。” “像我这么理性?其实有的时候我很羡慕谨,他不理性所以他敢爱敢恨。而我却总是被理性牵绊,没有办法去放手追求自己想要的……”他再次抬起头看我,深邃的眼睛仿佛失神了一刹那,“这样也好,希望你没有相信错人。” “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尝过被人不信任的滋味,所以自己不想也成为那种不相信朋友的人。” “需不需要我和谨去解释一下?” “不用了。如果他想听你的解释早就来找你了。” 秦天注视了我一会儿,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没有开口。 “上弦?” 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歆韵挽着谨的手正向我们走来。他们…… 秦天看了他们一眼,浅笑着向谨打招呼:“这么巧,谨,你的新女友?” 秦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提问,我想起与他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问谨同样的问题。呵呵,原来换个新女友对那个人来说就像季节更替一样自然。是你的戏演得太逼真,还是我看得太模糊? 歆韵迟疑地向我解释道:“上弦,我和谨……其实……” 谨接过她的话,“其实我发现还是歆韵比较适合我。”说完还扬了扬下巴。 我轻笑一声,“恩,帅哥美女,的确是很般配。” 看样子他们是真的在交往了,我不知道歆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意思的。不过他们两个的确是绝配,都是感情保质期极短的人,不知道凑在一起会不会以毒攻毒,负负得正? “上弦,我和谨交往,你会生气吗?” “别说我和他已经分了,就是还在谈恋爱,我们也是两个完全自由的个体。我生气管什么用?不气不气。”我喝下一口咖啡,润一润最近有点上火的喉咙。 “那就好。我和谨交往的时间点不对,我怕你会误会……”她停顿了一下,“你和秦先生,你们……” “我们在一起。”秦天把手伸过来轻轻地盖住我的手,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反握住他的手,笑道:“是啊,你们两个送给咱们这么大一个惊喜,咱也得好好回报给你们一个。” 谨把头侧到一边好像在欣赏餐厅的布景,令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歆韵似乎没预料到真有这一茬,嘴巴微张,“真是个大惊喜呢!不如……明天星期六我们来个四人约会?” 四人约会?饶了我吧,四个人绑在一起多别扭。 我刚要找个理由推托,却被秦天抢先一步,“好啊,你说个时间。” “那就明天中午11点半在这里见,吃个午饭然后再安排节目。”歆韵开心地说。 出了餐厅,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总监,你答应得也太爽快了,明天你们三人约会去好了。”我心存怨念。 他停下脚步看我,“难道你不想揭开谜底么?” “谜底?怎么揭?” “想知道就明天乖乖地赴约。” “……不愧是头儿,花招真多。”我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好像太失礼了,连忙收起不用看也知道很怪异的面部表情。 他勾起线条明朗的嘴角,“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还有,非上班时间不用称呼我‘总监’,否则……扣你工资。” 他把“扣你工资”这四个字故意念重音,让我觉得此刻的他就像是自己相识很久的一个朋友,用听上去充满威胁性的话语跟我开个小玩笑。 我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语气严肃地说道:“非上班时间,你没资格扣我工资。” “哈哈哈哈……” 我们两个对视数秒,同时大笑起来…… 17 四人 我们四个人坐在餐厅里,虽然表面上谈笑风声,但总觉得气氛怪异。 “先生小姐,这是你们点的牛排。”服务生走过来。 来得正好,吃东西就可以让我不用费心想应该说什么话了。 “今天的牛排有点硬,我帮你切。”秦天挨过身来帮我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歆韵见状,笑嘻嘻地说:“秦先生还真体贴。” “对自己的女朋友体贴是应该的,谨在这方面做得比我好。”秦天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对了,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秦天的这个问题很明显是帮我问的,以他的个性和对谨的熟悉程度,没必要问这种问题。他只是想帮我解惑罢了。 歆韵瞟了身边的人一眼,见他低着头自顾自地品尝美味,于是自己开口道:“是谨追我的,其实一开始我也有顾虑,毕竟……但是他提出要和我交往的那个时候我刚好跟男朋友分手。上弦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不恋爱,毋宁死的个性,而且你们也已经分手了……所以……我就答应了。” 原来是他先追歆韵的,亏我昨天晚上还忍不住怀疑了一下歆韵,真是该死。歆韵的确是那种不恋爱就吃不下饭的人,而他一开始想要交往的对象本就是歆韵,他们在一起又是在我提出分手之后,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我不能去怪谁,要怪就怪自己不长眼、缺心眼。 吃完饭后,歆韵提议去看电影。我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再搀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但是秦天非拽着我去,我也不好意思推托。 我们进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在放了,这是一部婚外恋题材的影片。由于影院里只有寥寥几人,我就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我刚一坐定,谨那家伙就一屁股坐到我右边,两眼盯着大荧幕,面无表情。我也不好说什么,多说只会显得做作。秦天走到我左边的位子坐下,而歆韵则坐在谨的另一边。 电影看到一半,坐在我右边的人突然讲话,把我吓了一跳,“老公这么优秀,她还要搞外遇,这女人是脑子被水灌了吗?” 他在评论电影里的情节,但在我听来,似乎有含沙射影之嫌。 我瞅他一眼,“那个老公动不动就怀疑自己老婆,如果我是他老婆,也会被逼得去找情人。” 他一听我的话,把头猛地转过来,“他怀疑自己的老婆,说明他很关心她。我看是那个女人水性扬花,耐不住寂寞才找个借口出轨。” “呵!那也只能怪那个老公眼拙,眼光这么差也算不上什么优秀了吧。” “有的人是在为自己开脱吧。”他把头扭回去,用不屑地语气说道。 “有的人是没事找事吧。”我学着他的语气反击。 突然从我们中间探出一个脑袋来,“两位先生小姐,你们很吵哎!” “闭嘴!”我和他异口同声冲后面的人喝道。只见那个人眼一呆滞,头一缩,再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干吗学我说话?”他语带怒气。 “你以为你自己是字典啊?‘闭嘴’这两个字归你管么?”我挑衅。 我被他搅得连看电影的心情都没了,于是起身去洗手间。 我刚出洗手间,就看见谨靠在外面的墙上。他见我出来,直起身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想听。” “我就知道你不想听。” “那你还跟来?” 他盯着我,一挑眉,忽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还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我猝不及防,被他用大衣一裹,然后连拖带拽地拉进旁边男厕所的一个角落。 “你干吗!” 他不理会我的质问,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顶鸭舌帽扣在我头上。他紧紧地抱住我,我的脸贴着他的毛衣,透过柔软的质地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你发什么神经,干吗把我拖到男厕所来?” “小声点,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女人进了男厕所么?” “……” “我知道你不会想听我说话,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把你的帽子拿掉外套也卸下,看你怎么收场。”他的声音带着奸计得逞后的喜悦。 算你狠! “要说什么快点说,臭死了!”我压低声音,一个女人被抓到在男厕所出现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我不许你和秦天在一起。” “你当自己是月老呢,还管人间姻缘?” “我不管……” “你本来就不用管。” “……我是说我不管,反正你和秦天不能在一起。” “你管天管地管得了我和谁甜甜蜜蜜么?”我想抬头看他的表情,却被他的手一用力按回胸前。 “咱……伯母可是认定了我的。”他估计是想说“咱妈”吧,谁叫你之前叫那么欢,现在改不了口了吧? “你也太自恋了,只要我和一个正常男人谈恋爱,我妈都觉得高兴。”我心想没准我把秦天带回去我妈会更高兴,“你都和歆韵在交往了,就别操这个心了……对了,我说你不会是一开始就对人家有意思吧?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自动自觉地提分手,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她在一起了?等等!不会搞了半天我就是你的一块跳板吧?我说夏臣谨,你也忒缺德了……” “……你可以去当编剧了。” “正有此意。”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不会是有人来上厕所了吧…… 我不假思索地偏过脑袋瞟向旁边的那面大镜子……啊!啊!啊!从镜子上看,的确有个人正准备解开裤子…… 抱着我的人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动作,连忙捂住我的眼睛,“色女!” …… “你以为是水墨画啊!这么龌龊的场景有什么好欣赏的!”我忿忿地咬牙。 回到座位上后,秦天小声地问我:“你们两个聊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脱口而出,转念一想两个人一前一后去洗手间,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有脑子的人都分析得出来。 “他是不是阻止你和我交往?” “你怎么知道?”头儿,我佩服你!你居然连我们谈话的内容都猜出来了。 秦天不再言语。我借着大屏幕发出的白光,看到他露出一个我看不透的表情。 四个人走出影院,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场雨来得真是及时,正好可以把下面的行程掐断了。 “下这么大的雨,我们回家吧。”我首先发话。 “只能这样了,雨下这么大……”歆韵赞同道。 “我去把车子开过来,上弦,我送你回家。”秦天说完冲进雨里,跑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谨,你怎么不去取车?”歆韵疑惑地看着旁边的男人。 “我的车坏了。” “坏了?” “恩,一淋雨就会抛锚……等下我们坐秦天的车回去。” 你的车是林黛玉转世啊,还一淋雨就抛锚,我妈的那辆‘永久’在下雨天还能驼着她飞奔回家呢。 秦天把车开过来,从车里拿出一把伞撑起走到我身边,“上弦,可以走了。” 谨凑过来,“秦天,我的车坏了不能淋雨,你不介意送我们一程吧?当然,我们可以慢慢来,你先把她送回家。”说完看了我一眼。 秦天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可以。” “谢了。”谨一说完就钻进了车子的副驾驶座。 我和歆韵坐到后面。玻璃窗上沾满了雨水令我看不清外面的景色,隐隐约约有绿色白色一晃而过,让我错觉全世界仿佛只有身处的这辆车子是流动的。莫名的空虚和失落感刹那间袭上心头…… 18 劫难 秦天来到我家的前一秒,我和我妈正为了获得遥控机的使用权争论得昏天暗地,秦天来到我家的后一秒,我就完全失去了有利的作战条件。 “伯母好。”秦天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我妈假模假势地装着老一辈淑女的样子点点头,“请问这位先生贵姓?” “我叫秦天。” 不愧是头儿,回答起问题来不卑不亢,大家风范啊! “噢?你就是我们弦儿的上司?”我妈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弦儿在公司犯什么错误了?” 嗷!赵雪华,你当秦天是我小学班主任啊,哪个上司还会来家访打小报告的? “不是,是我自己有事要找她,能不能让她跟我出去一下?” 我妈朝我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行,你们出去吧,正好我可以看自己喜欢的电视剧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望她一眼,意思是告诉她别高兴得太早,明天的遥控机还得被我抢到。 她回我一个无所谓的眼神,意思是反正今天我成功了,姜还是老的辣。 秦天帮我打开车门,我坐进去。 “找我有什么事?”我等他坐在旁边后,问道。 “你忘了我说过要帮你揭开谜底的么?”他把车启动。 “大晚上的去哪儿揭谜底啊?” “去了就知道了。” 这句台词相当老套,但总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 看着车灯在黑暗中照出一寸暖光,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隐隐透出一丝不安。 “秦天,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说不出为什么,“没什么……你继续开吧。” 车子九转十八弯开到了一处公寓区,入口处威严又不失典雅的左右石雕柱上刻着“青森公寓”四个大字。这里是谨住的地方,秦天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干吗?”我偏过头去看秦天。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停好车,走出来帮我打开车门,“上弦,真相有的时候是需要勇气去面对的,无论如何……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会有一个人值得你去相信,因为他只想看到你幸福……” 秦天凝视着我,墨黑的瞳孔似乎隐忍着什么,让我无法捉摸。而他的那句“真相有的时候是需要勇气去面对的”让我内心深处的不安扬起尘来。 “不要走了。”秦天拉住正往谨家走去的我。 “你不是要去他家吗?”我回头。 “不是,我们就站在这里,不要出声。”说话间他已经把我拉到了公寓区里一个小花园的角落蹲下。 “不会等会儿有人来吧?”我小声地问他。 “你还挺聪明的。”他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还行吧,比不上头儿啊。”我发现自己跟他讲话越来越放松了。 “嘘。来了。”他向我示意看前方。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有两个人正走进小花园,在花园长灯的光照下,我看清楚了不远处正面对着我们的那个人是谨,而背对着我们的那个人看身形应该就是歆韵了。 “谨,怎么不去你家来这里?”果然是歆韵的声音。 “你不觉得来这里比较有气氛么?”谨的双手圈上歆韵的腰,低低地笑起来。 “恩……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我好开心,真的。”歆韵搂上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前。 我偏过头,“秦天,你就是找我来看这个?” “别说话,有点耐心。” “……” 我只好继续看那两个人上演卿卿我我的戏码。 谨低头把嘴巴凑近歆韵的耳朵,“反正我们现在在一起,以后想去哪就去哪。” “真的吗?”歆韵一下子抬起头。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光听声音就知道她很兴奋。 “对啊,我还要谢谢你帮我甩掉了赵上弦那个女人。”他笑得邪气。 他们居然是一伙的!他们怎么可以把我当成猴子一样戏耍,把我的信任当作一次性餐盒一样随意丢弃?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站起身与他们去理论,肩膀却被秦天的手牢牢按住。 “别冲动,听我的。”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有着不可抗拒的气势。 歆韵沉默许久,踌躇着开口:“你……你怎么知道那些照片是我拍的?” 谨轻笑一声,“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夏臣谨不知道的事,只有我夏臣谨不想知道的事。”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他讲这句话。呵呵,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杀了你! “谨……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才……我根本不想伤害上弦。” “喜欢我?那你还把她当朋友么?” “我……” 我再也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猛地站起来冲到他们面前。 歆韵看到我的出现,脸上突现惊愕的表情。 “上弦,你怎么会……” 我盯着她的眼,不发一语。她的眼睛溢出泪水,她的肩膀轻颤,她在害怕么? “秦天,你也出来吧。”她身边的谨朝着那个角落说道。 秦天从黑暗中走出来,“上弦,谜底已经揭开了。” 我错愕地看向谨,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肩,“那个设计陷害你的人已经亲口承认了她的行为,我的任务完成了。”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似乎是在安慰我。 秦天走到我们身边,“谨,你的戏演得真是滴水不露。要不是那天我在餐厅帮上弦切牛排的时候看到你那个转瞬既逝的嫉妒表情,我还真会被你骗到。” “你也不错啊,还知道用假装跟弦儿交往的方法来逼我露出马脚。”谨注视着我,“这个方法的确很管用,因为我快要嫉妒死了。如果不是秦大总监你打电话给我,我恐怕就要忍不住暂停表演了。”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是从哪里看出这个女人就是始作俑者的?” “那天我收到你和弦儿的照片,的确很生气,但是白歆韵讲的那些话让我心生怀疑,她的每句话看似是在调和,其实都是在引我对你们产生误会。所以我干脆将计就计,安排了这场戏码。” 原来竟是这样,谨为了让歆韵亲口说出事实的真相而假意与她交往,而秦天则是因为要探出虚实才宣布和我在一起。 我终于明白秦天说的那句话:真相有的时候是需要勇气去面对的。我和歆韵面对着这个真相,应该有着同样的失望,她的失望是源于谨从未真心爱过她,而我的失望则是相交多年的死党竟然会这样辜负自己的信任。 “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牺牲掉我们的友谊么?”我冷冷地质问。 “我也不想……一直以来,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男人没有得不到的,我比你漂亮比你有资本……我可以给谨更多更好的……”她低着头,企图让语气有强硬的感觉,却显得无力。 “所以你就可以用那种手段偷拍下我和秦天的照片?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啊?!”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朝她怒吼。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爬满血丝,“我提醒过你……我给你寄过警告信,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只要你当时放弃谨,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会……” “那封信是你寄的?”我一直以为它是那个绑架我的女人寄出的。 “对,我也想要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也不想伤害你……”她一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她这样会不会出什么事?”秦天提醒道,“我去追她。” “不用了。”我拉住他,“我去。” “也好,我想她是不愿意在我们面前丢脸。”秦天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想开点。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追了出去。 “歆韵……”我在她后面追了已经足足十几分钟,对于我来说简直是要命。 我暂停住脚步,深深地吸气吐气,正打算再追上去,却发现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已经是深夜,陌生的街道散发出阴森的气息。我茫然地向四处张望着,这里离谨的公寓应该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是个路盲,刚刚一直跟着歆韵,现在不知道该往哪寻,路上也已经没有行人,连街边的商铺都已关门。 我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谨,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救命”!这正是歆韵的声音! 我连忙奔向声音的来源,到达那条小巷时,只见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前后拦住歆韵。 “住手!”我大喝一声。 “上弦!”歆韵满眼惊恐地看向我。 “你们敢动她,我就报警!”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一点,却发现语气里已经有藏不住的慌张。 “呵呵……报警?先让咱哥俩来抱抱你……”其中一个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容快速走向我。 我立即拿起手机拨号码,手却被他用力一捏,手机重重地摔到地上,没了光亮! “上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歆韵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奋力抵抗着那个男人的污辱。他面目狰狞的脸在我眼中放大,令我胃里翻腾。突然,一股酸气冲出我的嘴巴,呕吐物喷了那男人一身。 他狠狠地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妈的!敢吐老子!今天非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墙面染上了我额头涌出的鲜血,我的外套被他扯开,我看到他拿出一把小刀,正准备割向我的毛衣! “不要!”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 他掀起我的毛衣,小刀落了下来……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歆韵正咬住他的肩膀,牙齿已经渗出血来! “妈的!你怎么不拦住她?!”我身边的猥琐男人对着他的同伴大声叱责。 他的同伴扯住歆韵的头发把她往后拉,歆韵吃痛地大叫一声。我身边的男人转身扑向歆韵,“敢咬老子!老子做了你!” “上弦!快走!”歆韵用力地拖住他们。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留……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快点去找谨……快!”她朝我大吼。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顾不得任何伤痛和不适,挣扎着爬起来向巷口狂奔…… 怎么办?怎么办?世界已经在无尽的黑暗中沦陷,我极度渴望找到出口,我恨死了自己居然是个路盲!喉咙里的血腥气息让我的理智渐渐苏醒,我的眼睛掠过一个个街道,一块块招牌,努力回想着它们代表着怎样的转弯、怎样的路线……我的身体被血水、汗水和泪水肆意侵略,我不敢回头看,我只知道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我看到歆韵凌乱不堪的衣服,我看到她止不住颤抖的□□的肩膀,我看到她恍若惊弓之鸟的神情…… 此刻我无比烦躁,烦躁包裹了疼痛,打败了疼痛,刹那从头顶的石头里爆发出来冲向苍穹,再从无尽的黑暗中返回击溃我的身体! 我冲过去抱住她,“歆韵……” 她没有哭,只是她的肩膀任我如何安抚都无法停止颤抖,她身体散发出的恐惧气息崩溃了我的精神。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我手背的肉。我不觉得疼,我只觉得困了,我要睡着了,我要把这一切全部变成梦境…… 感觉自己背后的凉意被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覆盖,谨抱着我的背,沉重的气息呼在我的颈间,“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生命究竟设下了多少圈套等着我们?我们都失去勇气去面对这个沉重的真相。歆韵,我们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19 掩埋 歆韵离开后的第二个月,这座城市开始下起三年来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白色覆盖了城市里每个角落的灰暗,安抚了这个残缺干涩的冬天。 歆韵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她会去哪儿,我也没有问。我在电话里告诉她要好好对待自己,她说没有比那件事更坏的了,以后怎么过都会是好的。我没有去机场送她,因为离别越正式,感情就会越快被遗忘。我自私地希望她在消磨关于这里一切的记忆的同时,能保留一点对我的印象,起码不要忘记我们曾是那样亲密的朋友,我们曾为了一部越演越差的泡沫剧一起留下眼泪,我们曾一同走过一棵树、一条街、一段年华。 “离别这样轻易……”我叹出一口白腾腾的气。 “离别这样轻易,所以我更要牢牢地抓住你,不让你有任何机会溜走。”谨的黑色风衣裹住我单薄的身体。我们一起在他衣服的温暖包围中看着一片片雪花从清亮的天空中以流浪者的姿态轻轻落下,与土地上的白融为一体,归于平静……终于下雪了,这场雪像那场离别一样出人意料,但终究是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了我们眼前,接受吧,接受这雪白的洗礼,接受一切无从探究的发生…… “我们去堆雪人吧?”我的声音透出孩子般的兴奋。 “好啊。”谨拉过我的手,跑向公园的中央。 我们分头滚着雪球,任飘落的雪花打湿了我们的头发,任寒风以不可抗拒之势咬噬着我们的脸。雪球越滚越大,偶尔沾染上一些杂草,就再滚一圈,要白白净净做出的雪人才漂亮。 “雪球够大了,我们开始堆吧。”谨把自己的皮手套摘下来,换下我戴的那双已经湿透了的毛线手套。 “等一下。”我莞尔一笑,“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做广告的人,就是没创意,毋宁死啊。” 他好奇地看着我,“那你要怎么个创意法?” 我低头作沉思状,来回踱步,忽地抬起头,“大家都把雪人堆成两团圆的,太没创意了。所以我决定……把球切成方的!” “……这样很有创意吗?”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夏臣谨,你质疑我?”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胆子发育了吗?” “……那我们就堆方形的雪人吧。”他捡起一根树枝,背对着我开始很认真地把雪球切出平面。 我顾不得旁人的侧目,仰天大笑起来,笑得脖子都酸了,酸得流出了眼泪。 “弦儿,快点过来帮忙!”他没有回头,朝我喊道。 我抹掉冰冷的泪水,兴冲冲地跑过去加入堆方形雪人的游戏中。 我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眼睛看向大厅的时钟。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我接起手机,“夏先生,你还可以再迟一点。” “弦儿,不要生气,刚刚被一个无赖撞到,泼了我一身果汁。我现在在店里换衣服。” “您还真注重自己的形象,被果汁泼到擦擦就好了嘛。” “去见我美丽的女朋友当然要注重形象了。” “我帅气的男朋友,你美丽的女朋友我再给你十分钟,如果你不能赶到的话我就开吃了。” “三分钟就够了。” “那就最好。”我合上手机。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餐桌上的花纹,忽闻身旁传来一阵凌乱的敲打声。我侧过头向落地窗看去,突然眼睛一亮! 窗外的人向我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然后一蹦一跳地跑进餐厅。 “亲爱的!缘分缘分呐!”她扑过来抱住我。 “唐米米!掐死掐死了!”我用力地拽开她热情过度的双臂。 她嘟了嘟嘴放开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我搓了搓自己的喉咙,“你怎么回来了?” 她一听我的话,马上两眼无神,趴在桌子上,“唉,别提了!本来那个臭男人说要和我结婚,我才答应去他老家和他一起生活,没想到他居然背着我搞女人!” 我和唐米米在初中就是同学,后来成了好朋友,她绝对就是个现实版的结婚狂,当初就是为了结婚才一个人背井离乡,没想到过了一年的时间又回到原点。 “这样也好啊,我们这里什么优秀男人没有,干吗非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结婚。”我安慰道。 她蓦地直起身,“没错没错!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亲爱的,你看我对你多好,为了你我决定坚守这片土地!” “是坚守这片土地上的男人吧?” “哎哟,不要这么直白嘛……”她作害羞状地扭了扭身子,样子十分搞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我们这里的男人内在品质是越来越不行了。刚刚我撞到一个男人,泼了他一点果汁,他就朝我吹胡子瞪眼的,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素质不太过得去……” 她说的那个男人不会就是…… “弦儿,我来了。这位是……”谨站在米米背后问我。 米米闻声转头,一声惊呼在我的意料之中传入耳朵。 “是你?”他们两个同时瞪大了眼睛。 “亲爱的,你怎么会认识这个没素质的男人?”米米身体前倾,眼睛睁得提溜圆。 “你说谁没素质?我是她男朋友!”谨一个跨步站到她面前。 米米听了他的话眼睛都快撑爆了,“亲爱的,你不是很看重男人的内涵的吗?” 我忍住笑,叹口气道:“没办法,好不容易出现个人要我,我就随了他吧。” “噢!亲爱的,你这生活态度怎么越来越不端正了啊?” “人老了,庸俗了,一看他长得不赖,就堕落了。” “亲爱的,我真不该一走就是一年呀,你看你都被这万恶的社会污染成这样了。”她一把握住我的手,左右晃动,快把我的骨头都晃散了。 “喂!”谨一把打掉她的手,“你叫谁亲爱的?” “废话!这里就我们三个人,难道我叫你?”米米蔑视地瞥了他一眼,“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泼了你一点果汁就生气。” “你泼我一身不道歉还反咬一口,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 “含血喷人。”我顺口接上。 米米一听我帮他说话,怒了,“赵上弦,敢情你是个重色轻友之人?” 我连忙陪笑脸,“习惯习惯,没帮他没帮他。” “弦儿当然是帮着我的,给你个台阶你就赶快下吧。”谨在我身边坐下,鼻腔发出“哼”的一声。 “你这个大胆狂徒,敢跟我抢我亲爱的,姑奶奶今天灭了你!”米米抡起水杯正要泼水,突然停了手,连忙把杯子凑到自己嘴前,极其淑女姿态地小抿一口。 我毫不惊讶地看向一旁,果然有一个高大俊挺的男服务员走到我们身边。唉,一年了,这家伙还是一点儿没变,处处都可以是相亲之地,人人都可以是相亲对象。 20 若缺 “亲爱的,我真羡慕你啊,找到个如意郎君。虽说我看他不太顺眼,不过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好的。”米米挎着一个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大肩包,顶着一个爆炸头,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 “我说你没事儿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干吗?”我作势要与她保持距离,被她的“红甲魔手”一把拉过来。 “居然连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思。你以为我想打扮成这样啊?谁叫我长相普通、家境普通,只有靠出位来博得目光了。”她夸张地摇了摇头。 “会有好男人来娶你的,放心放心。”我扯了扯她的发套,“这发套挺有个性的嘿。” “不错吧,东街淘来的。”她洋洋得意,“我回来之前还参加了别人的婚礼,但是那新娘居然现场落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这场景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当牧师问新娘,‘你愿意成为他的妻子,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吗?’,那新娘想了很久,然后居然对新郎说,她还没爱他到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和他一起分担的地步。”米米撇撇嘴,“哎,你说说,她听那么认真干吗?直接一句‘我愿意’不就完了么?后来搞得人家新郎寻死觅活的,真是红颜祸水啊。” 我浅笑,“红颜不是祸水,红颜碰到男人才会起化学反应变祸水。” “我就是不明白,那个女人在较什么真呢?如果是我,我才不管要发什么誓,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遇到那么倒霉的事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真遇到了就后悔莫及了。”我看着她一副“想嫁”的表情忍俊不禁,“我说米啊,你真的就那么想结婚?” “结婚对于女人来说是早晚的事儿,没见着那刘嘉玲和梁朝伟爱情长跑20年最后还得落俗套结婚么?我只不过是想早点把这事儿办好了,免去后顾之忧。”她从肩包里掏出面镜子,左照右照,“无奈出嫁难,难于上青天呐。” “其实也没那么难。” 她一听我的话,“啪”一声合上镜子,“怎么说,怎么说?” “把自己嫁出去很简单,要么降低自己的要求,要么提升自己的价值。” 她略微思考了下我的话,“这么说,我要是保持现状,就找不到理想伴侣了?” “那倒不是,自然是有喜欢你这调调的男人。不过如果不能迎合,那就只有等待缘分咯。” “等待?那不是我唐米米的风格!”她突然斗志昂扬起来,“走!咱去创造缘分!” “缘分还能创造?”我困惑。 “看到那辆奔驰了么?”她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餐厅前。 “看到了,怎么了?” 她二话不说把我拉了过去,“有钥匙么?借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掏出把钥匙递给她。只见她用钥匙在那辆奔驰车上划了几下,留下几道浅浅的刮痕。然后她拿出张便利贴,“唰唰”地写了几行字,贴在了车窗上。 我凑过去看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刮花了您的车子。请您拨打下面这个电话号码,我会对此负责的。 “你没事找抽啊?”我抬头用不可理解的眼光看她。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直接去接近那些有钱人,他们会觉得你有所图,但是我这么做,他们一定会觉得,这姑娘多善良淳朴啊。”她乐滋滋地笑开了,“一旦他们找上门来,这就是缘分的开始啊。” 我故作惊讶道:“小姑娘一年没见,变得这么有心机哇!” 她沾沾自喜,“那是,这是残酷的社会给我的唯一财富。” 我趁她得意忘形之际,夺过她手里的笔,“来来来,给我也添一笔,加上我的号码。” 她抢回我手里的笔,“你都有一奥迪帅哥陪伴左右了,连残羹剩菜都还要跟我抢?” “万一你手机关机,他打我电话我好通知你啊。” “去你的!哎!你去写那辆银白色的。”她奋力护住自己写的便利贴,腾出一只手来指向另一辆车。 我打量了一下那辆车,“凭什么我就得挑一辆档次差的呀?来来来,给我添一笔!” “不行不行不行!” “来嘛!” “不行!” “来啦。” “不行!” 本来我只是想逗着她玩儿,没想到她狗急跳墙,居然跑到刚刚指的那辆车前,“唰唰”地狠刮了两下,然后贴上了我的号码。 “成了!你就等着缘分上门吧!千万别告诉夏臣谨是我出的主意啊。”她得意地把钥匙塞到我手里。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抽搐。 “走吧!我饿了,吃披萨去!”她拉着我就走。 我回头看去,那张写有我号码的纸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就是顽强得没有一丝掉下来的迹象。 “我……我能把那纸条撕下来么?” “哪儿那么多废话,刮了人家的车还不想负责任啊。”她头也不回地拽着我向前走。 “……”好像是你刮的吧。 吃完午饭,我要回公司了。 “米米,我得回去了。” “正好,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她用餐巾抹抹嘴。 “跟我一块儿回去?” “对啊,你们公司那么有名,我还没去参观过呢。” “是想参观公司还是想参观公司里的男职员啊?”我无奈地看看她。 “嘿嘿,目的被发现了。”她挠挠头,却完全没有害羞的意思,“欢迎我去不?” “可以是可以,不过午休时间一结束你就得出公司。” “没问题。”她朝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上弦,这么快吃完午饭了啊?”陈秘书向我打招呼。 “对啊。”我礼貌地回应。 “亲爱的,你人缘不错啊。”米米很有规矩地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勉勉强强啦。” “上弦,文苑书店的代言人来了,你进我办公室一下。”秦天走过来对我说。 “哇塞!极品!就是他了!”米米兴奋地晃我的手,“他是谁?看上去很不错哦。” 我习以为常地瞅她一看,“他是我们的总监。先说好,你要想追他就以个人的名义,千万别扯上我,我还想在这公司混下去呢。” “怎么说话的呢?咱俩不是姐妹吗?” “是姐妹你刚刚死活不给我添一笔?”我还真是小肚鸡肠。 “你就忍得下心自己幸福着,看姐妹我孤身一人苦哈哈的?” “我还真忍得下心。” “我世界里的最后一簇火焰就在你这儿熄灭了。” “灭了好,再也不用让我看见你这张可恶的脸了。”我笑呵呵地欣赏着她的臭脸,“午休时间快到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还得去干正事。” “好吧……那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你的女同事近水楼台先得月。” “行。”我一口答应,只盼着她快点回去别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我走向秦天的办公室,心里想着那个代言人会是何方神圣,可以让文苑坚持用他而不考虑我们的建议。 在握住门把的一刹那,我有种奇妙的预感,但稍纵既逝。我推门进去,看到秦天旁边站着个人,背对着我,身材高大却不显魁梧。 “上弦,这位就是文苑书店的代言人——李若缺。”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我的头仿佛被重击了一下,竟是他? 他转过身来,伸出手对我微笑,“你好,我是李若缺。” 我呆若木鸡。 见他温润如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疑惑,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伸出手握上他的手,“你好……我叫赵上弦。” “上弦,向李先生阐述一下你的文案内容。”秦天说道。 “好……” 送走李若缺后,秦天问我的意见,“你觉得他怎么样,适不适合做文苑的代言人?” 未必适合。李若缺的作品虽然红过一阵子,但是现在的他只能算个二线作家,甚至媒体对他的报道都趋向反面,外界很多评论都说他已经江郎才尽。我想以秦天的专业眼光看来,李若缺并不是他理想中的代言人形象。 “虽然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但是我觉得他的形象还是蛮适合做书店的代言的……”我犹豫着开口。 秦天愣了一下,“你是这样觉得的?” “恩……” “那就先这样,你出去吧。” “哎!你们刚刚看见李若缺了没有?我一直以为写作的人长得都很丑,没想到他本人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小倩向周围的人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sally点点头,“是啊,我以前很喜欢看他写的书。” “你也会说是以前咯。众所周知李若缺只是个过气作家,现在居然能做文苑这种大书店的代言人。我看前段时间报纸上说他跟文苑书店的女老板有一腿的事未必是空穴来风。”颜茹一脸不屑。 “现在的作家能有几个是不靠炒作和人际关系红起来的?这就是生活。”sally瞥颜茹一眼。 李若缺,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始终占有一席之地。我不知道它的范围有多大,却了解它从来不曾消失,即使是夏臣谨的爱也不能让我完完全全地放下这个名字…… 21 好巧 “妈,晚饭吃什么?”我向厨房探头。 “不做饭的人有选择的权利吗?”她朝我挥舞着锅铲。 “不要这么无情嘛……”我刚要发动亲情攻势,突然听到短信铃声响起。 ——你好,我看到车子上留着你的号码,是你划花了我的车吗? “缘分”还真快找上了门,我本不想回复,但想到毕竟米米刮了人家的车,于是礼貌性地回了一条。 ——是的,不好意思。 ——你现在方便和我见个面吗?我想我们应该商量一下赔偿事宜。 赔偿事宜?对方不是应该很大方地回复我“没关系”吗?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但是好奇心又悄悄浮上心头,不知道对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现在天色也不算晚,不如和对方约好一个地点,我在远处偷偷地看一下? 一想到自己的计谋,不禁在心里鄙视了下自己。把人家的车刮了还要让人家白跑一趟,我真是太坏了。 但是我的手已经很受教地发出了信息——好吧,你在中午停车地点前的那个餐厅等我。 那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裹着件黑色大衣,看上去有些消瘦。他面容沉静,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在喧嚣之外。 ——你来了吗?我在靠窗的最后一个餐桌,黑色衣服。 真的是他? ——我看到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脚步走到他身边。 “又见面了。”我微笑。 李若缺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马上又恢复到镇定自若的神态,“好巧。” 真的好巧,相遇真的是因为有缘吗? 我拉开椅子坐下,“我刮坏了你的车子,你想要多少赔偿呢?” 我以为当自己真正面对他的时候,会慌乱无措,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我甚至开始怀疑,在我的浅意识里,是不是早已经把这场相遇安排进了自己的人生情节之中。 他展颜,“本来是打算讹你一笔的,不过……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难道我是特别的么? 他抿一口茶,“因为我希望以此为代价,让你更用心地做好文苑书店的这个案子。”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的……我对文字的热情并不输给你这个作家。” “不要拿‘作家’这个名号来嘲我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有所耳闻。”他的笑容仿佛被茶水的苦涩染上,让我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 “我很喜欢看你的书。”我脱口而出,又结结巴巴地补上一句:“我是说……我没有嘲弄你的意思……” 他的眼神定了定,“那你最喜欢看我写的哪本书?” “《孤独有时》。” “很少有人会喜欢这本,里面写的都是我自己的琐事。” 可是却让我产生了最大的共鸣。 不知何时餐厅里已经换上了邓丽君的歌:“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是对人常带三分笑,桃花也盈盈含笑舞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低声吟着。 “你也喜欢这首诗?” 我愣神片刻,“你也喜欢?” “恩,崔护的诗,我尤爱这首。” “好巧。”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我打开手机,“喂?” “弦弦弦……快点过来,我抗不住了!”那头传来米米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 “别提了!那辆奔驰的主人居然是一女的!现在正缠着我要我赔钱呢!” 我憋住笑,“谁让你刮坏了人家的车呢?你得负责任。” “我负了!我赔了她一千,她居然还不知足,非要我给她五千块。” “五千?能买多少辆自行车啊?”我这没出息的脑子! 我突然想到什么,连忙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哑然失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就是!你快点过来救援吧,你口才好一定能帮我搞定。” “好吧……你在哪儿?” “北园饭店。” “我知道了。” “你的朋友也刮坏了别人的车?”他见我合上手机,颇有探究意味地问道。 我汗颜。 “对啊……真是无巧不成书。”希望你这个当作家的能肯定这句话。 他点了点头,“介不介意我和你一块儿去?或许我能收集到一些不错的写作素材。” “……好吧。” 我和李若缺到达北园饭店的时候,米米和那个女人已经有了干架的意思。米米一只脚蹬在椅子上,双手叉腰,气势逼人。而那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女人也不甘示弱,扬着下巴表示轻蔑。 周围人的目光都齐唰唰地投向她们,一个貌似大堂经理的人在旁边不停地说着好话。 我走过去拉了拉米米的衣服,“喂,你要打架啊?” 她低下头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当然不是了,我是怕她看我好欺负就乘机敲诈我,所以保持这个姿势等你来啊。” 我竖起大拇指,“聪明。” 她把那只踩在椅子上的脚拿下来,对那个女人说:“这是我的代表发言人,我派她和你对话。” 米米把我往前一推。 那女人打量了我一下,不屑一顾地说:“刮坏了别人的车子,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们知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我调整了一下气息,“这位小姐,我的朋友已经赔了你一千块,我想这些钱已经足够你用来修补车子了,这额外的钱恐怕不能算天经地义的范围里了吧?” “我的车可是新买的!我才买了它一个月就被刮成那副样子,你们还想拿一千块来打发我?” “我的朋友只是刮了浅浅的两道痕,不需要用五千块来赔偿吧?” “我不管!我遇到这种事情是倒了大霉,简直晦气死了!” “小姐,只不过是刮花了车子这种小事,不用扯到神学上去吧?”李若缺走过来说。 不愧是作家,讽刺起人不显山不露水的。 我也搭上一句,“小姐,我的朋友肯留下她的电话号码,说明她是有诚意来负这个责任的,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对,能在私下解决是最好的。”李若缺接上我的话,暗示意味很明显。 那个女人的语气软了一些,“一千块怎么够?我这么忙还要去修补车子,你们怎么样也要多赔一点吧?” 我正要说话,被米米抢先一步,“我这个无业游民肯赔你一千块,你该知足了吧?难道这社会真的黑暗到连你们这种开奔驰小轿车的有钱人也要讹别人的钱?” 那女人一听她的话,情绪又激动起来,“谁讹你钱了?你那点钱谁稀罕啊?我就是不服你,凭什么把我车子刮了还这么嚣张?” 我戳了戳米米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冲动。 李若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写上一行字,撕下一张递给那个女人。 “这是我朋友的修车店地址,你可以去那里修补你的车,我保证一千元足够了。” 那女人看了一眼纸条,“你认识的人我怎么信得过?万一他给我偷工减料呢?” 女人麻烦,有钱的女人更麻烦。你不就是想要敲竹杠么? “小姐,那你想怎么办?”我沉下一口气,双手□□口袋。 “我一开始就说了,你们赔我五千块,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现在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拿个三千五出来,我就算了。” 你倒是想得挺美。唐米米要是把三千五给了你,绝对会跟我没完没了地痛斥社会的黑暗。 “如果你怕我的朋友会偷工减料,那我们可以陪你去你指定的修车店,费用我们出。”李若缺眼带笑意。 看来他是完全摸清楚了那个女人的心思。我乘机补上一句:“这样好,说不定连一千块都用不到,还能给我们找余呢。” 那女人的气焰果然熄灭了,“算了算了,谁有那个工夫和你们纠缠,算我倒霉。”说完扬长而去。 “耶!”待那个女人走远,米米欢呼起来。 “耶什么耶,受到教训了吧?”我严肃道。 “恩……我再也不干这等蠢事了。”她一副深有感慨的样子,眼光落在李若缺身上,“他是……” “你好,我是李若缺,算是她刚认识的朋友吧。”李若缺看向我。 “噢……这名字挺耳熟的,好像有个作家也叫这名字吧?” “我就是。” “我说呢!”米米兴奋起来,“难怪你口才这么好,跟我们家亲爱的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呢!” 的确是认识很久了,只不过是我单方面的而已。 “谢谢你不计较我刮花了你的车,还帮我们说话。” “不用谢,相遇即是有缘,何况我们也算有共同的爱好。” 米米听了我们对话,惊呼:“天呐!你就是那辆银白色车子的主人?为什么同样是刮了人家的车,我的遭遇就这么凄惨啊!” 我无可奈何地瞧她一眼,这女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22 相信 “cut!” 导演转过身对秦天和我抱怨:“你们找来的人不对啊,你们看他,连看镜头都不会。” 秦天对旁边的工作人员一招手,“lily,你去跟李若缺沟通一下,叫他在拍的时候注意看镜头。” “好的,总监。” 过了一会儿,lily回来了,“总监,李若缺说他会注意的。” “那就好,我们继续。”导演指挥各人员就位,“action!” 场记一打板,镜头慢慢推进,李若缺一开始表现得还算镇定,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越来越飘忽,似乎不愿面对摄象机的镜头。 “cut!”导演眉头皱起,“看镜头,ok?再来一遍!” “cut!你要把一开始的feel保持下去!” “cut!看镜头真的有那么难吗?” “cut!” “cut!” “cut!” 导演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秦天,这是我跟你合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麻烦。他连面对镜头都不会,他不行的。” “他行的!”我不知怎的,居然脱口而出,“我是说……每个人刚开始面对镜头的时候都会紧张啊,多沟通沟通就好了。” “这不是沟通的问题好吗?有些人就是怎么教都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导演耸耸肩。 秦天点头,“上弦,我看我们要建议文苑换个人选。” “可是我们要尊重客户的选择啊,更何况文苑那边很坚持用他。”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认同张导的话。我们可以先尝试跟文苑的人再沟通一下。” “可是……” 我注意到秦天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探究为什么我会如此维护李若缺。我不再说什么,因为我害怕被他看穿。 拍摄到中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趁大家去旁边的小餐厅吃饭的间隙,走到李若缺身边。 “怎么不去吃饭?”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他。 他波澜不惊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我直视他的眼睛,那对眸子在平和之下似乎隐忍着一股暗涌。 “不愿意面对镜头的人通常是因为害羞,不过……你似乎不该是那类人。” “你好像很了解我。”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他把身体轻靠在书架上,“不许告诉第三个人。” 我微笑,“好。”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在我八岁的时候,他因为酗酒惹起事端连杀了三个人。事情发生后有一大批记者闯进我家,很多的镜头对着我……他们要我面对镜头,要我抒发感想,要我回忆那些我最不想记起的事情。甚至有个记者还告诉我,只要我愿意让他们拍下父子相见的场面,他们就可以给我一百块钱……” 他深深地低着头。有几本书在他的背后掉落。 我的心仿佛突然被秤坨狠狠地压下,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我向他再走近一点,伸出的手在空中滞留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般地环上他的肩。 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都过去了……”我轻轻地开口,怕惊扰到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的声音飘在空荡荡的书店里,更显出一种无力感。 “谢谢你的信任。” “弦……我可以这样叫你么?”他的手轻柔地覆在我的腰上。 “当然。” “弦儿……”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男声。 我蓦地抽离自己的双手,回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谨的目光越过我,狠狠地刺在李若缺身上。微微眯起的双眼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他是谁?”谨沉默许久,把目光转投到我身上。 “你好,我是李若缺。”李若缺直起身体,双手却□□了裤袋。 “你为什么抱着他?我要听你的解释。”谨不理会李若缺,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在忍。他希望我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化解他的愤怒。我却突然词穷,嘴巴微张着但是吐不出任何词句。我该给他怎样的一个解释?或许连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解释。 “说啊!”谨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危险的气息在四周蔓延开来。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任由他指间的力量加大。 “这是拥抱安慰法。”耳边传来李若缺一贯的温和声音。 “什么?”谨皱着眉头把视线转移过去。 “在我的家乡,只要是自己的朋友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就可以用拥抱的方式来安慰他。” 谨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我有让你信吗?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罢了。” “他说的是真的?”谨问我。 我看向李若缺,见他若无其事地笑笑,于是肯定道:“恩……” 施加在我肩膀上的力量渐渐变小,谨的眼神也慢慢柔和下来。 “我不信他。”他注视着我,“但我信你。” 竟然就这样相信我了?信任来得太轻易,竟让我害怕起承担谎言的后果。 李若缺走了出去,留下我们两个人。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转移话题。 “我有个好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你。”他的声音透出兴奋。 “什么好消息?” “我创办的文化公司正式成立了!”他欣喜若狂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 “你要开文化公司?”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对啊。” 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真是混帐,竟从来未曾主动关心过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谨……对不起,我……” “笨蛋,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本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轻拍我的头,一脸的得意,“怎么样,是不是突然觉得本人是个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听了他的话,我也语气也轻松起来,“我说你不会就是为了想让我崇拜你才去干这事儿的吧?” “当然,不为了你还为了谁?”他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弦儿,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可以让你托付终生的男人。” “托付终生,太遥远了吧?买菜还得多挑几家呢。”我玩笑道,心里却隐隐担忧起他的认真。 “不用挑了,我已经为你准备了现成的。”他拉着我朝门口走去。 “什么?” “我带了我姐姐做的披萨,你等下不要流太多口水啊。” “你还有姐姐?” “对啊,我姐姐就是夏威夷,哈哈!” “……很好笑么?”搞了半天是夏威夷口味的披萨。 走出书店,居然看到了米米。 “亲爱的,谈完情说完爱啦?”她拿着串羊肉串小跑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来探你的班了……顺便看一下你们总监。”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 “噢!”我故意大呼一声,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原来你喜欢秦天。”谨轻笑一声。 米米惊讶地看向他,“我明明很小声……你也太无耻了,干吗偷听我们讲话?” “那也叫很小声?”谨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居然对着不远处的秦天喊:“喂,秦天,这里有个人……” “喂喂喂!你想干吗?”米米急了,蹦到谨面前双手乱挥。 “喜欢他就告诉他啊,看在你是弦儿好朋友的份上,我才帮你喊的。”谨的脸上分明写着“看好戏”三个字。 秦天这时候已经闻声走到我们身边,“什么事?” “没事没事!”米米连忙回头答道,“对了……我带了西门口小吃街最出名的羊肉串来,总监你一起吃啊。”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秦天淡淡地拒绝。 看着米米一脸掩饰不住的失落,我帮嘴道:“小吃街的羊肉串味道真的很好,总监你一定要尝尝看。” 秦天看了我一眼,“好吧。” “我给你……你们挑了几串最好的。”米米闻言又高兴起来,“你们吃了保证赞不绝口,呵呵。” 我的余光瞥见远远站着的李若缺。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他的身躯却仿佛被孤独笼罩着,让我在如此远的距离外都感受到了那股寒意…… 23 加班 “好!收工!”张导一声令下,下午的拍摄工作也随之结束。 “上弦,看来你说得没错,那个人还真的开窍了。”张导用赞赏的眼光看我。 我但笑不语。秦天轻拍我的肩,“上弦,你用了什么方法让他肯面对镜头?” 我把食指抵在唇上,“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长本事了,想谋权篡位?”秦天泯笑。 “唉,我本来还想让你多活两天。现在既然阴谋败露了,只好杀人灭口啦!”我用手做了一个切脖子的动作。 “小丫头心机很重嘛。” “老头子速速受死吧!” 我和秦天是越来越合得来了,只要不是工作时间,总会互相调侃几句。可能是经过了歆韵的事,我和他之间有了种革命情感吧。但是在上班时,他又会恢复到铁面无私的形象,给人一种距离感。不过这种公私分明的态度也是让我佩服他的主要原因。 “弦,你可以走了吗?我想请你吃饭。”李若缺不知何时已走到我们身边。 我向秦天请示:“总监,我能走了么?” 秦天用一种近似探究的目光扫过李若缺,“你忘了那个t•s春季主打产品的case还没完成吗?” “……你不是说那个不急吗?”我诧异。 “昨天t•s那边的人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们希望尽快看到方案。” “啊?那怎么办?” “今天加班。” “可是……” “这是命令。我会算你加班费的。”秦天的语气沉了一下。 我知道秦天一谈起公事就是说一不二,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那我们先走了,不好意思。”秦天对李若缺说。 “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去。”李若缺无所谓道。 秦天英眉微蹙,“我们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了,我想你不能以个人名义进入我们公司。” 李若缺耸耸肩,“那我就在停车场等着。” 我对李若缺说:“我和秦天不知道要加班到什么时候,我们下次再约吧。” “我不喜欢下次再约。”他对我浅浅一笑,“你们加你们的班,不用顾虑我,我可以一直等到你来为止。” “你这样会让她分心。”秦天直了直身子。 “难道你不相信她的专业么?”李若缺勾起嘴角。 我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摩擦出了一点火药味,只好顺从李若缺的坚持,对秦天说道:“总监,让他去吧,我不会分心的。” 秦天听了我的话,退让一步,答应了我的请求。 在停车场泊好车后,李若缺就倚在自己的车子上,双手插口袋。 “弦,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他的微笑看上去异常温暖。 “可是……” “上弦,我们走。”秦天说话间已经走向了出口。 我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他等在这里很奇怪哎。” 秦天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若缺,“你跟我们一起去公司吧。” 李若缺闻言嘴角上扬,很快地走了过来。 我们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秦天打开公司的大门,里面漆黑一片。 我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开关,在摸到开关准备按下的一瞬间,另一只手覆盖在了我的手上。我侧过头,鼻子触到了毛衣的质感,应该是秦天,李若缺今天穿的是皮衣。覆在我手上的那只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久久没有拿开。 我用力按下电源开关,大堂的白色吊灯霎时间亮起,让人感觉非常不适应。在我的晃神之中,那只手早已撤离我的手背。 眼睛终于慢慢适应了有光的环境,我转过头对李若缺说:“我们要去工作了,你一个呆着行么?” “没问题。”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先填饱肚子?”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没吃过晚饭的肚子早已经在发出抗议了。 “可是我们没有买吃的……要不我去买?”我摸摸肚子,瘪了。 “不用了,我办公室还有一些食品商拿来的零食,够我们三个人填饱肚子了。”秦天说。 我用羡慕的语气感叹道:“当头儿就是好,还有免费零食的福利。” “你喜欢的话,以后他们拿来我都给你。”秦天一副对零食不感兴趣的样子。 “那敢情好。”我开心起来,“不过加班费还得另算啊,不能拿零食抵消了。” 秦天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还会欠你这点钱吗?” “我们小老百姓缺的就是这点钱……”我刚要乘机诉苦,以争取得到最大利益,却被李若缺接过话头儿。 “我们去吃东西吧,这样你们也有力气投入工作。” 秦天点点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大袋零食出来。 “哇!烤猪脚、桂花糕、原味薯片……”我看着秦天把袋子里的食物倒在桌子上,止不住惊叹,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零食啊! 秦天笑了笑,“快吃吧,都是你最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 “……谨经常提到。” “噢。” 我顾不得什么形象问题,饿狼似地扑向那一堆食物,把包装袋一个个拆开。秦天和李若缺也坐下来一起吃。 “弦,你知道薯片是怎么诞生的吗?”李若缺把一片薯片放进嘴里,轻声问道。 “不知道。它是怎么诞生的?”这小小的薯片莫非也有什么大来头? “一个美国厨师有一天被他的食客嫌弃自己做的薯条太粗,他连续把薯条切细了好几次都还是没有得到食客的认同。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把土豆切成很薄的一片片下锅炸,心想着这样食客就没办法用叉子叉着吃,就达到了刁难食客的目的。”他又拿起一片薯片,用修长的手指递送到自己的嘴中,“谁知道,那个食客非但没有责怪他,还大加称赞。就这样,薯片渐渐成了最热门的快餐食品”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为这个故事下结论。 “对啊,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人算不如天算,怎么阻止怎么迂回都还是会发展到那一步。”李若缺斜眼看了看秦天。 秦天把手中的薯片包装拆开,“上弦,薯片终究是快餐食品,多吃对身体不好。” 我总感觉秦天话里有话,难道他觉得我跟李若缺有什么,所以帮谨提醒我?秦天似乎总是那么深不可测,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让我在对他加深好感的同时又忍不住保持一些距离。 “我知道了。”我不置可否地回应着,目光依然停留在小山似的食物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头儿,这些零食都不是一个商家出产的。” 秦天接收到我探询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是一个商家代理了这些食物。” “噢……原来如此。那个商家跟我的品位还蛮一致的嘛。” 我和秦天在他的办公室里围绕t•s的case讨论了将近三个小时,趁出来上厕所的间隙,我走到李若缺身边。他趴在我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他的脸在白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闭,眉头深锁。这些小细节透露出了它们主人内心的不安与孤独感。 他好像感觉到了旁边有人,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闭合的双眼缓缓打开。 “加班加好了?”他的声音透出一丝庸懒。 “还没有,还有一些细节要讨论……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不如先回去吧?” “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也无所谓再多等一下。等你忙完了,我请你去吃宵夜。” “好吧。” “对了,这些东西是你写的?”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笔记本上。 “呃……随便写的。”我无聊的时候会在上面写一些小故事。 “我刚刚翻了一下,我觉得你很有写小说的潜力。”他带有赞赏意味地一笑,“有没有想过转行当作家?” “当作家?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习惯每个月领固定薪水的日子。” “也对。作家这种行当真的很难说,今天可能还排在畅销榜第一名,明天可能就没人认识你了。”他自嘲道。 “不要说这个了。”我扯开话题,“对了,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要请我吃饭?” “因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什么?” “自从跟你吐露了心事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轻松了很多。今天下午的拍摄进行得这么顺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恩人咯?” “那要不要我以身相许?”他在笑,表情却带着几分认真。 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出一种亦真亦幻的美感,让我失神半刻,直到手机铃声打破沉默。 “喂?” “弦儿,我这里有两张清泓湖的门票,明天星期六一起去怎样?”谨在电话那头说着。 “清泓湖?要坐好几个小时的车哎。” “没关系,我们聊聊天马上就到了。” “哦,那好吧。不过我不会跟你聊天的,免得出什么交通事故。” “没想到你为了我这么珍惜自己的生命,我很感动啊。” “……没想到你可以自恋到这种地步,我很感慨啊。” “嘭!”突然身边传来东西砸落的声音,我扭头看去,一盆仙人球从办公桌的隔板上掉了下来,正砸在李若缺的手上。 “你没事吧?”我立刻凑过去看他的伤势。他的手指被刺破,慢慢地凝出了血珠,让我心中一紧。 “我没事。你继续打电话吧。”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掉手上的血迹。 “这样不行,你被扎到那么多刺,万一细菌感染就糟了。”我抓起他的手,仔细察看着有没有刺留在里面。 他猛地反手握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一时语塞,待到回神时,一下子从他的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因为……以前有人告诉我,被仙人球刺到,处理得不好可能会得破伤风。” 他略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偏过头去,看到刚刚被自己丢在一边的手机,突然想到自己还在跟谨讲电话。 我马上拿起手机,但是只听见里面传来“嘟嘟”的声音。 回到家洗完澡,我浑身疲软地躺到床上。目光无意识地在房间里游荡,突然定格般地落在了书桌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上。 我起身走过去,拿起笔筒里的钥匙打开它。 里面是一本本整齐叠放着的书,封面各色各样,唯一相同的是印在上面的作者名字——李若缺。 这个名字曾无数次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助我逃离悬崖的边缘。我一度深信不疑,他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最值得我去在乎的人。我从未把这个想法告诉过任何人,就像我妈曾跟我说的那样,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对别人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故事而已。更何况这个故事在别人听来,一定会是可笑且愚蠢的。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竟然寄托这么深厚的感情,简直连我自己有时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可是就像李若缺所说的那样,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克制怎么迂回都终究会走到那一步。就像我和他的相遇,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似乎是早已被安排好的情节。这是老天在回应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吗?时间又会推着我走到怎样的境地中去? 我不想再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继续躺回到床上。关上灯,四周陷入完全的黑色和寂静,就像一口被废弃很多年的枯井。黑暗如同井内不断繁衍的杂草和青苔,缠绕上我的胸口,让我感觉沉闷,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让我愈发清醒。我向阳台望去,圆月悬空。 24 不安 与那轮圆月对峙到凌晨四点多我才稍有睡意,朦朦胧胧地合上了双眼……只一会儿工夫,我便被一阵重重的开门声惊醒。 我闭着眼睛抱怨:“妈……我好不容易睡着哎……” “……” “困死了……快点出去……” “……我不是你妈。” 我蓦地睁开眼睛,看见谨黑着脸站在床边盯着我。 “你有病啊,才四点多来我家干吗?”我不耐烦地扯了扯被子。 “四点多?现在已经将近九点了,看看天色。”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已经有阳光照射进来了。 “不可能……我才睡了一会儿。”我死鸭子嘴硬,伸出手去摸闹钟。 闹钟呢?不在床头柜上,也不在地上。我从床上探出身体到处乱找。 一只手把闹钟递到我眼前。我一把接过闹钟,“谢谢……”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瞪一眼那只手的主人,“你怎么还在?” “不然谁把闹钟找给你?” “……”我低下头一看时间,果然指针快指向九点了。 “怎么样?是你自己睡糊涂了还是我有病?” “……我说怎么闹钟找不到了呢,肯定是你拿走做了手脚。” “喂!你连这点错误都不敢承认?”他的脸更添怒气,“我看你是不会承认更大的错误了。” “什么错误?”我只是耍了下无赖,犯得着这么较真么? “昨天晚上你跟李若缺在一起。” 他是用叙述的语气来讲这句话的,不留给我任何的撒谎余地。 “没错啊,秦天也在,我们在公司。” “你跟秦天在公司,他去做什么?” “他说想谢谢我的帮忙,所以等我下班请我吃饭。” “只是这样?你为了他居然挂掉我的电话。”他逼进我,伸出双手把我扣在他的势力范围内。 “……你都听到了?”我心中一颤。 “弦儿,我是个男人,我不可能纵容你跟别的男人搞暧昧。”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跟那个李若缺必须保持距离。” “我跟谁来往是我的自由。”我偏过头躲过他寒气逼人的目光,“就好像我也从来没有干涉过你跟哪个女人来往。” “弦儿,我已经分不清你到底是不干涉还是不关心……”他忽然紧紧地抱住我,“可是我知道你关心李若缺,你关心他。” “谨,我……”我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渐渐加强,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 “你什么?你说啊!”他低吼。 每次他都给我机会解释,可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垂下头,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责备。 只是沉默。冬日早晨的金色阳光斜斜地流淌进房间,书本、杯子、甚至空气,都变成了它的所属物。它安安静静地占据着房间里的每一寸,包括两颗不安的心。 恍惚之间,他抬起我的下巴,薄薄的双唇压下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吻。他的舌尖在我的嘴里探索、缠绕、融合……空气像是被故意抽走,让人留不下任何余地去思考。他的手按住我的头,逼迫我配合他那极具占有意味的吻。 直到我感觉自己的脸燃烧起来,皮肤已经失去它脆弱的抵抗力,他才放开我。 他低下头沉默良久,突然抓了抓头发,“快起床啊!你忘了今天我们要去清泓湖么?” “……” 他抬起头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浮起一个邪恶的笑,“你现在这样子很容易让我产生邪念……” 我猛地低下头一瞧。被子在刚刚的热吻中不知不觉被掀开,睡衣的一边吊带也滑落下来…… 我一咬牙,对他说:“你看阳台上那盆花。” “哪盆?”他好奇地向阳台望去,“啊!” 没错了,这就是百试百灵的防狼必杀技——踢狼□□。 “色狼!”我瞪他一眼。 “喂!你以前出招的时候不是让我看天花板的吗?” “哪能一直叫你看天花板呐,你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信了。” “……” “小谨,怎么了?”我妈闻声而来,在门外问道。 “没事,妈。”他忍痛回答,忽然又露出那种邪恶的笑容,“妈,没想到您女儿的身材不错啊。”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他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忍着没有出声。 “呵呵,那当然。我生的女儿就算学不到我当年的十分,也起码有七、八分吧。”我妈居然在门外自夸起来,“算你小子识货,你看我们弦儿那个屁股,那就是多子多福的命。” 他听了这句话,居然真的往我屁股看去。我见状连忙蒙住他的眼睛,“你丫嫌命长了啊?” “妈,我看出来了,正好我想多生几个孩子,我跟您女儿简直太搭配了!”他“扑哧”一声笑出来。 “妈,这没您什么事儿了,快回您自己的房间去。”我得趁早阻止他们往更不良的话题上扯。 “死孩子!我跟小谨聊两句你就嫌我烦了?” “没嫌没嫌,您快回去吧。” “还是嫌,没嫌你会赶我走?” “……真没嫌,主要是我想单独跟他聊一下。” “噢,那我就不呆这儿招你们讨厌了。我去隔壁刘姨家了,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 “恩,我知道了。” 听到我妈打开大门然后关上的声音,我舒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还蒙着谨的眼睛,连忙拿下来。 “你要跟我聊什么?”他揉揉眼睛。 “没什么,就是找个理由让我妈主动闪人。” “我以为你会说些什么……”他眼神一暗,“你快点换好衣服,我出去等你。”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呢,只是你的不忍和保护让我变得越来越懒惰,甚至不再愿意去费心寻求一个借口或编织一个谎言。我刻意忽视你的意愿,其实是在逃避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明了这一切,却不知该如何去寻找出口…… 清泓湖在这座城市的最南端,以湖水清澈、风景旖旎闻名。从车窗望出去,湖面水平如镜,偶有微风抚过,让碧水倒映出的逶迤堤岸缓缓舞动起来,像极了从水墨画里轻跃而出的仙子。 “好美。”我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怎么样,没有后悔跟我来吧。”身边的人语气得意。 我收回目光转头看他,“你还挺会享受生活的啊。” “老婆是用来疼的,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这个真理还有后半句呢。得,我现在就享受生活去!” 他一把按住我正要打开车门的手,“急什么,先把住宿去安排好啦。” “住宿?”不是一天来回么? “对啊,妈没告诉你么?”他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行李都没带,住什么住。” “她帮你整理好了,就放在后备箱里。” “……”妈,您是我亲妈么? 还没等我奋起反抗,他已经把车开到了湖边的宾馆。 “小姐,两间单人房!”我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说道。 “不用那么警惕吧,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今天早上就可以做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你敢!老娘可是传统女性!” “噢……你想对我证明什么?”他摸摸下巴,向我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请问……两位是要临湖的房间吗?”前台小姐用暧昧的眼光看着我们。 “对,要两间相邻的房。”他并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坦然自若地说道。 我一边拉着行李跟着他走,一边批评着宾馆的装潢,“唉,怎么又是这种富丽堂皇的布置,建在湖边的宾馆应该装饰得淡雅一点才应景嘛。” 他倒退几步拿过我的行李箱,“路盲还嫌那么多,跟紧点。” “……路盲就没有评论的资格了吗?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我两手叉腰,站定不动。 “好啦好啦,路盲最有评论的资格了。”他无奈地笑笑,拉起我的手往前走,“因为路盲走过的地方应该比较多。” “……” “到了,这是你的房间。”他停下,拿出房卡帮我打开门。 我正要进去,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截住,“弦?” 李若缺正站在我对面房间的门口朝我微笑,“好巧。” “对啊,真的好巧。”我回以一笑,心中却悄悄地在为这次的相遇下定义,是巧合,还是……缘分?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恐怕是有人别有居心吧。”谨目光冷凝地打量着李若缺,“对了,上次还没有跟你作自我介绍。我叫夏臣谨,是弦儿的男朋友,她妈妈的准女婿。” 李若缺似乎丝毫未察觉到气氛的尴尬,淡然一笑,“我知道,弦跟我提到过你。” “弦?如果你跟我女朋友不是很熟,请你叫她的全名。” “夏先生,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吗?相处时间久不久根本不是感情深浅的关键。” “你们文人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她是我女朋友,这是事实,你懂么?” “当然,我当然了解事实是她现在是你的女朋友。” “弦儿,我们进去。”谨不由分说,把我拉进房间,“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谨,你刚刚那样讲话……” “他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你怀疑是我把他叫来的?” 他在床上坐下,背部因为深呼吸而起伏,“不是,我不想让他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气氛。” 我心头一紧,突然跳上床抱住他的背,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会的……我不会的……”我喃喃地对他承诺着,却好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也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做,身体轻颤一下,随后伸出手向后轻拍我的头,“弦儿,我相信你。” 经过白天一系列的游玩项目,我已经精疲力竭,身体瘫软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谨在我身边躺下,伸过来一只手臂垫在我的脑袋下面。 太阳缓缓下沉,天际燃烧着瑰丽红艳的火烧云,翻滚的云团与宁静的湖面形成鲜明对比,在我的眼中渐渐融合成一副绮丽无比的画面。 “我以前就一直希望自己的初吻能发生在一个有海水又有火烧云的场景里,虽然现在看到的是湖水,不过一点也不逊色。可惜……我的初吻早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一想到这里,我扭过头嗔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我就知道……” “什么?” “那果然是你的初吻。” “你……” “需不需要我牺牲一下色相,满足你的愿望?”他把头凑过来。 我正要拒绝,他的嘴唇却抢先一步迎合上来。他的吻温柔缠绵,与早上的那个完全不同,让我的心在此情此景中不经意间被染上火烧云的色彩…… “你的脸很红。”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 我别过头躲开他的目光,“热嘛……快点去买瓶水,我渴了。” “弦儿,现在的你看上去很像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哎。” “滚!我不要看到你,快点去买水!” 他站起来,“好吧,给你点时间缓解害羞的感觉。”说着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坐起来继续欣赏眼前的湖光山色。 “不小心看到了一场好戏。”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转过头,果然是他,“你……刚刚都看到了?” “恩,你跟你男朋友感情很好啊。”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见我没有说话,便自顾自地接下去说:“不过,我觉得他不适合你。你们不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 “对,就好像……我们就是同一种人。你也有这种感觉吧?” 他怎么知道?!我一直以为,把自己跟他归于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就在此时,他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感觉,如此契合…… “弦,你知道青藤文学奖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知道,听说这个奖是专门用来选拔优秀的青年文学家,在国内颇有影响力。” “没错,再过一个礼拜就是青藤奖的征稿启始日。”他顿了顿,“我希望,你能帮我得到这个奖。” “我?” “就是你。你写在笔记本里的那个故事《时光之书》我非常喜欢,虽然它还没有被完成,但是只要能够写完它,拿它去参赛一定可以夺冠。” “你的意思是要用我的作品帮你得到冠军?”呵呵,我是该失望于你的功利还是该庆幸于你起码没像sam那样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剽窃我的作品。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希望你能让我来写完你的故事。投稿的时候我会在作品上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你今天在这里碰到我不是巧合吧?”谨说的没错,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只是有的人另有目的罢了。 “对,我承认是听到你跟他讲电话说会来这里,我才跟来的。不过,我住的房间就在你的房间对面,这的确是巧合,或者说……缘分。” “不要再拿缘分说事儿了。”我突然觉得很不耐烦。 “弦,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反感。但是我欣赏你、喜欢你、愿意把心里藏得最深的秘密告诉你,这些都是发生在我看到你的笔记本之前。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只是这样而已。” 我吸进一口微凉的空气,让脑子尽量清醒一些,“我会考虑的。” “谢谢。”他浅浅一笑,“青藤奖的影响力很大,如果你能答应,对你的事业也会有一定的帮助。” “我知道了。” 25 隐隐 我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米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亲爱的,给你。”米米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 “这是什么?” “贴肚脐上的,据说减肥效果很好呢。我是看你有点儿冬肥啊,春天就要到了,真担心你这棵臃肿的树还能不能发出芽来。” “没听过‘背靠大树好乘凉’么?身为一棵树,身体臃肿才能枝繁叶茂啊。” “屁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棵树呐,我那就是一比喻,比喻懂吗?”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可别以为现在有个夏臣谨靠着你这棵大树就万事ok了,你得有危机意识,春天可是桃花朵朵开的季节。别说一棵破树了,十棵都顶不上人家桃花的粉嫩可爱。” “破树……我有这么差么?” “在我眼里你当然美得跟朵花儿似的,但我又不是男人。我要是男人我就娶了你,咱俩加一加省去多少事啊。” “咳咳……”我努力咽下口中的咖啡,“咱俩要是结婚了,恐怕婚后减一减还能出不少事。” “怎么说话的呢!姑奶奶我情场失意,现在还要被一女人讽刺。社会真是太黑暗了!”她猛地灌下一口咖啡。 “老大……别什么事都怪社会头上,社会又不是菩萨,没有普渡众生的义务。”我递过餐巾示意她擦掉嘴边残留的咖啡,“你情场失意都多久了,还拿来说事儿。唐米米好像不是个悲观主义者吧。” “我不是说那混蛋男人,我是说你们总监。”她胡乱抹了抹嘴巴,神秘兮兮地把头伸过来,“我想尽办法约了他好几次都不成功,你说秦天会不会是个gay?” “我在公司里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不过就算是个gay也没什么啊。反正我跟他只是上下级关系,没打算跟他结婚,嘿嘿。” “你这是存心气我呢,明知道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头号结婚对象还这么说。”说着她突然抛给我一个眉眼,“亲爱的,要不你帮我去探探秦天的口风?” 我装作没看到她渴求的目光,悠然自得地抿了口咖啡,“我跟社会一样,不打算渡你过苦海。” “你跟社会能一样吗?你跟社会太不一样了!你是我姐妹,是我死党,是我亲爱的啊。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你都把咱俩的关系深化成这样了,我还能不帮么?”我无可奈何地撇撇嘴,“对了,有个事情想问下你的建议。” “什么事?” 我将李若缺求我帮他获得青藤文学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米米。 “小弦,你相不相信我的直觉?”每次米米称呼我“小弦”就说明她用一种很严肃的态度在和我对话。 “你的直觉?” 她点了点头,“我觉得那个李若缺不简单,你跟他接触的时候要小心点。你这家伙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轻信别人,我可不希望你到时候吃亏了来找我哭诉。” “你以为我是你呀,还哭诉咧。”我轻笑一声,但心里也默默地思考着她的话,“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种事情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他那句得了奖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讲得特虚伪。你要是想要得奖大可以自己写完故事投去啊,有他什么事儿?他也就是想让你能答应帮他,要是真得了奖,他可算是捡着大便宜了,故事的构思是你的,大部分也被你完成了。他只需要添几笔就能和你并列在作者的名字上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帮他?” “也不是这么说,我觉得这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我想你也不会在乎这个奖项的吧,既然如此,答应他也没什么。我只是提醒你,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米米的表情异常认真。 “谨也是这么说……” “小弦,我觉得夏臣谨真的挺不错的。作为你多年的死党,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并不是特别上心。不过好男人这玩意儿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深有感触似的。 “我发现你对他挺有好感的嘛,平时还装出那么仇视他的样子。”我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去你的,你难道不知道本小姐对谁有好感吗?”她嚷嚷:“我这是不把个人喜恶建立在你的幸福上,懂么你?” “懂,懂。”我一个劲地点头,“我得回公司了,你一个人回去?” 米米哭丧着脸,“你们上班族就是好,吃完午饭又可以回公司过完这充实的一天呐。不像我,整天东游西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你一名牌大学出来的,还怕找不到工作?” “就是名牌大学出来的才麻烦,高不成低不就的。” 我宽慰道:“没事儿,像你这样的人才要是都找不到工作,那像我这样的岂不是得去要饭了?” 她突然眼睛一亮,“哎!你说我去你们公司做成么?” “成啊,给你安排个总监秘书的职位怎么样?” “好哇!你们那儿缺秘书啊,我去我去!” 我两眼翻白,“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咱公司目前不招人。” “那不是问题,我看你在你们公司还挺吃得开的,帮我去跟秦天说说。你也不希望看到我每天无所事事的吧。” 我拿她没办法,“好吧,不过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 “哎呀,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 “呵呵,跟你一对比,我也这么觉得。”我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拿起包拉着她离开了餐桌。 我正要伸手去拉开餐厅的玻璃大门,一只纤纤玉手早我一步握上了门把。我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她,心中顿时一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寒冷的笑意逼视着我,像是一种威胁,或者说……警告。在我愣神的片刻,那个红色的身影已经远去。 “亲爱的,你怎么了?”米米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走吧。”我虽然口中这么应答着,但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 “总监,找我有什么事?” 秦天用眼神示意我坐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t•s对我们这次的方案很满意。” “真的啊,那太好了。” “恩,公司能留住这个大客户,你是功不可没。”他点头微笑,“说吧,想要什么奖赏,升职还是加薪?” 我想起米米托付我办的事,“我都想要,不过……最希望的还是总监能考虑我的一个请求。” “说。” “你知道唐米米吧?她希望能来我们公司任职。” “你是说你那个朋友?” “恩,你别看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她在学校时就一直是优等生,而且那个把我的文案偷偷塞进你文件里的主意也是她帮我出的。”回想起那个时候被秦天讽刺“有心机”的尴尬场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说来,我还要谢谢她帮我挖掘了一个好下属咯?” “那这样是不是表示你赞同了她的能力和眼光啊?” 他颔首,“既然你这么费心举荐,那就让她明天过来面试一下。” “谢谢总监!”我一兴奋,手一扬碰掉了秦天桌子上的文件。 “我来捡我来捡!”我阻止秦天起身的动作,弯下腰去把文件一张张捡起来,一抬头突然看见办公室里玻璃柜的底层放着三袋零食。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我看到里面分别装着满满的烤猪脚、桂花糕和原味薯片。而那三个塑料袋居然印着三家不同食品商店的logo。 这三个袋子上不同的标志说明了它们是从不同的地方被采购来的。秦天为什么要骗我呢?我突然想起他曾在办公室里表情认真地跟我说如果哪天我和谨分手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还有我在乌镇落水时他关切的眼神。甚至那天在谨公寓的停车场他凝视着我,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一个人值得我去相信,因为他只想看到我幸福。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来,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坦白一个真相,那就是…… “上弦,怎么一直蹲在那里?”秦天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哦……没什么,就是腿有点疼。”我在慌乱中随便扯了个理由。 他在我身边蹲下,英挺高大的身躯有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让我看看。” “不用了……不疼了。”我连忙站起来,“总监,我出去了。” 走出他的办公室,我长吁一口气。秦天喜欢我?怎么会呢,他是那么优秀的上司,而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属而已。可是如果不是那样,他又为什么要骗我呢?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却没有急于知道答案的冲动。 26 反转 “yes!我通过了!明天就能来上班了!”米米从人事部走出,兴奋地扑过来。 我也替她高兴,“你的工作问题已经落实了,该怎么报答我这个恩人呐?” 她放开我,在我面前转了个圈,然后双手叉腰极度风骚地扭了扭身段,也不管自己穿的是多厚的毛衣,“以身相许成么?” 我用食指挠挠头,“不成,我倒不是怕人家说我是同性恋,就怕人家觉得我没品位。” 她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好你个牙尖嘴厉的小妞!姑奶奶我灭了你!” 我笑嘻嘻地抵抗着她的进攻,“老大,老大,我错了!你注意点儿影响,别刚一进公司就被发现有作风问题。” 她捶我一拳,“什么作风问题,老娘这叫有个性!不过说到进你们公司,我觉得也太容易了点儿,就算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啊。你们公司在业界这么出名……你说会不会是秦天去打过招呼了?”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欢快起来。 “不会吧……我觉得他挺公私分明的,是你自己有实力嘛。”我说上这么说,但是一想到自己当初是怎么进来的,不禁有点心虚。 “嘿嘿,这话我爱听。”米米猛地一拍我的后背,让我差点吐血,“快到午饭时间了,请你吃饭怎么样?” 我顺了口气,“那当然好啊。只不过……麻烦你下次拍我之前先打声招呼。” 她听了我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一高兴就忘了控制力道。不如我们把秦天也叫上吧,怎么说他也算是帮了我。” “他很忙的,等他哪天不上班你再单独请他吧。”其实就算他再忙,也不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自从昨天有了那个猜想之后,我就有种不想和他面对面的心情。 “这样啊……他还真是个大忙人……”米米略显失望,但随即眼睛又跃上一抹喜色,“秦总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秦天就在不远处跟陈秘书讲话,他闻声朝我们走来。我的眼神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的一瞬不自觉地转移,假装欣赏着墙上的壁画。 “秦总监,我已经通过面试了,明天就能来上班了。”米米的声音有藏不住的兴奋。 “恩,好好工作。”秦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一定会努力的!对了,总监你怎么这么忙啊,平时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一听米米的话,连忙收回看壁画的目光,打断他们的对话,“米米,我们去吃饭吧。 我饿了。” 米米居然丝毫不理会我的提议,自顾自地惋惜道:“总监,我本来还想今天请你吃饭谢谢你呢。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只好等下一次了。” 秦天听了她的话,看上去有点疑惑,“是谁告诉你我平时没有吃午饭的时间?” “啊,是……”米米扭过头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噢,是我刚刚听别的同事在说你是个大忙人,所以就猜你平时大概也忙得没有吃饭的时间。” 姐妹真不是白叫的。即使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她说,但是她了解我不想被拆穿的心情。这种维护是建立在我们多年的默契和信任上,让我心头一热。 “既然总监你有空,那能不能赏脸让我请一顿?”米米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秦天点点头,“好啊。” 又是这家餐厅。上一次来这里就是碰到谨和歆韵在一起的时候,后来我便再也没有来过,即使每天下班都会路过这里。记忆太过疼痛,需要抹杀一切与之有关的配件。 秦□□我沉静地微笑,似乎是在暗示我要把不美好的回忆沉淀在过去。 “那边有位子!”米米拉着我在熙熙攘攘的餐厅里穿梭,秦天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的后面。 看着米米不停地撞到别人又急急道歉的模样,我释然一笑。 这家餐厅的装潢风格很普通,属于那种你来过很多次还是不会有什么特别印象的。无论是铺着深紫色桌布的四方餐桌还是中规中矩的菜色都显得平庸致极,唯一算得上优势的就是它的地理位置——本市中心商业区里,想不招来客人都很困难。 我一边推断着这家餐厅生意兴隆的原因,一边费力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忘了说,这里的牛排也是一大特色,不是因为好吃,是因为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它都硬得让你忿忿咬牙。 坐在对面的秦天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无奈地一笑,“今天的牛排还是有点硬。” “是吗?幸亏我没有点牛排,呵呵。”我身边的米米假装淑女地往嘴进送进一小口咖喱饭。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继续用力切自己的牛排,听到前面传来秦天低沉的声音:“我帮你吧。”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接过我手里的刀叉。我一时无措,想要拒绝又组织不出什么说辞。 “切牛排这种事情应该让男朋友来做吧。”谨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秦天正要切牛排的动作僵在半空中,稍稍滞留了一会儿。他把刀叉放回我的餐盘两侧,收回自己的手。 我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啊?” “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夏臣谨不知道的事,只有我夏臣谨不想知道的事。”他略显得意。 “嘁!你只要一问公司的同事就知道我们出来吃饭了。这里的餐厅一共也就那么几家,随便找一找就找到了。”米米扬起脸,语气不屑。 谨倒是不气不急,一脸悠闲地说道:“拜托你这位小姐,下次说话前先把嘴边的米粒擦掉。” 米米一听他的话,连忙低下头用手在嘴边乱抹一通,还神色慌张地偷看秦天两眼。我看着她“千年道行一朝丧”的崩溃样子“扑哧”一笑,其实她嘴边压根没沾上什么米粒。 待她反应过来是对方在耍他,谨已经乐不可支了。 “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谨趁机再踹一脚。 要是在平时米米早就站起来拽住他的衣领咆哮了,但是今天由于秦天在场,所以米米只好压住火气。我仿佛听到她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谨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米米,“识趣点,坐到秦天旁边去。” “想让我把位子让给你啊?我偏不,我就是要坐在你女朋友旁边,怎么样?”米米得意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看来你不仅是不聪明,还蠢到一定境界了。我给你创造机会你都不知道珍惜。”谨瞟秦天一眼。 米米顿悟,屁颠屁颠地端着自己的盘子转移阵地了,坐定后还朝谨投去一个饱含感激的眼神,仿佛这俩人在瞬间建立起了革命感情。 谨在我身边坐下,挨过身来拿起我餐盘两侧的刀叉,低下头认真地切起来。他额前细碎的刘海轻垂下来搭在褐色瞳孔的眼睛上,睫毛细看竟比女孩子的还要浓密。 “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我很完美?”他突然冒出一句极度自恋的话。 我定了定神,“过得去。”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这样而已啊,那你干吗一直偷看我?” 我的脸“唰”地火热起来,干咳两声,催促道:“少废话,切好了没有?” “好了。”他把刀叉放到我手上,眼带笑意地看向秦天,“秦天,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敢趁我这个正牌不在的时候窥视我的女人。” 秦天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恰巧被我捕捉到。谨见他不说话,伸过手去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开玩笑的,谁叫你上次在我面前故意和弦儿搞暧昧差点气死我。” 秦天开口欲言,却被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抢先:“夏总?” 谨闻声站起,朝来人礼貌地一笑,“陈总,这么巧。” “对啊。”那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也笑起来,“我很看好你们公司的前景,希望有机会能跟你们合作。” “谢谢。” “呵呵。”那个陈总招来侍者,“这桌的单子我买了。夏总,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用。下次有机会我再好好请你。” 谨点点头,“陈总慢走。” 我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一派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怪声怪气地叫了声“夏总”。 他轻笑,拍拍我的脑袋,“怎么样,想当我的秘书了啊。” “您怎么也不跟我知会一声就当上夏总了呢。”我夸张地瞪大眼睛,“您这样会让小女子我很自卑的呀。” 他继续笑着,“自卑是崇拜的开始。看来你马上就会开始崇拜我了。” “哟哟哟,我们还活着呢,你们就开始打情骂俏了啊。”米米暧昧的目光在我们的脸上来回扫。 “说话前注意自己嘴边沾没沾米粒了么?”我调侃回去,惹得她一阵尴尬。 “谨,看来你发展得不错。”秦天微笑。 “哪有你这个大总监混得好啊。”身旁的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心里已经乐歪了。 秦天挑眉,“我知道你一直都比我厉害。” 27 即逝 四月的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气息,虽然这种气息在这片繁华而又冷静的商业区里时时被打断、掩盖。但是走在路上,偶尔看到被栅栏围得严严实实的树抽出嫩绿的新芽,心中仍会跃上一阵欢喜。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李若缺走在我身边,低低吟出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 我习惯性地要把手□□外衣口袋,却发现自己早已脱下了沉重的外壳。繁乱的心绪仿佛也被连带卸下,忽然之间没了踪影。谁在爱,谁在背离,谁在逃避,这一切在此刻都被我放下,或者说,刻意忽略。 我低下头数着脚下的地砖,并不想回应他,仿佛此人已经被我隔在了心门之外。 “弦,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虽是这么问着,语气却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的愧疚之感。 我继续低头走着,“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们的作品得了青藤奖的第一名。”仿佛朝水面抛了一颗小石子,他的语气欢快了一刹那。 噢,得了第一名,所以你是特地来向我宣布我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么? “一个多月没见,一见面就告诉我这么大的好消息。”我停下脚步审视他,希望把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一些,“你有心了。” “弦,不是我不想来看你。只是这段时间……出了些事情……”他眉头一紧,似乎想解释下去却终究没有开口。 一丝不忍冲到我的胸口,我苦笑。在未见他之前,我早已依赖他上的文字,依赖上他笔下能让我产生共鸣的情绪。我时常在想,这个世界上或许真有那么一个人,与你有着相同的困惑,相同的委屈,相同的习惯。只是你们活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里,虽然迈着相同的步伐,却只能换来几次擦肩。然而没有任何预兆的,他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了他温润如水的眸子印进自己的模样。虽然他的接近可能是有目的的,他的解释可能只是托词,可是我却恨他不起。仿佛,冥冥之中我与他有着某种不可被切割的联系…… 我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微微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沉默。 他轻叹一声,暖暖的鼻息混合着春日阳光的味道掠过我的发丝,“因为这次的获奖,所以有一家杂志社想聘请我当主编。这家杂志社有些名气又是在我老家,我就答应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我惊讶地抬起头,这样的邀请,代表着什么呢? 他仿佛接收到我疑惑的目光,沉默良久,“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我的心仿佛一只飞蛾,不自觉地飞向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烛火却看到它瞬间熄灭。虽幸免于难,却着实扑了个空。 “成为很好的搭档,是不是意味着你在事业上还需要我的帮助?”我的语气竟出奇的平静,连自己也感到诧异。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的确是这样……我有预感,只要我们两个人搭档,一定可以开辟出我们的一片天地。” 我耸耸肩,突然觉得无话可说,“我不想开辟什么天地,也不想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你是怕和你男朋友分隔两地?”他问出这句话,沉吟片刻,“其实我……” “弦儿!”谨的声音仿佛一下重击,让我浑身一哆嗦。 我愣愣地看着他走近,心想他碰到我和李若缺在一起一定又会发火。然而他只是微笑了一下,拉起我的手,“弦儿,我们一起去吃午饭。”他像是没有意识到李若缺的存在,目不斜视地凝视着我,等待我的回应。 “好。”我紧了紧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和他的手更严实地贴合在一起。一种充盈感跃然于心,填补了某块空白。 他的笑容放大,抬起我们握住的手在李若缺面前晃了晃,眉毛一挑。他这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孩子抢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弦,希望你能考虑我刚刚说的话。”李若缺并不理会谨的挑衅,转身离开。 “喂,你怎么过来都不跟我说一声。”我抬起另一只手阻挡住谨折树苗的动作,“真不安分,好好的苗子都要被你掐死了。” “如果我不掐它,我怕我会掐死你。”他瞪我一眼,“如果不是唐米米给我通风报信,恐怕我连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我说呢,这么会这么凑巧,我跟李若却刚一碰面他就来了。唐米米那家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盟友,有事没事就向他打探秦天的各种消息,更可恶的是以透露我学生时代的糗事来作为交换条件。为了这事儿我没少和她红脸,当然都是装装样子,但是效果甚微,最近更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会的。”我突然笑出声来,“我要是被拐走了一定会通知你一声的。” “要死。”他嗔怪地白我一眼。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如果刚刚自己没有答应他,估计真的会死得很难看吧。 “那个李若缺要你考虑什么?”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但明显是在掩饰。 要告诉他吗?如果告诉了他,或许又会多生枝节,把事情复杂化。 “他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去他老家的一家杂志社工作。”如果不告诉他,我会不安。 “弦儿,看不出来你还是抢手货呢。”他勾起嘴角,“看来我要加快进度了。” “什么进度?” 一阵短信声窜进我们的对话,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眉头紧锁。 “怎么了?”我好奇地凑过头去看屏幕,却只看到一条删除短信的提示。 “没什么。”他目光一沉,“弦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噢……”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一种沉闷无力之感忽然袭上我的心头。 我甩甩头,想把这种不好的感觉甩到脑后,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闪入我的眼睛。 “好久不见,赵上弦。”她冷笑着开口,“你不会忘了我吧?” “又想绑架我一次么?”我挺直背脊不甘示弱,心中却仍然害怕。 她的目光掠过我,投向远处,“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肯等,就一定能和谨在一起。没想到……” 是我的错觉么?我竟觉得她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仿佛与半年前那个气焰嚣张的女子不是同一个人。 “是你发短信给他把他支走的吧?”我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她点点头,“我当初说过会再等他半年,我说到做到,在这半年里没有来打扰过你们。可是,这不代表我成全了你们。” “那你想要怎样?” “你离开他吧。”她的声音轻轻的,“只要你离开他,我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离开,你还准备对我下手么?”为什么非要用那么极端的手段去获得爱情呢?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当中的那么简单。”她正视我,神色复杂,“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谨的,你不要逼我。” 我沉一口气,“是你在介入我的生活,现在怎么成了我在逼你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相似的人才能够长久地在一起。你和谨的背景有天壤之别,就算没有我的介入,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她眼皮一低,遮掩住一些敌视的目光,鲜红的衣装燃烧出的火焰似乎也不再那么气势凌人。 只有相似的人才能够长久地在一起……她和谨,我和李若缺,真的会因为彼此的相似而被命运捆绑成一对吗? “林筱雅!”谨的怒吼震动耳膜。 眼前的红衣女子嘴角抽动了一下,吃力地拉出一个笑容,转过身,“谨,好久不见。” “你又想做什么?”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林筱雅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再次转身,“伯父问我最近你都去哪里了,我都答不上来。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看他老人家吧?” “我自己会去。”谨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一身红衣瞬间失色,“谨,你就那么讨厌看到我么?” “就算我费尽心思帮你瞒住伯父你也不会感激我?”她的脸色苍白。 “就算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不屑看我一眼?”她的下嘴唇被咬出一条血痕。 “就算我再怎么做都比不上她?”她蓦地逼视站在谨背后的我,眼神却是空洞的。 然而他不说话,无论她怎样质问他都只是保持沉默。他宽阔的肩膀仿佛延伸出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将我包围,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既然是这样……那你可要保护好你身后的人。”从她身上迸发出的怒气瞬间点燃了她鲜红的衣装,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燃为灰烬! 她转身离开。四月温柔明媚的阳光竟刺伤了我的眼。 “弦儿,这段时间无论去哪里都要让唐米米陪着你。”谨按着我的肩膀,神情严肃,“我一有时间也会过来。”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不安的心情,朝他微笑,“我知道。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 “不用怕,我说过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的。”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有事对你说。” “什么事?” 他神秘地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28 求婚 “亲爱的,你觉不觉得秦天开会时候的样子特迷人?”米米摇晃着我的手臂,有点婴儿肥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 “我倒是觉得你看他的眼光特瘮人。”我看到她兴奋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就像……吃不到小红帽的大灰狼,饿啊!” “去你的,这是一个优秀女人对一个优秀男人的欣赏!”她两眼圆瞪,凑进我的脸,“你最近上火呀!额头上都冒了这么大一颗痘。”说着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塞到我手上。 “……”我一边感叹她思维的跳跃性,一边接过镜子。两条眉毛的中上方果然涨起了一颗粉红色的痘痘,乍一看还颇有印度风情。 “额头上长痘痘说明是有心火。”米米站在我背后挨着我的头照镜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昨晚我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李若缺和林筱雅的话。他们的脸总会在每次我稍有睡意时突然蹦出来,瞬间在我的眼前放大。这样的折磨不催生出心火才是怪事。 “发什么愣呢?”米米戳我胳膊一下,“我们去外面等吧。夏臣谨应该马上就来了。” 走出公司,天色已经暗下来。附近林立的高楼大厦上的一个个方块陆续被点亮,柔和了钢筋水泥筑就的强硬身躯。这座城市的任何一处无论用怎样的冷静来包裹,终究被会这满目温柔的灯火轻轻蒙住疏离的眼神。 大概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早已在日日的关怀与拥抱之中变得自然、无法抗拒…… “嘿!夏臣谨,我们在这里!”米米挥动起手臂。 我顺着米米的目光看去,他从停车场走过来,少见地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独特的箭领设计显得正式而又不呆板。他缓缓地走近,混身上下散发出贵族般的英气。街灯的幽黄光束带着些许尘埃落在他的脸,染上另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气质。 “哇塞!你今天的样子简直就是迷倒众生啊!”米米夸张地背着手绕了他一圈,细细打量后发出惊叹。 谨的嘴角颇为得意地扬起一条弧线,“谢了。人我已经收到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米米撇撇嘴,“合着我就是快递员呢?罢了罢了,不耽误你的好事儿了。只要到时候请我……”话讲到一半米米就急急地刹了车,把嘴巴闭紧朝我憨憨地笑了笑。 想起谨昨天神神秘秘的样子和米米今天的奇怪表现,我心中疑惑起来,究竟这俩人有什么事瞒着我? “喂,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背着我在进行什么阴谋?” “这也被你发现了。”谨一把搂过我,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丝“现在就带你去拆穿我的阴谋。”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家餐厅前停下。 “这里是……”我站在餐厅大门前,里面的布置让我觉得很眼熟。 “就是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谨微笑着拉着我走进去。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了右边那条很有特色的古铜色阶梯,只是画在上面的花居然变成了白玉兰。白玉兰的花瓣向四周展开,宛若清丽脱俗的仙子甩袖欲舞,流露着与之前那朵妖娆的莲花截然不同的风情。 “这位小姐,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画在梯子上的花不一样了?”身边突然传来敦厚的男声。 我扭过头,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友好地微笑着,胸前别着枚“店长”的精致徽章,“恩,为什么把莲花换成了白玉兰呢?”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一定是夏天吧?” 我点点头,好奇心被悄悄地调动起来。 “莲花是在夏天盛开的,而现在是春天,自然应该是属于白玉兰的季节。”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你看,这朵白玉兰是不是也很美,丝毫不逊色于那朵莲花?” “恩,白玉兰的确也很漂亮。”这家餐厅还真是匠心独具。 店长似乎很满意我的赞赏,眼尾的笑纹又多生出几条,“其实这人生呐,也和画在梯子上的花一样。第一眼见到的虽然很美,却不一定是最好的。既然春天都到了,何不多给自己一个欣赏白玉兰的机会呢?” 这个店长果然也是个特别的人,从这样的小事里也能感悟出人生真谛。或许是巧合,他的这番话竟像是针对我说的。我一直执着于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因此而忽略了身边时时守护着的美好。有时因为他的包容而心安理得地逃避,有时因为多生出的枝节而转移注意力。然而在这个象征着新开始的春天里,我是否也该多给自己一个欣赏白玉兰的机会呢? “弦儿?”一声温柔的轻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上去吧。” “好。”我朝他微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包厢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呆的吧?”随着服务生为我们推开包厢的门,我仿佛又看到了当日同学聚会时的混乱场景。 “对啊。”他示意服务生出去,“那你也顺便回忆一下,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 我挠挠头,故意长叹一声,“老了老了……想当年……忘了……” “没关系,那我就多帮你制造点记忆。你可以慢慢忘,忘到忘不下去。”他拉开圆桌旁的椅子,比了个邀请的手势。 我走过去坐好,突然发现包厢的玻璃墙原来正对着那个时候又有人跳楼又发生火灾的旧楼房。 “我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有时是站在那栋楼下面,有时是坐在这里看对面窗户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谨坐到我身旁,眼神专注地凝视着我,“我也经常在想,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一开始是你的那句“从我开始去认识这个世界”触动了我。因为这句话,我开始去思考自己之前的人生,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真是浅薄至极。后来跟你在一起,看到你那么努力地去工作,去坚持自己的梦想,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变得踏实起来。或许你不会相信,这种感觉对于以前的夏臣谨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想法而已。” 他深褐色的瞳孔闪着动人的光彩,“而现在,我要为了你变成更强大的人。我要你跟我一样,在心里把对方当作唯一的选择。” “唯一的选择……”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心脏忽然没来由地一抽。 只是刹那!对面的旧楼房竟然亮起了彩灯!连接起的灯线原来一直隐匿在满墙的爬山虎之中,此时绽放出绚烂迷人的光彩。与此同时,原本亮起灯火的窗户也都纷纷暗了下来。一时间,只有那行哥特式的英文字流光溢彩于城市的黑暗之中。 ——bemywife. “做我的妻子。”谨凝视着我。深褐色的瞳孔也如彩灯一般,释放出另人迷眩的光芒。 我呆若木鸡,虽想过他带我来这里一定会做什么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却未曾想到竟是求婚……我的脑子仿佛被人先抽空了,然后灌进无数的感受。惊讶带着一点莫名的欣喜,又混合上些许不安…… 他从西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打开,里面居然是由我负责文案的t•s春季主打产品——“天缘”。戒指的设计很特别,由一大一小两颗矢车菊蓝蓝宝石镶嵌而成。两颗珍贵的宝石相互依偎,散发着幽幽的蓝紫光芒,犹如一对彼此深爱的恋人。 “世上最深的缘分,就是你在我身边。”他柔声地念出我为这枚戒指写的广告词,“弦儿,我要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 一股热流冲上我的心头,鼻子带着酸意竟催出了眼泪。之前的忐忑不安已然烟消云散,此刻的我被他的话、被这枚戒指背后的寓意深深感动着。若说“风华”是未完成的爱恋,那么“天缘”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犹记得那时在乌镇为“风华”拍片时,自己曾怀疑自己能否遇到如此深厚的缘分,而今,“天缘”就这样地出现在我面前等待我开口说一句“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手已经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这一刻,似乎一些的顾虑都被抛得远远的。 他舒了一口气,满脸笑意地取出盒中的戒指,生怕我会后悔似地一把抓过我的手,目光在我的无名指上定了定。 戒指离我的无名指越来越近,一旦戴上,便是一生的承诺。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大起大落。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我的耳中炸开来! 29 他城 “把海报的左上角再拉一下……对了对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指挥着工作人员调整现场布置,精瘦的脸上挂满汗珠,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命令来回避记者和其他来宾不耐烦的目光。 离开谨以后的第二年,我坐在一个知名作家的新书发布会观众席上,身边的人是李若缺。 “各位来宾,非常感谢你们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这个发布会。我们刚刚已经和林丹青联系过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希望大家再耐心等一会儿。”女主持倒是面不改色,一字一句清晰平稳,看来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林丹青是国内大师级别的作家,这次出版的书据说是他从文五十多年来的里程碑式作品,吸引了不少媒体前来。我和李若缺所在的杂志社与他一直有合作关系,所以我们就被邀请来参加这个发布会。 “这年头不只明星耍大牌,就连作家都喜欢有事没事迟到。”坐在我右边的一个年轻女记者发起牢骚。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大师。”她身边一个摄像师模样的青年男人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年轻女记者瞟他一眼,“嘁,什么大师,写的东西是人看的么?” “小丫头脾气挺冲啊,这就算是不错了,有的年轻男作家还抱女老板大腿呢!” 我眼睛的余光扫过李若缺的脸,只见他眉头猛然一皱,但顷刻便舒展开来又恢复到波澜不惊的表情。 “我们的林丹青大师来了!”女主持嫣然一笑,向入口处走几步表示欢迎。 现场的记者们纷纷拿起话筒,摄像师也扛起机器进入工作状态。 “林大师,请问您为什么会迟到呢?”林丹青一入席,我身边的那个年轻女记者就站起来举着话筒问道,语气里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无畏。 “呵呵,路上堵车堵了一个多小时。”林丹青捋一捋头上那几缕稀疏的毛发,眼睛看也不看她,显然不把这个小记者放在眼里。 “那您能不能为……”女记者想必是希望让他为迟到的事道歉,但被她身边的摄像师用眼神制止住了。 想来娱乐圈里但凡真正的大腕迟到了都只是解释一下原因便算了结,最多也就是心情好主动道个歉,只有那些资历还不够深的明星才会被媒体逼迫道歉。同样的道理,让这位林大师道歉恐怕是多此一举了。 我看着那个年轻女记者一脸的稚气加隐隐的不服气,哑然失笑。能在这么无聊的发布会上看到这样真性情的人,还是挺有趣的。 别的媒体见这位女记者把话塞回去了,便开始争相发问。 “林大师,这是您第一次来这儿吗?您对这个城市有什么看法?” 林丹青的眼角叠出几层皱纹,似乎很满意话题被转移过来,用中气不足的声音回答道:“是的,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我觉得这里的变化很大。”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第一次来这里还觉得变化很大?看来大师扯起淡来也不怎么高明嘛。 身边的年轻女记者好奇地看向我,突然反应过来,跟着我笑出声。 “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玩儿的。”她俯下身在我面前说道,一双清澈明亮的丹凤眼眨巴两下。 “我也觉得你挺有趣的。”我笑着回应。这样的女孩子让人无法心生戒备。 她也顾不上采访了,干脆与我攀谈起来,“你看过那林大师的书么?” “看过一点儿。”我撇撇嘴,“不怎么样。” 她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忽地闪了一下,“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我微笑,“大众脸。” “不对。”她摇摇头,思索起来,“我肯定见过你,在哪儿呢……” “喂,专心一点!”摄像师朝她低吼一声,把她的注意力唤回。 冗长的发布会终于结束,走出会场大门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雷雨。夏天的雨来得迅猛,豆大的雨珠落在人潮沸腾的大街上,让人们措手不急。脚边的水滩里漂着一层色彩绚烂的油花,为这个被大雨困住的灰色城市添上一小笔明亮的色彩。我放眼望去,满目狼狈仓促的行人像没有表情的蚂蚁一般逃窜。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却始终有着不可磨灭的陌生感,我突然记起南风街雨时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下悠哉游哉的步调。 “小心。”李若缺把我往里拉了一下。一个行人踏着水滩溅起水花匆匆而过。 “谢谢。”谢谢你总像个哥哥一样地照顾我。 “我去拿车,你在这里等我,别走出去。” “恩。” 我站在会场门口,尚有一瓦遮头。看着雨滴不断地在白色的屋檐汇聚、坠落,仿佛自己已被孤立在这个城市之外。大概也只有真正到另一个地方生活才会真切体会到那种所谓的思乡之情。 忽然之间,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重重地划过我的耳膜!不远处,一辆自行车被一辆轿车撞翻。骑车的中年妇女倒在地上,额头血流如柱,染红了身边的一片雨水。 周围的路人瞬间聚集过去,我的记忆之门猛然被敲开…… “妈!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屋子凌乱破碎的家具、满墙壁鲜红的油漆字、额头被打出鲜血的母亲…… “弦儿……”她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眼中滞留着无法抹去的恐惧。 我跪到地上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妈……是谁干的?” “不……不知道……他们一进来……一进来就砸东西……打人……”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却犹如在我耳中炸出一个地雷! 我蓦地抬起头看向墙壁上的字,在混乱的肮脏词汇中死死地盯住一句话——别再缠着他! “夏臣谨!”我几乎是朝他咆哮着。 他的表情凝重,想要走近却被我尖利的眼神制止住。黑色的西装迸发出沉痛的光芒。 “弦儿,是我没有想周到……”他的眼神黯淡,“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 “我被绑架,歆韵被污辱,我妈被打。你的‘对不起’到底有什么用!”我的手更用力地抱住我妈的背,“你说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是你说的啊!你说的话到底有什么用!”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遭受危险,我的心头突然袭上一种无力感。 “弦儿……不要怪小谨……”我妈止不住颤抖的肩膀让我想起那时的歆韵…… “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生活弄成这个样子……”当时的我抽泣着,埋怨着,丝毫不记得他所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 “我去找林筱雅!”他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 “滚。”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求婚所带来的温情在我心中被瓦解。 “弦儿……” “滚!”我紧紧地闭起眼睛,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弦……” 我猛地睁开眼,“来了。” 李若缺帮我打开车门,“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没什么……”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看他一眼,“我在想那个林大师本人好像也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他把车启动,“不过他能成为大师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只是这过人之处并不是写作。”我轻笑一声,接上他的话。 他点点头,随即陷入沉思。 30 经历 车子很快开到了我的住处,不,确切地说,是我们的住处。 这幢楼房的一到二楼都是李若缺姑姑的房产。她和她儿子住一楼的一间房,对面的那间是留给她儿子娶媳妇儿用的,现在被人租用着。而李若缺住在二楼,我则租住在他对面的房子里。 李若缺的这个姑姑长得獐头鼠目,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永远充满鄙夷和不屑,似乎她一直都站在世界的顶端俯视众人。然而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井小民,为人市侩刻薄却还自以为了不起。 “你先去洗个澡吧,等下过来一起吃晚饭。”我一边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对身后的李若缺说。 “好。今天有没有红烧肉吃啊?”身后传来他温和的笑声。 “你倒是想呢,红烧肉都被我藏起来了。” “不至于吧,吃你几块肉你就这么提防着我?” “哪是几块肉啊,每次我要吃什么菜你就跟我抢什么菜。”我回过头,白他一眼。 他走近几步,伸出手轻拍我的头,“真爱计较,谁让我们俩的口味这么相似。”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两人同时笑起来。 “哟,笑得这么开心啊?”一个尖利的声音顺着阶梯传上来。 李若缺的姑姑干笑两声,仿佛泛着黄色浓水的眼睛轻蔑地看着我们,干瘦的身体却支撑不起她想要表现的凌人气势。 “什么事?”李若缺收起笑容,语气硬邦邦的。 “还能有什么事,我来找你无非也就是那么一件事。”她的目光扫过我,“以前只要催一个人,现在要催两个。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她说的应该是交房租的事。虽然李若缺是她的亲侄子,但是她一直向他收取着房租。自从李若缺小时候爸爸杀了人被判死刑后,他就独自一人生活。虽有这个名义上的姑姑存在,但她对他的意义就仅仅是房东而已。原本他爸爸活着的时候就和姑姑的关系很僵,两人完全没有兄妹间该有的情感。而在他爸爸过世后,这个所谓的姑姑对他的生活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只知道把原本催促她哥哥交房租的话对着他重复。 一开始,李若缺是靠着街坊四邻的同情接济生活的。小小的他就深谙人情世故,懂得怎样表现自己才能争取别人更多的关注。上了学以后,他就开始把获得最高奖学金做为自己的生活目标。当周围的同学拿着父母给的钱买这买那的时候,他却只能每天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还清多年来欠着姑姑的钱。 当李若缺把他的成长经历向我和盘托出的时候,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他费劲心思地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什么他连睡觉时眉头和嘴巴都透着不安的气息。是啊,任谁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内心都会变得敏感而世故吧? “你要针对就针对我,不要牵扯到我的朋友。”一个隐忍着愤怒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李若缺直视着她,眼神有着不容侵犯的气势。 大概是被他的眼神所震慑,他的姑姑目光一闪,却不肯善罢甘休,“嘁!什么朋友!我看是关系不干不净的朋友吧?别说,她长得还挺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我看你是野孩子当惯了,想要找个像你妈的女人来疼疼你吧?噢,不对不对,你那个妈在你一出生的时候就跑了,你连她的样子都不知道吧,啊?” 句句挑衅意味十足的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更显刻薄。我注意到李若缺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青筋都暴了出来。 我往前走一小步,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阿姨,这几天杂志社事情太多所以我们才会忘了交房租。钱过会儿就给您送去。” 她见我如此客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你们也别怪我。不是我想催你们,只是我也是靠这个吃饭的。自从他爸死了以后,养他的担子可全落在我肩上了。我家里还有个儿子等着我养呢,我容易么我?” 我在心里冷笑。这世间最伟大的语言家全隐在市井之中呢,略略几句话就把事实全盘扭曲了。 “还有其他的事么?”我的语气礼貌而疏远。 她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待会儿我要出门,你们把钱交给我儿子就行了。”说完转身下楼了。 “你没事吧?”我看着李若缺依然紧握的拳头,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摇头,把手松开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忍,没想到还是被她的话气到了。” “我了解,被人说自己是野孩子是件很讨厌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单亲家庭背景吧,我对他的愤怒完全理解。虽然从小到大,人缘还不错的我很少听到别人的讽刺,但是偶尔发现有同学或朋友在背后讨论我的家庭心里还是会一阵沉闷。虽然你不说我不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和他们家庭的区别。尤其是上小学和初中那会儿,别人和我吵架起来总会牵扯到我的家庭背景。说的好听点就是缺乏家教,说的难听点就是没爸爸的野孩子。我记得那个时候米米总会跳出来帮我解围,用恶毒无比的话回击对方。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明朗了一些。毕竟我还是幸运的,有一个细心照顾我的妈妈和一些不分彼此的朋友,甚至也曾经拥有过……而李若缺却始终是孤身一人,无论是最初外界给他套上“天才少年作家”的光环还是后来人气下滑被人质疑,他始终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荣辱…… “你今天很爱走神啊。”一个汤匙在我眼前晃了晃。 “有吗?”我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见他只顾着一勺一勺地舀汤喝便提醒道:“你不吃饭么?” “没什么胃口。” 我知道他在烦什么,文苑书店和他的广告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他不能跟文苑续约的话对他的人气会有一定的影响,并且现在外界对他的发展也持观望态度,他需要得到续约的机会来证明自己。 “你准备再去找那个人么?” 我说的人是文苑的女老板,不过三十岁出头却已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为人以作风大胆泼辣闻名。原本大家在传李若缺和她的种种暧昧关系我并不相信,但在这一年多时间的相处中,我也隐隐感觉到他们之间确实有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联系。李若缺在这件事上对我始终有所隐瞒,他大概是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的。而我却也并不失落,或许我早就明了,我对他的感情并非是男女之爱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你会觉得我很无耻吗?” 我摇摇头,“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多问。无论如何,我会是你的头号读者。” “就算所有评论家都说我写的东西是垃圾你也会看?” “恩。” “就算有一天我被所有读者放弃了你也会坚持?” “恩”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卑鄙小人你也会支持我?” “恩。” “谢谢。”他突然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持续的沉默让我有点不适应,“那个……厨房里还剩下半锅汤,不如等会儿我去付房租的时候顺便给你姑姑端过去吧?” “不用了,她那种人是不会记恩的。”他一开口,语气竟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眼眶一热,大概是我刚才的肯定触动了他吧。表面越是冷静的人其实越容易被一些不经意的因素影响。 “我也不是要她记恩,只是……她好歹是你的姑姑。” “对我来说,亲人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我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31 中秋 “大家中秋节快乐!”杂志社的编辑yoyo一进办公室就兴冲冲地喊道。 “一点儿都不快乐……”坐在我对面的美术编辑叶子一脸沉闷,“大过节的也不给我们放假,简直就是剥削劳动力!” “叶子,打起精神来!”yoyo学着蜡笔小新的模样怪声怪气地说着,惹得大家笑成一片。几乎每个单位都会有那么一个开心果,时不时地扫走大家的郁闷心情。我突然想到了米米,她现在在公司里应该也已经成为了这种角色吧? “yoyo,我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生艰难地走进来,双手拎满了月饼,还圈起手抱住了好几盒,“快来……接一下。” yoyo转过身小跑几步接过他怀里的月饼盒,嘴里抱怨着:“磨磨叽叽的,拿几盒月饼拿了这么久。” 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是市场部的职员,也是yoyo的男朋友。别看yoyo在同事面前一派大大咧咧的天真作风,在她男朋友面前可是个标准的野蛮女友。 “呵呵……”她男朋友扶了扶快掉下来的眼镜,“刚刚有点儿事耽误了,不过我都是按你的指示拿的月饼。” “yoyo,有这么个免费劳动力你还不知足啊?”叶子打趣道,“好男人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哟。” yoyo眼带笑意,嘴巴却不肯承认,“让我检查检查,要是有拿错的饶不了你!” “叶子喜欢广式白莲蓉的,小董要的是带红豆口味的,还有……”yoyo打开盒子一个个看,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小子记性好,我交代你拿的都拿齐了。” 难得被她夸奖的人憨厚地笑了笑,“嘿嘿……我可是跟负责派发月饼的小林打了好几声招呼人家才肯给我先挑的。” “算你聪明。”yoyo眼中的笑意更浓,“上弦,你喜欢吃的是茶蓉月饼对吧?” 我微笑着点头,“你记得真清楚。”我只是在上一次的中秋节说过一次自己喜欢吃茶蓉口味的,她居然就记住了。 “那是,我的好记性是出了名的。”yoyo一脸得意,“而且整个编辑部就你和李总编喜欢吃这种口味的,我就记得更牢了。” “他也喜欢吃?”我略感惊讶。 “是啊,上次中秋节的时候他在外地出差。我打电话问他要留什么口味的月饼给他,他就说自己喜欢吃茶蓉的。” “在发月饼啊?”李若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总编早!”yoyo乐呵呵地递给他一盒月饼,“中秋节快乐!这是给你拿的茶蓉月饼。” “谢谢。”李若缺接过月饼温和地一笑,“你记性真好。” “哎哟,我说总编你和上弦的默契还真好哎!两个人都喜欢吃茶蓉口味的月饼,连夸起人的话都一样。” 我忽地尴尬起来,总觉得她的话带着些暧昧的成分。李若缺明显地愣了愣,目光探到我又移到别处去,似乎也略显尴尬。 “呵呵,上弦和你们总编可是最佳默契拍档,全杂志社都知道的。”yoyo身边的斯文男接着她的话说道。 “要你多嘴!”yoyo侧过头瞪了他一眼,“快回去你们部门啦。” “yoyo,对男朋友这么凶啊。”李若缺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没啦,是他太讨厌了……”yoyo被他这么一说,居然红起脸来,“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大伙准备去澄湖泛舟赏月,总编和上弦也一起来吧。你们平时都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的。” 接收到yoyo投来的友好目光,我正要点头答应,却被李若缺一个暗示的眼神拦住。虽然不确定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我他是希望我拒绝yoyo的邀请的。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不能去了,下次吧。”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回绝了。 yoyo努了努嘴,“那好吧,不勉强你了。总编,你呢?” “我手头上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今天恐怕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李若缺看着yoyo有点失望的表情微笑着说:“大家今天玩得开心点,花的钱记在我帐上。” “喔!难得总编请客,今天我们得大玩儿特玩儿!”yoyo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全然忘却了刚刚的失望,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以前我总这样骂米米,其实我是喜欢死了她那种没心没肺的性格。她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太多的理由,不像我,总是别别扭扭想得太多。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公司是不是一切顺利,虽然她很乐观很直爽却也因为太冲动而常常得罪人。我是喜欢这样真性情的人的,但很多人都会把这种真性情当作是目中无人、不知好歹。尤其是在公司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别人抓住了话柄。 突然电脑屏幕上显示有新的邮件,我打开来,居然是米米发来的。 ——亲爱的,月饼节快乐!好久没有跟你联络了,其实我是很想跟你联系的,只是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要你回来……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在公司也混得不错哦,起码没有得罪什么人,真的!秦天对我也很照顾,不过我已经放弃他了,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喜欢上我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新的目标了,嘿嘿。 还有……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但我还是要说,夏臣谨他一直在等你。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回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我的食指在鼠标上来回搓动,强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是没有想过回去的,只是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准备和勇气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 食指下定决心般地移动,按下左键,删除。 “今天我要加班,你先回去。”李若缺小声地在我耳边交代。 我没有回过头,草草地点了点头算做回答。眼睛紧闭不敢睁开,怕让别人看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流泪。 下班回家,洗了个澡,一身疲软地坐到客厅沙发上。手中的杯子里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引人遐想。 思绪不知不觉地被它牵引了去,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在耳边响起。 “喂?” “弦,到顶楼来。”李若缺在那头说着。 “去顶楼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也懒得换掉睡衣,穿上拖鞋就走了上去。 说实话,虽然住在这里一年多了,但我还从来没有来过顶楼。顶楼的格局跟下面的没什么不同,就是两间房子中间的天花板被挖出了一个方形的洞,洞下面还架着一个梯子。 李若缺从洞口探出头来,“弦,上来,我扶着梯子。”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踏上去,终于来到了天台。 这个天台不似我原先的家上面的那个,它完全不是为了住户休息观赏而准备的。天台的四边没有护栏,另人生畏,偶尔还会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原来这上面还养着鸽子,它们被关在大笼子里,看到我们两个人类的到来“咕咕”地叫唤,也不知是欢迎还是埋怨。 “你干吗带我来这里?” “赏月啊,登高赏月才有意思。”李若缺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地方不太好,不过也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顶楼的住户答应借给我一夜的。” 我跟着他走到了天台的边缘,这里竟摆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在烛光晃动的微弱火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你今天说要加班就是为了弄这一桌的菜?” “对啊,美景美女加美味才称得上是完美。” “我哪算得上是什么美女。”我在小凳子上坐下,看着一桌的菜食指大动。 “美不美,看的是个人的判断标准。”他在我对面坐下,“尝尝看我的手艺,我可不是经常下厨的。” 我舀了一勺蔬菜沙拉送进嘴里,“恩……不错不错。” “沙拉不考手艺,你吃吃看牛排。”对面的人轻轻地补充道,语气中竟透着一丝期待。李若缺,这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男人,竟会如此在意别人对他厨艺的评价。 我看向他。隔着烛光,他略显消瘦的脸变得饱满起来,本就端正俊朗的五官显得更加柔和。 “怎么了?”他的目光带着疑惑迎上我的目光。 “没什么。”我慌忙低下头切牛排。不知是因为不够专心还是牛排本身的缘故,怎么切也切不开。 “好像是我把牛排煎得太老了。”李若缺拿过我手中的盘子,抱歉地笑了笑,“我帮你吧。” 他认真地切着盘子中的牛排,动作优雅而娴熟。 恍惚之间,这个场景竟与深藏在我记忆中的某个场景相重叠。微微垂下的刘海、褐色的瞳孔、认真的表情…… 他曾说切牛排是男朋友做的事情,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以后,帮我做这件事的会是其他的人。 我扭过头朝天台的下面看去,企图用对高度的恐惧来覆盖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然而,却在那一刹那,回想起我和他第二次遇见时在悬崖边的情景。我从来不曾想过那次的遇见对我意义是什么,现在想来,那竟是我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当中最充实最快乐的经历…… “在想什么?”李若缺把切好的牛排递过来,抬头望月,“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圆。弦,你想家么?” 我也抬起头。深蓝色的天幕中一轮皎洁的圆月泛着淡淡的光晕,像一盏灯,指引着归家的人。 看到中秋的月亮,心里面能想到的就是“圆满”、“团圆”这些词。人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是因为寂寞残缺的灵魂无法承受完满的景象吧。 “当然是想的……”我幽幽地说着,语气中的遗憾之感让自己也惊讶了一下。 “当初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想你也是不会跟我来这里的吧?”李若缺轻叹一声,“弦,我承认一开始让你跟我一起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在事业上帮助到我。但是,现在我更在乎的是你的感受……如果你在这里不开心,就回去吧。” 我的鼻子一酸,“谢谢你这么在意我的感受……只不过有些事情我还不想面对。” “是有些人你还不想面对吧?弦,你爱过他吗?” 我爱过他吗?或许是,但我对他的爱一直都是浅薄的,浅薄到无法支撑着我去面对任何的意外…… 32 联系 星期一上班高峰期的马路本就赌得慌,又赶上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让所有上班族的面部表情都跟这雨天一样阴郁而纠结。 我掳了掳贴在额前的湿发,在站稳脚跟的同时把头往车窗靠进一点,企图借此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然而这并不起什么作用,属于雨天里的公交车的奇怪气味还是会时不时地窜进我的鼻子。 手机铃声在包里响起来,令我无比厌烦。不去接。我在心里暗暗地耍着小性子。 然而它就是跟我较劲似地响个不停,惹得周围的乘客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只好把湿漉漉的手伸进包里,拿出它。 “喂?” “弦,你堵在路上了?” “是啊……你已经到杂志社了?” “恩,我看沿厦路太堵就改开到另一条小路去了,现在已经到了。” 有私家小车就是好,起码可以改开路线,不用像我这样干站在公车里看它像乌龟似地在雨中漫爬。 “弦,你以后还是坐我的车一起去上班吧,这样就不用经常迟到了。”李若缺语气平稳,似乎知道我是要拒绝他的。 “不用了,我以后会注意看天气预报的,大不了星期一早点出门。”大概是因为拒绝了太多次,所以这番话从我的口中讲出来是越来越顺溜。 我和李若缺上下班都是分头走的,他开自己的车我搭公车。我和他本就是一起进公司的,在平时的工作中又被同事认为极有默契。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和他是住在同一栋楼里的,指不定怎么想呢。清者自清这个道理在办公室里是行不通的。流言就像一团毛线球,一旦被找出一个线头,就能牵扯出一条长长的线。 我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是同样的一件事,在我这里和在他那里所产生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首先,他是上司我是下属,别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绝不会是上司照顾下属而是下属巴结上司。其次,他是男人我是女人,在我们那个以女人为主的部门里,我占不得半点的性别优势,尤其他在女同事的心目中一向都是以温柔儒雅的好好先生形象出现的。虽然平时大家也拿我们两人调侃,但毕竟都是玩笑性质的。若真让他们知道了我们住在一起,那我的处境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微妙,马虎不得。 一到杂志社,我就奔向打卡机,匆匆瞥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迟到1个多小时了。 “上弦,早啊!”yoyo的眼镜男友嘴里叼着一块面包含糊地跟我打招呼。 “早!早!”我快速地打好卡,气喘吁吁地回应他。 “你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啊。”他接过我的卡看了看,顺便把嘴边的一小块面包吞下。 “没办法,堵在路上了。” “不如我以后帮yoyo打卡的时候连你的这张也一起打好了。” “yoyo的卡都是你打的?”难怪她明明经常迟到却可以每个月都拿全勤奖。 “也不是,有的时候她快迟到了就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帮她打。我留个号码给你吧,你如果要迟到了就打我电话,我帮你打卡,反正我们部门就在打卡机旁边。” “那怎么好意思……” 他憨笑起来,“没关系的,你是yoyo的同事也就是我的同事。” “那你不怕被上头抓到么?如果被发现了要扣钱还要通报批评。” “不会的,就算被抓到了我也会顶下来的。yoyo爱睡懒觉,如果我不帮她的话她每个月都别想拿到全勤奖咯。”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很得意于自己的重要性,“上弦啊,你以后谈了恋爱就会晓得了,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是这样么?以前的我从不相信这样的话。“心甘情愿”这四个字太沉重了,它不仅代表着你要去做这件事,还代表着你必须喜欢做这件事。爱情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为了所爱的人改变,为了所爱的人做以前不会做的事并且甘之如饴。 看着眼前的憨厚男生,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了答案。 曾经也有人像他那样心甘情愿地为我做过一些事,只是我从不曾真正地去体会。后知后觉的最大代价莫过于后悔莫及。然而我不是周星驰,我无法对谁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又能如何,我始终是不懂得怎样爱人的笨蛋。 “上弦,你怎么还在这里?”yoyo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马上就要开会了。” 我一拍后脑勺,“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谢谢啊。” “不谢,走吧。”yoyo挽起我的手就走,完全无视我们身旁的那个人。 “哎!yoyo!晚上一起吃饭!”我们身后传来一波热流。 我看向yoyo,明明一脸藏不住的幸福还非要咕哝着“谁要和他一起吃饭”。 真是有趣的一对。 我和yoyo走进会议室,其他人都已经入座了,我们也赶紧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坐在上座的李若缺看我一眼,开始翻开自己手边的文件,“想必大家也很清楚,很多读者对我们杂志的‘作者访谈’这个栏目提出意见。经过分析研究,我认为主要问题在于我们的访问面过于狭隘以及访问内容的单一陈旧。所以今天开这个会议,希望大家能想到好的点子使这个栏目以新鲜的面孔呈现在读者面前。” “访问面过于狭隘?”yoyo单手托下巴思索起来,“做文学杂志访问来访问去就是那些作家写手咯,难道去访问明星啊?” “访问明星……”叶子似乎有所启发,“假如我们能请到一些圈内的佼佼者来做访问会不会有不同的效果呢?不一定是作家写手……也可以是出版业或者文化传播业的明星人物。” “被你这么一说,我记得有个叫‘五月’的文化公司最近风头正劲呐,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很亮眼的成绩。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总还是个青年才俊呢。”坐在叶子旁边的林玲说道,语气充满期待,却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yoyo太过兴奋,抬起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肘,“叫……夏臣谨,对不对?” “恩,不如我们就访问他试试吧。”林玲提议。 李若缺不出意料地看向我,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朝他微笑。 他敲了敲手中的钢笔,“我认为……这个建议可行。林玲,你是这个栏目的主要负责人,就由你来继续负责吧。” “好的,总编。”林玲马上回应道。 五月,may,我的英文名。 33 对话 午饭时间一到,办公室里的人就鱼贯而出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宽大的空间霎时间安静下来,连时钟走动的“滴答”声也冒了出来。 由于手头的工作还没做完加上自己没什么胃口,我就留了下来。同样留在办公室里的还有林玲,她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玲,你不去吃饭么?”我随意一问。 “噢,我跟夏臣谨约了十分钟后电话采访,现在再修改下采访大纲。”她头也不抬一下,似乎非常专注。 还有十分钟就要进行采访了还在修改采访大纲,看来她对这次的采访是很重视了。这两年来也陆陆续续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似乎他的事业发展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耀眼。我突然很想笑,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算得上是细腻的,却惟独忘记去欣赏他的优点。他是有能力的,不然怎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空手完成我交代的任务;他是聪明的,不然怎会凭着寥寥几句话就识破了歆韵当初设计的局;他是有魄力的,说开公司就开公司并且能做出今日这番成绩。 然而他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好在以前的我看来是一文不值的,在现在的我看来是不可触碰的。 我忽然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 “上弦,你帮我看看这份大纲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林玲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接过她递来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了很多的问题,旁边还注着许多蝇头小字。 “不错啊……”我肯定着她的努力成果,在看到其中一个问题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连这种私人问题也问?” 林玲把头凑过来看我指的地方,“呵呵,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当然要从他身上多挖点料。难道你都不对他目前是不是单身、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这种问题感兴趣么?” 我迟疑着开口:“可是……我们的杂志又不是八卦周刊。” “那有什么问题,就算这些内容不能登到杂志上,起码也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啊。”林玲对着我露齿一笑,平凡无奇的脸庞溢出一种奇特的光芒。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把纸张还给她。 他吸引女孩子的亮点已经不仅仅是外表或个性了。这大概可以说是最能令一个男人引以为傲的事情了。 “好了,不跟你聊了,时间差不多了。”林玲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电话采访的过程应该非常顺利,林玲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入我的耳朵。我明明该一心一意地继续写自己的东西,却总会不自觉地把心思放到她的聊天内容上。虽然听不到他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却可以从林玲的话中了解到这两年来他是如何的努力。 我用圆珠笔挠了挠头,警告自己:他已经与你无关了。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起身去倒水,却看见林玲面色有些发白。 我连忙找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你没事吧?”,然后拿给她看。她摇摇头,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我对她比了个手势,告诉她我帮她去倒杯水。她点点头,用口形说了句“谢谢”。 我倒完水回来,看到林玲已经脸色惨白地伏在桌子上,一只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肚子。我连忙放下杯子,在纸上写“你好像很难受,我带你去医院吧。” 她皱眉摇头,拿过我的笔,“不行,这次的采访很重要。” “你这样子也采访不下去了,还是改下次吧。”我“唰唰”地写下潦草的一句话,把她的听筒夺过。 “不行!这次的采访一定要完成。”她推掉我欲扶她的手,从我的另一只手里抢回听筒。 “夏先生,真的很抱歉,我突然身体很不舒服。”她看我一眼,“我的同事会代替我继续采访您,您看怎么样?” 我的心突然一抽,待到反应过来时,听筒已经被递到了我手上。 “我自己可以去医院,你一定要帮我完成这个采访,谢谢了。”林玲写下这句话,一颗豆大的汗珠随即滴落在纸上。 我是该拒绝的,可是看到她恳求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我就忍不下心。 只是电话采访而已,他未必认得出我的声音,何况……都已经过了两年。 我沉下一口气,微微点头。 “你好,我是林玲的同事,下面的采访会由我来继续。”我说着开场白,听筒贴着皮肤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不知是林玲的汗水还是我自己的。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你好,我是夏臣谨。” 那个声音仿佛穿透了城市与城市之间无数的钢筋水泥屏障传入我的耳朵,一如往常的温柔好听,只是添上了些沉稳的味道。 接下来便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有很多词汇、语句堵上我的喉咙,使我反而说不出任何话来。 “刚刚我和你的同事聊到了我目前的感情生活。”他突然说话,提醒我他和林玲的对话进程。 “噢……”明明知道自己是以一个采访者的身份面对着他,却始终不想听他提及这些事,“其实……这个问题算是额外的,我们先来聊一聊‘五月’在未来的几年内的发展方向吧。” 回答我的居然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仿佛这场对话就快在沉默中结束了。 “你都不想了解我现在的感情状况么?”他忽然说出的一句话让我心中猛地一震! 难道他听出了我的声音?怎么会呢,就算是声音一样,他也不可能就认定我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或许是我多心了,他只是好奇我为什么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我踌躇着该怎么解释,“夏先生……” “夏先生?原来你对我的称呼已经变得这么陌生了。”透着愤怒和失望的声音从听筒渗进我的心头,让心脏不由地为之一冷。 “你……” “你真是个笨女人。你以为不让所有人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他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我也是混这个圈子的。你把自己的名字挂在杂志那么明显的位置上,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来我真的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要笨多了。凭着他的人脉关系,又怎么可能打听不到我的消息呢?可是他也并没有来找我,或许他是气死了我当初的不告而别,或许他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来吃我这把回头草了。 “你现在的确很厉害。”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平静,“我看你当初许的愿望也算是成真了吧,你让全世界都认识你了。” 他一声重重的鼻息扑在听筒上,“那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 “不后悔。”我忽然笑出声来,“这么优秀的你,我本来就配不上的。” “别讽刺我。你知不知道,当你用离开来报复我的时候我有多愤怒?”他的语气尖锐却隐隐透着无力感,“难道这两年来我所承受的还不足以抵消你当初所受到的伤害吗?” “抵消了又能怎样呢?”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我……” “弦,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你最喜欢的陈记卤肉饭。”李若缺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沉重的对话,“你在和谁打电话?” “噢……一个朋友……”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李若缺?告诉他,你在和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语气生硬的命令。 我僵直着身体,不知所措,突然一甩手就把电话挂了。 “弦,你没事吧?”李若缺狐疑地看着我,“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我把眼光投向别处,不去看他的眼睛。 “刚刚跟你在讲电话的……是夏臣谨?” 我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低头看着桌子上林铃的采访大纲,那上面居然被我无意识地划出了好多道线条,有的甚至已经穿透了纸张。 “他很希望你回去吧?”李若缺拉了把旋转椅过来坐到我身边,“你呢,怎么回答的?” “你也太高看我了。以他现在的地位成就,哪还需要我回去?”我笑了笑,不知这句话是在挖苦谁。 “你也别太小看自己。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希望你回去,你会答应么?”李若缺把卤肉饭的盒子打开递给我,一阵熟悉的肉香扑面而来。 我看着平日里最喜欢的食物,却提不起胃口,“你希望我回去吗?” “你这样说会让我误会自己很重要。”他皱一下眉,嘴角却挂着笑,“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亲人了。我希望你快乐,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 “亲人?你不是说过亲人对你而言只是个名词吗?” “那不一样。”他转了转椅子,一双温润的眼睛注视着我,“你知道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然而对于我该不该回去这件事,我却不知道。 34 意外 站在公车上的我心烦意乱,昨天一时紧张把电话挂了,今天该怎么和林玲交代呢?听说她争取这次采访机会也花了不少精力,现在却砸在我手里了。 “各位乘客,明圆小区到了。请各位乘客携带好自己的物品,下车请走人行道……” 明圆小区?广播的女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经过这个站?我抬起头看车上贴着的站名,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多乘了一个站。 我马上下车,站到马路对面的车站焦急地等待8路车的到来。 真是祸不单行,上班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长吁一口气,罢了罢了,都乱成一团了,也不在乎多一个麻烦。 车站在这个时候是繁闹的。窃窃私语的情侣、埋头发短信的少女、表情麻木的乞丐……一切的一切在我眼中渐渐融合,模糊起来。忽然之间,一抹熟悉的明亮色彩跳进我的眼里。 眼前的人明艳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她也看到了我,眼中的惊讶呼应了我心中的震动。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她把几缕碎发别到耳后。那一头的红色大波浪已经拉直染黑。 “我也没想到。”我朝她微笑,“好久不见,歆韵。” “是啊,真的是好久了。”她伸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笑容里带着落寞。 “你怀孕了?” “恩,五个月了。” 我回忆起我们的少女时代,当时两个对婚姻的概念都一知半解的女孩子曾约定将来一定要让对方做自己孩子的干妈。我们还傻冒似地想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孩名字,写在笔记本上,一一排除、筛选。未来虽然很遥远,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却是最美好的遐想。 而今,站在我面前的女孩竟真的成了母亲。然而我却再也无法开口说,嘿,你还记得当初的约定么? “恭喜你。”我们的关系终究变得生疏。 “谢谢。”她礼貌地回应,似乎也有些不适应这尴尬的气氛,“你是来这里出差吗?” “不是,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了。” “你在这里工作?那……”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没想到……”她神色复杂,转而把目光投向靠站的公车,“我等的车来了,先走了,再见。” 那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就在匆忙的告别中被公车难闻的灰色尾气冲散。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老公对她好不好,她就已经被这座灰色城市的人来车往带走,再次陷入我的回忆。 没想到,想不到。谁和谁的遇见,谁和谁的分离,谁和谁的爱情,都在局中人的意料之外…… 我匆匆忙忙地赶到编辑部,大家都已经在了。我把包放好,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组织着对林玲解释的话。 “林玲,不好意思,昨天……”我走到她办公桌旁,心里愧疚得要死。 她抬起头一脸怒气地瞪着我,“赵上弦,我拜托你做的事情你给我做成什么样子了?”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是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的?”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 “我会跟总编去解释的,责任算我的。”我这是第一看她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更加埋怨自己的不理智。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我想她是气疯了。 突然,她“扑哧”地笑出声来,随即整个人趴在桌子上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傻眼。 她笑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直起身子满脸通红地说:“刚刚玩儿你的呢,真是憋不住了……哈哈……” “你没事吧?”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搞砸了你还这么开心? “当然没事了。” “采访的事你不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啊?夏臣谨昨天晚上就打我手机跟我解释了,说是他自己临时有事。他说会再安排时间接受采访的。” 一股热流涌上我的脑门,“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林玲点点头,羞涩地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挺细心的,我还以为他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呢。” “目中无人?你跟他聊得不是挺开心的么?” “上弦啊,不是笑得多就代表开心。电话采访的时候几乎都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一点儿多余的内容都没有。我要是不多笑笑缓和气氛估计会把我们两个冻僵了。”她撇撇嘴,随即又换上一副经验老道的表情,“不过也是,像他这样的成功男士平时对人爱搭不理的也很正常。” 听着林玲的话,我真的没办法把他和“目中无人”、“爱搭不理”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是别人对他的认识有偏差,还是时间又制造出了许多的“想不到”? 我觉得室内的空气有些闷热,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出去一下,有事打我手机。” 我走进电梯,按下去顶楼的按钮。这座办公大厦的顶楼是个小型的空中花园,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我都会去那里。虽然花园里的亭子、假山都造得粗糙得很,但是能站到高处呼吸一口清新空气已经是种难得的享受了。 正想着,电梯已经到了。我走上前方的几级台阶,打开顶楼虚掩着的门。 两个背影出现在眼前,一个是我所熟悉的,另一个是不曾见过的。李若缺和一个女人倚着栏杆,似乎正在谈论什么事情。 我悄悄地走进几步,贴在假山后面听他们的对话内容。我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他们有事不能在李若缺的办公室谈非要到这里来。 “若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听那个女人的声音,应该三十出头了。 “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李若缺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就欣赏你的聪明。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话说开了。你想不想拿下文苑新一期的广告代言?” 我从假山后探出头,虽然看不见那个女人的样子,但从她简洁干练的穿着和话语中我已经能猜到她就是文苑的女老板。 “当然想。”李若缺笑了一声,“非常想。” “很好,那你今天晚上八点到香岛酒店来找我。”那个女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谈一谈合同的事。” “合同的事可以等一下到我办公室去谈。”李若缺淡淡地拒绝这暗示意味明显的邀约。 那个女人侧过身看着他,半边脸出现在我眼前,竟不像想象中的丑陋,反而有种成熟妖娆的美感。 “我刚刚还夸你聪明呢。”她似乎并不在乎李若缺的拒绝,低笑道:“你应该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我上次已经请你吃了一顿免费的午餐,这次你想要再吃,总得有点回报吧?” “如果你肯让我代言,我一定会很用心。”李若缺也侧过身来面对她,语气诚恳。 “这就算是你给我的回报?”她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以你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你觉得我会非要用你不可吗?” 李若缺抬起手轻轻拿下她缠绕着自己脖子的双手,“那要看你的决定了。”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特地到这里来跟你说这些,不是只想得到你这样的答复。”她的语气透出一丝恼怒,“有些游戏规则你这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以前给了你很多错误的信息……不过,现在的我只想靠着自己的实力去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我无声地笑起来,李若缺,做得好! “你变了。” 他浅笑,“如果有一天,你的身边也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这个人肯无条件地支持你、信任你,那么你也会跟我一样,变得有血有肉。”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就是具冷冰冰的尸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赶紧把头缩回。李若缺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认真地考虑下我。我真的很想得到这次机会。”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心中百味杂陈。李若缺,这个一直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的男人,竟然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让我诧异的话…… 35 误会 我站在家门前正往包里掏着钥匙,一个干瘦的身影闪入我的眼角。 我抬起头和那双浑浊暗黄的眼睛对视几秒,心领神会地低下头去从包里找出钱夹。 “这个月的房租。”我抽出几张钱递给李若缺的姑姑。 她无声地笑起来,一脸的刻薄相却丝毫没有因为笑容而显得柔和。 “你这小姑娘是真懂事,不过这个月的房租若缺刚刚已经给过我了,连你的那份也一起给了。”她的笑容放大一些,露出沾满烟渍的牙齿,“对了,他说让你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饭了。他有工作上的事要忙。” 有工作上的事?李若缺平时手头上有事都是在杂志社忙完了才回家的,可是今天他明明比我还早走。 “他有说是什么事么?”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到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来找他……”她看了看我,神色复杂,“那女人开着一辆很新的小轿车,我看八成是个有钱人。若缺那孩子就是比我家那个整天混吃混喝的兔崽子强。” 三十来岁的有钱女人……她说的人应该就是文苑的女老板。只是李若缺那天不是已经决意不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来获取代言的机会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和文苑的女老板牵扯在一起了? 我看着李若缺姑姑一脸“这俩人分明有什么”的表情,心中疑惑起来。 “李若缺和您说了他去哪了么?” “没有……”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表情里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我听他们说好像要去什么香岛酒店……你问这个做什么?” “噢,没什么,随便问问。”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转头对她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进去了。” 她看到我如此平静地为这件事结尾,略微有些诧异,愣了几秒点点头,表情带点失望。 你想看好戏,我还不乐意演呢。 关上门后,我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 那天偷听到李若缺的话我是很为他高兴的,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今天他又和那个女老板走到一块儿去了,还是去之前她提过的香岛酒店…… 我当然清楚去酒店并不能代表什么并且我也没有那个立场去阻止,只是想到李若缺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怪圈又可能要再跳进去,心里还是很不安。 我起身到饮水机前倒水,看着蓝色的透明水桶底部冒出的一连串泡泡,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李若缺竟是如此的不信任。或者说,并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给予完全的信任。原来信任这件事也是极费力的,不然为什么我对着一个朝夕相处了两年多的人还是无法给出完全的信任呢?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谨曾说过的那句“我不信他,但我信你。”那个曾经把信任全盘托付给我的人又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呢? 一阵冰凉感把我的思绪猛地拉回,我低头一看,水已经溢出杯子顺着我的手滴落在脚边。 我连忙把开关关闭,心想着还是去香岛酒店看一看比较好。 计程车开到酒店前,我走下车。这个酒店我也只来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全杂志社周年庆的时候。这里不愧是全市最好的酒店,两面连接的高耸建筑非但没有给人压迫感反而显得典雅气派至极。 这两栋建筑一栋是用餐区,一栋是住宿区。我的脚步停在两者间,踌躇片刻,走进住宿区的大厅。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前台的迎宾小姐面带职业微笑地问我。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有没有一位叫李若缺的先生入住这里?” “我帮您查一下。”她依旧微笑着,示意身边的人查找名单。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我:“不好意思,没有一位叫李若缺的先生入住。 “谢谢。” 走出大厅,我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秋日微凉的晚风扑面而来,我的身体打了个哆嗦,突然想到,开房不一定要用他的名字吧? 我努力地回想着文苑女老板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刑薇。 要不要再回去问一次?算了吧,该发生的事情就算再怎么阻止也终究会发生的。就算没有他们的入住登记又能代表什么呢,这年头用□□开房的人多了去了。 我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嘲笑自己真是无聊,为了一个猜测大老远地跑来。 我抬起脚正要走人,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李若缺的声音,“弦?是你吗?” 我扭过头,看到他和刑薇并肩从用餐区的大厅里走出来。 此刻的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顺便把自己那一脑子的肮脏思想也埋进地洞里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若缺疑惑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拼命地找理由,找一切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然而在看到刑薇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却只剩下了哑口无言的份。 “若缺,看来这位小姐就是让你改变的人咯?”她注视着我,“你不会是来捉奸的吧?” 这句原本该算刻薄的话配上她嘴角浮起的优雅笑容,竟显得很有可信度。我的脸微微发烫,在她这样的女人面前我是如此的窘迫。最郁闷的是,我一向引以为傲的争辩能力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弦,你是不是约了朋友到这里吃饭?”李若缺也跟着笑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这是真的在问我还是要帮我解围,反正我就顺着他的话做了肯定的回答。 “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刑薇上前一步,伸出手,“你好,我是刑薇。” 她的自我介绍也是如此有气势,虽然“我是刑薇”和“我叫刑薇”只差了一个字。 我正默默考虑着自己要不要也来一句“我是赵上弦”,心里已经发出另一个声音,“赵上弦是谁啊?” 我……我……好吧……“你好,我叫赵上弦。” 她和我握完手,说道:“好了,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李若缺微笑着点点头,“慢走。” 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李若缺说:“明天签约的时候要准时到。” “你拿到代言的合同了?”我对刑薇的话感到无比诧异,待她走远后连忙抬起头问李若缺。 “恩。”他笑得开心。 “你们不是……”我意识到那天是偷听了他们的对话,马上收住下面要讲的话,“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机会的?” “她让我说出一百个理由来证明我有资格担任代言人。” “你说了?” 他点点头,“我刚刚可是杀死了很多的脑细胞。” “太好了,恭喜你!” “谢谢。”他看着我,似乎在考虑什么,“这次的广告拍摄文苑还是会继续跟秦天的公司合作,而且拍摄地也选在那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吸进一鼻子凉意十足的空气,“算了吧,你一个人去好了。” “只是去几天而已,我想伯母一定也很想念你。” 李若缺这家伙,似乎总是能找到最有用的方法攻克我内心的顾虑。他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却也清楚我最放不下什么。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不过……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去了。我只想看一看我妈。” “我会保密的。”他做了个在嘴巴上贴胶布的动作。 我仰起头,深蓝的苍穹里一轮圆月正拨开云雾向我展示它完美的身姿。 要回家了么? 36 回归 我和李若缺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把我的衣服打湿贴住皮肤。跟我们一同出来的旅客们拥挤成一片,自己像片猪肉般被夹在中心。 好几个小旅馆的人撑着伞跑过来殷勤地说:“一晚xx元,有热水……” 我和李若缺连连摇头。这年头生意真是不好做啊,抢客源还得大晚上的淋着雨跑到火车站来。我用一只手按住头顶,倒不是想挡去多少雨,只是不想自己一回家就生场病。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我们分别拦了辆计程车。他之前已经电话预定了宾馆,而我是准备回家住的。 “明天的拍摄你真的不去?”他打开车门,却停下动作来问我。 我摇摇头,在这乱七八糟的背景中我已无法清楚地去思考。 “那好吧,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他坐进车里。 我也随即坐进车里,“师傅,去南风街。” “小姐是本地人?”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跟我说话。 “对。”我简单地回答。 “挺好挺好。”他“呵呵”地笑起来。 “好什么?”我随口问出,转念一想可能他只是随便应承的。 “你是本地人,那现在就是回家了嘛。你看出站的那些人,有多少是背井离乡来这里的啊。” 我回过头去,隔着布满水珠的车窗看着越变越小的火车站,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阵暖意。当初离开的时候是坐李若缺的车子,所以那种离乡的悲凉之感并没有在彼时很强烈地显露出来。然而今天回头去看火车站外涌动的人潮,才发现“离开”这件事有多让人唏嘘。 车开到我家楼下,我提起行李走上去。楼道的墙上有公用的灯可以按亮,但我没有让灯亮起来,而是凭着熟悉感一步步地走上去。一层楼要走几格台阶,在哪里可以转弯……有些东西无论隔了多久的时间也不会被忘却。 终于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前,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 “拿好钥匙,别到时候回来了我不在,没人给你开门。” 想起我妈在我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哑然失笑,不带这样关心人的。 钥匙在锁孔里旋转,开启。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这是我们家清香剂的味道。 我提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打开灯。整个房间里的家具都被白布盖住,但上面并没有染上灰尘,我妈一定经常在清洗这些布。想到这里,我的鼻子有些发酸,伸手把白布一块块地掀下来。 掀开床头柜的白布,一声脆响从脚边传来。我低下头去,一枚镶着绿钻的尾戒滚动几圈,然后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我的裤腿湿嗒嗒的,滴下的水正好落在那枚尾戒上,弄得它像是在哭泣一般,然而它只是枚戒指,又怎会感到悲伤? “是谁?!”门外突然传来我妈大声的质问。 她一定是把我当小偷了…… 我打开门,见她一脸诧异,手上还举着个电蚊拍,心里暗暗佩服起自己的准确判断。 “弦儿……你怎么回来了?”她走进来,把电蚊拍放到一边。 “回来看看您啊。”我笑着拿起电蚊拍端详,“我说妈呀,这夏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把这玩意儿收起来?” “谁说我没收?我刚刚看到你房间的灯亮着,心想着肯定是家里进贼了,于是一通乱找才把这拍子给找出来。” 我憋着笑点头,“那您充电了么?” “……”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拍子,“就你聪明!” 我“嘿嘿”地笑两声,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外面下那么大雨也不知道带把伞!”她摸了摸我的湿发,转身朝厨房走去,“我给你去煮碗姜汤去去寒。” 我掏了掏耳朵,没听错吧?这要是搁以前,她肯定甩给我一句“多淋淋雨好啊,让你脑子清醒清醒。”喝姜汤的待遇可是只有在真的感冒发烧时才有的。 我跟到厨房,捏起鼻子模仿她以往对我讲话的语气,“多淋淋雨好啊,让你脑子清醒清醒。” 她扭过头嗔怪地瞪我一眼,“死孩子,趁机埋怨我呢?” “不敢不敢!”我奸笑两声,“只是觉得您的形象在我心里一下子高大而美好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在你心里就是个丑陋的矮子?” “哟!老太太理解力也有所提高呀!” 她手握汤匙作势要打我,我一闪,结果手撞到煮姜汤的锅子上了。一层皮在手上绽开来,伴随着咬心的疼痛。 “快——把手放水里浸!”我妈一把抓过的手,按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拼命冲。 “没事儿,破了点儿皮而已。”我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愣是不太习惯,居然说出了以往她会对我说的话。 “妈,我觉得您对我的态度变了不少。” 她竟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以前你老在我面前晃,出了什么小事我也不太上心。后来你走了,我就觉得心里空得慌,就开始想自己之前对你真是不够好……” “哎哟——矫情死我了,掉一身鸡皮疙瘩!”我伸出另一只手轻推她一下,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姜汤煮好后我端了一碗进房间,我妈也跟着进来。 “趁热喝。”她在床上坐下,顺手帮我理了理白布。 我朝杯子吹了口气,灌下一口姜汤,一股热流瞬间穿透我的心脏和背脊。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了,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我仿佛被这种久违的熟悉催眠,昏昏欲睡。 “妈,我困了……”我倒在床上。 “死孩子,先别睡,头发还是湿的呢。”她一把把我拉起来,让我靠在床头,“我先给你吹吹头发……你那个吹风机放哪儿呢?我找找……” 我眯着眼睛看我妈到处找吹风机,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把它放哪儿了。她忽然弯下腰去,似乎看到了什么。我顺着她的目光寻去,她看的正是掉在地上的那枚尾戒。 不知是灯光的作用还是我的眼光涣散,那枚尾戒仿佛发出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包围着那翠绿灵动的身姿,焕发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美。 我妈回过头来,我赶紧闭起眼睛装睡,只听得她轻叹一声。 37 改变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妈在床头柜上留了张便条说是有事出去一趟,饭菜都已经帮我做好了。 我脸朝上重新躺倒在床上,老妈不阻止我睡到自然醒,老妈出去给我先准备好饭菜,我的两大人生愿望就这样在同一时间实现了! 好吧,那我也要以实际行动回报她老人家。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准备把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正当我摩拳擦掌,劳动积极性被调动到顶点时,一个电话打来了。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李若缺的名字,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已经在拍摄广告片了么? “喂?” “弦,你去看看你的行李箱里是不是有一个牛皮文件袋?” 我打开行李箱,在最外面的一层里的确有一个文件袋,不过我不记得自己有把它整进箱子啊。 “有,这是你的东西?” “恩,里面是很重要的文件,你能不能帮我拿过来。”他停顿了一下解释道:“是我在火车上的时候不小心把东西塞进你的行李箱里了。” “噢,你现在就要?” “对,你现在就帮我拿过来吧。” “可是……”这样就代表着我要面对秦天和米米他们了,也代表着我回来的消息要不胫而走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到了以后在拍摄地旁边的餐厅等我,我一个人过来。” “那好吧……” 我把手里的扫把放回原处,来到厕所想梳妆打扮一下,毕竟是回来后第一次正式地与这座城市见面呢。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因为没有完全被吹干而纠结在一起的长发,一对因为疲惫而生出黑眼圈的眼睛,还有一脸看到自己的头发和眼睛后尴尬的表情…… 算了算了,也没那个心思去打扮了。反正我跟这城市这么熟了,它不会介意我以这副朴素的面容回到它怀抱的。我用梳子沾了些水理顺头发,找了根头绳绑起来,这就算是完事儿了。 前一秒,我拿着文件袋走进李若缺说的餐厅,后一秒,我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放一个心眼。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连同李若缺的脸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米米、秦天、颜茹…… “亲爱的,你这样做可太不够朋友了!”米米看到我就冲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脖子,“你居然让那个姓李的瞒着我们,不让我们知道你回来了!” “我……” “你什么你!”她两眼一瞪,“啥都不用说了,今天咱吃饭,你买单!” 这家伙……看着是在敲诈我,其实是在帮我化解一场尴尬。 “上弦,好久不见。”秦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面前,他依然是那么挺拔英俊。 “恩,总监好。”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以至于我的语气都不自觉地生疏了。 “还叫总监?” “……”是啊,他已经不是我的上司了。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尴尬,朝我微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回到公司继续工作。” 呵呵,别说回到公司继续工作了,就算是呆在这里都只是暂时的,可是我要怎么开口跟他们说呢? “总监,这么急着把上弦召回公司啊,难道是我们做得不够好?”颜茹笑着走过来打断我们的对话,朝我伸出手,“上弦,欢迎你回来。” “谢谢。”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她合作t•s的案子时她也是这样握上我的手,只是这一次的表情要可爱多了。 以她为开端,在场的同事们也都过来对我讲了些欢迎的话,即使是以前关系淡薄的同事这时也显得特别热情特别开心。大概没有了利益冲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简单明朗。 吃完饭后,米米向秦天请了半天的假,说是要和我好好黏糊黏糊。当然了,我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想偷懒。不过很出乎我意料的是,秦天居然同意了,唉,大概是他也觉得米米在与不在一个样吧…… “干吗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米米注意到我的目光,扭过头来问道。 我干咳两声,但这种掩饰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米米一个劲地追问。 我只好回答:“米米啊,你是不是在公司不太受重视啊,为什么你一请假人秦天就批准了……让人感觉你特没有利用价值。” “呸!”她可能没想到我在思考这种问题,还得出这种结论,一时情难自控,张牙舞爪道:“我不受重视他们怎么会让我来参加这么重要的广告拍摄?我……我……我反正就是在公司很吃香!” 看着她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又找不出其他证据的搞笑模样,我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她满意地笑起来,凑进我,“你知道为什么秦天这么容易就批准我请假了么?” “不知道……” “因为他喜欢你。”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让我愣住的话,“爱屋及乌。” “瞎说什么。”我拉了拉计程车上的安全带,把它系到自己身上,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个多余的动作。 “是不是瞎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以前我喜欢他所以没有把这事儿摊开来,现在也不在乎帮他把话跟你挑明了。你知道秦天那个人有多闷骚了,我都替他觉得憋得慌。”米米撇撇嘴,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 “你呀!”我戳了她太阳穴一下,“上学那会儿就经常把人家小女生告诉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现在又八卦起上司的事情来了。” “哎哟——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吗?”她用眼神抗议,“这不是话题牵到这儿了么,我才顺便说一说。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不过我还真佩服你能对着这么一个优秀青年不动一点儿心。” “秦天对我来说只是朋友和上司而已,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他有什么发展。” “也对,像他那种性格加上他和夏臣谨的关系,他这辈子都别想和你在一起了。”米米瞧我一眼,“说到夏臣谨,我看也只有他那种死皮赖脸的人才能感化你这块石头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把脸朝向窗外,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 米米也不纠缠,“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来到一座大厦的10楼,米米拉着我走到一扇门前,外面的广告牌上写着“xx太太培训班,让你成为老公心目中完美的妻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指着广告牌问。 “新鲜吧?这是新开的太太培训班,无论是已婚的还是即将要结婚的都可以来听课。这个班的教学目的就是要让每个女人都成为老公心里的完美老婆。”米米一边解释着,一边把我拉进去。 “那你也不用这么早就来上课吧……你离结婚的日子还很遥远吧……”我一讲完后半句话就后悔了,这是生生地戳了米米的痛处啊。 没想到她居然一脸笑意地回过头来,“嘿嘿,本小姐现在也是有对象的人了,结婚是早晚的事。” “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居然带我来这种地方。”我看着里面会堂一层层渐高的台阶椅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心里感叹女人活着就是比男人累。 “来都来了,你就别抱怨了。”米米拉着我在前几排到处找座位,无奈只要稍靠前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了,我们只好坐到了后面的角落里。 大半个钟头过去了,我已经昏昏欲睡,演讲台上的小小人影也开始模糊起来。 突然旁边的人撞了一下我的胳膊,“喂,别睡着!” “你听着吧……我实在困了……”我眯着双眼对米米说。 她面露凶光,我一个哆嗦,果然,她用力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吃痛地惊呼一声,被她捂住嘴巴,“哈哈,现在不想睡了吧?我尿急上个厕所,你给我保持住现在的清醒状态,知道不?” 我掰开她的手,拼命点头,只盼着眼前的人赶快消失。 米米走后,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继续打瞌睡,却被主持人的话惊到。 “下面我们欢迎‘五月’文化公司的总经理夏臣谨来谈一谈他对自己未来妻子的要求以及对婚姻生活的看法。想必在座的各位太太和准太太们都很有兴趣了解一个成功男人心目中完美妻子的形象。” 他从后台走上来,虽然隔着无数的人,虽然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是他的穿着和一举一动让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蜕变。以前他穿衬衫总喜欢把衣尾露在外面,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有种张扬帅性的感觉,而现在,他很规矩地把衣尾收进了西装裤的裤腰里,看上去成熟内敛了不少。还有他对主持人微微点头的动作,调整台式话筒的动作,坐下的动作,似乎再也看不到以前的那种随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所谓“成功人士”的气质。 “首先要谢谢夏先生赏脸来到我们的这个培训班,与大家分享你的一些想法。”女主持微笑着说道,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那么下面我们进入正题,请问夏先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呢,或者说在择偶时会考虑哪些因素?”主持人问着,我瞄了一眼周遭的女人,似乎都很专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实我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温柔、孝顺又会做一手好菜的女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关心我,会妥善处理我家人和她的关系。” 他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是从他说的内容上来看,“孝顺”、“会做菜”这两条我还勉强符合,其他的……我回想起我们相处时的种种,摇了摇头,看来我已经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了呢。只是为什么我要拿自己的条件和他的话作对比?我真是无聊透顶。 “呵呵,没错,其实很多男人对老婆的要求都是这样。这也是我们开设这个培训班的目的,就是让在座的各位都成为夏先生形容的那种女人。”主持人接过他的话,又再一次地宣扬了培训班的作用,“那么我想请问夏先生,如果在你的生活中碰到了符合这些条件的女孩子,你会考虑和她交往甚至是结婚吗?” “当然。”他淡淡地回应着,却让我周围的女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只要符合了这些条件,每个女人都有希望成为你的伴侣?” “可以这样说,每个人都是有希望的。” 每个人都是有希望的……所以就代表着我早就不是他的唯一了。会堂里的空调吹出冷风,让我浑身哆嗦了一下。 这样应该是好的,两不伤害,大家都完好无损。再好不过了。 38 等人 我站在大厦楼下等米米,见她气急败坏地冲出来,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一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出来了?” 我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以牙还牙,你还不是没跟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了?” 她一时语塞,对着我干瞪眼。 “算了,我们回去吧。”我轻轻地说。 但她就是站定不动,沉默良久开口:“做姐妹的,千算万算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做这事儿就是要招你骂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跟夏臣谨这么别扭着,我比你们都难受!我知道你觉得跟他在一起没安全感,但你能说这完全是他造成的吗?谁乐意在自己谈恋爱的时候有人来搞破坏?我知道你气的是伯母也受到了牵连,但是你有没有替夏臣谨想一想?我以为你气过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还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你走后的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跟秦天俩人硬是劝不动他。要是有个男人肯为我这样,我立刻就跟他去民政局注册!赵上弦,你也要有点担当行不行,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当缩头乌龟躲着他?” 米米的嘴巴一张一合,开始的时候我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到后来,仿佛只有声音像水一样灌进耳朵。我在日光交织的海洋里沉溺,呼吸不过。 “我们回去吧。”我的声音更加轻一些。 “你……”她皱起眉头,却没有接下去说什么。 “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些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让我觉得自己的丑陋被暴露在了阳光底下。我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没有能力也没有决心去承担原本不曾料想的种种。若我遇到的人不是事事依顺我的夏臣谨,或许我会变成一个有担当的女朋友。然而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我又怎么开始我的爱情呢? “好了,是我老毛病又犯了,太急了。”米米的眼神柔和起来,轻轻地抱住我,“或许过段时间你就会想明白的……反正老娘一辈子都站在你这边!” 我咬咬下唇,轻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是夏臣谨的车子!”米米放开我,目光注视着我的背后。 我回过头去,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奔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他换车子了?”我不自觉地问出。 “是啊,人家都当大老板了,换个车子有什么稀奇的?”米米看我一眼,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哎!你可别太敏感,换车子跟换人是不一样的!” 我哑然失笑,“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是你自己太敏感吧?” “真是的,被你弄得我神经衰弱了。”她埋怨一句,又继续看那辆车子,“他怎么把车开到这里就停住了,是不是在等人呐?” 看这情况,似乎车里的人的确在等人,难道米米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他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早就下车过来了,而且米米刚刚也没有提及。 “你那么看着我干吗?”米米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连忙撇清道:“我虽然很想让你和他和好,但是我答应过你不告诉他就一定不会说,我唐米米平时嘴巴是大了点儿,但是对你我可一直是说到做到的!” 我无可奈何地瞧她一眼,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过话说回来,会不会是他刚刚在会堂看到你了所以在这里等你,然后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自己过来?要不我们……” 我打断她,“要过去你自己过去。” “嘁,人家又不是要看我咯。”米米嘟起嘴巴,忽然嚷嚷起来,“那个女的是谁啊?夏臣谨下车跟她在说话。” 我定睛一看,一身红色风衣在秋日叶子枯黄的行道树背景前显得格外耀眼,是她。 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看到林筱雅拽住了他的袖子像是在请求什么事,而他拨开了她的手把车子打开让她坐进去。车子发动,开走,只留下一地被掀起的落叶。 “看,我们自作多情了。”我扭头朝米米笑一下。 “我们?原来不止我一个觉得他是在等你喔。”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尴尬一阵,“只有你可以猜错,我不行吗?” “行行,怎么不行?只是我和你猜错的结果是有区别的,我不会觉得失落,你呢?” 我失落了吗?似乎在他为她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我心里的确浮上了一阵失落感。然而那种感觉又能代表什么呢?或许只是人们常说的“自己失去的东西,见别人得到了,总会心理不平衡。” “不过是不一样的。”米米拍了拍我的肩膀。 “什么不一样?” “小动作。”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刚刚夏臣谨帮那个女人打开车门的时候动作很普通。可是……以前他帮你开车门的时候都会用一只手贴住你的头顶,就是怕你的头被撞到。所以我宣布,你不用担心他另寻新欢了。一个男人真正关心谁,从他的小动作里最能窥探出。” “你还真不愧是阅男人无数,连这种细节都会去注意,一个小动作能证明什么?” “不是我细心,是你太粗心。反正我已经帮你分析了,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谢谢你的分析,尽管我不太需要。” “真的不需要吗?那好吧,算我自作多情好了。”她把“自作多情”四个字念重音,故意提醒着我刚刚的事情。 我不理她的挖苦,一个人径直走到马路边拦计程车。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来,挽住我的手臂,“刚刚坏了心情,咱现在去吃点儿午后甜点缓解缓解情绪呗?我带你去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那里的东西那叫一个好吃!” 我见她又恢复本性,阴笑道:“谁付钱?” “那当然是我了,刚刚已经让你请了一顿,怎么好意思再敲你一笔呢,对吧?”她一脸正气地说着,但语气明显透着阴谋的味道。 “真的?” “恩!”眼前的人奸笑一声,“你先出着,我分期付款还你。” “呸!” 39 告别 “这就要走了?” “恩,:”我把衣服和零碎物件塞进行李箱。 “别乱放。”我妈把我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重新归整,“女孩子家家的,东西要放整齐。” “呵呵……”我学着她的样子把衣服折平整放好,再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妈,这是我攒下的钱,给你平时买点吃的用的。” 她愣了愣,“不是每个月都给我寄了钱吗,这点钱你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 我假装生气道:“噢!你是因为用不着才不想要的啊,不行,你用不着的东西我凭什么就得用?拿去拿去,看着烦!” 她无可奈何地瞪我一眼,“死孩子,这钱我替你收着,等你以后结婚了买嫁妆。” 我撇撇嘴,“谁要结婚……” “女孩子总是要找个归宿的,等你老了就会知道了。如果那时候你膝下无子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那真是什么悲凉、凄惨的感觉都哗啦啦地上来了。”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她是否也像个没有女儿的妈妈,一个人承受着这些呢? “要有孩子也不一定要结婚啊,领养也可以。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弄个试管婴儿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傻了,那能一样么?”她轻拍一下我的头,“找个对你好的男人,你们组成一个家庭。以后的日子,就是两个人一起面对所有,孩子的教育、银行的利息、饭菜的口味……那种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完满。” “怎样才算完满,每个人心里的定义都不一样吧。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也挺好的,你看我们母女俩人不是一样过得挺滋润挺舒坦的么?” “是这样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同学一说你是没爸爸的野小孩,你就回家关上房门大哭?在你心里,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只是你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喔,天!每次我妈一提到这件事我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小时候我还一直以为只要把门关上,外面的人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呢。自己毫无顾忌的发泄却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想起来就觉得郁闷,即使那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即使那个时候自己年纪小得不需要为形象担负任何责任。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我妈推一下我。 “没什么,我是在想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先考验一下房门的隔音效果,结果什么都被你给听去了,想起来就觉得丢脸。” “这有什么可丢脸的,咱不是母女么,你有什么事我还能不知道?你啊,笨得可以,以为自己不说就可以瞒过别人,其实别人知道得清楚着呢。不止是你老妈我,还有……还有小谨……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所以你才能看到他的改变,看到他那么努力地拼事业。他以前跟我说过,说想要做你稳定的靠山,让你可以毫无担忧地生活。他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就跟你求婚了,没想到发生了那种事情……” 我苦笑,“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许是我跟他上辈子修得不够,这辈子船划到一半就沉了。” “都过了两年多,再破的船也都修补好了,你有没有想过再给自己和他一次机会?” “他现在哪还需要我给什么机会?”我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好站起来,“好了,妈,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要去火车站了。” 她跟着站起来,“先别走,我给你拿几包干菊花,你工作经常对着电脑,多喝点菊花茶对眼睛好。” 我拉着行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着把干菊花装进一个个小袋子里密封好,再一起放进大袋子,我突然就不想走了。然而想归想,我还不至于任性到为了一个突然的想法而撇下杂志社的事情。 我妈转身过来,手里拿着两大包,“我帮你分好一次的用量了,想喝的时候就拿一小袋出来。一包给你,另一包给你那个朋友,替我谢谢他这么照顾你。” “好,我会给他的。”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阵菊花清香隐约入鼻。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我还没见过他呢。” “噢,他叫……” “叮咚!” 我的话被门铃声截住,我走过去打开门,来的人是米米和秦天。 “亲爱的,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好不好?”她兴冲冲地邀我,看了旁边的秦天一眼后又故作神秘地对我耳语:“秦天知道我要来找你,非跟着我来!哈哈,你看,这事儿越来越明白了吧!” 我迟疑片刻,对她抱歉道:“米米,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怎么这么快?”说话的人是秦天,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是说……李若缺不是还要再呆几天吗?” “因为杂志社打电话来说有些事情必须马上处理,所以我得先一步回去了。” “不!咱们好不容易才聚到一块儿,你怎么说走就走了?!”米米带点婴儿肥的脸颊鼓起来,看上去像是个赌气的小孩子。 我笑了笑,“机会多得是,下次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少来!你这次回来和回去都没告诉过我,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儿!”米米气急,干脆一把抢过我的行李箱,“没有这样的!没有像你这样做姐妹的!” “米米,别闹了,我要去火车站了。”我的手伸过去拿箱子,却被她一把打开,“米米,我保证,下次回来一定第一个通知你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就是那样低着头拽着箱子,好像铁了心不让我走。我拿她没办法,只好用眼神向秦天求助。他看了我一眼,沉了口气,从米米的手里夺过我的行李箱。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我点点头,轻推了一下米米的手肘,“别生气了,走吧。” 跟我妈道别后,我们坐了秦天的车子,很快就到了火车站。 我买了票,想要走进侯车室,却见他们两个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场景,在火车站,在分离的时刻,似乎说什么都显得矫情而苍白。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要回去的原因,怕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你们……”我踌躇着开口,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先回去。 “你进去吧,看你进去我们就回去了。”米米似乎很清楚我想表达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你们先回去吧,我觉得让你们目送好像很奇怪……” “干吗?!现在连这个都要和我争啊!我也觉得让你目送很奇怪啊!”米米埋怨着,似乎对我的不告而别还存着很大的怨气。 “唐米米,麻烦你去帮我买瓶水。”秦天打断我们的对话,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红色老人头给米米。 米米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接过钱去买水。 我和秦天站在大厅里,他沉默一阵开口道:“上弦,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恩,我会的。”我对他微笑。 他微微点头,“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低下头,“有缘的话总有机会见面的,不是吗?” “那你和……” 我掐断他的话,“时候差不多了,等会儿米米来了你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了。” “好,那……再见。” “再见。” 我转身,朝侯车室走去,他突然在背后叫住我。 “这是我的号码,不知道你换了手机后有没有存过。”他从西装里掏出一支钢笔,在候车室外墙壁上贴着的小广告上写下两排号码,撕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看了看,两个号码一个是手机号,另一个是家里的电话号。 “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手机打不通的话就打下面的宅电。”他把钢笔别回里袋,脸颊竟有些泛红。 我突然觉得很感动,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向我要我的号码,仿佛只是我在需要倾诉或帮助时可以去找他,而他不会擅自来打扰我的生活。 所以说,我讨厌在火车站这种地方和别人道别,因为除了要讲些矫情的话以外,还会发现一些以前从来未发现的美好。 我动了动脚,磨了磨鞋子,下定决心般地抱了一下秦天。 “头儿,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得带个漂亮姑娘来见我。” 他的身体在我抱住他的那一刻僵直了一秒,在听到我的话的那一刻僵直了两秒。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管得真多。” 我放开他,“嘿嘿”一笑,拉着行李回头走进了侯车室。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表激动! 马上他俩就会再见面了(是面对面的那种见面噢,就是2章的事儿~),真的真的!我不是后妈,暂时的分离只是为美好的重逢作铺垫,是吧,是吧? 恩……自我感觉这理由很充分……于是,满意地飘走~~~~~~~~ 40 震撼 半夜里醒来,喉咙干涩,:我吞下一口口水,但显然无法缓解这种难受,于是起身去客厅倒水。 一掀开被子,凉意立刻灌进身体,我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披了件羽绒服下床,走到客厅里,窗外是一片寂静。临睡前仍然不绝于耳的炮仗声现在已经完全消融在了黑暗里。我站在新年的起点上,无所适从,突地想起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喝下一口水,整个身体被冰凉的液体穿透。看着天空中弯弯的月亮,它仿佛也被寒意包围,显得孤独而无助。这样的夜,总让人生出无限遐思——家、生活、爱情…… 爱情是什么?千百年来没有过唯一的定义。身在其中的人看不清,局外人又显得自以为是,好像只有从原本的爱情中脱离出来的人才真的有发言权。然而一切都晚了,爱情都没了,还要发言权做什么呢?别说这是累积经验,以备下次之用。下一次又会发生什么,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天都不知道。 我就是那个有了发言权也无从说起的人。人与人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每天都在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演得不亦乐乎,没有一秒的空闲来欣赏别人的缺憾。我是这样,别人对我也是这样,所以现在我只能一个人来回顾这些。若说爱是天秤,那我的这端一定是高高翘起。谨的背景,谨的性格,谨的包容,我的自私,我的不安,我的迟疑……一切的一切叠加起来,成为我不愿在天秤上加砝码的理由,并且随着他付出的增多,我的这边就翘得更高,翘得越高,就越让我忘乎所以。忘了是因为他,我才得到那一刻暂时的欢愉。 我打开窗,夜风带着莫名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走到门后,贴着门听着响动,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对面,有隐约的呢喃传入我的耳朵。 我隔着门问:“李若缺,是你吗?” 那头应了一声,真的是他。今天我们一起吃完年夜饭就各自休息了,怎么他后来又出去了? 我打开门走出去,见他烂醉如泥地瘫坐在地上,背倚着门。我连忙把他扶起来,“你怎么喝得这么醉?” “闷……闷……”他胡乱地扯着衣服。 “你把钥匙放哪儿了?” 见他不回答我,我又问了一遍,“你把钥匙放哪儿了,啊?” “衣服……衣服里……”他看我一眼,自顾自地闭起眼睛。 “……”说了等于没说,不放衣服里难道还放鞋子里? 我想了想,平时他好像都是从大衣里袋里拿钥匙的。我犹豫一下,把手伸到他的大衣里去拿钥匙。 我半拖半拽着他进房子。关上门后,我就完全没了力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往地板上一放,自己喘起粗气来。 从嘴里吐出的白色气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我忽然想起和谨的第一次见面,他喝得七荤八素,自己也是这样把他拖出了饭店。莫非我天生就是收拾醉酒者烂摊子的命? 想到这里,我瞪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李若缺,虽然他其实有点无辜。 我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去重新扶起他,把他拽进卧室。 说到李若缺的卧室,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虽然之前来过他家好多次,但是他的卧室是从来不允许别人进的。不喜欢别人进入自己卧室的这个习惯我也有,只是没他那么严格罢了。但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因为他比我更需要个人的空间,或者说他习惯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的卧室很干净,就像客厅和厨房一样干净。这一点其实很难得,因为男孩子的家,卧室是最看不得的,里面很可能会有被到处乱丢的袜子、衣服甚至被单。举个例子——夏臣谨。 我把李若缺放倒在床上,让他平躺着。 见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说道:“先别睡,我给你去泡杯解酒茶。” “不……不用了,你走吧……”他掐了掐眉心,看上去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怎么了,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喝酒?” 他无力地看我一眼,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过年过年……我一个亲人都……都没有……我做人很失败……你说是不是?” 我的心被柔软地击打了一下,“别这么说,我们不是还一起吃了年夜饭吗?我算得上是你半个亲人吧。” 他手一挥,“不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别人生来就有的……我却花多大的力气都得不到!”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咆哮而出的。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介怀自己的身世。他的敏感,他的世故,他的疏远,都是因为他残缺甚至可以说不存在的家庭环境。 这一刻,我发觉自己完全赞同了我妈的说法。如果我以后要生孩子,我一定要先为他或她准备一个健全的家。 我轻叹一声,就让他好好地休息吧。 想到这里,我蹲下来帮他脱掉了鞋子,想了想,又帮他脱掉了袜子。 然而就在我帮他脱下袜子的一刹那,我发现了一件令我震撼万分的事情! 我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坐起来,看着床对面的立式镜子,里面是我疑惑而烦躁的表情。 我重新躺下,两只脚交替着蹭掉对方的袜子。 我把脚翘高。镜子里,一条细细的红色波浪线印在我的脚底,那是胎记。我妈曾这样对我说:“老天爷对你不薄,给你长了这么一个细致好看的胎记,你算是赚到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她骗了我,这不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在李若缺的脚底,也看到了这个标记。 然而,究竟是她骗了我,还是这只是个巧合? 我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心里渐渐地否定着其中一种假设……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出端倪了吧? 41 探询 早上我去倒垃圾的时候碰到了李若缺的姑姑,:/要是在平常我也不会去拿热脸贴她的冷屁股,只是现在我要从她嘴里探听到一些事情。 我对她笑笑,“阿姨,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她听了这句话,倒是挺开心的样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付了钱,我当然是要照应一下的。” 我点点头,“是啊,李若缺也多亏您的照顾呢。” “可不是!他爸出了事儿以后,这烂摊子可都要我一个人担着,我老公也死得早,家里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还得抽出空儿来照顾若缺,这里边的辛苦不是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晓得的。” 若不是我跟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这番话听上去实在感人。 话头已经被引到我想引的地方了,我就不放过机会,接话道:“那他的妈妈呢?上次听您说他妈妈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露出狐疑的目光,“看你这丫头不像喜欢打听人家家里事儿的人呐,怎么今天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随意一笑,“这不是话讲到这里了嘛,我也挺好奇的。” “他妈呀……其实我跟他们家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别说是跟他妈了,就是跟他爸——我亲哥都没什么话说。他爸那个人脾气暴,喝了酒就动粗,他妈跟他爸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是一个女人哪对得过男人呐,那时候我经常见他妈鼻青脸肿的,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打的了。” “后来呢?” “后来,他妈在医院生下了他。我跟他们家关系不好,也没去看过她。谁知道他妈在生下他以后没几天就从医院逃跑了,这事儿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你是不知道,他爸那脸绿得就跟什么似的……”讲到这里,她竟然笑起来,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笑话。 “那……那后来呢?” 她瞥我一眼,“哪还有什么后来啊,后来就是他爸把他抱回来了,喝酒照喝,骂人照骂。要不是我担待着,他李若缺早见阎王去了。” “那……他爸爸有没有说什么?” “谁敢去问他这事儿啊,谁问谁倒霉。谁要是在他面前提这事儿,一准被他揍得哭爹喊娘的。” 我心里更加疑惑,“那李若缺还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吗?” “兄弟姐妹?算得上兄弟的也就是我家那个兔崽子了,其他的都是远房表哥表弟的,一表三千里,大街上撞着了都不认识。” 我怕自己再问下去,会让她生疑,再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于是和她含糊了几句上楼了。 晚上的时候我想找李若缺本人来问问,但转念一想,他是最不愿意听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的。更何况我这样无缘无故地打探,蒙得过他姑姑,却不一定蒙得过他,这样做只会让他心生疑窦。 我思来想去,不知该从何处入手,突然瞥见书桌上的一本绿皮书。我把它抽出来,随意地翻了翻,从里面掉出了那天在火车站秦天写给我的纸条。 我拨了上面一排的手机号,他的手机开着却没人接。我犹豫一下,又拨了下面一排的宅电。 三四声响过之后,秦天接起了电话,“你好,哪位?” “是我,上弦。”我停顿一下,解释道:“刚刚打你的手机没人接,所以就打你家的电话了,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手机调成震动了,我刚刚在洗澡,所以没听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用固定电话通话的缘故,秦天的声音此刻听上去格外的清晰、富有磁性,甚至有一种安抚人心绪的作用。 “找我有什么事么?”他问着,随即补了一句,“还是……” 我接过他的话头,实际上是掐断了他的话,“是有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我猜他想说的是“还是只是想找我聊聊天”之类的话。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我是有了事才想到他,却还不想听到他作过多的猜测。 我把事情的原委和他说了一遍。 他沉吟半响,“你是怀疑李若缺和你有血缘关系?” 虽然他看不见,但我还是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因为那个胎记真的很特别,而且他没有母亲我没有父亲,我总觉得这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现在想起来,我和他好像真的有很多共通之处,口味、喜好、甚至是一种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共鸣。” “如果你们的胎记真的一模一样,那你们很可能是一对龙凤胎。有很多例子证明,双胞胎之间是有一种常人无法感受的默契的。” “对,就是那种所谓的默契,让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喜欢他,可是后来我发觉,我面对他就好像面对另一个自己一样。你知道吗?就是有点儿照镜子的意思……”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处处维护他,甚至不惜为了他和谨闹僵?” 听他提到谨,我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目光,却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其实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我沉下一口气,“但是猜测归猜测,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我和他是兄妹或姐弟。我试过从他姑姑那里打听一些消息,但好像没什么用。” “傻姑娘。”电话那头的秦天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被他的称呼和笑声弄得一头雾水,只听得他对我说道:“你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你自己的妈妈啊。” “……”我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挂下了三条黑线,“我怎么没想到……” “所以你只能当我的下属。”秦天淡淡地说着,话中透出的得意之情却是隔着两个城市都感受得到。 看来,我是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原本是打算三年圆满俩人见面的,但是写到这里发现没那个必要了,于是提前几个月让女主回去了~ 大家满意我这个安排吧,哈哈~ 42 失守 我一直觉得世间的所有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我们对一切的“出乎意料”、“无法想象”感到惊讶或迷惑,若跳脱出来看,这会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可笑的不是我们无法预知未来,而是我们总会自以为是地觉得未来会乖乖配合自己的想法去演出。 我在想这些的时候,手里捏着米米递给我的大红喜贴。 新郎夏臣谨,新娘林筱雅。 米米异常的安静,似乎怕惊扰到我的思绪。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好像是在表达“想哭就哭出来”或者“想骂人就冲我来”等若干煽情的意思。 我低头,说了一句“这字真漂亮,肯定不是他写的。” “……” 我抬头,看见米米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 “你就没别的想法了?” “我发现你有点儿看好戏的意思。” “嘁,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城池即将失守,你的城民即将被掳走!” “要不我在城门上唱一曲《送别》?” “你是真有心思开玩笑。”米米无奈地瞧着我,“这下可好,你是回来了,人家也不守城了,来来回回就是换两个字:白搭!” “我这头是白搭,他那头可是搭了一美女。” “天下乌鸦一般黑,再痴情的男人也总有失守的那一刻。别说什么天长地久,几度春秋就够考验人的了。” “别这么说,他们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结婚也算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米米冷哼一声,“结婚也就算了,你看,给我的帖子上还加了句‘可带亲友一同前来’。我看过其他帖子,可都没这一句。这摆明了是要我把你带去,让你看他们炫耀嘛!我看这句话一定是那个女的加的,太恶心了!” 我看着米米义愤填膺的模样,心想自己要是告诉她当年砸我家打我妈那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林筱雅的话,她估计就直接跟人家拼命去了。 “亲爱的,你必须得去!咱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你比谁都活得滋润,活得高兴,让他们邪恶的目的流产!” “少来!他们两个是又有钱又有貌,我拿什么跟人家比滋润?” “比不了滋润就比高兴啊,你到时候跟秦天俩人小手拉大手,甜言蜜语,一定会把夏臣谨气死,哈!” 我躺倒在沙发上,“你呀,说着说着就脱线了,我可不想利用秦天。再说了,人家都要结婚了,还在乎我跟谁拉手说话?” “这你就不懂了,即使没有爱情了,看到昔日的情人在自己面前和别人好,心里也会憋屈的。” “唔……” 我觉得自己倒像是米米所说的那种人…… 三天之后,我还是出现在了他的婚宴上。 米米说,要是我不去,她就把这事儿告诉我妈,我妈肯定会自责担心。 米米说,要是我不去,她就在婚宴上撒酒疯。 米米说,这是一种仪式,借着他们结婚这场面,把自己心里的那点事儿做个了结。 第一个理由其实很傻,因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告诉我妈让我妈担心的。第二个理由更傻,估计还没等她撒起酒疯来,人家就把她架走了。所以真正促使我来的是第三个理由,如果我连他们的婚宴都参加了,那什么事儿都该完了。 我和米米、秦天进酒店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喧闹声。我们被安排坐在离婚礼主席台最近的一桌。我朝邻桌看去,那里坐着四个中年人。 “那桌坐的是他们的父母,那个偏瘦的是谨的爸爸,旁边的是他妈妈。”秦天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对着我解释道。 听到他的话,我细细打量起那四个人。谨的父亲虽然有些消瘦,但五官比例仍然非常协调,年轻时大概也是个英俊青年。他的鼻子跟谨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笔挺笔挺的,让他消瘦的脸看上去还是很精神。他身旁坐的中年女人也很漂亮,看得出来是下过一番苦功来保养的。 至于林筱雅的父母,形象虽比不上他们旁边的那对,但与普通中年人相比已经算比较出色的了。我在心里感叹,基因真的很重要…… 这四个人与我想象当中的黑道中人或者说地头蛇之类的人物形象截然不同。在我的想象中,那种人应该是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常年穿着身黑衣的。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因为看了那些黑道题材的电影而产生的。看来即使戏如人生,也有演走样的时候。 有司仪走上婚礼的主席台,拍了拍话筒,微笑着宣布:“欢迎我们的新人入场!” 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一对新人从门口缓缓步入大堂。真是耀眼的一对。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西装的裁剪极其简单却有种很大气的感觉。我以前总觉得男人穿黑色西装是最好看的,但此时这个想法被否定了。林筱雅今天也是光彩动人,以往碰到她都是见她穿一身红装,性感火辣。今天她换上了白纱,有了一种清新脱俗的美。人说新娘总是最漂亮的,何况她本来就是个美人,和她身边的男人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他们越走越近,我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快速度。我扭过头去,不想再看。移开的目光撞上秦天略带担忧的眼神,我朝他浅笑。 他们走到了婚礼主席台上。司仪带着职业笑容把他们的情感历程声情并茂地演说了一遍,无非就是一些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彼此倾心终成眷属的话。当然,在这个故事里没有我,又不是演电视剧,不需要第三者的出现。想到这里,我自嘲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新人交换戒指。我的心头紧了一紧,想起了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天。如果当时那枚戒指被戴进了我的手指,那么可能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有趣的是那枚戒指名为“天缘”,大概连老天都觉得我和他之间缘分不够,所以不让我有机会戴上它。 戒指盒被他们分别打开来。这是一对很简约大方的六角形钻戒,在酒店华丽吊灯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璀璨夺目。我舒了一口气,不是“天缘”。我知道自己的猜测很愚蠢,但就像米米说的那样,有些东西即使自己得不到,让别人得到了也总会觉得憋屈。 他拿起戒指,林筱雅很配合地把手伸了过去。 大概就这样了吧,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对他们来说,这是相守一生的承诺。对我来说,这是不再回头的仪式。 众人屏息,等待戒指被戴进新娘手指的那一刻。 我看着他,此刻的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喜怒不形于色或许是一个男人成熟的表现,但却让我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砰!”玻璃杯掉落的脆响在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偏过头,见米米吐着舌头看着一地的碎片,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呵呵,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对着众人干笑两声,蹲下去捡碎片。 我也蹲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她朝我翻了个白眼。 “怎么让客人捡玻璃,服务员都到哪里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转过头,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了一样,直到服务员走过来道歉才打破了僵局。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的眼神,已经复杂到我无法猜出它代表着什么含义。 “呵呵,落地开花,富贵荣华!一个小插曲过去,戒指交换仪式继续!”司仪不紧不慢地打起圆场。 “哼,我就不信他能真把戒指戴进那个女的手指!”米米对着我耳语,语气里尽是自信,“刚刚你们深情对望来的吧?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形象破坏他们的气氛哎!” 我瞥她一眼,“你没听到司仪说这只是小插曲么?” 米米扬了扬下巴,“那你就看着吧!” 我看着呢。我看着他把戒指慢慢地套进了林筱雅纤细的手指。我看着林筱雅的表情由紧张转为开心。 她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装着满满的自信。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43 懵了 我突然想起韩寒的一句话来:人的本性其实就是一个贱字,为什么贱人听着比笨人、傻人、蠢人都顺耳?小说网:/ 以前我把这句话当笑话看,试了一试,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现在想起这句话,觉得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因为在戒指被戴进林筱雅手指的那一刹那,我难受极了。那种难受仿佛已经超出了失去所有物的失落,而变为想回到过去的冲动。 人贱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贱。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提醒自己要犯贱也得找个地方偷偷犯。 身旁的米米还在喋喋不休。秦天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面色有些沉重。大概这俩人也跟我一样,虽然来到了这里,但是心里总揣着点儿不相信,所以当真切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确实有点懵了。 我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子,想要找个地方喘口气却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似乎无论找什么理由都会让他们觉得我很在意。 “上弦,你的妆有点花了,去洗手间补一下吧。”秦天很适时地说出这一句话。 不知道是我自己掩饰得不够好,还是秦天的观察能力实在太强,我的情绪竟被他了解得如此透彻。我们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出口。 米米听到秦天的话,关切地问我:“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起身,在喧闹起来的大厅里穿梭,不看任何人的表情。 去找洗手间才发现这酒店是真的大,我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才兜兜转转地找到了目的地,这对我这个路盲来说简直是受罪。 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妆没花,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我把手放到感应式的水龙头下,任冰凉入骨的水击打着皮肤。心里空空的,好像要想些什么但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真想就这样赖在这里不走出去,不用面对外面的喧嚣,不用面对喧嚣之下自己无法回避的空虚。 但是想归想,深吸一口气后,我还是得出去,因为再好的厕所都不是久留之地…… 出了洗手间,我右拐准备走回大厅,没走几步,只听背后传来一句:“看来你是要做一辈子路盲了。” 我诧异万分地回过头,谨靠着墙壁,双手扣在胸前,低着头。 “你……”我迟疑半天挤出一个字。 “你又走错方向了。”他直起身子正面对着我。 “……”我脑子有点混乱,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洗手间的,然后用手在空中比划,越比越乱。 “跟你说过多少次,记不清方向就要注意标志物。墙上的壁画都是不一样的,你不会留意一下吗?”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竟添上了一丝恼怒。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走错路,他会找到我,告诉我该怎么辨别方向记清路线。 “我知道了……”但毕竟已不如从前,我没有办法嬉皮笑脸地回他一句“没事儿,迷迷路才会觉得地方大。” 他并不回应我,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我。那种眼神真让我崩溃。 我回避他的目光,没话找话地说:“你也来上洗手……” “我来找你。”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知所措起来。他都已经为林筱雅戴上了婚戒,还来找我做什么呢?是想刺激我,还是想挖苦我? “找我有什么事?” “就算是我把戒指戴进她手里的那个时候,我还抱有幻想……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阻止我这样做。”他眉头深锁地看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痛楚。 我微张着嘴巴,心中的惊讶却把想问的话通通拦在喉咙。 “我像个白痴一样。我以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会把一切都抛开……”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起伏得厉害,“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真的让我很生气。当年你不告而别,几个月前你明明回来了却让所有人都瞒着我。我告诉自己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这么不把我当回事。可是我做不到,即使我不想放下自尊来求你回到我身边,但是我还是愚蠢地设了这个局企图让你自愿回头。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觉得你是爱我的,只是你需要一件事来对自己证明。可是我忘了去假设,假设你不爱我,那么我和谁结婚你都不会在乎。 现在我是辜负了所有人,却还是没换来你的回应。” “只要你现在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他看着不发一语的我,明显地慌乱起来,“不用,不用说这句。只要你说你后悔了,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好不好?” 我鼻子一酸,你真的很白痴,办了这么大的一个婚礼只是为了引我作出表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与全世界为敌了,你怎么就能这么信任我,觉得我会阻止这一切呢? “别傻了,你这样做真的很卤莽。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祝福你和你的新娘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你不可以这么幼稚地说走就走,你让你们的父母和林筱雅情何以堪?”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没有办法再回头。我只知道我不要和林筱雅结婚,我不要跟一个我不爱的女人生活一辈子!” “你不爱她,你就不该结这个婚!你知不知道自己一个自私冲动的想法会让多少人痛苦?”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已经把我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了?”他走近几步,双手牢牢地扣住我的肩膀。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烟气味,这种味道是我以前在他身上从未闻到过的。 “我们都回不去了。” 如果没有今天的婚礼,或许我们之间还留着那么一点点的可能。而今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施加在我肩膀上的力量更强了一些,仿佛在抗议我的话。 “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 “谨,你怎么去个洗手间去这么久?”谨的父亲一边问一边走过来,双眼掠过我的时候微眯了一下。 “爸。”谨看他一眼,放开了我。 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快出去吧,大家都等着你敬酒呢。” “爸,我……” “有什么话回家再说,现在出去给大家敬酒。筱雅一个女孩子哪招架得住。” 这个中年男人的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却透着一股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势。他把目光从自己儿子身上转移到我身上,“这位小姐,我看你和秦天坐在一桌,你也是谨的好朋友吧?” 我迟疑地点头,“是的。” 他笑了笑,“那今天就玩得高兴点。毕竟结婚这种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你说对么?” 他把“一次”这个词念得格外重,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好了,我们出去吧,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谨抛下一句话,自顾自地走回大厅。 “别介意,我儿子就是这臭脾气,随我。”他父亲轻笑着,又补充道:“从小到大,也只有筱雅那孩子能受得了他这脾气。” 真是句句话里有话。 我回以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人了。您老掂掂清楚,我又不用当您儿媳妇,没那义务受您的气。 我回到大厅里坐定。谨的父亲也走到自己的那桌坐下,看我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怒意。我哑然失笑,自己惹到黑道中人了呢。 “笑什么?”秦天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刚刚把那人给气到了。”我用眼神把对方指给秦天看。 他也跟着我轻笑起来,“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把他给气了,也算你本事。” “大概这种人都没有尝过被别人无视的滋味吧。” 秦天挑眉,给我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哎!你们在说什么?”米米把头凑过来。 “没什么。”我回她。 “少来,你们肯定在讨论夏臣谨和那个女的现在在干吗!” “什么?” “你看呐!”米米扬了扬下巴,眼睛盯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谨和林筱雅在说话,表情很严肃。林筱雅把一只手扣在背后,看上去情绪有些激动。 “不对劲……他们像在吵架。”米米摸摸下巴推测着。 “……”我想否定她的话,但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他们站在婚礼主席台旁边的角落里,离我们这桌最近,所以我们看得比较清楚,其他的宾客大概根本没注意到。 “我过去听听看他们在讲什么。” 米米一脸贼样地站起来,被我一把拉下。 “少管闲事。” “这叫什么闲事?这是你的终生大事!” “瞎说什么!” “我哪儿瞎说了,我自己去听还不行啊?” “你给我安分点儿,好好坐着吃东西。” “减肥着呢!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想不想。” “呸,你就撒谎吧!” 正当我和米米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婚礼主席台忽然传来尖锐刺耳的话筒自激声。众人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我们也刹住嘴边的话看向主席台。 谨站在台上,手拿话筒,神色凝重。他身边的林筱雅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地抓着婚纱。 “我想我必须说一件事情。”谨扫视全场,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今天的婚礼作废。” 这句话就像是从金字塔上挖了块巨石丢进洗脸盆,震撼效果可想而知。大家都懵了,包括我。 “这是我一个人的错误,不关林筱雅小姐的事,是我自己做事不考虑后果。今天让大家白跑一趟,我很抱歉。我和林筱雅小姐并没有注册,所以她还是单身。我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和她的家人带去很多的困扰,我会尽量在日后补偿他们。但是,今天的婚礼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行下去了,抱歉。”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呼!”米米欢快地轻呼一声。 我回过神来,朝秦天看去。他也是一脸的惊诧。 司仪呆若木鸡,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大概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一出吧。 “啪!”邻桌有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谨的父亲虽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看上去仍是一脸怒气,朝着婚礼主席台喝一声:“下来!” 谨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下巴的线条紧绷到了极限。他心里一定也很不安甚至害怕吧?我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恨自己不敢在这个时候冲上台去和他站到一起。 “夏臣谨,你别跟叔叔开这种玩笑。”林筱雅的父亲皮笑肉不笑地死盯着他。 “我没开玩笑。是我的错,我会承担。” “你承担什么?!今天本来是大喜日子,被你小子弄成这样!你让我女儿脸往哪儿搁?!”林筱雅父亲吼起来,怒意腾腾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小孩子不懂事,别跟这臭小子计较。” 谨的父亲连忙打圆场但无济于事,对方已经不搭理他了。 “谨,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命令你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你现在下来,把这婚礼完成了!” “爸,对不起。我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 “闭嘴!” 谨走下台来,走到我身边。我慌乱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我喜欢的人就是她,我只想让她做我的新娘。” 他看向我,眼神里除了温柔,竟然好像还有……一丝狡黠。我的脑袋“嗡”地炸开来,他妈的!他这是要把我拉下水! “你!”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他忽然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现在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怎么样也要跟我一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日更了我日更了! 我为了不让你们受煎熬我日更了! 原地旋转三圈华丽退场~~~~~~ 44 放下 :/我是千百个不愿意,因为这样做就等于把自己推进了遭人鄙视非议的漩涡,但事实是如果我不跟他一起走,我在当下就可能被群殴。 让我诧异万分的是在我们被他父亲和林筱雅父亲拦住威胁时,是林筱雅跳出来为我们解围的,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当然,不能全身而退是我个人的猜测,你知道的,黑道片看多了总觉得要走人就得先留条胳膊啥的。 后来我跟秦天讨论起林筱雅当时的举动。秦天说她在那种情况下被拒绝,大概是死了心了,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我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罪孽更深重了,我让一个女人死了心了,尽管是间接的。秦天知道我这个想法后说三个人的事总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的,不是她死心就是我死心。我连“呸”了三声,绝不承认自己会为了一个夏臣谨让自己的心死绝。 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手里捧着我妈给泡的菊花茶。看着从茶杯中腾起的白雾,我蓦地一拍脑袋,我居然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从回来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尽想着婚宴的事,已经把李若缺的那件事忘到脚后跟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厨房。 “妈……” 我妈回过头来,“什么事?” “呃……”我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如果直接问她会不会太突兀了? “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有屁憋着。” “……你才要放屁呢!”我嘟着嘴回她一句,在瞟到手中的茶杯时突然有了灵感,“我是想说,我那个朋友说你送他的干菊花泡茶很好喝。” “他喜欢的话,下次你多给他带几包去。”我妈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杀鱼。。 “好。”我想了想,接着说:“我下次介绍他给你认识认识,他叫李若缺,人挺好的。” 我注意到我妈支解鱼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我走到她身旁,想要更近距离地看清楚她的表情。 “啧,被鱼刺扎到了。”我妈甩甩手指,表情并无异常。 “呃……” 究竟我妈是因为听到了李若缺的名字所以一出神被鱼刺扎了还是因为被鱼刺扎了所以动作停顿了?想着想着,我自己就先混乱起来了……最近让人混乱的事情可真多。 我理了理思绪又继续挖线索,“妈,我前几天看报纸,说有一对恋人到结婚那天才发现对方其实是自己的亲生兄妹,太恐怖了。你说我要是遇上这种事儿我还不得哭死啊,啊?” “啊什么啊,我做饭呢,你给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吗?”我妈完全不理会我的话,自顾自地把鱼切段。 “可是……”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厨房一共也才这么丁点儿地,你站这里碍不碍眼?” 我狐疑地凑近看她的脸,被她沾满鱼腥味的手一拍,恶心得我跳出三尺远。 我垂着头走进自己的卧室。虽然我妈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但我仍然想把这件事彻底调查清楚。 我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秦天,让他给我支支招。如此有智慧的朋友就是在这种时候拿来用的。要是我打给米米,她肯定得先惊讶三天再唠叨三天,六天后抛给我一句“直接问你妈生没生过儿子呀”。 联想至此,我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收了收情绪,我从手机里翻出秦天的名字,正准备拨过去,一个陌生号码先打过来了。 “喂?哪位?” “我是林筱雅。” “……” “可以出来一下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本来是想回她“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说好了“,但是一想到那天婚宴上她也算是受尽了委屈,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我到我们约定的餐厅时,她已经坐在那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风衣让我一眼就望到了她。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我坐到她对面,见她并不回应我的话,有些尴尬。 她看着我,双目微敛,突然轻笑起来,“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在经历过这些事后,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居然是你。” “我也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讲话还是直切主题,不带含糊的。” 我莞尔,有时候觉得林筱雅就是升级版的唐米米,敢爱敢恨,性情爽直,只是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林筱雅做起事来更显大胆泼辣,不计后果。若抛开她的背景和夏臣谨这个人,或许我和她也有可能成为朋友。然而如果没有夏臣谨这个人,我和她大概永远都照不到面。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妙,所有的关系早已被安排妥当,哪还容得你做什么假设。 “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只是自己不死心罢了。”她依然在笑,只是嘴角染上了一丝苦涩。 “你是说你已经猜到他会退婚?那你为什么还……”拿自己的婚礼作赌注,这未免也太冒险了。 “所以说你跟我不是同一类人。我会为了那千分之一的可能牺牲一切,而你呢?你只会束手束脚,就算是到最后关头也不敢站出来。输给你,我真的很不服气。” “感情的事情没有输赢,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输了就是输了,我输就输在低估了谨身上跟我一样的特质。我以为只要你不站出来,我们的婚礼就会顺利完成,他想要借这个婚礼来刺激你的目的就会流产。但是我没想到,他在输掉一局后居然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自己把话说出来……”她看我一眼,摇摇头,眼神黯淡,“他的目的达到了,起码是有一个目的达到了,那就是让我死心。我纠缠了他这么久,用尽了办法想让他和我结婚,最终还是被他狠下心用这种方式来切断跟我的联系,甚至被他利用成为逼你就范的一颗棋子。” 原来他答应举行婚礼的目的不止是要刺激我站出来,还为了让林筱雅彻底地死心。好一个一石二鸟的策略,只是对谁都太残忍了。我一时无法接受,他居然早已计划好要用这么极端的方法甩掉一个女孩子。虽然现在已经是21世纪,但在婚礼当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被退婚,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仍然是极羞辱的事。想到这些,我有些寒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想清楚这些事后竟然不恨他,只是觉得一直追着他追着他,真是有些累了。三个人的事总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我以前也害过你几次,现在就算是扯平了吧。” “三个人的事总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这句话我在秦天口中也听到过。有些事情,即使我们无意,也终究是让别人感到了苦痛。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问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好像自己管了不该管的事儿。 “什么怎么办,日子照过咯。我又不像你,碰到点事情就躲得无影无踪。” 我干笑,和她一比,自己真的好像一只缩头乌龟。 “傻笑什么?!”她没好气地白我一眼,“你可别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爸那里我会拦住,尽量不让他找你们麻烦,但是伯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看你就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吧。” “……他会怎么做?”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帮你们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就自求多福吧。”她起身,“我要走了。对了,这个戒指你替我还给谨吧,那天他问我要,我没给他,现在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从自己的无名指里取下那枚六角形的婚戒,放到我手心里,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与此断绝关系。 “拜拜。” “拜拜……” 我刚说完这俩字,她人已经走出好几米远了。 45 化解 网:,我估计他光处理他爸那边的事儿就够头大的了,哪还顾得上我。至于李若缺的事,我着实没办法从我妈口里探出任何线索,真不知道是她口风紧还是我真的多想了。我把杂志社的工作辞了,一来是因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自己已经重新养出了依赖感,二来是我对那份工作兴趣到头了,总想做回老本行。秦天倒是跟我提过几次回公司的事,不过都被我推脱了。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有些事情搁在心里没完没了,再说当初我说走就走,现在要是说回去就回去,自己被同事腹诽或背议倒也算了,不能把秦天也给连累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的思绪噼里啪啦地打碎。 “喂?” “是我。”那头居然传来谨的声音。 “噢……找我什么事?” “自作多情,我找伯母。” “……”一听到他这句话,我真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钻,“你找我妈干吗?” “我找你妈当然是要和她讲我希望和她讲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你也可以知道,我还需要找你妈么?” “……”我目瞪口呆,愣是用了好几秒才把这句话消化掉,“少给我装神秘,你告诉我妈就等于告诉我,同理,你告诉我就等于告诉我妈。”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要和你妈说什么?” “唔……”天呐,几年不见,这小子讲话居然能把我绕进去了,“呸,谁想知道了?我这就让我妈来接电话!” 说完我就跑到我妈房间让她听电话了。 等我妈一接起电话,我才猛地回过神来,中计了!敢情绕了一圈我还是让他的目的达到了,我怎么这么笨呢,我怎么就乖乖地喊我妈来听电话了呢?天知道他会跟我妈乱说什么…… 看着我妈和对方聊得正酣,我的后背袭上一股凉意。 “弦儿,小谨说他爸爸想见见你,约你今天下午三点在北苑饭店会面。”我妈一挂下电话就笑着对我转达。 好你个夏臣谨!这三年的老板真是没白当,连打个电话都用尽心机,知道我会拒绝就干脆直接找我妈来压我。我忿忿咬牙,心里已经幻想着把他大卸八块扔进盐缸了。 “你这孩子,跟小谨又好上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还怕我知道?”我妈自以为善解人意地拍拍我的肩,“人家爸爸都要见你了,我是你妈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我说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还说是想我,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孝顺。” “……”我终于了解自己强大的幻想力是遗传自谁的了。 “好了好了,女孩子不好意思说这些事儿我能理解。你赶紧收拾收拾自己,别让人家爸爸第一次见你就留下坏印象。等一下把咱家那两瓶洋酒也带过去做见面礼,这酒还是我一个老同学从国外带来的呢。反正咱也不喝,看着档次也高,不至于丢份儿。”我妈眼露精光,仿佛已经做成了一笔收益极高的大买卖。 妈呀妈,您可知女儿此次去的是鸿门宴不是招亲会呀! 就在我蹲在北苑饭店的旋转门边猜着下一个出来的人是孕妇还是非孕妇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拉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里面吗?”我看着谨的脸在我面前放大,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白我一眼,“我猜你就会不敢进去所以一直在外面看着呢,果然被我料中。” “呃……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其实我本来是想用“料事如神”这个成语的,后来想想这太抬举他了,有点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 “一直如此,只是你没发现罢了。”他扬起下巴,□裸地蔑视我,“你刚刚蹲在这里干吗?”问完还丢给我一个嫌恶的表情。 我保持缄默。要是让他知道我刚刚在对自己说,如果下一个出来的人不是孕妇我就打道回府,是孕妇我就进去的话,估计得被他鞭打一顿…… “行了,跟我进去。”他丝毫不理会我的沉默,拉着我就往里走。 “哎,等等!我先声明,我这次来主要目的是为了化解跟你爸之间那若有似无的矛盾,你也知道你爸他是……反正我就是纯粹来处理我的个人问题的,绝没有要和你站同一战线的意思。你明白么?” 他心领神会般地点头,“明白,你怕他报复你。” “……话不能这么说,事实上是你让他误以为我跟你是一伙的。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让误会加深。”我很有耐心地为他解释着。 他把双手环在胸前,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好,那我问你,我退婚是不是因为你?” “是,可是你做什么是你的选择,我是被动让你作为退婚理由的。” “好,那我再问你,我为了你退婚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脸一热,“这种事情你自己最清楚,问我干吗?” “很好,那我现在回答你,我就是喜欢你。”他微笑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害臊的意思,反而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那……那又怎么样?” “你赞不赞同时间可以让感情加深这句话?” 我想了想,颔首赞同。 “那当初是不是因为你借了三百块给我所以我才能完成你给的任务,继而变成你的男朋友?” “没错。”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没冤枉你,我们就是一伙的。确切地说,你是主犯我是从犯。” “什么?” “你看,如果你当时遵守游戏规则没有把钱借给我,我就不会有机会跟你在一起。我跟你如果没有开始,也就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加深感情。我们的感情要是不深,我也就不会那么喜欢你。我要是不那么喜欢你,我也就不会退婚。所以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要是你当时遵守一下规则,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么,恩?” 我已经处于石化状态…… “那……可是……是你先说要我做你女朋友的!” “不。”他伸出无名指在我眼前摇一摇,“那是另外一件事。这一系列的事情应该从你违反规则开始。你想想,要是当时你遵守了规则,事情还会沿着这样的轨道发展吗?所以我有没有提出要求不是关键,你有没有遵守规则才是关键,你明白么?” “你少糊弄我!”我血气直冲头顶,“要是你当时不提出那种无聊要求,事情的苗头根本就不会有!” “你又错了。”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看我,“你当时可不是抛给我一句‘无聊’就走人了,你那个时候是给我布置了任务。所以这应该被理解为你回应了我的要求,觉得这件事情是可行的。那么结论就是,如果你觉得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应该负责的人还是你自己,因为这件事能否持续发展下去全部取决于你的反应。我提出要求顶多算是接了根导火线,所以我还是从犯,你还是主犯。” 我两眼一闭。蜡笔小新、哆啦a梦、樱桃小丸子一下子全出来了,在我的脑海里打架、闹腾。 “你看看,事情全是你弄出来的,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我想咬死你。” “原来你急了不喜欢跳墙喜欢咬人。” “……你才是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遏止不住愤怒的情绪,卷起袖子作势要揍人,被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制止住,“我等你们很久了。” 我们三个人坐在饭店的独立包厢里,大眼瞪小眼,小眼再瞪回大眼。小眼是我,大眼是谨(我坚持认为这是对比后的结果,不是因为我眼睛真的小),他父亲就一直坐在我们对面不发一语。 “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谨打破沉默。 他父亲看他一眼,把目光转投到我身上,“赵小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谨和筱雅的婚礼是因为你才搞砸的,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愧疚么?” 我侧过头看谨,心里独白道:要说你们不是父子俩都没人信,不仅长得像还都喜欢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最让我郁卒的是,他父亲毕竟是长辈,我总不能像对待他那样反驳他父亲的话吧? 也罢,嘴巴上认一回又能如何? “伯父,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可不敢让你不好意思。”对方笑中有讽,“你一句不好意思弄得我儿子没了老婆,弄得我愧对多年的老朋友。你知不知道我需要花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能让这件事沉下去?”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我很抱歉让您受到了困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我是说我愿意跟林筱雅的父母去解释……” “还算你有些担当。”他语气依然硬绑绑的,但讲出的话相对柔和了一些,“事情到了这一步,要筱雅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你们当众羞辱,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你也别高兴,她不回头不代表我会允许你跟我儿子交往。要是让筱雅父母知道我一转头就让你们在一起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了解,其实我这次来见您主要是想跟您道歉。” “道歉也不必了,我不想多听台面上的话。今天我只告诉你一句:你要认清楚现在的情势,如果连你自己也犯糊涂的话就没人可以帮得了你了。” “我知道。” 我没听错吧,他这是在帮我?虽然他语气不善,但话语中很明显是在表明自己会把这件事拦下来,只是让我做事有些分寸,和谨保持距离。 这和我在来之前所设想的情况截然不同。这种事情搁一个普通父亲身上估计都会大发雷霆的吧,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那天在婚宴上看他也像是气红了眼,就算是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至于火气全消吧? 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谨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说通他父亲。我越想越觉得应该是如此,不然他也不会让我来见他父亲。他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只需要我出面亮个相就可以完结我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想到这里,我的胸口闷闷的。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好自为之。”他父亲起身走出包厢,留下我和他儿子。 我们都没有说话,包厢里时钟的声音清晰可辨,“滴答”声似乎快把我最后一层防备击碎。 我偷看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好看的眼睛。 我犹豫再三开口:“谢了。” “你终于知道是谁咬了吕洞宾吧?”他抬起头,笑得几近癫狂。 我一闭眼,“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真拿这俩人没办法,一碰头就开始唇枪舌剑,以前是双方都能占到便宜,现在的情况么……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是谁很明显地占了上风--||| ps:一来更新惊喜地发现多了好多留言,而且很多都是新面孔,乐呀。。。我怕漏看了,在后台把留言一行行地翻出来看,虽然操作上有点儿麻烦,但内心欢乐无比呀。。。 46 发现 :/落日的余辉照在他脸上,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这种美感引着现时与过去重叠。仍是这样一张脸,仍是笑起来嘴角会划出好看的弧线,但在光影交错中,身上的气质已然蜕变。虽然他在我面前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耍嘴皮子,笑得肆无忌惮,但言谈举止已不似从前那样随意,有了一种沉稳的气息。那种沉稳并不是表面做出来的姿态,而是一种能让人心生安全感的力量。 “我送你回去。”他偏过头看我一眼,朝停车场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才缓过神来,“等等……我自己回去好了。” 他回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尴尬一阵,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就想好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居然就顺着他的话跟过来了。 “我爸让你和我保持距离,你也不用现在就跟我划清界线吧?”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不是……我是想一个人走走,不想坐车。” “那好,我跟你一起走,正好我也不想开车。” “那你的车子怎么办?” “车子又不是人,等一等难道还会不开心么?” 真是…… 我故意忽略掉他这句话,“那就走吧。” 天色随着我们的脚步越变越暗,空气中的浮躁因子也渐渐在黑暗中安定下来。 说起来,这还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不为了赶路,不为了买东西,只为了欣赏沿途的风景。 “哎?怎么走到这里了?”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餐厅招牌,心里感叹这城市真是小,一转身就看见熟悉的地方。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离我的脚跟十米之远处,曾经有个人在那里醉醺醺地夺走了我的初吻。 “正好我肚子饿了,我请你进去吃一顿吧!”我仰起脸对他笑。 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还是去别家吧,这里的菜我吃腻了。” 有问题…… “别呀,我还特怀念这里的菜呢。你就迁就我一次吧!”我说完就朝里面走。 餐厅的布置一如从前,右手边的古铜色阶梯依然是最显眼的标志,上面绽开着美艳妖娆的金色莲花。 等等!怎么会是莲花?现在是春天,照店长的话说不是应该画上像白玉兰那样在春季开放的花么? 我随口叫了个服务员询问。 “我们的梯子上一直画的都是莲花啊。按小姐您这么说,每个季节都要画不一样的花,也太麻烦了,况且用来画这朵花的油漆是很难去掉的,费时费力。” “可是……我上来这里,你们店长是这样跟我说的,而且画在上面的也确实是朵白玉兰。” “是吗……”眼前戴眼睛的斯文男生挠挠头,一脸疑惑,“会不会是您记错地方了?” 我坚定地摇摇头,虽然我是路盲,还不至于把餐厅也认错吧。 “那我也不清楚了,我也是去年才来这里工作的。”他也摇摇头,突然又作恍然醒悟状,“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们的领班跟我们聊天时提到过,有一次有位先生拜托我们店长把梯子上画的花换掉,好像还交代店长讲一些话,说是为了求婚。听说他出了很多钱才让我们店长答应的,找了人来把原来的画去掉画成别的,事后再画回来。” 我回过头去看不远处站着的谨,他看我一眼,把目光刻意地投向别处。 “这位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无聊?”我阴笑着问他。 他连着眨了两下眼,“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求婚就求婚,干吗要让店长跟我讲那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 “这里的油淋鲈鱼不错……” “我发现你做事情很喜欢作铺垫哎,这算是优点么,啊?” “蒜泥白肉也很好吃……” “那些话是你教给店长的吧?你从哪个网站上抄来的啊?给个网址,我好去学习学习。让我想想,他当时跟我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什么让我多给自己一个欣赏白玉兰的机会,对吧?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以为我跟李若缺有什么,所以才设这么个局?” “那你跟他到底有没有什么?” “咦——你怎么不答非所问了?” “没错,那个时候你对李若缺的态度让我怀疑你们之前就认识而且你隐瞒了我一些事,但是我不想自己把这些猜测说出来,因为我怕你会觉得我不信任你,所以我就在求婚前安排了店长说那些话。其实……就算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过往隐瞒着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怕你因此忽略我……” 他凝视着我说出这番话,表情认真中带些阴郁。 “……我们还是吃宫爆鸡丁好了。”我真想一砖拍死自己。 “你好像很喜欢逃避我的话,好像我说出这些话是不费任何力气的。” 我的脸火辣火辣的,好像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什么叫做引火上身,我算是知道了。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我偏过头看说话的女孩子,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你要我承认这个事实么? “我们在林丹青的记者会上见过,我坐你旁边的,记得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女记者,难怪那双单凤眼看着似曾相识呢。 “我想起来了,真的好巧啊,你来这里工作吗?” “是啊,我来做采访的,你呢?” “我是本地人,就算是回家了吧。” “这样啊……”她微笑着,看向我身边的人,“哎!你不是夏臣谨吗?!” “你认识我?”从我们说话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谨问道。 “是啊,我采访过你,你不记得了吗?不过不记得也很正常,都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那个女记者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轻呼一声,“我说怎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呢!我在夏先生办公室里的相架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你们俩是一对吧?” 我无言以对,听了她的话,诧异之外是无法回避的自责。他把我的照片放在办公室那样重要的地方,而我却在离开时连他的照片都没带走一张。 “是啊,我们在一起。”身旁的男人竟代替我回答她,顺手搂上我的肩膀。 女记者的笑意更浓,“夏先生不仅是事业有成,连挑女朋友的眼光都很独到呢!你们真的很般配。” “谢谢。”他有礼貌地回应。 “呵呵,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同事还等着我呢。” “拜拜。”我和谨异口同声。 “你们还真有默契,说不是情侣都没人信。拜拜。”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肩膀还被人搂着,竟也没有反抗。 一次散步竟然让我发现了两件不曾了解的事,也让我的心底悄悄冒出温热的气泡…… 47 换座 “亲爱的,咱公司组织去清泓湖踏青旅游,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网: “这是你们员工的福利,我瞎搀和什么呀。” “那有什么关系,公司里的人你还不是都认识?每个人都可以带一名家属,我跟秦天说了要带你去,他破格同意了,而且……他说你的费用补贴他出了,嘿嘿。” “哎?” “哎什么哎,人家这是请你去呢!你说……他这是不是有点儿趁虚而入的意思?啧,要不怎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电视上不是经常演两个好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么?” “……收起你的想象力。” “行,那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可不高兴了啊!” “去就去,反正我也在家呆烦了,出去透透气赏赏景也好。” “我就知道你无法忽视我的人格魅力,一准答应!” “……” “怎么不说话了?” “被你的人格魅力震晕了。” “……” “等等,你不会把夏臣谨也招去了吧?” “我想招也不能招啊,家属名额就一个,还给你了。” “唐米米,你现在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哈?”我站在大客车旁边,看看右手边的谨,再看看左手边的米米。 “我没撒谎啊,他又不是我招来的,是秦天把自己的那个家属名额给他了。”米米一脸无辜地对我眨眼。 我忍,“那你这也算是知情不报。” “可你在电话里也没问我知不知道这情况啊,对吧?”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右手边的人,“你爸不是说了让我们这段时间保持距离吗?” 他耸耸肩,“你听别人的话都不会理解一下深层含义么?我爸那么说是要让我们避嫌,现在我是和一群人一起去旅游,又不是跟你单独在一起。” “好了,别罗嗦了,他们都上车了。咱也赶紧上去吧!”米米催促着,自己先一步进了客车。 我和谨也相继进了车厢,搜寻着空座位。 “谨,坐这里吧!”一个长得挺清秀的陌生女孩子对他招招手,示意自己旁边有空座位。 他看我一眼,对那个女孩子点点头,随即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我一个人站在车厢里,突然觉得有些慌乱。 “亲爱的,坐这里!”米米喊我一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我。 “不用了,我坐后面去就行了。”我指了指最后一排的位置。 “不行啊,你坐后面会晕车的。你就坐这里,我坐后面去。”米米停顿一下,把头凑进我耳朵,“坐夏臣谨旁边那个女的是新来的,是人都看得出她对夏臣谨有意思。他夏臣谨居然还敢坐她旁边去,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坐下来,我猜他见你跟秦天坐一起肯定会气个半死,哈!” 我低下头看一眼靠窗坐的秦天,只见他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似乎根本不在意谁坐他旁边。 说实在的,虽然嘴巴上说不希望跟谨一起来,但是见他被美女一召唤就过去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爽。再一掂量,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要是坐到最后一排去估计得被晃得晕厥过去,于是对米米点点头坐了下来。 车子启动,出发。 一直沉默着的秦天突然转过头来看我,“要不要吃粒晕车药?” 我一愣,随即摇摇头,“坐这么靠前应该不会晕。” “恩,如果不舒服就跟我说。”他继续朝窗外看去。 我在心里叹口气,想要跟此人聊天解闷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拿出mp3准备听音乐打发时间。 “可以给我听一只耳机么?” 我一抬头,见秦天又看着我。 虽然用两只耳机听的效果会比较好,但我还是慷慨地递给他一只。他微笑着接过去,我把音乐打开。 “你喜欢王菲的歌?”三首王菲的歌播过后,他问我。 “恩,你喜欢么,不喜欢的话我调别的歌出来。” “不用了,我也喜欢。” 一听咱俩有共同爱好,我来了劲,“你最喜欢她的哪首歌啊?” 他思索一会儿,“《笨蛋》”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才笨蛋呢,那歌叫《白痴》!” “是么……”他居然脸红起来。 我正乐着,头顶突然被敲了一下,抬起头,见谨黑着脸站在我们的座位旁。 “干吗?”我没好气地问。 他没搭理我,直接和我旁边的人对话,“秦天,我跟你换个位子。” 秦天闻声摘掉耳机,“为什么?” “我喜欢坐靠窗的位子。” “我也喜欢坐靠窗的位子。”秦天的语气听上去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谨眼皮一低,手指在我头顶像弹钢琴似地点两下,“我喜欢你位子旁边的人。” 我抬手打掉他的手,他又不怕死地摸上来。 秦天的脸似乎阴沉了一些,看我一眼,站起来。 “让给你。” “谢了。”谨笑着扬了扬下巴,又低头冲我命令道,“还不快让开。” 我白他一眼,侧了侧身体让秦天走出来。 他顺势溜进来,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我朝秦天看去,见他走到谨刚刚的位置坐下来,面无表情。他身边那个刚刚招呼谨过去坐的女孩子对上我的眼,一时间火光四溅。 我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吐出四个字:“招蜂引蝶!” “沾花惹草。”旁边的人立刻接上。 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提醒自己要淡定,不可与此人在大家面前争辩。 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药包,倒出一粒白色药丸放到我手心,“吃晕车药。”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还随身带药啊,你晕车么?” “我一个大男人晕什么车。” “……晕车还分性别么?” 他瞥我一眼,“你忘了我们上次去清泓湖你就是一路晕晕乎乎过去的?” “你还记得啊?”问出这句话,我的脸有些烧热起来。 “废话,快点吞下去。”他问前座要了瓶水丢给我。 “可我现在不晕,不想吃药。” “不晕也要吃,药效发挥还要时间,等你感觉不舒服再吃就来不及了。”他说着说着嘴巴就凑到我耳边,“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糖,你吃了药我就给你。” 我愣住,他这句话的语气充满了宠溺和暧昧的味道,加上呵在我耳朵上温热的气息,让我心猿意马起来。 “我都多大了,你还跟骗小孩吃药似的。”我挪了挪身体,看看手中的白色小药丸再看看他,“哎!等一下你要是拿不出桂花糖我跟你没完!” 他轻笑一声,双手枕在脑后不再看我,“骗小孩的招数对付你还是很有用的。” 我刚喝下一口水,听到他的话差点噎死。 48 配合 终于到达目的地,我刚一下车,还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被后面的某人重拍一下,网: 米米奸笑一声,“大自然的规律是一物降一物,他夏臣谨再有定力还不是得乖乖弃械投降?” 我拍拍胸脯顺了口气,“大自然有没有一条规律是说力大害死人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高兴起来下手就重!”她反应过来,连忙陪笑脸,“不过这也充分证明了我的理论是有实际可操作性的。” “别扯了,快点儿跟上去。”我眼看其他的人已经走出一小段路了,拉着米米跑进大队伍当中。 “现在这时间刚好可以去吃午饭,咱们先去饱餐一顿吧!”小倩提议道。 秦天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去预定好的酒店,顺便可以把行李放好。” 秦天说的酒店就是我和谨以前来住过的地方,装潢风格一点儿没变,富丽堂皇中透着股俗气。 大家各自放好行李后下楼来用餐,从下车到现在我和谨没搭上半句话,那个公司新来的女同事倒是一直在他身边乐此不疲地说着什么。从米米的口中我得知她叫钱琳,大学刚毕业,据说是因为她爸有钱人脉又广所以才能走后门进公司。米米在讲到“走后门”这三个字的时候对着空气抛了个特鄙视的眼神。我没好意思提醒她,其实咱俩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到了包厢后,米米拉着我坐下来。谨很自然地坐到我旁边的位子,我权当没看见,继续和米米有一搭无一塔地海扯,眼神的余光瞟见钱琳坐到了谨的另一边。 菜一盘盘被端上来后,肚子空空的众人都食指大动,目光灼灼,继而女的顾不上淑女形象,男的记不起绅士风度地抢食盘中餐。 “谨,先别吃。” 我闻声看去。钱琳掏出一张纸巾细心地擦了擦谨的筷子,然后再递给他,“这样就比较干净了。” 我转过头和米米对看一眼,相对无语,继续埋头吃菜。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男同事问道:“小钱,你怎么不吃啊?” 我和米米抬起头来看钱琳。 她微微摇头,轻声细语地回答:“我从小到大都不在外面吃东西的。” 那个同事一愣,“你不饿吗?这里的东西挺好吃的,你吃吃看。” 她又摇摇头,“我爹地说外面的东西再好吃也不能吃,我上学的时候就从来不吃那些路边摊的东西。” 我和米米又对看一眼,我估计她和我一样想起了我们一块上学那会儿吃的尽是路边摊的铁板烧、炸年糕,于是俩人又相对无语。 “这里的东西跟路边摊怎么能一样呢,很卫生的!”男同事继续劝说。 她再次摇头,“你们没看新闻吗?有个农家乐给客人吃的菜不干净,结果害得好多人都食物中毒进医院了。” 此话一出,饭桌气氛骤然变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对眼前的一桌子美味无从下手。 “没事儿!我娘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米米干笑两声,继续动筷子。 大家也附和两句,又吃得热火朝天。没办法,我们毕竟不是活在五千米高空上的人,面对如此佳肴,岂有不吃之理? “谨,你也少吃点吧。”钱琳一脸温柔地提醒。 嘿!敢情在她眼里,就谨的命是条命呐! 身旁的男人没说话,一抬手夹了只大鸡腿丢进我碗里,“多吃点。” …… 这顿饭就在一片奇怪的气氛中结束。随后有人提议去玩双人皮划艇。这项游戏是景区在奥运会后新开的,以两人为一组,一共五组同时参赛,胜出者可得到酒店洗足房的饮料券两张。我在心里感叹果然是无奸不商,要是赢的人想用掉这饮料券,还得自个儿掏钱去洗脚。 “哎!等一下你可得机灵点,别让钱琳有机可趁。”米米攀着我的肩说,顺便带出一个气味复杂的饱嗝。 到玩皮划艇的地方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清泓湖上,水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一艘艘皮划艇出发,船桨打出高溅漂亮的水花,一时间呐喊助威声四起。 我们一群人手捏着票子等候着,终于等到管理人员放行,因为在我们之前还有三组人,所以只能从我们之中找两组人出来先玩。我、米米、谨、钱琳四个人正好排在前面,于是就被编进这一轮的比赛中。 钱琳抓住时机想要和谨组队,没想到“谨”字刚说出口就被米米截住话头。 “钱琳,咱俩一组吧!你看我和你身材差不多,等一下玩儿起来肯定会比较协调。”米米笑得一脸诚恳,暗地里还掐我一把。 我吃痛地轻呼一声,“对对,比较协调……” “那好吧……”钱琳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谨一直没说话,跟着我走到一艘皮划艇前穿好救生衣。 “你坐前面,我坐后面。”他突然发话。 “哎?可是我在动作方面反应有点儿迟钝,还是你坐前面好了,我好跟着你的节拍。” “你跟得上么?” “……” 我掂量掂量,还是听他的话坐到了前面。 哨子吹响,五艘皮划艇一起出发。我拼了老命用最快的速度摆动船桨,虽说咱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但一到这种时候心里想赢的欲望总是格外强烈。 “不用勉强自己,按你自己觉得适合的节奏划。”后面的人对我说。 我一听他的话,心想也对,再这样划下去估计没到终点身先死了,于是放慢些速度。 四周喧闹的声音在我耳中渐渐隐退,船桨拍打湖面划出水波的声音取而代之灌进我的耳朵。 “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来这里也坐过船?”谨轻声问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记得,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把手放进水里,湖水很温暖很舒服,那天的阳光也很好,就像今天这样。” “恩,我也记得。” “我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讲了一个清泓湖水怪的故事,第二天我回家后把这个事故写在博客里,愣是蒙倒好几个人呢。” “那个故事是我现编的。” “……”我还听得津津有味呢。 “那个时候你也被我蒙得一愣一愣的,我心里不知道多有成就感。”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蓦地回头瞪他,“那你干吗不早告诉我那是你瞎编的?” 他回瞪我一眼,“回头,保持节奏!” 我这才想起来现在还在比赛呢! “哎哎……你再指挥一下,我节奏把握不准了!” “……” 眼看离终点只剩一小段距离了,我向周围望去,其他三艘都被我们甩在后面,只有一艘黑色的皮划艇与我们的皮划艇速度不相伯仲。 我心里着急起来,忍不住对后面的人喊:“快点儿划,小黑实力很强啊!” 后面的人抛回一句:“别急,我们的小绿也不差。你一急只会乱了阵脚。” “不行啊,我……我就是急!” “我们来玩成语接龙,触景生情。” “……禽兽不如。” “如鱼得水。” “水性扬花……” “花前月下。” “……下流无耻。” “……” “你怎么不接了?” “你能不能接一些正面点的?” “……能接出来就不错了,你继续。” “不用继续了,我们赢了。” “啊?”我茫然四顾,果然我们的小绿艇划过了终点线,小黑艇紧跟着也过了终点。 我不可思议地摆摆头,回头朝他竖了根大拇指,“原来你是在转移我注意力呢,小女子佩服!” “好说。”淡定的语气配上自恋的表情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看上去竟也没那么招人厌。 上岸后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大婶给了我们两张饮料券,还连夸我们配合得好。 “这游戏可是最考默契的,尤其是这后面的人得配合着前面的人。你们看过那些专业的比赛吗?坐后面的那个往往要放弃掉自己的风格,这样才能跟前面的合拍。” “您好像很专业啊。”我微笑着回应。 “是啊,你别看我一把年纪,空闲的时候就爱跟年轻人一起划船,我还特喜欢漂流呢!” 多么可爱的大婶啊,我要是到她这年纪能有这种心态,人生也算圆满了。 “累死我了!”某人又从背后重拍我一下,随后还过分地把整个人压到我身上。 “唐米米,闪开!” “靠一下,就一下!老娘拼死拼活就得了个倒数第二,什么也没捞着!”她翻了翻白眼,婴儿肥的脸颊有些潮红。 我哑然失笑,我倒是捞着了呢,两张要先洗脚才能使用的饮料券…… “喏,给你。”我拿着饮料券在她眼前晃一晃。 “真的啊?哎呀你人真是太好了,没说的!”她一把接过,开心不已。 唉,女人就是这样,到手的东西有用没用都不先想一想,看见有便宜可占就高兴得不行。 “等等,我的这张可以给你,他的那张得问过他的意见。”我看向谨,见他和钱琳腻乎在一起,“我替他做主了,两张都给你!” 49 夜谈 :/夏夜固然也很美妙,但若没有晚风吹拂,就只能守着闷热过去。 我独自坐在湖边的草地上,任微风伴着花草香气吹进衣领,渗入肌肤。我想起我的童年,在乡下外婆家的田野里奔跑,累了就窜进田里的小房子,里面有各种耕种工具,沾着干掉的泥巴,一盏圆锥形的灯照下昏黄幽暗的光,光里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飞虫。小小的我就像它们一样一时间被围困在小小的空间里,耳朵和眼睛都无法回避任何一个角落。 有些记忆在人的脑海里会异常清晰,即使在这段记忆的前后都是模糊混乱的场景,但中间这段依然会像小灯投射出的光一样,让某块空间分外清楚。 外婆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已经因为多年未见而打上了百分之九十的模糊度。我只记得她在那间小房子里当着我的面抓我妈的头发,骂她蠢骂她傻,骂她被猪油蒙了心硬要带着我这个累赘过下半辈子。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丝毫不在意我看到这样暴力的场面,就像她丝毫不在意我妈的头皮有多疼。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有时想到一些零碎的画面却觉得那是做梦梦到的。只是从那次以后,我们和外婆再也没有联系,她现在还活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都不知道。 我想我不愿意为爱付出所有是因为我怕得到的是一场空,习惯性地保留一些只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我当然知道我妈不会像外婆那样抓着我的头发骂我蠢,但我就是那么不可控制地与感情这件事保持距离,或者说不愿承认我的另一半非谁不可。 “介不介意我也坐在这儿?” 我回过头对来人微笑,“不介意。” 钱琳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如果我是男人,应该会对她产生保护欲吧。 “他们都在酒店的ktv里唱歌呢,你怎么不去?” “人太多了,闷得慌,而且难得出来一次,怎么能唱唱歌就唱过去了?” 她微笑,“也对,就是人太多了,挤在一块儿有点闹。不过你没去也很可惜,谨唱歌真的很好听,大家都叫他麦霸呢。他还爱改歌词,唱得不规矩。” 我不禁失笑,他就爱把“你”和“我”这两个字统统反过来唱,比如“你是光是你电你是唯一的神话”到他嘴里就成了“我是光我是电我是唯一的神话”。再比如他还会唱“我就是你的天使,保护着你的天使,从此你再没有忧伤。”总之怎么能显出自己的重要性来怎么唱,自恋程度可见一斑。 “我真笨,你以前和他在一起过,应该听过他唱歌吧?” 我一愣,怎么自己的事情弄得众人皆知了? “你们的事情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知道也就不稀奇了,只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我双手插口袋看天,“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吧。” 而且我们又不熟…… “你说得对。你们的事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吧?”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吃么?” 在我意料之中,她摇摇头,“不吃,减肥。”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是碰见了她之后才知道拒绝吃东西的理由可以这么丰富多样。 我自顾自地撕开包装纸,“你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像你这个年纪正是该放开胆子海吃的时候。” 她有些不高兴了,“我们也没差几岁吧?” 我不以为意,“我听人说你刚大学毕业,如果在你的学习生涯中没有留过级的话,那咱们就差着三、四岁吧?” “三、四岁而已啊,又不是三四十岁。” 我往嘴进塞进一块巧克力,“你没听人说么,三年一代沟,你跟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有一道沟了。” “你说的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我听说男的比女的大四岁,做夫妻最好。” 想得还真远…… 我向后仰躺倒在草地上,“你喜欢那个比你大四岁的男人什么啊?” 她抿着嘴思考片刻,“我喜欢他聪明、有头脑,工作的时候会酷酷的,有一次我去他公司,看到他在批评下属,那个架势……如果跟他不认识真的会觉得他有点不近人情。但是他在生活中又很有情趣,常常拿秦总监开玩笑。他每次一来我们公司,那些女同事都暗暗高兴呢!” 看着她越讲越兴奋的样子,我的情绪似乎也被调动起来,我都还没看过他骂下属呢。 “不好意思,我讲太多了……”她看着我,嘴巴突然刹车。 “没关系,是我把话题引出来的。不过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对他应该只是欣赏和有好感而已吧?” “反正我只知道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听他说话。” “噢。”我不再搭话,这样的对话实在是有些奇怪。 “怎么偷偷跑出来也不叫上我?” 我侧过脸看去,好嘛,越来越热闹了。 “谨,你怎么也出来了啊?”钱琳起身朝来人微笑。 “出来透透气,你们呢?” “我也是。” 我不发一语地看着他们。只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却陆续来了两个火星人。火星人,回火星去! 思绪刚刚脱离正常轨道,侧腰就被人踢了一下。 “装僵尸啊?”谨蹲下来打量我,仿佛真的在看一具尸体。 我挪了挪身体,离他远一点。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转头对钱琳说:“你先回去吧。” 钱琳也挺识趣,“那你们也早点回去。” “可以诈尸了。”他戳一下我的腰,见我没反应,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戳。 “唱歌不好好唱,干吗都一个个地跑到这里来?”我恶狠狠地瞪他。 “你是一具被淹死的尸体。”他看着我,竟然笑起来。 “……”我干脆右侧着躺,不去看他,“我一向是主张跳楼死的,起码过程中的姿势很飘逸。” “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还以为你吃醋吃到话都讲不出了。” “……” “我刚刚一直站在你们后面,你跟钱琳讲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跟人家说什么三年一代沟,还有什么只是欣赏而已……说来说去,就是想让人家死心。”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是以此为目的说那些话的,可是我也只是顺口说出来了而已啊。 “有些人就是死鸭子嘴硬,啧。” 我这是怎么了,面对他的调侃竟一句话也不想反驳。以前就算是林筱雅也不会让我心生妒意,现在只是一个莫名奇妙冒出来的钱琳而已,居然就让我心烦意起来。 他把我的身体扳回来,“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其实我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确切地说,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一些话讲清楚。等我们回去以后有一段时间都要保持距离,我想要让你有一个清晰的立场。” “你想说什么?”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我想说什么,是我们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好的坏的,不要顾及对方想不想听。如果到这个时候我们还不能彼此坦城,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我看着他异常认真的表情,稍稍犹豫后点头,“那你先问吧,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好。”他笑了笑,“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哎!非要一开始就问这个吗?” “直接切入正题有什么不好的?” 我抓了抓身边的草,“喜欢。” “那你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走,难道只是因为林筱雅从中作乱?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因为李若缺才决定离开的?” “无论是林筱雅还是李若缺,都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现在想来,我那个时候对你的爱还不足以支撑着我陪你一起去承担。” “那现在呢?” 我摇摇头,“我觉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愿意开始这段感情只是迎合了天时地利而已,我没有预计过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很多时候我对你的投入视而不见,其实我是怕自己也需要跟你一样地去努力,而这种付出会让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每次我一想到这里,就不敢再往下想,而你的纵容又让我一次次地允许自己这样子放任自己。” “在爱情里总有一方要多付出一点,我愿意这样做,我愿意让你偷懒。可是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克制自己。” “对不起,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够信任你,也不够信任我自己。”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忙着把自己的感情加注到你身上,惟独忘了你能不能承受这些。其实伯母早就跟我说过,说你对感情很没有安全感。是我太自以为是,一直都忽略了你的想法。”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是我钻牛角尖。” “不是,是我不够细心。” “不是,是我想太多了。” “不是,是我太粗心了。” 我突然觉得气氛怪怪的,一股冷风从左耳穿进右耳穿出。我坐起来低下头到处摸索。 “你在找什么?”谨也跟着我到处看。 我很认真地看着他,嘴巴张合得夸张,“鸡皮疙瘩。” 他石化三秒,爆笑出来。 “严肃点,继续!”我重重地推他一下。 他反推我一下,只是力道明显比我的那下轻很多,“那我问你,前段时间你明明回来了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让我知道都不行吗?” 我猛地站起来,“靠!你还敢提!你去参加那个什么太太培训班,你不是说只要是符合你条件的女孩子,你都可以考虑跟她们交往甚至结婚吗?!” 他也站起来,“靠!你是为了这件事闹别扭?那个什么培训班是我一个朋友开的,我讲的只是场面话。” “靠!那你……你这是欺骗消费者!” “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来?” “靠!谁知道你在那儿啊,是唐米米带我去的!” “靠!唐米米这个狗拿耗子的!” “靠!说得没错!”我想了想,马上改口,“你说什么呢?米米她也是一番好意,你个咬吕洞宾的!” “……你自己也赞同了。” “我那是被你带过去的,顺嘴!”我振振有辞道:“总之,这事儿还是你不对,你就不该撒谎骗人,妇女同胞们很富有吗?人家花了钱去参加那什么培训班是要听你的谎言吗?” “小姐,你非要纠缠这种事情吗?我只是替我的朋友卖给她们她们想要听到的话,这些话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女人会因为这些话而建立起信心和改变自己的想法。” “嘁,商人就是狡猾。” “好了好了,别吵了,气氛都被你吵没了。”他无奈地看看我,又坐下来。 我也重新坐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笑得灿烂,“现在我们该说的都说了,该吵的也都吵了。那你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弦儿,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像你的父亲那样。你要对我对你自己有信心。我不想在这段时间里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又一次地把我跟你的关系弄僵。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你一定也要有这样的决心,那样子即使我多付出一点也无所谓。” 我点头,“我等你。” 他沉了一口气,把我拥入怀中,“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没问你。” “什么?” “我们来的时候,那个钱琳一招你你就过去了,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他轻笑一声,“我是想让你吃吃醋,没想到你跟秦天聊得还挺开心。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算是知道了。” “你怎么尽干这些无聊的事情?” “对着你,我就忍不住想干这些无聊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 一个炽热的吻刹那间化解了我虚假的愤怒,滚烫的唇纠缠在我微凉的唇上,冰与火融合成四月里让万物复苏的温暖。我迷醉于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与淡淡的肥皂香气,如同迷醉于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的欢愉。让一切不快乐的记忆倒带,让我回到最初的美好。 50 迷解 正当谨的舌尖驾轻就熟地滑进了我的嘴时,:/我蓦地推开谨,脸滚烫滚烫的,心想这下完了,不会被人给看到了吧?虽然不是在干什么龌龊的事情,但是这……这场面怎么说也是少儿不宜啊! 谨应该也注意到有人靠近,转头看去。 黑暗中,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没有再走近。虽然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从身形和下巴冷峻的线条我已经可以判断出这个人是……秦天。 谨大概也看出来了,朝来人埋怨:“臭小子,坏我好事!” 秦天没有回话,一直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像,唯有胸腔由呼吸带出的起伏能让人感觉出他是有生命力的。 “怎么不说话?”谨有些纳闷,扭过头来看我。 我心虚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戏谑地一笑,对秦天说:“你刚刚不会是看到直播了吧?” 一听到他这句话,我的脸简直要热爆了,只想赶紧找个洞钻。我一头埋进他怀里,把他敞开的风衣两边拉拢到耳后,不管了,天太黑我什么都看不到,风太大我什么都听不到! 谨挑了束我的头发在手指上绕圈,很欠扁地安慰道:“不用害羞,我做这种事情被秦天撞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腾出一手只狠狠地掐了下他的大腿,让你炫耀情史! “啊!” 这一声是我喊出的。因为我掐了他,他一痛,想要躲,手一抽,结果我的那束头发就被硬生生地扯了一大下,头皮都痛麻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报应来太早。 谨已经笑得气岔。 我郁闷至极。 秦天终于说话:“你们在一起就好了。我怕你们会迷路所以出来看一下。我先走了。” 我从谨怀里抽出脑袋来,看到秦天已经转身走了。 “你说他不会是被水怪附身了吧?”谨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我鄙夷地看瞥他一眼,“你才水怪上身了呢!” 他不以为意,“我看他就是不太对劲,还说什么怕我们迷路,会迷路的好像只有你这个笨蛋吧……” 我的心跳漏一拍,极力掩盖住自己情绪的变动,“你再说下去我们就真的要迷路了,走了走了!” 他站起来拉我一把,顺势把我搂进怀里,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呢喃:“下次继续,我预定了。” 我咬他脖子一口,“本店明日关门大吉,客官预定无效。” “那我今天就来个店内大扫荡!”他的手迅速滑到我的腰上。 “客官休要放肆!”我嬉笑着尖叫一声,身体想要离开他的控制范围,却被他纠缠不止。 我有点儿急了,费劲地拨开他的手往后退,谁知脚底一滑,向后倾倒。 以此场景为前提,电视剧里会演男主角轻易地接住女主角,然后两人四目对望,继而深情拥吻。 但现实是,我一着急,还没等对方出手,自己就先胡乱抓了他风衣里的衬衫一把。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倒地,而且嘴还没对上…… 受伤程度与福利待遇不成正比,这就是□裸的现实! “重……重死了,快起来!”我向上推他一把。 他一翻身,单手托腮撑地,一派妖媚状,“要死了,把人家的衣服都扒了,你想怎么样嘛!”说完还用另一只手掀了掀被我拉出来的衬衣尾部,隐约露出一小块平坦结实的小腹。 角色转换还真快…… 我侧起身体面对他,手一挑他的下巴,“想要么?想要就求大爷呀!” 他作害羞状点点头,“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全身骨头一酥,心想这要是再演下去就真的得成“很黄很暴力”了,而且吃亏的只我一人,于是一个哆嗦跳起来,“打道回府!” “大爷,怎么不继续了,是不是小女子服侍得不够周到啊?”某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表演当中。 “就是啊,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没看够呢!”一个女声突然窜进我们的对话中。 我和谨睁大眼睛,这声音…… “师兄!师妹我先去把这个好色之徒解决了!” “师妹多加小心,此人阴险至极,必要之时大声呼唤你的师兄我!” 我用力点头,捂着米米的嘴把她拖走。谨站在原地,风衣的衣角被风吹得飘扬起来。我的眼睛一晃,仿佛看到他的手中握了一把剑,那叫一个侠客气质! 我不禁缓缓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 “寒个屁啊,还真把自己当武林中人了啊!” 我这才发现米米已经挣脱了我捂着她嘴的手。 “……” “啧,愣是能把三级古装片演成国产武侠片,你们也不容易。” “……” “你们和好了吧?” 我闷闷地“恩”了一声,招来米米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你个偷窥狂,干吗跑过来?” “请注意你的用词,你俩在公共场合行苟且之事,我只是恰巧看见了而已。” “呸,你才行苟且之事!说,你到底干吗来?” “还好意思让我说,你送我的那两张饮料券压根不能独用,我想那就去洗个脚,反正走了一天脚也累了,自个儿掏钱就自个儿掏钱吧,还没人肯陪我去,所以就找你来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赶上一场好戏,啧啧。” 我干咳两声,“废什么话,那去吧!” “你请客?” “想得美!” “唉!你说我今天看到了这么劲爆的场面,是不是得找个人倾吐倾吐才能消化掉啊?” “……俩人多少钱啊?” “嘿嘿嘿嘿……” 我们来到洗足房挑足浴师傅。米米凑进我,“我说那个长得怎么有点儿像你妈啊。” 我戳她胳膊一下,“少拿我妈开玩笑!” “好好,那我们怎么选啊?” “随便,就选那个长得像我妈的和那个长得像你爸的。”我随便一指,指到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 “……你还敢拿我爸开玩笑!” 由于我们俩人完全没经验加上这里的人都长得差不多,所以就真的挑了那两个。那个米米口中长得像我妈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我一看,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儿像。 我们俩都选了名字听上去比较浪漫的“香薰足浴”,分别被两位师傅领着进了独立的洗足室。 我脱了鞋子躺到榻上,那个中年女人把我的脚轻放进一盆温水里。 我往盆里一看,啥都没有,“哎,怎么没有料啊?” “呵呵,要先把你的脚上的细菌污垢洗掉才可以进行足浴。”她抬起头对我笑,笑容就像漫过我脚面的温水,“水温适合吗?” 我点点头,心想这下让人知道我的乡巴佬本质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正正经经地让人伺候还真是头一回,说伺候好像太看不起人了,那就换成“服务”吧! 清洗完脚就是足浴了。新端来的盆子里撒着一些干花,发出淡淡的香味。 她把我的脚放进去泡,“等一会儿我会给你做按摩。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脚,脚上有许多的足穴,我通过按摩可以让这些穴位和你身体的各个器官进行反射。” 我似懂非懂地一个劲点头,听上去挺神奇啊! “好了,我现在给你按摩脚。” 我没等她来捧我的脚,自己伸过去。她微笑着拿起白毛巾来擦,笑容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这个……是胎记吗?”她抬起头问我,表情诧异。 “啊?”我把脚底扳过来看,她说的应该是我脚底波浪形的红色线条,“是啊,这是胎记,怎么了?” “你姓李?” “不,我姓赵。” “姓赵……你妈妈是不是叫赵雪华?” “对对!”我赶紧回答,差点咬了舌头,这个跟我妈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莫非是我们家的亲戚? “那你就叫赵若冲?” 我差点没晕厥过去,什么怪名字?但是脑子突然像受到了什么启示。 她开始问我是不是姓李,现在又说我该叫赵若冲。李若缺,李若冲,大成若缺,大盈若冲…… 一切的一切在我脑海里回放、重组,编织出同一个真相! “你是谁?!”我死死地抓住她肩膀问。 她吃痛地轻呼一声,“我是你阿姨,你妈妈是我亲姐姐……”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你当然是不记得了。我跟你妈也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当年我出了一些事情,在你才两岁的时候就跟娘家断绝一切来往了……” 我努力地回想,似乎我妈真的提到过我有一个阿姨,因为跟男人私奔所以早就和外婆决裂了。 我轻叹,两姐妹的遭遇竟如此相像。看阿姨这样子,那跟她私奔的男人一定也抛弃她了。爱情有时只是一时冲动,却往往要为此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你刚刚说我应该姓李,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眼神闪烁,“既然你妈妈给你改了姓,一定是不想再有人提起过去的事了吧……”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我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李若缺?” “你怎么会知道?”她惊讶地微张开嘴,“是你妈告诉你的?不可能啊……” 我的后背一下子撞在榻背上,李若缺……他真的是我哥…… 51 暗涌 小说网:/米米正被大叔按脚按得哀号不止。 “米米,我先走一步,花了多少钱明天找我报销。” 米米停止哀号,“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我困了,先去睡觉了。” “噢……那你去吧……不过晚一点还有篝火晚会,你不参加了么?” 我无力地摇摇头,“我先走了,拜拜。” 回到房间,我一下子扑到床上。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自己预想中的那么激荡,反而是不可思议的平静。我翻个身看白色的天花板上垂下珠帘的金色吊灯,心想这是一件应该发生或早就发生的事情,就像这盏灯一样,应该早就挂在这里,只是我上次没有抬头细看罢了。 有人说双胞胎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他们可能会有相同的喜好、相同的习惯甚至相同的想法。现在想来,我和李若缺之间存在的,就是这样一种所谓的默契。不是爱情,不是友情,而是实实在在的亲情,即使流落于人海之中,即使彼此互不相识,也依然无法割舍的亲情。 不知道是不是刚做完足浴的关系,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但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放松,毕竟这样说来,我们亏欠李若缺的,实在是太多了。让他独自一人承受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责任。虽然我是不知情的,但我想如果没有我的存在,我妈当年就会带走他。 我拿起手机想要打给我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拨过去,等回去后再说吧,现在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说这件事。 我需要一个人来为我出谋划策,想来想去也只有秦天了,毕竟他了解这件事。 走到秦天的房间门口,我敲了敲门,却不见有人来开门。难道他不在?我试着又敲了几下,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了。 “你喝酒了?” 眼前的秦天衣衫不整、一脸醉意,与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一手扶在门框上,眼皮沉沉地看着我,“找我……什么事?” 一股酒气从他嘴里窜出,扑面而来。我皱皱眉头把他扶进去。 他的房间里满地都是酒瓶子,有的还没被喝完就丢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顺着瓶口渗入地毯。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一边踢开挡路的酒瓶一边问,突然回想起刚刚在湖边的情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你……回去吧……”他捏着自己的眉心,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先扶你去躺下。”我不理他的话,费力地扶着他往床走。 “回去……你回去……” “别说话了。” 他眯着眼睛看我一会儿,忽然咆哮起来,“你别留在这里!” 我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听清他的话后心里更是郁闷至极,本来还想来找他谈一谈解开烦恼,现在倒好,自己找麻烦。 我一堵气,把他往床上一丢。哪知他的手还环着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都带倒在他身上。 大晚上的怎么净出这种事儿…… 我扒开他放在我脖子上的手,挣扎着起来。没想到他又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把我的身体压下,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 我很恼火,无奈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根本没办法挣脱。 “你干什么?!”我低吼,怒目而视。 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近到可以让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闭合着,令我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窥探到一丝情绪,只是他急促的鼻息早已出卖他。 我忽然有些心软,这样高傲的人也是有脆弱的时候。 我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上去温和些,“秦天,放开我。” 他下巴的线条紧了紧,“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说什么?” “为什么谨用心喜欢上的那……那一个……偏偏是你……” 我心头一紧,若说以前觉得秦天喜欢我只是猜测,现在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再说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想法,那就是在装傻装天真了。 “别说了……我帮你去倒杯水。” 他手臂的力量又加重一些,“今天看到你们……你们在湖边……你……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对不起……我……” “我永远都输给他……永远都输给他的那一点……一点运气……”他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如果我比他更早遇到你……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不一样……” 我在心里苦笑,秦天,你错了,即使那天你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无法像谨那样不顾一切地闯进我的世界,打消我的所有疑虑,就好像你无法抛开你和谨的兄弟关系向我表明心意一样。上天早已把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谁和谁会在一起,都是注定的。 “上弦,不要走……”他低低地央求着,声音听上去无力极了,“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你坐到……坐到我旁边,我真的很开心……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机会……就算……就算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肯……不肯给我……” 我的脸贴在他锁骨下□的皮肤上,鼻子轻易地闻到他每个毛孔散发出的酒气。这酒气惹的我也开始微醺,神智不清。 我猛地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嘴唇,有淡淡的血腥气冲入口腔。 “秦天,你喝醉了,先放开我……” “我没有……” “我们不能这样!”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如果被谨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谨……”他喃喃自语着,手的力道竟减弱了一些。 我趁机挣脱他,正要起身,却又被他的一只手拉住。我拼命地拨他的手,可是他像是用尽了全力抓着我,手背上的筋脉都突起来了。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猛咬一口他的手臂。他吃痛地松了手。我看到他的手臂被我咬出了一圈牙印,渗着血丝,下面还有一小块血迹,是我下嘴唇上的血。 我站在床边,看着他纠结的表情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替他盖上被子却又怕再一次被缠住,索性一咬牙,什么都不管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路程虽短,却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酒瓶子绊倒。 在我看到倚在门边的人时,更是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 谨看着我,双眼布满血丝。 他坐在我的床上,低头吸烟。烟蒂散落一地,有几根还没被熄灭,像黯淡的星光,像我们此刻的心情。 我和他并排坐着,数着地上越积越多的烟蒂,心里很压抑,却又同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保持着那么暧昧的姿势,对方又是自己一直很欣赏的人,自己对他的想法也了然于心,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不然我也不用以咬破嘴唇来警告自己了。要是刚才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野兽行为,我一定会后悔死,因为看到谨现在的样子,我的心已经一抽一抽地疼了。 他终于抬起头来,把手中的半截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天喜欢你?” 我哑口无言,他应该全部听到了吧……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点点头,继续沉默。 “你别这样……即使我早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呢,未必你还要把我让给他?” “弦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到他对你有意思……我早该察觉到!” 我伸出手,轻轻地覆上他紧紧握住的拳头,“这不是你的问题。秦天他一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何况你们是好兄弟,你自然不会想到那里去。我也是无意之中才有所察觉的。”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米米……” 他皱眉,“她也知道?” “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细心起来不输给任何人。这件事也是她自己发现的。我只是想把事情瞒下去,并不是独独不告诉你。” “我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在你头上。我只是在想连唐米米都知道的事情我居然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再怎么聪明也终究是个男人,哪会有女人一样敏感的心思?” 他的手渐渐放松,“如果我早知道,我就不会在他面前……我真的太蠢了!” 我叹一口气,环抱住他,“别自责了……” 他也伸出双手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52 摊牌 早晨起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疼痛得厉害,:昨天晚上不是月圆之夜,但我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我去担心的,但它们就是堵在心里,赶都赶不走。 走出房间的时候刚好碰到谨经过,看到他也是一脸疲倦,有淡淡的黑眼圈,应该也是一夜不眠。我们一起下楼跟大家聚集,准备吃早饭。 众人落座,就差秦天一个人。 “总监不像是爱睡懒觉的人啊,谁去叫他下来?”小倩环视一圈,把目光落在谨身上,“谨,你去吧,你跟总监熟。” 我紧张地看坐在身边的谨一眼,见他似乎在犹豫。 “我看大家还是先吃吧,等一会儿我叫服务员送一份上去……”我踌躇着开口,声音沙哑。 “你没事吧?”谨小声问我,嗓音也带着沙哑之感。 他捏了捏喉咙,看着我。两个人都苦笑一下。 “也好,我都快饿死了。咱们先吃吧!”米米伸手拿了两块小面包,一块放到我的盘子里,“亲爱的,这烤面包是我点的,听说特别好吃。你要加炼乳还是果酱?我帮你拿。” 我正要选,被谨抢先一步说话。 “她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不能吃,难道你还怕我下毒害你女朋友啊?”米米故意把“女朋友”三个字念重音,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弄得我一阵尴尬,“你就放心吧,她还欠着我洗脚钱呢,我怎么忍心害她呢?” “我们在吃早饭,说什么洗脚!”我瞪她一眼,把话题扯开。 “量你也没那个胆子。”谨看米米一眼,盛了碗白粥给我,“上火了就不要吃那些烤的东西了。” “啊,你上火了吗?”米米诧异,随即“嘻嘻”笑笑,“到底是男朋友,就是比别人细心。” 我不搭理她,嗓子一说话就疼,而且我估计我越说她的嘴巴就越会冒出“男朋友”、“女朋友”这两个词汇。端起白粥喝下一口,想润一润嗓子。没想到喝的过程也有些艰难,尤其是粥下肚前会让喉咙一阵疼。 我放下碗,心里有点恼火。当火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更火。现在的我就有点儿要烧着的感觉。 “怎么了?”谨问。 我摇摇头,“没事,嗓子有点疼,喝不下。” “我带了牛黄解毒片,我去房间拿。” “不用了,一上一下太麻烦了。” “我自己也要吃。” 他拍了拍我的头就走出包厢去了。 “不错啊,知道心疼人了。”米米一边调侃,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美食。 我指指自己的喉咙,找借口对她保持缄默。 “哎,总监,你来啦!”小倩朝我背后打招呼,大家也都停下动作。 我回头看去。秦天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整洁大气,恢复了平日里的上司形象。我甚至有点儿怀疑,昨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他衣衫不整的模样。他从我身边走过,带出一小阵清凉的风,丝毫没有酒气。 他坐下的时候往我这里瞟了一眼,我当作没看到。希望他也不要记得昨晚的事才好。 大家继续吃饭。我干坐着等谨拿药来,用手指敲打桌面,看米米吃得那叫一个欢。 “上弦,怎么不吃东西?”秦天问道。 我心里“咯噔”一声,就像学生做小动作被老师点名一样,不过听他的语气很平静,大概昨天是真喝多了把事情全忘了吧? “她上火了,嗓子疼不想吃东西。”米米代我回答。我突然就觉得她是一贴心的好姑娘。 秦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喝点粥吧。” …… “她也不能喝……”米米话还没说完,谨的声音就盖了上来。 “药拿来了。” “谢谢。”我接过药,就着水吞了两颗后问他,“你要不要也吃一下?” “恩。”他拿回药倒出两颗,抬头吞下,然后愣了愣,随即微笑道:“秦天,你下来了啊,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 秦天回以一笑,“你们两个都生病了?” “是啊,昨天这丫头非缠着我要我和她一起看电视,结果太晚睡,今天都上火了。”谨语气平静,笑容温和。 要不是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还真会把他的话当真。 “赵上弦,你能耐了啊,昨天还骗我说你困了,没想到是去……”米米故意把“去”字拖长音,隐掉后面的内容,惹人遐想。 “吃你的。”我无力地回她。无力是因为没吃早饭,想到这里我有点佩服钱琳,真不知道她这两天不吃饭靠什么支撑着。 一说曹操,曹操就说话。 “谨,我这里有营养片,让她吃一点吧。” 我有些诧异,她居然关心我?大概是我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是大家闺秀,自然是明理的,不会因为我和谨的关系就排斥了我。这一点在我昨晚和她的对话中就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谢谢。”我朝她微笑,接过谨从她手里拿过来的瓶子。 “吃完饭大家就都上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吧,车子过一个小时到。”陈秘书说。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我还没玩够呢!”米米抱怨。 “明天还要上班呢,今天下午大家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回去陪他呢。” “看不出陈秘书你在公司挺严肃的,在家就是慈母一个啊!” “自己的儿子当然自己疼了,有哪个当妈的会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的?小唐,你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快了快了!”米米乐呵呵地应道。 听了陈秘书的话,我心里更郁结,想早点儿回去问清楚我妈那件事。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出奇的安静,大概是昨天玩了一天累了,有很多人还在车上补觉。 谨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与来时完全两个模样,倒像是第二个秦天了。我知道他心里也很烦闷,于是不去吵他,一个人听音乐,顺便想着回去后怎么和我妈摊牌。 客车在公司附近停下。谨到停车场里取出自己的车子送我和米米。我们先把米米送到家,再去我家。 “记得要经常给我打电话。”他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对我说。 我笑,“我怕打扰您,您现在也是大忙人了。” 他斜眼看我一眼,勾起嘴角,“再忙也不会连接一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倒是你,别一回去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会的,就算我忘了,您的形象也会及时地在我午夜梦回时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让我忘也忘不掉。” “是么?我还一直以为我的形象很吸引你呢。” “啧,我像是这么肤浅的人么?我是被你贤良淑德的品性给吸引住的。” “贤——良——淑——德,你也就是看我在开车没办法空出手来治你。” 见他被我逗乐了,我心里舒了口气。 车子很快开到我家楼下。 “替我向咱妈问好。”他帮我拿出后备箱里的行李。 “我妈是我妈,不是你妈。” “早晚的事。” “不跟你贫了,我先上去了。”我接过行李准备上楼,想了想又回头,扑过去啄了他脸颊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趁机乱揉他的头发,“傻了吧唧的,想当年还是个情场高手呢,越活越回去了。” “……”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拎着行李飞奔上楼,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靠!” “回来了啊,我给你炖了鸡汤,过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我一打开门,就听到我妈说这句话。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菜,大部分都是我最喜欢吃的。我的心温热起来,自从我回来后,她照顾起我来就比三年前要细致许多。然而我越有这样的感受,就越觉得李若缺所获得的实在太少。 “汤还在熬,你先吃菜吧。”她走出厨房坐到桌子旁。 我点点头坐下吃菜,“很好吃。” “那当然,你妈我的手艺还用说吗?”她得意地笑。 我低着头,捏紧筷子,“妈,我在清泓湖遇到阿姨了。” “阿姨?” “对,就是您的亲姐姐。您以前不是还跟我说过她的事情吗?” “这么巧啊,她在那里做什么?我也是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她在一家不错的酒店工作。”我隐瞒了阿姨的工作内容,这是她交代我的,她也是不想让我妈担心。 “挺好的,有空咱们一起去看她。”我妈停顿了一下,又摇头,“还是不要了,都过了这么多年,再见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反而尴尬。我看还是你以后再去那里的时候帮我带些吃的用的给她,表表心意。” “恩。”我犹豫再三,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阿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她说我有个亲生哥哥,叫李若缺。” 我妈握筷子的手颤了一下,没有看我,继续吃菜,“这鱼烧得不错,你吃吃看。” “阿姨可以不见,儿子难道也要躲一辈子吗?” “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 她起身去厨房,我跟上去。 “在我不知道李若缺是我哥哥以前,我已经很同情他的遭遇了。您知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汤好了,你不喜欢油腻,我帮你把油撇掉。” “我不喝汤。”我按住她拿着汤匙的手,“我只想知道您的想法。” 她沉默良久,缓缓说:“是我当初瞎了眼,嫁给那样子的男人。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想了很多,我决定要摆脱他,就算我一个人过日子再苦我也不要再和那种男人生活在一块儿。我也想把你和你哥哥都带走,可是我毕竟只是个女人,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我一下子养两个孩子,所以我只能选一个。你是女儿,女孩子天生娇弱,所以我选了你……” 我从没有看过我妈着么脆弱的样子。她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些话的。我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事情说出来。 “妈……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可是您不准备认回儿子么?” “听你说过他现在已经是杂志社的主编了。既然他生活得那么好,我又何必去打扰呢?” “可是他心里一直有缺憾,他是很希望能见到您的。”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他母亲当初的选择,如果你是他,你知道了我不选你而选了他带走,你心里难道会不恨?” 我不说话。的确,换作是我,就算了解我妈当时的处境也明白她只能选其一,在感情上也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的。更何况李若缺本就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想必更难接受。 “那……您就真的想把这件事一直瞒下去不告诉他?” “女儿啊,等你以后当了妈就知道了。我不是不想认他,我是为了他着想。既然你已经和他成了好朋友,就多帮他一些,也算是帮我赎掉一点罪孽……” 我点头,“您明明生的是一双儿女,现在却只能有我一个,您不觉得亏么?当初如果您选了他,起码还是一个儿子,赚的会比我多,能帮你干的家务也会比我多,将来还可以给您讨媳妇儿,多好。” “傻瓜!你们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妈的左手搭在厨柜上不停地搓,“就在我下决心离开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医院的床上想了很久很久,想我到底该选哪个孩子带走养大,想着想着我就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是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来例假,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跟老师撒了个谎一路跑回家。我妈——也就是你外婆刚好不在家,我又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就一个人在那边急得不行,眼泪都掉下来了。后来回想起来觉得很可乐,但是当时真的是感觉很无助,很慌张。我想我如果不带走我的女儿,她一定也会有这样的经历,因为一件青春期的小事手足无措,更可怕的是,她会没有妈妈来告诉她怎么用卫生棉,痛经的时候要喝红糖水这些事情……” 有温热而咸咸的液体滑进我的嘴巴,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我已经记得烂熟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竟是母亲当初选择我的理由。 53 波澜 米米带着她的男朋友来见我,挺白净的一个男人,:站在他旁边的要是别的女孩子,我就会联想他们应该会每天吟诗作对、花前月下,不过站在他旁边的人是米米,我就只能联想到《我的野蛮女友》跟《河东狮吼》里的场景。 看着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件件小心翼翼地放到餐桌旁,我在心里奸笑三声,小样儿,后悔了吧,招了这么个活宝当女朋友,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我吸一口果汁,“你买了些什么呀?” 米米兴奋道:“刚刚路过一家精品店,里面的装饰品都特漂亮,我一个不小心没忍住,买了一样再买一样,买着买着出了门才发现买多了。我们本来是打算去前面的家私城挑家具的,顺便买点儿装饰品什么的,现在也好,等一下到那里就只管看大物件了。” “吃完饭你还要去逛家私城?那你找我出来干吗?” “当然是让你帮着参谋参谋了,买家具跟买白菜可不一样,买了就要用很久。我就怕我看到什么都喜欢,所以必须让你帮我选一选。” “你男朋友可以帮你选啊。” 米米突然扭过头看被冷落在一旁的男人,拍拍他的肩笑道:“不好意思,一跟我姐妹聊起来就忘了你。不过你可不要不高兴,我带你来见她就跟带你见我父母一样,表示我是很在意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面的男人憨笑起来。 “对了,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姐妹赵上弦,这是我的男朋友谢宁。你们都已经听过对方的大名了,就是一直没见着面。你一回来阿宁就到外地公干去了,这次可是我千呼万唤把他给招回来的,为的就是让你给我检验检验。” 我笑,“各花入各眼,你觉着好就行了,我检验什么?” “也对。阿宁对我那是真的好,人又老实,不用让人担心他在外面寻花问柳。”米米圈住谢宁脖子,笑眯眯地问:“是吧?” 谢宁愣愣地点头。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行了,你俩别在我面前秀甜蜜了。刚刚你说要去家私城,我倒是忘了拷问你为什么要去那儿挑家具。” “阿宁自己买了房子,要去挑些家具。”米米眼波流转。 我理解地点点头,“那……你们是准备同居了?” “我倒是想呢,但是阿宁说了,要对我负责,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未婚同居。他说要我等到跟他正式结婚了再搬进去。”米米止不住笑意,“阿宁喜欢素色的东西,我喜欢颜色鲜艳的,我就怕他到时候把整个家布置得跟个医院似的,所以非缠着他要他带我来不可。” “行啊你,已经有女主人的架势了。”我调侃,“那我来不是成了电灯泡么?” “谁说的,你特别重要。阿宁他的主意都是顺着我的话定的,我到时候要是看了什么都喜欢找谁给我拿主意啊,还得靠你啊。那些大家伙买起来花的可都是大价钱,我要是没选好以后得后悔死。” “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碰到这么个顺着你意的人多不容易。” “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你看你们家那个谁,一碰到你就开始斗嘴,也就是你好这口,换成是我,闹心!我说找老公还是得找个温柔体贴的,少说话多做事。” “嘿!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他头上了?我觉得爱斗嘴跟温柔体贴并不矛盾啊,吵吵嘴有利于开发脑力、增进交流,没准还会让灵感瞬间爆发!” “啧啧啧啧……”她意味深长地摇头,“你在为他辩护。” 我抓起勺子舀一勺饭往嘴里塞,“我只是在否定你的观点……” “好啦好啦,咱谁都别嘲谁了,赶紧吃饭,吃完咱就去买家具。” “米米,我去……去外面接个电话……”谢宁站起来,说话有些结巴。 米米抬头瞧他一眼继续吃饭,“在我朋友面前不用装有礼貌,直接在这儿接就行了。” “不是……我……我去外面打完再回来,你们继续吃继续聊……” “好吧好吧,你去吧。” 我看着谢宁匆忙地小跑出去,调侃道:“哎!我说你男朋友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你说那个电话会不会是……” 米米不以为意,“少来!我找算命先生算过,人家说我今年走桃花运,还很有可能结婚,你猜的那种倒霉事儿跟本姑娘无关,嘿嘿!” 我微笑,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这世上的事情都可以变得很简单。 到了家私城,我和米米到二楼转悠,谢宁去寄存处放那些个大包小包了。 “你看,这沙发怎么样?”米米兴冲冲地拉着我跑到一排沙发旁。 店员小姐微笑着走过来,“小姐,这套沙发是用欧洲的顶级牛皮制成的,还可以调节脚架。我可以给您示范一下。” “好啊,亲爱的快过来,一起坐!”米米先一步坐上去,朝我招手。 我笑着坐上去。店员小姐正要帮我们调节,却被一个我所熟悉的声音制止住。 “我可以一起试么?”李若缺走过来,朝我们浅笑。 我蓦地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依然在笑,只是笑容变得若有似无,“说来话长,你们来买家具?” “我陪米米来,她要帮她男朋友挑家具。” 米米也站起来搭上我的肩看李若缺,表情不屑,“我说那个李先生啊,怎么这么巧啊,你不会也是来买家具的吧?” 我听出她话里的敌意,轻声在她耳边说:“米米,别这样说话。” 她撇撇嘴把搭在我肩上的手拿开。 李若缺挑眉,“正是。” 米米双手叉腰道:“那敢情好,咱俩一起买没准还能便宜点儿呢!”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从小到大买东西都是自己杀价,功夫没有十成也有八九成。我觉得我自己杀下的价格可能比跟你一起买还要低。” “是么……”米米摸着下巴凑进我,“他说的是真的么?” 我点头。她眼露精光,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帮我跟他说说,让他也帮我杀杀价,反正大家都是一伙的嘛,没理由让别人赚了去,是吧?” 我哑然失笑,随即对李若缺说:“米米她对杀价这事儿不在行,你帮她也杀杀,行么?” 他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况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一定不知道,此刻的我多想叫他一声“哥哥”。 “米米,我来了……”谢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怎么这么慢啊?”米米抱怨一下,又高兴地挽住他的手,“你看,这套沙发不错吧?虽然有点贵,不过有人会帮我们杀价的。你觉得怎么样?” “颜色有点艳……”谢宁有些为难。 “还好吧,我知道你喜欢素雅一点儿的,已经挑了不那么鲜艳的。这还算艳吗?”米米有些沮丧,“可是我真的挺喜欢的,我觉得我和这沙发特有眼缘,属于一见钟情型的!” “那好吧……你喜欢就买了吧……” “不能光我喜欢啊,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们买回去了不就只有我一个人欣赏?” 我莞尔,这家伙,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还非得让人家心甘情愿地买。 “这就是她男朋友?”李若缺问。 “恩。” “买个沙发还软硬兼施,够累的。” “没准人家小两口心里欢乐得很呢,你是不会明白这种乐趣的。” “或许吧。” 陪着米米逛了一大圈,她终于也疲了。李若缺一直陪着我们,自己也在挑各种常用家具。由于米米和她男朋友在旁边,我一直没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还要来买家具,直到我们走出家私城。 米米和谢宁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我和李若缺同行。 “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礼拜,房子已经找好了,就差一些家具,所以来这里看看。” “你在这里找了房子?”我有些诧异,“你是准备长期住在这里么?” 他点头,“那头的工作我已经辞了。” “为什么?” “你突然辞职,我也没心思干下去了啊。” 我戳他手臂一下,“少来,你也不怕我把这话当真。” 在我不知道他是我哥哥以前,我们之间就早已有了默契,明白对彼此只是朋友和亲人的感情而已。这样的玩笑话更不会往心里去。 “其实是因为他们找来了一个总编候选人,要我通过和那个人的竞争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他们这样做就说明他们已经不那么需要我了,我又何必继续留在那里?” 我点点头,“你一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正好这边有一家杂志社要挖我过来,我才决定把那边的工作辞了。” 这大概是天意吧,上天安排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我妈的心愿,让你能得到更多的关心和照顾。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谨。李若缺也看到了,侧过身去不打扰我。 “喂?” “弦儿,你在哪里?” “我在逛街,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这几天就真的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这几天我一直在消化我妈跟我说的话,还真把给他打电话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我笑着赔不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过我想你应该很忙,平时公司里的电话都得接不少吧?我这也算是给你减轻负担了。” “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这能比在一起吗?”他的声音有些恼怒,“对了,说到这儿,我们公司最近正好缺图书编辑。你每天呆在家里也闷得很,不如带上简历过来应聘,怎么样?” 我假装惊讶道:“还要我带上简历?!不是您金口一开就能让我进去了么?” 他笑出声,“如果你想让同事以后在背后议论你,我也不介意明目张胆地给你开后门。” “那您的意思是您会偷偷摸摸地给我开扇后门?” “领会精神。” 我笑答,“领会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怎么不说话啦?” “没事,信号不好。”他回答我,“对了,你和谁在一起逛街?” 我扭过头看李若缺一眼,还是不要把他说出来了吧。谨对他还是有很深的敌意的。 “我一个人。” 手机里突然传来断线的“嘟嘟”声。我有些茫然,心想大概是他那边信号太差了,正要合上手机,一辆银色的奔驰猛然闪进我的眼睛! 车窗缓缓降下,谨隐忍着愤怒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还没等我开口解释,他已经开着车子迅速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光棍节哈皮~ 54 解释 “妈,:/” “回来了啊,晚饭马上好了,先去洗手。” 我脱下鞋子放进鞋柜,不经意间看到鞋柜上摆放的盆栽居然有些焉了。这盆绿油油的小植物可是我妈的头号培养对象,平时给它浇水、放到天台晒太阳、修剪枯枝烂叶,一项都没落下过。这小东西活得也是倍儿有劲头,精神面貌比我都要好上几倍。 我伸出手指挑弄叶子,“多事之秋,你就多担待着点儿吧。谁让你是一盆盆栽呢,你要是跟我们一样长了两条腿你就能自己跑去厨房偷菜吃,你要是还顺便多长了两只手你还能去浴室洗个痛快。啧,跟你这么一比,我这做人的优越感就全出来了,以前怎么就只想着跟你比精神面貌呢?太傻x了……” “你跟谁在说话呢?”我妈端着菜盘边走边问。 “没跟谁,自言自语呢。”我拿起喷水壶到厨房加水,听从水龙头里泻出的“哗哗”流水声,这声音像是前奏,引出我想说出口的话:“妈,我今天碰到李若缺了。他说他会在这里长住。” 背后没有传来回应。 我转过身,“您看……我找来他家里吃顿饭怎么样?” 我妈愣神片刻,怀疑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完全没有。”我举起喷水壶一喷,让自己的眼睛去注意飘在空中的细小水珠,从而躲开我妈怀疑的眼神,“我就是想让您见见他。您难道没有这个好奇心么?” “你拿一张他的照片来给我看就行了。” “您以为我是谁啊,我问他要照片没准他还以为我暗恋他呢!您也不想看到亲兄妹闹出这么大个误会吧?” “可是……” 我看着我妈有些犹豫的神色,赶紧添一把柴,“别琢磨了。我之前都被您瞒过去了,别说他了,他可是根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过。我不说您不说,那就是一次普通的吃饭聊天。” “那……好吧,你改天把他叫来吃顿饭,不过你千万别多嘴多舌的。” “行。” 我走过去把喷水壶交给她,“您再不浇水,那玩意儿就该归西了。我先去洗手,等着吃您做的好菜,嘿。” 走进洗手间把门关上,掏出手机打给米米。 电话接通,“亲爱的,我说你可真会挑时间,我这边正吃着呢……” “怎么,打扰你跟你们家阿宁相聚了?” “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少来,你现在也是名花有主,找人煲电话粥也找不到我头上,说吧,到底什么事?” “麻烦事。”我打开水龙头洗左手,“今天我和李若缺站在家私城门口刚好让谨撞到了。” “啊,那的确有点儿麻烦。” “这还不算,我之前还在电话里骗他说我一个人在逛。” 电话那头传来米米把筷子搁到碗上的声音,“你干吗要骗他啊?你这可有点做贼心虚了。” “那种情况下,李若缺就站我旁边,我难道还和谨去解释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让左手在挂着的毛巾上蹭一蹭,接过电话,换右手洗,“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他就在附近,要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说啊。” “屁话!哪个撒谎的人在撒谎的时候会想到谎言会被揭穿?” “所以啊……不知者无罪嘛!” “嘁,少给我赖,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无罪还会打给我这个电话?” “就你最聪明!”我把右手从水里抽出来,关掉水龙头,“那你就帮我跟他解释解释呗!” “你自己怎么不打电话给他?” “你去说还能给我做个证,而且你是没看到他那个生气的样子,我想他一定不会听我说。” “那他要是不信我怎么办?” “那你就死给他看。” “……你也说得出口!” “嘿嘿,拜托了,待会儿回个电给我汇报结果啊。” “好吧……” 走出洗手间,菜香扑鼻而来。我搓搓手坐到桌子旁,拿起筷子欢快地舞动起来。吃得正欢,米米的电话打来了。 “真够快的,解决了?” “没有。他说你这样是很没有诚意的。” “还有呢?” “没了,他挂我电话了。” “……” 我两眼一闭,挂了电话。 “妈,我去天台一下。” “正吃饭呢,去什么天台,等一下吃完了再去。” “您先吃吧,给我留点菜就行。” 打开天台的门,一缕温和的晚风迎面吹来,让我平静下来。虽然来天台的路只是几格台阶而已,但那过程里我却是想了很多。回过头去看,和他认识的这几年,我似乎还真的没有正经八百地对他解释过什么。有时候是三言两语草草带过,更多时候是觉得他自己能消化,便也懒得去解释。现在要我打这通电话,反倒像是一种仪式,虽然这是情侣间会做的再普通不过的事,在我心里却似乎别有一番意义。 我按下他的号码,还没等我产生退缩的念头,这电话就已经被接通了。 “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冷冷的,在春日夜晚的天台上听到却好像这季节一样温暖。 “……我想要和你说‘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而已……” “所以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我怎么知道你当时就在那里。” “所以是我的错么?” “不是不是!”我一着急,差点咬了舌头,“我的意思是我这样做是欠妥当,我下回一定不会这样了。” “那你和他为什么要在一起?” “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米米和她男朋友之前也在啊。等一下,米米没和你说么?” “说了。” “那你还问我?” “我听听你们两个的证词一不一样。” “你……你不信任我!” “你有前科。” 简短的四个字就把我的话堵住了。好吧,谁让我犯了错误,只管承认就是了。 “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一直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嘛。” 电话那头的人叹气一声,几乎轻不可闻却还是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为什么每次他一出现,我们之间就会发生矛盾?” 这要我怎么说呢?我总不能把真相贸贸然地告诉他吧。我妈把这件事瞒得那么紧,连我都不打算告诉。即使我把谨当成了自己人,却也不能不顾我妈的想法。若是让她知道了又多了一个人了解了这个秘密,她心里一定会更有负担。在事情没有得到缓和之前,我实在不愿说。 “我和李若缺真的没什么,你就不要多想了。”我停顿一下,迟疑地开口道:“你得知道我……我是只中意你的。” 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我急促跳动的心凉了一下,早知道就不说了,丢脸丢到撒哈拉了。 “通常一个人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就代表这个人心里有鬼。”他终于说话,说的却不是人话,但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 “你怎么跟个小妇人似的,连这个都要猜测一下。” “你就是个负心汗的形象。” “哎哟,那我现在也算是浪子回头了,你还不赶快给我一个机会?” “你说给就给?”他突然轻笑起来,“想要么?想要就求我啊!” 我大笑,“你离得那么远,赶过来怕也是来不及了吧!” “谁说的,你往下看。” “看个屁啊,你别告诉我你在下面。”我继续“咯咯”地笑,走到栏杆旁往下看,还真有一辆轿车打着灯停在下面,只是我站得太高天又太黑,看不清车的样子,“啊,还真是……我们家楼下停着一辆车,不是你的吧?” 我刚一说完,那车的灯就暗了下去。我心想果然不是他的车。 “你们家楼下那辆车的灯灭了吧?” “……” 我扶着栏杆探出身去,朝楼下吼,“该死的,你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呢!那我还给你打什么电话?!老娘上大当了!”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楼下有中年女声回应上来。我马上蹲下,虽然对方压根不可能看到我的样子。 “夏臣谨,你真行!我还以为你真的气得不想理我了呢!”我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被柔软地撞击了一下。 “是很气,可是我也很怕听不到你的解释……”他柔声道:“你抬头看。” “你不会还分了身上天坐着热气球吧?”我调侃着抬起头来。 圆月。 想来真是很久没有好好地欣赏过月亮,即使是失眠的夜晚,也常常是通宵打电脑或看电视,似乎失去了赏月的雅兴,可能是找不到人与我作伴吧。最初一个人看也并不觉得寂寞,尝试过有人陪在身边的滋味后,再一个人看便觉清冷了。 今晚的月亮圆得很好看,被人说凄冷的月色似乎也有了暖意,像一片甜蜜温热的奶茶自深蓝色的苍穹而下流淌进我心里。 谨的声音适时地融进奶茶里,“我要谢谢这月亮,要不是它,我和你也不会一遇再遇。” “如果我们压根没有遇到,那我们活到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你可能会和林筱雅结婚,生孩子,然后染上赌博的恶习,整日整夜不回家,沉迷在扑克牌与麻将桌之中。”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吗,我为什么就不能勤劳致富、关爱家人?” 我不以为意,“因为这些联想要放到我身上啊。咱俩总不能一样吧?” “……” 不过,再怎么想‘如果’都没有意义了。遇上与爱上,都已然发生。 55 婆婆 米米的样子吓了我一大跳,:/ 眼皮肿得跟塞满了肉馅的包子一样,双眼红得跟番茄酱似的。这么比喻主要是因为我饿了,但看她这副样子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想点餐了。 从米米的叙述中我得知,那个谢宁在外地公干期间就勾搭上了一个女大学生,两个人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全了。他买了那套房子不让米米住,结果米米在那里捉到了奸。女大学生和他就在米米那天精心挑选的双人床上做,事情败露后他还颇为淡定地甩给米米一句分手的理由“我们根本不适合,你看看你选的床,品位低下、颜色艳俗,你看看……”米米把这句话转述给我的时候表情也极淡定,但从她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她为这个表情做了很大的努力。她是不需要在我面前装淡定的并且如果她有这个打算也就不会以这副模样来见我了。她只是在演给自己看,毕竟类似的经验不只一次,她应该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点儿来对待这样的事情,尽管这不像她的风格。 我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整件事,低头抿一口白开水,“瞧我这乌鸦嘴,那天就怀疑谢宁不对头了,没想到真应了。” 米米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良久问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或许他觉得和你个性真的不合,或许他耐不住寂寞,或许他觉得那个女大学生实在太漂亮。然而这些可以成为理由么?或许可以成为借口吧。 “或许……你们缘分太浅吧。”想了很久,还是给了这么个模糊的答案。 “他对我一直很好,一直。” “且不说他待你是不是真的好,事实证明了与此同时他在对另一个女人好。” “我恨的就是这个!如果他觉得我们不合适大可以跟我提分手,但是他却一脚踏两船。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这种卑鄙男人?” “好事多磨吧。” “磨?我还经得起几次磨?我已经老大不小了,再下去就成‘剩女’了。” “怕什么,这世界永远有比你年纪更大的单身女啊。我们的唐小姐可不应该是个悲观的女人。” “说得轻巧。你也是有了夏臣谨才说得出这番话来。” 被她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的轻松豁达都是因为背后有座大山可靠。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依赖上他了。如果我还是从前那个对感情没有安全感的我,我会觉得这种依赖很危险,因为它会让自己渐渐失去自我保护的能力,而现在想想,我觉得把自己交托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米米啊,不要说丧气话。你要相信缘分总会出其不意地到来的。”我莞尔。 “太虚无缥缈了。我的良人,你到底在哪里啊?!” “李若缺!”我看到李若缺从透明的落地窗外走过,跑出去和他打招呼,请他进来一起吃饭。来的正好,顺便可以和他说去我家做客的事情。 米米看到他进来,慌忙地别过头去。我猛然想起她还哭红着眼,自己真是太大意了,把这情况都给忘了。 李若缺已经坐下。我也不好意思再请他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落座,心里琢磨着怎么化解尴尬。 看米米沉默着,我就只好先和李若缺搭话:“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租的房子在这附近啊?” “不是,我是去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家杂志社。” “噢,那这顿饭你可是请定了,好歹工作有着落了啊。” “谁说的,没成。” “怎么会呢,他们不是要挖你么?” “上头人事变动,他们内部现在也是乱成一粥了。” “那怎么办?” “没有办法。就算我没有和他们现在的负责人谈崩,我也不想趟这浑水。” “也是,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他笑得和煦,“希望吧。你有好的工作也记得要介绍给我。” 我微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 转念一想谨不是说过他那里缺图书编辑么?只不过在这关口上我是不能把李若缺介绍进去的了,不然恐怕也得乱成一锅粥。这样想想,不禁有些心虚,刚说出口的话,心里竟然就默默地悔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大才子居然也找不到工作了。”许久没开口的米米一说话就惊死了我。 我顾念她刚刚失恋,没瞪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李若缺倒是不介意,笑容依旧,“这一份没谈成,下一份或许更好。” “你说话怎么跟她一个口气?”米米的眼神扫过我。 “是么?可能我和弦上辈子是一家人吧。” 我差点没喷出三升血来,上辈子我是不知道,这辈子还真被您言中了…… “人家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哪能跟你这个倒霉鬼一家啊。你也太爱沾运气了!”米米举起水杯作豪迈状,“来,咱俩以水代酒干一杯!同是天涯沦落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不过我不介意跟你干杯。”李若缺举起桌子上另一只水杯碰上米米的杯子。 “咳,那个……那杯水是我的……”我说。 我的话让李若缺发窘,他慢慢地把杯子放下,看了米米一眼道:“干杯已经干过了,就不用喝了……” 我强忍着笑,“水有什么好喝的,我们点菜,点菜!” 说着侧过身招侍应生,却刚好看到林筱雅和谨的母亲在另一桌吃饭。 “怎么呆住了?哎?那两个不是……”米米也看到了。 “怎么了?”李若缺还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拿过侍应生提供的菜单,“先点菜吧。” “你不过去打个招呼?”米米问。 “人家在吃饭,我就别去打扰了。” “我看……不是吃饭那么简单。那女的都已经表明立场要放手了,现在还找夏臣谨他妈出来吃饭,没准是想要从旁入手。” “哪有那么多的阴谋可以使的,再说她不像那种人。” 米米冷哼一声,“亲爱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到时候被人踢下陷阱了还不知道。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面前呢!” “你现在看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别说了,先吃饱了才是正事。” “你可别不当回事儿。任他夏臣谨再爱你,父母终究是父母,老婆可以换父母不能换啊。要是那个女人摆平了他老爹老娘,还怕他们儿子不乖乖投降?” 我思量一下,“那你说怎么办?” “大大方方地过去打招呼。你别不好意思,这是早晚都要做的事,丑媳妇儿还得见公婆呢。” “太突然了吧……我还没做好准备……”我低头打量自己,“这身衣服也不是新买的。” “……老人家看衣服就看一个整洁大方,你管它是不是新买的呢!” 我犹豫不决。方才一直没能插入我们话题的李若缺此时开口:“我大概明白了,那个年纪大的女人是夏臣谨的母亲,而那个年轻的是喜欢夏臣谨的人,是么?” “呀,行啊你!”米米夸奖,“一会儿工夫就理解透彻了,不愧是作家。” “过奖。”李若缺回以一笑,继而对我说:“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你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那好吧……”我起身慢慢地走过去。 走到她们的餐桌旁,还没等我开口,这俩人都已经发现了我。 “是你啊。”林筱雅淡淡地说。 我相当尴尬,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接什么话,难道要说“嗨,就是我,好久不见呀!”万一她反问一句“我们很熟吗?”那我不是…… 我回头去看米米和李若缺,他们俩都已经吃上了,完全不顾我的死活了。 最后还是谨的母亲打破了僵局,“我记得你,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坐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于是我的心安定了一些,最起码她应该没有讨厌我到及至。 我坐定后细细地看她,才发觉她真的很美。鹅蛋脸,五官精致,皮肤虽有些松弛但白皙依旧,眉宇间更是透着一抹从容淡定。 她也看我一会儿,缓缓道:“我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在谨的婚礼上,对么?” 我被她问得无地自容。 “伯母,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林筱雅说。 谨的母亲点点头,“到了加拿大记得要经常给我和你伯父打电话。我们还是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的。” “你要出国?”我脱口而出,过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 林筱雅轻笑,“是啊,你满意了?” ……为什么这两个女人说的话都让我接不下去呢? “开玩笑的,别介意。”她起身,“伯母,我到那里以后恐怕不能常跟你们联系了。我怕谨说我玩心机,霸占着你们不让你们有机会和这位正牌儿媳妇交流。” “我说过了,我和你伯父把你当作女儿,一家人相处哪谈得上心机。” “我知道了,那到时候联系,拜拜。”林筱雅走过来轻拍我肩膀,“伯母很好说话的,你们多聊一会儿吧。” 我目送她远去,心里猜测她出国应该是因为我和谨的关系吧。其实她是个好女人,只是遇错了人罢了。 “筱雅那孩子,说走就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要出国的事。”谨的母亲喝一口咖啡,眼神里透着不舍。她说把林筱雅当女儿看待,这话不假。 我迟疑着开口,“她……为什么要出国?” “你说呢?” 我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轻笑,仿佛在回忆某段遥远的记忆,“我记得在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筱雅就喜欢每天缠着谨。小男孩七、八岁的时候都爱跟同龄的男孩子玩在一起,身后跟个小尾巴当然会不高兴。谨那个时候可是用尽了办法想甩掉筱雅,但筱雅还就是有办法跟住他。” 我看着她淡淡的笑容,自己也不觉地沉浸到她的回忆里去。那里有我爱的男人,稚气的脸庞,没准还常年挂着两条鼻涕,喜欢和同龄人玩“警察与土匪”的游戏。我依照着他长大后的脸在心里描绘他小时候的样子,应该会是个可爱的小孩,不然怎么会惹来小女生的爱慕和追随呢? 谨的母亲继续说着:“我和谨的父亲跟筱雅的父母是好朋友,四个家长也都希望这两个孩子长大后能在一起。筱雅喜欢谨,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而谨,虽然他一直没开口否认过,但我早就看出他对筱雅并没有男女之情。我是个女人,这些东西还是看得清楚的。只不过谨对情爱之事的态度一向都很随便,我想既然如此,让筱雅过门就是最好的打算了,毕竟他们两个知根知底也有感情基础。”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或许这两个青梅竹马的人早就已经修成正果了吧。 “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你这个程咬金。”对面的中年女人看着我,神色复杂,“其实你和谨的事情我和他父亲很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们太清楚自己儿子的作风了,只是这次我们都失算了。当谨跟我们说要向你求婚的时候,他父亲那样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很吃惊。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有心要成全你们了,因为我很清楚我的儿子要么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以前他上学时成绩不理想,有一次我和他打赌,如果他期末考试得了班级第一,我就帮他实现三个愿望,结果那一次他不仅拿到了班级第一,在全年级也排到了前三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做起事来随随便便,但只要下了决心就一定会做到。更何况他父亲不知道,但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儿子并不喜欢筱雅,他喜欢的人是你。 只是你后来突然消失了。我和他父亲也猜到了是筱雅从中破坏,只不过我们心里都还是把她当女儿而且我们也都还是希望他们能成一对的,所以对于这件事我们并没有插手,默许了筱雅的行为。在这件事上我要对你说抱歉。” 我浅笑,“都过去了,何况谁对不起谁又哪还说得清楚呢?” “你把事情倒是看得挺通透的。我儿子总算没选错人。其实作为他的母亲,我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至于给他爱情和幸福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能不能真心待他。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筱雅也是动用了一切关系想要和谨在一起,不过谨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所以他答应和筱雅结婚的时候,我和他父亲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听到他要向你求婚的消息。 那天谨在婚礼上的举动真的太卤莽了。我虽然知道他的脾气,但也绝对没想到他真会干出那种出格的事情。他父亲是如何生气相信你也是看到了,可是你或许还不知道,他为了求得他父亲的原谅,为了让你能不受指责,受了多大的委屈。他的后背上应该还留着几个印子,那是他父亲用烟头烫的。你是没有办法想象他父亲的严厉的,一旦惹怒了他,施行起家法来是绝不会手软的。”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快要无法呼吸。眼泪就那么不听使唤地大颗大颗滴落在深紫色的桌布上,凝成一滩阴暗。 “现在我们家和筱雅的父母也已经断了来往,虽然筱雅一直做和事佬,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的气一时也很难消去。”她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伤心都没有用。既然他父亲都选择原谅了你们,我也无话可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儿子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该给他他想要的幸福和快乐,不然你就是个罪人。” 我抽泣着点头,只能点头。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出来聊一聊了,只是一直没那个机会,今天能把话说开了也好。现在筱雅也要出国了,我想她跟在谨后面那么多年也累了,是该换个生活重心了,出去多见识一点世面也好。你也别介意我一开始的时候给你下马威,在筱雅面前我不能一下子就和你亲近起来,毕竟要顾及她的感受。这孩子虽然嘴上说放下了,但要是真的看到我对你好,心里也一定会难受。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你和谨一起来家里坐坐吧。” 我正视她,见她笑得亲切,心里也温暖起来。 “您是一个好母亲。” “何以见得?” “您会为了儿子的幸福而接受我这个不合格的儿媳妇。” “话不要说这么快,你能不能当上我的儿媳妇,还要看你的本事。” 我们相视一笑。 我回到自己原本的餐桌旁,发现米米和李若缺那俩人居然已经消失无影踪了。 56 脸红 唐米米与李若缺这两个人居然失踪了一个礼拜! 这可是新鲜了,与之前俩人在餐厅不等我就先走了这件事联系在一起,:米米失恋了一时冲动玩失踪我不觉得惊讶,奇怪的是李若缺怎么也搀和进一脚呢? 这个疑问在我路过火车站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我躲到人群后面偷窥不远处那一对春风满面的男女,各自拉着行李箱和对方说话,举止间尽显亲密。 有奸情! 站在我前面的胖子起脚走开了,于是我一边偷偷摸摸地找新的遮挡物一边分析事态。 太出乎我意料了!虽说两个失意的人碰到一起是很容易擦出火花,不过这进展也……也太快了点儿吧。哎哟我说李若缺,别看你平时人模狗样、正正经经的,给你点火星子你还真烧出一片燎原大火。 米米掏出手机,我猜她应该是在开机,这一个礼拜她的手机都关着。 我也拿出手机打给她,果然接通了。 “米啊,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礼拜都不开手机。” “我……到外地旅游去了,散散心。” “旅游就旅游吧,干吗只给你妈留了张纸条就闪人了,搞得跟离家出走似的。你好歹也来跟我告个别吧。” “走得急,忘了通知你。” 我“咯咯”贼笑。 “笑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知道李若缺在哪么?他也失踪一个礼拜了。” 米米在那边捂住了手机凑进李若缺说话,李若缺听后对她摇摇头。 果然电话里传来一句:“不知道……” 好啊,还打算瞒着我呢! 我趁机耍着他们玩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物色到一个男的,长得不错,家住市区,赚得也挺多。你看你什么时候跟人家见个面?” “啊……”对方迟疑片刻,“不……不用了……” “怎么了,你现在不是感情空窗期么?按你的个性应该是很需要这种安排的啊。难道说出去旅游一趟还真转性了?” “……哎哎,电快没了,我不跟你说了,就这样。” 真行,在刚勾搭上的男人面前撒谎,也不怕你以后用这种借口的时候他怀疑。 我看着他们招了一辆出租车准备离开,赶紧按下手机的拍照键拍个痛快。我突然发现自己很适合当狗仔。 继续一个人压马路,翻着手机里刚拍下的照片,心里乐开了花,感觉他们俩搭在一起,很多问题都得到解决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妙招呢?幸亏他们两个都有颗寂寞而火热的心,不用我撮合就贴合到一块儿跳动了。只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得叫米米“嫂子”了,这个称呼着实怪异。 这样乱七八糟地一通想,让我顺便想起了之前说要请李若缺这个哥哥回来吃饭的事情,他要再不回来我都快忘了,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他。不出意料,他的手机也开了。我对他讲了这件事,他有些迟疑,也难怪,毕竟在他看来,跟我妈的关系的确是远了点,突然被邀请当然是会茫然。我胡乱找了些理由,再跟他搅搅他和米米同一时间失踪同一时间回归的事儿,他就急急地应了下来挂了电话。 我刚要合上手机,谨的电话不早不迟地打进来了。 “在哪呢?” 我看一圈周围,“一条不知名的街上。” “……你还能回去么?” “能,这世界上有种交通工具叫出租车,就是为了我这样的路盲准备的。” “这世界上有种人叫出租车色狼,就是为了你这样的乘客诞生的。” “唉,恐怕我这样的平庸姿色连出租车色狼都懒得劫,也就是哪个眼睛长在火星上的人才看得上。” “骂谁呢?” “我得问问你,从火星上看地球感觉是不是特与众不同啊?” “是啊,一片土地一片海水的,就像某人的脑子一样。” “什么意思?” “混一混就是烂泥。” “……”我自知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装着不在意道:“行啊,那我这滩烂泥要跑去种草了,再见啦!” “说你是泥你还真要去为祖国的绿化事业添砖加瓦。我说你是不是跟什么人在一起,所以急着挂我电话?” 瞧这小家子气的…… “你每天就惦记着我这一丁点儿错误,有完没完了?”我怒意十足地嚷嚷,其实心里依然欢乐,就是想假装发一次威,以免他演变成那种疑神疑鬼的人。 “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乖,别生气了。”对方果然没辙,弃械投降,“你说说你周围都有什么建筑物,我现在有空,过来接你,帮你省打的钱。” “我瞧瞧……有一栋很高的大厦。”我走到街对面看大厦顶楼的牌子,“名字叫……天宇大厦。” “呵呵,说我们两个没缘分都没人信。我公司就在这栋大厦的十楼。” “真的啊,那太好了,你赶紧下来。” “你既然都到这里了就上来参观参观吧。” “可以么,我现在到你的公司去,要是传出去恐怕影响不好吧?” “林筱雅要出国了,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上来吧,不用遮遮掩掩的。” 他也已经知道了林筱雅要出国的事?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随着林筱雅的离开,我们的关系可以真正地被摊开在太阳底下。其实当初只需我的一点坚持,这样的关系就会是理所应当的,却只因我的迟疑与懦弱让它变得需要依靠别人的淡忘才得以重见天日。幸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幸好在我深陷泥沼时有个人伸出他有力的手臂拉了我一把。 这样想着,电梯已经到了十楼。 公司的前台小姐很漂亮,明眸皓齿、光艳照人。那小子也忒有心机了,摆这么个美女在这里,不仅客户进来了看着舒心,自己上下班还能偷看几眼。 “小姐你好,我找……”我话还没说完,见某人已经走过来了。 “来了啊,进去吧。” 他很自然地搂住我,搞得前台小姐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想起钱琳说过他在下属面前还是个挺严厉的上司,这就难怪人家会诧异了。 踩着深灰色的地毯走进去,见一个个蓝色小方格里的脑袋都抬了起来,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唰唰”地聚焦到我们这里。有个男职员刚进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握着水杯从我们身边走过时不停地抬他那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偷偷打量我,差点撞上别人的椅子。 我笑得僵硬。身边的人清清嗓子说:“这是我的——未婚妻。” 一语激起千层浪,私语声瞬间涌了起来。 “我要打个招呼么?”我问。 “你看他们还有空理你么?”他答。 “那怎么办?”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先遁了。” “行!”我往外跑。 “喂喂!”他从后面扯住我的衣领,“真没默契。”说着把我拖着进了一间独立办公室。 关上门,喧闹一下子被隔绝在外。 “他们会进来么?” 谨坐在一把皮质的黑色转椅上注视我,“他们不敢。” 我也看着他,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为黑色西装镀上了一层暖意。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当日我和歆韵在餐厅吃饭时看到街对面的他,站在小学门口,热烈的阳光在他年轻的身躯上停留,安定下来。时间仿佛也如现在这样变得清澈透明,让人不由地心生快乐。不同的是,眼前的男人已经成熟,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浑身都散发出令人着迷的气息。 “在想什么?” 我回神,“没什么,我第一次来你的办公室,得好好看看。你要是藏了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可得先跟我打声招呼。” 他轻笑,“在你来之前我都藏妥了。”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转悠起来。他的办公室宽敞、简洁,墙上还附庸风雅地挂了几幅书法。我从高大的书柜里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翻了两页放回去,再抽一本翻翻再放回去。 “不用翻了,没在里面藏女人照片。”他看着我重复这个动作,说道。 “我就是随便翻翻,您可别紧张。”我把手里第n本被抽出的书放回原位,眼睛恰好落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上,“哟,敢情藏那儿了呢!” 我扑过去,比他先一步抢过相框翻到正面,里面居然是我的照片。我想起那个女记者跟我说过的话,没想到他还真把我的照片摆在办公室这么显眼的地方。 我摸着相框光洁的玻璃面,上面淡淡地映出我的样子,和照片里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的面容相叠。彼时,我站在清泓湖前,笑靥如花。 “怎么选这张照片,笑得多傻啊。你这是成心让人看我的丑态呢?”我翻一下白眼,把相框放回去,“下次再去一趟,拍张好看点儿的给你。” “好啊,下次我们一起去。”他宠溺地笑,把相框摆正,“弦儿,过来。” “干什么?”我绕过体积庞大的办公桌,走到他身边。 他转一下椅子,正对着我,把我拉下坐在他腿上,双手环在我胸前。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背都直了。 他把头埋进我的颈间不停地亲吻。 “外……外面有……有人……”我结巴了。庸俗地作个比喻,那就是心跳像小鹿乱撞似的。 “他们看不到。”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我……”我咬到了舌头,疼得泪水都溢出来了。 他扳过我的脸,开始吻我的嘴唇,热烈缠绵的吻让我的血直往脑上冲。一只大手轻巧地游进我的衣服到处摸索。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我不想在办公室这种地方献出我的第一次啊!我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他。 “我……我说……”眼看着他又要凑过来,我赶紧扯了个话题,“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让我来这里工作么?” 他终于停下来,“恩,什么时候过来?” “咳,是这样的……我其实对这类的工作兴趣缺缺了,不过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推荐给你。” “谁?” “李若缺。他刚好在找工作。”既然李若缺和米米在一起了,也就不用避嫌了吧。 谨眉头一皱,“你连他工作的事都要管?” “不是了,我是觉得他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而且他和……” 没等我说完,门突然被打开,冲进来一个怒气腾腾的中年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此文在这个月月底应该就可以完结咯~ 57 麻烦 我从谨的身上腾地弹起来,定睛一看,小说网:/ 紧跟在他后面的女职员一脸紧张,结结巴巴地解释:“夏总,不好意思……我……我拦不住……” “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谨面无表情地交代她,站起身对我贴耳言语:“没事。” 他走近林筱雅的父亲,“林叔,好久不见。” 我愣神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很好看,肩膀宽阔,背脊挺拔,仿佛在黑色的西装之内积蓄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带给我安全感,足以让我有勇气站在这里。这是他的改变还是我的改变呢?或许都有。时间让人改变,有的人变得面目全非,让对方认不出自己,,有的人变得越来越招人喜爱,让人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了去。 这样海阔天空地想着,我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刚好碰撞到林筱雅父亲寒气逼人的目光。笑容一瞬间僵硬,“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他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对着谨冷哼一声,“你可是大忙人。我来见你都要被你的秘书赶出去。” 谨轻笑,“韩秘书也是照我的指示办事。我代她向您赔不是了。” “哪敢让你道歉呐!我看你玩女人都玩到办公室来了,真是够忙的,上来提醒你一声,年轻人做事不要太过火。” “谢谢林叔的提醒。就像您说的,我还年轻,有哪里做得不对了还要您这个做长辈的多包涵。” “哼,恐怕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吧?要不是我刚好在楼下碰到这个女人,还不知道你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这还要多谢林叔和筱雅的宽宏大量。”谨的语调不急不缓。要是没看到刚刚林筱雅的父亲是怎么进来的,我真的会以为谨在和一个伯父聊天。 大概是被他这样的态度刺激到了,林筱雅父亲突然再次狂躁起来,“臭小子,别以为拿我女儿出来说事就可以混过去!我听到筱雅的名字从你这张嘴巴里吐出来我就觉得恶心!你他妈的还算个男人么?自己逍遥快活,让我女儿帮你擦屁股?以前是筱雅拦着我不让我找你麻烦,现在她人在国外,我看还有谁能拦得了我?!” 他越说越激动,伸出手去揪谨的衣服。我立马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伯父,别动气。” 他转过头看我,双眼微眯,危险的气味瞬间弥漫在三个人之间。我的心快跳出了胸口,简直比刚才谨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还要紧张。眼前的大叔是混的啊,会不会一下子从兜里掏出把枪来扫射一通……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无数黑帮电影里的枪战镜头,人家两个帮派厮杀好歹是都带齐了家伙。我们这情况可是空手接白刃啊!最要命的是现在科技进步了,估计我连个接白刃的机会都没捞到就直接被对方一枪毙命了…… 经过乱七八糟的一通想,我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忽然感觉一阵风朝侧脸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筱雅父亲那只刚刚紧揪着谨衣领的手朝我的脸打来时,另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了它。 谨的手牢牢地牵制着对方的行为。手背的青筋暴起,看得出是使了很大的力。 眼看着场面就要朝暴力演变了,我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大概这跟饿肚子一样,饿过了头就不饿了……或许是我真正地意识到,自己也该为这段感情付出一些,不应让他一个人来承担所有。 “伯父,有话好好说……其实那件事都怪我……” “闭嘴!” 这两个字不是从林筱雅父亲嘴里出来的,连他都有些诧异。 谨眉头紧锁,对我再一次喝道:“你给我出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他眼神一凛,用另一只手重重地推了我一把。 我想告诉他我愿意与他一起面对这个麻烦,但“我”字刚说出口,这句话便被他一个制止的眼神截断。 我噤声,走向门口。 打开门,喧闹声又灌进耳朵。我一时有些不适应,把门关上后站在原地。大家马上就注意到了我,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刚刚见过的韩秘书走过来对我微笑,“这位小姐,要不要到休息室去坐一会儿?” “不用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么?”这样可以马上知道里面的人谈判的情况。 “也行,你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吧,那个是空位置。”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几步过去坐下。在这里可以一眼看到谨办公室的门。 “要不要我给你去倒杯水?” 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我去忙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谢谢。” 她依然微笑,“不用客气,你是夏总的未婚妻,我怎么敢怠慢啊?” 我脸一热,低下头去不再看她充满暧昧意味的表情。 韩秘书走后没多久,我听到一串旋转椅滑过声音,继而有一个尖利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叫什么名字啊?” 是刚刚那个进来时一直打量我的眼镜男。此刻的他也不停地打量我,目光充满好奇。 “我叫赵上弦。” “真巧啊,我也姓赵,我叫赵二饼。” 我差一点儿,只差那么一点儿就要笑出来了。赵二饼这名字虽然有点怪,但还不至于让人忍不住发笑,主要是我一下子把他的名字和他那二片死厚死厚的眼镜片联系到一块儿了,果然像麻将牌里的二饼。 我压住嘴角的波动,礼貌地回答:“你好。” 他一看我态度友好,来了劲了,把椅子往前一拉,“哎!我刚刚听同事说你是夏总的未婚妻啊,是不是真的?”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当初是谁追的谁啊?” 我有点头大,看来对方还准备做专访了。谨毕竟是这里的老大,我多说这些隐私恐怕对他影响不好。 正想着怎么打发此人,另一个清亮的女声又响起了,“二饼子,上班时间你也敢脱离岗位?我看你为了八卦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说话的是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女人,穿着职业装,一身清爽,就跟她的声音一样。 “怕什么,夏总在里面跟人谈话呢,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二饼推了推眼镜,又看向我,“对了,那个进去的男人你认识么。他应该不是客户……是不是你爸啊?” “……”八卦是祸,躲不过。 “难道不是?那会是谁……” “二饼子,你可别太高兴,跟总经理未来夫人靠这么近,小心丢了饭碗。” 虽然不太喜欢眼前的二饼兄,但我似乎更讨厌那个女人,总觉得她的话像是在针对我。 “别理她!”二饼不以为然,忽然把声音压低了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吧,她呀,一直喜欢着夏总,还总跟大家炫耀她和夏总关系有多亲密。今天夏总这么一宣布,她这脸算是没处搁了,呵呵。” 不知道是不是二饼的笑太有感染力,我也跟着轻笑起来。 半个多小时转眼过去,其他的人都貌似很认真地工作着,只窜出一点点细碎的话语声。偶尔有几道目光朝我瞟来,在我回望的刹那转移。 二饼倒是有趣,居然把正在写的文件也拿了过来,干脆在我的这张办公桌上办公了,时不时地问我一些八卦,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也照样问下去。我被他吵得有些郁闷,但是也多亏他在这里唧唧喳喳,好歹让我有了些被认同的感觉。 忽然听到一声开门声,我朝声源看去。林筱雅父亲注意到我的目光,回以一个极不友善的延伸,扬长而去。 “谨,你怎么了?!” 他嘴角淌着血,坐在黑色沙发上看我推门而入。 “没事,被他打了几下而已。”他笑得轻松。 我缓缓哦走过去,坐到他身旁抱住他,他伸出手环住我的腰来回应。 “弦儿,真的没事。” 我纤细的手指在他背上轻柔地游弋,那些被他父亲用烟头烫出的伤口仿佛透过衣服迸发出灼人的热量,烧得我的指尖疼痛无比。 “我以为……”我轻轻地推开他,翻下白眼,“我以为你这么聪明,可以说服他,没想到居然被人家揍了。” 他笑,“那是你们女人的想法,有些问题是必须用暴力解决的。” “解决?他揍你几拳就不计较了?” “不止。”他从身后抽出一张信纸给我,“还有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来看,居然是林筱雅写给她父亲的。信的内容很简短,表达的是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希望她父亲不要为难我们,佛则她在国外也不能安心生活。 “这封信是林筱雅在出国前交给我的。” “果然是知父莫若女,她已经料到她爸会来找你了。” 林筱雅,你让我更佩服你了,我自认输你太多,所以我会比你更用心地照顾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既然你手上有这东西,为什么不一早拿出来呢?” “林叔是什么个性?你真的以为他女儿的一封信就能让他彻底罢手?我先让他揍两拳消消火,再拿出信,效果才完美。” 我惊讶,“高!实在是高!” 他得意地勾起嘴角贴近我,“不然你以为我这个位置是那么好坐的?在商场上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刚刚凶你也是为了让他心理平衡一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也不笨,刚才在外面就想明白了。如果你当着他的面护着我,恐怕会激怒他。”我轻轻擦掉他嘴角的血,“你对我这么好,让小女子我何以回报呀?” 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手摸下巴道:“以身相许如何?” 58 相许 “以身相许!你知不知道以身相许是个什么意思?”米米双手叉腰站在大街上朝李若缺嚷嚷,:/ 这是她的风格,我暗暗地想着。身子往墙后再缩一缩。 李若缺无奈,“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以身相许就代表我把我的全部都交给你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我微微开口,omg,这进展也太快了……虽然是米米的风格但似乎不是李若缺的风格啊! “我没说我不负责,只是现在我的工作、生活都还不稳定,结婚对我来说太仓促了一点。” “什么时候结不是结啊?你那个时候在旅馆里对我……你怎么不觉得仓促啊?” 李若缺一听这话,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别在大街上吵了。我还约了弦,快迟到了。” 不急不急,你们慢聊,我等着呢。 我正偷窥得高兴,忽然感觉脚痒痒的,低头一看,一只大黄狗正在舔我的鞋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老娘这辈子最怕狗了,尤其是大黄狗。听人说蹲下装出捡石头的样子可以把狗吓跑,但现在这情况我显然是不敢蹲下的,没准我白嫩的小手就会被他咬上一口。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只好慢慢动。 整个人贴在墙上慢慢移动,时刻关注着大黄狗的动作。它专注地盯着我,好像在看马戏表演似的。靠,这眼神可真像谨鄙视我时用的。我在心里对这只狗比了个中指,脚步照样缓慢移动着。 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裸地暴露在偷窥对象面前了…… “啧,要不是我走错街,还看不到这场好吸呢!”我喝一口咖啡,悠闲地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 “弦,你……都听到了?”李若缺迟疑地问。 我重重点头,“一字不落。” 米米轻呼一声,一头撞上李若缺的肩头,“这可叫我怎么做人呀!” 我忍住笑,丫演技有进步呀!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俩勾搭上了。那天在火车站外面,我就站在你们旁边呢。唉,说什么好朋友好姐妹,你们好上了都不告诉我。” “弦,其实……” 我堵住李若缺的话,“别其实了,你们早点儿坦白关系,到时候交红包只交一份就成了,多划算。” “红包?” “对,结婚红包。” “谁要结婚?” 还是米米明白,推了一把李若缺,“你傻啊!当然是她跟夏臣谨了。人家都要永结连理了,我还是凄凄惨惨的。” 说到伤心处,她还摸一把忧愁的眼泪。 我很配合地接话:“你们说……要是两家一起办婚礼,你们不是连一份红包的钱都省下了?还可以节省婚礼费用,多好。” “太对了!”米米眼睛放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家夏臣谨对老婆这么好,亲爱的也不可能二婚呐,是吧?” 我白她一眼,会说话么你? 李若缺被我们这一唱一和弄得有些动摇了,说了句“回去考虑考虑”。 米米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亲爱的,什么时候把夏臣谨叫出来,咱们四个商量商量?” “你也太心急了……”人家李若缺可还没应允下来呢,“对了,你先别告诉谨这事儿。” “为什么?” “叫你别说你就别说。”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等一会儿我和你另一半到我家去吃饭,你去不?” “不去了,我还有事儿。”她凑进我小声说,“记得帮我多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她也不看看这张桌子一共就多大点儿地,声音放再小都能被听见。果然李若缺朝我投来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 “你的事儿姐妹我可一直记在心中呢。”我阴阴地笑,“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俩是勾搭的过程了吧?” 米米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堆,把沿途风景多么漂亮都扯进去了,这才把事情叙述完。李若缺偶尔开口纠正她的错误,被米米一个白眼压住声音。 原来这两个人当日在餐厅里一聊就聊到一块儿去了,两个失意的人一下子找到了许多共同话题,背着我就把这爱情的小火苗点燃了。后来米米说突发奇想说要去乌镇旅行,缠着李若缺要他陪她去,说秦天介绍那地方很不错,适合放松心情。李若缺顾念她刚失恋,正好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于是就答应了。两个人晚上在临河的房间里对饮三白酒,烈酒下肚,孤男寡女,聊得起劲,接下来的事儿但凡是个正常的成年人都能猜到了…… 我听完他们的经历后忍着没告诉李若缺,米米有个外号叫“千杯不醉”,别说几杯,就是灌她一个浴缸的酒她也跟个没事人似的。这个真相就等着你结婚以后去挖掘吧,哈哈。 去我家的路上,我问李若缺是不是真心喜欢米米。 “你说呢?” “那天在火车站外面看到你和她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是喜欢她的。” “我什么样子?” “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很像谨对我说话时候的样子。” “你啊,现在已经掉进蜜罐里出不来了。” “彼此彼此。”谁让我们是兄妹。 “我是掉进了你们联手挖的陷阱。” “……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拆穿我们?” 他看看我,笑了,“是祸躲不过。” “说得是,我们都躲不过。”我跟着笑,看他一直拎着一个纸袋,于是问:“这是什么?” “袋子上不是写了么?茶叶。” “带茶叶干吗?” “去你家总不能两手空空吧,带点礼物过去送伯母。” “你想得还挺周到的。”我忽然想起什么,“你为什么要送茶叶给我妈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当然有。你送长辈什么礼物会直接影响到他们对你的第一印象。送好的茶叶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就算对方不喜欢喝茶也无所谓。送礼物说到底是为你自己争取印象分。你想想看,你一个女孩子要是去拜访长辈,送的都是些烟酒,再名贵也只是份礼物,对方能从中看出你的什么品质来?恐怕……” 我摸下巴点头,“说得有理。” “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 “你是问来当作以后拜访男方父母的参考吧?” “……你这脑子是用什么做的啊,什么都让你猜中了。” “所以我说我们上辈子是一家,对方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我愣住。 “怎么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妈找到你了,你会认她么?” “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他皱眉,沉默良久开口:“我也不知道……或许这个答案我根本就不用去想,因为没有这种可能……” 59 哈皮 那天李若缺去我家吃饭,我妈好几次都差点情绪失控,幸亏我在一旁打圆场,:/我想我妈内心深处是极思念这个当年被她丢下的儿子的,只是她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认,更不愿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只是当真的面对着李若缺时,她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她是个母亲,一个平凡不过的母亲。李若缺回去后,我妈和我聊了很久,她说哥哥长得像爸爸——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她说她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那个时候把我们都带走,今天也就不用承受这种痛苦。 我说只要妈妈愿意,我可以找遍借口让她和哥哥见面。我想随着感情的逐渐深化,等哪一天我把真相告诉李若缺了,他可以更容易地接受这种关系。 只是自从那天过后,我就一直联系不上谨。直到今天晚上米米给我打来电话,说谨安排李若缺进了他的公司并且交代米米不要跟我说。 事有蹊跷,但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让我们的关系又出现了危机? 我逮住要进房间的妈妈,“妈,谨有没有和您联系过?” “有啊,就是那天你带你哥哥过来吃饭的前一段时间。我本来还想留他一起吃饭,但是他说公司还有事,搁下礼物就走了,刚好跟你们错过。” “靠!您怎么不早说?” “你吃那篮水果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你自己光顾着看电视,还怨我……”我妈一脸无辜。 “……行了行了,我出去一趟。” 我赶紧跑到门边穿鞋,想起了什么,又拖着没系好绳的鞋子跑进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 “哎!脏!脏!死孩子!这地板我刚拖好!” 下了出租车,我直奔天宇大厦十楼。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目的地才突然想起可以乘电梯上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还好里面的灯还亮着。 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二饼也在,一看到我就小跑过来。 “上弦啊,你怎么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夏总……还在么?” “他刚刚走。你有什么事?” 我转身就往回跑。 当我跑到楼下的时候,手机响了,显示的是二饼的名字。这家伙那天非缠着我要号码,说是以后工作上有困难了可以找我解决…… “喂,上弦啊,夏总又回来拿文件了。” “……给我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噢,噢!” 我又转身准备跑上楼,忽然瞥见电梯里一群人正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我。我一拍脑袋,“等等!”说着跑进了电梯。 我赶到的时候,谨坐在外面办公室的椅子上,表情冷漠。 “跟我出来。”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被他甩开。 我走到外面等他,他跟着走了出来。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躲着我?” “赵上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他贴在墙上死死地盯着我,从公司里漏出的白色灯光照得他的半边脸透出寒意,“我一直逼自己去忽略你和李若缺之间的事情,可是……你一次又一次为了他不顾我的感受。你居然还带他去见你妈,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而我,哪一次是被你带去见伯母的,啊?!” 我抿抿嘴,果然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那天他一定是看到了我和李若缺一起去看我妈。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进公司?” 他的身体缓缓地从墙上滑下,蹲在地上,“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已经因为他而发生了太多矛盾。你对他的在乎甚至多过于对我……既然是这样,我还能怎么样?” 我在他对面蹲下,双手抱膝盖与他对视,“所以你是想成全我们?” 他看着我,沉默。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不会是对我厌了才找个借口丢掉我吧?” “你比我更重要。” “什么?” “因为你比我更重要,所以我愿意放弃我的坚持。” 我愣神,随即笑着流下眼泪,站起身,“那好吧,我去投奔李若缺了。你可别后悔噢!” 见他不说话,我朝前走三步回头,“对了,有样东西忘了给你,算是分手礼物吧。” 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揉成纸团丢到他头上,命中! 他皱着眉头捡起纸团打开。 不出我意料,他惊讶地站起来看我。 “这是……” 我在上面画了当时他向我求婚时用的“天缘”戒指。如果他连我这样做的意思都不明白,那我就真的要考虑是不是该和他结婚了。还好,他很显然领会了我的意思。 我释放出憋了好久的笑,“我没钱买真的,画得也不好。你要是嫌弃的话就还给我吧!” “谁让你乱揉的?”他把纸贴在墙上抚平。 “大不了下一次再画一张给你咯!” “没有下一次!就这一次!” “哎?那你是答应了?” 他挑眉,嘴角止不住笑意,“看你这么有诚意向我求婚,我就勉强娶了你吧!” “千万别勉强,勉强容易让婚姻生活不和谐。我看我还是走吧,反正你这么勉强……”我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跑上来一把抱住我,“想要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我“咯咯”笑着转过身,把手搭在他肩上,“刚刚不是还特有感情地说要成全我和那个谁吗?现在怎么反悔了?” 他听到我提李若缺,脸色又冷了下来。 看来是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了,不然麻烦会没完没了地来。我可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哄他了。 我贴进他的耳朵,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他讶异地看着我,良久才说话:“原来……” 我点点头,“都明白了吧?”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他和我妈熟悉了以后吧……哎,你消化能力不错啊。我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可是呆了好久。” 他得意地笑,表情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我要是不厉害,以后怎么绑住你?” “开玩笑,我就是满世界乱跑也没人搭理。倒是你,听二饼说你们公司的某女同事跟你关系挺亲密啊!”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我去问问。” 看他还真往公司里面走,我着急了,上去一把拉住他,“开个玩笑,别让人觉得我很小气。” “我也是开个玩笑,只是想回去拿个文件。”他回过头,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忽然又皱起了眉头,拿着手中皱巴巴的纸在灯下晃,“这画上的戒指怎么一颗钻石是蓝的,一颗是绿的?” 我后退一步,“呵呵……水彩笔是高中时候留下来的,蓝色那支不太好用……” 他两眼瞪大,朝我狂吼:“你这是求婚!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二饼曰:“哎呀,要结婚了!我今天没白加班呐!” 我和谨对看一眼,齐齐看向二饼,“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暖月》就算是完结了。。。 一路追到这里的各位,谢谢你们,不管是一直留言给予鼓励的还是千年霸王不浮出水面的,正是你们的关注使我有了动力把在晋江发表的第一篇完成。(不好意思,有点儿煽情了……) 关于这个文,还会有一个关于婚礼的番外(算是真正的结局吧……就这两天会放上来),之后我会对全文做一些小修改,不过大家不用重复看了,因为要修改的都是些细微之处,你们估计是看不出区别滴!(那我为毛还要修?标准答案:追求完美,哦也!) 好啦。。。就这样咯。。。 60 婚礼 放松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并且是快速地往回倒,不然怎么说开心的人越活越年轻呢?我和米米前几天去参加初中同学会,c小说网:/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爱情滋润人呢?何况米米同志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美男日日陪伴,享受的那可是双倍的幸福感。 结婚的前一天,我和谨俩人在他自己的公寓里呆着。我躺在他的腿上跟他讲同学会当天的情形,心里得意无比。 “你是没看到当时那情形……”我张开嘴迎接他剥好皮的葡萄,“我觉得我们在喜贴上印上照片这个决定真是太英明了!别说,你那张照片还真是唬住了不少人。光看照片不接触本人的话,你就是一完美的形象!” “这么说,要是接触了本人,连‘完美’这个词都不足以表达对我的赞美了?” 我嘴角抽抽,“小明太调皮了,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玩儿去了。” 他一低头疑惑道,“小明是谁?” 我弯眼笑,“自知之明。” 他撩下一句“先让你占着便宜,等结婚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又把视线转回到电视画面,上面播放的是他的专访。电视上的男人身着西装,坐姿挺拔,言语间透着成功人士专有的冷静与睿智。而我身旁的男人,一件白色衬衫上一半的扣子没扣好,不时邪恶地抖抖双腿企图晃晕我脑袋,吃葡萄的时候还把葡萄汁滴到我脸上…… 人,果然都是双面的…… 我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在这里睡吧,我给咱妈打个电话。” “不要!”我作惊恐状捂紧外套。 他眼带笑意挑我下巴,“明天晚上就是我的人了,还想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我可不要像米米一样怀着个球儿穿婚纱。” “她都怀孕六个月了……我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让你明天就隆起肚子吧?” 我脸一热,推他一下。他顺手握住我的手,“那亲一个总可以吧?” 我点点头,把脸凑上去。 “谁说我要亲你,是你亲我。” “……” “这里。”他动动嘴唇。 我阴笑着勾勾手指,“再过来一点儿。” 他很听话地把整个脸凑到我眼前。我的舌头在嘴里一打圈,一粘,“噗!” “靠!” 一小块葡萄皮正不偏不倚地贴在他性感的薄唇上。 “意外意外,再来一次。”我狂笑不止。 “滚滚滚滚滚!”他两手托起我枕在他腿上的脑袋,“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我淡定地整理一下衣服,“谢谢。” 他从沙发上捞起件厚风衣套在衬衫上,拿了钥匙拉着我出门。 车子在夜色笼罩下的喧闹大街上行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流光溢彩的霓虹。路人的面孔、其他车辆的形状,都融进这神奇的霓虹灯光中,在夜色里交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有一种神秘、令人心生好奇的美感。路边音像店里的歌声划过我的耳膜,瞬间又消失在速度之后。我只记得周华健用充满感染力的声音唱了一句“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要不是你问我,要不是你劝我,要不是适当的时候你让我心动…… 谨把车开到我家楼下,执意要送我上去,说是怕我走路一个不小心摔了明天就上不了场面了…… 我妈开门第一句话是:“明天就是小谨的人了,今天还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 于是我终于明白为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这个定律在这俩人之间异常发光发热了。 谨大概是被我吐了葡萄皮心有余悸,愣是无视我和我妈的热情邀请,坚决打道回府。我妈后来一语道破天机:“小谨准是赶着回家敷个面膜然后睡觉,明天好容光焕发的。” “那我也赶紧睡觉了,先天条件已经比不上他了,明天要是脸色再输他,我还做什么女人呀?”说着我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等会儿再睡,妈有话和你说。”我妈坐到沙发上,拍了拍示意我坐过去。 说是有话要说,但她却迟迟未开口。我打破沉默,“妈,您是不是想跟我交代初夜的若干注意事项啊?” 她笑着打我一下,“去你的!”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都要成别人的老婆了还像个大孩子似的。”她拉着我手轻轻抚摸,“一转眼你就长大了……明天的婚礼还是和你哥哥他们那一对一起举行。妈真高兴,心里头的两快大石头都落下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摸到上面松弛的皮肤,“妈,您跟我一样,都喜欢把不开心的事儿藏在心里不让别人知道。我安排您和我哥见面也是希望你们能逐渐加深感情。别说,我哥跟您的个性虽不是百分之百的相像,可也是像足了七、八分,对自己介意的事情也是藏得深深的。要是没有我在中间撮合,你们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相认。” “你说得对。我跟你哥也算是相处了半年,但是他一次都没跟我提过自己的家庭背景。我看……我在他心里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还是要告诉他的。我已经打算好了,就在明天把一切都跟他说了。” “不好吧……” “明天是大喜日子,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接受起事情来肯定会比较容易,再说你们都相处半年了,他不至于缓不过来。” 我妈神色犹豫,沉默良久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弦儿,要是他不愿意认我这个妈,你也别勉强他。” “恩。”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感慨万千。我妈说得没错,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是一转眼的事。想起初识谨的场景和第二次与他的偶遇,真是一见不钟情,二见没倾心,可是如今却要成为他的新娘了,从此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或许婚姻在如今这个时代已不能作为感情的保证书,但我愿意和他一样把握住缘分,为不可预知的未来拼尽全力。 “别照镜子了,够美咯!” 我回头笑着看米米一眼,“彼此彼此。” “彼此你个头,你看看,我肚子这块儿就像把婚纱罩在锅背上似的。”她扯了扯自己的婚纱,一脸的不满,“我幻想穿上这身行头幻想多久了啊,如今却不能以最曼妙的身资迎接美丽无暇的白纱!” “这能怪谁?”我走过去坐到她身旁,“别怪你相公一时冲动,你可是配合得很呐。” 她赶紧捂住我的嘴,“你把这话给我咽回肚子里去让胃液淹没了!你要是让若缺知道了当时我压根没喝醉,我……我砍你老公!” 我用力扒开她的手,“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一说……再说你连他孩子都有了,还怕个屁。” “那倒是。”她摸摸自己鼓起的肚子,“我看这球儿顺眼了。婚纱配小孩,那就是两样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啊!” “你想法还转变得真快。”我挪挪身子,“我得离你远一点儿,你这肚子在你心里的价值变高了,我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就完了,得赔死我。” “滚吧滚吧!”她伸出腿踢我,但由于身材问题,动作显得比较笨拙。 “一进来就看到你在欺负我老婆。”谨的声音传来。 李若缺和他一起走过来,边笑边说:“我老婆怀着孩子,脾气大是很正常的。” “你老婆脾气大不大我不管,别惹我老婆不高兴就行了。” “你老婆和我老婆是好姐妹,你想太多了,夏先生。” “李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我下属吧?有下属这么跟上司说话的么?” “正在休婚假,不谈公事。” 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较起劲来,我和米米互看一眼,“扑哧”一笑。自从谨知道李若缺是我哥哥以后,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话语间的火药味也消失不见。 我拎起婚纱小跑到谨身边,贴在他身上故作悲戚状,“老公,有你疼我就好了。嫁出去的姐妹泼出去的水,我不指望她和我一条心了!” 本想着他能和我唱一出双簧,没想到对方居然迟迟不作回应。大哥,给点面子好吧,不要冷场啊…… 我抬起头看他,见他自顾自地在那边牵着嘴角笑。 “弦儿……” “恩?” “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要!” “都是他的人了还别扭个屁啊。”米米嚷嚷道:“姐姐我给你做个榜样,听好了啊!若缺,我的老公,老公,老公!我的好老公!我的宝贝老公!”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家伙,在家肯定没少练这些话。不过既然她都说了,我怎么能被她比下去呢?拼了! 我把嘴巴凑进谨的耳朵,轻轻地唤了声“老公”。他的笑容放大,一脸满足。 我却猛然发现后面还站着一个人——秦天。当我的眼神接触到他时,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和我对看一眼后连忙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我迟疑片刻,在“老公“后面又加了句“我只爱你一个”,声音稍重。 “该出去了。”谨的母亲笑着走过来,谨的父亲也是一脸笑意。其实我该称呼他们为“爸妈”了。 半年前谨向他们提出要和我结婚的想法后,遭到了他们的反对。我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当时我这个儿媳妇在他们眼里还只是个陌生人。经过这半年时间的相处,大家的关系倒是融洽了不少。谨的父亲虽然对我颇多刁难,但始终没有要拆散我们的意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原来我们之间还有挺多共同爱好,比如都喜欢吃某个牌子的烤猪蹄…… 我本来是想和他们再磨合个一年半载的再和谨结婚,不想我们的婚姻带给他任何的后顾之忧,可是实在是顶不住米米的再三催促,再说她能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了。令我惊讶的是,谨的父母一口就答应了这门婚事。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努力所致呢还是谨的努力所致,大概是两项都有吧! 我们几个人走到酒店布置得华丽精美的礼堂里。纯白的椅子上坐满了宾客,此时都把目光聚集到我们身上。我挽着谨的手缓缓走在中央的红地毯上,两旁摆满了香槟玫瑰,在礼堂夺目迷人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妩媚好看。这条路并不长,我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就像把所有的场景剪辑成一部记录片,虽然放映的时间不长却足以令人回忆起很多很多。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我们两对新人彼此交换戒指,许下诺言,互相亲吻。我看到我妈在台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有一半是为李若缺而绽放的。 借着补妆的空当,我暗示谨把米米支开,好让我单独和李若缺谈话。谨之前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所以很默契地跟米米说了句“你爸妈找你说话。” 米米走开后,谨也跟着走了,帮我防着她又过来。 我踌躇着该怎么开口,李若缺却先一步说话,“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我……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妈……其实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地板,表情竟是异常的平静。 “我知道。”他说。 “怎么会?!”本以为吃惊的人会是他,没想到居然是我自己。 他看向我,笑得温和,“其实第一次和她见面时我就有种特别的感觉,似乎和这个人似曾相识,就像……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感觉。” 我回以一笑,我也有这种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切不断的血缘关系”吧,即使各自生活许多年,碰在一起时仍然会有种熟悉感。 “可是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妈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呢?” “有一次我到你家吃饭时她被菜刀割伤了手,你正好在外面买酱油,我帮她到她房间里拿创可贴,结果弄错了抽屉,看到了里面放着的照片——她和我爸的合照。他们还一人抱着一个婴儿。” 我知道他说的那张照片,那是我妈向我说出真相后的某一天拿给我看的。照片里的父亲陌生得很,面无表情地抱着婴儿时期的李若缺。我妈说那张照片是医院的护士帮着拍的,当时父亲还很不愿意。而我对父亲的印象,迄今为止也只有那一张照片里的冷漠表情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其实我妈当时并不想抛下你不管,只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带两个孩子走。” “我知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猜出她当时是有苦衷的。这半年时间足以让我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李若缺停顿一下,垂下头去,“只是……我没办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或许是一个人生活惯了,觉得叫别人‘妈’或‘妹妹’很别扭。” “所以我们不说,你就干脆把这件事埋在心里?” “我也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想认回我。” 我坐到他身旁,忍住快掉下的眼泪,喊了一声:“哥。” 他诧异地看我,“我……” 我截住他的话头,“你不用勉强自己称呼我‘妹妹’。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需要用时间来消化的。我会等你,我妈也会。” “谢谢。” “一家人,不用谢。” “谈得怎么样?”谨见我出来,从宾客中抽出身走过来。 “没结果。” “我就说你需要我的帮助,果然失败了吧?” “谁说失败了?是没结果。” 他疑惑,“什么意思?” 我微笑,“你以为人家是你啊,没心没肺的,总要给他一点儿时间缓和吧?” “也对。”他搂住我,“等一下,你刚刚说谁没心没肺?” “……哎哟,天气不错!”穿着婚纱打起架来准输,还是别逞口舌之快了。 “你老公我不是笨蛋,天气再好也阻止不了我收拾你。”他的魔爪向我伸来,大有挠痒痒的意思。 我赶紧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老大,我错了!” 他被我这么一抱,果然就忘了自己的目的,两只手温柔地环住我的腰。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笑。 “瞧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年轻人就是憋不住,等不到回家在这儿就抱一块儿了。” “想当年我和我老公……” …… 礼堂的落地窗外,一轮圆月当空,月色正暖。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去标“已完结”字样了,哦也。。。 能一路追到这里的各位都很不容易呐!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