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第1节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夺嫡> 作者:苏小凉 ================ 1.001.十年如一梦 时入深秋,建安城的叶国公府内茶花似锦,四处还飘着一股淡淡的丹桂香,午后的亭台楼里间采光恰到好处,烘托着一股秋的暖意。 偶尔有挂在屋檐下鸟笼中几声鸣翠,走廊中时不时有丫鬟经过,匆匆而过,脚步清浅。 忽然蘅芜院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丫鬟跑进了蘅芜园朝着主屋旁边的阁楼去,还没上台阶就被守在那儿的另一个丫鬟拦住了。 半夏拉住小竹,低声呵斥,“干什么你,不知道姑娘这时辰在休息,匆匆忙忙的有什么急事。” 小竹擦了一下汗,“半夏姐姐,萧家大少爷来了。” 半夏神情一怔,还是十分镇定,“来了就来了,你跑什么。” 小竹一跺脚,一股脑把话给说了尽,“不是,是萧家大少爷跪在了府门口,向国公爷求娶咱们姑娘。” 一向沉稳的半夏这会儿也有些愣,回头看了一眼阁楼,低声吩咐,“不管外头怎么说,这事儿你别在府里瞎嚷嚷,姑娘快醒了,你去厨房里把炖着的燕窝羹取来。” 小竹想到二姑娘的脾气跟着身子一抖,神情里闪过一抹忌惮,赶忙小跑着出了蘅芜院。半夏转身上了台阶,门口守着的丫鬟给她开了门,一阵风带入,屋子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如波浪一般朝着阁楼看台的门那边晃动,来来回回似涟漪一般。 半夏轻手轻脚的拨开纱幔,一层一层过去,很快隔着纱幔看到了窗边贵妃椅上午睡的二姑娘。 在里面侍奉的蝉翘看到半夏进来,微张了张嘴无声问她有什么事,半夏朝外做了个手势,张口轻喊了个名字,蝉翘神情微变,低头看了一眼正熟睡的姑娘,冲着半夏轻摇了摇头。 就这时,贵妃椅上的人醒了。 叶兰嫣睁开眼,恬静的神情里转了一抹凌厉,瞬间闪过了几缕情绪,随即又化了开去转头看纱幔外的半夏,淡淡开口,“扶我起来。” 蝉翘过来扶她坐起,半夏端了茶水漱口,屋子内静悄悄的,直到她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小梳妆台旁,看着铜镜中自己一下年轻了十岁的容颜,叶兰嫣还有些不太相信。 她早就醒了,后来那几年终日惶惶不能安宁,只要有一点动静她就会被吵醒,只是她不肯睁开眼,怕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被大火烧掉的叶家废墟,死去的叶家人,她无辜的孩子,还有那一对狗/男/女。 她叶兰嫣,叶公府的嫡次女,叶府的掌上明珠,十五岁定亲,十六岁嫁给萧景铭,十七岁为他生下嫡长子,他许她终生爱恋永不背弃的誓言,她倾尽全力叶家所有助他在这乱世之中扫除障碍夺得皇位,十八岁,因为迁军她意外失去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十九岁景帝驾崩局势混乱中帮他集结兵力,替他挡了一剑,险些丧命,二十岁他众望所归登基为皇,立她为后,同年她生下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她原本以为,她这辈子会和他永远这么恩爱下去,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没有她就不会有他萧景铭的今天,一如当初的誓言那样,他会永远待她好。可在二十二岁那年秋,他忽然动手削叶家兵力,立寡身的白菁月为贵妃,她前去评理却被他一句皇后不仁,打入了冷宫。 二十三岁那年春,他忽然对她好了起来,大哥被派去剿捕乱党余孽,她对那冷宫半年的生活还是如做了一场梦,白菁月一声一声姐姐更是叫的她痛彻心扉。 二十四岁夏,她生下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未出月子叶家被抄,叶家全族入了牢狱,一场大火烧毁了叶家,烧死了二叔一家,父亲病死牢狱,二十五岁深秋,她的生辰之日,她亲眼看着大哥被人五马分尸,而她的三个儿子,被他亲手所杀。 他不杀她,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弃之冷宫,她哭瞎了双眼,耳边却时不时有人刻意传来的话,白贵妃为皇上生下一子,皇上大喜,立四皇子为太子,册封白贵妃为皇后,这世上,再没有她皇后叶氏。 ...... 十年,整整十年。 她体会到了被他呵护在手心中的日子,也体会到了最后被他背叛的残忍,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统统都是欺骗。 “叶家图谋不轨,皇后叶氏心肠歹徒,意图谋害贵妃腹中的孩子,几位皇子还和皇后一起谋害贵妃,罪不可恕,朕今日就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半夏和蝉翘忽然听到自家姑娘对着铜镜喃喃了这么一句话,心中皆是一惊,转头看去,叶兰嫣捂着胸口,双眸中泛着一抹狠意,死死的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是要破镜把眼底那一抹愤怒给挖出来。 “姑娘。”蝉翘扶住她赶忙叫了声。 叶兰嫣忽然松开了揪着胸口的手,五指泛着青白,她一遍又一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轻轻抚了抚摸尚未老去的容颜,当抚到了耳后,触及到那一颗血痣时浑身一震。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叶兰嫣竟然还能重活一回。 一旁的半夏和蝉翘谁都没有出声,静等着叶兰嫣看够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半夏微抬了抬头,“姑娘,萧家大少爷跪在府外。” 落下来的手一颤,叶兰嫣没有转身,看着镜子意味声长了一声,“哦?” 半夏和蝉翘面面相觑,皆是不明白姑娘的意思,换做平日里姑娘听到萧家大少爷的名字都是会很高兴的啊。 “来人禀报,说是萧家大少爷跪在府门口,想和国公爷求娶姑娘您。”半夏替她把梳妆盒里的白玉钗拿了出来,迎着她昔日的喜好,“姑娘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叶兰嫣抬手拍开了那白玉钗,半夏手一滑,钗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段,随即传来的是半夏膝盖跪地的噗咚声,“姑娘责罚。” 叶兰嫣顺过去的手慢慢的抚了抚后鬓,转头看摔在地上的白玉钗,眼底一抹嫌恶,“看样子还能打两对坠子,你们拿去,一人打一对。” 半夏错愕的看向蝉翘,把摔断的钗子捡了起来,“姑娘,这可是萧家大少爷送您的。”平日里二姑娘对萧家少爷送的东西可是宝贝的不得了。 叶兰嫣起身,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半夏,“他还送了些什么,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装起来。” 蝉翘过来给她披上了外衣,“姑娘是不是要换一个地方安置,那些东西姑娘吩咐的都好好收在库房里呢。” 叶兰嫣抬手看了眼袖口上绣着的牡丹,眼底涌起一抹湿润,转念又生出了狠意,冷冷吩咐,“拿出去,扔了。” “扔......扔了?”这下蝉翘也愣住了,那可都是姑娘宝贝的东西啊,扔了? “扔得越远越好,那些字画,全都烧了。”叶兰嫣说罢朝着屋外走去,半夏冲着蝉翘挤了一眼,后者点点头留在了屋子内,由半夏跟着叶兰嫣离开了阁楼。 ———————————————————————— 一路去往前院叶兰嫣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前院大门时她忽然停了下来,转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初八。” 叶兰嫣眼神微眯,这是萧景铭跪在叶府大门口求娶的第一天,上辈子的这天她做了什么,得知萧景铭跪在叶府门口的第一天就跑去求了父亲,说要嫁给他。父亲不同意她还在书房门口跪了三天,非他不嫁,把祖母都给气病了。 “去兰香苑。”叶兰嫣想罢了,直接转身朝着兰香苑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个被一场大火烧毁了的叶公府,当年只剩下了废墟。 兰香苑就在蘅芜院的附近,叶兰嫣进去的时候叶公府嫡长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鸣翠正在院子里剪山茶花,看到她来了,恭恭敬敬的请了声二姑娘。 第2节 “大姐姐人呢。”叶兰嫣朝着主屋那儿看了一眼,鸣翠把手里的篮子交给一旁的小丫鬟,笑着迎了她进屋,“姑娘正念叨您呢。” 屋子内叶兰欣倚在卧榻上看书,见她进屋先是一愣,随即温和的看着她,“平日里不是还要睡上半个时辰。” “想你了。”叶兰嫣坐到了她的身旁,一下把头倚在了她的怀里,明显的感觉到了姐姐身子一僵,叶兰嫣鼻头一酸,抱着她更紧了。 半响过去一双手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耳畔传来叶兰欣无奈的声音,“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叶兰嫣在她怀里不肯动,忍着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要往下掉,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姐姐这样的声音了,自从那年战乱姐夫被叛军杀死,姐姐哭哑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感觉到怀里的人肩头微耸,叶兰欣把她从怀里扶起来,看到她微红着眼眶满脸不舍的情绪,叶兰欣第一反应就是她是不是被父亲教训了,抬手轻柔的抚过她的眼角,笑着打趣,“还哭上了,你羞不羞。” 重生回来紧绷的情绪因为姐姐的几句话瞬间平复了,叶兰嫣怔怔的看着她,看的叶兰欣脸都红了,轻指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还看!” “就是要看就是要看,下月姐姐就要嫁去齐家了,还不许我多看几眼。”叶兰嫣不知道该把这情绪往哪儿释放,抱住她直接开始耍起无赖来。 叶兰欣笑了,拍着她的后背哄,“看看看,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你啊,不生姐姐气就好了。” 叶兰嫣身子一僵,这才想起来记忆中的事,就在萧景铭上门求娶的前几天,她和父亲大哥他们都吵了一架,因为姐姐几句规劝还和她置了好几天的气,直到姐姐出嫁这关系都没完全缓和。 “怎么会呢。”叶兰嫣嗫嗫了一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这是转性子了? 不止叶兰欣,连着屋子里侍奉的鸣翠都跟着愣了愣,二姑娘今天很反常啊,平日里大姑娘说一句萧家少爷不好二姑娘都能翻脸,这会儿不是还没睡醒吧? 叶兰欣惊讶之余其实还有些疑虑,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妹妹,而是她太了解她的脾气了,想要做的事情没达目的怎么都不会罢休。猜想之余,叶兰欣猛地想起刚刚丫鬟进来的禀报,萧家大少爷如今正跪在叶公府的大门口求见父亲。 “嫣儿。”叶兰欣试探叫了声,“萧家大少爷在府外你可知道。” 提到萧景铭,叶兰嫣的神情即刻凛了起来,又不想被姐姐察觉到她变化太大,遂点了点头,“嗯。” “那你可知道他跪在外头,和父亲求娶于你。”叶兰欣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你若知道姐姐为你好,就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啊。”叶兰嫣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她的话,看着姐姐面露喜色,十分认真的继续往下说,“我不出去见他,也不拒绝他,看他能在外面跪多久。” 2.002.白家三小姐 叶兰欣一怔,好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看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你还是放不下他。” 叶兰嫣不予置否,她再怎么解释姐姐都不可能会相信自己会这么快放下萧景铭,她越是说放下,姐姐越不会信,于是她低下头去,看着手腕上垂下来的香珠手串,不以为然道,“我说的不对么,他这么大的诚意,一定能在外坚持很久的,我们叶家的姑娘岂是这么容易求娶的。” 说罢,叶兰嫣冲着叶兰欣咧嘴一笑,那神情还有些得意的样子,叶兰欣的心情更复杂了,可又好像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怎么都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末了,叶兰欣只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你啊。” 看姐姐欲言又止,叶兰嫣心里又往上冒了酸涩,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敢对她说太多,连姐姐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萧景铭的事,当年她一门心思为了萧景铭,到最后那番心思还不如喂了狗。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守在外头的半夏走了进来,“姑娘,白家三小姐来看您了。” 叶兰嫣脸上的神情微顿,随即浮上一抹了然,“请她去书画阁,叫蝉翘过去侍奉。” 吩咐完,叶兰嫣转过头来继续陪姐姐看绣画。 “白家小姐来看你,你不去招待她?”叶兰欣见她不急不缓还陪着自己选绣画,笑着提醒,“你不是与她最好。” “我与很多人都好。”叶兰嫣含糊了一句,指了指手下翻到的绣画,“这个好看,绣在裙摆上。” 叶兰欣低头看去,那是一副花丛蝶的图,底厚上浅,若是绣在裙摆上走路时那些彩蝶似翩然起舞,确实是好看。 “还有这个。”叶兰嫣又指了一副,叶兰欣笑着不语,就看她选着,等她把四五本厚厚的绣画册看完了,命鸣翠替她换了杯茶,“好了,别让白家姑娘久等,这哪里是你该有的待客之道。” 叶兰嫣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撒娇着语气,“晚上我要吃珍宝鱼。” 正低头看她刚刚所选绣画的叶兰欣听到她这么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拉长着声音说了声好。 鸣翠见二姑娘心满意足的出去了,替自家姑娘收拾那些绣画,一面收拾一面道,“二姑娘今个儿心情真是不错呢。”脾气一下变这么好。 叶兰欣哪会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把刚刚妹妹选过的都交给她,“你去库房里挑几匹布来。” ...... 这头叶兰嫣已经走到了书画阁外,远远的看到窗边站着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 白侍郎家的三小姐,善良美丽,温柔婉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她弹的一手好琴,师从建安城中最好的老师。 见过她的人都能被她的容颜惊艳到,如是出水芙蓉,在建安城中诸多世家小姐间还能以她独有的清然气质脱颖而出。 唯一可惜的是,她的生母是个姨娘,虽然她从小就被抱养在白家主母膝下视作嫡出,虽然女子身份高低是从父而不是从母,可就是这点差别,注定了她和白家其他两位嫡小姐之间的分别。 很久以前叶兰嫣并不明白的一些东西在最后那几年大彻大悟,这只不过是这对‘郎情妾意’人之间的筹谋,而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想到这儿叶兰嫣眼神一紧,那这一回大张旗鼓的求娶呢。 ...... 站在窗边的白菁月看到了她,从窗边移步到了门口这儿,跨步出来直接拉住了刚上台阶的叶兰嫣,那一双白皙的柔荑轻握着叶兰嫣的双手,笑容亦是轻柔亲昵,“兰嫣你来啦。” 那亲切柔软的笑意映入她的眼帘,脑海中回想起了却是那一年萧景铭带着寡身的白菁月回宫的情形,当时白菁月刚刚守寡一年,身上的素服尚未褪去,当着她的面,萧景铭说要立她为贵妃。 当时,白菁月叫了她一声姐姐。 那一面时的笑意,和如今的并没有太大差别,殷殷切切,柔柔弱弱,岁月都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即便是寡身,她依旧是建安城中诸多男子心中所想的存在。 “朕娶了你之后未曾纳过后宫,皇后竟如此善妒,还容不下月儿一人。” 这是叶兰嫣第一次被打入冷宫思过时他说过的话。 第3节 怒意夹杂着愤恨猛然上窜,叶兰嫣眼神一闪,又狠狠的压了回去,她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来,白菁月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高高兴兴的走进了阁楼内,指着桌子上放着的食盒,笑着转头看她,“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明月斋的桃花酥,每日午时三刻开炉,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每天到了这时辰就能看到一长串排队的人,叶兰嫣也时常会派人排队去买。 蝉翘上前打开了盒子,里面除了桃花酥还放着几碟叶兰嫣爱吃的点心,叶兰嫣随手的拿起了一块放到口中,白菁月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的动人,“就知道你爱吃。” 叶兰嫣轻轻的嗯了声,没有碰第二块,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茶,语气显得很随意,“这时辰你不是在关师傅那里学琴么。” “今天关师傅临时有事。”白菁月掩嘴一笑,似乎是在揶揄她的嘴馋,“你前几日念叨着想吃,我顺道就给你带过来了。” 一旁半夏替叶兰嫣接了话,笑着给白菁月换了茶,“姑娘一早也有念叨,白姑娘可真来的及时呢。” “知道你嘴馋。”白菁月原是笑着的神情慢慢凝重了下来,望着叶兰嫣叹息,“刚刚过来才看到萧家大少爷跪在府门口,兰嫣,此时你可知道?” 叶兰嫣嘴角一勾,这才是她前来叶公府的目的,她低下头去看茶杯,声音略轻,“知道啊,可是能怎么办呢,我爹不让我出去见他,不许开门让他进来。” 从白菁月的角度看过去,叶兰嫣眉宇轻皱着看起来担忧又难过,于是她也跟着低了语气,“刚刚我来的时候外头就有不少人看着,萧大少爷能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你和萧家少爷也是两情相悦,又是门当户对的,国公爷怎么会如此反对呢。” 那是因为我爹没眼瞎啊。叶兰嫣抬起头看她,神情可怜又委屈,“我爹就是不同意,你说萧大哥在外面跪这么久,会不会累着。” “不如你再去求求你爹。”白菁月抬手轻轻的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眼神里是满满对她的关切,“他们这么疼你,只要你坚持就一定会顺了你心意的,再者萧家少爷是真的用心,相信国公爷他们也看得到。” 她当然知道萧景铭用心了,她还是知道她白菁月也很用心,上辈子萧景铭跪的这三日,为了帮她们促成这婚事,她可真的为她出谋划策不少。对上白菁月的目光,叶兰嫣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那,你说我爹要是求了都不同意,怎么办。” 白菁月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笑了,“怎么会,萧家少爷诚意可见,你爹他不会无动于衷的,只要你坚持,天底下的父母哪个是不心疼自己儿女的。你吃不下饭睡不安稳觉,到最后还是会顺了你的心意,再者,一来萧家的家世不差,二来这萧少爷的风评又是好,你看谁家求娶有他这样的诚意。” 叶兰嫣不可置否的瘪了瘪嘴,这话倒是没说错,建安城内外,还真没有一个人像萧景铭这样能够放得下身段,在叶公府门口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三日,坦荡荡的还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丢脸,只因想要求娶到心仪之人。 他一直都是个能忍的人。 叶兰嫣将手抽了回来,搁在了耳畔,食指触碰到了那颗靠近里侧血红的痣,转换了神色忽然问白菁月,“你信不信命定一说。” 白菁月一愣,“什么命定。” “我听说早年南山的古道庙里有大师预言大业朝气数将尽,已经有皇命之人出现了,很快就要变天。”叶兰嫣皱了皱眉,“还说有这皇命,还得有帝相。” 白菁月的眼底飞速的闪过了一抹不自然,“这都是胡传,可不能乱说,前几年朝廷已经把那古道庙里谣传的道士给抓起来了,火刑处置。” 叶兰嫣忽然笑了,低头随意的拨弄着翻过来的杯盖,“你怕什么,这屋里说的又没人说出去。” 有一瞬白菁月觉得兰嫣是在嘲讽自己,可晃神再看却又感觉是想多了,来不及掩饰闪过的尴尬,白菁月只能嗔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我这是让你别信外头这些传言。” “嗯。”叶兰嫣淡淡的应了声,转头看窗外提醒她,“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 “是该走了。”白菁月款款起身,诚挚的看着她,“兰嫣,你们从小相识,这情分可不是旁人能比,只要你坚持,你爹一定会同意的。” 叶兰嫣试图从她眼底看出一抹不情愿来,可白菁月的眼底满满的都是对她和萧景铭的祝福,不参杂一丝的杂念。 “嗯,我爹他一定会同意的。”叶兰嫣笑着送她出了阁楼,命蝉翘把人从侧门送出去,再回头时候笑容已经凝了回来,吩咐半夏,“去准备几身家仆服来。” 3.003.跪着求娶亲 夕阳西下,天色微暗,叶公府的大门口两座石狮威武坐立,暗红漆门上的牌匾是先帝御赐的,叶公府三个字在余晖之下透着耀眼。 府门口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这一带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因此街上并没有多少摊贩,只有来来往往的马车。 不过今日不同,从晌午开始这儿就变得热闹了起来,萧家大少爷抬着为数不少的见面礼前来叶公府求娶叶家二小姐被拒之门外,于是这萧家大少爷便在叶国公府的大门外跪了下来求娶。 如今,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 人们总是喜欢凑热闹,不厌其烦的说着这两个时辰之间发生的事,这萧家在建安城中也算是有名望的,而这萧家的大少爷也是人中之龙,十六岁过了应试不说,文采之外还懂些武艺,为人沉稳大气,聪慧过人。 而说起这叶国公府家的小姐,大小姐貌美贤良,至于这二小姐么,貌美之外却还有骄纵刁钻的名声,脾气不太好,难相处。 这样的两个人要搭在一块儿,家世上门当户对,性情上么却是那萧家大少爷略胜一筹,而如今跪在外头不得而入的也是萧家大少爷,这让外头围观的人不免唏嘘,这叶国公府的二小姐是生的什么命啊,居然能让萧家大少爷这般屈尊求娶! “这都跪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吧。”围在外头看的人低声道。 “什么一个多时辰,我看都两个多了,晌午就瞧见上门拜访。” 后头有人轻啧了声,“那可真是够久了,叶府里头竟没一个人出来,我看着萧家大少爷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做足了功夫的,这叶国公府就算是看在萧府的面子上也不会这么久不开门。”前头的人回头说的振振有词,“就算这婚事不成,关系总不能搞僵了吧。” 众人皆是觉得有理,其中一人低声,“我听说,这叶家二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可是两情相悦。” 一瞬,众人的神情里又是了然,“照这么看来岂不是又要多一桩亲事。” ...... 前面讨论的热切,后头叶兰嫣穿着家仆服听了全,她的视线从那人群缝隙中朝着大门口看去,萧景铭跪在那儿,神情严肃,更像是端着打坐,没有一丝一毫的恼与不耐烦。 “姑娘,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您和萧家大少爷的事。”宝珠在后头听的十分生气,什么叫做她家小姐喜欢萧家大少爷喜欢的不得了,什么叫做非他不嫁,这不是败坏她姑娘的名声么! 叶兰嫣却不在意那些人的议论,而是看着萧景铭的侧身,眼神深幽,眸子里都是他的样子。 “嫣儿,我萧景铭此生必定不会负你,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嫣儿,我们将来要生好多个孩子,都是女儿也没关系,只要是像你。” “这天下是你帮我一起打下来的,这江山便有一半是你的,我的皇后之位,除了你之外谁都没资格坐。” “你为朕生下三个孩子,叶家助朕战功赫赫,你放心,朕绝不会亏待了你。” “叶兰嫣!朕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狠毒的女人,你好狠毒的心,竟然要置月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于死地!” “朕算是看错了你,看错了叶家,叶兰嫣,朕可真是后悔娶了你,像你这样的蛇蝎心肠,生出来的孩子也和你一样狠毒!” “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谁来见证我和陛下荣华富贵恩爱这一世呢。” 第4节 画面猛的周转,又回到了这个跪在叶国公府大门口时的情形,叶兰嫣眼眸猛然一缩,犹如一道利刃剐向跪在那儿的萧景铭,后者眉头一皱,转头朝着这儿看过来却也只看到围观的人群,并未看到隐在后面的她。 “姑娘。” 蝉翘轻轻的喊了声,叶兰嫣微垂了垂头,掩着眼底的滔天恨意,转而轻描淡写着问蝉翘,“你说,给他准备个垫子如何?” “姑娘是担心萧大少爷跪伤了腿?” “是啊。”叶兰嫣再度抬眼看去时眼底已是波澜不惊,她微张口,吐露着极为冷淡的字眼,“要是今天就把腿给跪伤了,明日还怎么跪。” 宝珠和蝉翘对看了眼,后者点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若是他问起来了,就说是我吩咐的,再准备去淤的药膏给他一并送去。” 叶兰嫣说罢蝉翘从后门回了叶国公府,宝珠还留着陪她看。不多时,那边大门口有动静了。 叶国公府紧闭的大门一响动,别说是萧景铭自己,连着这群围观的人都提了神紧盯着,看着那大门缓缓开到一人过的缝隙,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手里拿着个软垫出来,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萧景铭自然是认得兰嫣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见她蹲下身子把软垫递给自己,他张了张口,“可是你家小姐吩咐的?” 蝉翘点了点头,又从袖口里拿出瓷盒递给他,“姑娘让奴婢拿给您的,去淤活血。” 萧景铭接过了瓷盒,沉声,“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 “小姐说...”蝉翘飞快的朝着人群那儿瞥了一眼,把之前叶兰嫣吩咐的话说了一遍,“小姐说您辛苦了,她会多去求国公爷,只要心诚,国公爷一定会松口的。” 萧景铭眼神微闪,只是松口么。很快他抬起头看蝉翘,吩咐的极为认真,“照顾好你家小姐,可别累了她。” “是。”蝉翘低声应了,起身后没有多留一刻,转身就进了大门内。 伴随着那门缓缓阖上,外头这些围观的人中发出了一阵‘看戏不足’的叹声,还以为出来的能是国公爷这样身份的,却不想只是一个小丫鬟,送了个垫子出来给萧家大少爷又是什么意思。 叶兰嫣看萧景铭并未把蝉翘送的垫子放到膝盖下,嘴角微勾,不出所料,他若用了,那他便不是萧景铭。 “走。”叶兰嫣转过身朝着后门走去,宝珠赶紧跟了上前,她小心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里头嘀咕着,姑娘可是真的心疼萧家大少爷?她怎么觉着,姑娘很乐的见萧家大少爷这么跪着呢。 ———————————————————— 傍晚时兰香苑内,鸣翠带着丫鬟进来布桌,叶兰嫣看到食盒里取出来的珍宝鱼,目光不由的给吸引去了,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看她孩子气的样子,叶兰欣笑了,“这都是你的。” 叶兰嫣轻哼了声,拉着姐姐坐下,拿起筷子不客气先吃了一口,入口即化的鱼肉鲜美中带着一丝丝酸甜,去腥的香料又勾的恰到好处,唇齿间满口都是香气。 “别挑食。” 耳畔传来叶兰欣无奈的劝声,叶兰嫣的手颤了下,手下的筷子从鱼身上正把雕了片的萝卜拨下来。 不待她反应叶兰欣已经拿起公筷将她拨下来的萝卜片夹到了她的碗里,叶兰嫣眼底闪过一抹纠结,抬头颇为可怜的看着姐姐。 叶兰欣摇摇头,不赞许的看着她,半响,叶兰嫣认命的低下头去,夹起萝卜塞到了嘴里,囫囵的咬了两口,都还没尝着那是什么味儿,急急忙忙的给咽了下去。 见她这胜似吃了黄莲的神情,叶兰欣笑了,“这不是吃下去了么。” 叶兰嫣瘪了瘪嘴也不敢说什么,生怕姐姐又往自己这儿夹菜,忙拿起公筷,往她那儿添了好些,殷勤催促,“姐姐你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二姑娘挑食,从小便是如此,这叶公府上下也唯有大姑娘才能治她,半夏在一旁看到自家姑娘皱着眉头把碗里大姑娘夹的菜都吃了,和鸣翠对看了眼,抿着笑给她添了一碗爱喝的汤。 ...... 快吃完的时候叶兰欣身边的大丫鬟红枝进来了,低声禀报,“姑娘,府门口清了。” 叶兰嫣只微顿了下筷子并没有抬头,叶兰欣看了她一眼,语气甚淡,“清了就好,今日父亲不见他,明日应该不会再来了。” 叶兰欣这话是有意说给兰嫣听的,兰嫣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掩了掩嘴抬起头看红枝,“都走了?” “是的,二姑娘,萧家的马车来接,走的时候萧少爷是两个人扶着上去的。”红枝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轻了些,叶兰欣注意着妹妹的神情,点了点头,“跪了一下午,自然是走不稳。” “那萧家少爷还留了话。”红枝看着两位姑娘,“他说明日还会过来,一定会用诚意打动国公爷的。” 叶兰欣神情一肃,有些恼怒,“笑话,这要是跪坏了身子,还是叶府的错了。” 叶兰嫣擦了嘴接过半夏手中的茶,显得十分淡定,“跪就跪呗,萧家都没拦着他,我们做什么要阻拦。” “胡闹。”叶兰欣转头看她,“今日过去就会有人说你的闲话,你如今尚未许亲,别人听闻此事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叶兰嫣轻呵了声,这就是萧景铭的把戏,就算最后父亲不同意,他照样能让建安城的人知道他和叶家二小姐是两情相悦的,只是叶国公不肯。 如此一来既阻挠了别人的求娶,又拖延了时间让他再接再厉,他跪个三日又能有多少损失,上辈子她就是被这一计给感动的,连着也在叶府内跪了三日,求的父亲同意她嫁给萧景铭。 4.004.一碗桂花渍 这一夜,庭院深秋,虫鸣声好似就在屋外紧贴着墙壁叫唤,让原本安静的屋子里添了一份轻微。 叶兰嫣睡不着,与她而言这闺房已是旧日陌生,十年过去,再回来时尽管熟悉却依旧是难以入眠,她侧身专注的听那虫鸣,在冷宫中的几年,四季的鸣叫陪她度过了许多的日子,以前她很讨厌这样的声音,如今却觉得亲切。 叶兰嫣眯起眼,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似乎是卷了院子里的东西,守在外头的宝珠跑到了院子里去追看,屋子内帐外的半夏也惊醒了,小心翼翼的朝着帐子这儿看了眼,生怕把姑娘吵醒。 半响过去外头有了雨声,叶兰嫣没再睁眼看,耳畔听着这虫鸣,听着这雨声,渐渐入睡。 ...... 下了半夜的雨第二天清晨停了,空气里透着的凉意比昨日还要冷上几分,蝉翘带着小竹进屋,小竹去了坐榻前布桌,半夏起来后轻轻拉开了一些帐子,“姑娘,该起了。” 帷帐内没有动静,半响,纤细素白的手伸了出来,半夏拉起了帷帐,牵住了叶兰嫣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蝉翘递了一盅盐水过来漱口,旁边的碟子上放了些清味的叶子,蝉翘递了两片给叶兰嫣含着,咀嚼几回后口中便有淡淡的清凉叶香。 第5节 吐了后又漱了温水,两个人扶着她下了床,半夏捧着云锦的新衣挂到架子上,笑着道,“前些日子刚送来的,昨夜一场雨,今个儿就能穿了。” “一场秋雨一场冻。”叶兰嫣抬手让她们穿上衣服,转头看袖口,云锦上的暗纹绣的十分精致,出挑的红里那丝丝的金线既显漂亮又不会喧宾夺主,即便是嫁了人之后她还是惯爱锦绣楼里做的衣服。 穿衣后坐下吃早食,食盒十八屉里早食丰富,一道粥食十二道点心,其余都是她爱吃的配菜,等她拿起筷子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就只剩下蝉翘一个人,外头半夏带着小竹准备着前去奉祥院几道点心。 小竹依半夏的吩咐把老夫人爱吃的桂花渍果挑了十几颗放在擦干净的白瓷小瓮里,有些好奇,“姑娘不是要等昏时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呢。” 半夏利落的把崔妈妈刚命人送来的糕点放进食盒内,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怎么还不长进,准备好了没。” 小竹这一记受的冤枉,她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么,姑娘一向贪睡,不到巳时不会起来,哪像今天,辰时就起了,还要去老夫人那儿请安,这才是破天荒的事。 ...... 这头半夏仔细的准备好了食盒,主屋内叶兰嫣已经吃完了早食,穿戴毕带着宝珠和半夏两个人去往奉祥院,一路走廊内看到她的丫鬟们皆是低头请安,有些来不及遮掩情绪的,脸上也都是惊讶,这二姑娘何时起的这么早了。 而奉祥院这儿,听人来禀说二姑娘前来请安了,叶老夫人正和何氏说笑的神情微微一顿,反应的也是极快,“快请进来。” 也不止是叶老夫人,屋子里在坐的其他人同样是觉得惊讶,只不过面上都没有显露出来,随着叶兰嫣被请进来,坐在左侧的二房夫人何氏掩嘴,“难得瞧着嫣儿过来,可真是巧了。” “对啊,我每日过来和祖母请安,还是头一回遇见二姐姐呢。”右侧这儿的叶兰仪温和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并未说话的叶兰茵和叶兰清,“三姐姐和六妹怕也是头一回在早上见着二姐姐。” 点了名的叶兰茵显得很从容,淡淡的冲着叶兰嫣点了点头,“二姐姐。” 反观叶兰清,双手揪着帕子显露出一些紧张,微低着头细若蚊蝇的喊了一声姐姐,不肯再说了。 叶兰嫣嘴角一勾,给叶老夫人请了安,命人把食盒拿上来给祖母身边伺候的老妈妈,笑的十分坦然,“确实是头一回,前几日崔妈妈用今年的新桂做了渍果,今早我带了一些过来给祖母您尝尝。” 叶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已经把白瓷瓮里的渍果取出来了,放了六颗在碟子中端到叶老夫人身旁,叶老夫人拿起尝了一颗,原是有些严谨的神情里透出一抹笑意,“倒是开胃,阿素,分给大家尝尝。” 老妈妈带着个丫鬟很快把白瓷里的渍果分给了屋子里坐着的人,叶兰嫣坐下来,就在叶兰仪旁边,后者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到了叶老夫人身旁,亲昵的坐下,挨着叶老妇人撒娇,“祖母,您可不能吃这么多的甜,前几日高大夫来时才说呢,您得吃的清淡些,尤其是如今秋燥,甜腻的糖渍的可不能多碰呢。” “就你记的牢!”叶老夫人笑着,宠溺的搂着她,何氏跟着也笑了,“娘,这孩子心里头可惦记着,自从高大夫来过之后她就命人找了本医术过来,这不,翻了好几日了都。” 叶老夫人被哄的高兴,看叶兰仪的眼神更是诸多喜爱,这么多孙女中最得她心意的就是小五了,小小年纪知书达理,又是个贴心懂事的。 “好好好,你这丫头,看那医术做什么,几日若是被你看懂了,那高大夫他们今后还如何行医,不得让你给比下去?”叶老夫人说归说,拉着叶兰仪的手却未松开,堆满了的笑意可以见的她的欢喜,叶兰嫣看在眼底,只端了一旁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叶兰仪颇不服气,“祖母,我也看懂了一些,就是二姐姐给您送来的这些桂花渍果您不能多吃,秋燥天干,多腻之物本就不好,您如今就该吃些清味的,若是您喜欢,改日仪儿和娘学煮粥给您,添些新桂。” 叶兰仪说罢顿了顿,转头看叶兰嫣,眼神认真,“二姐姐,你先前不知道,下回可得记着呢。” 好一句‘先前不知道’,说的叶兰嫣是多么不孝顺的孩子,高大夫还是四五日之前来的,下的医嘱做孙女的竟然不知道,还送这些甜腻的东西过来。 何氏笑着替女儿搭了话,“你二姐姐如今学庶务之事忙的很,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母女俩一唱一和,过去是如此,如今一点儿都没变。 这叶国公府里,当家的是大房,老夫人最疼的却是二房,自然连二房所出的孩子都跟着多偏疼一些,叶兰嫣看二婶脸上的笑意,心底里冷哼,扒着萧景铭不放,以为即便是她被打入冷宫只要是供出叶家就会没事,最终却连累了二叔,全家葬身火海。 想罢,叶兰嫣又笑了。 叶兰欣见她没有恼怒,轻哼,“二姐姐你笑什么,难道是在瞧不起我看医书。” 叶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叶兰嫣却笑意更甚,放下了茶盏慢悠悠着,“我是佩服五妹,难能有这份孝心又怎么会瞧不起你,这些果子采自淞南,专门命人运回来的,本就有清热解腻之功效,桂花加以腌渍时并未放糖,尝起来应该更加清口才是,怎么会甜腻。” “甜腌之物怎么会不腻。”叶兰仪半憨着语气,显然是有些委屈了,可叶兰嫣怎么会理她这些,笑着迎她,“看来五妹还是年幼,得多读点书,可不是所有之物都是甜腻,我也是想着给祖母换换口味,又怎么会不忌讳这个呢。” ......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仪微涨红着脸,眼底都快蓄积了泪花。 换做是平时,她那几句话早就激怒心高气傲的二姐姐了,可今天却反被她将了一军,叶兰仪朝着何氏那儿看了一眼,挨着叶老夫人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祖母。 这可把叶老夫人给心疼着,拍了拍她的背,“都孝顺,你啊最心疼祖母。” 叶兰仪没有破开笑意,而是直瞅着叶兰嫣,轻声幽幽,“二姐姐今日做的这些,该不是到祖母这儿为自己求情的吧。” 叶兰嫣低头若无其事的看着袖口上的暗花,“我又没做错事,求什么情。” “昨天府里都传了,二姐姐和萧家大少爷私定终身,那萧家大少爷都在叶公府的大门口跪了一下午,今天一早又来求见大伯,难道二姐姐不是为了这事儿和祖母求情来的。”叶兰仪话音未落叶老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众人皆知老夫人是极不喜和萧家做姻亲,奈何二姑娘喜欢,老夫人为此事没少生二姑娘的气。 何氏瞪了叶兰仪一眼,笑着替叶兰嫣说话,“这事儿都是胡传,不能昧了咱们叶府姑娘的名声,我记得昨个儿也没谁去开门。” 就差添了这把火,叶老夫人看了叶兰嫣一眼,“没你的吩咐,昨天蝉翘怎么敢出去送垫子。” “二婶说的没错,这事儿确实和兰嫣没什么关系。”叶兰嫣说着,看向叶兰仪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声音渐冷,“谁在府里传我和萧家大少爷私定终身,这样嚼舌根的人就该乱棍打死了扔出府去,五妹你也得小心点,可别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叶兰嫣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厉色让叶兰仪不由的心惊,她捏了捏袖子,“你说没有,为何那萧加少爷还跪在大门口,你还让人给他送垫子,难道不是心疼。” “笑话,难道还是我让他跪的,送个垫子不过是怕他跪坏了身子,到时外人说起来,倒显得我们叶府不近人情了。”叶兰嫣哼笑了声,“五妹,府里头究竟哪个胆大的敢胡诌这些事,你告诉二姐,这样搬弄是非的人可留不得,如今大姐姐尚未出嫁,这样的谣传影响的可不止是我一个。” 叶兰嫣厉声呵斥的神情让叶兰仪彻底嘘了声,只是她神情越发的委屈,一旁的何氏呵笑了声打破沉寂,“兰仪也是关心你,你何须动怒,这些事没有自然是好,只是如今外头这般传着......” 何氏顿了顿语气,脸上的神情是欲言又止。 “行了,小五也是关心你。”叶老夫人沉声,“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指责她。” “祖母,不怪姐姐,这两天她心里也应该为这事儿发愁。”叶兰仪抓着叶老夫人的手,温温柔柔的,红着眼眶如刚刚受了惊的白兔,无辜又委屈。 叶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抬眸看叶兰嫣,想着这件事前后,心中不由置了气,“不是说好话的就行,这几日你老老实实留在蘅芜院里,半步外院都不准出!” “是。” 原本听闻这话该是恼羞的叶兰嫣这会儿却乖顺的应了下来,仿佛刚刚对叶兰仪的凌厉不过是错觉罢了,更没半点不情愿,让想趁着这时机多说上几句的何氏也无话可说。 5.005.好人做到底 从奉祥院离开时候叶兰嫣走的并不快,叶国公府内除了父亲的书房外就属祖母这一处附近景致最好,尤其是入了秋,奉祥院外处处透着秋爽,路径旁栽种着两株红枫,早晨的阳光斜照着,地方斑驳点点枫红,与树影相衬。 第6节 背后忽然传来了叫喊声,叶兰嫣转过身去,叶兰仪带着两个丫鬟朝着她这儿都来,带着一抹怂恿,冲她笑道,“二姐也是要去外院么,也是呢,如今虽天冷,正午时分这么跪着也是晒,昨天已经是半日,若是今天再跪上一日可真吃不消了,姐姐心疼也是应该。” 叶兰嫣所站之处正好是红枫下,她抬手折了一片枫叶拿在手中把玩,神情随意,“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心不心疼。” “二姐别说笑了,在祖母面前你要装着不在意,想必心中早就急坏了。”叶兰仪看她这般镇定,心底里满是嘲弄,嘴上却说的亲切,“二姐要想去见见,我可以帮你呢。” “你这么殷切的跑来说要帮我,我还真是不好拒绝啊。”叶兰嫣忖思片刻,手里的红枫猛然一折,白皙的指缝间绕着那泛黄的蒂子,“不如这样好了,为了以防祖母知道了生气,妹妹好人做到底,替姐姐出去看一趟,瞧瞧萧家大少爷渴不渴,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叶兰嫣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叶兰仪眼神微闪,放在身侧袖口底下的手一颤,没由来的觉得二姐看她的眼神有些渗人;可等她回过神去看的时候叶兰嫣又是一副轻轻笑靥。 “我怎么能代替二姐去做这件事,萧家大少爷相见的可是二姐你啊。”叶兰仪微红着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当然能。”叶兰嫣朝着她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望着她慢慢低下头去侧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只有你去,祖母知道后才不会责备于你,你说是不是呢。” “你!”叶兰仪转过头去看她,叶兰嫣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谢的十分诚挚,“那就有劳五妹你了。” 说罢,也不等叶兰仪说什么,扬着笑从她身侧经过,背对而去。 见目的没有达成反被她将了一军,即便只是口舌上的输赢,叶兰仪还是觉得浑身上下的不痛快,她看着叶兰嫣消失在花坛拐角的背影,恨恨的一跺脚,“我就不信,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 没多久叶兰嫣清早去奉祥院给老夫人请安的事在府里传了开来,各院听闻后的反应自然是各不相同,大房这儿的惠柳院内,满院子的花蕙兰开的正好,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正弯腰拿着剪刀剪下花蕙兰,听闻身后丫鬟的禀报,她直了直身子站起来,把剪刀递给候着的小丫鬟,嘱咐她,“就这么剪,不多不少,不要剪岔了。” 说罢才回头看禀报的丫鬟,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手,语气轻柔,“你是说,二姐姐一早去了祖母那儿请安。” 丫鬟跟着她回屋子,“是啊,虽说没有姑娘您去的早,不过对于二姑娘来说,那可是头一回。” 叶兰慧低了低看了裙摆处刚刚沾到的叶子,语气里分不明意味,“是呢,她一向贪睡,又不喜被人打搅,她若不想起,谁都叫不动她。” 丫鬟很快俯下身替她清理了裙摆,进屋时很快有人端了水过来给她净手,用柔软的布擦干了手后抹上乳脂,淡淡的清香味散开来,叶兰慧有些懒意靠在坐榻上,抬头看那丫鬟,“之后呢。” “当时三姑娘和六姑娘也在屋里,还有二夫人和五姑娘。”丫鬟顿了顿,“二姑娘离开奉祥院后五姑娘还跟着与她说了些话,据说,把五姑娘气的不轻。” 老夫人屋子里的事只要是不想传出来的,又怎么能是这么容易打听的,唯有叶兰仪在外和叶兰嫣说话那一幕被不少人看到,所以才能知道的详细些。 叶兰慧眼底里闪过一抹讶异,“二姐把五妹给气着了?” “是呢,说的事似乎关于外头跪着的萧家大少爷。”丫鬟走到她身后给她按着肩膀,“二姑娘这两日看起来奇怪的很,老爷不肯见她,她竟是没有去求。” 要说这府里头谁最能闹,非叶兰嫣莫属,她若不如愿了能搅的蘅芜院上下乃至府里都跟着天翻地覆,大小姐脾气十足,娇蛮的很。 可她又有这资本,她是正儿八经嫡出,母亲虽然早逝,外祖宋家的家世还是摆在那里的,父亲是叶府的国公爷,同母所出的嫡亲哥哥英勇善战,战功赫赫,嫡姐贤淑名声在外,定的婚事又是齐家,她是叶国公最疼爱的女儿,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除了......除了她和萧家大少爷的婚事。 换做是别人,有人这样跪在大门口昭告天下似的求娶,早就被关了幽静责罚悔过,可到底是受宠,外头都传的沸沸扬扬了,父亲居然也只是闭门不见。 叶兰慧回了神,语气淡了几分,“兴许她是知道这一回再怎么求父亲都不会答应。”所以如今卖起了乖,不仅不闹,还破天荒的早起去奉祥院请安。 “二姑娘当初那般求过老爷,这府里头都...”丫鬟顿了顿没有接着往下说,声音低了下去,“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叶兰慧吸了一口气,招手让她把外头小丫鬟剪好的花取来,“取水浸着,下午就能做玉露膏了。” 见自家姑娘无意再说二姑娘的事,彩雀带着个小丫鬟出去准备浸花瓣的水,叶兰慧这才起身,抬手慢慢的抚过桌子上手绣的垫布花纹,抬头看窗外的院子,神情深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叶兰嫣回到了蘅芜院,没多久兰香苑那儿叶兰欣就派了鸣翠过来看她,叶兰嫣也知道姐姐的心思,离开的时候让半夏送她出去,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半夏才回来。 叶兰嫣写下最后一笔,看了看宣纸上的字又不甚满意,转头看进来多时的半夏,“问起了?” “鸣翠问起了姑娘去和老夫人请安的事,按着您的吩咐都说了。”半夏重新替她铺了一张宣纸,叶兰嫣拿着笔端详许久,抿着嘴最终摇了摇头,搁笔走到书架上环视了一圈,挑了一本书下来坐在摇椅上慢慢翻了起来。 屋子里半夏和宝珠退了出去,守在外头的蝉翘见她们出来,“姑娘还在练字?” “姑娘在看书。”半夏摇了摇头问蝉翘,“是不是该准备午食了?” 蝉翘朝着书房内看了一眼,轻声吩咐,“今日早早去了奉祥院请安,想必姑娘是乏了,你去和崔妈妈说一声,迟半个时辰。” 半夏应声出去找崔妈妈,没多久,如蝉翘所料,书房里看着书的叶兰嫣睡着了。 翻了没几页的书搁在胸前,叶兰嫣眯着眼,眉宇偶尔微蹙,看起来睡的并不踏实,紧闭的眼眸上双睫轻颤,泛着殷红的嘴唇抿紧,她睡的并不沉,以至于窗外那轻微的响动都能惊扰到她,真实和梦见参半中,叶兰嫣能即刻醒来却又无力挣扎。 她想起了很多事,满满的塞在她的脑海中,一周一周环绕着画面,甜的,苦的,疼的,最后尽数化作了不甘心,朝着她的四肢百骸冲去,逼迫了她猛然睁开眼,已是汗淋漓。 叶兰嫣喘着气,伸手压在了胸口,那儿一阵一阵的抽疼着,眼眸望着的是屋顶梁上的雕纹,半响,叶兰嫣转过头去看窗口,天色正明。 她又紧紧的闭上了眼,深吸数口气,不知过去了多久,再度睁开时已是清明,她只睡了半个时辰都不到,她做了无数个梦。 快用午食时蝉翘走了进来,叶兰嫣靠坐在摇椅上悠悠的翻着手里的书,见她进来,起身把书搁在了一旁,“府外如今什么情形。” “萧家大少爷一早就来了,如今还跪着。”蝉翘跟着她出了书房,“今日外头看的人,比昨日还要多。” 宝珠布好了桌子,崔妈妈准备的都是叶兰嫣喜欢吃的菜,坐下之后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盛下来的汤,转头看蝉翘,“去把小竹叫来。” ...... 在后屋跟着半夏收拾东西的小竹忽然被叫去主屋,她显得有些紧张,一路问着前来叫她的宝珠,“姑娘不是正用午食,宝珠姐姐,你可知道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宝珠转头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姑娘找你必然就是有事。” 小竹身子一缩,她是怕啊,姑娘吃饭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从来不会超过两个人,这时候把自己叫过去,肯定是有事。 “没出息。”宝珠看到她的惧意,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胳膊,“你要没做错事姑娘能罚你不成。” “上回我也没做错事啊。”小竹小声嘀咕,她就是和四姑娘院子里的小屏多说了几句话,被姑娘知道后狠狠的责罚了一顿。 第7节 “你啊,坏就坏在这张嘴!”宝珠带着她到了门口,低声警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长点心!” 小竹低着头跟进了屋子,叶兰嫣刚刚喝完了汤,见她进来,轻指了指一旁让她站过来,语气随和的很,“从昨天和今天已经过去一日,你和我说说,这外头都传了些什么话。” 小竹身子一抖,下意识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一直在蘅芜院里伺候,不知道外头传了什么。” 叶兰嫣眉宇微挑,语气依旧是淡的很,“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你有何用。” 小竹紧咬着嘴唇怎么都揣摩不透此时姑娘想要做什么,叶兰嫣却没这耐心继续给她时间,示意蝉翘把人扶起来,沉声,“府里府外,这两日到底都传了些什么。” 6.006.是两情相悦【捉虫】 小竹不敢再说不知道,低着头心思转着,颤抖着嘴唇抖漏出一句话来,“府里没传着什么,府外......府外听门房婆子说,外头传着萧家大少爷对姑娘情深意重。” 小竹说完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低低嗯了声,“还有呢。” “还有......外头说姑娘也是......也是中意萧家大少爷的,只是......只是老爷不同意,所以才......”小竹说的胆战心惊,抬头偷偷看了姑娘一眼,见她神情里未有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外头说萧家大少爷和姑娘是......是两情相悦。” 叶兰嫣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门房的婆子都知道这些,那府里头又传了些什么。” 小竹忙摇头,刚要说不知道,后头宝珠伸手轻轻顶了她一下,小竹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双脚犹如是踩在尖钉之上,疼得她脸色苍白。 叶兰嫣看她身形摇晃都像要晕过去,“你但说无妨,我不会责罚你。” 小竹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府里头在传姑娘何时会去向老爷求情,他们还说,说姑娘这么喜欢萧家大少爷,非他不嫁。” 宝珠再想提醒小竹已经来不及了,叶兰嫣脸上的神情透着古怪,小竹说的越多她看起来好像越高兴似得,二姑娘非萧家大少爷不嫁,二姑娘这种性子最后一定会求老爷,二姑娘和萧家大少爷这般闹的人尽皆知,往后别想再许人家了...... 屋子里死寂一般的安静,蝉翘她们也被小竹说的话惊的不轻,一来是府里底下传着的这些话,二来是小竹那倒竹筒似的说话方式。 叶兰嫣看着小竹,神情耐人寻味,“说完了?” 小竹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顾不得膝盖的疼,“姑娘,这些都是他们乱说的。” 叶兰嫣示意宝珠扶她起来,“看来你与底下这些人的关系不错。” 小竹的身子更抖了,“奴婢只是碰巧听到他们说起这些,奴婢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说过关于姑娘的事。” “行了,你出去吧。”叶兰嫣摆了摆手,小竹如获大赦,小心翼翼的看了叶兰嫣一眼,这才慢慢退出屋去。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冷了,蝉翘见姑娘没什么胃口,轻声询问,“姑娘,小厨房里炖着你爱喝的甜汤,要不要给您盛一碗。” 叶兰嫣点点头,吩咐宝珠前去跟着小竹,“看看她去了哪里。” ...... 午后时分大厨房里安静得很,距离准备晚食还有些时候,厨子和烧火丫鬟们都在休息。 这时有个小丫鬟朝着大厨房后头的杂院里匆匆走去,到了院门口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低啜泣声,放置杂物的屋子后头稻草堆中缩着个身影,哭声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小丫鬟走近,小竹抬头看到来人,起身直接抱住了她,哭的更加委屈,“小屏,你怎么才来啊。” “院子里事多,我这不是得忙完了才能过来。”小屏看她哭的梨花带雨,手又是冰冷的,关切道,“出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小竹颤抖着嘴唇,眼底闪过一抹惧怕,小屏看得了然,叹了一口气,“二姑娘责罚你了?” “不是。”小竹摇摇头,“二姑娘她没有责罚我,可是。”她觉得二姑娘这个样子,比责罚她还要让她觉得害怕。 小屏心念一动,蹲下身子陪着她靠在稻草堆里,缓着语气劝道,“我下午都没事,你要不去我那儿坐坐,慢慢说。” “你那儿我就不去了。”小竹拉住她的手恳求,“你就在这儿陪我会儿,行不行。” “再过半个时辰大厨房里就忙起来了,到时人多嘴杂,看到你这样还不知会传什么话出去,你要是不想去我那儿,咱们去小桃那儿,她在外院,也碍不着谁。”小屏把她扶起来,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那行,就去小桃那儿吧。”小竹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掩着眼泪,转头看她,张了张口有些犹豫,“小屏,四姑娘对你好不好。” 小屏牵着她走出了杂物院,笑道,“四姑娘对待下人都很宽厚,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呢。” “是啊。”小竹自言自语了一句,把小屏递给她的帕子捏紧在了手中,眼神微闪,也不知想着什么。 ———————————————————————— 叶兰嫣午睡醒了后宝珠进屋回禀,末了询问,“姑娘,是不是要把小竹叫回来。” “叫回来做什么。”叶兰嫣不喜蝉翘递上来的玉钗,指了指盒子内的另外一支,“就是要她去说。” 宝珠有些急了,“那怎么成啊姑娘,您说的话她怎么能传给别人去,平日里她喜欢钻着打听那些也就罢了,姑娘您都责罚过她一回,她还是要和惠柳院那儿接触。” 叶兰嫣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终于满意了新玉钗,转过身看宝珠笑道,“就让她去,除了她之外还真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去替我把这些消息传出去。” 二姑娘明面上装着不在意,暗地里不知道打听了多少回关于萧家大少爷的事了呢。 宝珠意会过来,却更疑惑姑娘如今的做法,“姑娘,这样岂不是说了您的不是。” “那不是更好,这些人更愿意听她们想听的,最好这消息还能传到府外去,否则,他拿什么作为跪下去的动力呢。”叶兰嫣眯了眯眼,萧景铭可不笨,自己要是连着三天都没动静,他不会继续往下跪的,她得给他希望啊,让他撑的到明日。 宝珠抿了抿嘴,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姑娘如今的打算了。 叶兰嫣起身换好衣服,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吸了一口气,“走罢,该去和母亲请安了。” ...... 从蘅芜院过去,经过了后花园入了小廊,经过一道拱门就到了玉清园,叶兰嫣站在小廊尽头,抬眼望去看到的不仅是玉清园,还有距离并不远的玉晖园。 玉晖园是叶兰嫣生母生前住的地方,叶国公府的前国公夫人。 宋氏生叶兰嫣的时候难产,折了身子,在叶兰嫣三岁那年她就病逝了,一年后叶老夫人做主迎娶了方家女做填房,隔年生下了一子。 当时方氏进门前就在玉晖园旁边修缮了玉清园,婚后叶国公也会时常去玉晖园里看看,缅怀逝去的妻子,可叶兰嫣从未见过这位继母和父亲因为此时脸红,也不曾见过她因为父亲对他们兄妹三人的宠爱而有过半分不平。 第8节 过去叶兰嫣对这个继母充满了敌意,越是冲她笑的温和她就越讨厌,明明心里妒忌的要死却还要装着大度,笼络父亲的心;可如今想想,她是真的心宽。 富贵时难见,苦难时分真伪,这是上辈子老天爷用血的教训给她上的一课。 玉清园门口守着的婆子老远看到她就进去禀报了,所以等叶兰嫣进了玉清园,方氏身边伺候的丫鬟胭脂已经在那儿等候她。 “二姑娘。”胭脂笑着行了礼,带着她过了小竹林,朝着主屋走去。 叶兰嫣从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园子,进门小片的竹林,竹林畔合高的假山,一旁花坛边上整整齐齐的收拾着一些盆栽,多是景盆,少有花栽。 远处阁楼旁是和玉晖园相连的半片池塘,池塘上一座小桥,直通玉晖园,桥边的假山上绿绿盎然的蔓延着许多青藤,在这个盛秋的季节里,整个园显露着不一样的绿意生机,还透着些宁静。 很快到了主屋,门口还守着一个小丫鬟,见她们来了,抬手先开了挡风的帘子,胭脂请她进屋,“二姑娘,请。” 屋内方氏坐在榻子上正吩咐一旁的妈妈准备秋入冬时府中上下的制衣,见她进来,摆手让妈妈出去,看着叶兰嫣笑的温和,“你来啦。” 屋子里摆着紫金香炉,袅袅香烟,叶兰嫣还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药味,“您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大碍。”方氏命人把窗户打开,看她眉宇微蹙,“刚刚喝了药,过会儿味就散了。” 叶兰嫣见那丫鬟开窗就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开口解释,敛了敛神色,“入秋天冷的急。” 不曾对方氏说过半句关切的话,此时要开口说出来却显得生疏的很,叶兰嫣放在膝上的手一揪,方氏瞧在眼里淡笑着接了她的话,“是啊,入秋天冷的急,蘅芜院后头还有一片林子,这清冷夜凉的,可千万要记得穿暖,别着了凉。” 叶兰嫣低下头去端起杯子,“您也注意些,别着凉了。” 方氏一愣,连她身边伺候多年的妈妈都跟着觉得惊诧不已,这时叶兰嫣已经喝了茶放下了杯子,“半月前母亲命人送去的莲花竹不知什么缘故枯了一半。” 方氏喜欢栽些东西,也时常会命人送去各院,不过送去蘅芜院的东西向来活不过一个月,有些不到三五天就死了,有些则是一送去就被叶兰嫣扔了,今天这样过来询问怎么养的还是头一回。 方氏命人去叫了个丫鬟进来,“采菱你等会儿跟着二姑娘回去,帮二姑娘看看莲花竹。” “是。”采菱福了福身到了屋外候着,方氏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她种出来的,若是有什么问题,她最熟悉不过。” “有劳母亲。”叶兰嫣点了点头,此时门外来人回禀,四姑娘来了。 7.007.叶府小六郎 叶兰慧身后跟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见到叶兰嫣也在,叶兰慧的脸上有短暂的停顿,随即亲近的和方氏请了安,又温温和和的与她打了招呼,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叶兰慧只比叶兰嫣小了一岁,是魏姨娘所出,和叶兰嫣并不亲近,所以坐下之后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互动,叶兰嫣低头饮茶,叶兰慧则是命跟进来的丫鬟把木匣子给方氏递过去,笑着介绍,“母亲,这是剪迎了晨露的花蕙兰所做的玉露膏,如今秋燥天干,这个正好派上用场。” 木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三盒,方氏拿起翻开盖子闻了闻,“味儿挺好闻的,你有心了。”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叶兰慧嫣嫣一笑,转头看叶兰嫣,抱歉着语气,“不知二姐姐也在,所以就只带了这些,若是二姐姐喜欢的话我差人给你送过去。” 叶兰慧客客气气的,虽是笑着的语气,叶兰嫣却没感受到有几分真诚在里面,她随即笑迎了她,“好啊。” 叶兰慧愣了愣,原本只不过是客套一下,料想到她不会想要自己做的东西的,怎么就忽然答应了呢。 方氏见此,“不如这儿先拿一盒用着。” “这是四妹孝敬母亲您的,兰嫣怎么可以要。”叶兰嫣直接拒绝了方氏,继而笑盈盈的看着叶兰慧,“四妹心灵手巧,想必还留着一些。” “自然是有。”叶兰慧很快掩去了眼底的情绪,笑着点头,“等会儿回去就命人给你送过去。” “那我就先谢过四妹了。”叶兰嫣折过身去看方氏,“母亲,蘅芜院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方氏怎么会看不明白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这几句话的博弈,点了点头,“回去吧。” ...... 叶兰嫣出了玉清园朝着拱门那儿走去,还未走近就看到那头走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年,叶兰嫣定眼一瞧看清了来者是谁后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冲到了自己面前。 叶子闻警惕的看着叶兰嫣,大声质问,“喂,你来玉清园做什么!” “请安啊。”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回忆里那个带兵冲入冷宫想要把自己救出去的男子和如今这个身形微胖的少年重叠在了一起,“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叶兰嫣你心里又打什么坏主意了,你想对我娘做什么。”叶子闻看她笑的这么开心更是怀疑,仿佛她做了什么要不得的事,眼神里还带着一抹紧张。 “你猜。”叶兰嫣实在是觉得他这气呼呼的样子有趣,下意识抬手往他脸上捏了捏,肉肉的脸颊滑嫩的很,竟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周遭一瞬安静了下来,宝珠她们愣愣的看着这情形,姑娘刚刚做了什么?她竟然伸手捏了六少爷的脸! 叶子闻更是涨红着脸怒瞪着叶兰嫣,“你!你干什么!” 白白净净的小胖墩,模样还像方氏多一些,生气起来又怎么会让人觉得害怕呢,叶兰嫣见他捏紧着拳头憋着气一张脸快能烧火了,笑着在他额头上又轻弹了一下,“怎么,害羞了?” “你!”叶子闻牙痒痒的看着她,“你不是不喜欢我和我娘,你干嘛还要来玉清园里请安。”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和你娘。”叶兰嫣看到他悬在腰上的玉佩时眼神微眯,随即又笑眯眯看着他,“谁告诉你的?” 叶子闻红透着脸终于恢复了平静,他冷哼了声,“你小的时候不是连着两次想要把我闷死在摇篮里,要不是下人发现的早,恐怕我早就已经被你闷死。” “不对。”叶兰嫣轻轻否认了他说的话,叶子闻一怔,随即却听到她这样一句话,“应该是四次才对。” “你!”叶子闻怒瞪着她,“你不要太过分了!” 叶兰嫣没在意他的生气,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语气里藏着一抹无奈,一抹微不可见的歉意,依旧是笑眯眯的,“那时候年少不懂事。” 娘亲过世才一年方氏就进门了,不到一年又生下儿子,当时她才四五岁,听多了底下那些话,她厌恶方氏,恨不得她离开这个家,更厌恶她生下的孩子。她真的想要他死,也真的这么做了,她悄悄进了他的屋子后拿被子蒙住他的脸想要闷死他,还有两回,她真的伸手想要把他掐死在摇篮里。 幼年时的记忆里充斥了不安和厌恶,长大后她对他和方氏同样没有好脸色,并没有把他们当做是一家人。 可就是她这么厌恶的两个人,一个陪着父亲战死,一个在叶家被抄后明明已经逃出去了,却还带兵闯入宫想要救她出去,那模样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他满身沾着血一路厮杀到了冷宫,看到她的模样后又红着眼恨不得一刀捅死萧景铭。 后来......后来他也死了。 第9节 那几年叶兰嫣心中唯一的期盼就是被他安置在外的妻儿能够安然无恙不被抓到,那是叶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日日夜夜绞着萧景铭的一根刺。 想到此,叶兰嫣看他的眼神里掺了一抹柔和。 而此时叶子闻正捂住脸冲着叶兰嫣吼,“男女授受不亲!”他真的是讨厌死她了,以前凶巴巴刁钻又难相处,现在这样子更可恶,怎么可以随便动手捏他的脸。 叶兰嫣笑了,给了他一个‘我就是捏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眼神,叶子闻一跺脚,恨恨瞪了她一眼朝着玉清园那儿跑去,进门的时候刚好了出来的叶兰慧正对遇上,招呼都来不及打,叶子闻飞奔着进了玉清园里。 叶兰慧那一撇正好看到六弟红透的脸颊,再回头看叶兰嫣那满脸笑靥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走了几步到她不远处,“二姐姐。” 见是她,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低低的嗯了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叶兰慧道,“对了,我不喜欢太腻的,送过来的玉露膏记得调淡一些。” 说罢,叶兰嫣转身带着宝珠她们沿着回廊往蘅芜院走去,叶兰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拐角处,脸上的笑意一瞬敛下。 “太过分了,二姑娘当您是什么啊,居然还指使着说要调的淡一些。”叶兰慧身旁伺候的彩篱愤愤不平的说道,“姑娘做这几盒不知道要折多少花蕙兰。” “还剩下多少。”叶兰慧转头看她,彩篱想了想,“剩下的是姑娘您留给魏姨娘和您自己的。” 叶兰慧淡淡的吩咐,“你去把我那两盒送过去。” “姑娘。”彩篱心中还是为她鸣不平,自家姑娘哪样比不过二姑娘了,二姑娘凭什么能这样对待她们。 “你现在就送过去。”叶兰慧摇了摇头,彩篱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 回到了蘅芜院后叶兰嫣让半夏带着采菱去看莲花竹,没多久惠柳苑那儿彩篱送来了两盒玉露膏。 尽管当时愤愤不平,但到了蘅芜院这儿时彩篱却不是这副脸孔,笑着把盒子递上来,“二姑娘,这是四姑娘命我给您送来的玉露膏。” “辛苦了。” 叶兰嫣摆手,蝉翘把人送了出去,这厢屋子内,叶兰嫣看着匣子内放着的两个盒子,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来,里面的花蕙兰香顷刻散了出来。 魏姨娘很会教孩子,尤其是女儿,教导的知书达理,又懂进退之礼,一双巧手不仅女红做的好,这制香制膏都很有一手。 当年方氏进门,她不肯住到玉清园里和方氏一起生活,魏姨娘为了把两岁的女儿送去给方氏教养费了许多功夫,但都没能如愿,方氏很快就有了身孕;后来魏姨娘还不肯放弃,这些年来看着主母只有一个儿子,与前头嫡出的两个女儿又不是很亲近,魏姨娘锲而不舍的让叶兰慧对她尽孝,日日请安,时常关切,犹如亲生,为的就是将来在婚事上能让嫡母因着喜爱多上心,嫁得好一些。 上辈子魏姨娘如愿了,四妹的亲事母亲就为她挑选的用心,还备了不薄的嫁妆,可当年四妹中意的,并不是那个翩翩羸弱的贺家公子。 四妹的心气儿不小,叶国公府的四姑娘还看不上贺侯府的三少爷,她瞧上的,可是自个儿姐姐的丈夫。 叶兰嫣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只可惜了,在萧家和萧景铭的眼底,如今也只有正儿八经嫡出的才能做萧家的宗妇,才能有足够的能力助他一臂之力。 ...... “姑娘,四姑娘送的这些可要留着?” 半夏指着两盒玉露膏询问叶兰嫣,叶兰嫣回了神并未再看那两盒东西,摆手,“你们分了用,去把宝珠叫来。” 叶兰嫣吩咐宝珠去前院走动一下,此时的叶府大门口,夕阳西下,晚霞笼着天空,大晴的日子里火红和碧蓝相衬,格外美丽。 围观的人散了一大半,大门口前跪着的人并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和车轱辘声,一辆马车缓缓跑近,停下后上面走下来了一个比萧景铭年纪小上许多的少年。 他走到了萧景铭的身旁,担忧的看着他,“大哥,父亲命我接你回去。” 萧景铭注视着叶公府大门的视线终于动了,他缓缓的抬起手,少年忙扶住他,一旁的仆人扶住了他另外一只手,两个人合力搀扶之下萧景铭从地上起来,双脚触地之后袍子下的膝盖还在止不住的打颤。 “大哥,叶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叶国公是铁了心不同意把叶家二小姐嫁给你,你明天还要来么?”萧景恒看大哥脸上严肃的神情,心中的担忧更添了一分,今日回去还不知会被母亲和二哥他们怎么说。 萧景铭靠在马车旁并未上去,他抬头看叶国公府的牌匾,心里头生出了一丝不确定,这叶国公府太安静了。但他决不能是先放弃的那个,就算最后没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他都不能是先后退的那个。 “来,怎么不来。”萧景铭张口,声音暗哑,他盯着那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的几个字,眼神深幽,“明日才是第三天。” 8.008.恩重父女情 入夜时下了点小雨,第三日的清晨朝阳来的格外迟,辰时才破天了第一缕阳光,叶兰嫣醒的很早,吃过早食之后蝉翘进来替她收拾,“姑娘,今早是不是先去奉祥院请安。” 打开的窗子外透进来一股清冷,扑面令人清醒不少,叶兰嫣摆弄着手里的香珠串,似是自言自语,“今日休沐,先去父亲那儿。” 忖思了半响叶兰嫣又转头看她,“去备一壶君山茶来。” 蝉翘准备好茶跟着叶兰嫣出了蘅芜院,昨夜下的小雨淋的石子小径尚未干,远远看着,那沿着花坛的石头缝隙中隐约可见一抹青绿,清晨的空气里夹杂雨后的新甜,吸入凉意的空气里还有泥土芬芳,混杂着昨日落叶里淡淡的腐旧气息,却令人感觉不到颓然,反而透着生气。 走过了小池塘畔很快就看到了昱泽轩,叶兰嫣清楚,每到休沐之日父亲就会在这里呆上大半日,如今这时辰,他兴许是在写字。 门口就守了一个小厮,见到叶兰嫣过来显得有些惊讶,缓过神来后拦住了她,“二姑娘,老爷有所吩咐,恐怕不能见您。” “父亲何时吩咐你的。”叶兰嫣也不恼,浅笑着看他。 小厮低下头去不敢抬头,“老爷前几日吩咐的。” “是了,我爹前几日吩咐你拦着我,今日可没这么吩咐过你。”叶兰嫣示意宝珠,“在这儿守了这么久想必也是累了,赏些钱给他,回去好买口酒喝。” 宝珠拿了三钱银子塞给这个小厮,等他抬起头看时叶兰嫣已经走到了书房外的台阶下,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门口的老管事看到二姑娘过来已经进去禀报了,过了一会儿管事出来请她进去,叶兰嫣走进书房,左侧那儿的书桌前,叶国公正在写字。 叶知临执笔匀了匀墨并未抬头看她,叶兰嫣也不急,让蝉翘把壶放到炉子上去,在书桌旁的小案桌上放下茶杯,不一会儿水烧好了,叶兰嫣在茶壶内倒上半盏后下盖,没多久淡淡的茶香就从壶内散了出来。 匀出第一遍茶水,叶兰嫣再倒入第二回的水时满盏,拎着茶壶按盖在陶玉的杯子中倒了七分满,这时叶知临刚好落笔走过来,见她已经倒了茶,也未说什么,拿起叶兰嫣准备好的抿了一口,本是蹙着的眉宇散开了些。 “你还静得下心思来泡茶。”女儿养这么大叶知临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再加上这两日她的所作所为,今日是第三天,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是大哥命人带回来的茶,女儿也是借花献佛。”叶兰嫣给他又斟了一杯,自己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清浅为佳,茶香久绕,这茶艺,当年还是为了讨人喜欢才用心学的。 叶知临看了她一眼,“借花献佛乃有所求。” 第10节 叶兰嫣笑了,“女儿是有事想拜托爹爹。” 父女俩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平和地说话了,这一年多里每每提到萧景铭的事叶知临就生气,而叶兰嫣则是耍着性子更生气,父女俩话不过三句就会起争执,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说。 窗外屋檐下笼子里养的鸟雀喳喳的叫着,叶知临看她不急不缓的斟着茶,情绪也跟着慢了下来,“还是为了萧家大少爷的事。” 叶兰嫣收了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随着鸟雀跳动而微微晃动的笼子,声音清远,“女儿已知错。” 她已经知道错了,这辈子再不会让叶家去助他萧景铭登上帝位,更不会让父亲年老还要披着战甲前去镇压叛乱,她要大家还活的好好的,这叶国公府也好好的。 叶兰嫣收回了视线,低头轻轻的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浑浊开来,“爹爹您说的对,女儿和萧家大少爷并不合适,过去是女儿太任性,一意孤行不顾爹爹和哥哥的劝阻,险些酿成大错。” 叶知临有一瞬是觉得这个孩子要反其道而行着让自己答应她和萧家大少爷的婚事,可转念一想他就知道没这个可能性,这孩子太懂得怎么拿捏他的脾气,若是真的想嫁去萧家,她会陪着他一起跪求来逼自己答应。 “那你做了何种打算。”叶知临沉声开口。 “今日是第三天,府外如此,叶国公府的大门不能不开,所以还要请爹爹您出去一趟和萧家大少爷当面说清才好。”叶兰嫣说的很慢,仿佛是每一句话都在深思熟虑,她抬头看他,眼底划过一抹想念和愧疚,“往后,女儿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惹您生气了。” 小的时候她最喜欢呆在他怀里,三两岁的时候像个软团子,乖乖的窝着陪他看书,看他写字;她比大丫头更加黏人,她的娘亲身体不好,她就专黏着他,走哪儿都要跟着,有时她醒得早,得知他出门去早朝都能一路哭着不肯让他出门。 可自从他再娶之后方氏生下闻哥儿,她就不肯再让他这么抱着。 她开始和他作对,脾气越来越骄横,甚至还欺负当时才在襁褓中的闻哥儿;老夫人念叨起来时候他总说着女孩子脾气骄纵些也没事,这么大的叶家护着她,谁也不能欺负了她,直到她从一年多前开始因为萧家那小子的事和他闹脾气。 这就是从一年多前开始,父女俩再没有如同过去那样能好好坐下来说话,她也再没有在他面前示弱撒娇过,而现在又仿佛是回到了过去那些日子,眼前的孩子又似是一瞬懂事了。 沉吟半响,叶知临握着手中的杯子说了声好,当爹的说不出口多少感概肺腑的话,所有的欣慰也就化在了这一个“好”字上面。 叶兰嫣笑了,脸颊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杯子,那笑意达了眼底,微微湿润。 屋檐下的鸟雀叫的欢,守在外头的老管事没有如往常那样听到里面起争执的动静,双手握在怀里,也是老怀安慰的神情,老爷和二姑娘不吵了,可是太平了。 —————————————————— 萧景铭一早就到了叶国公府,这是第三天,第一天在这儿求见时他就放了话要跪三日求得叶国公答应把女儿嫁给他,今天又是休沐之日,所以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特别多。 闲来无事的人谁都不会嫌事情太大,茶余饭后缺的就是这些能说道的事,快至晌午,叶国公府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甚至还有几个摊贩瞅准了这几日这儿人多,推车过来叫卖的。 正午时叶国公府那紧闭了三日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才开一道缝隙众人的视线就都集中了过去,萧景铭微抬了抬头,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大门缓缓拉来,仿佛是达到了众人心目中的期许,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哗然,大门口那儿站着的正是叶国公府的主人叶国公。 萧景铭没作犹豫,看着出来的叶国公郑重其事的叫了声伯父,依旧是跪着并未起身。 叶知临示意门口的家仆前去把萧景铭扶起来,叹了一声,“贤侄不必如此,还请回去吧。” “伯父,我是诚心前来求娶您的女儿,并非戏言,更非随意,还请伯父答应!”萧景铭站稳之拱手恳切,语气诚挚,谁的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娶叶国公府的二姑娘的。 叶知临不语,只是看着他,那眼神说明了一切,不答应就是不答应,就算是在这里跪上十天半月他还是不会答应。 “伯父!”萧景铭喊了声,又跪了下来,“我与兰嫣是两情相悦,请您答应我们的婚事,我萧景铭在此立誓,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弃于她,更不会辜负她,只要我活着一天,必定会将她捧在手里。” 他的声音几乎是穿透了这些人的议论在叶国公府的大门口扬开,众人再度哗然,以萧家大少爷的身份这种当众立誓的做法有几人能做到,试想一下,这样立誓之后,今后但凡是有一丁点的不好都会惹人诟病,可他萧景铭说的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半分假意。 萧家和叶家算是门当户对了,这叶国公和萧太傅在朝中更没有什么瓜葛,萧家大少爷年少有为,重情重义,不曾有过什么不好的传闻,而他自中意叶家二姑娘开始就一心想要娶她为妻,叶家小姐对他并非无意,此乃两情相悦的大好之事,有什么理由要拒绝呢。 如今这萧家大少爷还做了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此番诚意,那还不答应? 暗漆色的大门内萧景铭的这番话传在她的耳中却犹如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叶兰嫣嗤嗤的笑着,最后却是泪流满脸。 他是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诚意,先骗了自己才能够骗了别人,谁能相信他这是装的,不是真的;外头那群跟着看了三日的人恐怕已经被他这番真挚肺腑的话给感动的都想把女儿直接送去他家嫁给他了。 她又怎么能不恨。 “小女年幼不懂事,性子顽劣,这是做父亲的没有教导好,是我的错;自古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们只是交好,何来你与她两情相悦一说。今日闹出这些事来小女的确也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我会好好教导她,她不懂事,还望贤侄不要放在心上。这几日的辛劳,还是早些回去好好休养为好,别辜负了圣上对你的一番期许。” 叶兰嫣的耳畔缓缓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眼眶中的泪水打着转往下掉,她错的再多父亲还是极力的维护着她。 蝉翘将第二块帕子递给她,叶兰嫣捏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大门,努力眨了眨眼睛将里面的泪水摒除,“我们走。” ...... 叶知临朗声说完这番话,门口也安静了,众人面面相觑还在等着这萧家大少爷对此还会说些什么,叶知临看着萧景铭又说道,“至于这婚事也不该由你一个孩子前来说,既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数,不论我答不答应,那都是和你父亲母亲之间的商议,你回去吧,这几日叶国公府的外头也热闹够了。” 随着叶国公话音刚落,叶府的家仆就开始帮着萧景铭把那些送礼的箱子都给抬上了马车,在小厮的搀扶之下萧景铭再度起身,神情沉寂。 “伯父说的是,此事是侄儿考虑欠妥。”萧景铭低垂着眉头缓缓开口,透着的依旧是诚恳,并未恼怒,“我对您的女儿亦是真心,望伯父能再行考虑,成全我们。” 萧景铭的此番气度,也是令人佩服不已,等他上了马车之后这人群中不知谁起的头,竟然鼓动了一阵掌声,有人叫好支持,还有人凑着热闹说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叶知临负手在背看着马车里去,微叹了声,“竟还不肯放弃。” 9.009.处置小丫鬟【捉虫】 马车跑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萧府,午后的时辰大门口轻轻荡荡也没什么人来去,只有及早得知消息的萧景恒在门口等着。 见到马车停下后萧景恒跑下来扶着萧景铭下来,也不需要问什么,只看一眼后头马车上装的那些东西就明白情况如何,兄弟俩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进了萧府。 刚过石屏前厅那儿就走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萧夫人看到他们后头几个家仆抬进来的东西,神情里一抹嘲讽,“这来来回回抬了三日,最后还是得抬回家来,景铭啊,你是不是还嫌这脸丢的不够大。” 萧景铭抬头稳声叫了声母亲,要从他们身旁经过时被跟着萧夫人一起出来的萧景轩给拦住了,萧景轩嘻嘻笑着看他,“大哥,我听说叶国公府的大门一关就是三天,今天好不容易开了,这叶国公却不买你的帐,连门都没让你进。” 看萧景铭凝沉着脸萧景轩笑的更放肆,“大哥你怎么会想到用这办法去向叶家求娶的,这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三日你跪的疼不疼?” “既然诚心想娶,跪三日又有何妨。”萧景铭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恼怒。 “可惜你跪的再多叶国公还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萧景轩瞥了一眼他的双膝,“我看大哥还能再多跪上些时日,要是把腿跪废了,说不定那叶国公就答应了。” 第11节 萧景恒见他说的这么毒有些看不下去,“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三弟,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大哥养的一条狗。”萧景轩微眯了眯眼,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这大哥一招手你就去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维护的可真紧。” “你!”萧景恒就是个实诚孩子,又怎么说得过他,萧景铭原本还平和的神情听了他这么说后即刻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萧景轩一愣,瘪了瘪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却依旧是痞着神情,“你要是不觉得丢人,改日你还可以再去。” 萧景铭没再看他,带着萧景恒从他们身旁经过前往自己的院子,这边站着的母子俩脸上的讽刺之意却是越渐明显。 ...... 萧家大少爷跪求三日、求娶不成的事很快传了开来,他与叶国公在叶家大门口说的一番话自然也跟着传扬开来,萧家大少爷对叶家二小姐是如何的情深意重,他又是如何的气度能放得下身段,离开时又如何得体大方。 如今这件事传的满城皆知了,人人都知道叶家二小姐和萧家大少爷互衷情谊,谁还会上门来提亲啊,这样优秀的人叶国公都看不上,那在他眼里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的掌上明珠呢。 叶国公府内,蘅芜院里别人以为备受困扰的叶家二小姐如今正靠窗坐着,面前的小案桌上摆着一盘棋,黑子白子都是她一人所下。 “姑娘。”半夏着实是不能理解自家姑娘的想法,非但没有为那些传言发愁,反而还觉得挺高兴的,“您并不想嫁给萧少爷的,为何不在第一天就让国公爷给拒了。” 叶兰嫣从另一边拿起一颗黑子放在了白子旁边,“他言明要跪三日,以他的身份,这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总不能强行赶人,他想跪,那就让他跪着,等三日过后再让父亲出面拒绝。” 而她,更需要这几日的时间好好捋清些东西。 “可是,三日过去这城里都传了姑娘不好的名声。”半夏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半夏,经此一事前去萧家议亲的人可是会多起来呢。”叶兰嫣悠然着声调,“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想必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听着便已经心动了。” “可对于女子来说,要是有了这样的传闻缠身啊,她就不会有多少男子会为了她再动心,说起来这真是有些不公平。”叶兰嫣笑了,抬手捻起一颗白字放了下去,“也好,起码有一阵子不会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半夏这几日已经体会多了姑娘的变化,如今又来了一句惊世憾俗的话,她这会儿倒是显得淡定,走到她的身后替她轻轻捏着肩,“宝珠在外候着了。” “不吃了,让她进来吧。” 半夏撤了碗,没多久宝珠进来了,几个丫鬟中就属宝珠最为心直口快,进来之后不等叶兰嫣问她就开始说,“姑娘,昨日您要我和小竹说的我都说了,今早大厨房那儿就听到底下那些人在说起这事儿。” “昨天夜里她出去了?” “收拾完了后她说肚子不舒服出去了一趟,隔了小半时辰才回来,今早听门口的婆子说她是从前院那儿回来的。”宝珠把昨晚到今早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今天晌午没开大门之前府里头传着的都是二姑娘去求国公爷的事,光是求的内容就有好几个版本。 “看来是我这蘅芜院小,容不下她了。”叶兰嫣吩咐宝珠,“替她收拾好东西,把人送去四姑娘那儿,就说是我吩咐的。” ...... 宝珠把人送过去后惠柳苑那儿没什么动静,到了傍晚,玉清园那儿方氏派人过来请她,说是有事相商。 叶兰嫣带着宝珠前往,到了玉清园后发现屋子里叶兰慧也在,叶兰嫣嘴角笑的清浅,坐下后捻了捻手中的玉珠抬头看方氏,“不知母亲请我过来有何事相商。” 方氏问的温和,“我听闻你送了个丫鬟到惠柳苑那儿。” “是啊。”叶兰嫣点点头,恍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母亲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如今我院子里还缺两个丫鬟,还得劳烦母亲您再派两个过去呢。” 叶兰嫣闭口不提送过去的缘由,方氏却不能不问,“这丫鬟若是伺候的不好,送到玉清园里过来就成,惠柳苑那儿也不缺人。” “也不是不好。”叶兰嫣笑了,抬头看叶兰慧,“说起来那也是缘分,我看小竹这丫鬟跟三妹那儿十分有缘,我这院子都快待不住了,索性我成人之美,把人送给三妹,小竹这丫头可机灵的很,要不是看在这份上,我还真舍得不把人送给你呢。” “二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叶兰慧张口,声音轻轻柔柔的,噙着笑意看起来惹人亲近,“我那儿并不缺人,你这丫鬟我也是未曾有过印象,你把人送过来之后这丫鬟一直哭呢,我把人也带来了,等会儿回去二姐可别忘记带走。” 叶兰嫣嘴角一勾,泛起一抹玩味儿,原本以为她会自己过来蘅芜院一趟,没想到她是要母亲给她做主呢,那她就让母亲好好给她做做主,“既然人来了就带她进来罢,我也好问问,她比较想留在哪儿。” 叶兰嫣一摆手宝珠就从外头把人带进来了,小竹哭的双眼桃肿,看到叶兰嫣时身子不由的一缩。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把你送去惠柳苑。”叶兰嫣缓和着语气问跪在地上的小竹,小竹低头摇着,她确实不知道二姑娘为什么忽然把她送去惠柳苑。 “昨天下午你去了哪里。”叶兰嫣话锋一转开始问她问题,小竹捏紧着衣服哽咽,“昨天奴婢去大厨房里替姑娘看着药盅。” “那昨天晚上你去前院又做什么。”叶兰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慢悠悠补了一句,“门口的婆子看到你从前院那儿回来,你是不是去找小桃了。” 小竹身子一颤,余光中瞥见叶兰嫣低眉喝茶的神情心中满是惧怕,她胡乱的点了点头,姑娘知道她去找小桃了,那姑娘是不是也知道她昨天下午在大厨房后头见了小屏,那还有之前... “你与小屏小桃一同进府,三人情同姐妹,平日里你与她们也时常相聚聊天。”叶兰嫣顿了顿,“如今我把你送去惠柳苑伺候四姑娘,让你们几个姐妹可以走的更近一些,你可愿意?” 叶兰嫣这番话看似没什么关联,方氏却已经听出些意思,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叶兰慧一眼,静看着叶兰嫣怎么继续往下说。 小竹朝着叶兰慧那儿飞快瞥了一眼,仿佛是背后有多大的恐惧在逼迫着她,叶兰嫣问完之后没多久她就迫不及待的点了头。 而她这一点头,叶兰慧的脸色却变了。 “四妹,莫不是你那儿还留不了一个丫鬟么,这府里头也难能有这么可贵的姐妹情谊,伺候的日子久了相互扶持也是应当,如今我成人之美,四妹那儿应该不缺半间屋子让她住才是。”叶兰嫣这才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叶兰慧。 “我那儿并不缺人,二姐要是不想留她,打发了便是。”这时叶兰慧也做不出什么大度情怀了,她要是把这人收下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四妹你怕什么呢。”叶兰嫣指了指小竹,“我又不是往你那儿安插什么人,只是看她和小屏交好,留一个院里也好相互照应,你若担心就让她在外头伺候着,这府里谁人不知四妹你最是体恤下人了,小竹留在你那儿啊,我放心。” 叶兰慧涨红着脸颊看着叶兰嫣,“二姐,你若不想留人也不必不这么说。” “我看你还是留着的好。”叶兰嫣往她那儿靠了些,噙着笑意压低声音,“这样以后你的丫鬟也就不用两头跑了。” 10.010.谁欠风流债(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叶兰嫣似笑非笑的坐稳了身子,转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姐姐将嫁,如今我也得学着如何管理这些内务之事,只是调配一个丫鬟罢了,四妹若是觉得不合适,之后打发了便是。” 叶兰慧紧紧的揪着手中的帕子,袖口半遮下五指都泛着青白,半响她抬头冲着叶兰嫣一笑,“姐姐若是想学内务之事,妹妹自然会配合,不过是个丫鬟,虽说我那儿不缺,安排个差事还是行的。” “起来吧。”叶兰嫣朝着小竹看去,意味深长,“往后你可要好好侍奉四姑娘。” 只要是不留在二姑娘身边伺候着,小竹去哪儿都愿意,她抬头看着叶兰慧,脑海里也都是之前小屏说过的话,四姑娘是这府里最体恤下人对下人最温和的了,跟着她一定不会差,“是,奴婢会好好侍奉四姑娘。” 叶兰慧点了点头,方氏坐在那儿看了许久,等她们都不说话了这才开口,“安置妥当了就好,蘅芜院这儿我会派人过去。” 第12节 “那就有劳母亲了。”叶兰嫣恍然想起什么,邀请叶兰慧,“这几日天气不错,明日出游,四妹可要一起?” 叶兰慧一愣,低下头去婉拒了她,“改日吧,二姐玩的开心。” “好吧。”叶兰嫣起身,冲着方氏福了福身,“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母亲。” 方氏摆了摆手,看叶兰嫣出去,面朝着叶兰慧和颜,“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是。”叶兰慧揪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原以为母亲会为她做主,帮她说话。 ...... 叶兰嫣从屋子内出来,出了玉清园宝珠才忍不住发问,“姑娘,您要打发了小竹,为何要把她给四姑娘。” “她这一张嘴替她办了这么多事,如今把人直接给她使岂不更好。”叶兰嫣抬手折了路边的细枝,“这几日府里那些话,有多少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 “恐怕四姑娘也不会久留她。”宝珠这几日留意着小竹后对她失望不小,虽说本性不坏,可就让人当枪使败了姑娘的名声她都自己没个知觉,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继续留在蘅芜院里头。 “这你就错了。”叶兰嫣轻笑,“她可是喜欢好名声的人。” 宝珠看着叶兰嫣的侧脸有些晃神,虽说姑娘在处置小竹的事情上看似仁慈,可实际上宝珠却觉得这般比过去那些责罚处置要狠的多。 ———————————————————— 第二天一早府外就备好了马车,叶兰嫣带着半夏和宝珠两个人出门,还跟着两个随身护卫。 清晨从叶公府这儿出来没什么人,到了集市时才渐渐热闹,叶兰嫣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每看到一处熟悉的地方她的心就落定一分,她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门,是因为她更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最后那些日子,浑浑噩噩中她时常半梦半醒的回忆到过去的事情,叶家,父亲,哥哥,还有她的孩子;她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给自己做的一场名叫悔恨的美梦,所有如今的一切只不过是日日夜夜冷宫中她对过往的悔恨而做的一场梦,梦醒了,睁开眼还是那冷墙寒风。 马车直出了城朝着城南那儿的西子湖跑去,半夏见她一直看着窗外,让宝珠把随身带着的斗篷给她披上,“风吹的冷,姑娘小心着凉。” 窗外的景逐渐从平地转为山林,过了没多久就是稀松的小林子,再过去些出现了小山坡和远山,如今盛秋,远远的看过去漫山遍野的枫林泛着枫红,正昭告着金秋的盛色。 马车在平地上停了下来,宝珠掀开帘子,外头护卫已经摆好了台阶。 “姑娘,来。”宝珠扶着叶兰嫣下马车,这么早来西子湖畔,这儿真的没什么人。 建安城外几处湖畔都是出游的好去处,西子湖还是离的较远的,因着旁边的山上没有修建亭落,湖畔也没有养荷建回廊,这儿来的人比其余那几处要少得多,但是叶兰嫣很喜欢来这儿。 脚踩在松软的草地里,因为是生长在湖畔,这儿的草地还泛着青绿,唯有靠着路的那段泛了黄,湖畔的这些却还是郁郁葱葱,叶兰嫣提了提裙子走到湖岸边,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那远山,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叶兰嫣眯起眼,枫叶香,水波清,青草幽幽,朝阳暖人,耳畔还有山林里清晨的鸟鸣和风吹树林时那沙沙的声响,那是大自然赋予的宁静,闭上眼睛用心去听,甚至还能感受到湖面下清晨间游动嬉戏的鱼儿,迎面吹来的风如轻羽划过她的心,轻柔温和。无数种味道汇聚在了一起,给了她无比的踏实感。 许久过去她才睁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前还是这些景,这不是梦,这又怎么会是梦呢。 ...... 沿湖漫步,湖面上偶尔有飞鸟略过,惊起了一波涟漪朝着湖岸这儿荡漾,远远的另一边建着一两个亭子,大半个时辰后那儿也有了出游的人。 叶兰嫣转过身往回走,身侧的小林子中忽然一阵悉悉索索,抬头看去忽然从那边的一棵树上窜下来一道小身影,嗖的从她的脚畔跑过到了她身后的小堆落叶中。 “姑娘。”宝珠忙扶住了她,叶兰嫣轻嘘了让她们安静,定眼看去,那落叶中露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轻轻晃动。 “来,给我。”叶兰嫣让半夏拿了糕点出来,朝着那儿走近了一步,脚才刚落地那小东西便扭头过来看她,怀里抱着个不知名的小果子,两只可爱的小耳朵竖在头上,黑溜溜的眼珠正瞅着她。 叶兰嫣慢悠悠蹲下身子,掰了一些糕点放在地上笑眯眯看着它,小家伙低头看了一眼她放在地上的糕点,竖着身子又看她,僵持了许久,它朝着叶兰嫣这儿飞快的冲了过来,捡起糕点闻了闻后捧在了手里低头吃了起来。 橘红的四肢毛茸茸的十分可爱,一双小耳时不时机警的晃动,等到叶兰嫣把第二块糕点掰下来给它吃的时候它又朝着她这儿走近了两步,竖着身子站在她面前吃的认真。 等着它吃完了,叶兰嫣把最后的一些放在了自己手中,笑眯眯看着它,小东西瞅了瞅她,小爪子轻轻的挠了挠头像是在思索似的,半响,它窜到了叶兰嫣的手里从中抱起糕点,在宝珠她们的轻呼声中窜到了叶兰嫣的肩膀上。 “还真是自来熟的小东西啊。”叶兰嫣笑了,也不介意它站在自己肩膀上,抬手轻轻触了下它的脑袋,小松鼠轻吱了声,还在忙不停的吃糕点。 “姑娘,我替您抓下来吧。”半夏担心这小松鼠挠乱姑娘的衣服和头发,正好食盒里还放的下这个小东西,只要带回叶府放笼子里就能养了。 “不用。”叶兰嫣伸手托在自己肩膀旁,小松鼠抬头看了她一眼,吱了声跃到了她的手心里,叶兰嫣捧着它到自己眼前,笑着打趣,“呐,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带你回去了。” 小松鼠捧着还剩下些的糕点歪头看着她,半响,它把那点糕点塞到了嘴巴里从她手臂往下爬,窜回到了地上。 “姑娘,要不要抓回去。” “走吧。”叶兰嫣笑着摇头,虽说一眼看着就喜欢,但是小东西野性足,怕是抓了去也会自己跑掉,若是一直关在笼子里也未免可惜。 叶兰嫣转过身朝着马车那儿走去,快走到时忽然脚下有什么挠了自己的裙子,低下头去看时这小东西已经窜到了她的肩膀上,两只前爪还捧着个椭圆的果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呢,吱吱的叫了两声。 “真愿意跟我走了?”叶兰嫣轻轻的戳了一下它的小肚子,它也不怕生,把果子捧在怀里,一只前爪轻轻搭在了叶兰嫣的手指上,绒毛的长尾扫过她的耳朵,仿佛是它在高兴的说笑,叶兰嫣愣了愣,随即笑的开怀,“好,今后你就跟着我,包你有吃有喝!” ———————————————————— 马车从西子湖回建安城已经晌午了,叶兰嫣并不想这么早回府,让车夫驾车从热闹的南市过去,在旺喜楼外停了下来。 这旧时宫廷御厨开的酒楼生意一向好,如今正值了正午,酒楼大堂内十分的热闹。 大哥在这儿包了一间包厢,常年都为他空着,叶兰嫣就在这个包厢内用了午饭后下楼打算再去逛逛,从三楼下来刚到二楼楼梯口这儿,迎面包厢内出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男子衣冠楚楚,看起来年纪和大哥相差无几,他的怀里还倚着一个女子,打扮艳丽,妆容精细,隔着这些距离叶兰嫣就闻到了浓重的脂粉味儿。 大白天的哪个良家的女子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倚在男子怀里,宝珠跨了一步护在了叶兰嫣面前阻隔,这行人走到楼梯口时其中那男子还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一眼,这一看,叶兰嫣认出了他。 11.011.谁欠风流债(中) 这不就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彭二少爷,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行的也是风流倜傥的事,叶兰嫣之所以第二眼才认出他来是因为她成亲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而在成亲之前可听了不少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吏部左侍郎彭大人功绩平平,靠的大都是在宫中深受皇上宠爱的妹妹贤妃娘娘的帮忙,在外人看来彭家的发家史莫过于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彭家二少爷搂着女子往下走,经过叶兰嫣身旁时还朝着她这儿看了一眼,也是那女子看的精,瞧见蹲在叶兰嫣肩膀上的小松鼠,张口惊呼,“什么东西。” 小松鼠竖起耳朵朝着她那儿看去,两只前爪不住的开始擦着鼻子,那模样像极了被薰坏了要打喷嚏,叶兰嫣看在眼里抿着笑意,抬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第13节 毛茸茸长得可爱又机灵,女子看了大都喜欢,彭家二少爷身旁的女子自然也不例外,她轻轻的扯了扯彭二少爷的衣服,娇声,“爷,我也想要一只。” 彭家二少爷显然是很疼这女子,朝着叶兰嫣这儿看过来,说话客气的很,“这位姑娘,你这鼠儿卖给我可好,我出五十两银子。” 穿的是和寻常良家女子不一样的衣服,行事作风又是如此,叶兰嫣怎么会猜不到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她抬手捏了一枚果子给小松鼠,淡淡道,“不卖。” “一百两银子。”彭二少爷阔气的很,甩手就翻了倍,叶兰嫣见它抱着果子的样子十分可爱,心情也不错,只是抬头看他们的时候冷淡的很,“我说了,不卖。” 和颜悦色讲了两回都碰了冷钉子,彭二少爷略感尴尬,眼看着这位姑娘身份也不低,他笑了笑,“敢问姑娘,多少银子才愿意将此卖给在下。” “你给多少银子我都不卖。”叶兰嫣看着他们几个人,“你要还不想下去也别堵着路,这道儿也不是给你一个人过的。” 一楼那儿上来送菜的伙计还等着呢,二楼三楼也不是没客人往下走,只不过见人家身份不低不想得罪才没开口,叶兰嫣这一说,彭二少爷的神情里浮了一抹愠色。 “不识好歹!”彭二少爷揽着女子往下走,叶兰嫣眯了眯眼,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彭家二少爷如今应该已经定过亲了才是。 ...... 叶兰嫣站在二楼这儿等来来往往的人都走过了才往下走,这时大堂内的人比进来时少了许多,马车早就等候在外面了,叶兰嫣走到门口,外头传来了一阵的喧闹声。 许多人围在旺喜楼的门口,站在中间的正是刚刚才走下去的彭家二少爷他们,彭家二少爷的面前还站着一主一仆两个女子,后面的那个看起来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而她身前的那个小丫鬟则是涨红着脸满是愤愤不平。 小丫鬟也只有十二三的年纪,她瞪着面前的彭家二少爷,再看他旁边的女子,气愤不已,“姑爷,您怎么能这样,您......您可是已经和咱们小姐订了亲的!” “订了亲怎么了。”彭家二少爷看了一眼小丫鬟身后的人,语气里满是不耐,“你不好好呆在家里绣你的嫁妆,出来做什么。” 丫鬟身后的女子身子微晃,小丫鬟赶紧扶住了她,女子朝着彭家二少爷这儿走近了两步,苍白的脸上还噙着笑意,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我出来替娘选些东西,上回命人给你送去的衣服可还合身?” “选完了东西就赶紧回去。”彭二少爷在自己的未婚妻刘家小姐面前都没有丝毫遮掩,他的手依然搭在身旁女子的腰上,而这女子更是绝了,众目睽睽之下还能秀出一副恩爱相来,仿佛她和彭家二少爷才是未婚夫妻,眼前的这个端庄贤惠女子只不过是个多事的追求者罢了。 眼尖的早就认出来了这女子的身份,这不就是南市尾那儿万花楼里的头牌姑娘丽娘么,说呢怎么有一段日子不肯接客了,原来是傍了上大身份。 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搂着一个青楼女子,这样的事整个建安城数过来都不会有几个,丽娘笑的嫣嫣,“刘姑娘,爷叫您回去呢,这儿日头大,可别晒着您的娇贵之躯。” 刘临湘强撑着那笑意没有理会丽娘,而是看着彭家二少爷,柔声询问,“若是不合适,送回来我再改改。” “改什么,那衣服我根本没穿,你自作主张做什么衣服,我让你回去你没听见么。”彭家二少爷彭志杰极度不耐烦看着她,直接挥开了刘临湘伸过来的手,这一挥力道太大,刘临湘连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被那小丫鬟给扶住了,却还撞到了身后的人,把别人手里捧着的栗子给撞翻洒落了一地。 “小姐。”小丫鬟扶住她看向未来姑爷,红着眼眶又气又急,“小姐为了替您做这一身衣裳费了好些心思,您怎么能这么说。” “翠儿,别说了。”刘临湘拉住小丫鬟的手抿嘴摇了摇头,这时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呼,众人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窜来窜去,一直窜到了刘临湘脚下附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小松鼠。 这小家伙正捡着刚刚被撞散在地的栗子,前爪捧起一颗往嘴里塞一颗,捧起一颗往嘴里塞一颗,胀鼓鼓着小脸颊四处看来看去,好不可爱。 不知道人群里谁说了一声抓住它,彭志杰身后两个家仆朝着小松鼠扑了过来,小松鼠机警的窜离了原来的地方绕着刘临湘跑了一圈,那两个家仆便一人围堵一边想要抓住它。 叶兰嫣看了彭志杰一眼,他还真是会逮准时机让人抢东西,他身边的那个丽娘视线都没离开过在地上窜来窜去的小松鼠,两个人更是忽略了此时被那小丫鬟扶着的刘家小姐,也不顾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围观的不由让出了一个圈子让这俩家仆抓松鼠,都是本着看热闹的心,还有人帮着堵了一下。 人多闹哄哄的还时不时堵着它,小松鼠受了惊吓开始乱窜,两个家仆兜那儿它就反方向的窜,这不直朝着丽娘那儿冲过去,人都还没看清楚呢,在一声尖叫声中,它爬上了她的身子直到了头顶,爪子勾着她的头发一通爬,急的丽娘顿时方寸大乱,也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了,直接抬手要去扫它下来。 这一扫更不得了,小松鼠上来就往她伸过来的手上挠了一抓,丽娘疼的两只手去抓它,它又从头上爬到脖子上,不客气的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几道爪印,两个家仆又不敢直接往她身上扑,丽娘越是急,小松鼠越是闹腾,上上下下闹腾了一番,其中一个家仆瞅准了时机朝着丽娘肩膀那儿一抓,结果松鼠没抓到,直抓在了丽娘的胸口。 人群中哄堂大笑,彭志杰推开了家仆啪给了他一巴掌,丽娘红着脸羞愤难挡,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已经窜到地上的罪魁祸首狠狠道,颤抖着声,“还不快给我弄死它!” 出了这么大的丑还被人当众袭胸,脖子上还受了伤,丽娘脸上挂不住,彭志杰更是挂不住,示意两个家仆直接下狠手,这下就不用忌惮抓到的东西是不是活的,那俩家仆直接用脚去踩,手上拿了什么就用什么去敲。 宝珠得以挤开人群,叶兰嫣走到了围观的前面,窜到了刘临湘身后的小松鼠看到了她,朝着她这儿窜了回来,几下就爬上了她的肩头,满嘴塞着栗子还告状似的吱了声。 宝珠拦住了那两个追过来的家仆呵斥,“你们干什么!” 俩人这才停下来,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又看了看彭志杰,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们把注意从松鼠转到了叶兰嫣身上,没多久有人认出了她,“这是不是叶公府家的二小姐,前段日子我在绣楼里看到过她。” “就是她,前几日萧家少爷不是才去过叶府求娶。” “什么前几日,不就是昨天,我看这叶家小姐不像大家说的那么伤心难过啊。” “你懂什么,伤心还能让你看出来不成,不过这才昨天的事,今天就在外头看到叶家小姐了,我看啊,绝对有事儿!” 话传到了彭志杰的耳中他才意识过来难怪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随即想起了萧景铭求娶的事,彭志杰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轻视,“原来是非萧景铭不嫁的叶家二小姐,难怪连只畜生都管教不好,现在它伤了人你说该怎么办。” “三姑六婆女人爱说闲话,没想到彭家二少爷也个嘴碎的。”叶兰嫣转头看小松鼠,看它满嘴塞的辛苦,抬手还替它捧了几颗,小主仆俩简直就是旁若无人。 半响她才回看彭志杰,呵呵笑着,“我这小东西胆子小,最受不得惊吓了,她这一惊一乍的可把它给吓的不轻,如今还抖的厉害呢,回去之后万一茶不思饭不香生了病的话,你说该怎么办?” 12.012.谁欠风流债(下) 彭志杰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气笑了,他身旁怎么都收拾不好自己的丽娘更是气急了,指着叶兰嫣肩上的小松鼠尖锐着声音,“它抓伤了人你还说怎么办,你看它把我抓的。” 丽娘的手背上已经是红痕,脖子上那几道爪子印还沁了些微红的血,哪个女子不重视容貌,更何况是她们这样整天靠着脸皮子接客的,就算是磕断了指甲她都要心疼,更何况直接破了皮。 “嘘,你轻点儿。”叶兰嫣安抚似的揉了揉小松鼠的身子,“你再这么大喊大叫,万一吓跑了它,拿你身家性命赔都不够。” 人群里有人倒抽了一口气,这叶家二小姐果真是骄横无比,竟然拿人命和畜生相比。 “你!”丽娘恨恨的瞪着小松鼠,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喜欢之意,恨不得抓过来捏死在手里,“它弄伤人在先。” “它伤了你是不假。”叶兰嫣瞥了一眼她的手,“不过你们几个人追着它,吓着它在先,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它弄伤了你,我就赔你五十两银子,不过......” 叶兰嫣噙着笑意转了语气,“我这小宠也不贵,买回来的时候也就几百两银子而已,你大喊大叫的吓坏了它我还不知道找谁给它看个病开服药压压惊呢,看在彭少爷的面子上,你赔个二百两银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畜生,弄伤了人还能强词夺理!”丽娘气急了,赔二百两银子,那东西二两银子都不知道值不值,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丽娘话音刚落宝珠冲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凌厉的看着她,“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们家小姐这么说话!” “你!”丽娘当即就要还手,叶兰嫣身旁的护卫即刻拦住了她,丽娘快气疯了,转头看彭志杰,哭腔着,“爷,你看他们,竟然打我!” 第14节 “打你只是在教你。”叶兰嫣示意宝珠回来,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看着丽娘,“你要是不乐意,送你去官府你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叶家二小姐可真是牙尖嘴利,满建安城都在传你和萧兄的事,你竟还能有兴致出行,也难怪,叶家二小姐的确是时常出门与人相约,否则怎么培养的两情相悦。”彭志杰不怒反笑,拉住了丽娘的手安抚着她,添油加醋的说起了这两日疯传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抹了她的名声才好。 叶兰嫣本就没想管这茬事,即便是撞上了也和她无关,可偏偏有人赶着上门来讨骂非要提起来,她怎么好意思不开口,“满建安城都还知道这彭家二少爷定亲两年,迟迟不肯把未婚妻子娶进门的事,敢情是外头放不下的太多,也难怪,不能辜负了彭家二少爷风流倜傥的名声,既然能不要脸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青楼女子卿卿我我,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什么话说不出的呢。” 彭志杰的脸色一黯,刘临湘站在那儿脸上也闪过一抹担忧,她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这可是爷的家务事,叶姑娘你可不能在这儿胡说八道。”丽娘瞧见彭志杰脸色不对,心中暗沉之际开口替他说话。 叶兰嫣瞥了她一眼,“我和你说话了?” “你!”丽娘吃了亏,不敢再和叶兰嫣正面说,转而拉扯了彭志杰,“爷,您看她!” “你心心念念要嫁给萧景铭,建安城里谁人不知,就是可惜了萧兄,跪了三日竟还不得见你一面。”彭志杰傲气的很,一手护着丽娘,眼底也没那刘家小姐。 叶兰嫣笑了,“就彭家少爷您这样的,去了叶府门口跪着我还怕脏了台阶,古有宠妾灭妻只说,今日也算是涨了见识,竟然还能看到有人护着个青楼女子,当众不给自己的未婚妻子颜面,真不知他是想丢谁的脸。” “住......住口。”叶兰嫣话音刚落那儿传来了刘临湘的轻斥声,她朝着叶兰嫣这儿走了几步,捏紧着拳头涨红着脸看着她,眼底满是羞愤,“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我们不成亲是因为我家中长辈过世的缘故,还请,还请叶姑娘你休得胡说。” 叶兰嫣笑意微滞,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这个娇弱而又执着的姑娘,她想从这个姑娘的眼底看到一抹被强迫不自愿的情绪,可她看到的,却是刘临湘对彭志杰满满的维护,即便是他这么说她,如此不给颜面,她依旧是要维护他,不允许叶兰嫣这么说他。 叶兰嫣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当年她是因为萧景铭对她万分上心,万分的好才会愿意嫁给她,那她呢,彭家二少爷都如此待她当众羞辱了她,她为何还要这样。 “你还不快回去。”彭志杰并没有领她的情,眼底透着厌恶和不耐,可刘临湘依旧是柔柔的看着他,恳切着语气,“不要吵了。” “刘姑娘,爷都让你回去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丽娘这厢收拾了头发,倚在彭志杰身上似是割都割不开,她是摸准了彭志杰的心思,好言劝道,“刘姑娘你还是听爷的话,赶紧回去吧。” 刘临湘没理她,只看着彭志杰,伸手想要去抓他的手臂再好好劝劝他,不要在这儿和叶国公的小姐起争执,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彭志杰一把推开了,这一推比刚刚那一下来得狠多了,还是宝珠反应快,赶紧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多谢。”刘临湘站稳之后轻轻的推开了她,叶兰嫣看着她纤弱着身子还要努力强撑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堵得慌,敛去眼底的神色抬头看彭志杰和丽娘,哼笑,“怎么,赔不起银子恼羞成怒了。” ......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南市本来就热闹,如今这么一出好戏看的人更多了,还有过往的马车直接停下来看的,更别说本就在酒楼里的人了。 旺喜楼二楼这儿靠南市的包厢窗台上站着一个男子,身着淡蓝的云锦华服,样貌堂堂,器宇轩昂,唯一与包厢内别人不同的是,这个男子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细看之下会发现他双腿并没有多少力道,大都靠着拐杖和窗台支撑站稳着。 “看什么呢,你站的太久了,该坐下来休息休息。”一旁另一个衣冠楚楚的紫衣男子起身朝着他走过来,见他视线落在旺喜楼的楼下,顺着看下去,笑了,“那不是彭家二少爷么,才子算不上,风流韵事却不少,大白天带着青楼女子出游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嗯。”男子淡淡的嗯了声,注意力却不是在彭家少爷身上,而是在看那个低头喂着小松鼠的女子。 “哦,我知道了。”紫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说呢你怎么没听我说话,敢情看美人啊。” 紫衣男子定了定神,笑意淡了几分,“这不是叶国公的掌上明珠么。” 提起叶兰嫣,紫衣男子并没有什么好感,性子跋扈,娇蛮任性,难相处又不是个善茬,和萧家大少爷传了这么多的事儿出来,姑娘家的声誉都毁了,谁还会娶她。 “嗯。”男子又嗯了声,听到楼下传来那一句要赔钱给小松鼠找大夫压压惊时,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一抹笑意。 “哎我说你,好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么被他忽略紫衣男子不痛快了,他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楼下,见叶家二小姐的丫鬟冲上去打人的画面,轻啧了声,“主子跋扈,伺候的人也嚣张,这巴掌,扇的可真够狠的。” 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有嚣张的资本怕什么。” “你终于肯正眼瞧我了!”紫衣男子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神色,随即凑近他仔细瞧了瞧,“你认识这叶国公的宝贝女儿?” 男子摇头,“不认识。” “那你干嘛替她说话,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她那骄横的脾气跟她姐姐真的是一点都不像啊,叶国公为人也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像谁。”叶家二小姐刁蛮,那叶家大小姐可是真的温柔贤惠。 “我说错了?”男子看着楼下,看到了刘家小姐维护的一幕,也看到了叶兰嫣神情里那闪过的几回情绪,那说不上是生气的神情,透着些悲悯,还有说不出的无力。她盛气凌人的模样下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特别。 “话是没有错。”紫衣男子声音轻了下去,“可这样的话不该是你来说的啊。” 男子终于不再看楼下,拄着拐杖走了回来坐下,紫衣男子回神后在他旁边蹲下身子替他看腿,没半响就开始碎碎念,“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站一会儿就要休息,你怎么就不听呢,我那三岁的小侄子都比你听话,你说我当个大夫容易么。” —————————————————— 此时的楼下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这大庭广众的,丢的可不是她的脸面。 彭志杰也察觉到了这点,再看刘临湘,眼底那最后一点耐心也给磨没了,冲着她低低吼了声,“滚!” 刘临湘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他,脸色泛着苍白,眼眶四周红红的,压抑着眼泪,彭志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还不快走!” 身侧的小丫鬟扶着他,看彭志杰的眼神是满满的愤意。 叶兰嫣看着那小丫鬟扶着刘临湘过来,在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刘临湘抬头看叶兰嫣笑了笑,“叶姑娘,刚刚有所冒犯之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哪有冒犯她的地方呢,只不过是替别人道的歉,叶兰嫣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刘临湘转过身去朝着彭志杰那儿看了一眼,朝着停靠在人群外的马车走去。 人群自动的分开了道让她出去,那背影,说不出的落寞感。 而这厢彭志杰在意的除了面子还有丽娘的伤势问题,压根没理会离开的未婚妻,叶兰嫣懒得再在这里看他们众目睽睽之下秀的恶心恩爱,“我们走。” 13.013.是委曲求全 玲珑阁就在南市街头,距离旺喜楼并不远,叶兰嫣进去的时候这儿附近已经传开了有关于刚刚旺喜楼门口发生的事,虽然有人见到叶家二小姐也在,可这点说头远不及有关于彭家二少爷的事。 宝珠机灵,很快就前去打听了关于彭家二少爷和刘家小姐的事,那儿的伙计和客人也是说到了兴头上,往前头追溯,直接把这刘家小姐的上三辈祖宗都给追溯出来了。 刘临湘是建安城人,好几辈人都在这儿生活,也都是当官的,虽说没什么大的后台,可这家底按理来说也不会薄,可恰恰就是到了刘临湘祖父那一辈开始走下坡,刘临湘的□□父有七个孩子,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当时刘临湘的□□父当的官不算小,可就是连着嫁了五个闺女,险些给嫁穷了,再加上老来得子的小儿子纨绔败家,刘临湘的祖父即便是再能干,这家底也日渐的空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刘家人这么传习下来的,到了祖父这一辈兄弟姐妹这么多,刘临湘的祖父依旧是卯足了劲生孩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兄弟姐妹有八人,其中女儿就有五个,旁人说起来总觉得这刘家不是给败穷的,真的是嫁女儿嫁穷的。 刘临湘的父亲排行第二,当官平平没什么出入,成亲后生下了刘临湘没多久直接弃文从商去了,过了几年后凭借着刘临湘父亲经商赚来的钱,刘临湘的三个姑姑都嫁的不错,刘家两个人当官,一人从商,这么看起来也算是人丁兴旺。 而刘临湘和彭志杰的婚事是在刘临湘的父亲还没从商时就定下来的,那个时候彭家老爷还只是个小官,彭志杰的姑姑才刚刚入宫,不过是个才人而已,别说受宠,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在那时,两家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第15节 可这些年,彭家因为宫中贵人越发的受宠身份跟着水涨船高,而刘家还是那样,刘老太爷致仕之后家中两个当官的儿子又没有自己年轻时候来的有出息,光靠着次子经商,钱是有了,可这地位却越发的往下掉,过去订的这一桩婚事便变的不般配了。 “两年前刘家小姐年满十五,那彭家是有意要退亲的,但不知怎么的后来还是前去刘家下了聘,本来去年就该完婚的。”宝珠一口气说完了前因后果,半夏递了一杯茶给她,宝珠喝完了之后继续道,“听说是日子没选好,又要另外选呢。” “日子怎么会选不好,难不成两年前说的好日子,过了一年就不好?”叶兰嫣看着桌子上刚刚掌柜送来的首饰,想起刘临湘看着自己时恳切的眼神,声音轻了些,“也不知刘家费了多少银子才得以保下了这桩婚事。” 在这偌大的建安城里一个侍郎算的上什么大官,可偏偏家里出了个宫中贵人,还生了儿子正当受宠,皇帝昏庸,所以彭家这样没什么世家底蕴的腰板都能比别人来的直,想要攀上彭家的也比比皆是,甭管官当的好不好,自然有的是趋炎附势的人。 “这就是她委曲求全忍让的缘故么。”叶兰嫣叹了声,这彭家也热闹不了几年了,皇帝驾崩之后彭家连着四皇子贤妃那一派是第一个被端的,没了皇上的宠爱,彭家什么都不是。 “那彭家二少爷这么不喜欢刘家小姐,为何不入宫让贵人替他做主另择亲事。”宝珠看着也觉得刘家小姐可怜,这彭家二少爷真的是太混账了! “如今世道不太平,但却是最好赚钱的时候。”叶兰嫣拿起一支钗翻到后头看着,“你可知道刘家一年经商得来的银两多过彭家老爷俸禄的多少倍,四皇子是贤妃亲生,若是生个女儿也就罢了,儿子么,早就该为他打算起来了,彭家那点家底哪够上下打点的,还不得靠着刘家。” “若是如此,彭家二少爷应该待刘小姐好才是。”宝珠不明所以,这么对财神爷岂不是要得罪人。 叶兰嫣把挑中的钗放在了一旁,微眯起眼忖思,“也许,刘家也是有所求。” ———————————————————— 回府时已经是傍晚,天色暗的很快,叶兰嫣走了几间铺子买了不少东西,回到蘅芜院后让半夏把东西送去姐姐和母亲那儿,这时外头刮起了风,卷的院子里的树簌簌作响。 宝珠把笼子拿进来,刚打开盖子小松鼠就从里面窜了出来,东瞅西瞅了一下上桌到了叶兰嫣的面前,站直着身子手里还捧着一颗栗子仰头看她,吱吱的叫着。 叶兰嫣伸手轻轻戳了戳它的肚子,有些担心它会吃撑了,“这一路你都没停过,你可真能吃啊。” 小家伙以咬开栗子壳来回答了她,叶兰嫣笑了,“看你这么贪吃,往后就叫你松果。” 似乎是对这名字还挺满意的,小松鼠沿着桌子怕了一圈,最后干脆坐在那儿捧着吃栗子,细碎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无形中添着一抹逗趣。 “已经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树上给它搭个木屋。” 半夏进来禀报,叶兰嫣让她把笼子里的那些栗子到时也放到木屋里去,“如今距离入冬还长着,它自己喜欢捡什么放在里面就让它自己去,不必准备其他的。” “是,宝珠已经备好了食盒,是不是现在过去老夫人那儿。” 叶兰嫣轻点了点它的头,“走吧。” ...... 天色越发的暗,起了风之后还挺冷的,半夏备了披风给叶兰嫣披上,到奉祥院后外头的丫鬟见她来了,拉开了帘子请她进去。 屋子里的人不多不少,这时辰二婶和五妹前来陪祖母用饭,此时还留在屋子里尚未过去。 “外头风大,这么晚了不过来也成。”叶老夫人对萧家大少爷最后无功而返这件事还是比较满意的,又知道父女俩言谈过的内容,连带着对孙女都改观了些。 “今早出门的早,怕祖母还没起来呢就没过来,在玲珑阁里看到了一对儿绿翡翠襟,想着祖母戴一定好看,这就给您送过来了。”宝珠把锦盒抱上来,当着叶老夫人的面打开,两颗椭圆的绿翡翠静卧在锦盒内,屋子里灯火映衬,尤为显亮。 何氏也瞧见了,掩嘴笑着,“看着可真不错,这得值多少钱啊。” “这品质的今年玲珑阁里也就到了没几个,我让掌柜的留意私藏着的呢。”叶兰嫣端了杯子轻轻抿一口,“这几日到了不少新的,二婶也可以去看看。” “让他们带了上门来挑不就成了,二姐何须亲自前去。”叶兰仪瞥了一眼锦盒,笑嘻嘻凑着叶老夫人,“祖母,您要是喜欢,赶明儿让玲珑阁的掌柜亲自给您送来挑。” 叶兰嫣笑了笑,“还是五妹有本事,我还未曾听说玲珑阁的掌柜上门给谁家送过挑选的,若是五妹哪天请到了李掌柜,记得叫上我一块儿挑。” 叶兰仪神情微滞,眼底飞速闪过了一抹窘促,她怎么可能请得动,她是想让祖母去请罢了,遂低了些语气,显得委屈,“二姐姐都请不动,我哪里请得动啊。” “好了。”叶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背笑的高兴,吩咐伺候的妈妈把匣子取出来,里面放着两对镯子,一青一白,“你们姐妹二人,一人一对挑了去,这是前些日子宫里头赏的。” 叶兰仪一眼就看中了青的那对镯子,虽说两对镯子看起来成色差不多,她抬手从妈妈手中拿了青玉的镯子戴在手上,示意给叶老夫人看,“祖母,正好呢,我就喜欢这个,白玉的给二姐姐吧!” 叶兰嫣都还没看过一眼她就已经挑了喜欢的去,可叶老夫人却没说什么,乐呵呵的笑着,“好,白玉的就给兰嫣,你这猴头精。” “二姐姐,祖母送你的,你不喜欢么。” 叶兰仪见叶兰嫣看了一眼后把镯子交给了宝珠,一手轻轻捏着手腕上的青玉镯,颇有些显摆的意思,何氏见此也不忘记加一句,“是啊,兰嫣你也试试,我看白玉衬着你正好。” “二婶眼光一直好,还未试就知道不错,那就一定是不错了。”叶兰嫣笑的揶揄,“既然祖母已经送给嫣儿了,想必是不会收回去,我啊不急着戴,回去再好好看看。” “我还以为姐姐不喜欢呢。”叶兰仪从手里摘下镯子,乖巧的很,“二姐姐要是不喜欢,我和你换就是了。” “你二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叶老夫人替她把镯子戴了回去,显然是有些低了兴致,问一旁伺候的妈妈,“可备妥了。” 妈妈点点头,“备妥了。” 叶老夫人这才看向叶兰嫣,“还没用饭吧,在这儿吃了再过去。” 叶兰嫣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借过了何氏在叶老夫人起身的时候自然的把她扶了起来,叶老夫人一愣,旁边着了空的何氏也跟着愣住了,很快转了笑意,示意女儿扶着老夫人,一面夸道,“娘,她们这两个孝顺孩子,扶您一块儿过去!” 不过是几步路,出了门就到隔壁的耳房,叶兰仪转过脸看她,忽然开口,“二姐姐今天在外,是不是撞上事儿了。” 14.014.五姑娘落水(上) 叶兰嫣侧过脸淡淡的瞥了她一下,扶着祖母进了耳房坐下后才轻轻的捋着耳侧的头发无意道,“五妹希望我撞上什么事儿呢。” “二姐姐说笑了,我只是听说了些事,关心你罢了。”叶兰仪自然的坐在了祖母的旁边,对她来说陪祖母吃饭那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侍奉的丫鬟开始替她们盛汤,叶兰嫣看了一眼二婶命人端放的菜,笑的从容,“食不言寝不语,用饭的时候还是心思淡一些的好,免得吃的沉了,容易积食。” 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叶兰仪并不气馁,贴心的替祖母夹了菜,笑着凑趣,“我啊就爱陪祖母说话。” “就你孝顺。”叶老夫人笑呵呵着,“自己人吃饭,没这么多规矩。” “是说呢,都是自家人,便是说上些有趣的,这吃的啊也顺心。”何氏殷勤的给叶老夫人添了汤,那侍奉的劲谁都赶不上她。 “我是听闻晌午的时候南市那儿闹了事儿,说的是彭家二少爷和刘家小姐的事呢,祖母,那彭家二少爷可真是纨绔,大庭广众之下搂着个青楼女子,还羞辱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刘家小姐,真是可恶!” 叶兰仪捏紧着拳头颇为愤愤,叶老夫人对这些事并不耳闻,听她这么说起来笑着揶揄,“那成,今后等你许人家了,这眼睛啊可得睁大了看。” 第16节 “那也得祖母您和爹娘好好替我选才是,我一个闺中女子,睁大眼睛瞧谁呢,我又不像二姐姐,认识这么多的世家公子。”叶兰仪羞红着脸低头嗫嗫,何氏在一旁也笑了,“娘您看,她这是害臊了。” 叶老夫人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吃饭的叶兰嫣,笑意由浓转淡,也是冲着叶兰仪后头□□有意说的,“像你二姐姐这样的建安城里能有几,你安安心心呆在家里,祖母将来会为你挑一门好的。” 叶兰仪有些得意,还垂着头不肯起来,双手捏着衣角撒娇,“祖母,我不这么早出嫁了,我要多陪陪您。” 叶老夫人乐了,朗笑,“好女百家求,是不用急,让你娘替你好好选,给你啊挑一门好的。” 祖孙俩这么说话叶兰嫣是插不上嘴,她也不想插嘴,只不过有人不想让她太平,何氏还热切着眼神看着她,“等兰欣下月出嫁,下一个就得准备兰嫣的婚事了,我这么数着,国公府里得连着热闹上好几年呢。” 谁不知道叶国公刚刚拒绝了萧家的求娶,外头传的多了就是叶家二小姐和萧家大少爷的事,她的婚事今后哪里会顺利,何氏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老夫人的脸果真是沉了,叶兰嫣作为叶国公府的嫡小姐这婚事本该是顺风顺水没什么问题,可如今却成了大问题,就算是长子长媳谁都没觉得这事儿难,可老人家看的事儿多了,心里头怎么会不清楚其中利害。 叶兰嫣轻轻的放下了筷子,叶兰仪转头就等她说点什么了叶兰嫣却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给她换汤,对何氏的话充耳不闻。 “二姐姐怎么不说话呢。”叶兰仪关切的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兰嫣喝了两口汤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抬头看她们,“我自小身子就不好,大夫说吃饭的时候要少说话,你们说我听就行了。” 叶兰仪心气儿一提就要反驳,被何氏一个眼神压了下来,关于叶兰嫣身子骨的事不能提,提了老夫人又该伤心宋氏难产的事。 叶兰仪有些不甘,颇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她自己浑身使不上劲的感觉,说了比不说都难受,何氏又给了她一个眼色,她这才揭过此事,专心讨好祖母起来。 ...... 一顿饭吃到后来气氛并不差,叶兰仪有的是办法哄叶老夫人开心,等吃过饭从二房里出来,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雨。 “阿素,取伞来送二姑娘回去。” 叶老夫人命人取伞送她们回去,叶兰仪亲热的扶着她,“祖母,我和二姐姐一道回去,我们顺路。” “好。”叶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路上小心。” 丫鬟取了伞过来,半夏拿了一顶撑开后叶兰嫣走下了台阶,笑着和叶老夫人道了别,也没有要等叶兰仪的意思,转身就朝着奉祥院的门口走去,叶兰仪赶紧跟着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奉祥院。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祖母的面说的,在这时候就可以随便说,吃饭时那口气没有顺当,叶兰仪非要让这口气顺了不可,快步追了上去后和叶兰嫣齐步,说的就是白天旺喜楼外发生的事,有些幸灾乐祸,“二姐姐以后还是少出门去了,免得被人说这样的闲话,当着面说,心里不好受吧。” 叶兰嫣停住脚步,旁边的人还在念叨,她的视线看的却是前面的池塘,再看叶兰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起这些事,叶兰嫣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朝着池塘那儿走了两步。 “等大姐姐出嫁了,不知道二姐你的婚事该怎么办,如今外头风言风语这么多,想必是难许亲了,我想大伯应该答应了萧家才是,都传成那样了还不答应,二姐你说是不是。” 叶兰嫣所站的地方就距离池塘这么一步而已,再往前就要掉下去了,叶兰仪见她一直望着池塘,语气里满是恶意,探头朝着黑不见低的池塘看了眼,“二姐你该不会要寻死吧。” 叶兰嫣转过头看了一眼她的脚下,“你说这池塘的水,深不深。” “那你跳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叶兰仪笑的讽刺,可这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转为了惊恐,她脚下的土忽然一松,她的左脚一个打滑直接朝着池塘里去了,慌乱之下她想要抓住叶兰嫣的手来站定,可不知是谁在背后踩了她的裙子,她这一蹬,整个人直接朝着池塘迎面扑了下去。 她的手有幸抓到了叶兰嫣手上的镯子,可她是眼睁睁看着这镯子从她手腕上脱了下来,在叶兰嫣的视线里,叶兰仪手里捏着她的镯子掉进了水里。 在噗通的落水声中,叶兰仪身后的两个丫鬟当即大叫了起来,叶兰嫣看了一眼在水里扑腾的叶兰仪,转头厉声呵斥其中一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五妹推下去去!” “不是我,不是我,我要去扶姑娘的,我没有把她推下去。”丫鬟吓跪了,另一个还冷静些,扔了伞赶忙跑去叫人来救,叶兰嫣转头看花园门口,很快的,那儿就有人过来了。 两个婆子很快下水把人捞上来了,叶兰仪早先还扑腾的厉害,此时已经恹恹的只会大口喘息,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池塘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说,苍白的脸上满是上岸时拖到沾染的泥,狼狈不已。 在奉祥院的何氏很快赶过来了,看到才离开没多久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赶忙吩咐,“快,还不赶紧把人送回去,快去请大夫过来!” 等把人送走之后何氏才看叶兰嫣,女儿都成这样了此时哪里还摆的出好脸色,她质问叶兰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婶不妨问问这丫鬟,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兰嫣轻轻的捏着手腕,“五妹情急之下还把我的镯子给一并带下了水,这镯子,可是我娘留给我的。” “你!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提你的镯子!”何氏气的不行,转头看还跪在地上的丫鬟,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姑娘滑了一跤,我想去扶她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姑娘就掉下去了。”丫鬟抖着身子忽然抬起头指着叶兰嫣喊道,“是她,是二姑娘把五姑娘推下去的,五姑娘本来都拉住二姑娘的手了,可二姑娘故意不拉她,她这才掉下去的。” 丫鬟淋湿着身子脸色发白,眼神却随着自己的话越发的有神,对,没有错,怎么可能是她把姑娘推下去的,明明是二姑娘没有抓住她,二姑娘才是故意的! 叶兰嫣手腕上还有被镯子被抓下去时磕红的印记,她冷冷看着这倒打一耙的丫鬟,哼笑,“怎么,你踩住了五妹的裙子害得她掉下水去,还要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了,二婶,这样的人你也敢挑着留在五妹身边,哪天把人害了她都说不知道呢。” 叶兰嫣站的位置怎么可能推叶兰仪下水,何氏森着脸看跪在地上的丫鬟,挥手又是一巴掌,打的极狠,“来人,给我把这混账东西给关起来!” 丫鬟惊恐的抬头看何氏,关起来,她才不要像秀儿姐姐那样,被夫人关起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她急忙拉住了何氏的裙子,“夫人,夫人,这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推姑娘,我没有。” 沾满泥水的手抓在何氏的裙子上当即就弄脏了上面的花纹,何氏更是厌恶,抬脚踹开了她下令,“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走。”说罢,她心急着要去看女儿,这时也没再理会叶兰嫣,急匆匆的回了院子。 叶兰嫣站在那儿没有,抬手轻轻抚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脸颊,一旁半夏拿出帕子替她擦手,“姑娘,我这就让人把镯子捞上来。” “不必。”叶兰嫣转身看如今又恢复平静的池子,声音清幽,“自会有人替我把镯子拿上来。” 15.015.五姑娘落水(中 ) 叶兰仪被吓的不轻,屋子里烧了暖盆子还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见到何氏进来之后哭着扑到了她怀里,“娘,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何氏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这不好好的么,告诉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难受。”叶兰仪总觉得喉咙里卡着什么,吐又吐不出,吞咽又觉得疼,她的手也酸脚也疼,她还觉得冷,更多的她是觉得恐惧,落水时那窒息的感觉,呛水时难以呼吸的胸痛。 外面丫鬟进来禀报说大夫来了,何氏忙让人请进来给叶兰仪看看,满是担忧,“陈大夫,怎么样了。” “不碍事,受了些惊吓,吃些药压压惊就行了。”陈大夫很快开了药方出来,屋子里忽然又响起了叶兰仪的哭声,何氏忙赶了进去抱住她,叶兰仪在她怀里嘤嘤的哭的伤心。 “娘,是二姐姐要害我的,她故意引我去池塘边上,她......”叶兰仪想起自己落水时二姐的神情,脱口而出哭道,“二姐姐故意松手,是她害我跌下去的。” 何氏原本就心疼的情绪这下更气了,外头阿素扶着叶老夫人过来,叶兰仪看到祖母更是伤心难过,整个人哭成泪人了,嘶哑着声音告状说是叶兰嫣害她落的水。 这才离开奉祥院多久的功夫就闹出这么一桩事,叶老夫人心疼的搂着叶兰仪,“好了好了祖母在,别哭了,如今没事了。” 第17节 “祖母,我只不过是看二姐姐有些难过这才安慰了她几句,她非但不领情,她还反过来说我,说我不应该管她和萧家公子的事,说我多嘴,还说我假惺惺好意。”叶兰仪哭哭啼啼的告状,一面啜泣一面说,专挑着叶兰嫣最不被祖母喜欢的点来说,叶老夫人的脸色是越听越沉。 “祖母,您可要替我做主啊,二姐姐真是太过分了。”叶兰仪沙哑着声音,双眼桃肿看起来十分惹人怜,叶老夫人也是生了气,转头吩咐: “这孩子真是没一天省心的,阿素,你带两个人去蘅芜院叫那孩子去佛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出来,就说我是吩咐的!” 阿素看了一眼二夫人和五姑娘,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领命前去了蘅芜院,此时外头的雨下的沥沥,冷风一吹,不由的让人冷瘆。 ...... 阿素很快到了蘅芜院,门口的宝珠见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赶紧请她进去,还给她端了热茶过来,笑着请她坐下,“妈妈您且等等,崔妈妈正在替姑娘涂药,等会儿就好了。” 听闻涂药,阿素放下杯子看她,“二姑娘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五姑娘落水的时候抓住了二姑娘的镯子,那镯子是夫人生前留给姑娘的,虽说大了些但是姑娘还是时常带着,五姑娘落水的时候拉扯的太急,镯子脱手而去,箍伤了咱们姑娘的手腕,这不,崔妈妈正在里头给她上草药呢。”宝珠去里头望了一眼,回头笑道,“很快就好了。” “陈大夫就在府里头,让他过来给二姑娘看看才是。”阿素倒是想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只是内屋的帘子一直垂着,她也不好直接闯。 “那也比不上五姑娘这回受的惊吓,崔妈妈懂些敷药,不碍事的。”宝珠说罢里面半夏出来了,宝珠朝着她看了眼,半夏拉起帘子请阿素进去,“让妈妈久等了。” 两个婆子还留在外头,阿素进去后看到二姑娘左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老夫人吩咐的话又给硬生生的堵了一半回去,叶兰嫣冲着她笑了笑,“这么晚了,素妈妈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老夫人疼爱五姑娘没错,可这也不能问都不问听了一方的话就要把二姑娘送去佛堂里思过,阿素旁边看着,总是比老夫人瞧的清楚些,“老夫人听闻五姑娘的落水的事。” “那素妈妈是替祖母来请我过去一趟的是么。”叶兰嫣算了算时辰,祖母过去一趟二房那儿,此时让素妈妈过来请她时间也差不多。 “老夫人请二姑娘去佛堂。”素妈妈还是说了老夫人的吩咐,只不过缓和了语气,“让二姑娘去佛堂那儿思过。” “思过?”叶兰嫣以为是去二房那儿对峙,没想到直接让她去佛堂思过去了,她轻笑,“既然她找了祖母做靠山,我也不能亏了自己,宝珠,去玉清园把父亲和母亲请到佛堂里去,还请素妈妈回句话,就说我已经去了佛堂,不过事儿还没查清楚,就请二婶把五妹带上,若是五妹受了惊吓体弱动不了,那就备一顶软轿,裹着棉被抬也要把她抬过去。” 素妈妈这一趟过来本就是难办的差事,老夫人气头上这么一句话,请别人容易,请二姑娘过去却很难,于是素妈妈叫了个婆子去二房回话,自己留下来要跟着二姑娘一块儿去佛堂。 叶兰嫣随即吩咐,“蝉翘,你带两个婆子再叫两个护卫去看住被二夫人关起来的那个丫鬟,给我看死了,除了我的吩咐外,谁来都不许见,更不许带她走。” “是。”蝉翘很快离开到外院找人去了,这头半夏准备好了披风,外头天冷又备了个手炉,半夏打了伞,叶兰嫣从屋子内出来,看到外头等候的素妈妈,笑着示意,“素妈妈,还请带路。” ...... 素妈妈原本想的,姑娘会为此大闹上一番才是,如今她也没料错,二姑娘的确是要闹上一番,只不过这闹法变了,结果肯定也不会一样。 玉清园距离佛堂近一些,叶兰嫣到了没多久叶知临和方氏也过来了,方氏进来就看到了叶兰嫣左手上缠的纱布,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关切,“伤的重不重,请大夫了没。” 落水的事方氏也是才知道,正派了人前去二房那儿看看,那边叶兰嫣就派了宝珠过来请她和老爷一起到佛堂里来,沿路她还问了事情的原委,但并不清楚全部,如今看到叶兰嫣的手才知道她受了伤,之前回禀她的人可没提起这个。 “奶娘替我敷了药,您不用担心,没事。”叶兰嫣想挥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却不想这一动,刚好扭了红肿的地方,疼的她眉头一抽。 “别乱动。”方氏看在眼里轻制止她,叶兰嫣转头看门口,何氏搀着叶老夫人进来了。 叶知临和方氏迎了过去,叶老夫人来时已经知道孙女还叫了谁,此时也就淡淡的嗯了声,只看着叶兰嫣,“怎么,做错了事还要拉着你父亲母亲一块儿过来给你说情。” “五妹怎么没过来。”叶兰嫣看了一眼门口,扬声,“既然五妹说是我害她落的水,也得她在场才好说话,否则的话显得我多欺负人,凭我一家之言就说了算,那也不公平啊是不是,二婶。” “兰仪这都落水了,难不成还是她自己跌下去诬赖到你身上不成。”何氏看她一副比她还要笃定的样子,当即就认定了女儿掉下去和她脱不了干系,扭头看叶知临,“大哥,平日里别的事我不管,今天兰嫣下这么重的手,这简直就是要人命,你看她这样子还不肯认错。”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说起来二婶您还得替五妹把我的镯子从池塘里捞出来才是。”叶兰嫣抬头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大姐姐,心里头一软,神情都跟着哀伤了起来,“以前我年纪还小,戴不了这镯子奶娘就替我藏着,如今虽然有些大,可我想娘就一直带着它。五妹不小心跌下水,若是有半点来得及我都不会让她拉着娘留给我的镯子摔下去的,那可是娘临走之前留给我和姐姐唯一的东西了。” 镯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在叶兰嫣的眼中,那镯子必定是比叶兰仪来得更重要,既然镯子更重要,她又怎么会任由叶兰仪拉着掉下水,除非她是真的拉不住。 叶兰嫣也委屈了,右手捂着左手手腕,转头看叶知临,“爹,五妹掉的太急,我的手险些都给脱了筋。” 不负所望,叶知临看着她的手腕,眸色深沉,问了句别人都没提的,“雨天路滑,你们去池塘边做什么。” 叶兰嫣抿了抿嘴,方氏开口建议,“不如把几个丫鬟叫进来问问。” 何氏扶着叶老夫人坐了下来,叶老夫人点点头,“也好,把人叫过来好好问问,我倒要看看,你没个做姐姐的样,到底说了什么话。” 何氏朝着门口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匆匆离去,没多久,宝珠跟着半夏,还有叶兰仪身边伺候的那个丫鬟一起进来了。 只是三个人说辞不一,叶兰仪身边丫鬟所言和叶兰仪告状时的说辞一模一样,宝珠和半夏则是把叶兰嫣从奉祥院出去后沿途叶兰仪追过去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遍,语毕,叶老夫人怒拍了桌子呵斥,“胡说八道。” “奴婢没有胡说,老夫人,姑娘因为外头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心中有些烦乱,遂并未和五姑娘多说什么,她只是想去池塘畔散散心而已。”要不是姑娘早有吩咐,宝珠早就把五姑娘出言不逊的那些话也给说了。 “看看你教得好女儿,把底下的人都教成了这样!”叶老夫人抬头看叶知临,颇为生气,她不信半夏和宝珠的话,从小到大这个孙女是什么脾气她还不清楚,刁钻顽劣,稍有不顺心就能闹出大事情来。 “娘,别气坏了自己身子,如今兰仪也是没事了,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吧,只要孩子没事就成。”何氏替叶老夫人抚着胸口,看站在那儿的叶兰嫣,好言相劝,“兰嫣,你就乖乖的认错,二婶和你五妹都不会怪你。” 叶知临看了一眼女儿,忖思半响后问门口等候的管事,“不是还有个伺候的丫鬟,人呢,怎么还没带来。” 管事跑了一趟,外头迟迟才有人被带进来,何氏看到来人心中咯噔了一下,随即她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想起池塘那儿这丫鬟喊的话,这心又放了下来。 这个叫弥儿的丫鬟来的时候已经受了处罚,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一脸的惊恐,等到叶知临问了话后过去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我...不是我推姑娘下去的,我是想去拉她的,我没有踩到姑娘的裙子,不是我...不是我。” 她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的神色皆是有了变化。 16.016.五姑娘落水(下) 这像是自己在呓语的一番话已经把叶兰仪落水前的情形给说了清楚,叶知临脸色一沉,何氏转头看老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坏了,朝着门口那儿看了一眼没看到预想中的人,当即起身踹了弥儿一脚制止她继续往下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到底是谁把五姑娘推下水去的!” 何氏不质问这一声还好,她这一质问直接把弥儿给喊回了神,看到何氏后抱着她的腿就不肯松手,跪在地上求饶,“夫人,夫人,不是我推姑娘下去的,我是看到她不小心滑了一跤想去扶她,夫人您不要卖了我,不要把我像秀儿姐姐那样卖了,夫人,我没有推姑娘下去,我没有踩到姑娘的裙子,我没有。” 二房中何氏原本有个丫鬟叫秀儿,长的漂亮人有机灵,挺得三少爷叶子林的喜欢,一来二去的,叶子林就想把这丫鬟收到自己房里去。 这件事被何氏知道了之后想当然的就认定了秀儿在勾搭自己儿子,叶子林正值读书用功之际,容不得一点差错,所以何氏当即就把秀儿关了起来,也不知其中受了什么处罚,几天之后卖出府去有人看到她那模样时吓的不轻,整个人折磨的简直不像样了。 这件事在二房底下那些人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尤其是那些怀着些心思的丫鬟,何氏自己对这样的处置是十分满意的,既处置了秀儿又断了那些丫鬟的心思,今后儿子就能安安心心读书了。 可她哪里会料到现在弥儿会因为担心自己变成秀儿那样而抱着她的腿,把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她明明差人去了柴房里教导她怎么说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氏一下就想通了其中,抬头看向叶兰嫣,叶兰嫣正噙着笑意看她,吩咐赶进来的婆子把人从何氏的脚边拖了开去,不给她低头嘱咐的机会。 第18节 弥儿在叶兰仪落水的时候就吓坏了,叶兰嫣当时一声呵斥说她踩了叶兰仪的裙摆,她自己都跟着记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受了责罚担心自己会像秀儿那样受尽折磨卖出府去,弥儿此时此刻哪里还有脑子去想怎么编话,看到何氏就只想求饶。 叶知临让人把这丫鬟带去了隔壁亲自问话,这边佛堂内安静了下来,叶兰欣心疼的拉着叶兰嫣的手反复看着,而叶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娘,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扶您回去休息吧。”方氏慧心,瞧出了老夫人此时的不自在,刚刚放了那番话在这里,要是等会儿老爷从隔壁回来哪还来得及。 知道儿媳妇给自己台阶下,叶老夫人看了何氏一眼,什么也没说让方氏扶着自己站了起来,何氏也想伸手过来扶她一把,叶老夫人却淡淡的放了话,“你留在这儿,把事儿弄清楚的再回去。” 拿老夫人的偏宠当枪使,还要她出头做主,怎么会好受呢。 何氏伸出去的手缩了缩,再看叶兰嫣,后者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劲。 ...... 很快叶知临从隔壁回来了,何氏还心想着他若责问起来自己必定是要闹上一番,可他只看着她说了一句,“明日我就送信,让二弟回家来一趟。” 何氏准备的满肚子话一句都没排上用场,讪讪着脸色,“大哥,你这是何意。” “平日里别的事我不管,今天这事非管不可,不过我不会越过你们替你们教孩子,所以这事还是等二弟回来让他和你说。”叶知临沉着脸把刚才进门时何氏那一番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半个字没提隔壁屋子里到底问出了点什么,何氏心中不免惴惴,严重到要把老爷叫回来,那贱丫头都说了什么。 “大哥,小弥那死丫头贼精的很,你可别听信她胡说,这事儿也犯不着让知海回来,好几天路程来去,耽搁了工期可不好。”何氏心中握不准小弥到底说了什么,她最担心的是国公爷因为此事要让自己丈夫回来,他可是最听这个大哥的话了,还不知道会发什么样的火。 叶知临眯眼看向她,“怎么,你是信不过我?” 何氏呵呵笑了声,“怎么会,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向来是最公允的。” “那就好,这丫鬟暂时留在我这,你回吧。”叶知临一句话下了逐客令,何氏还想说什么,叶兰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也是要气死人,“二婶,我看你还是把五妹抬过来的好,免得到时又哭说别人冤枉了她。” 自知理亏,又带不走那丫鬟,何氏带人匆匆离开了佛堂,她这一走,叶兰欣这才急着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万一伤了筋骨怎么办。” “姐,我没事。” 叶兰嫣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也不忌讳在父亲面前露出真实样子来,看的叶兰欣无奈的很,指了指她的头,“你啊!” “有事明天再说,你们也回去吧。”叶知临看着两个女儿,还是欣慰小女儿今天这样的处理方式,神色软和了下来又多嘱咐了一句,“明天让关大夫过来看看。” —————————————————————— 叶兰嫣回去之后睡了大好,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后镯子就已经放在了梳妆台上的锦盒内,宝珠在一旁说起来是国公爷派人连夜从池塘里找回来的。 叶兰嫣重新把镯子戴回到了手上,那个池塘底下满是淤泥,沉下去的东西断然不会有什么损失,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放心的就让叶兰仪拉着她的镯子掉下去。 没多久奉祥院那儿派了人过来看她,送了些东西,还差人吩咐让她好好休息,叶兰嫣得以好几日不用前去请安,四天之后,远在林州的二叔回来了。 二房的小梨园距离蘅芜院远,叶兰嫣也不知道二房那儿发生了什么,直到第二天一早府里才隐隐有些传言。 二老爷昨日刚回来就把二夫人好生骂了一顿,又把五姑娘拖着去了祖祠跪了一夜,一早二老爷去了老夫人那儿请安时指明要给五姑娘请一个教养嬷嬷回来,好好教她怎么为人处世。 这对叶兰仪来说简直就是讽刺,而对何氏来说也是生生打了脸,何氏为此没和叶知海吵闹,可叶知海那脾气,全天下除了叶老夫人的话之外就最听大哥的话,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叶兰仪的不是,叶知海一回来就给叶兰嫣这个侄女送了一对儿路上赶买的上好镯子,把叶兰仪被憋气的,跪过一夜祠堂后直接病倒了。 叶兰仪病倒的第二天,叶兰嫣和叶兰欣一块儿还去了小梨园看望叶兰仪。 在门口遇到了二叔,叶知海乐呵呵的看着叶兰嫣,低头看她拆了纱布的手,“好了也少动,免得将来留下暗病。” “二叔您要出去呢?”叶兰嫣一直都喜欢耿直的二叔,笑眯眯的看着他,“去了林州这些日子,我看您都瘦了。” “二叔不瘦,你才要多吃点,外头冷你们赶紧进去吧。”叶知海示意她们赶紧进屋去,转身朝着园子门口离开。 叶兰嫣和叶兰欣进了屋子,门口守着的丫鬟看到她们时愣了愣,赶忙行了礼,“大姑娘,二姑娘。” “五妹可醒着?”叶兰欣温和的看着小丫鬟,小丫鬟捏了捏拳低声,“姑娘她刚喝了药,睡着了。”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来了摔杯子的声音,小丫鬟的头垂的更低了,叶兰嫣笑了,“看来五妹是睡醒了。” ...... 进了屋叶兰仪正在里头发脾气,这两日她生病,何氏心疼她就让她住在小梨园里养病,适才她听父亲说给她找了个教养嬷嬷学规矩,这才又摔又闹。 叶兰嫣刚进内屋脚下就绽开了一只杯子,两个丫鬟一个跪着一个低头收拾,叶兰仪坐在床上见到她们进来,脸色更差了,“你们来做什么!” “你闹什么脾气。”叶兰欣看这一团乱的屋子,头疼不已,“生了病就应该好好休息。” “不用你们假惺惺来看我。”叶兰仪脱口而出的话只说了一半,看着叶兰嫣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叶兰仪撇过脸去眼底恨恨的。 “我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生了病。”叶兰嫣跨过倒地的墩子走到床边,微微倾下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明日就应该可以开始请教养嬷嬷教你学规矩了。” “你!”叶兰仪气呼呼的瞪着她,“你也别得意,叫来我爹又怎样,你以后嫁不出去难道还赖我不成!” “兰仪你胡说什么。” 叶兰欣沉声呵斥,叶兰嫣却不生气,笑眯眯的看着她,低下头去凑近她的耳朵轻轻道,“以后管住你这张嘴,这回只是落水下回可不知道是什么了,我脾气不好,生气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叶兰嫣的声音森森冷冷,特别渗人,叶兰仪抬头瞪她,“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叶兰嫣支起身子抬手轻轻的摸着手腕上的镯子,语调缓慢,“你觉得我敢不敢。” 叶兰仪接触到她的眼神时心底一震,那眼眸里满是戾气,透着厌恶和不耐,像是真的能要她死。平日里两个人再有吵闹她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叶兰仪想起落水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眼底终于闪过一抹惧怕。 叶兰嫣见起了效用,敛起神色退开了床沿,站在那儿的叶兰欣见五妹的脸色有些不对,朝叶兰嫣那儿看了眼,示意两个丫鬟赶紧把屋子收拾好,“你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叶兰仪没吱声,只紧紧的抓着被子看着她们,姐妹二人走到了门口,叶兰嫣回头冲着叶兰仪笑了笑,“对了,别责罚外头的丫鬟,不是她没听从你的嘱咐,实在是你装睡装的动静太大了。” 刚迈出脚步到了外面,屋子内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叶兰欣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叶兰嫣,“你啊,怎么能这么吓唬她。” 眼前的花坛里栽着几株金桂,香气四溢,叶兰嫣迈脚走下台阶,深吸了一口气轻笑,“我可没有吓唬她,现在不给她一个教训,难道要等闯了大祸再后悔么,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一阵风吹来,细沙入了眼,叶兰嫣眯起眼涩的难受,她微张了张嘴无声出口:为时未晚。 第19节 17.017.隔一世再见(上) 林州的工期还没完,叶知海这么匆匆赶来留不了几日就得回去,何氏还心想着等他回去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请什么教养嬷嬷,难道还当真了不成。 可就在叶知海回去的前一天,府里还真来了个教养嬷嬷,是叶老夫人托人去庆王府请来的,宫里头退下来的老嬷嬷,过去还专门是教导王公贵女学规矩礼仪的女官。 为了请这位嬷嬷回来,叶老夫人还差人给庆王府的老王妃送了她最爱的玉佛观音,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人也就一个意思,老夫人这回是动了真格。 这下叶兰仪的病更是装着不肯好了,叶知海走的那天她还躺在床上说头疼难受,知女莫若母,何氏这厢送走了自己丈夫,那头赶忙去了奉祥院,正巧在奉祥院的门口遇上了请安回来的叶兰嫣。 过去这些年,但凡是有些争执,何氏对上叶兰嫣在老夫人面前总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这回栽了这么大个跟头,何氏心里明知女儿落水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却还拿捏不住她,心里别提多憋气了。 叶兰嫣看到她也没避过,而是笑盈盈的打了招呼,“二婶。” 何氏干笑了声,“兰嫣来的可真早啊。” “不早了,这都已经巳时了。”叶兰嫣记起什么,开口提醒,“二婶您现在过去也刚刚好,祖母请来的教养嬷嬷如今正在祖母屋里呢。” 看着她转身离开,何氏神色一滞,这人要是在里头话可不好讲了啊。 ...... 回了蘅芜院后叶兰嫣换了身衣服,崔妈妈替她准备好了香烛交给宝珠拿去马车上放着,进屋嘱咐,“虽说是陪着白家小姐去松山寺上香,姑娘您也该虔诚着心去,准备了些金箔,我替您备了黄包,您给寺庙里的几位大师傅送过去,以前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时常会去。” “放心吧奶娘,我不会忘的。”叶兰嫣走出屋子,院子靠墙那树上传来了吱吱叫声,小身影从上面窜了下来一路朝着叶兰嫣奔来,攀着她的衣服飞快站到了她的肩膀上,嘴里也不知吃的什么,塞的鼓鼓的。 “你可真机灵。”叶兰嫣勾了勾它的蓬松长尾,松果朝着她看,前爪抱在胸前,黑溜溜的眼睛圆澄澄的张着,对叶兰嫣的夸奖十分满意。 叶兰嫣被它逗乐了,“成,咱们一块儿去。” —————————————————————— 松山寺在建安城西的山上,山脚下是几条廊坊集市,不管是大日子还是平日都很热闹。 马车快到山脚下时就已经能够闻到香火气息,最靠近松山寺的集市里到处都是贩卖香火符纸的铺子,宝珠下马车又买了些银箔,马车绕过了集市后到松山寺的山脚下,朝上跑只能送到半山腰。 有些虔诚的直接从山脚下就步行上山了,除了专供马车到半山腰的还有几条从山脚下直接往松山寺的路,祈福之余,秋至的时候来这儿赏景的人也特别多。 松山寺的大门要等到大日子才会开,半山腰下了马车朝着侧门走去,沿途路两旁的是大片的松针林,郁郁葱葱的衬着似春夏的季节,树荫底下透着阴凉。 叶兰嫣对这儿并不陌生,萧景铭登基后每年她都会来此祈福,斋戒三日为天下祈福。萧景铭大部分对外那些名声都是她给他挣的,仁义,为天下黎民苍生请命,心系百姓。 可到头呢。 叶兰嫣走上台阶,往上就是和白菁月约定的松山寺左侧大门,叶兰嫣低头看在拾阶中夹缝生存的青绿,抬起的脚往旁边挪了挪踩在青石板上。 快到侧大门的时候叶兰嫣看到了早早就在那儿等着的白菁月,秋日之下她那一身青绿的衣裳显得格外柔美,那是白菁月一贯的喜爱,有着比旁人还要白皙的肌肤衬着什么颜色都好看,她偏爱清浅些的,淡色妆容下清丽脱俗。 反观叶兰嫣,一袭橘红,更显盛气。 “你来啦。”白菁月笑着拉住她的手正要往下说,忽然看到叶兰嫣肩膀上窜下来一只东西朝着她这儿冲过来,白菁月吓的赶紧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的看着此时站在叶兰嫣手心里的毛茸茸之物,“这是什么。”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松果,朝着白菁月递了过去,“是我刚刚养的宠物,你不喜欢?” 她这一凑近白菁月脸色更不对了,抬手遮了遮敛去眼底的嫌弃,转而有些害怕,“你......你快拿开,我怕这些东西。” “不会咬人的。”叶兰嫣笑嘻嘻着,“你真的不要摸摸看?” “别闹了,我从小就怕这些毛茸茸的活物。”白菁月无奈的看着她,“你怎么还带了这个来寺庙里。” “此处是风水宝地,我带它来吸收一下天地灵气。”叶兰嫣俏皮的眨了眨眼, 把松果交到了宝珠的手里。 白菁月看着那窜到宝珠肩膀上的松鼠,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亲近她,拉着她的手,“我们先去姻签殿吧。” 叶兰嫣一愣,随即看着她笑得揶揄,“这么急着求姻缘?” “胡说什么呢。”白菁月嗔了她一眼,拉着她朝姻签殿走去,“我早你半个时辰到这儿,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已经拜过正殿和后殿了。” “是么。”叶兰嫣望向不远处的姻签殿,有些出神。 白菁月见她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要为自己求什么样的姻缘呢。”叶兰嫣转头看她,神情淡淡的,并不十分在意。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姻签殿门口,白菁月望着里面的祈愿佛像,想了想轻轻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没什么世俗的家世身份要求,白菁月想求得姻缘和她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如此相似,仿佛是只为了爱而生的人。 “若是此人已经娶妻呢。”叶兰嫣抬脚走入殿中,她的声音跟着殿内的空旷悠远了几分,白菁月蓦地抬头看她,只见了她的侧脸,正仰头看殿中央的月老像出神。 心底刚刚那异样感兴许只是她的错觉,白菁月低头噙了一抹笑意,跟着她走入殿中和候着的小师傅颔首示意,从他手中接过了两只签筒后走到叶兰嫣身旁,将其中一个塞到了她的手中,笑的温柔。 “若是此人已经娶妻生子,那又怎么能是得一人心呢。” 叶兰嫣抓紧了手中的签筒,心底不禁冷笑,上辈子萧景铭选的若是别人,结果还不是一样。 白菁月已经跪下来了,闭上眼一面祈福一面轻轻的摇晃着手里的签筒,半响后一支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白菁月捡起后看她还站在这儿未有所动,笑着拉她跪下,“既然来了求一支又有何妨。” 叶兰嫣低头看签筒,嘴角上扬,“好啊,求一支又有何妨。”她倒是要看看最后解签后上头写的是什么。 叶兰嫣闭上眼摇的随意,很快签筒里就掉出了一支签,捡起来之后白菁月朝着那上面看了眼比她还要高兴,“是上上签。” 说罢拉着她朝一旁坐着的大师傅那儿走去,郑重其事的把两支签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菁月求的是一支上签,大师傅把写好的纸递过来,叶兰嫣看到了那三个字:嫁富贵。 解的是一支好签,嫁人不就是要嫁的富贵过上好日子么,可到底是和白菁月心中所想相去甚远,而且没头没尾的就只有三个字。她脸上的笑意微顿了顿,将红纸折了折小心放到荷包内,再抬头时关切的看着大师傅接下来解签文。 大师傅捻着胡子纸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叶兰嫣淡淡的看着,在旁的白菁月显然比她上心许多,见大师傅写好了赶紧接过来递到叶兰嫣面前,替她念了出来,“姻缘早注定,百折终眷属,富贵安康,偕老白头。” 第20节 说罢了,她满是欣慰的看着她,“兰嫣,我就说不管多艰难你们最后一定是能在一起的。” 叶兰嫣低头看眼前的字半响,而后拉住了白菁月的手,有些羞意恳求,“你去外头等我会儿,我......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大师傅。” 看到她这般女儿家的羞态,白菁月笑了,大约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行,我出去等你,你不用急。” “嗯。”叶兰嫣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看着白菁月带着丫鬟走出大殿,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来。 “宝珠,带着松果去门口候着,别让白小姐进来。” 叶兰嫣吩咐后拿起大师傅写的纸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低头看他,似笑非笑,“说吧,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写这十八个字的。” “施主这是何意,佛门重地岂能如此胡说。”大师傅尚未说话,一旁的小和尚先开口呵斥了叶兰嫣,“你要知道这可是对师傅的大不敬!” “身为佛门中人,弄虚作假就是对佛祖的大敬了?”叶兰嫣哼笑了声,快速抄起一旁的竹筒翻过来直接把里面的竹签尽数倒在了桌子上,拿起最靠近自己的一支,慢悠悠的念出了上面的字。 “上上签。” “上上签。” “上上签。” ...... “上上签。”一连拿起十支,叶兰嫣念完了后看向那小和尚,后者闪躲着眼神却不敢看她了,哪儿还有刚才的气势。 大师傅从容淡定的捻着胡子,看了一眼垂头羞了脸的徒弟,起身朝着叶兰嫣深鞠了一躬,“一时迷了心窍,还请施主莫怪罪。” 叶兰嫣微眯着眼看他们,指了指一旁还未收进去的上签,“这个也是安排的?” 小和尚忙摇头,抬头想说什么,撞见师傅看他又急忙低下头去,大师傅拿起那只上签递给叶兰嫣,“这的确是那位施主所求的签。” “嫁富贵。”叶兰嫣默念了这三个字,“就只是嫁富贵么。” 18.018.隔一世再见(中) 白菁月在外等了有一会儿还不见她出来,不免有心急,再看站在门口候着的宝珠,瞥见在她肩膀上吃不停的那只松鼠,白菁月的眼底又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嫌恶。 又等了一会儿,白菁月抬头看了天色后正要进殿看一看,叶兰嫣出来了。 白菁月悦色望着她调侃,“你这是把这些字拆开来反反复复问了不成,可问满意了?” “满意啊。”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了松果轻轻的挠了挠它的小肚子,白菁月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肯再靠近了,神情有些犹豫,“兰嫣,不如拿个笼子关起来吧。” “关起来做什么。”叶兰嫣拿出一颗栗子逗它,见白菁月满是抗拒,笑着让宝珠接了过去,走下了姻签殿的台阶,“只有人伤它,它又不会伤人,你有什么好怕的。” “自小就怕这些,没办法。”白菁月亲昵的挽着她朝早就安排好的阁楼走去,“寺庙里的斋饭清淡,怕你吃不惯,我又带了不少点心。” 叶兰嫣抬头看天色,不远处就是阁楼了,这里的山坡上林立着不少大大小小阁楼,这些都是供给建安城中前来上香祈福的贵家之人,出得起这银两的,大可以直接买下一座。 白菁月安排的阁楼位靠着山林,显得很幽静,周遭不远处还有两座比较大的,赏景要比后头的视野更加广阔些,白菁月带着她走进阁楼里,屋子内还焚着淡淡的熏香,桌上已经摆好了斋饭和点心,两个丫鬟在隔壁的小屋里煮茶,耳畔还有鸟鸣声。 “此处幽静,你若累了还能小憩一会儿。”白菁月到隔壁看茶,叶兰嫣起身走到窗边,对面的那两座大阁楼入眼清晰的很。 打开的窗户内隔着纱幔似有人影浮动,叶兰嫣垂眸看向阁楼之间的小径,不多时就看到了她所想的人。 今日这样的安排怎么能是来此小憩的呢,叶兰嫣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眼底的萧景铭带着个小厮朝着小阁楼这儿走来,很快就被楼下的半夏给拦住了。 叶兰嫣这儿的角度把萧景铭脸上的神色看得分明,他端然大气的和半夏说着话,即便是被拒绝了还是很有风度,他交给了半夏一只锦盒,过了没多久,半夏上楼来了。 此时白菁月刚好从隔壁出来,见半夏手里捧着东西送到叶兰嫣面前,擦了擦手也走了过来,“怎么了?” “萧公子送给姑娘的。”半夏替叶兰嫣打开锦盒,巴掌大的锦盒内放着一对儿金蝉玉,伏在锦盒内的一截小木头上,通体润色金黄,似是要振翅,雕刻细致之处连着薄翼都勾刻了出来,从上往下看,好像是真的一般。 白菁月发出一声惊叹,“这东西我在我爹那儿看到过一回,他还是托人寻来送给贵人去的,也没这对儿做的精致呢。” 做一对儿金蝉很费事,光是挑玉就可遇不可求,取玉中最近似金蝉的一部分,上端还要色似薄翼,雕刻时一旦有所差池,那就全废了,所以虽说原玉不算顶贵重,但最后成型的却很少。 “的确精致。”叶兰嫣举起来透在光处看了看,玉透清澈,不参一丝杂质。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说不小心摔坏了你大哥珍藏的金蝉,一对儿破了一只不吉利,还为此烦心呢,我看啊,这下你是不用再愁了。”白菁月笑着朝窗外看了眼,冲叶兰嫣眨了眨眼,“萧家大少爷可真是用心。” 一道小影子飞快的窜到了叶兰嫣的手臂上,捧起她手里的金蝉就往嘴里咬,白菁月哎了声叫人赶紧阻止,“还不快拿开,别咬坏了。” 叶兰嫣却不阻止它,笑看着它捧着金蝉锲而不舍的前后左右都咬了个遍,都不知下了多大的力还是没能动玉金蝉一丝一毫,松果捧着它抬头看叶兰嫣,那小模样,迷惑又可爱。 叶兰嫣从它手里把玉金蝉拿下来它还依依不舍,就算是啃不动拿着也好啊,叶兰嫣怕它磕坏了牙,从宝珠手里拿了一把栗子跟它换这才拿回了玉金蝉。 这一幕落在白菁月眼底,心底里那一股异样再度冒了出来,兰嫣怎么会舍得把萧公子送的东西给一只松鼠随便乱咬,她是那么的珍视萧公子送的礼物,过去就是看都不舍得给人看的,现在又怎么会如此随意。 难道她不在意萧公子送的东西了? 白菁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下,随即很快又否决了它,怎么可能呢,她对萧公子可是情根深种,过去做了这么多的事,还为此和叶国公闹了数次,那几日见她时又是忧心忡忡的,这些不可能是假装。 最终白菁月把缘由放在了叶兰嫣是真的很宠爱这只新宠上,心中的疑虑渐渐淡去,看她把玉金蝉收回了盒子里,笑着揶揄,“那我是不是应该识趣一些了,我看他是时时注意着你呢,连我们来上香他都能知道,也不知等了多久。”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白菁月理所当然的认定了他们需要独处,叶兰嫣低头轻笑,“半夏,把萧公子请上来吧。” ...... 叶兰嫣站在窗边看白菁月从阁楼里出来,萧景铭朝着她礼貌的点了点头,二人视线交错,白菁月笑盈盈着不知说了什么,萧景铭抬起头看向叶兰嫣站着的窗边,可惜屋檐遮挡,他看不到她。 随后半夏把人请了进来,叶兰嫣看着白菁月朝着前面山坡的亭落走去,正要回头,对面的大阁楼上本来开着的窗户忽然被人合了起来。 合上之际,叶兰嫣看到的是一双正朝着自己看过来的眼眸。 —————————————————— 第21节 萧景铭走上阁楼,满屋子都是淡淡焚香味,靠着林子那一边的窗边摆着一张桌子在,刚煮好茶正冒着缕缕烟雾。 叶兰嫣坐在那儿,面前的锦盒还放着,桌子上还蹲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叶兰嫣转头看他,脸上的笑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绽放,而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此时也紧握成拳。 “你还在生我的气。”萧景铭走到她的背后,一手轻轻的搭在椅子上,声音微沉。 叶兰嫣愣了愣,随即紧握的拳头松了开来,她险些忘了自己当年看到他时是怎么样的高兴和雀跃,他玉树临风,待她百般温柔,她怎么还能像现在这样从容淡定的坐在这儿呢。 “怎么会。”叶兰嫣话音未落那手就从椅子上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叶兰嫣身子猛然一震,强压着心底要避开去的冲动之意,低头遮掩着神色,“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低头之间,在她秀发之下,白皙的脖颈上靠耳后的位置,萧景铭清楚的看到了那一颗泛着殷红的血痣,他眼眸微缩,像是要握住猎物不让她从自己的手中逃脱一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随之紧了几分。 “兰嫣,你还想嫁给我么。” 对他脾气熟悉不过的叶兰嫣下一刻就警觉到他这是起疑心了,这个对万事都精算谨慎的男人之所以会接连三日去叶国公府门口求娶,那是因为他是有了百分之百的确信,确信在府内的她会想尽所有办法让叶国公答应。 他把整件事都掌控在了他自己的手里,做了万全之策,确保万无一失,可到最后他却失算了。 叶兰嫣没有在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叶国公答应让她嫁给他,她更没有绝食下跪来逼迫叶国公妥协,她甚至在他跪了三天后的隔天独自出府游玩,还在旺喜楼外和彭家二少爷起了争执,这和他当初所想都相去甚远,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她。 一双纤细的柔胰轻轻的覆在了他的手上,萧景铭垂眸,叶兰嫣在他还未思绪过来之际起身面朝着了窗外。 两个人站的很近,叶兰嫣望着窗外的林子,耳畔鸟雀声高高低低,宁静而悠远,萧景铭几乎嫌少见到她这样子,有一些陌生,又有一些新奇。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屏息,敛着眼底的讽刺,声音却是温柔顺从。 “景铭,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后一次被他抱着还是在生小四的时候,一面他以尊贵的帝皇身份搂着她安慰,一面下了旨意已经派人前去叶府捉拿大哥。 “我想绝食求父亲答应,可姐姐却说,我若少吃一口饭,她就少吃一顿饭来陪我,还不许我出府去,更不许府里的人听命出去打听你的事。”她最后在冷宫的日子里吃的那些残羹冷汤还是看守的宫嬷嬷于心不忍喂给她吃的,她眼瞎的时候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凭借着外头喧闹和安静来判断熬过的一天又一天。 “我问父亲为什么不答应让我嫁给你,我们两情相悦,你又待我这么好,我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了当皇帝,费尽心机,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什么都能只假的,古道庙的第一个预言让他步步为营娶了她,他非但不感恩,还要杀她叶家满门。 “景铭,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想嫁。”这辈子,我就算谁都不嫁也不会让你如愿。 叶兰嫣嗫嗫出声,双手轻轻搁在了窗框上,垂眸间眼底迸射出一抹狠意。这让你魂牵梦绕的帝皇之位,这辈子你有多想要,我就让它离你有多远,这辈子都求而不得! 19.019.隔一世再见(下) 萧景铭转头看她,眼底一抹深邃,似乎是在思量她所说的话。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桌子上的松果见主人一直不理它,窜下了桌子又窜到了叶兰嫣的身上,站在她的肩膀上仰头看萧景铭,微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底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景铭的思绪被这一小东西给打断了,他拉住了叶兰嫣放在窗框上的手,紧紧地握住,“若是你爹依旧不答应,你愿意跟我走么。” 叶兰嫣微微一怔,忍着不甩开他,抬头看他,“去哪儿?” “天涯海角,总有我们能去的地方,只要你我同心,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萧景铭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深望着她,满是情谊。 “可你若是就这样走了,萧家可就再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了。”叶兰嫣神情担忧的看着他,“不行,这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这好似是心照不宣的一番话,萧景铭深情的要放下所有一切,只为了带她走和她在一起,叶兰嫣看着他脸感觉自己好像被扯成了两半,这屋子也隔成了两半,过去的她一半沐浴爱意,春风拂动,另一半的她藏于黑暗的角落里,冷风凌厉,哭声阵阵。 什么样的回应萧景铭会满意呢,一如当初她答应他会想方设法求父亲答应,叶兰嫣垂眸,“我会再去求我爹,下月姐姐出嫁,姑姑回来了,她最是疼我了,我到时候去求她。” 叶兰嫣的两个姑姑都嫁的很好,其中一个还嫁给了北宁候,若是她们支持叶兰嫣,想必叶国公又会对这婚事另作考虑。 “不会太久的。”叶兰嫣悉知他在考虑时间,“姑姑回来后一定能帮我一起说服父亲。” 萧景铭松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叶兰嫣的身子微微一僵,肩膀上的小东西忽然吱吱的叫了起来。萧景铭的手僵在了那儿,叶兰嫣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到原来是桌子上的栗子吃光了,它等了好久都不见她给它拿,着急了。 叶兰嫣就从袋子里拿出了几个给它,这时她再回头看他,已经没了刚刚那样的气氛,萧景铭直接走到桌子旁坐下,看手捧着栗子的松果,抬手把它圈起来的栗子拨弄了一下,小家伙只瞅了他一眼,顿了片刻见他没再继续又埋头啃着,萧景铭笑了,“养着逗你开心也好。” “嗯,这些日子心里烦躁时看着它也就不觉得了。”叶兰嫣给他倒了一杯茶,萧景铭只是拿在手中并未喝,忖思半响他望向她,语气坚定,“不会太久,你父亲会答应把你嫁给我的。” ...... 萧景铭离开了,叶兰嫣站在隔壁煮茶的屋子里,面前一个木盆,木盆内倒满了茶叶兑开的水。 叶兰嫣一遍又一遍的洗着手,算着时间,确实不用太久,最多再半年,等端家三小姐的亲事定下,他就没有什么强有力的人可以选了。 建安城的叶家和端家,南塘府罗家,遂州秦家,皆是握有兵权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有别于其他手握兵权的,这四家和朝中诸位皇子并无牵扯。只不过罗家这一辈全是儿子,秦家虽然有女儿,大的却已经早早嫁了人,小的才七八岁而已,剩下的就是是叶家和端家,叶兰嫣本该离这人远远的,在他跪求那天就当众下了他的脸面再无回转的余地,那她这辈子就不会再和他有所瓜葛。 可这行不通,叶兰嫣并没忘记上辈子到最后这四家最终只剩下了在萧景铭登基后就告老还乡的南塘府罗家还存在,其余的三家都被铲除了干净,第一个是端家,最后一个是叶家。 他心中怀着这么大的抱负和野心,只要他有一天登上皇位就会想方设法铲除这几家收拢兵权,若是要到那时候才采取措施,如何还来得及。 浸润在水里的双手随着水波晃动模糊,叶兰嫣定定的看着上面漂浮的茶叶,抬着湿漉漉的手触摸着耳后的血痣,他都能伪装□□年的时间来完成他的宏图大业,她又怎么会做不到半年呢,即便是他起了疑心,对于她,他还不会放弃的这么轻易。 ...... 白菁月进来了,看到她站在窗边发呆,笑着说起刚刚的事,“萧公子来之前你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怎么走了你还是心不在焉,怎么,魂都让人牵走了?” 叶兰嫣指了指那边的大阁楼,“那是谁家的?” “这得问庙里的师傅,若是已经有了主人,恐怕也不会轻易透露。”白菁月看那大阁楼并未觉得有哪里奇怪的,看她瞧的专注还特地多看了两眼,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开的那扇窗户内随风滚动的几层纱幔。 “是么。”叶兰嫣总觉得那合上的窗背后有人站着。 “是相熟之人么。”白菁月瞧不出端倪来,转头看她,叶兰嫣笑着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也该回去了。” 两个人从阁楼里下来,沿着小径走过去时叶兰嫣看多看了那大阁楼一眼,见有人守着,更加确定了楼上是有人的,只是上前询问只为了心中解惑未免唐突,叶兰嫣回了神,沿着小径很快下了山坡。 而此时的大阁楼里响起一阵车轱辘声,随后是一个家仆推着轮椅出来,很快楼梯那儿有人下来,是拐杖轻扣着地板,一步一步,十分的缓慢。 ——————————————————————— 回到叶国公府已经是傍晚,天色微暗。 第22节 简单用过晚饭后叶兰嫣歇息的很早,临睡前还听蝉翘说起了白天府里头发生的事,二夫人一早前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从奉祥院出来后谁都看得出她脸色不好,这请来的教养嬷嬷住了有两日了五姑娘的病还没好,就在下午时,小梨园那儿又请了大夫,说是五姑娘犯了咳嗽病。 “我看她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叶兰嫣合上书交给蝉翘,“既然犯了咳嗽病,明日送些雪梨过去。” “是。”蝉翘将帷帐放了下来,吹熄外头的灯。 帷帐内昏暗一片,叶兰嫣的确也累了,很快睡去,这一夜没有再做梦。 ...... 第二天一早方氏那儿命人带了牙婆子过来,小竹去了惠柳院后叶兰嫣这儿还缺个人,方氏本想派个自己身边伺候的好的丫鬟过来,又怕叶兰嫣不会要,最后也没做主替她挑人,直接带了牙婆子等她自己选。 吃过朝食后叶兰嫣走出屋子,院子里玉清园的贺妈妈身边还站着个富态妇人,院子中站着□□个姑娘,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七八岁,穿的都很干净,看裤子上的褶子,感觉还是一早临时换上的。 “这些人你买了有多久了。”叶兰嫣看了一圈后问那牙婆子,牙婆子逢迎着走到第一排前头,“回二姑娘的话,这些个买了有三四年了,那些个小的也买了有半年,您放心,这刚买回来的我也不敢往您这儿带,都是挑了最好的带来给您选的,这几个大的都是教了好几年了,什么都会。” 牙婆子总是希望带来几个就留下几个,这九个是贺妈妈已经瞧过一回后挑出来的,模样都是周正,叶兰嫣看了一遍后心中有数,吩咐崔妈妈,“问问她们之中谁识字的,再打听打听家里的情况,挑两个留下就成,先由奶娘你教着。” 叶兰嫣吩咐后就离开前往奉祥院请安去了,快走到奉祥院时,另一条路上她意外的看到了魏姨娘和叶兰慧。 魏姨娘和叶兰慧也看到叶兰嫣了,魏姨娘笑的很高兴,“我说谁呢,原来是二姑娘。” “二姐姐。”叶兰慧笑着冲着她点头。 叶兰嫣嗯了声,“这时辰魏姨娘不去和母亲请安,怎么反倒来了祖母这儿了。”叶国公府里可从来没有姨娘和老夫人来请安的礼数。 “去过了夫人那儿才来老夫人这儿的。”魏姨娘瞧着叶兰嫣,语气里流露出关切来,“这些许日子没见到二姑娘,怎么瞧着瘦了,如今天冷可千万得要紧着身子。” “魏姨娘有心了。”叶兰嫣看她穿的锦绣,淡淡的挪开了眼,“我倒是觉得魏姨娘最近有些丰润了,想必是入了秋天冷,得生些肉才能拒寒。” 魏姨娘脸上的笑意一滞,“二姑娘说笑了。” 叶兰嫣没再和她多说,从她身边经过走进了奉祥院内,魏姨娘见此赶紧拉着叶兰慧也跟了上去。 ...... 一前一后进了屋,叶老夫人见到魏姨娘过来了,抬手让人多加了一杯茶,也没让她站着,“你过来有什么事。” “老夫人,我这是想求您件事儿。”魏姨娘看着叶老夫人神情恭顺的很,她虽说是个姨娘,但好歹也是为叶家开枝散叶生下一双儿女,两个孩子也都是乖巧,所以偶尔也能在叶老夫人这儿说上话。 “什么事。”叶老夫人看了一眼叶兰慧,心中隐隐有数。 “今早听夫人说起过些日子要入宫参宴,就想着能不能把慧儿也带去,夫人说这事儿是老夫人您做主的,我这就求到您这儿来了。”魏姨娘恭敬着语气,说的也合情合理,“我自知身份不高,但慧儿好歹也是国公府里的小姐,如今她也有十四了,若是老夫人准许,这回就带她一同入宫见见世面吧。” 魏姨娘这辈子唯二的两件事,一是把儿子养出息了让国公爷喜欢,二是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前者她自认为做的不错了,可这后者,魏姨娘如今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夫人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对兰慧的态度淡了许多,这让原本还有些想法的魏姨娘心里一下没了底,眼看着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要再不做积极的为女儿做点什么,恐怕这婚事难以如意了啊。 20.020.亲姐妹情深 叶兰嫣低头抿了一口茶,耳畔传来魏姨娘恳切的话,她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叶兰慧,她双手放在膝盖上,五指揪着帕子,有些紧张。 国公府里嫡出的小姐多,每回进宫去的都是这几个,很难有机会轮到叶兰慧,虽说主母没有苛待有什么宴会也会带出去,可进宫参加大宴会的机会并不多。这一回太后娘娘召见,老夫人也会前去,魏姨娘怎么都得替女儿抓牢让她跟着一块儿入宫,这也只有带出去多见见人才会让人记住。 “宫中多规矩。” 叶老夫人淡淡的提了一句,魏姨娘神情一紧,忙追了一句,“老夫人,如今府上不是请了一位宫里头来的教养嬷嬷,既然是教导五姑娘的,让兰慧过去学一些也好,如此既能学些宫里头的规矩,又能懂了礼数,将来就就算是出嫁到了夫家也是得体,这些何尝不是咱们叶国公府的脸面呢。” 叶老夫人摸着佛珠的手一顿,显然是听进去了,魏姨娘脸上一喜还欲说什么,抬头看到叶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妈妈在冲着她摇头,她这才惺惺的收了口,就是神情还殷切的很。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老夫人看向叶兰嫣,对刚刚魏姨娘说过的‘国公府的脸面’感触尤深,叶府自打祖辈在朝为官以来,家中子嗣就没做出过这么丢人的事,女子没有女子的矜持样,刁蛮任性,惹的全城非议,让人笑话。 叶老夫人自己都觉得奇怪,儿媳妇还在世的时候温柔贤惠,长子又是稳重的人,长孙和长孙女也都没问题,怎么生了个小的竟养成了这副性子,叶家什么时候出了会恬不知耻的扬言非谁不嫁的嫡小姐。 想到这儿,叶老夫人又觉得头疼,“这事我心里有数。” 魏姨娘见好就收,朝着叶兰慧使了个眼色,“老夫人,那我们先回去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魏姨娘带着叶兰慧离开了屋子,这时叶兰嫣也放下了杯盏,“如今秋燥,素妈妈还是要多煮一些清茶给祖母喝才是。” “女儿家就应该多呆在家里,谁会三天两头往外跑。”叶老夫人神情微绷,“你和那萧家大少爷是不是还有往来。” “怎么会,那都是别人外头乱说的。”叶兰嫣若无其事着,“孙女和萧家大少爷没有往来。” “你心里清楚就好。”叶老夫人话锋一转说到了叶兰仪落水的事,有些说教叶兰嫣的意味在里面,“如今她教训也有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别再计较这事儿,平日里自己多注意些分寸,别让人拿了话说事,丢了自己的人。” 叶兰嫣握着杯子的手沿着杯上的花纹轻轻磨着,她抿着笑意低眉,“多谢祖母教诲。” 叶老夫人被她这轻飘飘带的一句话闹的心里更堵了,不听话的时候被她顶撞的一肚子气;现在听话了,叶老夫人却觉得她是在阳奉阴违,可又挑不出错儿来,于是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 出了奉祥院宝珠愤愤不平,“老夫人也太偏心了,五姑娘那样出言不逊老夫人都不说她,还让姑娘您要宽宏大量。”宝珠是打心眼里觉得五姑娘落水落的好,要是再听她往下说,她都想动手推她下去了。 “这也不是稀奇事。”两辈子加起来,叶兰嫣早就习以为常,祖母心里那杆秤不是第一天偏,也不是第一天偏的这么厉害,除此之外,就连当初她嫁给萧景铭后助他登上帝位,当了皇后,祖母依旧是不看好她。 她的所作所为在祖母看来是叛经离道的,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就算是最后她当上皇后,叶家因此荣耀,祖母还是没有肯定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她嫁给萧景铭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终有一天会带来不可收拾的后果。 “最后她料对了。”叶兰嫣轻轻嗫了一句,只是她过世的早,没有看到父亲入狱大哥被杀,也没有看到昔日荣华的叶国公府化为一堆灰烬。 “那老夫人待姑娘也太不公允了。”宝珠嘀咕着,叶兰嫣笑了,抬手轻崩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允,都是人说出来的。” 回蘅芜院后叶兰嫣见过了崔妈妈挑的两个丫鬟,没多久兰香苑那儿的鸣翠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身衣裳。 “姐姐替我做的?”叶兰嫣摸了摸裙摆那绣的翩然起舞的彩蝶,不正是那天她和姐姐挑册子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副。 “那日大姑娘见姑娘您喜欢,命人挑了布亲手做的。” 第23节 从衣服的裁剪到最后绣的花样,都是叶兰欣一针一线缝绣出来的,叶兰嫣伸手从裙摆摸到领口上的墨金暗线,鼻子发酸,扬着嘴角,“还是姐姐疼我。” 叶兰嫣迫不及待的换上了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前足轻轻踢开了裙摆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 鸣翠和蝉翘她们都笑了,此时此刻的叶兰嫣像极了一个被娇宠的骄傲小公主,孩子气的炫耀着姐姐给她新做的衣服,前前后后自己都瞧了好几遍,裙摆上的彩蝶伴随着她的动作就如之前她说的那样,快要翩然起舞。 向来什么都不缺的叶兰嫣鲜少这样子,屋子里谁都看得出二姑娘是打心眼里喜欢大姑娘给她做的这身衣裳,鸣翠来时路上那点担忧如今也一扫而空了,二姑娘是真的变了。 ...... 叶兰嫣换过了衣服后亲自去了兰香苑,恰逢午饭时辰,姐妹俩用饭过后叶兰嫣懒懒的靠在叶兰欣的怀里,手指无聊的勾着腰上的络子,语气里满是羡慕,“姐夫可真是好福气。” 叶兰欣失笑,见她一副无赖的懒样,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真是没正经样,将来看谁治得住你。” “谁能治得住我啊。”叶兰嫣不肯起身,“姐姐你治得住姐夫就好了。” “谁都像你啊。”叶兰欣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倒要看看,将来究竟是谁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都没大家闺秀的样了,你看你,快坐好。” 叶兰嫣瘪了瘪嘴起身坐正,满是无所谓,“何方神圣敢治我啊,我可是十八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谁敢惹我!” 叶兰欣抓住她张牙舞爪的手,逗笑了,“我看你啊是十八炼狱里爬上来专门讨债的还差不多。” “是啊,我就是讨债鬼。”叶兰嫣的心口猛的抽疼,她捏着姐姐的手笑得一脸得意,“就是上辈子欠了我,这辈子才要还债娶我,摊上我这么个媳妇。” “胡说什么呢,还什么债,谁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 叶兰欣见她越说越要离谱了,拍了她的额头阻止她继续这么往下说,叶兰嫣却一下钻到了她的怀里,耍无赖的搂着她,嘴里嘟囔着,“谁说的,姐夫能娶到你那才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道他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了,竟然让他娶到姐姐。” “你这张嘴啊。”叶兰欣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笑意里满是对她的纵容和宠溺。 —————————————————————— 天黑时叶兰嫣沐浴过后躺在椅子上,底下是一个热着炭的盆子,蝉翘正在替她烘干头发。 这时宝珠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崔妈妈让她送过来的甜羹,“姑娘,五姑娘的病好了。” 蝉翘梳过头发后扶着叶兰嫣起来,黑发瀑布般披落在她身后,有几缕调皮的越过了肩膀垂在了她的脸侧,映衬着她白皙无暇的肌肤。 长长的睫毛下眼帘微垂,叶兰嫣抬手接过宝珠手里的碗,“什么时候好的。” “傍晚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儿,回去后五姑娘的病就好了。”宝珠替她拿来了外衣披上,说起下午请安的事,“老夫人把两位夫人都请去,为的就是让三姑娘她们同五姑娘一起受金嬷嬷教导,原本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姑娘也一块儿,后来让大夫人给劝了下来。” 叶兰嫣抬眸,“怎么劝下来的。” “大夫人说您如今正是时候学庶务,将来嫁了人才能管好宅内的事,再者您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就让金嬷嬷教导五姑娘她们几个,年纪小的几位姑娘若是要去,一旁听着也成。”这些宝珠还是从小梨园那儿打听过来的,可比去玉清园那儿好打听多了。 魏姨娘想让自己的女儿出挑,合着还拉上了一大帮子人,可她这番‘好意’给祖母出了这么个主意,有些人未必领情,本来只叶兰仪一个受金嬷嬷教导,厚着脸皮多病几日也就病着了,如今人多了她还怎么装啊。 以叶兰仪的脾气,还不知道会在心里记上怎么样一笔。 叶兰嫣把碗搁在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既然母亲这么说了,明日开始就多去她那儿讨教这中馈之事。” 21.021.郊外马场事(上) 第二天叶兰嫣起了大早,前去玉清园请安,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清早前来请安的叶子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叶子闻看到叶兰嫣后原本心情不错的神情一下就警惕了起来,板着脸孔看着她,粗声粗气,“你又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啊。”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打量了他今天的装束,“呀,今天准备出门去呢?” 今天休沐,叶子闻和同学约好了要去郊外骑马比试,起了大早后想陪着母亲吃过早饭再出发,谁想这都能遇到那个煞星。 叶子闻重重的哼了声,“不关你的事。” 叶兰嫣抬手就要捏他脸颊,这回叶子闻机警,一下给闪了过去,看到她落空后愣愣的神情叶子闻瞬间得意了,又哼了声转头朝着玉清园里走去,叶兰嫣看着他快步进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直接笑出了声。 ...... 方氏见儿子匆匆进屋,抬手摸了摸他微凉的脸颊,“一早就急匆匆的,不是说约好了去骑马么。” “我陪您吃过早饭再去。”叶子闻扭扭捏捏着不让她摸脸,“我现在长大了,娘您别总把我当孩子。” 十岁的年纪就说自己长大了,方氏身后伺候的贺妈妈也听笑了,“是啊,小少爷长大了,比起去年可长高了不少。” 叶子闻微红着脸催着方氏,“娘,我们吃饭去吧。” “这孩子,怎么这么急。”方氏无奈命人前来布桌,叶子闻心里头还念叨着那个煞星走的越慢越好,可事实哪里能如他所愿,就在他直朝着门口看时,叶兰嫣进来了。 姐弟俩四目相对,叶子闻看到她眼底里促狭之意后飞快的撇过脸去,今早出门真应该看了黄历选时辰才对! 方氏见到叶兰嫣过来显得很高兴,“这么早还没用饭吧。” “是啊,正赶上时候,来母亲这里蹭一顿。”叶兰嫣笑着走过来,等丫鬟布好了桌也就这么自然的坐了下来,半点都不觉得局促和尴尬。 叶子闻坐在她对面看到她这么自来熟,低头哼了声,“真是厚脸皮。” “子闻。”方氏低呵了他一声,叶子闻也不吭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面前的什锦酥,摆明了是不欢迎叶兰嫣过来的。 “也不知道你要过来,这些可还合你口味。”方氏拧不过儿子的脾气只好笑着看叶兰嫣,叶兰嫣摆手,“我都爱吃,不要紧的。” “我记得你爱吃桂花酥,胭脂,去准备些。”方氏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叶子闻放下了筷子抬头瞪着叶兰嫣,“不请自来还这么多要求,有什么就吃什么。” “没规矩!”方氏拍了一下他的肩,“不许这么和你姐姐说话!” “那我不吃了!”叶子闻霍的起身要朝着外面走去,方氏一把拉住了他,语气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你坐下!” 叶兰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眯眯的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你今天穿这样是准备出去了?” “明知故问。”叶子闻低下头去吃饭,不肯理她。 第24节 方氏笑着让回来的胭脂把叶兰嫣喜欢的桂花酥放到她面前,“是啊,今早几个同学约着去骑马,还说要比试,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了。” “都有谁呢。”叶兰嫣随口一问,叶子闻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继而猛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饺子,还是不肯理她。 “应该是齐王家的孩子,还有一同上学的几个。”方氏昨日也问过,所以还有些印象。 叶兰嫣神情一顿,齐王家的孩子?齐王府里差不多年纪的就是齐王爷的宝贝幼孙了,那孩子可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啊。 叶兰嫣心念一动,“今天我也没事,我和你一块儿吧。” 方氏微怔,叶子闻还没反应过来,神情里那一瞬的呆滞让叶兰嫣看的越发满是笑意,“怎么,你怕输所以不敢让我去看?” “我怎么可能会输!”叶子闻哼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抬高了音量瞪着她,“你去干什么!” 叶兰嫣低下头手拿勺子轻轻舀着碗里的粥,语气一下低了七分,“近日外头和府里传言多,心里听着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刚刚不是还笑嘻嘻的一副气不死他的神情,怎么转眼就可怜上了,他都还没委屈了,叶子闻看她这样又发不出火,转头看方氏,一张肉肉的脸上满是窘促,“娘,我,我要走了!” 方氏怎么会看不出来做姐姐的是想和弟弟好好相处,过去就算是叶子闻巴着她都懒得理会一下,哪像现在还能这么逗他,方氏让胭脂去准备个食盒多放些糕点,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郊外那处马场风景宜人,你不是常说那里合适出游么,那你就带你姐姐一起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叶子闻不肯死心的看着方氏,方氏柔柔的望着他,眼神里那意思是再明了不过,最后叶子闻万分沮丧的低下头去,他觉得他不是娘亲生的,可能是捡来的。 —————————————————————— 叶兰嫣要出游,那准备的东西可就多了,煮茶的炉子,干净的山泉水,铺的垫子吃的点心水果,马车后头的箱子里还放着许多东西。 叶子闻是个孝顺孩子,很听娘的话,这不,在门口等的都已经不耐烦了还是忍下了先走一步的冲动,看着叶兰嫣从大门内出来,那眼神,除了嫌弃没有第二个意思。 上了马车之后更是对她退避三舍,他就坐在靠近门的那边,叶兰嫣坐在里面,因为她坐着,马车内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幽香,叶子闻恨不得驱着扇子把这味儿都给扇走,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身上怎么可以沾染了这种脂粉味。 叶兰嫣抿着笑意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路无言就这么到了郊外,因为带着叶兰嫣迟了一会儿,他们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马场里等着了。 除了齐王府的两位小少爷之外还有尚太傅家的孩子,内阁学士林大人的儿子,贺侍郎家的孩子,都是叶子闻书院里的同学。 一群人就等着叶子闻到,所以都等在马车停靠的这边,当看到叶子闻下来后随之而下的叶兰嫣时一群孩子跟着哄堂大笑,其中齐王府的两位小少爷笑的最大声,“叶子闻,咱们今天去骑马,你就陪着你姐姐去游玩好了,正巧这儿景致不错。” 叶子闻涨红了脸瞪着他们,回头又恨恨的瞪了叶兰嫣一眼,“是她自己要跟我来的,我们骑我们的马,随她。” 听娘的话把这个煞星带过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他陪她?开什么玩笑,这都让他们给笑话死了。 叶兰嫣这会儿也不逗他,“好了你去吧,我自己走走就行。” 叶子闻拔腿朝着他们跑去,末了还是回头看她,粗声粗气的嘱咐了一句,“别去林子里,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说罢叶子闻头也不回的跟着他们前去马厩那儿挑选去了。 ...... 叶兰嫣看了一眼马车四周,身后的宝珠建议,“姑娘,这儿还有两处小阁楼可以观景,要不咱去那儿。” “不用,他们不是在马场里么,挑一处亭子你去安置着,半夏,你跟我去那儿走走。”叶兰嫣指着马场里观赏视野最好的亭子那儿让宝珠先行过去,自己带着半夏朝着马场旁边的小树林走去。 关在笼子里的松果早就已经耐不住了,到了林子里后一等半夏把它放出去它就嗖的窜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叶兰嫣抬起头时候它已经冲到了树顶,随着叶子簌簌的响声,它又很快的跑了下来,冲上了另外一棵树。 “还真是闷坏它了。”府里的树再多,那也是装点用的,哪里像林子里的这般天然。 “它这不会跑掉了吧。”一眨眼就瞧不清了,半夏如今都已经分不清它到底在那棵树上。 “随它。”叶兰嫣笑了笑,“我们去那儿。” 林子过去有一条溪流,大概是从山上蔓延下来的,来的路上马车经过的桥下就是这条溪流,清澈见底的水下还能见到鱼儿畅游,溪流的对岸是一小片针叶小树林。 “这里的确是散心赏景的好地方。”叶兰嫣朝外走去很快出了林子,半夏还在回头看松果怎么还不回来,等叶兰嫣走到路上时,背后这才窜过来一道小影子,飞快的爬上了她的肩膀,不知去了哪儿身上还带着些露水,手里抱着摘来的橡果。 “贪吃。”叶兰嫣轻轻摸了摸它竖起来的耳朵,松果晃悠着尾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逗的她乐出了声。 越往马场上走那儿的马蹄声就越近,其中还掺杂着说话声,叶兰嫣很快就看到了内马场圈中那奔跑的几匹马,这边休息台上的说话声也渐渐近了,其中齐王府的小少爷宋阙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叶子闻,“怎么样,三场定输赢,你要是输了,那就把你爹送给你的那匹红血马驹给我,我要是输了,我就把六皇叔送我的生辰礼给你。” 22.022.郊外马场事(中) 叶子闻涨红着脸,“凭什么要拿我的马做赌注。” “那你是怕输不敢了?”宋阙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对一旁的林家少爷说道,“我就说了他不敢,就他这样今天还敢来比试,连赌注都不舍得下。” “我说子闻,六王爷送给宋阙的生辰礼可贵重的很,比你爹送的那红血马驹贵的很,再说了,你那马虽品种好,长大之后到底训练的如何也得看人去,这么算起来你不亏。”林家少爷拍了拍叶子闻的肩膀低声嘲笑,“你该不是不敢吧?” “谁说我不敢,但这赌注不行,那是我爹送给我的。”叶子闻的脸越发涨红,“我也有贵重的东西跟你做赌注。” 宋阙满脸不屑,“你哪些东西能好过我的,六皇叔送我的可是凰阙玉,你要不赌也就算了,我看你就是不敢,连这都不舍得,不过也对,就你这样还和我比,必输无疑。” “你!”叶子闻怒气冲冲的瞪着他,“我不是怕了你。” “那你赌不赌,不就是匹马么,你爹这么厉害,输了再给你弄一匹不就是了。”林家少爷挤了挤他的肩膀,努嘴那边牵过来的两匹马,“我给你挑了最健壮的那匹,就算是输了也不会太难看的。” 叶子闻挥手就想打他,身后的尚少爷赶紧拉住了他,“别动手,他们故意激怒你的,咱们别比了。” “那还比不比啊。”宋阙扬长着声调一脸挑衅的看着叶子闻。 “比啊,怎么不比,也不需要三场这么多,一场定输赢就可以了。”叶子闻刚要拒绝,身后忽然传来了叶兰嫣的声音,众人回过头去,叶兰嫣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宋阙笑了,“叶子闻,你姐姐替你做了主,一场定输赢是吧,好,那就这么定了,来人啊,备马!” 叶子闻一跺脚,冲着叶兰嫣吼道,“你替我拿什么主意。” 叶兰嫣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我替你做的主,赢了的话那凰阙玉就归我。” 听她这么大的口气宋阙他们都笑了,林家少爷走过来拍了拍叶子闻的肩膀,笑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我说子闻,你今儿带你姐姐来可真是带对了。” 第25节 “是啊。”叶兰嫣抬手轻放在了叶子闻的肩膀上又重重的按住了他,看着他们牵过来的马轻啧了声,“不过这么比,恐怕不太公平。” “什么意思。”宋阙也是嘴甜的,眼底还嘲讽着,嘴上却叫的好听,“叶姐姐想怎么比。” “我叶国公府水土养人,把子闻养的好,一看你们二人的分量就知道不公平了,你再把这么健硕的马给他,岂不是显得更不公平了呢。”叶兰嫣的手始终压着叶子闻,叶子闻挣扎了一下背后又遭了她一记掐,只能恨恨的瞪着她,当着面儿说他胖,真是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他笨重所以才给好马,这样才公平。”宋阙不屑的看着叶子闻,“我可不会欺负他。” 叶兰嫣本是笑意的脸色转瞬沉了下来,“这么说,你是瞧不起我弟弟了,觉得他肯定要输,所以才给他健硕的马。” “我可没有瞧不起他。”宋阙怎么会承认自己瞧不起叶子闻,哼了声,“我是怕他压垮了瘦马。” 叶子闻又要冲上前去和他理论,叶兰嫣捏住他的肩膀命半夏去找护卫过来,“没有瞧不起就好,既然是比试,为了公平起见这马自然也得一样,若是你还想更公平些,不如你身上多添些负重,和我弟弟一样体重那才算是最公平,否则怎么都算你占了便宜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宋阙哼了声,瞥见叶兰嫣叫来的护卫在检查两匹马,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又很快敛了过去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赌注这么大,自然要慎重些了。”叶兰嫣指了指马厩内余下那些,终于松开了桎梏叶子闻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祺跟着你去选马。” 宋阙和林家对看了一眼,前者哼了声,“就让你自己去选,输的你心服口服。” ...... 很快叶子闻就选好了马,李祺替他牵着马过来,宋阙还让人像模像样的去检查了一下马背,经过叶子闻身边时提醒,“放心吧,你那马到了我这儿,绝对比留在你自己那里好得多。” 叶子闻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心底里真的是不愿意拿父亲送给他的马拿来做赌注,那虽然名贵不过宋阙的凰阙玉,可这红血马驹也是稀罕物,更重要的是那是父亲送他的十岁生辰礼,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怎么能随意拿来当赌注。 想到这儿叶子闻怨死了叶兰嫣,好好的非要来凑热闹,凑热闹不说还擅自做主替他答应了比试,遇上她准没好事。 “想什么呢。”叶兰嫣走过来看他满脸都是愤愤,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等下记住了,不管怎么样都别松手,它跑的再快你也别紧张。” 叶子闻蓦地抬头看她,“你要干什么。” “让你赢啊。”叶兰嫣冲着他眨了眨眼,“那小子拿凰阙玉来当赌注,不赢太可惜了。” “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能赢。”叶子闻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叶兰嫣捏了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再三提醒,“记住了啊,别松手。” 叶子闻看了她好几眼,叶兰嫣挥挥手笑着让他赶紧上马,马场里的马夫把两个人的马牵到了起跑线前,绕着马场跑,过几个障碍后再跑到终点,看谁比较快。 半夏搬来了椅子让叶兰嫣坐下,她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哨声响起,两匹马即刻冲了出去。 一开始还是宋阙快一些,过第一个障碍的时候宋阙领先了一步,可到第二个障碍时叶子闻骑着马却赶上来了,这边围观的人是看的兴奋,后面的宋阙也追的紧,可谁也没注意到叶子闻的神情,双手死死的拽着缰绳半刻都不敢松开,脸上的神情随着迎面快速的风已经凌乱。 这马为什么跑的这么兴奋,好像发了春似的前面有着一匹母马在等着它,过障碍的时候连停顿的动作都没有,第二个就超过了宋阙,第三个障碍时直接把宋阙甩在了身后。 “驾!”叶子闻根本没有时间多想,超过了宋阙后就不能让他追上来,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终点,感觉到马快要刹不住车的时候,这马在过终点后快要冲到前面栏杆时猛的一个刹车,停了下来。 李祺上来扶叶子闻下来时宋阙也到了,他比叶子闻快了一步下马冲到了叶子闻这里,看了一眼那匹马高声道,“叶子闻,你作弊!” “你凭什么说我作弊!”叶子闻站定后看着他,神情淡定了许多,“愿赌服输啊,你该不会这都不输不起吧宋阙。” “你!”宋阙再度看了一眼那马,刚刚命人检查的时候确实是没问题,可他怎么可能赢过他,“你就是作弊!” “赢了你觉得是必然,输了就说是子闻作弊,怎么,你是觉得他技不如人必输无疑了?”叶兰嫣走过来笑望着他,“还是你肯定他绝对是赢不了的。” “他怎么可能赢。”宋阙不信。 “他怎么不可能赢。”叶兰嫣拍了拍手,“这么多人看着,马你也提前检查了,挑也是自己挑的,怎么,输了想赖账?” “我怎么会赖账,明明就是他作弊。”宋阙怎么都不肯相信叶子闻会赢,就他那么胖的身材,在书院里做什么都比不过他,他会赢过他?真是笑话,一定是他们动了什么手脚。 叶兰嫣示意李祺把马交给马夫,朝着叶子闻招了招手,“愿赌服输,也是你提出来要和子闻比试,如今输了却又赖别人作弊,你们书院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 宋阙再有心眼那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大伙儿面前输了已经够丢人了,可真要他把六皇叔送他的生辰礼拿出来他也不愿意,他本来就没想给他,他只想要叶子闻的红血马驹而已。 “你若是反悔了不想给也可以,你们朋友之间比试是不需要下这么大的赌注,不过这输了就是输了,这可不能赖。”叶兰嫣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宋阙可不是叶子闻,当即就甩开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叶子闻冲上前瞪着他,两个小子就这么相互瞪着眼,谁都不让谁,而周围那几个也不敢劝了,要是宋阙赢了还好,可如今他输了啊,难道要催他兑现诺言?他们可不敢开口。 “你要是舍不得也没关系,我可没你这么小气,不就是块玉么,我本来也没多想要,是你非要下这么大的赌注的。”叶子闻这一瞬就得了叶兰嫣的真传,呵呵笑了声不再和他对瞪,拍了拍手朝着叶兰嫣亭子那儿人走去,那背影真是帅气极了。 “你。”宋阙朝着他想冲过去,身后的林家少爷拉住了他,面有难色,“我们都看到了,他的确比你快。” 宋阙捏紧了腰上的玉佩,忽然猛的一扯要往地上扔去时,背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车轱辘声,宋阙脸上一喜,赶忙捏紧了手里的玉佩朝着叶兰嫣身后喊了一句,“六皇叔!” 23.023.郊外马场事(下) 宋阙脸上得意极了,仿佛是找到了可以替他出气做主的人,直接越过了叶兰嫣朝着她身后来人那儿跑去,叶兰嫣转过身看,一个侍卫推着轮椅朝着这儿过来,轮椅上坐着个锦服男子,他们的身旁还陪着一个紫衣男子和一个侍卫。 六王爷,叶兰嫣脑海里闪过这么个人物,但却对他印象并不深。 这个年纪和太子差不多的先皇遗腹子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皇上铲除且还能留在建安城里深受皇上喜欢的王爷。他和皇上并非一母同胞,先皇去世的时候六王爷的生母正身怀六甲,新皇登基后几个月他才出生,出生时身子骨还不太好,太医几度说养不活,基本是药罐子里泡着养大的。 皇上那些兄弟死的死,远离建安城的远离,唯独这个六王爷深受皇上喜爱,简直就是当亲儿子来养,还专门为他配备了太医和精锐的侍卫贴身保护。 六王爷聪慧过人,从小皇上就为他请了太傅专在府中教学,长大之后还能专听他讲一些朝政见解,这样的殊荣就连太子都没有,所以在早些年曾一度有传闻说这六王爷其实不是先帝遗腹子,而是皇上自己的儿子。 只可惜那妃子生下孩子后就死了,伺候的人也随之殉葬,根本查无所据,而叶兰嫣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那些过去的听闻,当年皇上驾崩之后这个六王爷就离开建安城了,之后萧景铭也没能找到他。 宋阙的声音传了过来,“六皇叔,我根本没有输,就是他们使诈,你要替我做主啊。” 叶兰嫣抬眼看去,宋阙正和轮椅上的六王爷撒娇呢,她不由的眯了眯眼,唇红齿白的齐王府小少爷,乍一看这模样还挺像个姑娘的。 宋珏看了宋阙一眼,“你拿什么做赌注了。” 宋阙下意识捏紧了玉佩,抿嘴不肯说。 “你要我来看你比试,就是为了看这个?”宋珏的声音平平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就是让人有种羞愤难当的感觉,宋阙朝着走过来的叶子闻看了眼,不肯服输,“我没错,就是他使诈,六皇叔你可要替我查清楚,他不可能赢的。” 叶兰嫣不见他们走过来就也没说什么,抬手摸了摸怀里的松果,让李祺拦住叶子闻不让他走过去,低声道,“别去。” 第26节 叶子闻朝那儿看了眼,又看叶兰嫣,视线落在了她怀里的松果身上,可又开不了口问她,只能干等着。 远近着说话的内容叶兰嫣也听到了一些,人说这个前几年刚被皇上加封腾王爷的六王爷是个十分聪慧的人,叶兰嫣倒觉得他是个明白人,且不论那些关于他身世的传言是真是假,光是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活到这岁数肯定也不是个简单的。 这样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真招惹上了那也别留下太坏的印象。 ...... 过了一会儿那边侍卫来人请叶兰嫣过去了,叶兰嫣这才带着叶子闻前往,看到宋阙的脸色不是那么高兴,叶兰嫣心中有底,朝着六王爷落落大方的行了礼,“腾王爷。” 六王爷身后的紫衣男子朝着叶兰嫣看了好几眼,眼底那神情还透着些不明意味,叶兰嫣顺着撇过他,冲着他笑了笑,紫衣男子却给了她一个十分复杂的眼神。 “叶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珏平静着神色抬头问她,叶兰嫣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请。” 说是借一步说话实际上就是周围的人退开后人到了一旁的亭落里罢了,紫衣男子用极尽复杂的眼神上下看了叶兰嫣好几眼后走出了亭子,两个侍卫也都到亭子外守着,叶兰嫣被看的莫名其妙,回头看紫衣男子时六王爷说话了。 “齐王疼爱幼孙,阿阙的性子养骄纵了些。”宋珏此番前来也是被宋阙软磨硬泡的,本想过来赏景,没想到还能碰到叶家二小姐。 叶兰嫣轻笑,“骄纵和心狠手辣那可是两回事,为了赢能想得到在马上动手脚,他大概也不在意我弟弟会不会摔跤,受了伤该怎么办。” “叶姑娘不是已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怎么能这么形容呢。”叶兰嫣神情也坦然的很,“我可没让人在他的马上动手脚。” 宋珏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语气还是淡淡的,“本王看兴许是那马久未出圈,太兴奋了才会一路这么跑。” 叶兰嫣点点头,神情定若,“腾王爷既然这么深明大义的判断,那应该就是如此了。” 宋珏就近看着她的侧脸,那神情和当日在旺喜楼上看到的真挺像,明明藏着满肚子心机表面上却是坦坦荡荡,想到这儿他抬手把一块橙中透红的玉佩放在了石桌上,“愿赌服输,本王把阿阙的玉佩放在这儿了。” 叶兰嫣看向那玉佩,亭子外的侍卫走了进来推着轮椅往外走去,叶兰嫣看出去又撞上了紫衣男子的眼神,这回不是复杂了,这回还透着一股嫌恶在里头,叶兰嫣不乐意了,恶狠狠的冲着他回瞪了眼,拿起桌子上的玉佩跟着走了下去。 紫衣男子被他这一瞪愣住了,这叶家二小姐还真是名不虚传的骄横。 离开前宋珏朝着叶兰嫣微点了点头算是道别,叶兰嫣颔首笑了笑,“腾王爷慢走。” 目送着他们离开,叶兰嫣转头看叶子闻冲着他眨了眨眼,“怎么样,赢了吧。” 叶子闻哼了声,他身旁尚少爷他们纷纷和他道别,“子闻,宋阙走了我们也走了,你早点回去。” “哎,都走了啊。”叶子闻看着他们离开甚觉得无趣,“这才玩了多久。” “愚蠢。”叶兰嫣不客气的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们是来帮着宋阙一起赢你的马来的,就算不是全部人,现在正主都走了他们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我的马来的。”叶子闻可不信自己的好友尚家少爷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搀和。 “他怎么约你的,约你比试是不是,当时可说怎么比?赌注是什么?”叶兰嫣来了才知道当年他是怎么输掉父亲送给他的红血马驹还受着伤回来的,“你以为只是随便比试比试呢,无关输赢。可等你来了玩过一会儿后才说是拿父亲送你的马做赌注,这时这么多人,你到底是比还是不比,他的赌注可比你大,不比的话今后传出去你岂不是丢脸。” 叶子闻神情里闪过一抹恍然,随即又不确信,“那他怎么知道一定能赢我。” 叶兰嫣抬手又要敲他,被他一下躲避了过去,“给你准备了一匹这么壮硕的马怎么会没问题,你没看那马走路都不对劲,不知喂了什么,只要你骑上去了就必输无疑。” 叶子闻仔细想想,这还真是宋阙会做出来的事,他还曾经在罚过他的老师的饭菜里下过药,害的老师接连两日腹泻难止,半条命都给折腾没了。 转眸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了,“那你又为什么让我拉住缰绳。” 叶兰嫣摸了摸手里的玉佩,拿起来放在阳光下透着看了眼,冲着他笑,“所以我就让李祺给你的马喂了些东西。” “你!”叶子闻想起那马跑的飞快的样子,刚刚生出来的一点好感又给磨没了,“你就不怕我会摔下来。” “所以让你抓紧缰绳了啊。”叶兰嫣见他一脸愤愤,收拢了笑容认真的看着他,“你都学骑射三年了,如果这样的速度你都会摔下来,那你就别想和大哥那样今后去杀敌去建功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会划了道儿教你怎么骑不成。” 刚才还嘻嘻笑笑,一下又一本正经的,叶子闻一点都不习惯她这么对自己说话,可又反驳不出什么来,今天要不是她跟着过来,自己到最后肯定是要被激将的和宋阙比试的,那这结果也可想而知,父亲送给他的马肯定要输掉。 可以想到那马也是喂了东西才跑的这么快,叶子闻又有些心塞。 “刚刚说的,赢了赌注就算我的,那这玉佩就归我了。”叶兰嫣一下又笑眯眯的着看他,“不用谢我,我看那宋阙小小年纪就这心眼,今后你自己上点心。” 叶子闻瘪了瘪嘴看她,心里默默的添了话,论心眼谁比得过你啊,你还说宋阙坏,你在他这年纪的时候干的坏事还少么,四五岁就懂得拿被子闷死他的人居然还好意思批评别人,真不要脸! ...... 这头侍卫将宋珏扶上了马车,紫衣男子在上面接了一把,扶进马车的时候忽然盯着他的腰间,“你的玉佩哪里去了,是不是掉在外头了,赶紧去找找。” “不用去,我今天出门没有戴。”宋珏制止他,坐在垫子上曲了曲腿显得从容的很。 “不可能啊。”紫衣男子朝着他腰间又看了好几眼,“我明明记得你有戴的,难道我记错了?” 宋珏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记错了。” ...... 24.024.当街遇凶案 回去的马车上一开始两个人没什么话,后来叶子闻耐不住了,时不时看着叶兰嫣怀里吃了一路都没有停的小松鼠,在马车经过一座桥后快要到城门口时他终于开口了,“这是哪里买来的。” “去了一趟湖边自己跟来的。”叶兰嫣捏了捏松果的耳朵,叶子闻看它还在吃,语带嫌弃,“它可真能吃。” “入了秋要囤食,你看它其实吃进去的并不多。”抱着能啃上半日,它就是爱吃。 叶子闻看她这么悉心实在是不习惯,让他来说这个姐姐与其是养宠物,不如是虐还差不多,还有哪只愿意跟她回家,那得多缺心眼啊。 想到了要问什么,叶子闻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继而又转头看窗户那儿,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第27节 叶兰嫣拿着栗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到他满是傲娇的神情,莞尔道,“你是我弟弟啊,我叶兰嫣的弟弟怎么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 叶子闻一怔,心底里不知涌起一股什么滋味,酸酸的涩涩的特别难受,堵的心里慌慌的,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可这感觉没持续多久就随着叶兰嫣下一句话直接给消除的一干二净。 叶兰嫣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慢悠悠补着后头的话,“除了我之外别人不能欺负。” 他就知道,姐弟情感人什么的,都是幻觉。 ...... 回到叶公府已是下午,就在刚刚齐家派人过来送礼,如今这些东西还放在前院清点,叶兰嫣进去时方氏正吩咐人把礼单送去兰香苑一份,看到他们回来笑着替叶子闻收拾了一下衣服,“今天早了许多啊。” 叶子闻嗯了声不愿意多说,“他们临时有事都走了。” “回去换一身衣服。”方氏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自己院里去洗漱一下,门口妈妈进来回禀事情,叶兰嫣也不多打扰她,跟着回了蘅芜院。 蝉翘帮着半夏一块儿把东西收拾好,宝珠今天也出去了半日,回来后就拉着外头的小丫鬟问起白天的事,等叶兰嫣换过一身衣服坐下来喝茶时宝珠已经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进屋时又一副让叶兰嫣赶紧问她的神情。 叶兰嫣放下杯子笑着,“你出去找谁了。” “今早金嬷嬷不是教导五姑娘她们学规矩呢。”宝珠给她又换了杯茶,“下午时五姑娘在小梨园里崴着脚了,就没跟着四姑娘她们一块儿学。” “学规矩也不一定非要站着。”叶兰仪为了逃开这个真可谓无所不尽其用了。 “是啊,所以下午时金嬷嬷透过老夫人的口言明了意思,崴了脚可以坐着听,不站也没关系。”宝珠见自家姑娘料事如神,一下就把事儿给说了透,“几位姑娘里四姑娘学的最用心了,金嬷嬷夸了好几回,三姑娘学的也不错,七姑娘和八姑娘年纪小,金嬷嬷也没强求她们。” “也没几日就要入宫了。”也就只有让金嬷嬷多几句夸奖祖母才能答应带了她一同入宫去,剩下不过三天,怎么能懈怠。 “五姑娘的脚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跟着二夫人入宫去呢。” 叶兰嫣笑了,“怎么不能,到那天她的脚肯定好。” —————————————————————— 十月二十五这天宫中设宴,邀请了不少建安城的官员女眷前来参加宴会,叶府在受邀之列,所以大清早府门口就已经备好了马车,叶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辆马车,后头叶兰嫣她们坐了一辆。 昨天还疼的不能走路的叶兰仪今天一早这腿就好了,只是上了马车之后和谁都没有说话,看叶兰嫣是心里不舒坦,看叶兰慧则是面上不舒坦。 叶兰嫣靠在窗边,窗帘拉开了一角透着光,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着显得十分惬意,时不时有目光朝着她这儿撇来,她也不抬头看,丝毫不放在心上。 马车行了半路叶兰仪有些坐不住了,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马车刚好过了集市外面热闹的很,原本还看的懒散的叶兰仪忽然伸手抓住了窗框,这响动引的叶兰慧朝着她看了过去,叶兰嫣也放下了书,没等众人作何反应,马车猛然急刹。 马车外一阵惊叫喧哗,车内的叶兰仪的因为身后没有靠着之物,整个人朝后仰倒在了马车上,后脑勺重重的敲在了垫了垫子的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的她当即眼冒泪花。 扶稳了后的叶兰慧赶紧把她拉了起来,“没事吧。” 叶兰仪眯眼捂着后脑勺扭头推开了马车车门朝着外面呵斥,“怎么回事!” 入耳的是外面的惊叫声,叶兰仪睁开眼看清楚之后本是怒意的脸色顿时煞白。就在她们这辆马车的马蹄底下倒着一具断尸,下半截在马的脚下,上半截在靠近马车这边,血流了一地,还有那分不清的五脏六腑混在血泊中,死去的人满脸是血正瞪大着眼睛看向这儿。 “啊!!!”叶兰仪转头抱住了叶兰慧惊叫了起来,转而直接推开了她扶着马车干呕了起来,叶兰慧虽然没像她这样但脸色也很难看,微撇过脸去抬手关上了马车门,扶着车门的指尖还在发颤。 马车外惊动很大,此时清晨,集市里到处是人,碎语中分不清到底这人是怎么冲人群里飞到马车前的,更说不清这人是怎么被截成了两段,满地的血,流淌在外的五脏六腑,受惊的马还有那不知哪个富贵人家的马车。 这杀人的手段也太残忍了,手法也足够凶横,拿什么能把人截成两段呢,刚刚那巷子口人来人往这么多,即便是有人推搡拥挤也不会觉得多奇怪,直到有人从人群里飞出来,掉到马车边上时已经是两段。 叶老夫人在马车内就听闻了这些,即刻命人不要停留在此,尽快离开,这边马车内叶兰仪靠在马车上脸色难堪,一会儿又捂住了嘴干呕了起来,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血色。 血腥味蔓延到了马车内,叶兰嫣递给叶兰仪帕子后掀开窗帘看出去,车夫已经受命驾车绕过了这忽然冒出来的断尸,叶兰嫣看到了那尸首也看到了那人手里紧紧拽着的已经血染的一块不起眼小布,满地的血车轱辘滚过后拖的很远,很快的,衙门里的人赶到了。 ...... 这一小插曲让叶兰仪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干呕到了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半道上的时候车夫已经把血迹冲洗干净了,可到底不是什么吉利事儿,这样的日子撞上那种血灾,叶老夫人的心里总有些慌。 “光天化日这真是造孽。”何氏反观叶兰嫣和叶兰慧的从容更心疼自己女儿了,“街上那么多人,官差都是吃白食的不成!” “行了。”叶老夫人不愿对这样晦气的事多提一句,“进了宫别提起这事。” “娘,这我心里还没数啊。”何氏笑着忙扶了叶老夫人朝着二宫门那儿走去,方氏也不会去夺她讨好的机会,刻意走慢了一步和叶兰嫣齐平,关切她们道,“没事吧。” “我没瞧着什么。”叶兰嫣笑了笑,“母亲您放心吧。” 叶兰慧听闻她这么说朝着她看了眼,神情微闪了闪,真的没瞧见么,她明明看到她一直看着窗外,等到马车走远了才收回视线的。 “别放在心上,只是个意外。”方氏随后笑看着叶兰慧,叶兰慧点点头后方氏这才上前和何氏一起扶着叶老夫人进了二宫门。 前面有宫人迎着她们到了御花园,这次宫宴分了午宴和晚宴,比她们早到的女眷有不少,还有从建安城外赶过来的,昨日就在城里住下,今日一早入了宫。 叶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孙女和相熟的夫人打招呼,她这一辈入宫的次数很少,像今日这样能在宫中遇到几位老友也不容易,没多久前面就有小宫女候着说是昌平候夫人请她们去暖阁坐会儿。 昌平候夫人和叶老夫人认识许多年了,出嫁前还是相熟的,出嫁后因着都嫁的不错,关系也就更亲近了些,走进暖阁后昌平候夫人见到叶老夫人来了,朗笑着起来迎她,“我说可有一阵子不见了。” “你客气什么,还来迎我。”叶老夫人也笑了,拉着她的手跟着一块儿进了屋,“可不是一阵子,是好一阵子。” 昌平侯夫人生的慈和相,望着叶老夫人感概,“两鬓斑白,老啦。” “祖母才不老呢。”昌平侯夫人话音刚落她的身旁就传来了一声娇俏,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漂亮小姑娘亲密的捱到了她的身旁,笑眯眯的夸,“祖母年轻着呢,谁都不会说您老。” “就你嘴甜。”昌平侯夫人捏了一下她的脸满是宠溺的给叶老夫人介绍,“这是我那老四的宝贝女儿,我那孙儿辈,除了老大他们得了个闺女,就只有她了,其余都是闹腾小子。” 天下受宠的孩子都差不多一个样,祖母疼,爹娘疼,集宠爱于一身,撒娇起来也尽显憨态,沈绣绣和叶兰仪差不多年纪,只不过虽都是受宠的孩子两个人之间却没有相处的如长辈们想的那么好,沈绣绣看到叶兰仪脸色不太对劲,嘴里关切着,“兰仪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何氏可没忘记老夫人的嘱咐,笑着替女儿回答,“适才吹了阵风凉的,没什么大碍。” 沈绣绣眼眸一转,起身朝着叶兰仪走来邀请她,“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叶兰仪不甚愿意,叶老夫人却高兴着两家的孩子相处的好,笑着让叶兰仪跟着沈绣绣一块儿出去,顺带着,让叶兰嫣她们也跟着到花园里走走。 第28节 25.025.不寻常宫宴(上) 叶兰仪并没有完全缓过劲来,所以尽管脸色如常,情绪还是恹恹的,一行人出了暖阁后叶兰仪就不愿意到处走,而是想要挑个亭子坐下来休息,沈绣绣笑着指了指不远处,“就去那儿吧,挺近的。” 叶兰仪点了点头懒得多说,叶兰慧还是挺愿意交好昌平侯府的这个二小姐,笑看着沈绣绣,善意温和的很,“沈姑娘对这儿挺熟悉的呢。” 沈绣绣转眸看她,说实在的对眼前这个叶家小姐并不太熟悉,她的视线随后在叶兰嫣身上转了一下,继而转回叶兰慧这儿,大大方方笑着,“是啊,姑母在宫中,我时常会跟着祖母入宫来看她,来的多了也就熟了。” 位居四妃之一的德妃就是沈绣绣的姑母,二皇子生母。 当今皇上是个十分特别的人,他的儿子女儿但凡是不在人世了,那他的称呼排行也就没了,当年登基时册封的太子到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换了三个,而这二皇子当年也不是排行第二,只是随着前面皇兄的不断离开跟着往前补排行。 德妃不如贤妃受宠,但在宫中地位举足轻重,胜在娘家是昌平侯府。而这昌平侯府呢,就如刚刚昌平候夫人所说,除了早嫁的一个庶孙女外全府就只有沈绣绣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其余都是男孩子。 昌平侯府家的男儿,那可是有许多人想说亲的。 这一点叶兰嫣知道,叶兰慧自然也知道,一行人到了沈绣绣刚刚指着的亭子时叶兰仪是第一个坐下的,实在是不想动更不想装,叶兰嫣不说话,一路听着看着,对这个皇宫她比沈绣绣要熟悉千百倍。 而叶兰慧则是亲和的与沈绣绣说着话,偶尔瞥见了沈绣绣腰间的络子,找到了姑娘家说的话题,“沈姑娘也喜欢蝴蝶络。” “是啊。”沈绣绣可不会往身上戴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听她这么说了自然也看向了她的腰间,见她也戴了个蝴蝶络手工还比自己的好,本是不愿多说的情绪终于有了些兴趣,“你这打的真不错。” “这是我自己打的。”叶兰慧心念一动,从腰上摘下络子递给她看。 沈绣绣对比了自己的,倒也坦承,“你比我做的好,我的这些都是丫鬟打的。” “沈姑娘若是喜欢,我可以打几个花样给你送过去。”叶兰慧笑的嫣嫣,“只要你不嫌弃。” “好啊。”沈绣绣随口答应了下来把络子还给她,转头看坐在那儿的叶兰仪,喊她道,“兰仪,你这么无精打采的,要不还是回暖阁休息会儿吧。” 叫她出来的是她,要她回去的也是她,这多少有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叶兰仪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气浑身上下不舒服,现在又听她意有所指,心情哪里好的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冲气话,“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那哪儿行啊,我和祖母说要带你出来走走,我得照顾好你。”沈绣绣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着眉宇满是好心的望着她,“你要是在这儿还不舒服,自然得回去休息。” “这皇宫又不是你家,我还用你照顾。”叶兰仪就是不喜欢她一副什么事儿都比她掌控得住的模样,有什么了不起,撇开宫里头有个姑姑之外,她父亲的官职还没她爹大呢,装什么尊贵。 “皇宫确实不是我家,不过我总比你熟悉一些。”沈绣绣也不生气,转而恍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遇上事儿,北巷那儿发生了个案子,有人当街行凶杀人,下手之凶狠人都被砍成两截了。” 叶兰仪脸色微变,沈绣绣想了想继而道,“听说流了一地的血,五脏六腑都淌出来了,那时还有马车路过,啧啧,这得吓坏多少人啊,我要是看到估计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了。” 沈绣绣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对面叶兰仪那儿一声干呕,叶兰仪捂着嘴背过身去趴在栏杆上脸色苍白一脸的难受,叶兰嫣轻轻的替她拍了拍肩,“别总是去想。” 叶兰仪实在是没力气再推开她,趴在那儿喘着气浑身都跟着发寒,她是真的吓得不轻,那一幕直接撞在她的眼底实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似瞪过来的那一刻还未死全,生不如死。 “你该不会正巧撞上了吧。”沈绣绣走到她旁边坐下,看她这样非但没觉得怕,反而还透着些兴奋,“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早一步出门都没瞧见。” 叶兰慧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杀人见血的是男子见了都瘆的慌,怎么沈姑娘是这副样子。 沈绣绣这么一问叶兰仪的脸色更难看了,直接起身要回暖阁去,“你们聊,我去休息一会儿。” 守在亭子外的宫女赶忙跟了上去,沈绣绣噙着笑意看她回去,等她走远了这笑意才缓缓淡下来,回过头看叶兰嫣,沈绣绣的语气里充了一抹疏远,“兰嫣姐姐要不要过去走走。” “都在花园里我自己走吧。”叶兰嫣婉拒了她,转头看叶兰慧,没等她发问叶兰慧就先开了口,“我再坐会儿,二姐姐记得带个宫女过去。” 叶兰嫣笑了笑,“也好,你们聊。” ...... 下了亭子叶兰嫣带了个小宫女朝着人多的湖边走去,沿途问起昌平候府的人何时到的,小宫女倒是知无不言,不仅说了昌平侯府的,连着说了好几家。 “消息挺灵通的。”叶兰嫣望着前面沿湖的几个人随口。 小宫女以为她说的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来的都是些贵人。” 叶兰嫣并没有纠正她,而是望着不远处正和别人谈笑风生的女子出神,末了,她转头对小宫女轻声道,“就到这儿吧,你去暖阁那儿把我的随身丫鬟半夏叫过来。” “是。”小宫女朝着暖阁那儿往回头,叶兰嫣站在原地忽然不敢往前走,只是看着那个女子,眼底时不时闪着情绪。 恭倾茹说了一半感觉到有人再看她,回过头去时神情顿了顿,一旁正听她说话的王家小姐见她忽然停顿住了,拉了拉她的手,“看什么呢。” “那不是叶公府的二小姐么。”恭倾茹和叶公府的小姐只有几面之缘,不过对她在外的名声却知晓的很。 “是她啊。”王家小姐拉长了声音,语气里一抹轻视,“她那样的人是瞧不上和我们这样身份的做朋友的,她都不顾别人怎么说她都要嫁给萧家大少爷,这本事我可学不来。” “最后不是没嫁么。”恭倾茹对她背后说人这一套隐有些不愉快,转头看一直沉默的刘临湘,“上次在街上替你说话的那个是不是她。” 刘临湘点点头,对上次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有些抱歉,“我看叶家二小姐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 “她要不是那样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种话么,你们也太小瞧她了。”王家小姐颇为不屑,“她可时常与那萧家少爷私会,谁知道做了些什么。” “你亲眼看见了?”恭倾茹忽然肃了神情认真的问她,王家小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舒坦,红着脸反驳,“这怎么了,都是这么说的难道我说错了?” “不是亲眼所见的事就不要胡说。” “亲眼所见的都还有假的。”王家小姐对她们和自己不是同一条战线这件事颇感费解,“你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们还觉得她做那些事是对的?” “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的,那些传言就更不可信了,如果她真的千方百计想嫁给萧家大少爷,那天求娶的时候她怎么不答应,就算叶国公不答应,这三天她总该现身说法吧。”恭倾茹听到的传言也算多的了,可有些事都是以讹传讹多了才妖魔化的,实际情况谁清楚呢。 “那她怎么不解释,任由别人败坏她的名声。”王家小姐不服气,她也算是见过叶家二小姐几回了,那娇蛮任性的劲儿谁敢惹。 “我看她好像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刘临湘想起那天在旺喜楼门口的事,围观的人这么多,大家议论纷纷时她都觉得没脸继续呆下去,可她呢,丝毫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她会做那样的事自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了。”在恭倾茹的注视下,王家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还是举了白旗,“行了行了,我不说还不行啊,人家都看不上咱们,还替她说什么好话啊。” 恭倾茹摇了摇头,总觉得刚刚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熟人,可等她再回头看时叶兰嫣已经不在那儿了。 刘临湘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袖,“你们陪我去贤妃那儿一趟吧。” 第29节 —————————————————————— 而此时的叶兰嫣刚走到假山小径这儿就被人拦住了,两个年长的宫女恭敬的看着她请道,“叶姑娘,贤妃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 26.026.不寻常宫宴(中)【小修】 一个宫女在前,一个宫女在侧,虽说看起来毕恭毕敬却怎么都有些拦堵的意思,叶兰嫣看着稍长些的宫女,“贤妃娘娘请我不知所为何事。” “娘娘没有交代,奴婢只是奉命过来请姑娘过去。”宫女做了个请的姿势,从这条沿着过了假山就到了出花园门,但这并非御花园的正门,出去之后也没有这么多人守着。 叶家和贤妃没有交集,叶兰嫣过去也不曾在贤妃面前露过脸,这一邀请听着着实有些奇怪,可叶兰嫣不能不去,一品娘娘派人来请她,那可是她的荣幸,拿乔拒绝岂不是得罪人。 思绪到此,叶兰嫣朝侧后方看了眼,笑着问,“这位姑姑,我的贴身丫鬟稍后就回来了,能不能在此等候会儿。” “奴婢留下来替叶姑娘等着就成了,等您的贴身丫鬟回来奴婢就带她过来找您,娘娘那边早有吩咐,还请叶姑娘不要令我们为难。”来的两个人,一人守着一人带她去,把这后路都给安排好了。 叶兰嫣不语,脸色有踟蹰,两个宫女也算是有些资历的,不显着急只是用贤妃的名头压人,“叶姑娘,可不能让娘娘等您太久。” 终于在背后听到有些声响,叶兰嫣这才对着她们笑了笑,“怎么会呢,那就劳烦这位姑姑在此等候我的贴身丫鬟前来,她是个急性子,要是见不到我的话怕是得到处找我呢。” “叶姑娘放心。”宫女点头应了下来,其中一个带着她离开了御花园。 留下的这个宫女并没有停留多少时间,见叶兰嫣已经跟着出去后转身就离开了,此时拐角处才出现了人,叶兰慧望着那小门的方向,眼神微闪。 不远处半夏跟随着小宫女匆匆过来找叶兰嫣,见到叶兰慧在这儿,行礼询问,“四姑娘,您可否见到我们姑娘?” 叶兰慧敛了神色笑看着她,“见着呢,二姐姐说遇见熟人再逛逛,让我见到你了替她说一声,不用等她了,到时宴会开始她自己会回暖阁去的。” “多谢四姑娘。”半夏笑着目送她离开,转而神情有些迟疑,姑娘明明差人过来来找她,怎么会让四姑娘再转达意思,如今姑娘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想到此半夏还是决定先回一趟暖阁和夫人回禀此时再作打算。 ...... 叶兰嫣跟着宫女离开御花园后前往昭阳宫,走着走着便觉得不太对劲,虽说也是去往昭阳宫的路可守着人并不多,哪儿僻静这宫女就带着她从哪儿过,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似的。 到了昭阳宫后贤妃正在屋子里等着她,见叶兰嫣进来,笑的十分和善,“来人,看坐。” 有宫女上前递茶端了点心,叶兰嫣坐下后贤妃便说起了叶兰嫣生母的事,“当年你娘出嫁时我还小呢,倒是在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当时我就想啊,这么和善漂亮的大姐姐,要是我的姐姐该有多好。” 贤妃抿着笑意,眼角流露出一些亲昵,看着叶兰嫣时的目光尤其的和善,“我和宋姐姐有缘,其实早该见见你的。” 宋氏出嫁的时候贤妃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那时的彭家在建安城里不过是一门小户,能有多少机会同时出席一个宴会,更别说相熟。 叶兰嫣抿着笑意不语,拿她早逝的母亲来做话题是欺负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儿么。 “可惜了。”贤妃说着不免有些惋惜,“这样好的人竟然就这么。” 一旁的宫女赶紧给她递了帕子,贤妃拿起来轻轻拭了拭眼角微红着眼眶冲着叶兰嫣笑着,“年纪大了,多愁善感了不少。” “娘娘您瞧着年轻呢,哪儿能这么说。”叶兰嫣笑着,说的十分真心。 “真是会说话。”贤妃放下帕子看了一眼她桌子上未曾动过的茶水,命人重新替她换一杯,“是不是不爱喝这个,给叶姑娘换一杯花茶。” 宫女端走了已经凉了的那杯茶重新沏了花茶过来,快走到叶兰嫣身旁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身形一晃,手里的杯子跟着松了手朝着叶兰嫣这儿飞过来。 眼看着那杯子要直接砸在叶兰嫣的怀里,叶兰嫣直接站了起来,刹那间杯子落在了她的裙摆上,里面的水随之洒了她一裙子,连带着花茶的渣子都黏在了裙摆上,一片狼藉。 宫女看到这样子直接傻眼了,颤抖着跪下来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没用的东西,下去!”贤妃脸色微沉,命人把这宫女带了下去,转而缓和着神情看着叶兰嫣,“小宫女笨手笨脚,裙子弄成这样也没法见人了,在这儿换了先。” 叶兰嫣站的及时还是弄脏了裙摆,这一杯花茶也不知究竟添了多少料在里面,弄湿了裙摆不说,沾在上头的渣都难清理干净,叶兰嫣皱着眉头拉起裙摆抖了抖,这样真的没法出去参加宴会。 “来人,带叶姑娘去花楼里换一身衣服。”贤妃一声令下屋外进来了两个宫女,一个替叶兰嫣提着裙摆,一个带路,贤妃则是笑盈盈的送她到了门口,“本宫这儿有几身衣服你试试,挑着合身的暂时先换上。” ...... 花楼在昭阳宫内的小花园里,叶兰嫣跟着走进去后宫女就送了好几身的衣服进来,等叶兰嫣褪下了外套后这宫女忽然讶异了声,回头冲着叶兰嫣请示,“叶姑娘,是奴婢粗心了,关顾着拿了衣服忘记给您拿内里的衬子,您先换,奴婢去给您取来。” 不等叶兰嫣说什么那宫女就合上门从外屋出去离开了花楼。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独留下叶兰嫣一个人,还有满桌子被那宫女翻乱的衣服,内屋中央的炉子上点着熏香,袅袅烟雾萦绕,泛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熏香闻的令人很舒服,舒服到甚至想要睡觉,叶兰嫣神色一凛,捂住鼻子随手拿起一件衣服盖在了香炉上。 正当她拿起衣服穿的时候外屋那儿传来了开门声,脚步清浅的不可思议,叶兰嫣抄起一旁的矮墩高举在手掩在了门旁,没多久内屋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 这一动作让叶兰嫣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等那门推开之际身影初现时,叶兰嫣挥手就把手中的矮墩子朝着来人迎面狠狠砸了过去。 只听见闷哼过后砰的一声重响,一个外衫拉开的男子眯着眼仰躺在了门口,鼻子和嘴巴周围满是鲜血,整个人蒙在那儿已经疼的半晕,哼都哼不出声音。 叶兰嫣森着脸看那人的穿着,扔了手中的墩子蹲下来抓起那人的双脚往屋子里拖,男子沉的很,叶兰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人拖进了内屋,随手盖了衣服在他身上后叶兰嫣再度捡起地上的墩子看向门口,眼底闪过一抹狠意,稳下声来喊,“来人。” —————————————————————— 一行人朝着昭阳宫这儿过来,为首的是方氏,跟在她后面的半夏脸上满是焦急,她后头越想越不对就在御花园里找人问,后来有个恭姑娘告诉她看到自家姑娘跟着个宫人离开了御花园,半夏心里头更急了,忙找了夫人。 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被贤妃娘娘请走了,方氏就带着半夏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昭阳宫找叶兰嫣。奇的是半道上还遇见了好几位夫人都是去昭阳宫拜见贤妃娘娘的,所以等到了昭阳宫门口,几个人就成了一群人。 贤妃听闻叶大夫人是过来找叶兰嫣的,笑着带她们前去花楼那儿,“适才小宫女笨拙,不小心弄脏了兰嫣的裙子,本宫让人带她去花楼里换衣服了,都有些时候了呢。” 方氏看了一眼昭阳宫的侧殿,再看距离侧殿那儿有些路的花楼,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偌大的昭阳宫难道换个衣服还要把人请去花楼里面,这后殿侧殿不能换了? 门口守着的宫女见到娘娘来了赶忙行礼,贤妃挥手,“进去问问叶姑娘换好了没。” 宫女开门走了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宫女的惊叫声。 外面诸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贤妃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神情跟着大家一起紧张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第30节 走在前面的宫女率先推开了门进去,贤妃跟着众人进去,当前面的低呼声响起时贤妃的脸上浮起了一抹预料之中,可这神情没能维持多久就变了,眼前内屋中的情形让她忽然有了错过什么的感觉。 屋子里的环境没变,满地混乱的场景没变,人也没变,唯独是男子怀里的人变了,衣服堆中衣衫褴褛的人变成了早先替叶兰嫣出去拿内衬的那个宫女,两个人昏昏沉沉相拥在衣服堆中,脸上的神情甚是享受,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给围观了。 直到两杯水泼在了脸上两个人才缓过神来,宫女当即惊叫了起来,拉起一旁的衣服往身上遮,而男子可没这么清醒,他迷蒙着看围观着他的众人,心里头还惦记着自己要做的事,也没看清楚旁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拉起那宫女就往自己怀里搂,微细着声,“刚刚不是很喜欢我搂着你么,还很喜欢我亲你。” 众人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而贤妃的脸当即黑成了一团。 而此时贤妃认定中本该在男子怀里等待被众人发现的叶兰嫣已经在昭阳宫外的后门。 27.027.不寻常宫宴(下) 昭阳宫外后门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平时这儿人也很少,叶兰嫣迈脚从灌木内夸跨出来转而进了后头的小园子内,沿着回廊过去到了个不大的院子,叶兰嫣有些发怔,怎么到了西宫这儿。 这院子显然是许久没有住人了,院子里的杂草都有半膝高,看着屋檐下柱子上雕刻的花纹,估摸是过去哪位贵人住过的地方,不知是晋升了还是被废,这儿闲置了少说也有两三年。 西宫多的是这样的院子,当初她入宫时才整顿过这里,如今这儿依旧是皇宫中最荒凉的地方,叶兰嫣低头看沾了茶渍又勾了灌木的裙摆,叹了一口气在院子里的小石墩上坐了下来,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 头垂的久了不免有些难受,叶兰嫣不由凝沉了脸,她和贤妃又没什么过节,虽然是料到了贤妃这一趟请她过去一定是有什么事,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找个太监进来,贤妃这不仅是要毁了她的名声,还要往她和叶家狠狠的泼一盆怎么都洗不掉的脏水了,一个陌生男子到了昭阳宫那是淑妃的错,可一个太监出现在内宫中就是稀疏平常的事了,还不得由着贤妃怎么说就怎么是。 叶家二小姐和一个太监厮混,这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贤妃,彭家。”叶兰嫣默念了几个字,脑海中闪过个念头,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窸窣,等她转过身看去时,背后草堆中的水缸后头只藏着个小背影,还一拱一拱的在努力往里躲。 叶兰嫣失笑,提着的心终于也放了下来,她望着那再也躲不进去的小声影,“我看见你了。” 话音刚落,小身影一抖,好半响才从水缸后面钻出来,双手扶着水缸,怯怯的看着她。 略显消瘦的白皙脸庞下那一双眼眸更显得大,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年纪,连水缸的高度都还没有,身上穿着的锦服下摆还有补丁的针脚,腰间系着一块圆形的玉牌。 “你是谁。”小男孩张大眼睛看着她,神情纯洁的很,尽管有些害怕目光却没有闪躲,视线还在她的裙子上扫了一眼,稚气道,“你的衣服弄脏了。” “嗯,刚刚不小心弄脏了。”叶兰嫣笑着蹲下身子与他齐平着视线,小男孩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却生的很好看,那一双眼眸里瞧着都是机灵。 “今天宫中有宴会,你也是来参加宴会的么。”小男孩朝着她走近了几步,小小年纪的他知道的还挺多的,“你是因为弄脏了所以躲在这里的啊。” “是啊。”叶兰嫣笑着朝他伸出手,“那你怎么会躲在这里的?” “嘘。”听叶兰嫣这么问小男孩赶紧冲着她低声示意,“我娘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了。” 叶兰嫣一愣,忽然意识过来这男孩子可能的身份是什么,在这宫中也有年幼的皇子,可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怎么会出现在西宫这儿,又穿着这样的衣服又叫娘的,除非是那里出生的孩子。 “你第一次偷偷溜出来的?”叶兰嫣拉住他的手发现有些冷,手不由的紧了几分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这天儿他的衣服穿得并不多。 “不是。”小男孩得意的很,冲着叶兰嫣讲秘密似的耳语,“这是我第一次出来这么远,我想去宴会看看。” “宴会有什么好看的。”叶兰嫣抱起他,出奇的轻,拉着他的手发现他手背上被灌木划伤的血痕,好似看到了当年祁儿碰伤了手背跑过来向她讨哄的画面,那一画面转眼就成了撕裂的哭泣,剑影闪过,哭声戛然而止。 “宴会当然好看啊,有好多吃的,还有好多人,我从来没有去过宴会。” 小男孩的声音传入耳中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叶兰嫣低下头去,他也不认生,坐在她的膝盖上掰着手指在数宴会的好,最后仰起头看她,“你来过很多次吗?” “是啊。”叶兰嫣柔和着神情看着他,“宴会开始前有很多受邀而来的客人,宫中的宴会多是在御花园和各个花厅内举办的,宴会上的确有很多吃的,可是啊,她们都不会吃那些东西。” “为什么啊,不好吃吗?” 叶兰嫣笑着摇头,“在外这样怕露了不好看的吃相,若是吃的多了,也不好看。” “来福公公经常给我娘送来宴会上的糕点,我们都吃光光的,原来都是因为你们不吃。”小男孩煞有其事的解释,叶兰嫣被他逗乐了,“是啊,那你喜欢吃吗?” “喜欢。”小男孩点点头,“比粥好吃多了。” 叶兰嫣心疼的摸摸他的头,“你想吃什么,我等会儿给你带过来。” 小男孩满脸的兴奋,可转念又看着叶兰嫣的裙摆有些发愁,“我娘说了,仪表很重要,你这样怎么去啊。” 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还未说话,小男孩又展了笑颜,从叶兰嫣的腿上下来,拉起她的手往院子后面的门走去,“有了,我让我娘帮你,我娘的针线活做的可好了。” 叶兰嫣发愣之际就被他拉到了院子的后门,这儿小男孩熟悉的很,从这院子出去一路都没见到一个看守的人,直到到了一座略显破旧的宫殿侧门,小男孩望着墙脚那低矮的洞再看看叶兰嫣,又发愁了。 那也就只能容纳小男孩这样的身形经过,别说叶兰嫣过不去,就算是她过的去也不能弯腰从这地方爬进去,她拍了拍他的肩,“我从那儿进去。” “他们很凶的。”小男孩偷偷看了一眼正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 “不怕,我有办法,你进去后就在那儿等我。”叶兰嫣朝着正门口那儿走去,小男孩握着拳头一直紧张的看着,半响后他看到那两个太监对她点头哈腰了,小男孩赶紧弯下腰从墙角的洞十分熟练的钻了进去。 ...... 叶兰嫣进去后很快在刚刚那个墙角的位置看到了小男孩,他的神情比刚刚在墙外的时候放松多了,也没问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拉起她就往侧殿后面走去,“我带你去找我娘。” 这是西宫这边的冷宫之一而已,住着的都是被废的妃子,大都关了没多久就疯疯癫癫了,守在这儿的太监没一点油水可赚,想当然的态度就不好;可叶兰嫣只要塞点银子给他们,进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初她被关在冷宫倾茹几番进来看她,靠的还就是守门的那几个人足够贪财,她是插翅难飞的,放个人进来看她几眼又能有大笔银子拿,何乐而不为。 小男孩带着她到了后殿旁的屋子内,按着格局这应该是水房或是小厨房,外头过去是藤架的地方还支起了低矮的简易架子,上面晾着几件衣服,有女子的和孩子的,大都上了补丁。 屋子内听到动静有个女子走了出来,不待叶兰嫣回神,小男孩脱离了她的手朝着那女子奔去,扑到了女子的怀里高兴的喊了一声娘,“娘,您看我带谁回来了。” 女子二十二三的年纪,未施粉黛的容颜很美,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袄子,袄子上还有再缝补过后的痕迹,此时她正顺着小男孩说的话看向叶兰嫣,柔和的冲着她笑了笑,继而拍拍小男孩的额头,朝他做了几个手势。 “我知道我又出去了,不过娘,这事儿您过后再说我好不好,她把裙子弄脏了,还要去参加宴会呢,您能不能帮她。”小男孩指着叶兰嫣裙摆外里那一层纱上沾染的茶渍,“您不是说要重视仪表,这样是失礼。” 说罢了小男孩又牵着叶兰嫣的手进了屋子,里面的摆设十分简单,墙角一张床,下来就是一张桌子,对侧两个很简单的柜子,进门右侧的墙角立着个破旧的屏风,屏风后是板子拼凑的台,台下还有个炉子。 女子请叶兰嫣坐下,小男孩搬起凳子到了柜子下,站上去后把上面放着针线的小篓子拿了过来,随后自顾着坐在了长凳上看着她们,十分乖巧。 第31节 女子蹲下身子掀起叶兰嫣裙子的外层看了看,又轻轻把粘在上面的花茶渣子都拿掉,起身后冲着她宽慰笑了笑,幸亏没有弄脏里层,还有的补。 女子指了指屏风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素裙让她换上,叶兰嫣接过裙子在屏风后换下出来,小男孩飞快的从凳子上跑下来,又从她手里拿过她的裙子跑到女子身旁递给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娘。 女子爱怜的摸摸他的头,做了个手势,小男孩过来拉着叶兰嫣出了屋子,带她到了院子里唯一一棵柿子树前,指着缀在枝头上泛着橙红的柿子,像个小大人,“我娘说,来者是客,我们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这里最大的一颗柿子树了,我请你吃柿子吧。” 叶兰嫣依他所言摘了两个下来,小男孩看了看她手中的,挑了个小的给自己,拉着她到院子里的水缸旁舀水洗干净了柿子,把大的那颗递给了她,催促她道,“快吃吧,可甜了。” 说罢他自己一口咬了手中的柿子,吃的满嘴都是了还不忘记眼神催促她,叶兰嫣张口咬了一下,多汁的甜流入口中,泛着一丝丝轻微的涩意在嘴里肆意开来。 “好吃吧,这是最好吃的了。”小男孩很快就吃完了手里的柿子,在他看来最美味不过的东西其实并不算是熟透了的,可他吃的很高兴,连带着叶兰嫣都觉得这应该是世上最美味的。 “好吃。”叶兰嫣点点头,看他望着自己手里还有大半的柿子,笑着蹲下身子递给了他,“可我现在吃不了这么多,等会儿我还要去宴会是不是。” “那怎么办。”小男孩抿了抿嘴,叶兰嫣拿起他的手捧过了她手里的,“那你帮帮我,替我吃了它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看柿子又看了看她,眼底满是不舍,可最后还是把柿子递到了她的手里,声音轻了很多,“这是给你的,娘说了,要招待好客人。” 叶兰嫣握紧了手中的柿子,看他的眼神里更多了心疼,“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 “来福公公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就到了这里,我出生后就一直住在这儿了,来福公公还说,我娘以前的声音可好听了,她唱的歌谁听了都会入迷,很得我爹的喜欢。” 叶兰嫣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骄傲,还看到了孩童世界里对一些事的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娘现在不能说话了,为什么他出不了这么地方,为什么他的爹不来看他。 选秀入宫的女子中又怎么会有人是天生哑的呢,叶兰嫣对这些事熟悉不过,怀着身孕驱逐到这儿直接算是打入了冷宫,可怜这个孩子连自己排行第几都不清楚,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一样身为皇子的每个都锦衣玉食,有哪个挨饿受冻过,又有哪个是这样的生活。 “我娘一定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小男孩说着说着沮丧的低下头去。 “你几岁了?”叶兰嫣拉着他的手坐下,小男孩掰了掰手指数数,“来福公公说我是元献二十五年生的,如今是三十年,我应该五岁了。” “真聪明。”叶兰嫣笑着夸他,正此时女子走了出来,敲了敲门框示意,裙子补好了。 28.028.还治其人身(上) 原本是外层的裹着里层的裙子被女子修改成了半边裹,沾了茶水的那边稍微清了一些后褶着缝起来,和里层裙子相接的地方又缝出了花边,看起来一侧是及了底,一侧抬起呈半圆着到了裙子三分之一处,有茶渍的地方翻进去了,只余下边上一点点得很仔细才能看清。 叶兰嫣惊喜的看着手里的裙子,女子笑着推她去屏风后换下来,等她换好了裙子出来,桌子上多了一碗面,小男孩坐在那儿拿着筷子正从碗里捞起一根面高高举在半空中。 已经是举不到的高度了,小男孩还踮着脚试图把筷子举的更高些,看到叶兰嫣从屏风出来笑着和她打招呼,“我娘说了,这面举的越高我就越长寿。” 女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她,起身替她收拾了一下裙摆,叶兰嫣看她蹲下身子赶紧也蹲了下去,把她扶起来感谢,“这样就可以了,我叫兰嫣,还不知要怎么称呼您。” 小男孩终于举了自己满意的高度,张开嘴抬头迎着那一根面落在嘴里,转眼一整根的面到了嘴里,他高兴的吃着顺便给叶兰嫣介绍,“来福叫我娘芸娘。” 一碗素甜面而已,看他吃的尤为满足,叶兰嫣笑着问他,“那你叫什么。” “我叫昆儿。”小男孩低头咕噜的喝着碗里的汤,叶兰嫣回看芸娘,心念一动对昆儿说道,“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那矮桂花开的挺好,不如你去摘一些来好不好。” 这么大的孩子对吃的总是热衷些,昆儿吃干净了面后拿起墙角的小篮子走了出去,叶兰嫣从怀里拿出了锦袋塞到了芸娘的手里,见她神情错愕,缓着语气劝,“在宫中人都是看银子不看人,你别拒绝我,今日没有你我也没法安安稳稳的回去参加宴会,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芸娘捏着锦袋神情微闪,忖思半响她却又把这个给叶兰嫣退了回去,摇着头张口指了指屋外,她该回去参加宴会了,否则一定有人到处找她。 “你不能一辈子不告诉这孩子关于他的身世,在这地方他还能呆几年?早晚会被人注意到。”叶兰嫣强硬的把锦袋塞在她手里,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找人把它卖了,兑了银子打点也好,给他吃好穿暖也罢,你会用得到的。” 她比那个时候的她幸运多了,还有孩子傍身,可这还能维持多久。 芸娘的手一颤,她只是哑了并非傻了,这个衣着华贵气质卓然的姑娘所说的话她如何能不明白,昆儿一天天长大,早晚有一天会被带离她的身边,到那时候她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失神之际,叶兰嫣已经走到了门口,芸娘很想问问她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叶兰嫣回过头看她,笑着致谢,“多谢帮忙。” ...... 叶兰嫣没有留下来和那孩子道别,出了这宫殿后她朝着东侧的方向走去,过了一道小宫门才看到了看守的人,平日里这里鲜少有人过来,见到她的太监也显得有些惊讶,叶兰嫣冲着他笑了笑,“适才独自出来走走,谁想迷了路,还要麻烦这位公公为我指一指回御花园的路。” 看守的太监寻思着她的话,迷路还能迷到这儿来也太不容易了,未等他说话,前面宫墙侧边的门内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男子手里拄着拐杖朝这儿看来,神情淡淡的,“本王送你回去。” 叶兰嫣微微一怔,“滕南王。” 看守的太监赶忙行礼,宋珏看着叶兰嫣,语气还是刚刚那样,“叶姑娘以为如何。” “那就麻烦王爷了。”叶兰嫣舒了眉宇大方一笑,不再深究为什么会在这儿遇见腾王爷,迈步朝着他走去后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请。” —————————————————————— 腾王爷走的很慢,叶兰嫣在他侧后方微低头瞥了一眼他的脚,别人走路都是脚跟先着地,他的右脚却是在着地后依靠着拐杖才能站稳,这看起来并非是腿疾,而是体虚支撑不住。 叶兰嫣努力回想了一下都不曾记起这位王爷上辈子到底有没有成亲,似乎一直是神神秘秘的,圣上驾崩后宫中和建安城都乱成了一团,当时太子守城禁止任何人出入,违着杀无赦,但在后来搜滕王府时那早已是人去楼空,明明当时他入宫见过皇上最后一面。 “到了。”叶兰嫣回忆至于前面飘来一句清冷的声音,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叶兰嫣抬起头前面不远处就是御花园的后门。 “多谢王爷。”叶兰嫣朝他微福了福身,忽然想起了昆儿,望着腾王爷时的眼神顿了片刻。 宋珏握着拐杖的手合拢了起来,“叶姑娘还有事?” 宴会结束后她要再去西宫那儿肯定是不行了,叶兰嫣抿了抿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腾王爷可否帮忙。” “叶姑娘请讲。” “宴会结束之后可否请王爷帮忙将宴会上留下的点心送一些到西宫那儿,交给一个叫来福的公公,让他送到平阳宫去。”叶兰嫣顿了顿再度感谢,“麻烦腾王爷了。” 宋珏静静的看着她,半响点了点头,“好。” 叶兰嫣转身进了御花园后门,宋珏抓着拐杖的手松了开来,一旁的侍卫快速的扶住了他,“主子!” “没事。”宋珏摆了摆手,“去查查,平阳宫内住着谁。” ...... 叶兰嫣刚回到了御花园就被发现她的宫女带回了暖阁,方氏看到她是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前后看了好几回,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第32节 “您先别急。”叶兰嫣反握了握她的手,屋外一直忙着找她的半夏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她时担忧的都快哭了。 暖阁内叶老夫人她们已经去参加宫宴了,唯有方氏留在这儿等着她,在昭阳宫的时候方氏看到花楼里的情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到那人身下的太监服时更觉得不对了,只是来不及作何反应这两个人就被贤妃一声令下拖了下去,紧接着她们几位夫人都被贤妃以肃清为由请离了昭阳宫。 “你究竟去哪儿了。”方氏回来之后就一直担心她的安危,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只得用她独自出去怕是迷了路派人去寻。 “母亲,您进去的时候看那男的,您觉得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叶兰嫣索性坐了下来,让半夏去外头守着,问起方氏来。 “这又怎么说,听那声音应该就是个太监。” “要是个真太监,贤妃娘娘那可是好心借我地儿换衣服我却和个太监私会,癖好特别的很,这要是个假太监么。”叶兰嫣神情一凛,“那我的罪可就大了,我这是私自让人假扮成太监混入内宫与我私会,能在屋里做什么呢。” 披上那一身太监服,左右贤妃她都是个被牵连的,真要闹到了皇上面前,以如今皇上这宠溺和昏庸的程度,叶兰嫣的亏还能再多吃上几个也说不定。 别说是嫁人了,她这就算是嫁太监也没人要了,干脆蒙了脸直接马车一辆送去尼姑庵里过余生,也省的再被人提及丢了叶国公的脸面。 方氏拉着她的手猛然一抖,“这也太狠了。” 叶兰嫣垂下头去,嘴角扬起一抹讽刺,这也不算是最狠的。 “贤妃和叶家都没什么关联,和你更没见过几面,怎么会下此狠手。”方氏就是怎么都想不通这一点,贤妃娘娘就算在宫中再有心计也不至于对叶兰嫣下这种手。 “很快就能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了。”叶兰嫣心生一计,抬头看着方氏,“就是要劳烦母亲和淑妃娘娘开个口,借我几个人。” —————————————————————— 女眷在御花园内,受邀而来的一些官员则是在琅乾殿,此时的琅乾殿外一个不大的花园内,一男子匆匆过来,进了花园后还左顾右盼的看了一阵,见着无人朝着花园内那池塘侧的假山走去,假山后面就是宫墙,十分隐蔽。 男子到了假山后有些生疑,怎么人还没到呢,那边再过去些的角落里忽然发出一阵窸窣,一段鹅黄的裙摆露在了外头,还有那轻薄纱下的藕手,纤细白皙。 男子神情一阵的激动,快步过去抓住了轻纱下的玉手想把人拉出来,可却没能拉出来,还反着力被那一双手给拉过去了两步,男子露出一抹邪笑,盯着那刚刚露了一寸的香肩,轻薄着,“调皮。” 被他拉着的那一只手还伸着手指轻轻勾着他的手心,挠的他心里又酥又痒,丝毫都没察觉到背后有人出现,正当男子得以把人从那角落里拉出来好好温存一番时,他的眼前一暗,头顶忽然罩下来了一只布袋子,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 屋子里窗门紧闭昏暗的很,彭志杰被绑在椅子上,等身上的罩子拿下来后他晃了晃脑袋,眯着眼抬起头看向四周,后脑勺的一阵疼令他更加清醒。 “醒了。”头顶传来冷冷的声音,彭志杰抬起头看,等看清了是谁后脸色顿时大变,勃然看着她呵斥,“叶兰嫣,你放肆!你竟然敢偷袭我!” 叶兰嫣让半夏点起一根蜡烛,拿起后举在了彭志杰的脸上让他看的更仔细些,半边的光亮衬的叶兰嫣神情尤为森冷,“怎么样,我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的如何。” “你这个疯子。”彭志杰闪躲着蜡烛滴下来的油,底下的凳子伴随着他的动作吭吭作响,他冲着她吼道,“你疯了么,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叶兰嫣垂眼看他,看得他心里都有些发慌了,闪躲着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嘴上不断的强调,“你赶紧放了我,这可是皇宫,让人发现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你不是和人炫耀着把贤妃准备的真太监给换成了假太监么,你还和人打赌,看我这次是被送去长伴青灯还是被逐出叶家族谱。”半夏拿走了蜡烛,叶兰嫣抬手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笑嫣嫣的看着他,“你很失望吧,下注了多少银子?你该早点告诉我啊,这赔率挺不错的。” 彭志杰哑了声,这是早上他和几个时常厮混的朋友打的赌,当时他们认定了这次叶兰嫣是要身败名裂的。 “我叶兰嫣何德何能,能让你劳驾到贤妃娘娘出手,你不是挺喜欢美人的么,我今儿啊就送你一个。”叶兰嫣拍了拍手,角落里押出来一个身穿鹅黄纱裙的舞女,正是宴会上和他眉来眼去的那个。 29.029.还治其人身(中) “叶兰嫣你放开我,你要是再不放开我,让人知道你也讨不了好。”彭志杰当下就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朝着门口那儿看了眼后威胁她,“这可是在宫中,你以为你能脱的了干系。” 彭志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舞女,再看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双脚,心中怒意顿生,“叶兰嫣,我警告你最好快点放开我,等我姑姑知道你绝没有好果子吃,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不会放过你!” 叶兰嫣看着他只吐了一个字,“打。” 迎面就是一记拳头,打的彭志杰顿时觉得鼻下淌了一股热流,眼前的宫女哪里还算是个正常的,五魁的身材那拳头都抵得上他的了,彭志杰直接被打闷了声,在温柔乡中呆惯了的他从来没觉得女人打人也能这么疼的。 “你!”彭志杰怒瞪着她们,“叶兰嫣你最好放开我,否则我!” 话音未落彭志杰的脸被一拳打到了侧边,魁梧的宫女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朝着他的肚子狠捶了两记,继而把人一推,人连带着椅子倒在了地板上,彭志杰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上面。 彭志杰缓过神来恨恨的瞪着叶兰嫣,他学乖了,不再开口骂她,可心里早就把她咒骂了无数遍,这次算她运气好,下次看她还是不是这么走运。 “怎么,想着下次怎么算计我是不是。”叶兰嫣抬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他狰狞着神情露着狠辣,吩咐道,“脱。” 一旁的舞女早已经吓呆了,看着那两个粗臂膀的宫女一个拿人一个脱衣服,三两下就把彭志杰给扒的只剩下内衬的衣服,再把人一抬直接扔在了床上,其中的一个手里也不知拿了什么,捏起他的下巴给他塞了东西下去。 舞女看着他从破口大骂的挣扎到渐渐安静下来,耳畔忽然传来了声音,“我教你怎么办。” 舞女下意识的朝旁躲了过去,一脸惊恐的看着叶兰嫣,“我,这和我没有关系。” “现在有两个办法,你离开这儿,闭上你的嘴什么都别说,我当没看到你,不过你这样出来和他私会,皎月楼的掌事知道后不知道会怎么处罚你。”舞女身子一抖,低下头去不看叶兰嫣,叶兰嫣这才缓缓往下说,“第二个办法,彭家二少爷色胆包天,竟敢调戏宫中舞女,还妄图轻薄于你毁你清誉逼你就范,你誓死不从,他还给你下了药。” 舞女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床上的彭家二少爷,叶兰嫣轻轻提醒她,“你也是良家出生,运气好让皇上看中还能飞黄腾达做了妃子,要是让哪位王公贵族看上也是你的运气,就算是什么都没有,将来有了些银子出宫再嫁人也能过上安稳日子,做个妾啊太委屈你了。” 恍惚的眼神下渐渐凝聚了清明,叶兰嫣起身,宫女直接把舞女拖起来拉到了床边,床头上还留着个盒子,盒子里剩着一颗药放在那儿。 ...... 宫里出了一件大事儿,彭家二少爷中途离开宴席,被人发现在琅乾殿外小花园内的阁楼里与一个舞女苟/且,两个人是被当场发现,衣衫不整的搂在床上,彭家二少爷神情迷离的很,那舞女还有些许清醒,见到有人来第一反应就是要寻死以捍卫她的清白,被人拦下来后哭哭啼啼的说了整件事。 他威逼了这个舞女就范,弄伤了她不说,还用各种好处哄骗她,说现在他还未娶亲,要给她正妻的位置,要把她八抬大轿抬进彭家做他的夫人,后来她还是不从,他竟然给她喂了药,趁着她不能反抗时侵犯了她。 消息传开来的时候御花园这儿皇后和贤妃她们正听奏乐听的高兴,突然听闻这件事,贤妃愣在那儿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志杰怎么会出事! 等听完了详情后贤妃彻底的坐不住了,她当即起身出了宴会厅要去事发的现场,可没等她到那儿就得知了消息说人已经被带去了宫内的司教所审问,贤妃又急匆匆让人抬了软轿过来要去司教所看看,转眸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去看看,那叶家二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之前奴婢已经打听过了,叶家二姑娘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暖阁里休息,叶家大夫人也一直陪着她,说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宫女搀住她说得飞快,“娘娘放心,暖阁那儿没传出什么事儿。” 贤妃担心的可不是这件事,那宫女和那太监早就已经处置了,她担心的是侄子的事是不是和叶家二姑娘有关。 转眼一想贤妃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是皇宫又不是别的地方,叶家二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想到此贤妃让人快些去司教所,这事儿可大可小,她得先见着人才行。 第33节 这边的宴会厅内很快事情在众人之间传了开来,皇后朝着一直低头喝茶的淑妃,“妹妹有何高见。” 淑妃放下杯子笑的柔柔的,“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能有什么主意。” “皎月楼一直是妹妹你宫印下掌管的。” 淑妃推脱,“臣妾无儿无女,这件事还得请姐姐您这个六宫之主来做主了。” 皇后被她一句话噎了回来心里不大痛快,可淑妃也没说错,她一个没儿没女的妃子,又是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去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做主这事儿,她一向不在行。 宴会还在进行,皇后抬了抬身,“德妃留在这儿,那你随本宫过去看看吧。” 淑妃跟着起身点头,“是。” —————————————————————— 贤妃赶到了司教所后吓了一跳,这不是自己侄儿侵犯了别人,怎么他还让人打成了这幅样子,还被两个人强押着跪在地上。 “大胆!还不快把人松开!”贤妃进去后到了彭志杰身旁呵斥,这时刚刚不在宴席上的彭夫人才姗姗来迟,看到儿子这样子险些晕了过去,抱着他就开始心疼的流泪,“这怎么了这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是叶兰嫣,是叶兰嫣把我打成这样的,娘,是叶兰嫣把我绑起来,是她让她说假话的,是叶兰嫣给我喂的药,姑姑,是她,是她要害我!”彭志杰这辈子的脸都丢在一个时辰里了,先是被人袋子装了砸晕,再绑了椅子打了顿,之后明目张胆的陷害他于不义,被人围观了不说,还传的到处都是,被带来了司教所问话。 司教所内的责事公公当即追问他,“叶兰嫣为何要害你。” 彭志杰张口要说什么,贤妃直接蹲下身捧住了他满是伤的脸,一手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开口,眼神心疼的看着他的伤,“看看,怎么伤成了这样。” 彭志杰不傻,说了叶兰嫣为什么害她岂不是要暴露出来自己之前先设计要害她,可他咽不下这口气,她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现在却被反将一军弄成这个样子,凭什么! 贤妃捂他的嘴捂的狠,朝着彭夫人使了个眼色,低声呵斥,“闭嘴!” 继而贤妃起身看向责事公公,“那舞女呢,带本宫过去看看,本宫有话要问她。” 责事公公为难之际门口传来了皇后的声音,“妹妹急什么,这事儿要问也不是你来问。” 贤妃的脸色很难看,转过身去时已经是笑靥,“皇后娘娘说的是,此事是该由您来做主,臣妾只是太急了,有人这么冤枉臣妾的侄儿毁彭家声誉,臣妾必定是要查个清楚明白。” “查清楚是应当的,至于到底是谁毁了谁的清誉,恐怕还有的说。”皇后看到彭志杰一脸的伤,意有所指,“来人啊,先请御医过来,可别为这事儿破了相。” ...... 少了皇后和几位娘娘,宴会厅中歌舞之下全是低声的私语,彭家二少爷是什么名声的人,风流的程度在建安城可是能排上名号的,这不前些日子才搂着个青楼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未婚妻刘家小姐颜面,要说他在宫中看上了舞女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那他也太大胆了,这可是在宫中。” “宫中怎么了,他有个正当受宠姑姑,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上回我还听闻他看上了个清白人家的女子,都已经说了亲还想把人家纳回家去当小妾,吓的那家人隔天就把人送去未婚夫家草草成了亲,你猜后来怎么着。” “后来怎么了?” “后来彭家二少爷派人打折了人家相公的腿,还砸了人家做小生意的摊子,逼的那家人举家搬离开了建安城才善罢甘休。” “这也太狠了,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嫁给他。” “你不愿意这还不是有人愿意,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一句句话从后面传来,刘临湘苍白着脸快要晕过去,一旁恭倾茹扶着她,那王家小姐则是朝后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回头安慰,“别气别气,你可千万别气着自己。” 刘临湘最后还是没能崩住,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恭倾茹扶起她和王家小姐一起把她带到了宴会厅外,“里面闷,我陪你出来走走。” “我图什么啊。”刘临湘抱住恭倾茹开始大哭,喃喃重复着刚刚厅中坐在后面的人说过的话,神情恍惚,“我图什么,我到底图什么。” “你可以不嫁给他。”恭倾茹拍着她的后背,“他不值得你这么待他,更不值得你等他好几年,临湘,你可以不嫁给他的。” “我也不想。”刘临湘低低的啜泣,如果有的选她怎么会想要嫁给他,她就算是嫁个山村野夫都比嫁给他来的顺心,可谁都没给她选择的权利也没人过问她愿不愿意。 “我可以帮你。” 难过之余她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句颇为冷静的话。 30.030.还治其人身(下) 刘临湘转过身去,叶兰嫣就站在她们身后,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如当初在旺喜楼外时那样。 叶兰嫣看着她桃红的双眼又重复了一遍她刚刚说过的话,“你若是不想嫁给彭家二少爷,我可以帮你。” 刘临湘愣了愣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旁的王家小姐一直对叶兰嫣心存着些不喜,哼了声,“狂妄,你要怎么帮。” “那得看刘姑娘的意思了。”比起上一回看到,叶兰嫣觉得她瞧着更憔悴了些,“如今彭家二少爷人就在司教所内,你这个未婚妻若是足够贤能,大约也是能谅解他做的这些事,等他被贤妃保下来后或许你还能高高兴兴的等着他来娶你也说不定。” 叶兰嫣话音刚落刘临湘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既讽刺彭志杰又讽刺这个‘不作为’的未婚妻,刘临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得是瞎了眼聋了耳才行。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王家小姐瞪着叶兰嫣,脾气虽冲却义气的很,得罪了叶兰嫣也要护着刘临湘,“临湘好歹是闺秀所为,那你呢,你做的那些事连自己的名声都不管了,又有什么值当的。” 叶兰嫣笑了,“的确不值当。” “你。”王家小姐还以为她会反驳什么,听她就这么说了一句,瘪了瘪嘴转过身去拉住刘临湘,“我陪你去走走,别在这儿呆着,某些人我看也没什么好心。” 恭倾茹心细,前后两次看到她穿的裙子样子都不同,随后想起了她那丫鬟心急如焚询问时的情形。宴会开始时未见踪影,如今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期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叶兰嫣也不介意她们怎么说,扬声提醒她,“恕我直言,刘姑娘你再深明大义彭少爷都不会感恩于你,你若是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随时欢迎。” 叶兰嫣说完了后就转身走了,刘临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闪着眼神嘴角还微颤,耳畔传来王家小姐的愤愤,“什么人啊,狗嘴吐不出象牙,说什么帮人,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态度,像是要人家求她似的。” “青青。”恭倾茹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王青青这回没听她的,挽着刘临湘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要我说她这哪里是诚心诚意要帮你,明明就是看笑话的,我可没听说叶家二小姐有这么心善的一面。” 刘临湘紧抿着嘴,那些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翻过,搅的她心绪好乱。 ...... 第34节 到了傍晚仍旧是身在司教所里的彭志杰心情很糟糕,皇后一声令下后贤妃就再没能插手司教所的事,等御医来了后看过两位当事人,彭志杰身上的伤究竟是在强逼时别人打的还是怎么来的尚且不能作证,但把脉后他服药的事却是事实,舞女也有服药。 彭志杰几度说他是受人陷害,那药也不是他自己吃的,舞女的话更不能信,他根本没有强迫人家,可他却没法证实自己受谁陷害,谁给他为了药,不是他强迫的那又是谁侵犯的舞女。 他说的话没人信。 因为彭家二少爷名声狼藉,他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想想也不算是不正常,他就是把叶兰嫣从头到尾说的话都告诉责事公公都没人信,更何况他不能提叶兰嫣,皇后多精明一个人,说得多了会把早上在昭阳宫的事也牵扯出来,到那时候就不是他和叶兰嫣对峙了,而是他身上又得多加一宗罪,企图毁人清誉。 脸上的伤疼的很,彭志杰森着脸小心的揉着鼻子,这时从外锁住的门被打开了,光线入屋,贤妃带着个宫女手里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姑姑。”彭志杰忙起身,朝着她身后看了眼确定没人,急着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了。” “你真是被冲昏头了你!”贤妃沉着脸呵斥,“现在还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你怎么不想想这事怎么解决。” “这不是有姑姑您在。”彭志杰闷了声,看这样子是还不能走了。 “我在能有什么用,你这刚上任没几天的差事就要被罢免了。”贤妃真觉得惯坏了这个孩子,当初就不该答应替他摆叶家小姐一道。 “那怎么办。”彭志杰这才真的有些急了,连差事都没了这脸面是真的算是丢尽了。 “我求了皇上,让你停职回家反省思过,我看你就是没长心。”贤妃戳了一下他的头,就算她在皇上跟前再得宠事关彭家的事也得分着看,像这样的事明摆着是自己侄子不对,她再要往死里维护的话还不知道得搭进去多少东西。 彭志杰显然对这个处置不甚满意,张口要说什么,嘴角肿疼的难受,他阴霾着神情不肯罢休,“那叶兰嫣存心设计了我,难道就这么算了,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贤妃眼神一黯,“这件事你往后不许再提,也别去招惹叶家二小姐。” “姑姑!”彭志杰不甘心,“她把我弄成这样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那个舞女,她那也是胡诌!” “够了!”贤妃起身呵斥,“你要拿彭家和叶国公府作对是不是。” “可她存心设计我,还让人打我,教那舞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难道就这么让她得逞!” “难不成你还想真带回彭家纳妾,这样的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已经被送出宫去了,这件事你不许和别人提起更不许和你爹去说,你给我好好回家反省去,年底就把你和临湘的婚事办了,你这心也该定了!” 彭志杰原是愤慨的神情转而变成了抗拒,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贤妃替他做的决定,“我不娶她,我说了我不想娶她。” “此事由不得你。”贤妃严肃的看着他,“回家之后就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你要再胡闹,我让你爹直接断了你的银两。” 彭志杰微低着头,眼眸泛着腥红,除了不愿之外满是不甘心,这口气,他如何都咽不下去。 ...... 贤妃能长宠不衰就足以见得她的本事,试问宫中妃子坐到一定位子哪个会是蠢的,贤妃疼爱侄子没错,她却更爱自己的儿子,如今宫外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她现在是拿叶家没办法,唯有让侄子赶紧成亲收心才能让这事儿淡下去。 贤妃的打算挺好的,关于叶家二姑娘这件事,只要她不说,叶家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至于侄子和刘家小姐的婚事,只要彭家松口,刘家还不是会赶着把刘家小姐嫁过来,这日子得越早越好。 ———————————————————— 晚宴结束后出宫在即,叶兰嫣得知那舞女已经被送出了宫,莞尔着神情,“她倒是不笨。”有一笔不菲的银子傍身,皇后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不让贤妃讨着好,这倒便宜了她,出宫后的日子要比在宫中的自在多了。 “姑娘,腾王爷派人来找您,就在前边儿候着。”半夏在她耳畔低声了几句,叶兰嫣一怔,和方氏说了声后朝着前面的亭子后走去,半暗处等着个年轻的小太监。 “叶姑娘,这是王爷让小的交给您的,是平阳宫那儿的主交托送到您的手上。”小太监把东西递给叶兰嫣后就离开了御花园,叶兰嫣看着这个锦袋,松松软软的还散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姑娘您看。”半夏打开来后发现锦袋里装的都是桂花,拿出来看了看,“像是刚摘下没多久的。” 那是昆儿摘的桂花,叶兰嫣也说不出缘由,就是一眼能够识别的出来。东西最后能交到她的手上,腾王爷应该早已经派人送了糕点过去才是。 想起最后他问都没问说了声好,叶兰嫣看着一袋子的桂花,对这位并不熟悉的腾王爷有了第一个定义,乐于助人。 转身回暖阁时叶兰嫣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兰慧,她的视线刚好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叶兰嫣嘴角扬起一抹讽刺,迎着她就快要避开去的眼神直截了当的问她,“你这是在看我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 叶兰慧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尴尬,“天色已晚,祖母说要出宫了,我是想看看二姐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可看清楚了?”叶兰嫣捏着锦袋意有所指,“下回你要是想看你就直说,我带你一同过去就是了,免得大晚上视线不清的看的太用力折损了你自己的眼睛。” “二姐说笑了。” 叶兰慧呵呵了声就要进屋去,叶兰嫣跨了一步直接把她阻拦在了门口,低头看着她腰间的蝴蝶络子,似笑非笑,“还有,下次别卖这么大的本事替我做主,否则我一定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叶兰嫣说完后越过她直接进了屋子,叶兰慧捏紧着拳头站在那儿,眼神闪烁,努力克制着保持镇定。 ...... 宫宴结束后的隔天,建安城中关于彭家二少爷的事传的最为热烈,甚至还多了几个版本,茶馆内说书的都能说出两三个版本来,比宫里头发生的还要来的更加神传。 而彭家这儿,彭志杰在司刑所被关了一夜后第二天一早彭夫人接他出了宫,回家之后就一直闭门未出,新上任没多少日子的差事被停了,还被勒令呆在府中面壁思过,彭志杰过上了出生以来最为苦逼的几天。 到了下午彭夫人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刘家,按着贤妃的意思是要把两家人的婚事赶紧定下来,原本还浮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等到傍晚彭夫人离开后彭志杰和刘临湘的婚事就彻彻底底的定下来了,赶在十二月下雪前成亲,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六。 叶兰嫣是在刘临湘成亲日子定下后的第五天收到了她的拜帖。 ———————————————————— 此时的叶国公府内忙碌的很,再有几日就是叶家大姑娘出嫁的日子,府里上下早早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刘临湘被请到了蘅芜院内,她看着阁楼内被两个丫鬟慢慢收拢起来的纱幔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放在腿上的双手捏紧后又松开,在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决定犹豫不决。 叶兰嫣进门时看到她端着杯子一直在喝茶,低头吩咐蝉翘换沏一户茶来,走到刘临湘坐的桌旁也没急着坐下,而是指着窗外几株今早刚刚修过的青松笑问,“我这院子怎么样。” “挺好的。”刘临湘匆匆撇过,她现在是真没什么心思赏景,起身后看着叶兰嫣,“叶姑娘,我...” “先坐下喝喝看这红茶。”蝉翘准备的很快,倒了茶之后叶兰嫣拿起青瓷玉杯低头闻了闻,见刘临湘还是刚刚那神情,有些无奈,“你要是静不下心来又怎么说得清事。” 刘临湘低下头去握住眼前的杯子,微凉的指尖触及到杯壁时还被烫了一下,叶兰嫣见她微抽了下手却还是没有松开杯子,提醒她,“松开些它也溜不走,你这样会烫伤你自己的。” 这话听在刘临湘耳里又是另外一番理解,半响后她松开了手,快速握拳后掩去了被烫红的手心,“叶姑娘,你那日说的话可还算数。” 第35节 叶兰嫣搁下杯子笑望着她,“自然算数。” 深吸了一口气后刘临湘抬起头来,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定,悲鸣丛生的眼底浮现了一抹执著,“那还请叶姑娘告知,要如何帮我。” “我既不能要了彭志杰的性命,也不能让人打断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更不能左右他们的想法让他不娶你。”叶兰嫣慢慢的说道,“不是我怎么帮你,而是你怎么做。” 刘临湘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我?” 叶兰嫣点点头,“是啊,要不然难道是我出面替你悔婚?我既不是彭家人也不是你刘家人,一没资格二没权利,所以这事儿主要得靠你自己。” 靠她自己?如果能够靠她自己何至于这么久以来都是这副样子。 可叶临湘这一趟过来就是因为抱着那一丝的相信,她也不信叶家二姑娘就给自己这么几句话,“叶姑娘,临湘愚笨,还请你明说。” ...... 屋子里点的熏香烧了一大半,半夏夹起了炉子往里又添了一小段进去,靠窗这儿刘临湘说了彭家和刘家的事后她的情绪慢慢的也变的平煦了起来,她垂下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你说的没错,我从没有和我爹娘坚持表达过这个意愿。”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每每要开口的时候爹爹总是用刘家的出息来阻止她。说不上叱咤风云,刘家的祖辈在朝堂上好歹也是展露过头角的,可越到后来就越不济了,嫁女嫁穷,生儿无用,到了祖父这一辈当官已经成了祖父的一块心病。 生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庸,到刘临湘父亲这儿干脆连官都不要做了,直接跑去经商,虽说赚了钱可毕竟失了颜面,有谁好好的官不做去做生意呢,钱赚的再多没权有什么用,挤不上那个圈子连将来的孩子都跟着失了机会。 “祖父病的时候呓语的都是这件事,我弟弟从小聪慧,祖父就觉得他能像祖辈那样带着刘家重新往上走,对他寄予了厚望。”也就是贤妃生下三皇子开始,凭着这一桩早早定下的娃娃亲,也是两家人之间没摆到台面上的约定,一个给钱,一个给路。 刘家每年供给彭家大笔的银子用于贤妃在宫中的打点,而贤妃则是要给刘家有出息的孩子一条路,走上朝堂,好的差事,今后的提拔。 刘临湘从小就被灌输接受这样的安排,讨好彭志杰,要做他的贤内助,要照顾好他,为彭家早早生下孩子巩固地位,这样才能帮到弟弟,帮到刘家,完成祖父的心愿。 即便是后来彭家对婚事一拖再拖,彭志杰再坏,刘家还是一贯坚持成了亲就会好的想法,“旺喜楼外的事情后我娘大病一场,觉得对不起我,我曾想着要是彭家能拖上一辈子我也认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弟弟再过两年就要参加应试,只要彭家会帮他就好。” 可彭家忽然决定的日子和爹娘脸上那喜出望外的神情出现时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抗拒,她不想嫁,她本来就不想嫁。 “你觉得划得来么。”叶兰嫣让蝉翘取了算盘过来,纸笔准备,她给刘临湘算了一笔账,“三皇子如今十来岁,刘家给彭家送银子没十年也有七八年了,按着宫中这样的花销用度你爹至少一年要送去彭家不下五万两,八年就是四十万两。” 叶兰嫣在纸上写下四十万两画了个圈,朝外横出了几条线写上了几个官职,“你可知道四十万两银子可以买多大的官,你要把这银子送去吏部尚书府,别说照应你弟弟,就是直接给他个官儿我看都没什么问题。” “这么大笔的银子砸下去,买个外官别人还对你点头哈腰奉你是大财主,用得着现在你们对彭家对贤妃卑躬屈膝,低人一等的逢迎么。”叶兰嫣抬手按在算盘上,“我看你和你爹娘都没搞清楚一点,现在不是你们刘家离不开彭家,而是贤妃离不开你们。” 刘临湘一愣,叶兰嫣这样的说法是她从没想到过的,一直以来都是彭家高高在上,经商的本来就容易被看不起,他们高攀的还是三皇子的外祖家。 “贤妃每年宫中花销用度这么大,一个彭家供得起?”叶兰嫣哼笑,“一个没底子的人家掏空了都不够贤妃这些打点,她自己儿子又太小,距离给他找个实力强硬的媳妇还得好些年呢,彭志杰如今自己名声狼藉,你说除了你们家之外还有谁会这么心甘情愿的拿大笔的银子去供着他们,还卑躬屈膝的奉主听话,委屈了自己还当是恩赐的?” 别说什么贤妃受宠,圣上给的赏赐都比刘家给的多,叶兰嫣还不知道国库那点底么,能有多少赏赐。 “你不嫁给彭志杰还有的选,他要不娶你,急死的肯定不是你。只要你弟弟是个有出息的,我可以帮他推荐一个老师,入了他的门下今后这仕途就算是没人帮忙都会顺畅很多,不过这些事的前提是你能够说服你的爹娘。”叶兰嫣做不到替她去拒婚去说服她的父母,如果本身都扶不起那她为何要帮。 本来彭家高高在上的架势到了叶兰嫣嘴里就成了虚的摆设,刘临湘听完了之后竟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半响才意识过来自己多年来跟着爹娘的坚持在这半个时辰之内竟然被她给彻底颠覆了,“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兰嫣收了那一副正经转而笑眯眯的看着她,“这么好一个姑娘嫁给他那样的畜/生岂不是糟践。”她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刘临湘怔怔的看着她,这叶家二姑娘真的是太特别了。 “倘若我说服了我爹娘。” “倘若你说服了你爹娘你就派人给我托个讯,我自有安排。”叶兰嫣接上她的话,提醒她,“要送的及时。” 一如当初她坚持着不论等多久都要嫁给彭志杰,此时此刻刘临湘的心底里又有了另一样坚持,她秀气的脸上逐渐浮了一抹坚毅,起身道谢,“多谢叶姑娘提点。” 叶兰嫣低头看了看早上新描的丹蔻,语气随意,“不用谢,我就见不得这样欺负人的。” 语气还是带着一些傲气和高高在上,可刘临湘却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可爱多了。 ———————————————————— 送走了刘临湘,蝉翘收拾着桌子看自家姑娘坐在窗边看着院子,“姑娘如今变了不少呢。” “变的怎么样了。”叶兰嫣回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蝉翘笑着替她加了个手垫,柔着声,“变的更有人情味了。” “是么。”叶兰嫣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这样是好是坏呢。” “自然是好。”蝉翘想了想说的十分认真,“姑娘过去只和白家三姑娘交好,如今多几个朋友岂不更好。” 叶兰嫣眼眸微缩,“是啊,是得多交几个朋友。” 31.031.活该被人打 四日后的入夜,夜幕降临后的建安城安静得很,快到宵禁时巷弄和街上都没什么响动,城西这儿一处府邸的后院那儿忽然传来了开门声,关着的小门被人缓缓拉了开来,月光静静倾泻,照亮着巷弄内小门那儿的两抹身影。 两个人都穿着家仆的衣服,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矮一点的那个逢迎着高一些的,等门关上后两个人不作停留匆匆朝着巷子后那儿走去,隐入了月光撒不到的黑暗中,只留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屋檐墙垣上走过两只猫,竖起着尾巴朝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低声叫唤响起,紧接着远近就有了猫叫的回应,小身影朝着声音的来源飞奔而去,此时那两个身着家仆衣服的人也已经到了巷子口。 巷子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个家仆搀着另一个家仆上了马车后很快驾车离开朝着南巷的方向跑去,马车内还时不时晃动,仿佛是有人在里面做着什么。 ...... 很快马车到了南巷,比起安静的城西,入夜之后南巷的有些地方才真正开始热闹起来,几家别致的‘酒楼’开在沿街两侧,楼上楼下门口街上都是拉客的姑娘,脂粉的香味掩盖了白天马车滚过后的尘土气息,尽是女人味。 笑声在各家楼里响起,楼上还有姑娘往楼下扔帕子,那一张张妩媚娇羞的脸,引的过往的行人禁不住看直了眼,再难挪步。 马车并非是停在正街,而是到了宜春楼的后门才停下,家仆先行下了马车后打开马车门,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这容貌不就是刚刚上马车的家仆么。 而守在一旁的家仆则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少爷。” “你在这儿守着。”彭志杰抬头看宜春楼的后院,那儿一扇扇点着灯的窗内还能看到人影走动。 家仆上前敲了门,后院那儿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宜春楼的龟公一看是彭家二少爷,笑的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他殷勤的迎着他从后院那儿的门进了宜春楼的大堂,“彭二少爷,您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了啊。” 大堂内人声鼎沸,台子上还有女子在跳舞,台下散桌上坐满了人,老鸨的身后带领了一群姑娘游刃有余的在人群里来回,不一会儿带的人就都被派下去招呼客人了。 第36节 “哎呀我说,这不是彭家二少爷呢。”老鸨英妈妈挥着帕子朝彭志杰走来,朝着龟公使了个眼色,后者快速的上了楼通知去了,英妈妈则是挽着彭志杰的手指着拥过来的几个姑娘,“彭少爷,您今晚是看上谁了,我这就替您准备房间去。” “丽娘人呢。”彭志杰就这几个拥上来的丝毫没有兴趣,他对宜春楼也是熟门熟路,哪儿会不记得丽娘在哪个屋里,自顾着就要朝上走去。 “哎~”英妈妈赶紧拦住了他,“彭少爷,您没来的这些日子里咱们宜春楼好了好些姑娘,可都是水灵的大姑娘,阿萍,快去吧喜儿叫来。” 后头的姑娘忙去找了喜儿过来,可没等人挤过来和彭志杰说上几句彭志杰就大力的挥开了英妈妈的手,沉着脸问,“丽娘是不是有客人。” 英妈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很快又被掩盖在了厚厚的脂粉下,她谄媚的看着彭志杰,“彭少爷,丽娘之外咱们楼里可还有的是招牌,您这样可是让咱们这儿的姑娘伤了心了啊。” 彭志杰的心情也不如过去来宜春楼时的美,他冷着脸没给英妈妈面子,“本少爷以往砸的银子还少么,不是早就吩咐我到这儿丽娘只能服侍我一人,怎么,英妈妈这是瞧不上本少爷了是不是。” “您这是哪儿的话。”英妈妈也是没料到今天晚上彭家少爷会过来,前些日子他不是在宫中闹出这么大一桩丑闻,差事都给停了还在家面壁思过,谁想他会这么快出来。 “叫丽娘过来。”彭志杰懒得和她多说,“再不把人叫我过来看我不砸了你的店。” 英妈妈好说歹说话都哄完了就招来他这么一句话,脸色也有些垮,“彭少爷,我们这是开门做生意的,您这一连十来天不过来,还得让姑娘每晚都守着您过来,那我们还要不要吃饭了。” “废话少说。”彭志杰眼底闪着戾气,厌烦再和英妈妈多说一句,直接上了楼朝着丽娘的屋子走去,这才刚到门就开了,丽娘送了个中年男子出来,和他撞了正着。 看大腹便便的样子像是个经商的,脸上的神情也尽是精算和市侩,男子看了彭志杰好几眼认出了他之后神情颇为不屑,“这要姑娘来这儿就对了,彭少爷何必在宫里头找呢,可算是丢尽了咱们建安城男人的脸。” 彭志杰见他一手还搭在丽娘的腰上,抬手就揪住了那中年男子的衣领,森冷着神情,“你再说一遍。” “怎么,你打人啊。”中年男子没彭志杰高,被他这么一扯只得踮起脚来,他朝着围过来的英妈妈她们告状,“这是要打人啊,英妈妈你还管不管,我今晚可是花了大价钱包丽娘的,现在就要我走,他还敢打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打你怎么了。”彭志杰勾起一拳打在了中年男子的脸上,中年男子当即痛喊了出来,引的楼下都注意到了这里,这下歌舞也不看了,都仰着脖子等着看热闹。 “打人啊,彭家二少爷打人了啊。”中年男子挣脱了他的手捂着脸靠在栏杆上开始大喊,彭志杰提腿就给了他一脚,中年男子闷哼了声后被赶过来的龟/公和护卫扶了起来,英妈妈赶紧走到他们中间调和,“彭少爷,您消消气,别伤了和气,您可别砸了我的生意啊。” “滚。”彭志杰厉声呵斥,英妈妈赶紧和他们使了眼色,把人带下去千万别闹起来才好,否则她晚上还怎么做生意。 英妈妈又给丽娘使了个眼色,笑呵呵道,“丽娘啊,还不快扶彭少爷进去,好生伺候着。” 丽娘嫣笑着挽起彭志杰,拉着脸色不善的他进了门,关上门的那刹那,楼下的人早就把彭志杰这张脸给认了全。 “这不是彭家二少爷么。” “是啊,他不是停了职呆在家里么,他还敢出来啊,就不怕让人看到了再参他一本。” “这有什么不敢的,人家上头有人,说不定没过几天就官复原职了。” ...... 大堂里的人见好戏散了纷纷坐下来聊起这些事,二楼屋子内,丽娘正一脸幽怨的看着彭志杰,“你不是要成亲了么,还来找我做什么,也不怕你那即将进门的未婚妻子生气。” 彭志杰一把搂住了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丽娘嗔了他一眼半推半就的把人带到了窗边的坐榻上,倒了一杯酒后自己喝下,再慢慢的凑近他低头直接喂给了他,神情勾人的很,“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怎么会。”彭志杰霸道的搂住她,低头在她香肩上嗅了嗅,多日来烦心的事终于有了一些舒缓,“忘了谁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就会哄我。”丽娘依着他满是不舍,“你要是成了亲往后可就来不了我这儿了,就这些日子你没来,我想你想的都瘦了。” “谁说成了亲就不能来了,我不仅要来,我还要把你赎回去。”成亲对他来说算什么,不过是完成任务罢了,要他整日对着刘临湘那张脸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我可不与你那一院子的妾室争风吃醋,我啊还是想你能常过来就好了,只要你来了这儿你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丽娘心里门清着呢,赎身去彭家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哪能过上好日子,还不如呆在这儿。 丽娘起身,柔媚着身段拉住他的衣服要带着他往床边领,彭志杰来了这么多回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抬手扯了下衣领跟着她走过去。 走到了床边彭志杰都已经躺下来,眯眼正准备享受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关着的门忽然被人踹开,闯进来了四五个粗壮汉子。 丽娘吓的惊叫着赶紧把敞开的衣服拉起来,慌张躲在了帐子后,“你们是什么人!” 被这么中途搅了兴致,彭志杰起身后不耐的看着这几个人,“还不快滚出去。” “要滚也是你滚出去,本大爷今晚用了五百两子包了丽娘一夜,竟然还被你小子给赶出来,要么你从这里滚出去,要么你把银子给老子,再把刚刚打老子的那几下给老子赔了,否则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粗壮汉子身后走出来了刚刚被护卫扶走的中年男子,这会儿他架势大了,带着人过来要找回场子。 “你不要命了。”彭志杰彻底被激怒了,他才十来天没出来这就有敢在他这儿闹事,他看上的人都敢碰,“怎么,你上本少爷这儿讨说法来了,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少爷是谁。” 彭志杰没把这几个粗壮汉子放在眼里,他合了合衣服走到中年男子身旁,再度揪起了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揪出了屋子,这等动静怎么会没人注意呢,大堂内一下安静了,都仰着头看戏,酒都忘了喝。 中年男子这回没示弱,挥手给了彭志杰一拳,正好打在了他的鼻梁上。虽说力气并不重,可上回宫中彭志杰被宫女一拳打的伤还没完全恢复呢,所以这一拳下去后顿时双管血淌了下来,疼的他大怒。 ...... 英妈妈赶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彭家二少爷和客人扭打在了一块儿,那五个粗壮的汉子也是公允的,竟然没有出手帮忙,眼看着自己主子快要被彭家二少爷给揍死了,其中一个才抬手拎了彭家二少爷起来,得空的间隙,英妈妈手扶着扶手喘着气正要阻止,那个被揍的蹲下去的客人忽然起身狠狠推了彭家二少爷一把。 在英妈妈惊恐的视线和丽娘的尖叫声中,彭志杰整个人撞在了过道的扶手上,紧接着就是地板和扶手分离的声音,大堂内的人看着扶手断裂,彭家二少爷从二楼摔了下来。 一声巨响后彭志杰背对着地面砸在了桌子上,直接把桌子给压垮了,桌子上的酒水茶水撒了一地,围观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看着彭志杰弓起身子滚了两圈到一旁神情痛苦的抖着,楼上的英妈妈吓的面色苍白,赶紧命人去找大夫,这要是出了人命她这生意可就真没法做了啊。 ———————————————————————— 第二天一早满城都传开了昨夜宜春楼里的事,彭家二少爷为了个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从楼上摔下来后砸在了桌子上伤的不轻,半夜时才被彭家人接回去。 说起争风吃醋时的情形,看到过的人绘声绘色的讲的别提多精彩了,近来关于彭家二少爷的事儿真多,一件还比一件出彩,喝茶都不嫌没话聊。 可这还不算结束,到了下午,刘家老爷忽然带人前去彭家,带着彭家当初和刘家走礼时送的东西,还带着九天前彭夫人送过去的婚书,要替女儿和彭家二少爷解除婚约。 刘家人前来提出解除婚约这是彭家始料未及的事,过去彭志杰不是没做过荒唐事,刘家可都没说什么,如今婚事都板上钉钉的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办了,刘家却忽然就说要解除婚约。 彭家自然不答应,在这节骨眼上解除婚约,还是刘家先提出来的,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可刘老爷给的理由着实让彭家觉得没脸面,刘老爷气的几番在彭家的前厅内拍桌子,涨红着脸呵斥,“本来这些话不想说的,可你的儿子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宫中那荒唐事还没平息下去,连差事都停了他还毫不在意,这才多少日子,半月的时间都没过去他就耐不住寂寞呆不住了,半夜能溜出去到宜春楼里和人为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 “我原本以为这亲事定下他该收心了,纵使我家湘儿过去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两家人能好好结成亲家,那也算是修了缘分有个好结果,可他仍旧是死性不改,如今还变本加厉,他何曾把我们湘儿放在眼里,何曾顾及过刘家和湘儿的感受。” 刘老爷脸上是气急攻心的涨红,他拿出一块玉佩放在了桌子上怒斥,“彭老爷,我们刘家高攀不起彭家,我们湘儿也高攀不起你儿子,如今我把当年两家人定娃娃亲时你给的玉佩带来了,这一门亲事作罢,这么多年送到你们彭家的我也不收回去了,从今往后两个孩子各自婚嫁,咱们两家人再没这层关系!” “亲家公,你先别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宫里头的事志杰那是被人陷害的,咱们彭家可是十足的诚意要和你们结亲,日子都定下来了,有什么时候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彭夫人看到刘老爷把玉佩都拿出来了就知道这回刘家是动真格了,可到底心底里还是觉得刘家不会真来解除婚约,最多是来吓唬一下他们而已。 第37节 “你们要有这诚意就不会连个大活人都管不住,一次陷害难不成次次陷害,彭夫人,你这么替你儿子说话可考虑了我们湘儿。别的不必多说,彭家如此,彭少爷也从未顾及刘家的颜面和感受,这亲家不做也罢,你们要是不答应,那我就只好把这婚书送去衙门里请他们做主了。” 刘老爷说罢,霍的起身不等他们阻拦直接带人离开的彭家,留下了一堆这些年来彭家前前后后送去的东西,一件不差整整齐齐的都放着,礼单也都搁在那儿。 彭老爷和彭夫人这下是真的愣了,来真的了?要是闹到官府上去岂不是要传到宫里,那可万万不行,上次的事已经惹恼了皇上。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彭夫人这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了,就这节骨眼上,真是措手不及。 “我这就进宫一趟去。”彭老爷凝重着神色,“你亲自去一趟刘家。” “哎。”彭夫人点点头,也没管刘家还回来的那些东西,赶紧命人又准备了一份厚礼。 ...... 这些天的事对彭志杰而言就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祸不单行。 在宜春楼那一摔直接伤了他的脊骨,大夫说起码要在床上静养一两个月,每天浑身散着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紧接着他就知道刘家前来接触婚约的事,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直接要跳起来下床去,就这么一撕扯,险些没把他疼晕过去,冒着冷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心里头冒着怒意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彭老爷那儿入宫后回来看了一趟儿子,凝重的神色比去的时候还要沉,没多久彭夫人也回来了,都是无用功,刘家铁了心要解除婚约,而贤妃的意思是决不能让刘家把这事告到官府里去,这刘家做的也是干脆,连这些年送来的银两都不要了,就是要赶快把事儿给斩断。 彭夫人把该说的话都给说尽了,结亲的好处,不结亲的坏处,甚至连威胁的话都隐隐的说出了口,可刘家依旧是无动于衷,甚至的,外头那些好事者居然对刘家要解除婚约这件事拍手叫好,还有人说谁嫁给自己儿子那肯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几个人呢,抓到了没有。”彭志杰躺在床上不太能动,问起在宜春楼里和自己起争执的中年男子,“他把我推下来官府怎么还不把他缉拿归案。” “问了那宜春楼的老鸨,说是不知道这个出手阔绰的商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住在建安城哪里,昨晚你出事之后他们就不见踪影了。” 彭志杰神情激动的吼道,“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他带着那几个人昨晚怎么不拿住他。” 吼了一半后彭志杰忽然狠狠捏着拳头砸了一下床沿,阴毒着神色,“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干的。” 对于儿子近乎疯魔的喊叫彭夫人有些怕,“志杰,你在说什么。” “是叶兰嫣,这一定也是她干的,只有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她在宫中设计我,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爹,娘,就是叶兰嫣,一定是她指使了人和我起争执。”彭志杰越想越觉得肯定,除了叶兰嫣还能有谁。 “你昨晚出去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志杰,这事和叶家二小姐不会有关系的。”彭夫人对儿子一直揪着叶家二小姐不放这件事也疑惑的很,两个人又有什么仇怨。 彭志杰这会儿脑子无比的清晰,宫中的时候叶兰嫣不也不知道他看上了那个舞女,她又是怎么利用这个把他引出来绑了他的;现在也一样,她一定派了人监视自己,所以她才能安排的这么快。 ———————————————————— 叶国公府内,坐在窗边透气的叶兰嫣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眼眶都打的泛了红,没等她吸一口气迎上来的又是一个喷嚏,叶兰嫣可怜着神情,一旁的宝珠赶紧关上了窗给她取来衣服披上,“头疼不疼,姑娘一定是受寒了。” “我这一天都没出门口能受什么寒。”叶兰嫣让她把窗户打开,深秋的凉风吹的人很精神,她抬头看屋檐外的天空,月底月初月镰刀,“怕是有人一直在咒我吧。” “蝉翘给您煮姜汤去了,姑娘说笑呢,怎么会有人咒你。”宝珠替她收拢披风,“如今的天就算是不出门去,吹了一阵冷风都容易受冻。” “怎么没有。”叶兰嫣数了数,“刘家今日前去彭家解除婚约,这彭家又是入宫又是去刘家赔礼道歉都没能好转,彭家二少爷还不得咒我么。” 要不是她设计了他,害他停了差事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他也不会耐不住寂寞实在熬不了了偷偷溜出去到宜春楼风流,最后又捅了个大篓子;要不是她设计陷害他又怎么会被迫要这么快娶刘临湘,到头来还被刘家给悔婚了,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那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想害姑娘您。”宝珠恨恨啐了声,彭家少爷那就是活该。 “不过是守了三天而已他就呆不住了。”叶兰嫣就是料准了他肯定会出府去玩乐才设了这么个局,到最后还是高估他了,原本还以为他至少能在府里老老实实呆个半月,谁想他半个月都坚持不到,没几日就逮到人了。 “这回姑娘您帮了刘姑娘这么大一个忙,还不知道她会怎么谢您呢。” 叶兰嫣还记得前几日自己丫鬟说过的话,“那就当多交一个朋友罢。” 话音刚落,叶兰嫣又打了个喷嚏。 蝉翘刚好进来,端着姜汤忙让她趁热喝了,叶兰嫣捧着碗小口的抿着,神情里带了一抹满足,明天大哥就回来了。 32.032.最好的大哥【修bug】 叶兰欣出嫁的日子是十一月初十,初八这天叶国公府两位出嫁在外的姑奶奶回来了,当年叶老夫人为两个女儿挑选婚事的家世都差不多,婚后大女儿先跟着丈夫外任离开了建安城,没过几年小女儿也跟着女婿去了外头。 这么多年过去后大女儿成了林佐夫人,小女儿则是跟着女婿的爵位成了北宁候夫人,这一趟回来也是要趁着叶兰欣出嫁在叶国公府住上些日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要多陪陪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高兴得很,距离上次见两个孩子还是五年前的事,初八一早她就在前厅等着了,大门口来人禀报说两位姑奶奶到了,叶老夫人在何氏和方氏的搀扶下赶到门口,看到两个女儿的第一眼就要落泪。 “娘。”长女叶晚华和次女叶晚蓉一左一右挽住了她,叶老夫人拍了拍她们的手,看后头马车上下来的外孙们,脸上满是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位姑奶奶这一趟回来光是东西就有十来车,方氏命人把马车上的东西从侧门卸下抬进府中去,笑着建议,“外头冷,咱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前厅,姐妹俩赶紧让几个孩子上前来拜见外祖母,五个孩子站了一排给叶老夫人请安,从大到小,叶老夫人仔仔细细的看过眼笑着感概,“都快认不出来了。” 最年长的是赵夫人叶晚华的长子赵晋,十七的年纪和叶兰欣是同岁,身材魁梧随了赵老爷,加上那憨厚的神情看着就是老实相。他身边是赵夫人的两个女儿,长的十二岁,年幼的才五岁,生的和赵夫人像一些,娇小可人,十分的讨喜。 叶晚蓉的一双儿女还小,女儿八岁,儿子才六岁,林筱月跟着叶晚蓉夫妇在遂州生活还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秀气伶俐。 几个孩子一齐甜甜喊外祖母可把叶老夫人给乐的不行,她连说了几声好,招手让年纪小的赵青茉和林琦到自己身边来,双手各搂了一个,左看看又看看,继而看向叶晚华,“上回来的时候青茉还没出生呢,琦儿也就一岁,如今都这么大了。” 赵青茉羞涩的靠在叶老夫人的怀里,还是林琦胆子大一些,嚷着声为自己说话,“那时我还不会走路,外祖母我现在都能比姐姐跑得快了。” “好好好。”叶老夫人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搂着他摸了摸他壮实的胳膊,“你娘啊把你养得真好。” 何氏见老夫人这么高兴也凑趣道,“前几天兰仪还说呢,姑姑要回来了,还给几个弟弟妹妹们都准备了礼物,说是要亲自送呢。” 叶老夫人现在是听什么都高兴,搂着赵青茉笑道,“把他们都带来,好几年不见怕是连姑姑都认不得了。” ...... 叶国公府家大业大,子孙诸多,平日要是让孩子们见客都能站满了前厅,如今加上这几个孩子就更显得多了。 叶兰嫣为首,跟着来的都是一群女孩子,方氏在旁笑着解释,“一早都去书院了,如今还没下学。” 第38节 叶晚华点了点头看向叶兰嫣,轻啊了声,“这是兰嫣啊,都这么大了。” 叶兰嫣乖巧的行了礼到了一旁坐下,这副和顺的样子倒是出乎叶晚华的预料,叶晚蓉则是亲昵的望着她,“是啊,五年不见都这么大了,不知道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要求娶嫣儿呢。” 叶晚蓉远在遂州并不知道建安城的事,自然也不知道侄女和萧家大少爷的那点事,她的视线在叶兰嫣那儿停了停继而看向其他人,见到叶兰仪时回头和叶老夫人笑说,“娘,可真是不服老不行,孩子们都这么大了,那年回去的时候兰仪也才八岁,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这是兰慧吧。”叶晚华看向了叶兰慧,大房的几个孩子除了兰欣之外她还是最喜欢兰慧,几年前来的时候就是乖巧懂事的,如今长大了更显温婉,相比较而言兰嫣就娇蛮了许多。 “姑姑。”叶兰慧含笑低头请安,叶兰慧身后的叶兰婷有些怯怯的跟着喊了声姑姑,她一直养在宋姨娘身边,胆子很小。 何氏何时都不忘记给自己女儿多添些瞩目,笑着打趣自己女儿,“你不是说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礼物。” 叶兰仪凑到了叶老夫人身旁,边上刚好是叶晚华,她也亲昵的依偎着撒娇,“娘,您怎么给说出来了,我等她们回院子了再去拜访。” 她这又羞又恼的神情逗乐了叶老夫人她们,叶晚华笑着搂她,“哎哟喂,我说哪个宝儿娇俏的很,原来还是咱们兰仪。” “大姑姑!”叶兰仪一跺脚,闹的满脸羞红,大家笑的更开心了,叶老夫人怀里的赵青茉是不是投来好奇的目光,何氏脸上也迎着笑意,她的女儿,到哪儿不是夺目的焦点呢。 寒暄一阵后叶老夫人开始心疼女儿,一个从南一个从西赶过来都没怎么休息,催促着让她们回院里先收拾休息会儿,“下午等你们大哥回来再好好聚聚,那群猴儿也得下午才回来。” 叶晚华和叶晚蓉送了叶老夫人回奉祥院后才各自回了安置好的院子,方氏还得准备晚上家宴的事,又派人前去两个院子询问还缺什么要添置的,唯一闲下来的何氏则是拉着女儿回了小梨园。 而回到蘅芜院的叶兰嫣心一刻都没松下过,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都好几遍了,看的蝉翘忍不住上前扶住她让她坐下,劝到,“姑娘,大少爷今儿肯定到了,就算是今儿赶不到明日一早肯定也能到,您别急。” “可他信上说的是最迟今天一早,这都快晌午了,大哥一向准时,不可能有差池的。”叶兰嫣又从坐榻上起来,从内屋踱步到外屋,站在门口低头忖思了一阵,“快一点昨天就该到了,是不是路上给什么事儿耽搁了,怎么还没来。” 蝉翘和半夏对看了眼,无奈的摇摇头,姑娘从前天收到大少爷的信开始就这样了,也真是奇,大少爷不过才去了一个多月,平日里去好几个月都不见姑娘这么想的。 叶兰嫣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路上看看呢,正此时宝珠从院子外头跑了进来,一面跑还一面喊,对自家姑娘的心领悟的极为透彻,“大少爷回来了,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宝珠喊着跑到了屋檐下扶着扶梯喘气,刚想抬起头吸口气再喊呢眼前就跑过了一抹身影,定眼一看,自家姑娘拎着裙摆已经小跑着出去了。 “哎!”宝珠朝着叶兰嫣消失的方向一伸手,追出来的蝉翘瞪了她一眼,“莽莽撞撞,你不能进来再说啊,快去跟着姑娘。” 她这不是知道姑娘等着大少爷才急着来禀报嘛,宝珠无辜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追了出去。 ...... 叶兰嫣跑的很快,裙摆上的百花图案都快跟着裙摆飞起来了,拎起的裙摆下露出一双细巧的绣花鞋,绣花鞋上的彩蝶伴随着鞋尖轻点像是要翩然起舞。 头上戴着的一支足玉簪,那坠子都快要从上头掉下来,晃动的厉害。 她很快就跑到了前院,看到侧门那儿的背影脚步猛的又停了下来,喘着气起伏着身子怔怔的望着那正和仆人说话的身影,提着裙摆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 叶兰嫣低头小心的抚平了裙摆上被自己拎起的褶皱,原地脚踩了几步神情像个孩子一样迫切又可爱。 叶子迁进门没有多久,吩咐仆人把两个箱笼抬去院子里先,拍了拍骑了一路的马准备拉着它先去马厩里去,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等他回过头去时一抹身影朝着他直冲而来,叶子迁下意识的抱住了她,身子还被她直冲着朝后了一步。 “大哥。”叶兰嫣直到冲到他怀里了才感觉到了那真实,一路风尘仆仆过来身上还带着尘土气息,叶兰嫣抱着他鼻息一酸就开始掉眼泪,再出口的话已是哽咽,“大哥,我好想你。” “傻丫头。”叶子迁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我刚回来还没换衣服,别弄脏了你。” “大哥我好想你。”叶兰嫣不肯放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金豆子也跟着不断地落下来。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叶子迁大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头看到她都红了眼睛了,失笑,“还哭上了。” 叶兰嫣脸上的绯红一半是激动的,一半是因为跑的太急,配上她满是眼泪的双眼,可怜巴巴的惹人心疼的很,叶子迁抬手想替她擦擦眼泪,可一想到自己过来连双手都还没洗,于是用了袖口替她轻轻拭了拭眼角,语气无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 “我本来就是孩子。”叶兰嫣嘟囔着,贪婪的抱着大哥。 唯有她自己清楚那不是一个月未见,对她而言那是好几年没有见到大哥,过去已是阴阳相隔,有些画面太震撼了,震撼到叶兰嫣现在抱着大哥回想起来身子都忍不住发抖,叶兰嫣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微颤碰了碰他的胳膊,他的身子,他的手,嘴里喃喃着,“都还在,都还好好的。” 叶子迁看她这副样子还以为她受欺负了,可这叶国公府里谁敢欺负她啊,遂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按了下,“怎么,我出去一趟还缺胳膊少腿了?” “都还在,都还在。”叶兰嫣听到她说缺胳膊少腿时猛地抬头看他,那汹涌掉下来的眼泪直接吓呆了叶子迁,叶兰嫣又再度抱住他喃喃着他听不懂的话,“不会再有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嫣儿。”叶子迁现在是觉得自个儿妹子受了委屈了,要不然怎么会哭成这样,记忆力两次她这么哭都还是在小时候,娘亲走的时候,父亲再娶的时候,之后她就再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过。 叶子迁放缓了声音哄道,“你猜大哥给你带了什么。” 叶兰嫣哭声小了,叶子迁英朗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我在路上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你猜是什么。”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叶兰嫣闷声,“芙蕖酥。” “还有。” “海梨棠糕。” “还有。” “云缎锦。” “还有。” 叶兰嫣抬起头,鼻头红红的微噘着嘴,“还有什么。” 叶子迁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的锦袋递给她,叶兰嫣疑惑的打开来轻飘飘的袋子,里面弯曲放着一段一指长的金丝。 叶兰嫣捏起这一小段即刻就感觉到了柔软丝滑的触感,数不清多少根在里面放到阳光下还能泛出薄鳞金光,叶兰嫣脑海里闪过一个字眼,随即脱口而出,“金蚕丝!” “这一趟过去刚好经过南理,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样的布来做衣服,我提早前去寻的,回来取的时候耽搁了一天,你喜欢吗?”叶子迁低头看她,眼底里满是对她的宠溺。 说得容易,金蚕稀少,要织成一匹布得耗费多少金蚕丝进去,别说一个月了,怕是再多一个月都织不成,一间作坊内哪里能这么快赶出来的,也不知道大哥跑了南理多少家才替她弄成一匹。 叶兰嫣莞尔,眼底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哭是哭过去的,高兴是现在的,今后再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都会好好活着。 叶兰嫣把锦袋一捏,仰起头看他,语调娇俏,“大哥你脏死了,快去洗洗。” 第39节 “刚刚是谁拉着我不放,哭的跟花猫似的。”叶子迁失笑,这还反挤兑他脏了,那是谁抱着他哭的梨花带雨的。 “谁啊。”叶兰嫣哼了声犟嘴辩解,“谁啊哭的花猫一样。” “是啊,也不知道哪只花猫。”叶子迁笑着揶揄,“这花猫还赖的很,不肯承认。” “才没有。”叶兰嫣不肯承认,即刻转移了话题,“大哥我陪你去马厩吧。” 叶子迁哭笑不得,纵着她跟着自己去了马厩,一路上像似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刚学骑马那会儿,才三四岁的兰嫣肉嘟嘟的身子站在地上仰头看他,奶声奶气的问自己许多问题,他走到哪儿她就黏到哪儿,上个茅房的功夫她都到守在门口,生怕父亲清早去早朝后他也会趁着她不注意出府。 父亲早朝再舍不得她哭也没法带她去,于是晚出门的他成了她跟随的目标,那段日子好多次都是他带着她一块儿去书院,马车一路做到书院门口她还赖着不肯从自己怀里下来,只好背着她进书院,嘱咐她在外面等着,给她一袋子的吃食她能乖乖呆上半日。 叶子迁想着想着就笑了,有一回正当上课时她忽然冲进了教室,冲到他怀里躲着就不肯出来了,夫子和其他同学哈哈大笑,她则是委屈的厉害,告诉他外头刮风,还打雷,凶的像奶娘说的大老虎。 此后她再进教室夫子都习以为常了,她会偷偷从后门进来,趴在他坐的地方枕着他的膝盖睡觉,有时还会聚精会神的听夫子上课,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摇头晃脑的活似个小神童。 叶子迁回了神转过头看她,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慢慢开始懂事,不再跟着他去书院,只是可怜巴巴的站在门口目送他,那小模样,谁看了忍心走啊,这就又带了一段日子。 不过这些事儿她恐怕是不记得了,即便是记得她也不肯承认呢。 —————————————————————— 叶兰嫣陪着大哥在马厩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蘅芜院,蝉翘赶紧剥了个刚煮熟的蛋放在纱布内给她敷眼睛,高高兴兴的出去是这幅样子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少委屈。 叶兰嫣还看着早就送过来的箱子呵呵的笑着,脸上写满了满足,大哥给他带的可不止他说的这些,她喜欢的想要的他都记得。 “大哥真好。”叶兰嫣手里拿着一支玉笛无比感慨的说道,屋子里蝉翘和宝珠忍不住笑了,姑娘这幅样子真的是几年都见不到一回。 叶兰嫣的笑意忽然敛了下来,把笛子一放惊呼,“糟了,忘记把金蝉玉放回去了。” 叶兰嫣边说着急忙起身让蝉翘把金蝉玉去取来,“快给大哥放到书房里去。”这些日子她忙着别的事竟然把这给忘了,那可是大哥最喜欢的东西。 “放回了。”蝉翘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您之前吩咐的已经拿过去放了。” 叶兰嫣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宝珠走到蝉翘身旁轻声道,“我怎么觉得姑娘今天变笨了。” 叶兰嫣失笑,“我听见了。” 宝珠赶紧捂住嘴,“我替姑娘外头看看去。”急忙忙的跑出了屋。 叶兰嫣再度坐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哪里是变笨了呢,她这是高兴坏了。 ...... 下午的时候叶子闻他们从书院里回来了,到了晚上家宴时才最是热闹,孩子们就坐了两桌,那边主桌叶老夫人和儿子女儿们坐在一块儿,看了一通后感慨,“要是知海在就好了。” 叶老夫人生的四子儿女,留在建安城的就只有长子和次子,女儿随夫离了建安城,三子常年在外任职,至于那个不省心的幼子,一把年纪生的老来子最不靠谱,两年前因为不喜欢叶老夫人安排的婚事,离家出走后就只剩下三月一封的平安信。 “这回兰欣出嫁他们赶不过来,我看三弟信上的意思明年过年应当是能回来看您了。”叶晚华本想提一句小弟,和叶晚蓉对看了后想了想还是没提。 叶老夫人摆了摆手,“都有各自的事,我还每天守着指望你们来看我不成,这府里头也够热闹了,不差你们。” 何氏笑着附和,“娘,这不是还有兰仪她们陪着您,可不是热闹么。” 主桌上气氛很好,这儿的女桌气氛稍显淡了些,就在刚刚端菜的丫鬟上来时把叶兰仪喜欢吃的鱼放到了叶兰婷的面前,而两个人恰好是坐对面的,叶兰仪自己够不着,身后的丫鬟要去夹还得绕一圈,这会儿她的脸色就有些愠。 叶兰婷胆小,被叶兰仪那么一撇也不敢动筷子,坐在她附近的赵青涵笑着吩咐,“丫鬟怕是放错了,放到那儿去吧。” 身后的丫鬟正要前来端盘子过去,坐在叶兰婷身旁的林筱月忽然抬起筷子压住了盘子,“谁说的,我就爱吃这个。”说罢就示意身后的丫鬟替她夹一块中间最肥厚的到自己碗里,这才肯让那个丫鬟把鱼换过去。 叶国公府上下谁都知道五姑娘爱吃鱼,平日里有什么家宴也都是先摆在她的面前,今天丫鬟上菜的急了没看清,赵青涵出口解围缓和一下气氛又被林筱月直接给打断了,等盘子端到叶兰仪面前时,她那眼神,气急了。 林筱月一脸天真的看着叶兰仪,“兰仪姐姐你不吃吗?” 叶兰仪憋着气忍了回去,“我不吃,你可吃的小心点。。” “噢,那刚刚就不用让丫鬟端过去,多费事啊。”林筱月眨了眨眼睛说完后就低头吃鱼了,叶兰仪刚刚压下去的火被她这一说,顷刻又往上冒,“你这算什么意思。” “你爱吃啊,那就放着呗。”林筱月轻轻擦了擦嘴抬起头看她,神情和语气都是一个意思,想吃就放着,不爱吃就不吃,干嘛摆这副脸孔好像谁欠她似的。 叶兰仪身旁的叶兰欣伸手在她腿上拍了拍轻轻按住,笑着问一旁侍奉的丫鬟,“今日怎么没有醋鱼。” 终于等到大小姐说话,丫鬟都感激涕零,赶紧回话,“还没送来,正做着呢。” “嗯。”叶兰欣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丫鬟当即心领会神,等会儿可不能再弄错了。 ...... 等到那醋鱼上桌后气氛才缓和了一些,家宴过半后年纪小的林琦早就坐不住了,刚和叶子闻混熟,两小子就到了院子里忙催着管事赶紧放烟火。 过了一会儿叶兰嫣她们也出来看烟火,叶子闻捂着耳朵还不忘记拉着林琦,等大哥点了烟火后急忙忙抬头看,满是笑声。 叶兰慧出来的晚一些,她见院子里这么多人就想着往走廊这儿靠,耳畔忽然传来憨厚的声音,转头看去赵晋正笑呵呵的看着她,“表妹,这边位置好。” 赵晋站的地方刚好在屋檐下,外面没什么遮蔽视野很不错,叶兰慧柔笑着冲他点点头,“多谢晋表哥。” 昏暗中赵晋微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把位置让给她,站在她的身后这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33.033.有奶便是娘 屋子内叶老夫人听着外面传来的笑声神色舒展心情很不错,转头看两个女儿,叶老夫人的视线从叶晚蓉身上转到叶晚华身上时眼神黯了黯,是想到了什么事,随即微叹了一口气,“由他们闹去,你们俩陪我回去。” 五年不见老夫人自然有许多体己的话要说,何氏再想跟着去这时候也不会触霉头,只送了老夫人出门,在外看了一圈后视线落在了侧边走廊上的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露了一抹古怪,回头看方氏也走出来了,恭喜她,“要恭喜大嫂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喝女婿茶。” 方氏笑了笑,“过几日就是兰欣出嫁了。” “我说的可不是兰欣。”何氏朝着走廊那儿努了努嘴,这一看过去赵晋的眼神一直黏着叶兰慧,还能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么,“过了年兰慧也十五了,这婚事还是早早定了好,以免年纪大了不好说。” “大一些就大一些。”方氏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呢,视线落到给妹妹捂着耳朵的叶兰嫣身上,笑着,“国公府家大业大,晚几年出嫁也吃不穷,老爷心疼女儿,多留两年又有何妨。” 第40节 这话也就方氏能说,分了家整个国公府还是大房的,财大气粗还怕养不过一个闺女?何氏瘪了瘪嘴,“大哥大嫂的心可真宽。” 方氏收了神色这才看何氏,一样有庶女,二房的兰茵还比兰慧大一些,“听说弟妹给兰茵的亲事已经定了?” 说起这个何氏就有些得意,“是啊,我也不是苛待的人,挑了三户人家让她和李姨娘去商量,可都是家境殷实的,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 是不是真的门当户对也就何氏自己心里头清楚,据方氏所知,其中一户的确是家境很殷实,也是嫡出的长子,不过娶进门是做填房,前头的妻子刚生下个儿子就去了,还有一户家境也不错,就是年纪太大,余下的那一户似乎是寒门。 何氏的声音飘来,似乎是万分不能理解叶兰茵最后的选择,“挑了个破落户一样的人家,乡下来考中了,带着婆婆和两个小姑子在城北那儿买了四合小院住着,伺候的人都没两个,她竟然最后还中意那样的。” “既然知道是破落户,弟妹怎么还拿来让兰茵挑呢。”方氏淡淡的随了一句,自己都不满意的,三户人家就没一户是正儿八经平稳妥当的,让一个未经世的孩子怎么选。 “这不是老爷说那是有出息的。”何氏神情里有些尴尬,“要我说那梁家最好,门当户对,孩子才刚生,当亲生的养着还怕养不熟么。” 说着说着何氏想起方氏也是填房,语气意味深长,“大嫂这样持家有方的,不也和兰欣她们相处的很好么。” “是啊。”方氏油米不进,笑呵呵的回她,“那都是几个孩子懂事。” 何氏觉得无趣,“大嫂留步,我先回去了。” 方氏看着她离开后才去看走廊那儿,叶兰慧还站着那儿和别人说话,身后的赵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眼神时不时看着叶兰慧,心思昭然。 ...... 前院热闹着,这边叶老夫人回了奉祥院,素妈妈命人上茶,叶老夫人直接把两个女儿叫进了内屋。 “娘还是些老习惯。”叶晚华见素妈妈抬起老夫人的腿搁在卧榻上,一旁的香炉里重新剪了香,茶还是叶老夫人以前爱喝的那种,就连屋子内架子上挂着的都没换。 “年纪大了就剩下些老习惯了,阿素,替我把东西拿来。”叶老夫人招手,阿素从柜子里取出了个匣子捧到了桌子上,叶老夫人指了指它,让叶晚华打开。 盒子里左右两边分隔开来,放的都是名贵的药,旁边的小格子内压着两张药方,叶晚华第一眼没看明白,第二眼就知道了娘的意思,动了动嘴嗫声,“娘。” “也不是要当着你妹妹的面说这些,晚蓉在遂州要替你循一些药还更容易些,这一张是我从张家老太医那儿给你求来的,另外一张是给晋儿的。”叶老夫人时时刻刻挂心着几个在外的孩子,尤其是长女,说起来总是令她心疼不已。 “给晋儿的?”叶晚华打开药方,列的二十一味药的确有些要从二妹那儿派人送过来更方便,可这到底有没有效,叶晚华如今是不敢试了。 赵晋出生的时候叶晚华还没跟着丈夫外任,小时候的赵晋聪慧过人,可好景不长,他三岁那年突如其来的一场高烧险些夺了他的性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接连昏迷了数日后醒来的赵晋心智却不如常人,小的时候还比较不出来,等他五岁开始启蒙后这差距就开始拉的越来越大。 丈夫是独自,嫡长子若是如此怎么可以,夫妻俩带着他到处寻医,恰逢那几年公文下来要分派到外面去,于是一家人又跟着离开了建安城。 这么多年了,赵晋长大后光是看样子没什么问题,开口说话就会发现不同,考虑东西很迟缓,做事情慢半拍,说的好听些这孩子憨实,说的直白些他就是傻。 这病看不好也治不了,她一面努力让儿子看起来正常些,一面还要再为赵家多生几个孩子,可最后生的都是女儿,怀小女儿的时候叶晚华受了些林老夫人的气,早产折损了身子,这么些年都还没养好。 “娘,这药管不管用。”叶晚华拿起一份药方,是专门替她调理身子的。 “先治了你的心病什么事就都顺了。”叶老夫人叹气,“提个通房,生的要是个男孩就养到自己膝下来,将来青涵她们都要嫁人,做弟弟的还不得靠着姐姐们一起扶持。” 提起通房叶晚华的脸色就变了,她一口否决了叶老夫人的提议,“不行。”要纳妾要通房,绝对不行。 “姐姐。”叶晚蓉轻声劝,“娘的意思是你提了通房,林老夫人那儿也不会逼着这么紧了,你放宽了心再好好调养身子何愁怀不上孩子,姐夫的心一直是在你这儿的。” “你要是养个不是亲生的在自己膝下你心里痛快?”叶晚蓉还没说完就被叶晚华呛声打断,她从榻上起身,涨红着脸直接去了外屋。 “你大姐姐原先不是这个脾气。”叶老夫人拍了拍叶晚蓉的手,叶晚蓉笑了笑,“娘,您放心我不会和大姐姐置气的,我知道她这么些年来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些事。” “上回写信来你大姐说想为晋儿在建安城里说一门亲事,也不求家世多好,最重要温柔贤淑能真心待晋儿好,不会欺负了他,我后来想了几个,等大丫头的婚事办了后再好好看看。” 叶晚蓉怔了怔,“回来的路上姐姐有说起来过,说是谁真心都不如自己人真心,她也不会薄待,似乎是想在家里头看看。” 叶国公府内合适年纪的就只有那几个,叶老夫人这一想随即沉思了下来,半响才开口,“阿素,去看看大小姐,还在外头的请她进来。” —————————————————————————— 初八一过,初九这天夜里叶国公府内灯火通明,热闹了一整晚,兰香苑内早早都已经备妥了,屋檐下挂了红绸,院子里的树上都扎了红球在上头,前院烟火放到半夜,初十这天天没亮府里就忙碌起来了。 叶兰嫣头一回起这么早,昨夜和姐姐聊天的晚她都没睡两个时辰,蝉翘端了面汤进来给她洗了脸之后才清醒一些,叶兰嫣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转头看蝉翘,“你说姐姐那儿起了没。” “大姑娘早就起来了,如今怕是已经在梳妆了。”蝉翘给她梳好头发,宝珠捧了衣服进来,叶兰嫣眯着眼挑了一件俏橘的,起身后宝珠为她穿上衣服,窗台上骨碌钻进来一个小身影,站在桌子上歪着头一直看她。 “把你吵醒啦?”烟火放了半夜,前院那儿又贡了一晚上,夜半时按着时辰还得放鞭炮,这小家伙肯定没睡好。 松果抬起爪子开始替自己梳毛,又扭过身子舔尾巴上的,叶兰嫣捧过它拿起小木梳给它顺尾巴,小东西懒的很,往她手里蹭了蹭,看起来享受极了。 叶兰嫣放它到肩膀上,宝珠准备好了手炉给她带上,出屋子时外头的天才蒙蒙亮。 等她到了兰香苑,叶兰欣已经快梳妆完了,五福妈妈正在替她挽发,叶兰嫣站在门口看着,等叶兰欣抽空转头过来看,主仆俩连看着的姿势都是一样的,微侧着头,眼神直勾勾的。 叶兰欣忍不住笑了,“看够了?” “才不呢。”叶兰嫣走进屋子前前后后看着,不由羡慕,“姐夫可真是有福气。” “没个正行。”叶兰欣轻啐了她一声,“别闲着,去母亲那儿看看。” “好,你今天是新嫁娘,有什么事儿要你操心的啊,安安心心等着上花轿就行了,我啊不会太难为姐夫的。”叶兰嫣笑嘻嘻着出了屋,叶兰欣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后的五福妈妈笑道,“二姑娘的性子可真明朗。” “她啊,是太明朗了。”叶兰欣转回头,嘴里挤兑着,眼里可都是笑意。 ...... 叶兰嫣到了前院天渐亮了,之前的天还有些薄雾,随着太阳升起后天空就晴朗了起来,清晨的初阳照在屋檐上,瓦间隔夜留着的露水在阳光底下泛着晶莹。 伴随着时辰过去,前院越来越热闹,方氏和方知临一直在前院招呼前来的客人,叶兰嫣远远看着,走到了叶子闻的身后忽然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正和林琦商量等会儿新郎来了得怎么整治的叶子闻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是她,生气的不行,“你干什么!” “说什么呢这么认真。”叶兰嫣顺手就捏捏他的脸颊,才六岁的林琦抬头看表姐这么不客气,下意识的就护住了自己的脸,闷声回答,“我们在说等会儿出什么题。” “那还不简单。”叶兰嫣朝着门口那儿看了眼,继而低声,“你们说这齐家大少爷擅长什么呢。” 第41节 “当然擅长文了,他是齐大学士的儿子啊。”叶子闻哼了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出武的对付他是不是,他肯定请了帮手过来,你这招没用。” “笨。”叶兰嫣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会说别的了?” “兰嫣表姐,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林琦看着表哥被表姐给压制的都没反抗之力了,再想想姐姐和自己说过关于兰嫣表姐的事,他瞬间乖巧了脸。 “让别人帮忙这多没诚意啊是不是。”叶兰嫣意味声长道,“咱们叶国公府的姑娘是这么容易娶进门的?” “那能让他做什么。”林琦和叶子闻对看了一眼,他们刚刚还想着用文的来考呢,可就凭他们哪里敌得过新郎。 “也不能太难,你得选他能做到,但是不容易做的。”叶兰嫣低声提醒,“我听说新郎官小的时候学过两年箭术。” 叶子闻眼前一亮,低头和林琦讨论了起来,说了半天后两个人兴冲冲的找人准备靶子去了,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忽然看到大哥过来,即刻又正经了神情。 俗话说的好,你那眼咕噜一转我就知道你又在打坏主意了,叶子迁无奈道,“又给他们出什么歪主意了。” “怎么会。”叶兰嫣赶紧否认,“大哥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嘛。” 停在肩膀上的松果忽然从她身上窜了下去,叶兰嫣怕今天人多伤着它,“大哥,等会再说,我先去看看。” 叶子迁笑了笑,她那点心思啊。 ———————————————————————— 叶兰嫣追着松果到了前院左侧的随园,走进园里一看叶兰嫣笑了,园子靠墙的几颗树上满是果子,它这是找到根据地了,难怪这么心急。 随园里并没什么人,叶兰嫣站在树下抬头看,见它在枝头跳来跳去好不开心的样子有些羡慕,无忧无虑,都不用想什么。 抱着果子站在树上的松果忽然吱了声抬头朝着随园门口看去,随后叶兰嫣就听到了车轱辘声 ,转过身去一个侍卫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一旁还有父亲身边的老管事给带路。 腾王爷? 叶兰嫣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可就算是再不熟她也不会认错人的,腾王爷怎么会来这里,叶家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二姑娘。”何管事见叶兰嫣在,笑着解释,“国公爷命我带王爷来此稍作休息。” “你去忙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叶兰嫣让何管事回去的时候把半夏叫来,来者是客,还是一位大贵客,她这主人家的女儿怎么都得招待一番。 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的松果一路闻着闻到了宋珏的脚下,抬头看了看后它又一路爬上了他的身子闻了个遍,最后停在他放在膝上的手,小爪子攀着他的袖口,试图从里面挖出些什么来。 “松果。”叶兰嫣赶紧阻止它,不论是抓坏了衣服还是抓伤了人她可都赔不起,可小家伙这回不理她了,就应声看了她一眼后又要挖袖子里面,而腾王爷身后的侍卫好像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叶兰嫣抱歉着,“小宠顽劣,还请王爷您不要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宋珏抬起手,松果抱着他的手臂就直接勾断了上面的暗纹金线,也就是那一动作终于露出了宋珏手上的松香木珠串,松果忙朝着那珠串迎去,尾巴一翘就抱到了珠串上,张口咬了下去。 叶兰嫣提了心看着,就是那刹那,松果忽然被他从脖子拎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宋珏拎着它到自己眼前,一人一物四目相对,松果挣扎着还想要去抓那手串,叶兰嫣赶紧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了松果。 到了叶兰嫣怀里的松果乖了许多,不过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宋珏,执著非常,叶兰嫣看那被松果挠的毛躁的袖子再度抱歉,“若是王爷您不介意,我再赔您一身新的。” “不用。”宋珏摘下手中的松香木手串沉思了一下,继而朝着叶兰嫣这儿递过来,这下叶兰嫣可拦不住它了,松果飞窜到了他手上抱起那一整串的往嘴里肯,宋珏把它放到自己怀里它都不介意。 叶兰嫣看着它如此自来熟的样子瞬间觉得白养它了,给口吃的就跟着走,哪里能这么好骗的。 ...... 叶兰嫣带着他们去了随园里的小暖阁,没多久半夏来了,备了些茶点请他坐下,“王爷今日到访真是倍感意外。” “本王替皇上前来恭贺叶国公府大喜。” 叶兰嫣微瘪了瘪嘴,皇上能有这么闲呢,叶国公府嫁个女儿都要叫腾王爷前来代为恭贺。 叶兰嫣走到架子旁,耳畔传来了腾王爷淡淡的问话,“你让本王送去的糕点,是送给平阳宫内住在西厢房的孩子么。”叶兰嫣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问着一件并不要紧的事。 按着年纪算,那难道不应该是九皇子么,叶兰嫣心里也透着些对芸娘和她孩子的心疼,非要让他知道他的名字不可,“他叫昆儿。” “那是废妃之子,未记在碟。”再说的直白点,他生无人挂住,死更不会有人在意。 “他叫昆儿。”叶兰嫣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低垂了眉宇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废妃怎么了,难道那孩子的性命就不是性命? 宋珏是坐着的,所以他只稍抬头就能看到叶兰嫣眼底掩着的情绪,他大手覆在了松果身上轻轻摸了摸,声音依旧沉稳,“元献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五日丑时生,今年五岁,母妃是原献二十二年入宫的秀女,一副好歌喉深得圣上宠爱,二十四年封为婕妤,二十五年春因毒害贤妃而被打入平阳宫,废除妃位,三个月后皇上想听她唱歌时再召,却已不能出声,之后五年再无人问津。” 叶兰嫣袖口下的拳头微微捏紧,所以皇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那孩子想要从平阳宫内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他的身份根本无法作证。芸娘也许来不及请太医确认这件事就被打入冷宫了,而对皇家这些规矩清楚无比的叶兰嫣怎么会不知道假若怀有身孕的时候不知道,等着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去认时难度会有多大。 “可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到时候皇上会如何处置?”叶兰嫣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要是芸娘被打入冷宫这件事是早有预谋,那设计这件事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昆儿有机会认回到族谱去。 “你在哪里见到那孩子的。”宋珏低头拉了拉松香木的手串,松果急忙忙又拉回到了自己怀里,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抬头看叶兰嫣,那笑意还未淡去,“并不是在平阳宫吧。” 叶兰嫣心思一晃,这笑也太招人了,她点点头,“在西宫的一个小院子里。” “平阳宫内还住着几位疯妃,未免这几个人离开平阳宫惊扰到别人,平阳宫乃至西宫的守卫都很森严。”宋珏淡淡提醒,叶兰嫣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 守卫森严的,哪里能让一个孩子有这么多次的机会进进出出,虽说是隐僻的洞,可也没有隐蔽到发现不了,这是有人希望昆儿有一天能走着走着直接走到内宫去,走到皇上面前,引起别人注意? 是何居心? 叶兰嫣看了一眼腾王爷陷入沉思,腾王爷这么得圣宠,在宫中又能来去自如,她查不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又是轻而易举的。 想着想着叶兰嫣心里的想法就脱口而出了,“王爷何不把这孩子接出宫去呢。” 话出口去哪里还有收回来的机会,叶兰嫣后悔都来不及了,对上他的视线后干脆坦坦然的承认,“既然王爷能查的这么清楚,想必把一个孩子接出宫也不是难事吧。” 叶兰嫣虽这么说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宋珏见她垂眸想事,眼底闪过一抹锐意,引到了嘴角化为笑意,“的确不难。” 34.034.谁给谁下坑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宋珏求证,“您真的可以把他从宫中带出来?” 宋珏嗯了声,屋子里又沉默了下来,叶兰嫣忖思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宋珏又从容的补了一句,“并不容易。” 叶兰嫣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起码对她而言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这件事和她无关,也许两年后皇上驾崩,宫中大乱,这孩子到底踪影如何都与她牵扯不上什么关系,可叶兰嫣的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那一些画面,她几个惨死的孩子,儿子绕膝而簇的笑脸。 第42节 看到了芸娘,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她喜欢那个孩子,她想帮他。 眼前就有一个能直接帮到昆儿的人,可叶兰嫣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是头顶着叶家也未必能开口请腾王爷帮忙,叶兰嫣和他寥寥数面,说的话也不过几句,凭什么让人家帮你这么大的忙,还得顶着风险。 “那孩子乖巧懂事,虽然身在冷宫却教养的谦和有礼。”叶兰嫣想起他吃长寿面的样子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他懂得知恩图报,也懂得长幼之序,性情单纯,十分的可爱。” 她不是委婉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总是透着神采,这眼神和当时他在旺喜楼上看到的一样,有她的骄傲,气质使然尔。 明明是得开口求他帮忙的,说出来的话可半点都不谦虚呢。 叶兰嫣正预备着再委婉着话语说上几句,腾王爷忽然转身朝着窗外看去,继而是他的声音,“本王可以把他带出宫。” 叶兰嫣一怔,答应的这么快? “不过他不能住在藤王府,得另外置宅院,本王可以带他出宫,至于照顾他的事,得由叶姑娘你亲自来操持,本王不便常去看他。”宋珏身后的侍卫听闻自家王爷说出这番话,眼神波澜不惊,只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 “那是自然。”叶兰嫣回答的也很快,生怕他反悔,“只要王爷能将他带出来,是芸娘和他自愿的,出宫之后又能不让人追查到他的消息,我自然愿意照顾他。” 宋珏低下头去嘴角微扬,心眼可真多,半点风险都不肯担,“好。” 叶兰嫣脸上一喜,这还能不愿意啊,只要芸娘和那孩子自己愿意,腾王爷又有办法瞒天过海,她高兴还来不及。 ...... 屋外有人来禀,迎亲的花轿在路上快到叶国公府了,国公爷邀请腾王爷去前院,侍卫推着轮椅从暖阁内出来,走到了随园门口松果还不肯从他怀里下来,宋珏拎起它,连同松香木珠串一起给了叶兰嫣。 叶兰嫣本想说改日再把珠串送还到藤王府去,可拿到手一看,有几颗都被啃出了印子,叶兰嫣哪里还好意思说这么不要脸的话,抱着松果抬头目送腾王爷离开。 松果锲而不舍的咬着珠串,那香气太吸引它了,就如那时见到金蝉玉,活脱脱一个吃货。 叶兰嫣从它嘴里夺下了珠串心疼的看着上头几颗的牙印,瞪了它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一串值多少钱。” 松果歪头看她,它哪里知道值钱不值钱的,能吃就好了啊。 叶兰嫣叹了一口气,“看这成色一时半会儿城里也买不到,得赔一串给他才行。”她这是有求于人的,哪能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不赔。 想着想着,叶兰嫣也没觉得腾王爷的话哪里不对,不由感慨了一句,“腾王爷可真是个好人啊。” —————————————————————— 半个时辰后花轿到了,远远的就传来了引路的鞭炮声,叶国公府内外热闹一片,大门口这儿叶子闻带着一帮小的早就已经守在那儿了。 齐钧进来的时候看到那架势也是哭笑不得,箭靶子刀架子一应俱全,不来文的他倒是预料到了,可哪里预料到都得要他自己来,身后一帮朋友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干看着他拉弓箭射靶子,不然就不诚意了。 叶子闻和林琦起哄的最厉害,叶兰嫣到的时候看到那刀架子也笑了,几个小子举一反三的本事不小,这要是让姐夫在这儿练上一套十八艺,估摸着天都得黑了。 果不其然齐钧小时候学的都给忘到脑后了,虽说不算太丢人但怎么都达不到叶子闻他们起哄的要求,媒婆在那儿又是红包又是喜糖的,终于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叶子迁出来帮妹夫救了个场。 大门口拦亲是图个喜气,也没谁真拦着不让进的,叶子闻和林琦他们闹够了见好就收,抱着红包和喜糖转身遇见站在后头的叶兰嫣,叶子闻脸上一僵,林琦则是笑嘻嘻讨好的把红包和喜糖分了叶兰嫣一半,一面还不忘记阿谀奉承,“都是表姐出的主意好,表姐你下回我教我几招,到时候我姐姐出嫁了也让他们没这么容易进来!” “上道。”叶兰嫣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叶子闻,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叶子闻哼了声,把手里的红包和喜糖都塞给了叶兰嫣,撇过脸去不看她,脸红着都到了耳根子后面。 叶兰嫣乐了,笑着提醒他们,“等会儿新郎官还得进屋和爹娘敬茶,你们一路拦着,得让姐夫多破费些才好,到时姐姐上花轿,你们可得看紧喽。” 林琦年纪小,一派天真的觉得表姐的主意真的是太棒了,熊孩子坑起姐夫来没商量,他笑眯眯的贡献了自己怀里另外一半的红包和喜糖,凑在叶兰嫣身旁问她,“二表姐,你放心,将来你出嫁了我们一定做的比这回更好。” 那模样简直就是在说——夫子你等着,我一定会表现更好给你看的! 叶兰嫣脸上笑意一顿,看着他们俩人朝着前厅那儿跑去,哭笑不得,这下连自己都给坑进去了。 远远的宋珏在那儿一直看着,他和叶国公打过招呼后正准备离开就见到了这一幕,忖思半响后他转头问身后的侍卫,“李邢,你娶亲的时候可有受刁难。” “受了。”身后的侍卫冷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地说着他受过的磨难,“内人是酒庄的人,卑职在门口喝了三大坛烈酒后又和老丈人拼过两坛才把内人娶回家。”这些酒下肚后好不容易撑到拜完堂,他就直接倒在床上没起来,别说出去敬酒了,连洞房花烛夜都直接是睡过去的。 “......”宋珏若有所思的看着叶家前厅那儿,半响他抬手摆了摆,“回府。” ...... 叶子迁背着叶兰欣从兰香苑内出来,一路鞭炮齐响,从内院一直蔓延到了外院,叶兰嫣看着姐姐上了花轿,齐家迎亲的队伍从叶国公府的门口慢慢经过,这一幕和当年一样,并没有变。 新娘出嫁后厅中摆宴,到了下午客人都渐渐散了,嫁女不如娶亲来的热闹,叶老夫人还在感慨嫡长孙何时能娶亲,早日生下曾孙才是。 何氏扶着叶老夫人回奉祥院,今日不是她女儿出嫁,也没她出风头的份,不过她还是在前院陪着方氏招呼了不少客人,听叶老夫人这般感慨,她便笑着说起自己的长子,“娘,明年等子林过了考试后就该替他准备亲事了,到时必定早早生下孩子给您当曾祖奶奶。” “我听说你又打发了三小子院子里的丫鬟。”叶老夫人坐下来,抬头看何氏,“光是今年你就打发四个人。” 何氏可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的,她替叶老夫人倒了杯茶端过来,说的振振有词,“娘,那都是丫鬟们不省心,个个都是狐媚子,一个都伺候不好子林。” “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三个四个都这样,难道叶国公府里所有的丫鬟都是冲着要爬主子床去的。”叶老夫人沉声,何氏的神情有些尴尬,“这还不是咱们子林优秀,那些都是眼皮子浅的,不打发了哪能让子林安心读书。” “那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叶老夫人放下杯子看她,“过了年把他送去南山书院里,到了那里他就能安安心心读书了。” “这哪儿成啊。”何氏有些不乐意,“那地儿清寒的很,子林以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都是每日回来的,这一去那么远。” “砰”一声何氏的声音轻了下来,叶老夫人凝着脸呵斥,“当年老国公就是这么过来的,读书哪有嫌弃苦寒的道理,你要做他锦衣玉食的少爷就不用捧这书,叶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知临和知海他们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打发人有什么用!” 叶老夫人再宠爱孙女,对孙子的教导却是严苛的很,何氏侍奉老夫人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她是动怒了,心里头虽然是一万个不赞同,嘴上却得顺了老夫人的心意,和气着安抚,“娘,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派两个小厮跟了去,起码能替他打理打理事情,娘说的自然有道理,咱家也是这么个规矩,子林这几年是太松散了,该好好收心。” “你知道就好。”叶老夫人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摆手让她出去,“你去前头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哎。”何氏安抚下了她的情绪后这才离开,叶老夫人喊了素妈妈进来,“去把大夫人请过来。” —————————————————————— 快到傍晚的时候叶国公府里的客人走光了,还有一些叶家族中的在前院,后院这儿的花园内,半日没见到叶兰慧的赵晋看到她在花园里散步,高高兴兴的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第43节 “兰慧表妹。”赵晋憨笑着到了叶兰慧面前,手里还捏着一朵从隔壁花坛中折来的桂花,“这个和你身上一样的香,送给你。” 叶兰慧神色微变,没有伸手去接那桂花,而是朝后退了一步,笑得含蓄,“表哥怎么会来这儿。” “我来找你啊。”赵晋说的十分直白,讨好的又从身后拿出一朵花蕙兰递给她,“那这个你喜不喜欢。” “你这个是从哪里摘来的。”看到他手里的花蕙兰叶兰慧的声音不由的拔高,很快从他手里拿起那朵端详看着,脸色大变,“你这到底是从哪里摘的!” “原来你喜欢这个。”赵晋见她拿去这么看,还以为她喜欢得很,笑呵呵着挠了挠头,“那我多去摘一些来给你,你等着!” “慢着!”叶兰慧呵斥,随即缓和了脸色看着他,好不容易挤出了些笑意,“表哥,你这个究竟是从哪里摘来的。” “花房啊。”赵晋说的理所当然,“那里养着好多花,我看这个放在里面的最好看,我就给你摘来了,就开了两朵,还有一朵我去给你摘来好不好。” 看着他骄傲的神情叶兰慧险些没有气晕过去,涨红着脸拿着花蕙兰的手都是抖的,她一共就培育了两盆稀少的花色,一盆贵妃簇,一盆翡翠珠,手中这一大朵的粉色花蕙兰就是她精心培育多时的贵妃簇,她还等着结了果能再育一些好的出来,这两种品种的在建安城并不多见,她连到时候送谁都已经想到了,如今他竟然把花给折了! 35.035.不能嫁傻子 花园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僵,赵晋再笨也看出她生气了,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捏着手里桂花无措的看着她,“表妹,你,你别生气,我去给你摘别的花好不好。” “你怎么能随便摘花房里的花,那是我养了很久才开花的,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珍贵!”叶兰慧气急了,这几日表哥总是跟着他,上哪儿都能看到他,今天好不容易躲了半日,再见到竟然把她的花给折了,“你身边怎么没个人提醒你!” “我一个大人不需要别人跟着。”赵晋看她气呼呼的样子,眼底又满是喜欢,“表妹你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叶兰慧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嫌恶,一个傻子夸她好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表妹你别生气,我再去给你摘,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朵。” “你!”叶兰慧气的说不出话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叶兰慧急着回花房里去看看余下的翡翠珠有没有被他弄坏,一看身后赵晋亦步亦趋还跟着她,脸色微沉,“你别跟着我。” “我,我陪你过去啊。”赵晋更手足无措了,他一定是做错了事惹表妹生气,可她刚刚明明很喜欢他送的花啊,赵晋无辜的看着她。 “我说了你别跟着我,你听不懂么。”叶兰慧再一声呵斥终于让赵晋停住了脚步,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花园朝着花房那儿匆匆赶去,这厢赵晋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捏着桂花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青涵恰好过来找大哥,看到大哥一脸郁闷的站在走廊里和声问,“大哥你怎么了?” 赵晋转过身看妹妹,神情委屈,“兰慧表妹不喜欢我送的花,生气了。” 赵青涵笑了,替他拿掉手心里捏坏的桂花,“那她喜欢什么花,我陪大哥去找一盆来送给她不就好了。” 赵晋绞尽脑汁想了想,似乎表妹挺喜欢他后来送的,那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花蕙兰。” “原来是那个啊,外祖母院子里就有,来,我带你去挖一株然后我们挑个好看的盆子装起来给她送过去,好不好?”赵青涵笑着提议,赵晋点点头,终于眉开眼笑了,催着她,“那我们快去。” ...... 赵青涵带着赵晋在奉祥院里挖了一株开的正好的花蕙兰,又挑了好看的花盆把花小心种上,也不等赵青涵在后头喊着让他慢点儿,赵晋手捧着花盆急匆匆朝着花房那儿走去,还时不时低头小心看护在胸前的花,生怕它掉叶子。 赵青涵实在是追不上哥哥的步伐,干脆走的慢一些,也好让哥哥和兰慧表姐有独处的时间,走过池塘的时候正好遇见要回蘅芜院的叶兰嫣,赵青涵笑着和她打招呼,“兰嫣表姐。” “匆匆忙忙的怎么了?”叶兰嫣看她脸颊绯红气喘吁吁的,身后也就跟了一个丫鬟,还以为她急着要做什么去。 “不是呢,大哥端了盆花去花房里找兰慧表姐,我怕他走太急摔着。”赵青涵笑得无奈,“可还是赶不上他。” “表哥跟着姑父练武,你哪里赶得上,我陪你一起过去吧。”叶兰嫣笑了,就算是晋表哥傻乎乎的,魁梧的身形还在那儿,她们哪里追的上。 两个人有说有笑朝着花房那儿走去,才刚走到花房门口里面忽然传来了碎瓦声,叶兰嫣和赵青涵面面相觑,紧接着里面就是叶兰慧气急了的声音,“我的翡翠珠!” “我都说了我不要你怎么还往这里凑,我说什么你听不懂么,我说了我不要!” “表妹那你喜欢什么,我再去给你找。” 又是一阵碎瓦声,似乎是赵晋在捡东西,叶兰慧的疏远的声音传来,“你送我什么我都不喜欢,表哥你送的东西我都不要,麻烦你下次不要再送东西给我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喜欢,你难道傻到这都不知道,自作多情,不让你跟还要一直跟着烦不烦。”叶兰慧气的声音都颤抖,刚刚赵晋手里的花盆掉下来刚好砸在了她那一株翡翠珠上,砸落了好些花苞不说还把盛放花的花盆也给杂碎了,她看着一地的泥和落在上头的花苞,心疼的快哭了。 “你不是喜欢这个,我给你挖了这个。”赵晋无措看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地上的花苞也想蹲下身子帮她,朝着她递了递他刚刚才捡起来的花蕙兰,小心讨好,“这个,你喜欢这个。” “啪”一声叶兰慧拍开了他的手沉着脸呵斥,“我不喜欢,你赶紧走。” 花朝着赵晋侧身后飞去,落在了赵青涵的脚下,看到哥哥这幅样子蹲在地上赵青涵心疼极了,忙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仔细的替他收拾掉袍子上的泥块,“大哥你没事吧。” 叶兰慧看到她们进来神情一怔,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尴尬和涨红,在丫鬟的搀扶下她也起来了,手里还捧着捡起来的花苞,她轻轻的把花苞放在了桌子上没有说话。 “花坏了。”赵晋指了指地上的,又指了指那敲破了花盆的翡翠珠,神情内疚的很。 赵青涵脾气再温和都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哥哥傻,愠着神色安慰他,“没事,坏了就坏了。” “可是。”赵晋有些心急,表妹生气了啊,表妹不笑了。 “一盆花蕙兰而已,四妹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叶兰嫣看到表哥不断的往怀里藏自己的手,再看看那碎了一地的花盆,“再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人重要,四妹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二姐说的容易,这两盆费的心血不是值不值钱衡量的,其中的贵妃簇还是要给母亲送过去的,被表哥这一折种子都没了。”叶兰慧花了这么多的心血在里面,早就想好了它们的用途,如今一盆折了一盆坏了一半,她还能怎么心平气和的和她们说话。 “既然是贵重的东西为何花房门口都没有人替你守着。”叶兰嫣呵呵笑着,“你自己都这么不上心,花开了就得派人守着,表哥只是误入,看着好看才摘的,你不派人守着谁知道它贵不贵重要不要紧,就算是跑进来一只猫挠坏了它们你也没处说,你还妄想这叶国公府从上到下连同后院里养的几只看门狗都知道你四姑娘养了两盆不得了的花,生人勿进?再者这东西可有珍贵到整个建安城都买不到第二盆了,你至于动怒成这样。” “你!”叶兰慧通红着脸看着她,眼眶内憋的红红的快被叶兰嫣说哭了,“我一直都有派人守着的,再说花房门口本来就有婆子守着!” “好。”叶兰嫣转过看赵晋,缓和了语气,“表哥,刚刚你进去时外面有没有人守着,你可还记得。” 赵晋摇摇头,“没人守着。” 叶兰嫣眉宇一挑,看向叶兰慧,“底下的人伺候不周四妹也别把这怒迁到表哥身上,表哥一番好意到了你这儿倒成了驴肝肺,不领情也就罢了,发这么大的火还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的不对? 第44节 叶兰慧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捏拢,连带着手低的花苞都给捏成了渣,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泥块眼底闪过一抹愤愤,她要是父亲嫡出的女儿,她何至于要费这么多的心思做这么多的事,她要是和她一样身份一样受父亲宠爱受大哥大姐纵容,她也可以站在这儿不稀罕两盆花,不稀罕去讨好别人,不稀罕做那些逢迎的事。 可她不是,她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父母亲的关注,大哥大姐的友好,还包括她的婚事,这一切的一切她却不用操心,她根本不会懂这些又凭什么能用这副口气来教训她,和她这么说话呢。 那个傻子喜欢她难道她就要回应了,这又是凭什么? ...... 花房里气氛正僵时,奉祥院内叶老夫人刚刚和儿媳妇提完想让叶兰慧嫁去赵家的事,开口问她,“你觉得如何。” “母亲所言倒也不错,要不晚上我和老爷提一下这事儿先。”赵家的婚事自然是好,兰慧说给赵晋也的确不差,但这毕竟不是小事,方氏不想一个人拿主意。 “这有什么好提的,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有功夫整日盯着这些,再说和赵家结亲还能委屈了他的女儿不成。”叶老夫人有时候挺喜欢这个儿媳妇的,听话乖巧也识大体,有时候却觉得她太没主意。 “自然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方氏不觉得婚事差,但是现在兰欣刚刚出嫁,两位小姑子回来也没多少日子,如今说这事儿是不是快了点。 “我说阿沁,你是不是觉得晋儿配不上四丫头。”叶老夫人神情微愠,看着这个儿媳妇说的清楚明白,“你要是不答应我这就回了晚华,赵家娶亲也冲着心甘情愿的,再者四丫头嫁过去谁会委屈了她,晚华不是会苛待儿媳妇的人,还有叶家和赵家这层关系看,我看两个孩子相处的也挺好,晋儿老实四丫头温和,定能相处好。” “母亲,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定的是不是快了点。”方氏笑着安抚,“今儿可才是兰欣出嫁的头一天,都还没回门呢。” “不快了。”叶老夫人捻了捻手中的佛珠,“在这儿把亲事定下,等她们回去后明年开春就能正式派遣媒人过来说亲,晚华她们又不能在这儿长住,毕竟赵家那儿都还等着她回去。” “那大姑子的意思是?”方氏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仓促了些,若是真要看两个孩子是不是能相处的好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她很中意四丫头。”叶老夫人放下手脸上有了些笑意,“三丫头和四丫头都是性情温婉的人,还是四丫头能入她的眼一些,她是不会委屈儿媳妇的人。” “那我回去就和老爷说。” “回去提醒魏姨娘一声,就说这事儿我做主了。”叶老夫人开这声口,不过是给生了个儿子的魏姨娘一点面子知会一声罢了。 —————————————————————— 入夜,府中白天嫁新娘的热闹还未完全褪去,前厅吃过家宴后几个小的在外头玩闹,走廊这儿的氛围略显尴尬,赵青茉看到哥哥包扎的手抬头看了看他,小手轻轻拉了拉,“哥哥你疼不疼。” 赵晋一把抱起了妹妹摇头,视线只飞快朝着园子外的叶兰慧那儿看了眼,也不敢多看,很快收了回来神情也有些委屈。 “回去休息了。”赵青涵不愿哥哥总是看着兰慧表姐,拍拍赵青茉让她自己下来走,吩咐丫鬟回院子里去收拾,拉着赵青茉招呼赵晋回去。 赵晋有些不舍,又看了几眼后才跟着赵青涵离开,屋檐下空了许多,很快林琦也玩累了,被林筱月拖着回了院子休息。 叶兰慧还是坐在院子里没动,她手里捏的是赵晋送的那贵妃簇,脚下零零碎碎的散着许多的花瓣,一旁的丫鬟看着担心急了,“姑娘,外头冷,我们回去吧。” “让我再呆会儿。”叶兰慧摆了摆手,声音微暗。 这时走廊那头匆匆跑过来一个丫鬟,彩雀拦住了她,“什么事?” 丫鬟朝叶兰慧这儿看了眼,急忙道,“魏姨娘身子不适,说是想请姑娘赶紧过去。” ...... 叶兰慧匆匆回了寻芳院,刚踏进屋就听到了魏姨娘的哭声,进了内屋一看,魏姨娘靠坐在床上哭的都快没力了,一块帕子掩着双眼,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魏姨娘看到叶兰慧进来,凄着喊了声,把走过来的叶兰慧拉着坐下,抱着她开始哭嚎,“我可怜的孩子啊,这都是什么道理啊,怎么能让你嫁过去,怎么能就看上你了啊。” 叶兰慧不明所以,眼神示意一旁伺候的赶紧去端茶端热水过来,拍着魏姨娘的肩膀,“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姨娘忽然抽了声,抓住她的肩膀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你说,那赵家来的人,你有没有和那赵晋私下相处。” “姨娘。”叶兰慧疼的皱了下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和赵晋私下相处,就是大家伙儿在一块儿都没几句话。” “那大姑子怎么会看上你的啊。”魏姨娘一愣,随即又哭着喊了起来,双手一拍床铺,晃动的头上的钗饰都跟着掉了下来,一缕头发随之滑下挂在了她的脸侧。 叶兰慧当场怔在了那儿,半响都没反应过来,随后急切的看着魏姨娘,“姨娘你说什么,谁看上我了?” “大姑子啊,大姑子看上了你,老夫人要做主把你许配给赵晋,让你去做赵家的儿媳妇,惠儿啊,我的惠儿。”魏姨娘抖手摸着她的脸嘴里喃喃着,“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把你养大,给你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你怎么能嫁给赵晋那样的人,那是要毁了你啊,今后这日子你得怎么过。” 叶兰慧霍的起身,脸色苍白,矢口否决,“不可能,我的婚事是父亲母亲做主的,祖母再能拿主意也不能越过父亲和母亲,不可能把我许配给赵晋的。” 魏姨娘拉住她的手哭的一张脸上的妆全花了,“我刚刚才从夫人那里回来,这就是夫人告诉我的,老夫人做了主,你父亲那儿老夫人恐怕也会开口说,夫人那意思我还能不明白,她就是不肯替你多管一下,她要是肯替你多管一下这事就不会这样。” “不可能,不可能的。”叶兰慧低头喃喃,眼前不断闪过赵晋那一张傻乎乎讨好的脸,她的眼底迸射过一抹厌恶,她不要嫁给他,她绝不要嫁给他。 叶兰慧挣脱了魏姨娘的手要朝着门口冲去,她要去找父亲,她要去找母亲,她这么多年的孝顺这么多年的伺候难道都不能让她替自己选一门好一些的亲事,就算不是门当户对她的丈夫也不能是个傻子啊! “慧儿!你不能去!”魏姨娘凄厉的喊道,快到门口的叶兰慧忽然身形一晃,朝着门框歪倒了下去,额头直接碰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 叶兰慧病了,还受了伤,躺在床上一连几日都没下床。 魏姨娘前后照顾着整夜没睡也跟着瘦了,这娘俩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见了谁都是一副恹恹受欺负的样子,老夫人光是听那样子就不想到惠柳苑来看了,第二天的时候方氏来看过一回,叶晚华和叶晚蓉在傍晚时候也来了一趟,第三天是出嫁大姑娘回门的日子,为了不让叶兰慧出来找晦气,叶老夫人直接派人守了惠柳苑,不许魏姨娘和叶兰慧出来。 惠柳苑后头的小门那儿,林琦和叶子闻带着赵晋偷偷溜到了这儿,看着门口守着的那个婆子,叶子闻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林琦低声问,“真的能进去?” “那还用说,给她塞个一两银子堵住她的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叶子闻掏出一两银子大步走到婆子面前,看她在那儿酣睡的都能打呼噜了,重重的嗨了声。 “五少爷。”婆子看清楚了来人赶忙抹了一把嘴巴,讪笑的看着他们三个,“三位少爷怎么来这儿了。” “喏。”叶子闻把银子塞给她,“我们要进去看看四姐,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刚好去茅房了,没瞧见。” 在这儿看个后门一个月拢共也不过六钱而已,叶子闻一出手就是一两,婆子看的眼都绿了,拿起银子二话没说赶紧给他们让了位置,还帮着把风,确认没人后等他们进去了这才拿出银子放在牙缝里咬了口,脸上那笑都快咧到耳根了后头了。 得以顺利进去惠柳院的三个人在叶子闻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主屋那儿,外头的丫鬟看到他们三个时惊呆了,“五...五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们来看看四姐姐。”叶子闻看了一眼屋子里,“四姐姐在里头吧。” “可是,您怎么是从那儿过来的。”丫鬟指了指走廊那头,大门不走走后门? 第45节 “你有意见?还不快去通禀,磨磨蹭蹭!”叶子闻哼了声,可把大少爷的架子给拜足了,看的林琦是一脸崇拜,他在家就不敢这样,姐姐可凶了。 到底是府里的嫡少爷,丫鬟被他给咋呼住了,赶紧进屋禀报,过了良久丫鬟才出来回禀,看着叶子闻恭敬的很,“五少爷,姑娘睡了,还请你下次再来吧。” “胡说八道,睡了你能进去看这么说,我明明听见你们在说话。”叶子闻脸一沉,身后的林琦随声附和,“对,胡说八道,我也听见了!” 丫鬟都苦着神情不知道该怎么说,叶子闻也不等她说什么,直接闯进了屋子,一面闯还一面喊,“四姐我来看你了,你伤好的怎么样子,我还带了晋表哥来看你,还有林琦弟弟。” 在屋子里正喝着茶的叶兰慧看到他们就这么闯进来,一口水没咽下去堵在了喉咙里顿时咳的说不出话来,挥手赶紧让人拦住他们。 叶子闻听到这一阵剧烈的咳嗽恍然大悟,“四姐姐真的病的不轻啊。” 彩雀拦在门口看着三位主头疼不已,“少爷,四姑娘的内屋您可不能乱进。” 叶子闻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门槛,“我这不是还没进么。” 彩雀正要说话,后头传来了叶兰慧的吩咐声,彩雀这才走出内屋,拦着叶子闻和林琦对赵晋说,“表少爷,姑娘请您进去。” 36.036.婚事不作数 赵晋进了屋子,叶兰慧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靠窗的坐榻上,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头上还缠着纱布脸色苍白。 “表哥你坐。”叶兰慧指了指小桌子对面,赵晋摇摇头,看了一眼她的额头,“表妹你好些了没。” “我好多了。”叶兰慧平和着语气看着他,“表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赵晋听话的坐了下来,叶兰慧深吸一口气,“表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晋微红着脸点点头,叶兰慧放在膝上的手揪着,声音微抖,“你要是喜欢我,就希望我过的开心对不对。” “我希望表妹开开心心的,你别生气,也别生病。”赵晋一张脸上写的都是单纯的诚恳。 “那好。”叶兰慧捏着衣服微笑的看着他,“嫁给你我就不会开心,你若是想我过的开开心心的就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只要你不答应,你娘就不会让你娶我。” 赵晋愣愣的看着她,“你不想嫁给我。” “是。”叶兰慧垂眸,“我不想嫁给你,我也不喜欢你,我只把你当哥哥而已。”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赵晋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过去,他看着叶兰慧忽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不喜欢我。” 叶兰慧的手微微一抖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傻,我识字,我还跟着父亲学武了,娘说等我成亲了就能安排差事,我不会饿着我媳妇,我会自己养她,我娘说了,我只是比别人笨,我不是傻。”赵晋看着她原来是渴求的语气淡淡的转低了下去,他想起妹妹说过的话,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唯有搁在柜子上的沙漏发出极轻的声音,叶兰慧始终低着头,额头的纱布更显刺眼,赵晋忽然起身,无措的也不敢把手放在坐榻上多一会儿时间,快到门口时忽然转过头看她,眼底满是不舍,还有些难过,“我会和我娘说的,你好好休息,不要生病了。” 叶兰慧看着他出去,挺直的背脊顷刻松了下来几乎是瘫坐在了坐榻上,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伤还有些不敢置信,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松下来的拳头随即又握紧,她不能嫁给他,就算他不傻她也不能嫁给他,她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 叶子闻在屋外等到了赵晋出来,两个小子凑上去看他,见他神情沮丧的样子林琦一副年少不知事的模样,“四表姐是不是病的很重,看你这么伤心。” “你懂什么。”叶子闻带着他们又从后门出去,边走边道,“四表姐没什么事儿,表哥现在伤心呢。” “没事还伤心什么,没事应该高......”林琦话音未落,张大着嘴巴看着后门那儿站着的人,即刻止声不说话了。 后面出来的叶子闻还觉得奇怪,“高什么啊,你怎么不走了?”等他出来后一看前面的人也呆住了,声音跟着打咯噔,“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等你们啊。”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三个,一字一顿,“我可在这儿等候你们多时了。” —————————————————————— 叶子闻的尤泽轩内,院子里站着叶子闻他们正在蹲马步,叶兰嫣手里拿着一根竹鞭,示意丫鬟把盛着水的碗放到他们头顶,拍了拍他们的手,语气不容置否,“手抬起来,也放两碗。” “为什么表哥不用。”林琦只能用眼睛斜着看赵晋表哥那儿,却发现他也在蹲马步,又加了一句,“他没有顶碗。” “你们是主谋,他是从犯。”叶兰嫣啪的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站好拿稳,要是掉下来我就给你顶个酒坛子上去,底下再给你烧几柱香。” 一听她这么说叶子闻的屁股一下给收紧了,他从五岁开始就跟着大哥练蹲马步,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事,可要是在屁股底下放几柱香的话,要是戳破了多丢人啊,绝对不行。 一旁传来林琦的声音,“表哥,你不是说你不怕表姐么,怎么她叫你蹲你就蹲。”他之前还觉得表哥厉害着呢,姐姐都不怕,谁想和他一个样。 “她那是女流之辈。”叶子闻嘴硬,“你懂什么,好男不跟女斗,我这是让着她。” 叶兰嫣转过头看他们,俩人当即嘘了声,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别提多老实了。 “你们可真是越发长进了啊,还敢这么偷偷带着表哥溜进去惠柳院,你们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那是内院,这么偷偷进去要是传出去了要败坏你们四表姐的名声的知不知道。”大姐姐回门,几个混小子不见了踪影,叶兰嫣当即就觉得不对劲了,派人一找,呵,溜到惠柳院去了,还是从后门溜进去的。 “从正门不让进啊。”叶子闻也不愿意从后门进去。 “那你就能偷偷摸摸去后门进去了,后门就不拦着你了?” “拦了,表哥闯进去的。”一旁的林琦赶紧把刚刚的现场实况给叶兰嫣播报了一遍,叶子闻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等林琦意识过来要收声已经晚了,他一脸无辜的朝着地上看去,“我可什么都没说。” “叶子闻你长本事了!”叶兰嫣被他气的不轻,“你都十岁了还不懂女子闺房不得乱闯的道理,还带着表哥一起,要是让父亲知道看你得跪几天佛堂,这要是换做别人家,可以直接将你们扭送见官知不知道。” 叶子闻自知理亏不吭声了,一旁赵晋替他们说话,“表妹你别生气,他们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是我担心表妹想去看看她,他们想帮我。” 叶兰嫣指了指他们的脚呵斥,“站好了,摔一个就让你们加一个酒坛子。”继而才看向赵晋,见他恪守着蹲在那儿半点都没动,叹了口气让他起来,“既然四妹让你进去,一定是说了什么。” “表妹说她不喜欢我,不想嫁给我。”赵晋低下头有些难过,“我答应她了,会和娘去说,我不娶她。” 四妹想嫁什么样的人叶兰嫣再清楚不过了,就算是表哥不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光是这习武之身,憨厚的性子也入不了四妹的眼,“表哥,兰慧她不适合你。” 赵晋抬头看她,似乎是对适合两个字有些费解,叶兰嫣也不想解释的太复杂,她笑着指了指墙角花坛里的花,“蚕吃桑,鸟觅虫,适合的土才能养出好的花,你和未来表嫂若是适合,她就一定是喜欢你的。”不论聪明与否,他身上的憨厚老实,他的真诚,还有他那愿意交托的一颗赤忱心,总会有人喜欢,有人欣赏,有人愿意。 “我把她养的花弄坏了。”赵晋还惦记着花房里那两盆兰慧表妹视若珍宝的花蕙兰,叶兰嫣愣了愣,随即笑着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我替你去找来赔给她。” 第46节 叶兰嫣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碗掉到地上摔碎的声音,转过身去林琦手上的一只碗已经掉在地上了,而叶子闻正努力的把自己手上那只给他挪过去,试图在叶兰嫣的眼皮子底下作弊瞒天过海。 叶兰嫣就这么笑看着,叶子闻若无其事的又把手给收了回来,轻咳了声,“风太大,把我都吹过去了。” ...... 等叶兰欣来找他们的时候两小子已经躺在卧榻上起不来了,叶兰欣看着一桌子盛满水的碗,再看看叶兰嫣哭笑不得,“都在前头等着呢,你们做戏啊。” “没呢,他们两个胡闹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叶兰嫣给了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笑着挽起叶兰欣揶揄,“姐姐,你和祖母她们说完体己话了?” 叶兰欣无奈的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看他们的胡闹都是跟你学的。” 跟在她们身后的叶子闻和林琦很想点头来着,但俩人又有些后怕,林琦小声对着叶子闻嘀咕,“二表姐说我们偷偷去四表姐那儿的事不许告诉别人,我姐姐都不许说么?” “当然不行。”叶子闻好歹是比他大,“表哥不会说,咱们也不说,你记住了,要是你说出去我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林琦急忙点头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姐姐打我也不说!”在外祖母家多好玩啊,比在遂州好玩多了,他可不想表哥不理他。 叶子闻满意的嗯了声,在二姐那儿丢了男儿脸面好歹在表弟这里找了些回来,于是他拍拍胸脯答应他,“明天我就带你去看我的马驹。”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去看大姐夫了。” ———————————————————————— 姐妹俩走回了叶兰嫣的蘅芜院,朝后一看,哪里还有两小子的身影,叶兰欣笑道,“小姑姑的两个孩子都不像她。” “年纪小,将来说不定性子会沉呢。” 叶兰嫣带着她进了屋,蝉翘进来端茶后在屋外候着,叶兰欣想起刚刚在尤泽院的情形不由调侃她,“是啊,可你这性子啊越大越不安分。” “太安分了也不好啊。”叶兰嫣嘟囔了声,叶兰欣笑着摇头,随即声音轻了些,“昨日萧夫人忽然上门到访,还额外要求见了我。” “萧夫人?”叶兰嫣想了想,“齐家和萧家也没什么远亲关系。” “萧夫人的姐姐和母亲是旧相识。” 叶兰嫣笑了,“这关系也太牵强了些,你才刚进门的第二天她就上门到访,还额外要见你,该不是为了我的事吧。” 叶兰欣点点头,叶兰嫣的笑意淡了下来,“怎么,她还关心父亲会不会把我许配给萧家大少爷?” “这倒是没明说,她就是向我打听家中有没有为你定下亲事,有人托她前来打听关于你的事。” 她叶兰嫣在建安城的名声只要上个街随便问就能打听到,还需要绕弯从她萧夫人那儿再来姐姐这儿打听?叶兰嫣想起昨天收到的书信,这萧家两派急的可真有意思。 两位姑姑回来有几日了,萧景铭等不及想要知道她这儿的消息,可萧夫人还在后头不断拆继子的台,一个急着想娶,一个急着不想让她进门。 姐妹俩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前院那儿新女婿齐钧已经在几番连灌之下醉倒了,叶家诸多兄弟,还有叶国公在呢,灌倒一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有何难,最后还是方氏看不过眼,派人把齐钧扶到了隔壁暖阁里休息,看丈夫喝的脸颊绯红笑着揶揄,“你也悠着点,又不只是嫁这么一个女儿。” “嫁几个都一样。”叶知临起身问她,“嫣儿她们呢。” “在兰嫣院里呢,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傍晚不是还要进宫去。”方氏命人扶着他回了玉清园,这儿前厅外叶子闻拉着林琦从走廊那头现身,见四下无人,两小子偷偷跑进了还没收拾过的偏厅。 ...... 等丫鬟来找,两小子醉醺醺的靠在一块儿呼呼大睡,一身的酒味儿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背起来的时候嘴里还喃喃着再来一杯,逗的赶过来的老夫人哈哈大笑,直说家里养了两只酒虫,别都不会专偷酒喝。 傍晚的时候酒醒了的齐钧带着叶兰欣回去了,叶国公出府入宫,府里安静了下来,到了第二天,大姑姑忽然收拾东西要带着几个孩子回青州去。 本来说好的至少得住上大半月,叶老夫人还可以替他们置办些年货让他们一并带去青州,可这才住了不过五六日的功夫就要回去,等方氏过去瞧的时候,叶晚华已经命人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几十个箱笼放在住的院子里,格外扎眼。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才住几日就要回去了。”方氏看着这些箱子,恐怕是昨夜就开始收拾的。 叶晚华把她拉进了屋,让人简单上了茶,笑着,“对不住了大嫂,这儿如今收拾的一团乱,我也拿不出好茶招待你。” “实在是家里事儿急,我来回一趟就得一个多月,要是再多住上些日子回去后也忙不过来。”叶晚华对这个大嫂还是有几分亲近,叹了声,“之前我娘和你说的关于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想想还是算了,青州路远,我当初去的时候也适应了好两年,还是不委屈咱们自己家的姑娘了。” 之前大姑子多中意兰慧的,忽然转口说这亲事算了,方氏怎么会听不出其中另有缘由,“怎么突然?” “我原以为晋儿是喜欢兰慧的,心想着这样最好,虽说别人都说我的儿子傻,我这当娘的心里还不清楚么,他就是个实心眼对人好的。”叶晚华笑着,听着语气略微有些遗憾,“昨天我问他了,他说不想娶表妹,只当她是妹妹,和对青涵她们是一样的,他不想她做他的媳妇。” “老夫人好不容易把你们给盼来了,就算是自家结不成,建安城里这么多的姑娘你就不为他好好选选?再说了,这几日忙着府里的事都没带你们出去好好走走,这怎么能叫回家,我看是路过还差不多。”方氏听出她的意思来了,笑着指那些箱笼,“等会儿老夫人赶过来我可不替你说话,你自个儿和她说。” 叶晚华看着这些收拾妥当的东西,眼神闪了闪,随即也笑了,说了一句毫不沾边儿的话,“人不同,嫁不同。” ...... 也是这日一早,叶兰嫣再度收到了萧景铭的来信。 37.037.你没这资格 蜡烛的火苗舔着信纸,转瞬从底部燃烧了起来,快烧到手时叶兰嫣才松开,火苗包裹着信纸从上空飘落跌在了盆子中。 叶兰嫣的眼底是映衬出来的两团火,渐渐熄灭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堆灰烬,屋子里散了一股淡淡的纸烟灰味,宝珠推开窗子把这味道透出去,叶兰嫣想了想,“人可还在外头。” “还在。” 叶兰嫣倒了一杯水在盆子里,看着那漂浮起来的灰烬轻轻道,“明日市集,在凤鸣山庄见。” ...... 翌日一早,叶兰嫣出门时身后还带着一群人,赵晋他们来建安城这么些天还没出去过,如今府里喜事也办了,其余要忙的和他们这些孩子也无关,商量之下就由叶兰嫣带着他们先出去走走。 就这么些天叶子闻和林琦混的十分熟,他们和赵晋一起坐了一辆马车,叶兰嫣这儿坐着林筱月,还有一辆坐着叶兰仪和赵青涵。 出来的小姐少爷这么多,后头照应的人自然也多,昨天方氏就已经命人包了船,他们只要马车做到码头就能游玩。 第47节 只不过带出来的一群没一个省心的,马车还没到码头林琦他们就等不及要下来心在码头附近的集市里逛逛,休沐日集市额外热闹,又是沿河畔时常有人租船游玩,附近的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 叶子闻和林琦在一块儿就能玩疯,叶兰嫣让林筱月跟着他们一起,赵晋则是和叶兰仪她们一起,分派了几个护卫跟在后面,只一会儿人就在她眼前散开了。 “也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一个时辰后就要回码头。”叶兰嫣不担心他们出事,就担心玩疯了找不到人,身后半夏笑着给她拿了暖炉,“出门前夫人也说了,您不用一直盯着他们。” “走吧。”叶兰嫣笑了笑,带着她朝集市内走去,一面走一面看,前头就是比她们快走一步的叶子闻。 摊子上新奇有趣的东西多,他们看到什么都想停下来,叶兰嫣跟着走到了集市的中断,这儿的地摊少了些,靠着河的那一面是长长的围墙,围墙过来些就是大门,一侧立着一块偌大的长石,上面刻着凤鸣山庄四个大字。 走进去迎面就飘来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凤鸣山庄是个酒庄,白天客人很少,到了下午才会渐渐多起来,山庄里面就临着外面的河,还停靠着几艘山庄自己的船,每到夜里来这儿酌酒听曲儿的人十分的多。 引路的小厮把她们引到了一处小楼内,小楼是依水而建,适合观景。 送到了之后小厮就离开了,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起来这里并不算隐蔽,但胜在人少,山庄里的人没有传唤下又不会随意进出,这才让人觉得清净。 小楼门口留着萧景铭的随从,叶兰嫣把半夏留在了门口,走进小楼内,一股甜酒的香味传来,靠窗那儿的桌子上摆着一坛开了封的桂花酒,香气从那儿散发而来。 萧景铭穿着一袭锦秋,是她喜欢的;头上的发冠周围所镶嵌的朱玉翡翠,也是她喜欢的;手腕的靠袖,腰间的封玉,都是她喜欢的,连着桌子上的桂花酒,几碟点心,旁边煮着的茶都是迎着她的喜好。 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你说凤鸣山庄我就让他拿了一坛去年新酿。”萧景铭拿起一旁的小酒壶给她倒了一杯,笑的温煦,“不过也不能贪杯,你的酒量,喝着一杯就够了。” “今天还要陪着表哥他们逛逛,不能喝酒。”叶兰嫣笑着摇头,拿了一旁的茶却也只是捏在手中没有喝。 萧景铭脸上的神情一顿,“不是你一人出来的?” “如今我爹都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我也是借着机会。”叶兰嫣顺手放下茶杯朝着小楼露台那儿走去,这边围出的一小片地方刚好面朝着的河道,到了夜里河面上星火点点十分的漂亮。 背后是他靠近的脚步声,叶兰嫣下意识的朝着一旁跨了一步,萧景铭想要站在她身后的想法落空,抬头看她若无其事的神情,心底里早前的异样如抽丝一般又被勾了出来。 “你表哥他们来了有几日,你的两位姑姑可说服了你爹。”萧景铭最后还是站在了她的旁边,两个人光是看着背影其实很般配,当年她一身宫装站在他身旁的时候也没人说过她配不上他。 叶兰嫣垂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我的两位姑姑这回都不肯帮我,不肯帮我说服我爹。” 片刻静谧,煮着的茶水沸腾后发出一阵扑盖的声音,热水从盖子中滚出流到了炉子上,呲的一声一股白烟从炉子里冒了起来,就在此时,萧景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叶兰嫣微皱了眉头下意识正要甩开,萧景铭猛地一拉将她拉到面朝他的位置,居高临下,避无可避。 “你放开我。”叶兰嫣挣脱不开他的手脸有愠色,萧景铭却越抓越紧,直到她喊疼都还没松开,他低头看着她,似是看囊中之物的猎物,温和的双眸逐渐暗沉了下来,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闪过一抹凌厉,声音暗沉,“你后悔了?” 事情好像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从求娶不成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到事情有变,她若是想嫁必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先放开我。”叶兰嫣稳住声冷静的看着他,“你弄疼我了。” 四目相对,萧景铭再没从她眼底看到该有的爱恋和思念,她的眼眸里除了平静没有其他,就像......他们并不熟。 炉子上烧开的水一直没人去提,不断扑出的热水快把底下的炭火浇灭,一股股的白烟从水壶四周冒出来,屋子里弥漫开了一股炭焦味。 原来那感觉不是假的,在松山寺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她不太对,当时他没有深想,可如今再见到她后那陌生感油然而生,他们之间仿佛忽然隔了许多年的距离,他摸不透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你放开我。”叶兰嫣抬起右手要推开他,萧景铭很快桎梏住了她的右手,他有功夫底子,用这种手劲拿人很疼。 “你是不是后悔了。”萧景铭紧紧逼迫的看着她,这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怎么抵得过他两年来下的功夫,他要知道其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叶兰嫣看着他这毫无绅士风度的表现失笑,“是。” 萧景铭眼眸微缩,叶兰嫣扬着嘴角露出了一抹讽刺,连平日里的温煦和气都忘了展现,他该有多急。 “你后悔了。”萧景铭心底一沉,猜想答案和知道答案完全是两种心情。 “是,我后悔了。”这会儿再装一副情深不惑的样子也骗不到他了,他这么警惕的一个人,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我后悔了,我不想再去求我爹答应,也不想嫁去萧家。” “理由。”松山寺那一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就换来她这么一句不想嫁? 这么近的距离,他生气时额际微露的青筋她都看的一清二楚,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青檀想起,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能心平气和的,“我喜欢你的时候没有理由,如今不想嫁给你了,一样也没有理由。” 桎梏她的手有些松开的迹象,叶兰嫣很快挣脱了左手推了他一把脱开右手,白皙的手腕上两道红痕明显,她交握着轻轻揉了揉,刻意的保持了距离。 喜欢他的时候什么赞美的言辞都有,怎么可能没有理由,萧景铭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低沉,“看来你和宫中贵人相处的很好。” 叶兰嫣一愣,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不过他从小病疾缠身,站都站不得,怎么能给你荣华富贵的锦绣生活。”萧景铭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回到了他们初识时的温柔,笑意洋溢在眼角,那一张脸能引的无数少女为之动容。 “兰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能登上那最高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萧景铭的声音像是蛊惑,描述着一个巨大的荣耀前景,世道乱,皇位悬,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够为了那个位置拼一把,最后是携手共登,家族荣耀。 叶兰嫣笑了,笑的很甜,她的眼前展现的的确是那样一副情形,那是在他们成亲后的第二年,皇上驾崩,他拉着她的手为她描绘了这么一个锦绣未来,为了她,为了叶家,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早就在暗中集结八方兵力。 可如今,他却把这个宏伟的蓝图提早画给了她看,这是诱饵,因为他知道她也是有野心的人。 感情若是不够还能权势来凑,这么大的诱饵还怕引不来馋嘴的猫么。 叶兰嫣笑着眼角噙了泪,她看笑话一样看着萧景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我知道你懂得。”萧景铭靠近她,低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你不是派人打听了古道庙中僧人残余的事么。” 不等叶兰嫣反应,萧景铭抬手勾了一下她耳畔的头发,那一颗耳后的血痣在她雪白肌肤下更衬殷红。 “不要装作不知道。”萧景铭的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似是快要燃烧起来的痣,“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爹,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保皇派。” “啪” 他的话戛然中断。 萧景铭的脸上突兀了一道巴掌印,叶兰嫣放下火辣辣的手,垂眸冷声,“你没资格提我爹。” 炉子上的水终于扑干了,连着最后水壶内壁上的水都蒸发干去,水壶发出了怪异的声音,屋子里弥漫的味道更奇怪了。 第48节 萧景铭笑了,他动了动嘴伸手摸了摸被她打过的地方,看着她泛着凌厉的神情终于觉得他们俩有些相似的地方了,看来他真的是不够了解她,她原来也不笨么。 嘭的一声水壶从炉子上直接朝着一旁柱子飞弹过去,盖子和壶身分离掉落在地上,水壶圆滚滚的身子已经瘪的坑坑洼洼,外面关着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随之是叶子闻夸张的大喊声,“二姐,表哥不见了!” ...... 叶子闻的出现打破了小楼里的静谧,叶兰嫣跟着他离开了凤鸣山庄,出门口的时候叶子闻回头看了她一眼,“手怎么了?” “小伤。”叶兰嫣用袖子遮掩,看外面林琦和筱月都不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进去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叶子闻哼了声,“他敢欺负你!” 他们走的这么前面他还能时刻注意着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叶兰嫣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有你在谁敢啊。” 叶子闻身子不由一抖,这么温柔的神情怎么会是二姐该有的,她该不会是被大姐附体了吧,叶子闻赶紧把脑袋里的想法撇去,红着脸扭过去走的飞快,“别磨蹭了,赶紧找表哥去。” ———————————————————————— 赵晋兄妹俩跟着叶兰仪一起在逛,走的也没有叶子闻他们来得快,等叶子闻他们回过头来找她们的时候却发现表哥不见了,叶子闻问起来的时候叶兰仪还一副不清不楚的样子,说是刚刚还在门口,等她和青涵挑完首饰出来人就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啊,让他呆在门口都呆不住,这还能怪我。”众人站在赵晋走丢的首饰铺子门口,叶兰仪委屈的很,“不是已经派人找了,集市就这么大他会去哪里啊。” “你明知道表哥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你还把他一个人留在铺子外,你进去挑个首饰要叫上所有丫鬟陪你夸你不成,还叫护卫替你去买吃的。”叶兰嫣看那两个护卫手里抱着的栗子就来气,合着她出门的时候特地准备的护卫都白搭了,“我让你带表哥和青涵逛,不是让一大帮子的人围着你一个人转。” “叶兰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要是在这里你不就可以陪着表哥。”叶兰仪眼尖的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质问起她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叶兰嫣懒得理她,“行了你就呆在这里挑你的首饰,把买来的这些东西都留下,你既然这么能吃就吃完了再上船去,子闻你带着林琦,青涵和筱月留在这儿,你们两个跟着五少爷,你们去街头,你们跟着我。” 两个护卫把买来的东西都放下,叶兰仪看着好几盒叠在那儿气的跺脚,“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能不能上船还用你来说!” “最好表哥是没事。”叶兰嫣瞥了她一眼,“否则到时候你再装病试试。” “你!”叶兰仪瞪大着眼睛看着众人出了首饰铺子,回头看林筱月和赵青涵,也没等她们说什么,哼了声,“你们留在这,我自己出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说罢,带着两个丫鬟气冲冲的离开了首饰铺。 ...... 此时众人寻找的赵晋正在集市的一条巷子里,他蹲着身子看着墙角,他的身旁还蹲着个姑娘,俩人的视线都看着墙角内的一个破旧笼子,笼子内有很低的嘤嘤声传来,那里放着一窝还没睁开眼的小猫。 “有几只啊。”姑娘生的眉清目秀,酣然着神情转头看赵晋,赵晋伸手指了指笼子里的奶猫,“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有五只。” “这么多。”姑娘又调转了视线看向那笼子里,语气里满是同情,“那可怎么办,我们等了这么久都没等来母猫,它们一定饿坏了。” “天太冷了。”赵晋把怀里藏着的一包栗子塞到她手里,呵呵笑着,“这个暖和,你拿着。” 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手里的栗子包建议,“不如我们把它们带走吧,到了晚上会冻死的。”说着姑娘伸出手要去抱笼子的猫。 “小心!” 就在她伸手进去时墙垣上忽然窜下来一道黑影直朝着姑娘的手扑来,赵晋忙伸手护住了她,自己又来不及躲避,手上顷刻被那窜下来的猫挠出了数道血痕。 38.038.松山寺上香 母猫停在破笼子上竖起着背脊朝着他们示威,低低怒吼声响起,张着尖牙的嘴随时准备再咬他们一口。 “你受伤了!”姑娘毫不犹豫从怀里拿出了帕子给他系上,再看那笼子满眼都是后怕,“原来是出去找吃的了。” 她一说话母猫又看向了她,竖起着尾巴浑身的毛都炸起,赵晋扶了她一把起来,两个人推开一步看着笼子里的奶猫,姑娘转头问他,“他们还会冻死么。” “应该不会。”他们说话间母猫已经钻回了笼子,身子蜷缩后把几只奶猫都给包裹了起来,它一面警惕的看着他们,一面低头舔着自己的孩子,赵晋怕它再起来攻击,“我们出去吧。” 姑娘有些不舍,两个人出了巷子口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两个丫鬟拉住姑娘神情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您可急死我们了,您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其中的丫鬟看了赵晋一眼后颇为警惕,“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和我们小姐在一块儿!” “我叫赵晋。”赵晋挠了挠头,“我看到她一个人走进巷子里。” “我听到猫叫声了。”姑娘指了指巷子内,还不等她说的完整些,一旁马车到了,丫鬟赶紧扶她上马车,叮嘱,“小姐,老夫人要是问起来您可千万别说是我们看不住您。” 赵晋看着她被两个丫鬟送上马车,连招呼都没有车夫就要驾车离开,窗户那儿的帘子被人拉开,姑娘朝着外面看,看到赵晋时冲着他笑了笑,里面侍奉的丫鬟见此赶紧替她把帘子拉了下来,撇赵晋那一眼眸脸色也不甚好。 赵晋站着目送那马车越走越远,身后传来了叶兰嫣她们的声音,扭头过去,一群人朝着他走来,看到他没什么事儿终于放下了心。 叶兰嫣看到他手上包着的帕子,“表哥你受伤了?” 赵晋刚忙把帕子拿下来收到自己怀里,露出了被猫挠过的几道血痕,“没什么事,就是被猫抓了一下。” “藏什么这么快。”叶兰嫣失笑,那就是块女子用的丝帕,他藏再看她也看清楚了,“刚刚就只有表哥一个人?” 赵晋很想说刚刚在这儿还有别人,可他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遂动了动嘴,“走了。” 那边叶子闻他们也往这儿找来,见人没事,两个小的缠上了就开始问他刚刚去了那儿,赵晋被他们问的窘促了,干脆什么都不说,两个小的哪里肯歇,你不说那我们就说给你听呗,一路叽叽喳喳朝着码头走去。 叶兰仪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了,众人上船后游河半日,下午时才靠岸回叶国公府,这半日,赵晋有些心不在焉。 ...... 叶兰嫣回府后入夜被大姑姑请过去才知道表哥白天是遇到了位姑娘,可惜怎么问表哥都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形容模样也只有个大概,看年起十四五的样子又不知道是什么人家的,只留下一块丝帕。 “要不是我看到这帕子他还不肯说了呢。”叶晚华见儿子这么宝贝,拿过来一看,这分明就是女子用的帕子,给他上了药后询问之下却是一问三不知,“你们今天都在一块儿,你对这可有印象?” 叶兰嫣接过帕子翻开来看,用的是上好的绫罗,上面绣的图案也十分精致,帕子左下角绣了个小小的巧字,周围依着几朵红牡丹,这样的帕子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不会用的,再加上随身的两个丫鬟,怕是建安城里哪户人家的闺中小姐。 “表哥可记得马车上有没有挂着谁家的旗子。”叶兰嫣抬头问赵晋,赵晋摇摇头,叶兰嫣无奈道,“若是不知道名字的话恐怕找不到。” 叶晚华也清楚这一点,叫她过来不过是想问问她们有没有看到,帕子上的字不知是名字还是单绣的没什么含义,建安城这么大,就算是名字里带个巧字也不好找。 第49节 “罢了。”叶晚华把帕子交给儿子,见他宝贝似的收起来,摇着头叹气,“也是没缘分。” ———————————————————— 叶晚华还是想了些办法的,还让叶老夫人托人去找,可就是找不到帕子的主人也打听不到名字里有巧的合适人选,到了十一月底他们得启程回青州了。 叶老夫人十分不舍,回来住了半个多月,下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年纪大了总觉得剩下日子不多,说起来又容易伤怀。 同样不舍的还有叶子闻和林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才不过大半个月就要分开了,林琦泪眼汪汪的看着叶子闻,还把自己最喜欢的笛子给了他留作纪念。 叶子闻也拿了自己珍藏的宝贝送给他,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你放心,不就是遂州,过几年我就可以去看你了。” 林琦抹了一把眼泪,“那表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会想你的。” “你放心。”叶子闻拍着胸脯保证,“你看我这些日子答应你的什么事儿没做到。” 一旁林筱月听不下去了,拧起弟弟的耳朵嫌弃,“你就这点出息!” 叶兰嫣看着却是哭笑不得,真不知十年后他们再回忆起来今天的情形会是什么表情。 回来时十来车的东西,回去的时候除去留下的,叶老夫人又给两个女儿添了许多,等送走了她们后叶老夫人就回了奉祥院,伤怀过后神情恹恹的。 叶兰嫣看着慢慢合上的大门,站了一会儿后吩咐,“把花取来,去惠柳苑。” ...... 叶兰慧这一病挺久,也不知是真的没好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两位姑奶奶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来送。 叶兰嫣进屋的时候她已经起来了,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看着并不差。 “二姐,我身子不爽,就不起来迎你了。”叶兰慧回了神看她,冲着她笑了笑,“彩雀,去泡一壶新茶来。” “那天表哥弄坏了你的花,这是他让我赔给你的。”宝珠进来把两盆花蕙兰放在了她的桌前,一盆贵妃簇,一盆翡翠珠,看着品相比她自己养的还上乘一些。 叶兰慧一愣,随即推辞,“不必了,坏都已经坏了,不是自己种的再好都没有用,这两盆二姐拿回去吧,我已经不生表哥的气了。” “花房里的事没别的人知道。”叶兰嫣还嘱咐过青涵不能把这事告诉长辈,“表哥心里过意不去,托我寻了这两盆。” “知道又能如何。”叶兰慧越发觉得这两盆花扎眼,再想想他们闯入院子时的情形更是心中赌气,“难道大姑姑不该为了表哥做的错事先道歉。” 叶兰嫣静静的看着她,“那你可责罚了你那疏忽职守的丫鬟。” 叶兰慧脸色一沉,“这是我自己院子里的事,就不劳二姐费心了。” 叶兰嫣笑了,“你院子里的事我不会替你操心,至于我院子里的事也请四妹你不必这么关切,惠柳苑和蘅芜院差的也不近,每回从大厨房里取了东西都要从我这儿绕过去,你等的就不心急么。” 一旁守着的彩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叶兰慧一眼,叶兰慧低头掩了掩神色,“二姐说笑了,叶国公府这么大,走哪儿岂是我说了算的。” “是啊,那下回我的丫鬟到了你这儿你可千万别说是闯。”叶兰嫣呵笑着,“好好养身子,否则可要错过十二月半荼花山庄的赏雪会了。” 叶兰嫣离开后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彩雀上前询问,“是不是把花给二姑娘送回去?” 叶兰慧抬手轻轻摸了摸那盛开的花瓣,端起杯子把里面的浓茶倒在了贵妃簇的根部,随即淡淡吩咐,“拿下去让小竹照看着,要是养死了就拿她是问。” ———————————————————— 建安城的冬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些,十二月初的一天,清晨起来后推窗出去外面便是白茫茫一片,等到了第二天,屋顶和墙垣上全是积雪,墙角的树上垂坠的厚,只稍风一吹就簌簌的往下落,堆在树下没多久又被落下的雪覆盖平了。 这样的大雪下上三天整个建安城就被覆盖在了皑皑白雪中,城里的雪成堆的扫起来运到城外去倒,大雪下不停,街上清晨扫的,到了中午又重新覆盖了一层。 第一场雪一直下到了初七这天才停,停雪的这天早上,叶兰嫣清早出门上了马车前去松山寺上香。 叶兰嫣掀开帘子外头就刮进来了一阵冷风,大雪停了小雪还有,迎风飘进来一阵落在脸上沁的清冷,清早街上也很热闹,下了几天的雪都趁着雪停出来置办年货,摊子早早的摆了,还有巷子里时不时传来炮竹的声音。 到了松山寺山脚下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上山的路都结了一层薄冰在最底下,马车容易打滑,上不去。 宝珠扶着她下了马车,双脚刚着地怀里就送来了一个手炉,叶兰嫣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把手炉纳入了怀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她格外怕冷。 上山的路不短,台阶两侧的树如今都光秃秃的只剩下坠的厚重的雪,叶兰嫣慢慢走着,这么大清早的还能见着有些人在上山路上的亭子里休息。 “姑娘您听。”宝珠抬手指了指最高出松山寺的塔,一阵阵的钟声从那里传来,传遍了整座山。 叶兰嫣站直了身子听着,松山寺最高的塔在多云的日子里半座塔都会隐在云层里,从下往上看,那像是蔓延在山脉上的天梯,再往上走就到了神仙殿堂。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象征,那塔附近的三座小塔中供奉了许多的牌位,在世的总希望往生的亲人能接近天梯,最后荣登极乐,庇佑还活着的人,所以三座小塔中的越是往上这香火钱就越贵,叶兰嫣的生母就供奉在这里。 叶兰嫣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山顶,引路的僧人带着她到了梵音塔旁的小塔前,由里面守着的僧人带她上去祭拜上香。 等叶兰嫣从塔里出来后天又下起了小雪,半夏替她披上了披风,“刚刚宝珠在底下看到了四姑娘身边的小屏,带着不少东西,看似是要在这儿过夜。” “明日腊八了。”宝珠打了伞扶她下台阶,松山寺夜半开始煮粥,清晨天没亮就会送粥去宫中,而清早前来寺庙里领粥的人也很多,住在这里的自然是能领的头一份。 才刚走下台阶准备前去小祖寺点长寿香,迎面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叫喊,叶兰嫣抬头一看,刘临湘和恭倾茹结伴站在那儿,手里是刚刚从姻殿里求来的红囊。 39.039.他是个变态 和彭家的婚事退了之后刘临湘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她,别人不知道她却猜得到那天彭志杰在宜春院的闹剧有叶家二小姐的手笔,天底下也没有这么多凑巧的事,他出门要找丽娘偏偏就有人包下了她,还花了五百两的天价,之后彭家翻遍全城都没有找到那个推彭志杰下楼的男子,彭志杰却因此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 刘家也因着这件事才能毫无损伤占足了理退了亲。 虽然明面上未说,彭家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贤妃和彭夫人几次替彭志杰说亲都未果,但凡是听闻过他名声的人谁还敢嫁给他,不止风流还没前途,简直就是一眼走到黑的路。 “叶姑娘,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刘临湘笑的羞涩,眉宇间再没了过去的忧愁。 “不用谢。”叶兰嫣摆了摆手,她也没想要刘临湘怎么感谢自己,说起来她和彭志杰还有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帮我弟弟安排做了齐大学士的门生。”刘临湘朝前走了几步,真心实意的拉住她的手恳切,“我也知道你不缺什么,不过这是我爹和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可千万不要在拒绝了。” “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我哪儿好意思收。”叶兰嫣反握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睛,“你要真的想感谢我,你们就帮我个忙如何?” 第50节 刘家虽说不如官家有权势,出手却可谓是财大气粗,叶兰嫣不是不收她的谢礼,实在是这谢礼太贵重了,饶是她见多识广看着那箱子都惊的不轻,再想想这些年刘家送进宫给贤妃的,叶兰嫣都觉得估算个四十万还少了! “什么忙。”刘临湘被她反握住手后愣了愣,颇有些感动,“你尽管说,我一定帮的。” 叶兰嫣看了她身后的恭倾茹一眼,脸上的笑意更甚,“也不是很大的忙,就是要你们与我一起编个故事罢了。” ...... 松山寺后山那儿建着几座小庙殿,这里叫小祖寺,是松山寺的附属寺庙。 小祖寺建立在山坡上,前面是主殿,后面是专门用来点长寿香的两座侧殿,在后头建着几座亭落,因着位置高,成了不少前来的香客赏景的好观台。 此时有个女子朝着亭落那儿走来,拾阶而上,身后跟了两个丫鬟。 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女子生的肤白水灵,身上的一袭紫衣披风更衬的她好看,上了台阶之后她朝着几座亭落那儿看了眼,视线落在最好位置的那个亭落上,见到里面有人,漂亮的眉宇微微一蹙,等看清楚亭落内的人是谁后蹙着的眉头转而不喜,她想要转身离开却又舍不得此处雪景,最后朝着隔壁空着的亭落走去。 快走近时她的耳畔传来了其中一个女子神神秘秘的声音,“我告诉你们,其实我后来不想嫁给萧家大少爷是有原因的。” 女子不由的放慢了脚步,视线朝着前方山上的雪松,注意力则是在了亭子内,紧接着是略低一些的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什么原因你还肯放弃。” “因为啊。”女子拖长了音,视线还刻意朝着亭子外扫了眼,声音不轻不重,“我发现他有个私藏的后院,你们知道那后院里住的是什么人么,都是十来岁年纪的男孩。” 女子的脚步越发的慢了,亭子内其余两个女子发出惊呼,“这怎么可能。” “我原先也不信,后来派人去查探,发现夜半时萧家后院那儿抬了东西出城去扔,跟踪过去后发现他们到了乱葬岗扔了一具尸体,连草席都没给人家包裹。” 女子神情里也有些不置信,亭子内的两个自然是更不相信,“平日里萧家大少爷衣冠楚楚的,又是那副温煦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如此。” “知人知面不知心吧。”女子叹了一声语气里有些痛惜,“我是万万不能容许今后的丈夫如此,谁又知道那小院里究竟养了多少人,你们还记得很多年前平陵王世子妃自缢的事么,就是和平陵王养的小倌有关。” “和这个有关吗,不是说世子妃得了噫病?” “什么噫症,就是被逼疯的。” 说到了这儿亭子中还有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继而看向说话的女子,“她走了。” 叶兰嫣看着端家三小姐离开的背影轻轻嗯了声,“走了。” 刘临湘松了一口气,红着脸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颇有些不好意思,而一旁的恭倾茹显得从容许多,她只看着叶兰嫣,“这就是你要我们帮你编的故事?故意讲给端家三小姐听的。” “也不全是编的。”叶兰嫣摇头,双手藏在怀里才觉得暖一些。 “哪个是真的?”刘临湘好奇的看着她,从平陵王世子妃到萧家大少爷的事她都没听说过,恭倾茹也不知道。 “平陵王世子妃的事是真的,萧家的,半真半假。”萧家的确有这么一个院子,不过养小倌的不是萧景铭,是他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萧景轩,叶兰嫣是在进门后的第三天就知道了这件事,萧家对她死瞒着,是萧景轩大白天逗着一个小倌直接逗出了那个院子这才被她撞见。 “十年前平陵王世子妃被人发现在自己屋中自缢,当时的说法她是因为孩子落水身亡后疯癫半年了自己上吊自尽,可谁也不曾说起过她的孩子为什么落水身亡,也没人知道她疯癫的真正原因。”叶兰嫣前世也不知道这些,那都是在她成亲之后和萧景轩接触多了才知晓的,养小倌的有一个养小倌的圈子,这些肮脏见不得的人的事在他们看来是最好分享的,年轻的,穷苦人家买回来,路边小乞丐长的肤白俊俏的也可以,调教几个月便能卖了价,卖了后生死不论。 平陵王世子是这个圈子里首屈一指砸的起银子的,别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敢让人知晓,他却是玩到台面上的第一个人,平陵王世子妃嫁到王府五年,有过三次身孕,没了两个,仅剩下的儿子在他两岁那年死于落水,和平陵王世子养的小倌有关。 “孩子死了之后世子妃就疯了,说是因为孩子倒不如说她是被世子逼疯的,那半年王府里不知发生了多少事,逼的她最后宁愿死都不愿再活在这世上。”叶兰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是世子妃的娘家人把她的尸骨带了回去并未留在夫家祖坟,当时还有人夸平陵王府心宽,愿意圆了世子妃最后的夙愿,可你们想想,要不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不敢闹开来,谁家会把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还送回去娘家安葬,送回去的时候她还冠着世子妃的称号,这也事关平陵王府的体面。” 刘临湘张了张口,与她而言这真的有些不可思议,恭倾茹听着却想到了别处,“既然你知道这个为什么不早早拒绝了他,任由他在叶国公府门口跪了三日,他这可是在毁你名声。” 叶兰嫣笑着摇了摇头,她回来那天就是他跪求那天,又怎么能早的了呢,“毁名声要讲求证据,建安城中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有,可都能信么?我若在那几日出门见了他,那才真的坐实了我和他的关系,却不知又会传出什么别的话。” 叶兰嫣的话她们或许有不能理解的地方,但恭倾茹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善意,她一直觉得叶家二姑娘和外头传的不一样,接触的越深她就越觉得是,说起来建安城的那些流言蜚语,其中有哪一桩是真凭实据被人当众给撞见了,不过都是以讹传讹妖魔化的。 “那这些话,为何要让端家三小姐听见。” 叶兰嫣低头摸了摸杯子,因为这个平陵王世子妃就是端悦楹的亲姑姑,而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样事。 她和端悦楹不太对盘,不能和她直接对上,用这个办法再好不过。 恭倾茹看着她低头摸着杯子的动作时没由来的又觉得有种熟悉感,好像是哪日的梦境里也有这样一个人,习惯于低着头不断的摸着杯壁思索,她再度打量叶兰嫣,忍不住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亭子外刮过一阵风,飘进来的雪粒落在了茶杯内,一瞬化在了水中融为一体,叶兰嫣笑了,视线落在她那一张比当年要青稚许多的脸上,“兴许是在梦中呢,若是你觉得我眼熟,一定是我们有缘。”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也不只是要保下叶家,还给她机会去改变那些她后来再也无力抗衡的事。 “未婚夫病逝,守孝三年,二十入宫为妃。” “我宁愿侍奉皇后也不要侍奉皇上。” “皇后娘娘,我陪您在这冷宫里呆着吧,外头的日子还不如这里来的清净,你别担心,贵妃她不会对付我的,我一个不争不抢的人,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这是今天宫中宴会时的糕点,有你喜欢的桂花酥,我喂给你吃,还有个好消息,皇上找不到叶家最后送出去的人,叶将军的夫人和他们的孩子应该很安全。” “其实我愿意为他守一辈子的孝,不为别的,只想离开这皇宫。” “皇后娘娘,你后悔过么,穷尽一生落到如此地步,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想嫁么。” 还想嫁么。 那时她最后一次听她来见自己说的话,后来白菁月生子后她就被赐死了,而对她的印象她还停留在当初入宫时的样子,她刚刚守完孝,被恭家的叔伯们送 宝一样送进宫来,脸上没有不愿也没有欣喜,对谁都平平淡淡的。 叶兰嫣曾也不解为什么萧景铭要让这么个女子入宫,后来她知道了,她和恭倾茹的出生时辰差了六个,她是子时,恭倾茹是正午时,她助了他登上帝位,他还得要个人替他镇住后宫。 说来可笑,堂堂皇上还信这些怪力神说,找了个正午时出生的女子就觉得是阳气盛时能镇压后宫冤魂,就这么把恭倾茹选进了宫。 叶兰嫣回了神,笑着晃了晃杯子里的茶水,“现在不是梦就好了。” ...... 正此已经离开小祖寺快走到松山寺正殿的端悦楹遇见了她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萧景铭站在那儿绅士有礼的看着她,“端姑娘。” 建安城中翩翩公子,萧景铭绝对能占独有的一筹,从样貌到气质都惹许多世家小姐暗中倾心,要说端悦楹过去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想法,觉得叶家那疯丫头怎么可能配得上他,然此时此刻,端悦楹看着他满脑子都是关于小倌的事。 “恶心。”端悦楹轻吐了两个字,带着丫鬟直接从他身旁避了过去,好似他有毒生怕沾染上似的,那神情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第51节 萧景铭的笑意当即滞在了脸上,看着端悦楹走远的身影眼底逐渐冷了下来,就此事,他的身后传了一声柔和,“萧公子?” 40.040.誰为君倾心 萧景铭转过身去,身后的雪地里站了一抹粉素,仿佛是要和这天地之间的白茫茫融合在一起,犹如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朵白莲,玉洁清灵。偏白皙的肌肤冷风下吹的泛着一抹红,略施粉黛的脸上那一抹眉下的双眸更显灵动。 萧景铭在她的眉宇间找到了一点点的相似,终于记起眼前的人是谁,谦恭有礼,“叶四姑娘。” “原来真的是萧公子。”叶兰慧抿着笑意,“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过去叶兰慧常和叶家其余的姑娘一同出现时并不惹人注意,而如今单看着却别有一番气质,萧景铭看她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被掩在怀里的双手间还抱着个云锦包着的炉子,作为叶家庶出的女儿,她的待遇可真不算轻的。 “明日腊八,今日要在庙中过夜祈福。” 叶兰慧有些惊讶,“萧公子还需要在庙里过夜祈福?”他一个萧家嫡长子的身份还需要来庙里领腊八粥不成,有的是人来替他做这件事。 “我每年都会过来。” 叶兰慧笑了笑,朝着走上了屋檐,抬手轻轻抚去发上沾到的雪粒,语气有些疑惑,喃喃低语,“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铭注意到她身后并没有伺候的人,“叶姑娘准备去何处?” “可能是丫鬟不太熟悉这儿的路,我让她去嗔尘大师那儿求些东西,都去了有一会儿了。”叶兰慧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后又很快的闪了过去,“萧公子留步,我去看看她。” “雪天你一个人也不安全,我送你过去吧。”萧景铭看着外面渐渐大起来的雪,从侍奉的随从手里拿了伞,撑起后移步到了台阶下,抬起头看她,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令人觉得放心又很舒服。 叶兰慧微微一怔,半响走下了台阶,萧景铭很快把伞朝着她这儿移来,叶兰慧看他露在伞外的大半身子,心尖涌起莫名,低眉感谢,“那就有劳了。” ...... 松山寺里的时不时有钟声响起,把寺庙的宁静衬的越发悠远,雪地里两抹身影隔着一些距离,高大的身躯有一大半露在伞外,雪已经在他肩头上簌落下白白的一层。 叶兰慧再度投了视线过来,藏在怀里的手微微一紧,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失神之际,脚下忽然趔趄,一脚浅踩在了雪坑里,叶兰慧的身子随之歪倒下去。 一双手很快拉住了她,叶兰慧往他怀里一靠这才幸免于难,抬眸看去,他一手拿着伞还不忘遮着雪,另只手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狼狈中挽救了出来。 “多谢。”叶兰慧很快意识到自己还靠着他,忙起身想要站稳,踩入雪坑过的脚才刚一着地她的眉头跟着疼皱了,沾满雪粒的脚踝处疼得厉害。 “崴到了?”萧景铭看她忍着痛,没有松开扶着她的手,而是将她扶到了附近的屋檐下让她坐下,蹲下身子要去抚开她脚上的雪,叶兰慧下意识的缩了缩,满脸红通的用裙摆遮掩了双脚。 “就算是让大夫开药也得先看过,你用裙子包着,我先替你看看。”萧景铭神色坦然,没有半分别的意思,这倒显得叶兰慧小家子气了,明明人家是想替你看看伤而已又不是要替你脱鞋。 沾满雪粒的裙摆覆在脚上,叶兰慧朝前抬了抬,隔着裙子,萧景铭伸手在她脚踝处轻捏了捏,“疼么。” “嗯。”叶兰慧脸红的都快烧到了耳根子后,第一次和男子这么近距离,他还竟然屈膝在自己面前,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低头替她看伤。 她不是没见过萧景铭,只都是远远的距离并没有过几次接触也没说上过几句话,二姐姐倾心于他为他疯为他痴,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很远的事,可如今这么看着他,他轻柔的动作,认真的眼神,俊逸之下那一份体贴却让叶兰慧跟着动容了,二姐姐喜欢他,是否也因为如此? “崴的有些厉害。”萧景铭抬头看她,“你何时要下山去,得赶紧看大夫敷药才行。” 叶兰慧猛地回了神,春水划过眼波飞快的敛去,她缩脚并在一块儿显得有些无措,“可我要在这里过夜祈福的啊,我想为我哥哥和姨娘及早领了腊八粥回去。” “你要在这里过夜?”萧景铭有些讶异,再听她并无遮掩的说姨娘和庶出的哥哥,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欣赏。 “现在恐怕是不行了”叶兰慧头疼的很,“哥哥明年要应试,我还想替他祈福一夜的。”寺庙里祈福那是得跪坐一夜,现在脚崴了路走走不得,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寺庙里也有通晓医理的师傅,我先带你过去看看。”萧景铭起身后朝着她伸出了手臂,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担忧,“你搭着我肩膀,我送你过去。” 叶兰慧扶着柱子起身,看了看他,绯红着脸颊抬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萧景铭朝前走了一步她才跟了一步,一把伞都举在了她的头顶。 ———————————————————— 叶兰嫣离开松山寺的时候也没碰上叶兰慧,那已经是下午的时辰,她和刘临湘她们一起下山,上午还积满雪的山路到了下午已经被寺庙里的和尚清出了一条道儿。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叶兰嫣问她们,“月半荼花山庄的赏雪,你们会去吗?” 恭倾茹点点头,刘临湘却没有收到邀请,这荼花山庄的主人就是个势利眼,刘家一门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官,发邀请函的时候算都没将她算在里面。 “你跟我去。”这样的场合是诸多闺中小姐展露的好机会,上哪儿不是比彭志杰好么。 “会不会太麻烦了。”刘临湘没记错的话荼花山庄的邀请一人只一张,进去之后也只允许带两个随身的丫鬟,倘若不愿意的大可以不去,要去的就必须得遵守山庄里的规矩。 “我有办法。”叶兰嫣笑着让她不必担心,“过几日我就派人把邀请函送去刘家。” 刘临湘颇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是朋友啊。”叶兰嫣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还不忘提醒她,“回去准备一身好看的,你穿的太素了。” 马车远去,刘临湘对今天发生的事还没缓过神来,她刚刚说她们是朋友。 也难怪刘临湘会这么惊讶,偌大的建安城里连交朋友都讲求门当户对,什么样家世的匹配什么样家世,这样才有共同的话题和爱好,一个世家名门的小姐和一个商家小户的交朋友,鲜少听闻。 “我也想帮你多寻一张,不过这事儿我办不到,她办得到。”恭倾茹笑着安抚她,“你别总是惴惴不安的,我看那叶家二姑娘也是诚心想结交。” 刘临湘过去凭着彭家和贤妃入宫不少,听多了那些恶意相向的话也看多了别人瞧不上的眼神,也因为如此她更清楚别人到底是随意敷衍还是真心实意的,她之所以有些不安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报答叶家二姑娘的帮忙,她等于是救了她一命啊。 恭倾茹笑了,“你啊,就这性子得改!” ...... 回到了叶国公府后天刚黑时叶兰慧回来了,还受了伤崴了脚,守门的仆人说后头还有辆马车一路跟着送了四姑娘回来,就是天太黑远远的瞧不清到底是谁家的。 请了大夫后方氏派了人去惠柳苑送了些药,送走大夫后魏姨娘过来看她了,一路担心着过来,进了屋后看到她敷药包扎后的脚更是心疼的不得了,“好好的怎么会崴脚,这群不干活的东西,都没伺候好么!” 魏姨娘一呵斥,一旁的彩雀和彩篱忙跪了下来,叶兰慧和声劝她,“姨娘你先别生气,我让她们去嗔尘大师那儿求符去了,雪下的大走路一时没注意。” “那也得留个人照应啊,你看你就是太心善了。”魏姨娘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转头看跪着的彩雀和彩篱,声音懒了许多,“行了起来吧,姑娘回来得晚,还不快去准备些吃的。” 把两个丫鬟都遣了出去,魏姨娘这才仔仔细细的看她,低声问,“外头门房的说有人送你回来,远远的瞧不清,到底是谁。” 第52节 “姨娘。”叶兰慧脸颊微红,很快低下头去。 女儿养了这么久哪里能看不出她现在的心思,魏姨娘脸上一喜,随即想到了她回来时脚上已经简单的敷了药,加紧着问,“你崴脚的时候他在不在。” 魏姨娘一问就到了重点,叶兰慧抿着嘴眼神微闪,半响点了点头,“嗯,在去嗔尘大师住处的路上,我不小心崴了脚,是他送我去寺庙里的师傅那儿敷药的,也是他在后头一路护送我回来的。”为了不引起误会,他还体贴甚微的和她保持了距离,以免让人看到说她闲话。 魏姨娘听女儿简单描述了碰到的经过,抓着她手臂的手一紧,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兴奋的很,“这是谁家的公子,可否婚配了,可真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 叶兰慧原本还是微羞的神情听魏姨娘问及婚配时眼神黯了黯,魏姨娘的心也跟着沉了,“难不成已经成亲了?” “不是。”叶兰慧摇了摇头,眼底里闪着复杂,“他是萧家大少爷。” 41.041.荼花山庄行(上)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魏姨娘的神情里满是不置信,“怎么会是他呢。”是谁都好,怎么会是萧家大少爷。 叶兰慧当时不也是这样的情绪,黯然着神情,那是和二姐有过牵扯的人,更是父亲百般不同意的。 魏姨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叶兰慧摇摇头,魏姨娘想的却是别的,“他这么为你着想,对你有意也说不定,这大晚上的还要回松山寺里去,他可是陪了你半日。” “姨娘,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是他看我受了伤不放心。”叶兰慧嗔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脚踝上的伤,脑海里回想的却是他蹲着身子给她看伤势的情形,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一个男的肯为她这样屈尊蹲着,说一点都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傻孩子,受了伤不放心请人过来不就行了,像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么会亲力亲为。”比起上回老夫人要把她许配给那赵晋的事,魏姨娘总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她女儿要转运的机会。 “姨娘。”叶兰慧刚开口喊,魏姨娘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捏着她的手开始说道起自己到叶国公府来做妾的事。 魏姨娘十七岁到叶国公府,虽说只是个姨娘却没吃过什么苦,当时的夫人宋氏和叶国公正是恩爱,已经生下了一双儿女,魏姨娘进门的第二年和宋氏几乎是同时怀上了孩子,第三年魏姨娘生下了个儿子,宋氏难产险些丢了性命,生下了叶兰嫣。 “当初老夫人想为你父亲挑一个家世清白的到府里来伺候,不过是为了压一压主母的气势罢了,那时国公爷多顺着夫人,当时姨娘我在镇上也是小有名气,最后能在叶国公府派去的人跟前露了脸,那也是我自己挣的。” 说起过去的事魏姨娘无不骄傲,在那个小镇上能有什么前途,她魏婷曼是要有大出息的人,怎么可能只在这么个小地方嫁个普通人最后生一堆孩子做着做不完的活,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你从小在叶国公府里长大,何时体会过缺钱银的日子,你身旁伺候的贴身丫鬟一月都有一两二,你身上穿的,吃的,若是生在普通人家,这些遥不可及。”魏姨娘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长,“慧儿,人这一辈子,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 叶兰慧蓦地抬头看她,魏姨娘松开她的手拉着她到了梳妆台前,一支一支的解下她的发钗放在台子上,拿起梳子替她梳头发,一面叹气,“你看看宋姨娘,带着七姑娘住在她那院子里,平日里除了和夫人请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来七姑娘的婚事夫人会替她们上什么心?你就不同了,你有个哥哥,比那二房的那个要有出息的多,将来还能分的一份家产。” “这些,都是你姨娘我自己争来的。”魏姨娘动作轻柔的替她梳着头发,“你虽是庶出,过的生活却和她们并没有差别,别人可都是得冲着你父亲的名头来取叶国公府的姑娘,你从小受的教导和她们一样,琴棋书画样样也不落于她们,你将来要嫁的人也不会差。” “如果你是宋姨娘所出,你还能有这些么。”魏姨娘从后捧了捧她的脸,看着铜镜中的她,“她不争不抢就以为自己是对的,殊不知人在这世上就是要挣,慧儿,你若不争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可是姨娘,他和二姐之前......” “你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他的。”魏姨娘拿起眉笔给她在眉尾又添了淡淡的一笔,满意的点点头,“可你不同了,她一个嫡女要肩负她的事,你若是争的到让他来娶你,你父亲必定不会拦着。” “真的?”叶兰慧觉得姨娘说的话有些不对,可还是依着她的话心里产生了那么点希望。 “你和她们比,差了哪点。”魏姨娘望着铜镜里的女儿,从她出生的时候她就觉得她不比蘅芜院的哪位来的差,“她刁蛮任性,你乖巧懂事;她蛮横无理,你待人亲和,惠儿,你可不比她差。”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叶兰慧抿嘴看着铜镜,烛光衬亮下倒映出她眉宇间刚刚画上去的那一抹墨,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脸颊,没错,她哪点比她差了? “人活在这世上,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争,慧儿,你有那本事别人就会喜欢你,你要不争,谁知道你?”魏姨娘的眼底闪着一抹执著,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在叶国公府里实现的东西,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被压的死死的,却无时无刻不在鼓动折磨着她。 人纵使有再大翻天覆地的本事都脱离不了常纲的束缚,她魏姨娘不是什么亡国公主也不是落魄人家的富贵小姐,她就是个小镇出来的普通女子,能进叶国公府当个妾都比在镇上嫁个普通人日子要好上千百倍,她的心还不止如此,但这国公府内老夫人不傻,国公爷不好哄,夫人更是聪明的很,她只有把她所有的心愿都押注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 只要是成功了,谁还在乎手段。 —————————————————————————— 这一夜惠柳苑内彻夜未眠,因为担心脚伤好不了,魏姨娘还连着几日在惠柳苑里照顾叶兰慧。 十二月十八是荼花山庄赏雪的日子,初十这日叶兰嫣派人把邀请函送去了刘府,到了下午时刘府那儿派了两个管事过来,送了两车的礼,这回用了个好的理由,临着年关两车的东西是年礼。 清点后一小箱子的东西抬到了蘅芜院内,打开来里面放着十来个小匣子,还有一份薄礼单。 这会儿叶兰嫣又不由的要感慨刘家有钱,就算是她自己,哪儿能随意出手就这么多,恐怕这些还是刘家生怕她又不肯收,减了又减才送过来的数。 “把我那红翡面饰拿来。” 蝉翘去了钥匙去库房,不多时抱了三个匣子过来,里面各放着一套面饰都是红翡的,叶兰嫣看了看,指着中间的,“就这个,狐裘是不是还剩一条,也送过去。” “哎。”蝉翘抱了另外的两个匣子回去,宝珠把叶兰嫣挑中的收到了箱子里预备和狐裘一起送去刘家,叶兰嫣想到了什么,起身出了屋子,雪停后的院子里除了扫出的小径外到处被白雪覆盖着。 树下的梯子还在,叶兰嫣抬头看了看树上的小木屋,之前下雪的时候它精神还很好呢,这一会儿有两日不见它,叶兰嫣有些担心。 解下披风,叶兰嫣踩了踩梯子的第一格,宝珠赶忙扶住了她,“姑娘,我来就行了。” “我自己来。”叶兰嫣扶住梯子两端,一脚踩了上去。 屋内伺候的崔妈妈赶了出来,看到叶兰嫣往梯子上爬吓得不轻,赶忙冲下了院子劝她下来,“我的小祖宗啊,您怎么能上这地方去,快下来,宝珠,快扶住姑娘。” “奶娘,我没事。”叶兰嫣还蹬了蹬梯子,四个梯脚深陷在雪地里牢固的很。 爬了十来格之叶兰嫣往下看,已经有一人高了,她抹去梯子上的雪往上再迈了一格,终于看到了搭建在树上的小木屋,她抬眼望去,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正和她大眼瞪小眼。 松果晃了晃耳朵看着她,叶兰嫣笑了,伸手让它到自己手心里来,“你这是不缺吃的对不对。” 冬季来临后松果身上的毛更加的蓬松厚实,长长的尾巴扫过她的脸颊,整个团在她手上时就是一个球,叶兰嫣笑着戳了戳它的肚子,它懒懒的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变成四叉八仰的,还伸起懒腰来了。 “你在干什么。” 叶兰嫣正逗着它时,树下忽然传来一声问话,叶兰嫣低头看去,叶子迁难得严肃着神情正抬头看她,“赶紧下来。” “我来看看松果。”叶兰嫣不免有些心虚,手扶着梯子朝下走了几格,迎面一阵风吹来,叶兰嫣的眼前一茫,树上的雪掉了她满身都是。 饶是叶子迁刚刚在严肃这会儿也绷住了,叶兰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脸上头上全是雪,怀里掉的最多,松果摇头晃脑着从雪堆里钻出来,忙不迭爬上她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又粘了她一脸。 第53节 “还愣着做什么。”叶子迁走到扶梯下,叶兰嫣低低哦了声双手扶着往下爬,快到底时被他拉住扶了下来,握着她泛凉的手,叶子迁从宝珠手里拿了手炉给她捧上,抬手拍了拍她头上的雪,“你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吹来,簌簌声从顶上传来,也就是刹那间,兄妹俩都被掉下来的雪给沾了白,叶子迁还护着她,等叶兰嫣抬头一看,乐的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大哥,你看你这儿。” 叶兰嫣朝着他嘴上示意,那雪掉的凑巧,还给他留了两撇白胡子,看起来有趣极了。 “你还说我。”叶子迁仔细的替她弄干净了头上的雪,“下回不要爬这么高上去。” “我不会有事的。”叶兰嫣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雪,瘪了瘪嘴,“大哥,你是不是又要回去了。” “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事。”叶子迁拉她离开了树下,“大雪天容易有狼灾,再者快过年了,等开春融雪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人去了安心。” “就不能过完年再去么,去年也是这样,前年也是这样。”叶兰嫣不满的抗议,“今年大姐又不在,我一个人多无聊,大哥,不如我跟着你去页州吧。” “胡说什么,你怎么能去那里。”叶子迁失笑,“等春耕开始我就回来了。” 叶兰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那下次回来,等我生辰结束了再回去好不好。” 叶子迁就是永远都对她这样子没有抵抗力,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就算是知道多半是装的他都不忍心,“好。” “那你是答应了?”叶兰嫣眼眸一亮,即刻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大哥,你决不能食言。”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叶子迁摸了摸她的头,几乎是快要看穿她的心思了,“在家呆着,不要闯祸。” “我什么时候闯祸了。”叶兰嫣垂下头抬脚轻轻的在地上画着圈圈,叶子迁笑了,“快进屋,别着凉了。” “大哥那你东西收拾好了没,页州那儿冷,大过年的那里吃的东西也没这里多,还有啊,狼灾几年都不会有一次,赶跑了就好可千万别赶尽杀绝,那些东西有灵性的很。”叶兰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出了蘅芜院,最后被他一把压在了当场,叶兰嫣猛地一刹脚,叶子迁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我这是关心你,谁让你还不娶亲,你要是娶亲了就不用我替你操心这么多事了。”叶兰嫣理直气壮的指了指他的肩膀,“那你什么时候娶个大嫂回来,欧阳大哥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叶子迁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安安分分把自己嫁出去了,我就什么时候娶亲。” 叶兰嫣眼眸一转,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大哥你可千万别忘了答应我的。” ...... 目送了大哥离开,叶兰嫣在蘅芜院门口站了许久,她当然知道大哥绝不会食言答应她的事,那这回页州匪乱,她倒要看看章家还能拿谁去顶缸。 思绪时,叶兰嫣面前匆匆走过来一个脸生的丫鬟,她习惯性的朝着蘅芜院门口这儿看过来,却不料直接和叶兰嫣撞上了,怔怔后很快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忙低下头去喊了一声二姑娘后匆匆离开了蘅芜院门口。 叶兰嫣见她绕过了花坛离去,转头问宝珠,“新收的?” “小竹把四姑娘交给她的贵妃簇给养死了,挨了十五个板子后赶去了北院,前几日又调了个丫鬟过去。” 叶兰嫣轻笑,总算是找到了办法把人赶出惠柳苑,那一盆贵妃簇多贵重,只是打十五个板子赶去北院洗衣服,倒显得她叶兰慧真的是个宽厚的主子。 “既然出来了就先去母亲那儿请安吧。”叶兰嫣把双手藏在怀里,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朝着玉清园的方向走去。 ———————————————————————— 又接连下了数日的雪,到了十八这天,建安城外的山都瞧不出一抹绿了,全覆盖在皑皑白雪下。 这天清早出城的马车特别多,若是瞧得仔细些就能看到这些马车具是些富贵人家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偶尔拉来的帘子里看到一两张年轻貌美的脸,出城后这些马车无一例外是朝着建安城外的荼花山庄前去。 叶兰嫣和刘临湘在城门口碰面,一同出发前去,到了山庄门口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外头整齐的排着不少马车,叶兰嫣早就说过这荼花山庄的庄主是个势利眼,连马车的安放都是按身份高低排,世家身份越高的就少走些路,低一些的马车都快排到后头去了,自然得多走些路才能到大门口。 可就是这势利眼真的满足了不少世家小姐的心,身份高低贵贱之分,就是略高人一等的某些差异和待遇都让她们满意。 刘家的马车排的很后面,就算是有叶兰嫣给弄的邀请函在这点上还是没办法,叶兰嫣下了马车后等了一会儿与她一同进去,门口站着四个侍女检查邀请函,在拿到刘临湘这份时其中一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其余的三个则是笑盈盈的请她们进去,里面自然还有人带她们到休息的地方。 刘临湘进来后就被山庄里的景致给吸引了,这和寻常山庄的格局并不一样,从前院这儿望出去就能看到几处位于山庄内的起伏山坡,山坡上种了许多的树,远远看着雪色之下唯有山坡那儿泛着点点粉翠,而越往里走刘临湘越有种季节错乱的感觉,从春走到了夏,又从夏走到了秋,最后到了山坡下的暖阁,看到的则是一副冬画。 “可真是别致的山庄。”刘临湘不由感概,要在这季节里培育出春夏秋的三季花来,也耗费多少精力下去。 “你若见了这个山庄的主人,你会觉得他更别致的。”叶兰嫣把倒好的茶递给她,不远处,早到许多时候的叶兰慧跟着沈绣绣朝着暖阁这儿走了过来。 42.042.荼花山庄行(中) 自家姐妹都不是同一时间出门的,叶兰慧早叶兰嫣半个时辰前就出发了,而叶兰仪则是到现在都还没到,自从上次宫中相识,叶兰慧和沈绣绣交好,几次相约都是一起的。 山庄内的暖阁安排没有区分,除了山坡上那几处关着门的,底下这些都是随意走动的,沈绣绣进屋后高兴的朝着叶兰嫣打了个招呼,环顾四周见叶兰仪不在,脸上的笑意更甚,坐到了叶兰嫣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兰嫣姐姐,我听说你养了一只松鼠,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也看看。” “你要是喜欢这个,只要开个口你哥哥们不就替你去找了。”叶兰嫣笑着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杯子,顺道把手从她的怀抱里拿了出来。 “那哪儿一样呢,我听兰慧姐姐说你那松鼠好看得很,不如你送给我吧。”沈绣绣坐在坐榻上晃了晃脚,看到坐在叶兰嫣旁边的刘临湘,视线很快撇了过去,显得并不在意。 “那怎么行。”叶兰嫣低头抿了口茶。 沈绣绣嘟着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灵动的很,她软软的喊着姐姐,“兰嫣姐姐你就再买一只啊。” “还没见过你就说喜欢了?”叶兰嫣转头看她,脸上是笑意眼底却不显得那么高兴,继而看了一眼坐下来的叶兰慧,“我四妹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 “也没怎么说。”沈绣绣低头看了看早上新描的蔻丹,“就说了很有灵性,我早就想去叶府看看了,一直没机会。” 说罢了沈绣绣再度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兰嫣姐姐,等我去了要是喜欢的话你就送给我罢,我也想养一只松鼠。” 作为沈家最小的宝贝疙瘩,唯一的嫡孙女,沈绣绣长这么大还没有要不到的东西,出入宫里次数多了,对那些金银珠宝的她也看不上,唯独是喜欢稀罕的东西,还有的就是别人有的她没有的。 “那不行,若是你喜欢的就得给你,我这儿哪里还藏得住东西。”叶兰嫣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呵呵的笑着。 沈绣绣也没生气,笑眯眯的替自己说话,“那也不是啊,我也会为姐姐准备你喜欢的,而且啊,你一定喜欢。” 叶兰慧看着她这么贴着叶兰嫣撒娇,嘴角噙着笑意,揪着帕子的手却拉的有些紧。 不一会儿,外面的侍女送了今日的帖子过来,上面写的是今天几个时辰内山庄内所有的表演节目。 叶兰嫣起身邀请刘临湘去山坡上走走,沈绣绣跟着她们到了暖阁外看刘临湘一副好奇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抹鄙夷,叶国公府的嫡女和一个商户女呆在一起,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沈绣绣转头看侍奉在暖阁门口的山庄侍女,“这里的邀请函不是只发给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刘家算怎么一回事。” 第54节 “这是庄主的安排,奴婢不知。”侍女恭恭敬敬的回答,一旁叶兰慧见她不开心,笑着建议,“我们去春园吧,听闻庄主又培育出了几株新种,能在大冬天看到阳春三月盛开的花也是奇迹。” “你那株翡翠珠养的不错,我姑姑挺喜欢的。”沈绣绣收回了视线,语气里一抹淡淡的评价意味,叶兰慧笑着刚想说什么,沈绣绣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过我没说是你送的,我只说是我托人替我养的,你不会介意吧。” 叶兰慧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摇头,“不会。” “也是为了送进宫去省事。”沈绣绣朝着春园走去,一面走一面说,“你派人送到我家的时候我四哥倒是瞧见了,还夸了几句,我想骗呢,肯定骗不过他们,我就只好告诉他们了,我四哥说你心灵手巧呢,他很少夸人的。” 沈绣绣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娇酣,明明是有意为之的事却让她说出了几分可爱劲,她使点坏说点谎可没人会说她的不是。 ...... 叶兰嫣带着刘临湘上了山坡,之前远远看着的粉翠到了这儿看更清楚,山坡上种满了冬梅,此时开的正好,一朵一朵绽放在枝头,开的很漂亮。 “这儿可真美。”建安城中哪里没有冬景,可没一处如这儿这么精致的。 “当然美啦,一年到头就这几日最美,昨日就把枝头的雪都清扫干净了,这山庄里所有的侍女都是良家挑选,到了二十的年纪就会放回家去婚嫁。”叶兰嫣算了算,这荼花山庄也算是承袭了几代人了,“以前这儿是全年开放的,光是招待贵客收的银两就不俗,这些年稀罕了,一年到头没开几次,除了一年一度的赏雪外其余的几次还得看庄主的心情。” “你认识这儿的庄主?”刘临湘听她派的清楚,跟着她走上山坡到了一座关了门的暖阁后,转眼就能看到底下一个另外辟出来的小院。 “以前认识。”叶兰嫣抿嘴笑了笑,“你看那个院子,等会他就出来了。” 刘临湘看向院子,比起庄子里别的园子这个院子着实显得很普通,不过一炷香之后她就不这么认为了,那个从屋子里出来,穿的花团锦簇的人又是谁。 刘临湘就算是有三双眼睛都看不过来他身上到底传了多少颜色,那都是绣上去的花吧,又不像是男子的正装,好像是披在身上的袍子,长摆都拖到地上了,像是雪地里绽放开的一大束花。 “这......”刘临湘忽然意识到她们所站的这个位置像是在偷看人家啊,叶兰嫣转头笑眯眯的张口,“我说他很别致吧。” 叶兰嫣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人抬头朝着她们这儿看来,六目相对,侍奉在一旁的侍女即刻出了院子朝着她们这儿走来,刘临湘生了想溜走的心,叶兰嫣却抓住了她的手,语气里镇定的很,“走,他再邀请我们呢。” “我们还是回去吧,倾茹还没和我们碰面呢。”刘临湘怎么觉得那眼神满满都是不爽。 “来都来了。”叶兰嫣拉着她绕回到了暖阁前的路,“今日来的可不止是闺中小姐,还有许多建安城内外的公子哥儿。” “那怎么了?”刘临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到了半道,直接和前来的侍女对上了视线,后者恭敬的看着她们,笑着邀请,“姑娘,庄主有请。” ...... 等刘临湘到了院子里后才发现这位庄主身上的衣服并不是绣了很多种花,而是很多种颜色的牡丹,刚刚还没什么颜色的院子因为他的出现一瞬装点的比那些开着四季花的园子还要锦绣,简单的束了个玉发冠,其余的长发披在身后,如瀑一般,最重要的是,他生的很美。 “啧!”安静的空气里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不满声,他上下看了刘临湘好几眼,“俗气!” 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就如在看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夸的脸不红心不跳,“庄主今天这一身衣服真是别致,刚刚在山坡上瞧了一眼就令人挪不开眼。” “你偷看还有理了。”言墨瞥了她一眼,“一副秋涧曲换一张邀请函,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让她来弄脏我的院子。” “午时秋园有听曲吧。”叶兰嫣轻轻推了刘临湘一下,“我听说这回是你亲自谱的曲要为前来参加的人弹奏,你还缺个伴曲的吧。” 言墨上下扫着刘临湘,随即哼笑,“你这是要毁了我整个山庄的声誉不成,就这样的还能替我伴曲。” 嘴巴毒成这样非荼花山庄的庄主莫属,这位装扮别致爱好别致对任何事情都吹毛求疵的人是绝不容许自己身边三米范围内出现他不满意的东西,包括人。 还要让一个他瞧不上的碰他的琴弹他谱的曲,简直是要他去死。 只是这样的人,弱点也很明显。 “春弥曲,全卷。”叶兰嫣张口轻轻道,言墨只眉宇微动了一下。 “秋涧曲你还差中卷吧。”半响叶兰嫣又轻轻的抛下这一句话,这下言墨不乐意了,“你只给了我上卷。” “是啊,上卷值邀请函,下卷和春弥曲全卷可值她替你伴曲。”叶兰嫣脸上尽是笑意,“明日就可以派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这买卖值不?” 言墨看了她许久,在确定她说话的真假性,半响他颇为嫌弃的看了刘临湘一眼,命身边的侍女,“带她下去换衣服。” 叶兰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待人离开,讽刺声在耳畔响起,“一个名声不顾嫁不出去的,一个是容忍度大到能让未婚夫和个青楼女子当众羞辱的,你们俩可真是般配,难怪能做朋友。” “要是能替你伴曲,她可不会再是那样的名声了,说不准我的名声也跟着会好。”叶兰嫣瞧着一点的都不生气,看着他叹气,“我听说以前古道庙被烧以前,山脚下有一个小庄子里酿的酒最是有名,可惜了,一场大火把那儿都给烧毁了,人也都烧死了,不知那窖子里的酒被人搬光了没。” 言墨袖口底下的手一缩,握拳后拇指轻轻的压在了食指上的古朴戒指,紧接着就是叶兰嫣十分轻快的声音,“我下次一定要去看看,那地方这么隐蔽,这要是还有酒埋在地下得多醇厚啊。” 言墨这才开始打量她,又提琴谱又提酒,还提古道庙,她是什么意思。 ———————————————————————— 这厢春园内,叶兰慧和沈绣绣看遍了摆在园子里的花后正准备前去夏园看看,在拱门口遇见了萧家大少爷和萧家三少爷。 距离上一次在松山寺遇见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萧景铭在这儿看到她也不意外,笑着关切,“叶姑娘的脚可好了?” “多谢萧公子关心,已经好了。”叶兰慧微微福身,一旁沈绣绣打量着他,半响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不明意味,“这不是萧大哥么。” “沈姑娘。”萧景铭朝着她点了点头。 “你没去找兰嫣姐姐啊,她去山坡上赏梅了,还是你过来这儿就是为了找她呢。”沈绣绣笑眯眯的看着他,字里行间都是那意思。 “我去秋园。”萧景铭朝着她们点点头,“先走一步。” 叶兰慧视线追随他过去,耳畔忽然传来沈绣绣的说话声,“你喜欢他啊。” 叶兰慧心中一惊,随即否认,“没有。” “喜欢他也没事啊,喜欢他的人这么多。”沈绣绣揪着手里的帕子绕在指尖轻轻扯着,嘴角微翘,“我觉得你比兰嫣姐姐更适合萧大哥。” “是么。”叶兰慧掩着神色笑着,“他喜欢的是二姐姐。” “以前是啊,现在可说不准了,被这么当众拒绝谁丢的起这脸面。”沈绣绣不以为然,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我就知道你喜欢他,我可以帮你啊。” 叶兰慧干笑了声,“萧公子那样出色的,欣赏他也不为过。” 第55节 “我告诉你哦,像你这样嫁去萧家,萧夫人最高兴了。”沈绣绣脸上写着得意,“我娘和萧夫人相识,我让我娘和萧夫人多提提你啊。” 叶兰慧心头一喜,这会儿也有些掩饰不住了,沈绣绣朝着她招了招手,凑在她耳畔低声,“不过你得先帮我把兰嫣姐姐的松鼠讨来送给我。” 43.043.荼花山庄行(下) 午时过后秋园里的人越来越多,阁楼平台垂挂着丝幔,风一吹就露出了放在里面的几架古琴,听闻今日荼花山庄庄主要亲自献曲,众人纷纷前来想要听他弹奏。 “听说今天庄主还找人给他伴曲了。” “真的假的,谁这么好运啊,能给他伴曲,要知道他谱的曲别人想求都求不到。” “是啊,也不知道哪家小姐和他关系这么好,还能给他伴曲,上回长公主府请他过去他都拒了。” 周围的声音里无一不是羡慕的,欣赏庄主的琴艺,羡慕今天能给他伴曲的人,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何等风光。 叶兰嫣站在桂树下远远看着,一旁恭倾茹还有些为刘临湘担心,“两个时辰都没有,会不会太赶了。” “你就算是不信临湘也该相信庄主,他怎么会容许自己的宴会上出一点瑕疵和差错,伴曲再少也能出挑。”嗜曲如命,性子又挑剔,绝不会出错的。 恭倾茹不由看向台上,“希望这回过后可以顺顺利利。” 叶兰嫣不语,身子倚在了桂花树上,鼻息下全是淡淡的桂花香,要说言墨也真的是有本事,这么多的花品虽说不是稀罕物,可要在不一样的时节里看到却是很不容易的,白雪皑皑桂花飘香,除了荷花难育之外,隔壁的夏园里也是繁花似锦。 “兰嫣。”耳畔传来叫唤声,白菁月朝着她这儿走了过来,看到她在一脸的高兴,“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了。” “我就在庄子里。”叶兰嫣笑了笑,“哪儿也没去。” “适才碰到五姑娘,说是半道遇上雪塌来得迟了,我还担心你也被拦住。”白菁月拉着她的十分的关切。 叶兰嫣从她手里抽了回来后藏入怀中,轻轻拉了拉披风,白菁月这才和恭倾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照面,轻声问叶兰嫣,“我们去山坡那儿走走吧。” “快开始了就不去了。”叶兰嫣婉拒,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山坡上哪儿还有什么人。 “萧大哥也在。”白菁月低低提醒,叶兰嫣笑了,“那又如何。” 白菁月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似乎是叶兰嫣给的答案大出乎她的预料,她还觉得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你不想去见见萧大哥么。” “不去了,人多嘴杂容易被人说闲话。”叶兰嫣也没看她,视线始终是注意着已经有侍女走上去的阁楼台。 “你和萧大哥是不是吵架了。”屡试不爽的招数一下失灵了,白菁月不免疑惑,以往要是提到去见萧大哥她别提多高兴了,可现在这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兰嫣失笑,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白菁月脸色微讪,心里头说不出的怪异感。 ...... 侍女出来后没多久纱幔后就有了动静,言墨从阁楼内走出来站在了两层纱幔后,从外面看只模模糊糊的看得清脸孔,并不太仔细,可台下看着的人群里已经有惊呼声,受邀而来的这些人中大都是没有见过荼花山庄庄主的真面目的,谁会像叶兰嫣那样直接站在阁楼后面从山坡上往下明目张胆看的。 叶兰嫣轻嘁了声,“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不需要侍女禀报更不需要别人掌声,琴声响起三声秋园里就安静了下来,众人也没有因为戛然而止的琴声而觉得突兀,只觉得这断的恰到好处,就在此时,一层纱幔后走出来了一个女子,一袭鹅黄长衫,简单挽起的长发上只有一根碧玉簪戴在上面,长发披肩,水袖遮到了手背只露出纤细的十指,她坐下后拨了一声低沉的琴弦,像是将众人从梦中惊醒一般,紧接着未等大家反应过来,纱幔后的言墨开始弹奏了起来。 这个如梦抑一样的女子是谁啊。 很快有人把她认出来了,可都是满眼的不置信,“刘家小姐!” “怎么会是她啊,她怎么会给庄主伴奏,她......她怎么......” 别说是那些小姐们看的差异,在场的公子哥们都显得很讶异,不过这些讶异的眼神很快转为了欣赏,刘临湘恬静的侧脸下哪里还有昔日半分委曲求全的样子,在一层纱幔半遮半掩下,她的容颜更是令人觉得有不一样的惊喜。 琴声行云流水,刘临湘的伴曲要弹奏的并不多,可就是配合的恰到好处,也不显得她空闲,她的琴低声一拨就能配合后面言墨的琴声,高声一弹锦上添花,风一吹把纱幔后她的整个样子露出在众人眼前,一阵唏嘘哗然,连恭倾茹看着都有些惊讶了。 “这荼花山庄的庄主可真是。” “不同凡响对不对。”叶兰嫣视线落在台上轻轻接了她的话,位置的安排也是巧妙,既满足了他不想见人的心,又达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以后再说起刘家小姐,谁还会在她前面冠上彭志杰呢,人家只会说那个给荼花山庄庄主伴曲过的女子。 “是啊,不同凡响。”恭倾茹知道她的用意,短短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能达到这个效果,自然配得起这四个字。 ...... 最后一声琴音后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叶兰嫣拉着恭倾茹朝着阁楼后走去,白菁月一半心思都系在她的身上,看到她离开下意识的也跟了过去。 刘临湘在侍女的引领下到了台后的阁楼内,台上言墨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其中就有几家的公子开始找寻刘临湘的身影。 建安城中许多流言蜚语大都是没见过真人,光听她的闲话认知她是什么样的人,跟着彭志杰一同有名起来的刘家小姐就是这么一号人物,见过她的人很少,听说她各种传言的多,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或者是攀上了彭家高枝后就算彭志杰他喜欢男人她都能忍。 而如今他们的想法是,幸亏彭志杰眼瞎! 台后刘临湘看到了叶兰嫣后神情很紧张,拉着她的手直问怎么样,叶兰嫣让宝珠给她披上披风,笑着夸道,“好看。” “真的吗?”刘临湘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台上的时候别提多紧张了。 “真的,不信你问倾茹。”叶兰嫣摸了摸她的手又递给她一个手炉,“你先把衣服换了,换我之前让你带的那一身。” “就这点出息。” 刘临湘转身要进内屋换衣服时身后幽幽的飘来言墨的一声轻斥,他嫌弃的看着叶兰嫣她们,“别弄脏我的阁楼,换完衣服赶紧出去!” “我们还可以有下回买卖。”叶兰嫣冲着他眨了眨眼,“一坛酒也能换东西,你看如何。” 言墨眉头微皱,张口吐了个滚字,瞥见等在门外的白菁月,眼底的嫌弃之意更甚了,“快滚!” 刘临湘很快换好了衣服,在言墨嫌弃的眼神中,两个侍女很快就把屋子里她穿过的那一身衣服给收拾了出去,正待她们离开时,侍女捧着一个匣子过来,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刚刚戴过的碧玉簪。 刘临湘愣了愣接过匣子,叶兰嫣拉着她往外走,解释道,“别以为他好心,他那是嫌弃别人碰了他的东西不想要了,扔掉又舍不得才送给你的。” 站在桌前抚着琴的言墨手微顿,继而拿起一旁的纱布轻轻擦着琴身,一副这么了解他的姿态,可真是讨人厌啊。 第56节 —————————————————————— 白菁月跟着她们往暖阁走去,可怎么都插不上话,她更奇怪的是叶兰嫣什么时候和刘家小姐扯上关系了,听这字里行间的意思今天刘家小姐能给庄主伴曲也是兰嫣的功劳,这些的这些她从未曾听闻。 她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一道高墙,越垒越高,直到她看不到她为止,白菁月当然知道她变了,陌生到好像换了一个人,可她疑惑的是其中的缘由,到底哪里出了错。 “小姐。”侍奉的丫鬟跑来找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白菁月脸色微变,抬头看了一眼叶兰嫣她们进暖阁的身影,咬牙,“走。” 这厢山坡上的亭落里,萧景铭关切的站在亭子外看着叶兰慧,沈绣绣则是催促着丫鬟去找人,叶兰慧坐在那儿皱着眉头一手轻轻的压着脚踝,她又崴脚了。 起因是和沈绣绣一起在山坡上赏雪景,走着走着上山坡的时候在关着门的阁楼门口看到了萧景铭,山坡上的几座阁楼常年不开放,门口的雪扫的也不够干净,叶兰慧走过去时没注意,一脚踩了雪地下的枝条滑了一下,旧伤没有完全痊愈的情况下又添了新伤。 “这下不知道要休养多久了。”沈绣绣看了一眼萧景铭,“萧大哥你怎么会在那里,我们还以为路好走的很。” “碰巧经过而已。”萧景铭没理会沈绣绣话中的意思,这山庄里人多,他也不能像在松山寺那样扶着她走,“在这儿等会儿,山庄里有医女的。” 叶兰慧轻点了点头,沈绣绣瞥了他们一眼,远处赶过来了侍女和丫鬟,她蓦地起身招手高喊,“在这儿!” 她这么一喊山坡上本来没注意的都朝着这儿看了过来,叶兰慧红着脸起身让丫鬟和侍女搀扶着往下走,萧景铭跟在后面远了几步。 沈绣绣有些得意,朝后看了眼,低声道,“怎么样,我这办法不错吧。” 叶兰慧抿嘴不语,那一滑出乎她意料的狠,要不是他拉的快也许她就滚下山坡去了。 赶过来的白菁月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她朝着萧景铭看了眼后顺路直接上了山坡,和叶兰慧她们擦肩而过,听到了沈绣绣那一句得意洋洋的话。 —————————————————————— 叶兰慧被送回来后暖阁内的人一下多了很多,叶兰仪和沈绣绣本来就不对盘,上回在宫中那是叶兰仪恹恹的没力气和她争,如今可不一样了,等医女来过之后暖阁内尽是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斗声。 “受了伤早点回城吧。”叶兰嫣听的有些不耐,叶兰仪不肯,“我才刚来没多久,四姐受了伤自己就早点回去好了,真是的,脚伤没好就别来了。” “那你留下,在这儿过夜好了,我听说这儿的山上有狼。”沈绣绣命人收拾,干笑的道。 “你少吓唬人了。”叶兰仪哼了声,起身朝着屋外走去,“一屋子药味,臭死人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叶兰嫣转头看刘临湘微笑,“倾茹来得迟,这么好的雪景你再陪她走走,我先送四妹回去。” 刘临湘和恭倾茹面面相觑,“那你路上小心。” 一路送到了门口,沈绣绣拉着叶兰慧的手说的亲昵,“兰慧姐姐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改日来叶家看你。” 叶兰慧点了点头,沈绣绣又笑着和叶兰嫣道了别,“兰嫣姐姐,改日我来看你的松鼠呢。” 叶兰嫣淡淡着,“它冬眠,不见客。” “你骗人,松鼠怎么会冬眠。”沈绣绣眨眼不信,叶兰嫣看着叶兰慧被扶上马车,转身抬手捏了捏沈绣绣的鼻子,学她眨了眨眼,一字一句,“我家的冬眠。”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回建安城的方向走去,忽然前方山路上一阵轰隆声,宝珠拉开帘子看向外面之际,白雪皑皑的山坡上一股雪烟滚落下来,顷刻间把马车冲倒在地。 44.044.英雄救美人 马车内一阵天旋地转,马车倾倒之际大雪随即也覆盖了上来,叶兰嫣的身子撞在宝珠身上后砸在了翻过来的垫子上,头晕目眩下又迎了一脸从马车窗户内倒进来的雪。 马车发出吱呀一声,车身上压着的雪太沉了,被压倒的马还在不断挣扎,马在车外嘶叫,叶兰嫣好半响都没能缓过神来,身后的宝珠因为替她挡了一下头撞在了车身上还没醒来,叶兰嫣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雪,满是冰冷。 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小桌子,叶兰嫣动了动身子,腰上一阵的疼,转眼窗户上又掉下来了一堆雪,叶兰嫣赶紧转头,雪压在侧脸和耳朵上,像是人埋在雪地里那样冷的刺骨。 这雪塌来的太突然了,早上已经塌过一回,如今还能让她遇上。 “宝珠。”叶兰嫣喊了声,撑起身子靠到马车内,宝珠只微动了动身子没有别的反应,叶兰嫣仰头看已经被白雪盖住的窗户,再看马车门,那似乎也堆着厚厚的雪,根本推不开去。 身子一凹叶兰嫣的腰就疼,叶兰嫣缩了缩身子把一旁的毯子拖到宝珠身上盖着,尽管知道荼花山庄那里很快就会来人救她们,她还是觉得时间漫长的可怕。 大雪堵住了窗户堵住了门,马车内昏暗的很,幽静和寒冷还有狭小空间的束缚都让叶兰嫣觉得不舒服,隔着厚厚的雪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唯有大雪快要压垮车身的厚重感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挤压着她的心。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摸索着从身旁杂乱的垫子堆中找出了之前拿过的袖套,并没有什么暖意,她的视线不断在宝珠和那时不时掉雪下来的窗户上来回周转,越是这样的环境下越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这样的冷都不如那两年冷宫中的日子,那一盆炭火永远是放在墙角那个位置,两个冷宫里的婆子一直会蹲在那儿取暖,她们会扔给她一床破毯子裹身掖在门旁的角落里,不够暖却也冻不死,只让你时时刻刻觉得冷。 她瞎的那一年冬季来临时冷宫里的炭火奉例减了,她听那两个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就能知道,要不是怕她就这么被冻死,恐怕那一毯子都会被拿走。 她原本想过自己没剩下几年的后半辈子会就这样过下去,生不生,死不死,度日如年,萧景铭大概是不想让她死的,就这么一直吊着她的性命,让别人知道冷宫里还活着这么一个废后。但白菁月容不下她,就算是废人一个也容不下。 回来之后很多事都变了,她不嫁给萧景铭,她毁了彭家的婚事搅乱了贤妃的筹谋,白菁月,四妹,沈绣绣,刘临湘,很多事情在她一念之间不知不觉跟着改变,她也会担心变数带来的未知。 宝珠的低吟声响起,叶兰嫣回了神忙看过去,宝珠只哼了一声姑娘后又没了意识,叶兰嫣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开始着急。 正此时马车外终于有了动静,叶兰嫣抬眸,车门那儿透过来一丝积雪清扫过后的光亮,叶兰嫣终于听到了半夏的叫喊声。 不一会儿马车前的积雪就被挖开了大半,车门不能向外拉,外面的人使劲朝里推了一下,门外的积雪跟着漏进来许多,叶兰嫣不由眯了眯眼,像是衬了一背的光亮,她看到一只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 宋珏一手扶着马车门,身子朝着车内探去,终于看到了缩在马车内的叶兰嫣,外面的傅文靖还在不住的担心他的腿,可也就脸上摆摆,嘴上却没说什么。 马车内乱成了一团,她看起来脸色苍白的很,估摸是冻坏了,宋珏伸手半天都不见她有所反应,他轻咳了声开口:“叶姑娘。” 叶兰嫣蓦地瞪大眼睛看他,半响后眼神内才闪过一抹意外,语气里十分的不确定:“腾王爷?” “嗯。”宋珏见她问完后还是没有动作,耐了耐性子看她,“你还要在里面呆多久?” 做梦的吧,叶兰嫣眨了眨眼,要不是腰上实在疼的厉害,她早伸手去捏他的脸去了,建安城外这种道儿上也能遇上六王爷,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伸手。” 第57节 腾王爷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叶兰嫣抬手时才发现自己身子有些僵,朝前挪了挪忍着腰疼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因着后劲不足,叶兰嫣又倒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内。 宋珏:“......” 叶兰嫣:“......” “再来。” 略带无奈的声音传来,叶兰嫣眼神闪了闪,抬起手朝着他伸了过去,没等碰到,宋珏朝内探了探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本来惯力之下她要往后倒,如今却被他牢牢抓住。 握着她冰冷的手宋珏眉头微拧了拧,叶兰嫣一手撑着车身往外爬,半个身子到了车外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叶兰嫣腰间一疼,正要跪倒下去时被他拦腰扶了起来,余光下她瞥见他陷在雪里的一只脚,微微发颤。 “我没事。”叶兰嫣一脚撑在马车上让自己站稳一些,另一只手扶着身后的车身,半夏很快上前来接人,扶着她到了一旁的马车上后傅文靖很快也扶住了宋珏,后者一手强抓着傅文靖让自己站定,也唯有扶着他的傅文靖才知道刚刚在马车外把人拉出来那一幕对他而言有多难。 很快侍卫把昏迷过去的宝珠也抬出来了,前面还有人在挖叶兰慧的那一辆马车,叶兰嫣抬头看雪崩的地方,并不陡峭的山坡又没遇到多大的动静,就是两辆马车经过竟然能造成雪崩。 “本王已经派人上去查了。”宋珏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叶兰嫣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道谢,“多谢腾王爷出手相助。” “碰巧经过。”宋珏看了一眼她的腰,“你受伤了?” 那边叶兰慧的马车被埋的位置终于有了动静,挖开门时就听到了一阵大哭声,叶兰嫣催促半夏过去看看,一个侍卫背着晕过去的叶兰慧朝着这儿匆匆赶来,半夏则是扶着吓的不轻的丫鬟。 叶兰嫣的马车大部分雪在车头上,叶兰慧的马车则是压住了车身,马车内进了一半的雪险些没有把主仆二人憋死,后来叶兰慧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余下那丫鬟惊恐的想哭不敢哭,直到挖开见到来人才崩溃。 看到叶兰慧憋的青紫的脸叶兰嫣赶紧让侍卫抬她上马车,又没有热水取暖,只能拿毯子盖在她和宝珠的身上,叶兰嫣转头看清理缓慢的路:“得赶紧送回家去才行。” “从那边小路过去能快一点回建安城。”宋珏指了指底下蜿蜒的小路,叶兰嫣看了眼马车内,再看已经拄上拐杖的腾王爷,恳切,“能否借王爷马车一用,先送我四妹和丫鬟回去,我四妹适才在山庄内还崴了脚,我担心伤势久了不利恢复。” 宋珏摆了摆手,两个侍卫上了马车,即刻驾车从小路往建安城的方向走去,叶兰嫣轻轻搭了搭半夏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到路边的树旁靠着,这才舒服了些。 “我看你是自讨苦吃,反正救人的功劳都是你的,何必你自己亲自上阵,你看你,回去不知道我又要给你调多少要蒸薰了,你说你这不是浪费我一番好意,没见过比你更不配合的病人了。”傅文靖朝着叶兰嫣那儿看了眼,最后又说了一句,“她有这么值么。” “你懂什么。”宋珏住着拐杖朝前走了两步,“救人这种事能自己来的就不能假于人手。”他救人凭什么要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别人。 傅文靖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干笑:“你还真能逞英雄。” 宋珏回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傅文靖扶上他,凉凉的泼冷水:“那还得看人家记不记在心上。” ...... 叶兰嫣不是没看到他们在那边交谈,低头忖思着应该怎么感谢腾王爷才好,半响转头看半夏:“怎么你们不是去山庄里请人来救。” “大雪冲下来的时候车夫和我都被震出了车外,我想跑去山庄里喊人来救,半道遇见了腾王爷的马车,听闻姑娘的马车被埋腾王爷就直接带人来救您了。” “半道遇见,他们从哪个方向来的?” 半夏想了想:“好像是从山庄的方向来的。” 叶兰嫣蓦地看向腾王爷那儿,从山庄出来后到踏雪的地方中间虽然小道,可谁没事会在小道上走,再说底下积雪深厚根本没人清扫,一不小心连人带马车都陷进去也说不定,难道腾王爷也是从山庄里出来的,可没在山庄内看到过他啊。 思索之时腾王爷派上山去查看的侍卫回来了,看到他拿出了什么交给腾王爷,叶兰嫣摆了摆手:“扶我过去。” 宋珏的手里拿着的是侍卫刚刚交给他的一块焦炭,应该是从木棍上掉下来的,宋珏轻轻捏捏,上头的碳粉一下就给研磨了下来,黑漆漆的沾了他一手,末了他淡淡评价:“新鲜的。” 不是受了潮的焦炭,那就是说不是以前的,昨日雪才停,今日山庄内邀请的人这么多,东西又不是埋的多深被挖出来的,一看就是今天烧下的炭。 “上面还发现了一些弄乱的脚印。”后头又有侍卫捧上来了一堆混着雪乌漆墨黑的东西,底下似是有纸包裹着,还有一段一段脏兮兮的绳,随着翻开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散了开来。 “黑火药。”叶兰嫣的脸色一瞬沉了下来。 宋珏命人把东西收起来,“往哪里走了?” “看脚印是往后走了。” “你带人去看看。” 宋珏让两个侍卫骑马前去看看,傅文靖看叶兰嫣脸色不太好,淡淡嘲讽:“叶姑娘的树敌可真不少。” “若是王爷查到了什么,劳烦您派人告知一声。”要是这雪崩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到如今想让她死的人也不多。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前去荼花山庄求助的马车来了,半夏扶着叶兰嫣上了马车,宋珏和傅文靖上了后面的一辆,前面已经清理出了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道,叶兰嫣放下帘子轻轻道,“走吧。” —————————————————————— 回建安城的路上再没出过什么事,马车经过山后坡的时候她还掀开帘子看了一路,可惜那里除了满山的雪松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快到建安城时马车让人拦了下来,半夏掀开帘子一看,前头拦着两辆马车。 叶子闻从里面跳了出来直朝着她这儿走来,往马车内看了看见叶兰嫣靠在车中休息,他紧张的神情跟着松了下来,又朝着后头的马车看了眼:“腾王爷的?” 叶兰嫣点点头让他上马车来:“怎么出城来了。” “四姐和你的丫鬟这样被送回去的能不让人担心么,我就来看看你是不是又闯祸了。”叶子闻瘪了瘪嘴,看她靠在那儿的身子显得有些僵硬,“你哪里不舒服?” “翻车的时候磕到腰了。”叶兰嫣摇了摇头,现在是越发觉得站不舒服坐也不舒服。 “那你还拖到现在才回来。”叶子闻拔高了音量,叶兰嫣却笑眯眯的看着他,“长大啦,都能自己做主带人出来,有出息了你。” “谁像你啊。”叶子闻哼了声,“刚刚就应该和四姐她们一起回去的。” “那是腾王爷的马车。”叶兰嫣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借了人家的马车还把他直接扔在那儿合适么。”更何况她们还是腾王爷的人救出来的。 “他有那么多侍卫他怕什么。”叶子闻对宋阙没好感,对宋阙口中对他好翻天的什么六皇叔更加没好感。 “那你下回正儿八经赢了宋阙再说。”叶兰嫣凉凉的打击他,叶子闻扭头瞪了她一眼,果然不是亲姐! ...... 马车内有他在就不会无聊,叶兰嫣看他气鼓鼓坐在那儿一副后悔到这儿来接她的神情,脸上泛着笑意,连着心底里那一点阴郁都给扫去了。 第58节 进了城后两辆马车就分道了,没和叶兰嫣道别也没给她再度言谢的机会,叶子闻看了看,“走了也好啊,到时候把藤王府的马车送回去。” “好什么啊。”叶兰嫣看他这一副直肠子的模样叹气,“这下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了。” 45.045.建安城初变(上) 回到叶国公天色已晚,方氏亲自过来看了一趟,奉祥院那儿老夫人派了素妈妈送了些药膏,叶兰嫣脱了外套后靠在床榻上,蝉翘小心的掀起衣服,看到腰上那一大块青紫淤时倒抽了一口气,白皙的肌肤上弥漫着的一片看起来尤其吓人。 “疼不疼?”崔妈妈朝着淤青周围按了按,叶兰嫣牙一咧嘶了声,“疼。” 崔妈妈从蝉翘手里拿过了药油抹在淤青上替她按摩,叶兰嫣眯着眼皱着眉头,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关于准备谢礼的事。 上回的松香木手串还没还,现在又多了一笔,昆儿还没从宫中接出来呢,这欠的似乎有些多了啊。 叶兰嫣想了想腾王爷可能缺的东西,忖思半响都没想到,他一个精贵受宠的王爷能缺什么啊,有的东西比她还多,叶兰嫣张开眼看崔妈妈:“奶娘,送什么东西心意比较足一些。” 崔妈妈笑问:“姑娘要送给谁。” “帮了几次忙,不知道送什么。”叶兰嫣嘟囔着颇为苦恼,得稀罕才行啊。 “只要是姑娘用心挑选的,都是有心意的。”崔妈妈还想让叶兰嫣把女红给捡起来好好练练,“不如姑娘做些绣活。” “那不行。”叶兰嫣摇头,“贴身之物哪能乱送。” 说罢叶兰嫣眯着眼又兀自苦恼去了,崔妈妈笑着让蝉翘去香炉里添一段安神香,过了没多久,靠在那儿的叶兰嫣睡着了。 崔妈妈给她盖上被子,帷帐外吹熄了灯,叶兰嫣睡梦中还隐隐约约有听见崔妈妈嘱咐蝉翘她们的声音。 后半夜起又开始下雪了,叶兰嫣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只听见窗外风挺大的,这一场雪,一直下到了二十三才停。 叶兰嫣跟着这场大雪躺了四五日,期间刘临湘和恭倾茹都上门来看望过她,听闻她受了伤,白菁月还命人送了些药膏过来。 蝉翘扶着她出了屋子,清晨的天被白雪衬的亮堂堂的,远远的时不时能听到鞭炮声,年关这几日格外的热闹。 “夫人带着六少爷去米铺施粥去了。”蝉翘扶着她下台阶,陪着她慢慢在院子里散步,“清早老爷还来看过您呢。” “我爹这几日入宫的次数有些多啊。”叶兰嫣算了算日子,今年的宫宴恐怕是太平不到哪里去。 在外走了一会儿后叶兰嫣回了屋,崔妈妈端药进来给她喝,叶兰嫣皱着眉头嫌弃的很:“这还得喝上几日。” “再有两日就好了。”崔妈妈哄孩子似的让她喝了药,“等淤青褪去就好。” “前两日奶娘你也是这么说的。”叶兰嫣含了一颗蜜饯冲淡药味,正此时,半夏前来禀报,三姑娘来看她了。 ...... 叶兰嫣让蝉翘下去备茶,叶兰茵走了进来。 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个小匣子,叶兰茵坐下后看她脸色不错,笑着让丫鬟把匣子拿上来:闷坏了吧。” 匣子里放着几本话本,都像是近日新出的,叶兰嫣随手拿起翻了翻,笑了:“你还真知我意。” “你要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些。”叶兰茵尤其钟爱这些写着光怪陆离故事的话本子,她的小书房里满满的堆了几箱子,都是她过去买回来看过后放着的。 “我可不敢多要,那都是你的嫁妆。”叶兰嫣揶揄道,“我看等你嫁过去,妹夫得给你准备一个书房放这些才可以。” 叶兰茵微红着脸,“说什么呢你。” 笑过后叶兰嫣认真的看着她:“日子可定下了?” 叶兰茵摇摇头:“婚事还没送来,要等开春。” “那你可见过那张大人?” “见过一回。”叶兰茵低头笑了笑,“有一回经过城北,看到他从衙门内回来,途径集市的时候还帮着买完菜的一个老婆婆挑担,挑完之后还帮隔壁的摊主推车。”忙了好一会儿才满头大汗的进巷子回家去。 “这么乐于助人,品行应当不会差。”叶兰嫣揶揄,“那你就在那儿留到他回家才离开呢?” 叶兰茵红着脸笑着:“是啊。” 叶兰茵陪着叶兰嫣聊了好一会儿,快到正午时才离开蘅芜院,送走了她后叶兰嫣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开看了起来,蝉翘见她看得认真,退出了内屋让半夏晚一刻钟再去厨房里取食盒。 ...... 快到傍晚时叶国公才回来,叶兰嫣没来得及见他半个时辰后他又匆匆入了宫,天黑的时宫里头忽然传来了消息,皇上病倒了。 距离上一次病重不过时隔半年,这几年来皇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而这一回生病的消息传出前又接连几日召见大臣入宫,又不免让人猜测皇上又要做什么重大决定。 过了没多久就是太子被召入宫的消息,紧接着是二皇子,到了深夜还有齐王爷和腾王爷被召入宫,到了下半夜建安城都没安静过,大长公主被召入宫。 多少人被皇上被这番接连的召见给惊的整夜不敢睡,生怕下一刻宫里发出来的是皇上驾崩的消息,甚至还有官员命自家夫人暗下准备丧服,皇上这架势简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满朝官员提着心等到了第二天,上朝之时,是齐王爷代病重的皇上在朝堂上宣了一份旨意,皇上要废太子。 46.046.建安城初变(中) 先甭说这消息有没有传出去,光是在朝堂上宣读就足够震撼,站在前面的何太傅满眼都是不置信,高声质问:“齐王爷,您这读的究竟是什么!” “圣旨啊。”齐王爷放下圣旨看着众臣,“即刻起收回太子金印,暂禁太子府,你们之中有些人也不必去太子府探望了。” 齐王爷顿了顿,随即看向何太傅:“皇上说了,他病的这些日子早朝依旧,奏章照审,你们启奏之事本王会代你们转达。” 话音刚落朝堂上便响起了许多声音,何太傅气的满脸通红:“这简直就是荒唐,太子殿下何错之有,皇上竟然要废太子!” 何太傅旁边的章阁老也站了出来,拱手下跪:“臣恳请求见皇上。” 官员们面面相觑,许多官员跟着纷纷下跪,恳请声在朝堂内此起彼伏,求皇上三思,恳请求见皇上,其余的更想知道为何要废太子。 第59节 而此时的乾清宫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气氛,贤妃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靠在龙床前,抬手舀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笑着递给靠在那儿的皇上,声音轻柔:“陛下,来。” 皇上呵呵笑着张口,一勺燕窝粥送到了他的口中,贤妃继而拿起一旁的丝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眼角尽是妩媚:“陛下,臣妾再喂你吃几口。” “不要了。”皇上摇头,贤妃顺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关切的替他拉了拉被子,语气委屈的很,“陛下,您这一病可把臣妾担心坏了,裴儿他几个晚上都没睡,一直担心着您的身子。” “老了。”皇上笑呵呵的拉着她的手,面色红润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副病重的样子,贤妃依到了他怀里,“陛下怎么会老,陛下年轻着呢,您还要看着裴儿将来成亲生下孩子,叫您皇爷爷。” 皇上笑的更开心了,此时外面的太监已经第三次进来通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的脸色骤然一凛,贤妃忙伸手替他抚着胸口劝慰:“陛下,姐姐那是关心您呢。” “关心?哼!”皇上冷哼了声,招手让太监把人带进来,看到皇后那神情就觉得碍眼,“朕还没死呢,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皇后不是没有看到坐在床边的贤妃,垂头敛了敛神色行礼:“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姐姐,陛下的身子好了很多呢。”贤妃笑眯眯着起身给她行礼,指了指那儿还未收走的燕窝粥,“陛下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刚刚喝了一碗的燕窝粥,太医诊脉,说是好了许多。” 皇后笑着请贤妃回去:“有劳妹妹照看了,你也累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本宫就行。” 贤妃转过身看皇上,眼底情浓非常:“臣妾伺候陛下是应该的,姐姐宫务繁忙做妹妹的不能替你分忧,陛下这儿自然是要尽心尽力。” 皇上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一下。” “那臣妾下午再来陪您。”贤妃顺从的从床边退开来,嘴角噙着一抹胜利,朝着皇后那儿看了眼,“臣妾告退。” 见贤妃走了,皇后之前强撑起来的神情即刻崩了下来,她跪在了皇上面前,泪水当即从眼中滑落,泪涟涟的望着他:“陛下,太子做错了什么惹您如此动怒,要下旨废了他。” 皇上原本舒展的眉宇一下紧蹙了起来,他看了皇后一眼:“昨夜太子回太子府,朕已经派人驻守,不许他离开太子府半步。” “皇上!”皇后凄声大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太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么些年来他什么都听您的,从未忤逆过您的意思,您就算是真的要废了他也该给个说法啊。” “混账!”皇后话音刚落迎头就飞过来了一只枕垫,直接把她砸趴在了地上,“愚蠢的东西,滚出去!” 皇后头上的钗饰被砸落了一地,她微微颤颤的抬手去捡,皇上正怒不可遏的瞪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即刻杀了她。 ———————————————————————— 二十四这天的早朝下的格外的晚,快到中午的时候叶国公还没回府,叶兰嫣带着宝珠和半夏出了府。 宝珠拉开帘子看了看,有些疑惑:“街上人少了好多。”按理来说这几日出来买年货的人最多了。 叶兰嫣笑了笑:“我们有这天底下最喜怒无常的皇上。”经过昨夜这么一闹,谁还敢大笑大闹,连着鞭炮声都少了许多。 马车在城北的巷子口停了停,宝珠下去后走进了巷子里,马车又朝着南巷的方向跑去,到了布庄前才停下。 下了马车后叶兰嫣把手里的帕子交给护卫:“李祺,按着这里面的去配。” 布庄的掌柜看到进来的是叶兰嫣,赶紧前来迎接:“叶姑娘要看布何必亲自过来,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我听说你们庄子里新进了几匹紫云罗。”叶兰嫣进了铺子后转头看他,笑着问他,“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先派人送到我府上去呢。” “那是齐王府的世子夫人定的,早早取走了已经。”掌柜笑呵呵的忙保证,“叶姑娘您要不要,我即刻给您去定,到时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 “定就不必了。”叶兰嫣让半夏把匣子抱上来,看了一眼布庄后面的几间里屋,“锦绣山庄里有最好的绣娘,你们这儿有最好的裁缝师傅,不知道我这一块布你们能给我做出什么来。” “只要是您能说得出的咱们就一定能做得出来。”掌柜笑着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东西时却愣住了,“金......金蚕丝?” “我这金蚕丝只有一丈,恐怕不够做一身衣服,得劳烦你这儿的师傅再另外添些进去才行,样式放在里面,两个月之后我来取衣服,掌柜你看这样可行?”叶兰嫣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定金。” 掌柜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的合上了匣子,把叶兰嫣请到了柜台前,执笔飞快的写下了据条递给她,笑着保证:“您放心,两个月后我亲自把衣服送到您府上去。” 叶兰嫣点点头走了出去,掌柜的送她到了门口后一直目送着她走进街市斜对面的首饰铺后才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越发满,搓手抱着匣子进了内屋,声音随着关门声渐渐小下去,“好东西啊,这回可真要让你大展身手了。” 叶兰嫣去过首饰铺后又在玉器店里转了转,快傍晚的时候李祺回来了,交给她一个暗色的匣子。 叶兰嫣示意他把玉器店掌柜送出来的匣子装到车后去,“行了,回府。” 马车经过城北的时候停在了原来的巷子口,宝珠上了马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小瓶东西,“姑娘,买到了。” “很好。”叶兰嫣满意的点点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够了。 ...... 回府之后天已经黑了,如叶兰嫣所料父亲还是没回来,要在一个情绪化的主子手下干活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从昨夜被召入宫到现在,恐怕都没吃好一顿饭过。 叶兰嫣没来得及吃饭,让宝珠把李祺带来的东西倒在盆子里,随即把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了五颗放在一旁的石槽里研磨成粉。 宝珠按着叶兰嫣所说把五颗药磨成了粉,小心的把粉末倒进了盆子里,继而屏住呼吸,慢慢的把药粉和那一堆泛着豆香的碎粉搅拌均匀。 半夏兜了布袋子,宝珠把搅拌好的粉末一勺一勺舀进去,准备好之后叶兰嫣让蝉翘到外院把李祺叫了过来。 “二姑娘。”李祺在屋外候着,叶兰嫣将布袋子交给了他,认真强调,“亥时再倒。” “是。”李祺接过袋子后离开了蘅芜院,叶兰嫣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夜空,宁静的连丝风都没有,半响她转头吩咐,“让厨房备一些我爹爱吃的宵夜。” ———————————————————————— 亥时过后的建安城安静了下来,尤其是城东这儿靠近皇城一带的宅子更显静谧,天上的弯月被飘过的乌云笼罩,街市巷口漆黑一片,除了偶尔几声猫叫和路过的巡逻兵之外在没有别的动静。 三更天的竹棒子声响起:咚!——咚!咚!”脚步声从街市上经过,竹棒子声渐渐远去,巷子口这儿缓缓的驶出了一辆马车。 车夫小心翼翼的朝着街上看去,马车内有人拉开车帘子出来看,随即催促车夫,“行了,下一轮路过的巡逻兵要等一刻钟之后,赶快过去。” 等那人猫身回了车内,车夫抽了一下缰绳,马车驶出了巷子后朝着斜对面的另一条巷子跑去。 “真的可行?” 马车内发出一声犹豫不决的问话,昏暗中坐着个华服男子,他的神情里满是不确定:“父皇真的会收回旨意?” 第60节 “肯定会啊殿下。”一旁说话的就是刚刚朝外看的人,长的一副狡诈相,细着声蛊惑,“今早齐王爷在朝堂宣读圣旨的时候朝臣都纷纷跪求皇上收回旨意,到如今都还在宫里,这是众望所归啊殿下,皇上会那么说绝对是受了别人蒙蔽,殿下您此时不进宫岂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 华服男子神情一凛:“谁敢在本宫背后窜使父皇。” “殿下您想,要不是有人在皇上背后说您的是非,皇上怎么会动怒到要把您禁足在太子府里,还下旨废太子,您要是被废了谁最得益。”旁人循循善诱,华服男子的脸色果真是越来越差了,他的眼神也越发坚定,得入宫,必须要入宫,刻不容缓。 男子见说服了他,拉起帘子看了一下外头的情形,见马车朝着巷子那儿越来越近,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忽然间马车加快了速度调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了过去,男子没来得及闪避一头撞在了车身上,华服男子紧张的扶着车身:“怎么回事!” 男子捂着头掀开遮挡的帘子冲着外面的车夫低声呵斥:“疯了吧你!” 车夫双手紧紧的拉着缰绳,僵直着身子声音发颤:“是马疯了,是马疯了。” 男子抬头看去,刚刚还老老实实跑着的马现在疯癫似的在街上狂奔,车夫根本掌控不住它们,迎面吹来的冷风直往马车内灌,马车摇晃间华服男子出来查看,看到马变成这样赶紧催促男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它们停下来。” “停不下来啊殿下。”车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跑着的两匹马忽然间就在街上疯跑了起来,根本没有方向,在街上乱窜,他双手抓着缰绳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甩出去,完全没有办法起到牵制作用。 “不好!”男子心中警铃大作,就在此时,不远处宅院拐角出来的一队巡逻兵发现了他们。 “什么人!”巡逻队看到马车这么疯跑法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巡逻队长快速的拉住了马身旁的缰绳,另外的几个士兵上前帮忙,很快就把两匹马给稳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队长让手下稳住马,抬了抬手里的剑指着马车,厉声,“到底是什么人!” 马车内华服男子听到外头的质问声直喊完了完了,一旁的男子示意他不要出声,朝外喊道:“这位大人,我们少爷刚刚从南巷回来,喝醉了,还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们先回家去。” “把帘子打开。”巡逻队长可不吃这一套,瞧都不瞧一眼马车内送出来的银票,握着剑鞘敲了敲马车,“赶紧下来。” “我们老夫人正等着少爷回去。”男子让华服男子往后退,藏在马车里面,轻轻拉开帘子一角却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看到那巡逻队长后又飞快的缩了回来,暗道,“不好。” 是个熟人,别说是认识太子殿下,对他这张脸也熟悉的人,要是让他发现太子殿下夜半离开太子府,到时再想离开就没可能了。 “哪家的少爷,报上名来,还有你,赶紧下来。”要再不下来,管他是谁家的大少爷他都要上前直接掀开帘子看了,大半夜从南巷回来不奇怪,可马车疯癫一样在街上转圈疯跑就奇怪了。 “完了完了完了。”华服男子不断念叨,“这下要被父皇知道我偷偷离开太子府了,这都还没入宫啊,到时候父皇生气起来怎么办。” 男子脸上的神情比他急多了,他悄悄掀开窗口的帘子看了眼,外头又过来了一对巡逻队,真是出师不利,难道要就这样被认出来送回太子府去,那入宫怎么,宫里头恐怕都等急了。 正当巡逻队长要去掀开帘子时,安静的街市那儿又出现了一辆马车,随身还跟着四个侍卫,巡逻队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人是谁,朝着过来的马车拱手,“腾王爷。” 帘子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了宋珏的脸,他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车夫,冷声问他们,“怎么回事。” “忽然出现一辆不知身份的马车在街上乱闯,说是南巷回来的,正要查看。” “你们都来这里了巡逻怎么办,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宋珏摆了摆手,巡逻队长点头离开,宋珏身旁的侍卫前去稳住了马车。 等巡逻兵走远了宋珏才从马车上下来,他走到马车前,车夫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宋珏眯了眯眼站在垂着的帘子前,伸手飞快一拉,车内的情景一览无遗,太子缩在马车角落内试图遮掩自己,而那男子则是掖在一旁,神情里满是尴尬。 “六......六皇叔。”太子战战兢兢的喊了声,宋珏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还要我送你回太子府去。”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不用劳烦六皇叔。”太子赶忙摇头,宋珏退开几步看了看马,问那车夫,“怎么回事。” “马忽然疯跑了起来,根本拉不住。”车夫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再看那两匹马,呵,现在倒是老实了。 宋珏点了点头后车夫即刻驾着马车朝着太子府的方向奔去,马车内男子还试图说服太子:“殿下,如今我们从那儿绕过去也还来得及。” “你以为六皇叔不会派人跟着。”太子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发泄,气的浑身发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下好了,六皇叔这么晚出来肯定是受了父皇的命令监看我的,让他发现和让巡逻队的发现有什么区别。” “那可未必,六王爷碰巧经过也说不定。” “你才说不定,你才说不定,你才说不定!”太子接连狠狠的拍着他的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太子府了,蠢货!” ...... 宋珏命侍卫一路跟着去,回想车夫所言,总觉得这马疯的有些熟悉。 一旁的侍卫把他扶上了马车,“王爷,要等十一回来后再入宫还是?” “不用等他,我们先入宫。” “是。” 47.047.建安城初变(下) 三更天过半时本该安静的乾清宫外有了些动静,暗处一个太监手里端着一壶酒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匆匆走来,过侧殿时忽然被人扯进了角落里,未等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太监惊恐的看着擒住他的两个人,其中一人直接掀开酒壶的盖子,还有一个松开手,直接把整壶酒都给这太监给灌了下去。 为了避免太监吐出来,喝完了之后他们死死的捂着太监的嘴,直到那眼眸从惊恐到无神,渐渐不再挣扎,松脱在了他们的桎梏下。 哗啦一声人被扔在了草堆里,雪声簌簌,两个人把酒壶和盘子带走,从那角落后的隐蔽位置直接离开了乾清宫的侧殿。 不多时,华丽内殿中出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半遮掩的纱帘内坐着一个华服女子,她抬头看那两个人:“人呢。” “太子回了太子府,如今腾王爷在乾清宫内。” “废物。”纱帘内的女子动怒了,沉声呵斥,“这点事都办不好。” “太子的马车半道忽然受惊疯癫,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被拦下来了,后来还遇上了腾王爷。” “娘娘,机会还会有的,这只不过是他命大而已。”来人跪地信誓旦旦道,“娘娘放心。” 纱帘内久未有动静,半响,华服女子抬手,身旁的宫女扶着她起身后才开口:“是时候出宫了。” “是。”两个人低头退了出去,到了殿外后两个人朝着出宫的方向匆匆而去,快到宫门口时见到了等在那儿的人和马车。 空旷的广场上人影微小,两人低声回禀完,等着他们的男子神色暗沉,半响吩咐,“去查查,太子府的马为什么会忽然疯癫。” 第61节 ...... 叶国公府内,蘅芜院里灯火通明,四更天时半夏进屋禀报:“姑娘,老爷回来了。” 叶兰嫣坐在那儿,紧握着杯盏的手松了开来,长舒了一口气,神情也跟着放松,终于等到父亲回来,也就是宫中没有出事。 叶兰嫣捶了捶麻了的腿,她保持这个姿势从三更天一直坐到四更天,一直等着:“人在书房?” “是,老爷回来后直接去了昱泽轩。” “把食盒取来,随我过去。”叶兰嫣起身,蝉翘为她披上披风,出了屋子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冷,一阵寒风吹过,叶兰嫣藏了藏双手沿着走廊下台阶走到了院子中。 沿路的灯映衬在雪地里泛着暗黄,这还是新换上的灯笼,到了后半夜蜡烛点的差不多了,天色比深夜时稍稍显亮,灰蒙蒙的一层灰雾笼罩着大地。 国公府里静悄悄的,值夜的婆子也都趁机打着盹,这时辰还没有人出来扫雪,脚下瑟瑟声,叶兰嫣走到昱泽轩前,看门的婆子见是二姑娘,清醒着目送她进去。 管事推门请她进去,叶兰嫣解下披风,书房内叶知临就站在后窗那儿想事情,见她进来,迈脚走到书桌前:“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半夏布好了桌子退到了屋外,叶兰嫣笑着替他倒了杯酒:“入宫两夜您一定没吃好,女儿让厨房里备了些您爱吃的。” 这么急召入宫的哪个会有心思安安心心吃东西,叶知临拿起酒杯看了看她笑了:“就为了这个?” “爹,您把我的孝心说成另有所图啊。”叶兰嫣哼了声不服,“那我也要等您吃完了再说。” 叶知临哭笑不得:“你要听什么。” 叶兰嫣伸手轻轻摩挲着杯子,“爹您匆匆入宫两日,皇上病重,外头流言四起,这废太子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叶知临吃了几口饺子后放下筷子看着她,“这些流言蜚语不可信。” “爹如今能回来,想来是废太子的事皇上又改主意了。”叶兰嫣低头轻笑,他们有这世上最任性最情绪化的皇上,说什么废太子,不过是人到晚年胡思乱想的多,有所作为的少,一天到晚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要谋朝串位,三五不时要试探一下他们,尤其是太子,趁着生病的时候如此随性的开口就要废太子,就是想看看太子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直接暴露些什么出来。 朝上数数,历代皇帝没一个比他更任性了的,登基的时候为了巩固帝位弑杀兄弟,登基没几年因为担心太子夺位,谁知寻了什么罪名,太子被废,囚禁在太子府中最后病死;隔了几年皇上又立了个太子,九年前第二任太子被废,而如今这个是七年前册立的,如今正好二十的年纪。 太子立的一个比一个没用,皇上的心却一直处在被害妄想症中没太平过,去年太子妃生下太孙后一把年纪的皇上越发觉得不对,到最后病了就想了这一出,接连召见大臣,弄的人心惶惶后忽然下了个废太子的诏书,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自己就在那儿坐看着。 上辈子的太子就是在这天晚上受了亲信蛊惑,蠢的夜半从太子府偷偷出来到宫中试图求皇上收回圣旨,结果被人中途摆了一道,送了一杯毒酒上去又被人当众揭穿,冠了个意图谋皇篡位的罪名,最后太子彻底被废,太子妃和年幼太孙被驱逐离开,死在了半路,皇后娘娘也因此被废,打入冷宫。 得利的又是谁呢,朝中多少大臣对皇上的行为心寒,暗涌肆起,私底下各方势力初见招揽,半年之后二皇子被立为太子,萧太傅作为过去教导过二皇子的老师,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那时,她刚刚嫁给萧景铭。 ...... “腾王爷被召入宫后没多久我们就回来了。”叶知临见她实在是好奇,也猜测到了些,随口提了一句,“太子温顺。” 叶兰嫣先是一愣,随即整个儿心算是真真正正的落下了,甭管腾王爷为什么入宫,父亲一句太子温顺就说明了皇上的打算:要废就废,让他乖乖呆着他就乖乖呆在太子府里不敢动,这么听话的儿子,那暂时还是别废了。 ——————————————————————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太子的禁足令就被解除了,太子再蠢都不会提起这件事,心里头惴惴不安着往藤王府送了好些礼试图堵住六皇叔的口,后又匆匆入宫谢恩,皇上依旧病着,原本让齐王爷代转的任务也交到了太子手上,一时间太子竟显现出些前所未有的风光。 不知道私底下气着多少人,又让多少人心愿落了空,总之那几日盘踞在建安城上空的阴霾总算是散了,街市恢复了年末庆新春该有的热闹,入夜烟火齐放,冲淡着前几日的清冷。 二八这天叶国公府内叶兰嫣收到了一份来自藤王府的年礼,她的神情略显纠结,半响叹了口气看着匣子内那一尊略小些的玉佛雕,低声喃喃:“究竟要什么啊。” 昨天下午她派人把谢礼送去藤王府,是在玉器店挑的一尊药师佛,掌柜的说那是在松山寺开光过的,专保佑身体健康,她原想着腾王爷身体不好,这算是最实在心意的,可谁想今天一早藤王府送了这么个东西过来,小一号的药师佛。 信上所言,心意供佛一尊即可,王府中已有此佛像,又不能枉费她的心意,所以把她送的留下了,把原来的给她送过来了,信的后面还表达了腾王爷的真挚谢意。 “不满意就不满意呗。”叶兰嫣瘪了瘪嘴,非得用这方式表达她送的礼是多么的不走心。 看完了一封底下还有一封,翻开来后叶兰嫣的神情却没之前这么轻松了,关于上次雪崩的事,腾王爷查了些眉目出来,可看到最后叶兰嫣的神情又变的和看上一封信时一样,这腾王爷,居然不告诉她查到了什么,说他会解决! 宝珠看着自家姑娘脸色一变再变,小心的喊了声:“姑娘?” “有求于人,切莫动怒。”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嘴里重复念叨了几遍这八个字,终于把笑意给拉了回来,指了指那匣子,“收到库房里。” ...... 年三十宫中宴会,几天前还有人惶惶担心着不太平,到了三十这天下午参宴的马车纷纷入宫。 说是为了给宫中增添点喜气,操办的宫宴还格外热闹,叶国公府内叶老夫人身子不适没有前往,叶兰慧崴了脚还没恢复,跟着方氏和何氏进宫的就只有叶兰嫣和叶兰仪。 下了马车后由宫人带着前往百花宫,路上何氏遇到了相熟的夫人就一并聊着前往,叶兰嫣跟在后面看了一眼四周,太子熬了这么多年忽然得势,皇后娘娘操办起宫宴来都比以往来的有劲。 “今儿出门啊看到隔壁的彭家大门紧闭的,也不见彭夫人入宫来,打听之下才知道啊彭家又出事了,你猜怎么着。”前边儿的王夫人拉着何氏说着。 何氏语气里满是打探:“怎么了,彭家那少爷又出事了?” 王夫人声音又尖又细,说到夸张处恨不得拍拍大腿来言表一下情绪,“差不多,前天彭家少爷出城去玩,昨夜回来时遇上雪崩了,哎哟喂,三车人都给埋在雪地里,彭家大半夜的赶过去挖人,我说一早这大门紧闭的,都还没回来!” 正在看宫中雪景的叶兰嫣一愣,王夫人的话还时不时传来:“我听说啊,挖了大半宿才把人挖出来,那彭少爷的马车在最中间,挖出来的时候人都冻僵了,这正是遭到了什么祸了这是,哎我说国公夫人,听说你家二姑娘上回也遇上了雪崩,如今这天儿啊,真得少出门了,一不小心就遇上这种事。” 叶兰嫣心里涌起一抹莫名,随即嘴角微扬,低下头去看着沾在裙摆上的雪粒子,可不是,一不小心就遇上这种事。 48.048.我要当皇帝 王夫人打开了话匣子就没得停了,一路和何氏说道,作为就住在彭家隔壁的王夫人,对彭家的事知道的可别一般人要多得多,恰好碰上一样喜欢说道这些的何氏,沿途叶兰嫣的耳畔尽是她们说起有关彭家的事。 到了百花宫后两个人尚有些意犹未尽,王夫人转头看方氏身后的叶兰嫣,脸上堆满了笑,“一转眼二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说完之句话后王夫人便低声问方氏,“二姑娘的婚事可定了?前些日子有人问我打听呢,我正想找个日子上门找你去。” 方氏笑了笑,“别说我呢,你可是要当婆婆的人了。” 成功转移了王夫人的话题,说起自己那未过门的儿媳妇,王夫人又有一堆能说道的,叶兰嫣权当没听见,带着半夏出了小殿,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白蒙蒙的看不太远。 年三十的宫宴去年在御花园,今年改到了百花宫,殿外的花园中树上都系了喜庆的纸花,还有宫中暖房内养出来的一些牡丹放在雪地里,小小的百花宫打理起来要比御花园容易的多,装点也更盛一些。 不远处白菁月冲着她招手走了过来:见她神情淡淡的,有些受伤:“兰嫣你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也不理我,我发去你家的帖子你也不回,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第62节 “我之前是怎么样的?”叶兰嫣反问她,白菁月微怔了怔,想起他说过的话,她的确是变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对我不理不睬的。”白菁月认真的看着她,“兰嫣,我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你就算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也别藏着掖着,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只说的,现在你这幅样子只让我觉得伤心啊。” 四目相对,叶兰嫣认真思索了一下她说的话,放在怀里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确有想问的,她过去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兰嫣,就算是最后你不能嫁给萧家少爷,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难道你连我也不理了?”白菁月抓住她的手,眼底满是诚挚,“你若不想嫁给他了那就不嫁,只要你过的好我就高兴,虽说之前帮了你们不少,但也都是为了你。” 果然你们才是天生一对,狠得下心也会演。 叶兰嫣腹诽着,慢慢挣脱她的手藏到怀里,哈着气:“太冷了。” 白菁月眼底闪过一抹尴尬:“那我们赶紧进去吧,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 “你的亲事定了吧?”叶兰嫣没有动,转头看她,这会儿语气终于显露出了一些热络,“我听说白夫人替你定了范家的二少爷,这婚事不错呢。” 白菁月的眼底没有多少的喜悦,她点了点头,“嗯。” 叶兰嫣对那范家二少爷有些印象,生来体质有些虚,但和常人也没太大差异,性子温和,待人也十分和气,在和白菁月成亲的第二年开始范家二少爷生了一场病,之后一病不起。 白菁月在他身边侍疾一年后范家二少爷病逝,守孝三年后萧景铭把她接进宫,立她为贵妃。 说起来都是夫妻和睦的话,从不见他们吵架过脸红过,叶兰嫣想不透的是,萧景铭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约定让她能心甘情愿的等这么多年,甘心在他背后筹谋,甚至能狠下心来毒死自己的丈夫。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叶兰嫣没漏下她眼底的神情,“觉得范家二少爷不好吗,你要是不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啊。”免得你再祸害无辜的人。 “胡说什么呢你。”白菁月忽然脸红,嗔了她一眼,“那我问你,你不想嫁给萧家大少爷了,你想嫁给谁。” “那可说不准了。”叶兰嫣呵呵笑着,“今天我觉得他好,明日我觉得他也好,再过些日子我又觉得他们都不好。” 白菁月揶揄:“我怎么听闻那天从山庄里出来你们遇上雪崩,是腾王爷的人救了你们,那你时不时觉得腾王爷好了?” 最后还是提到了这个,叶兰嫣显得毫不在意:“你也说了是腾王爷的人,那我也该觉得是他的人好才对。” 白菁月细细看着她的反应,最后笑着拉她回小殿:“贫嘴,那不都是一样呢。” ...... 应付过了白菁月,这会儿小殿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有人请她们到前面的大殿去就坐,天色渐暗,宫宴开始了。 皇后娘娘今夜格外开心,反观贤妃她们就没这么高兴了,生了皇子有些底子争上一争的几位被皇上这么演一出,心跟着飘上去又掉下来,情绪能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贤妃,如今心里头还挂着她那多灾多难的侄子。 记挂着侄子还得记挂她的婚事,要给侄子找合心意的还得她出面,想到此,贤妃又打起精神,把视线转向了今晚在座的诸多世家小姐中去。 叶兰嫣无聊的看着上面的表演,过了一会儿,宫女依此而入,端着盘子放到各桌前,上面是摆盘精致的糕点,透明的薄皮下露出包裹在内的虾仁和玉米粒,表面上又浇灌了一层香气四溢的汁,勾人食欲。 可再勾人动筷子的人还是很少,尤其是坐在前面的,动上两筷子已经算多了,叶兰嫣看了看周围,心中有了主意。 等宫宴过半后皇后娘娘离开了会儿,有些人出了殿在外看烟火,有些人还留在殿内聊天,叶兰嫣带着半夏找到负责上菜的宫女,请她备了食盒把刚刚撤下来的糕点装了几样在食盒里。 ———————————————————— 从百花宫前去西宫那儿比较近,叶兰嫣有意挑了僻静些的路过去,没多久就到了那天遇到昆儿的小院子,从这院子后绕出去可以避开小宫门,很快叶兰嫣找到了平阳宫。 只要不是有人从平阳宫里出来,大过年的门口守着的人还是很容易打发,他们检查过叶兰嫣手里的食盒,对她拿出来的通融费还算满意,指了指半夏,只许她一个人进去。 叶兰嫣让半夏留在外面,进了平阳宫后,墙角边上仅挂了一盏灯,雪积的都快有半膝高都不曾有人来清理,只有中间一条狭长的道,大约是每天送饭的人经过的地方,脚印杂乱,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还没走到进后殿的门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不确定的叫喊声,叶兰嫣拎着裙子抬头看去,雪堆上露出了一顶帽子,紧接着是昆儿跑过来的身影,他冲到了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脸上尽是惊喜:“兰嫣姐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叶兰嫣差点被他冲倒,笑着扶住他,“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做什么。” “皇叔告诉我的。”宋昆指了指天空:“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到宫里放烟火。” 叶兰嫣拉起他的手,冰冰凉凉的穿的并不够暖:“我们回去看,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宋昆眼眸一亮,拉着她小心的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嘱咐她小心。 ......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很,芸娘笑着请她坐下,从床边把油灯拿到桌旁,低头纳着鞋子,宋昆站在桌子旁垫脚把食盒的盖子打开,看着里面好几盘糕点,嘴里发出惊呼声,继而转头看芸娘:“娘,我可以吃吗?” 芸娘点了点头,宋昆这才小心的把盘子端出来,先放在芸娘面前,再放到叶兰嫣面前,最后才是他自己,低头闻了闻,跑去拿了三双筷子过来,赶忙夹了个送到口中。 小脸颊塞了一个水晶饺就满了,鼓鼓的嚼着,眯眼享受极了,吃完了一个后他又连着吃了两个,这才放下筷子,余下的那些他要留着明天吃。 这么乖巧的孩子哪能不惹人心疼,叶兰嫣把面前的推给他:“我在宴会上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兰嫣姐姐我带你去看雪。”宋昆拉着她到院子里,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匹雪马,笑的很开心,“这是来福给我做的,来福还会堆雪兔子。” 叶兰嫣看他高兴的朝着雪马跑去,她也跟着笑了,平阳宫中这个小院落就像是藏在偌大皇宫中的一个秘密,他在这儿无忧无虑的生活了五六年,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姐姐你来看。” 宋昆朝着他招了招手,叶兰嫣走过去把他抱到怀里,裹进了自己的披风内,坐在院子的屋檐下陪他看烟火:“你皇叔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皇叔来看过我好几次,还带着姐姐托他送过来的礼物,皇叔问我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生活,皇叔说姐姐会照顾我的。”宋昆转头看她,澄亮着眼眸,对腾王爷说的话深信不疑,对她会照顾自己这件事也深信不疑。 真是狡诈,叶兰嫣心里默默的评了一句,笑着摸摸他的头:“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宋昆拉着她的手声音低了许多:“皇叔说我要是不离开这里就会有人要对付我和我娘,皇叔他还说,只有我能出去,娘不能走,也只有我走了娘才能安全。”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着,半响他又问她,“皇叔说我是皇子,我爹是皇帝。” “嗯。”叶兰嫣不知道腾王爷还告诉了他什么,她轻轻的捂了捂他的脸给他取暖,“你应该称他父皇。” “是不是做了皇帝就不会有人再对付我和我娘了?”宋昆看着她问的认真,“皇叔说皇帝是九五之尊,谁都要听他。” 第63节 “可以这么说。” “那我就要成为那样的人。”叶兰嫣话音刚落,宋昆握紧了拳头,语气还稚嫩非常,神情却执著的很,“这样就没人会对付我和我娘,我就可以保护她。” 叶兰嫣愣了愣,那一双年幼青稚的眼眸底下藏满了坚定,从他口中说出来做皇帝这件事好像并不太难,可就算是很难,在他眼里也是必须要做到的事。 年少轻狂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尚早,可叶兰嫣并不想说他是无知不懂事,她揉了揉他的手,搂着他笑着问,“你想当皇帝?” “对!” “那你知道当了皇帝要做什么吗?” “要让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有衣服穿暖,有地方住。” “谁教你这些的?” “皇叔教我的!” “那他还教了你什么?” “他说我不懂的姐姐都会教我。” “......”一阵沉默后,叶兰嫣笑着哄道,“来,把你皇叔和你说过的话都告诉姐姐。” —————————————————————— 叶兰嫣离开平阳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半夏扶着她朝着小宫门那儿走去,又遇到了上一回遇见的那个小太监。 平日里出入这儿的人少之又少,上一回叶兰嫣出现在这儿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太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您又迷路了?” “是啊,皇宫太大,看雪景一时间都忘记走到了哪儿。”叶兰嫣坦坦然的看着他,“这位公公,去百花园可是这条路?” 能迷路到这儿才发现,心也太大了,小太监自然是不信。可他也不傻,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遂他伸手指了指前方:“笔直走就能看到。” 半夏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个小银锭,叶兰嫣走过小宫门,回头冲他笑了笑,“辛苦公公了,这么冷的天买口酒喝也好。” 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前边也不知哪个院子门口出现了一抹身影,腾王爷身后雷打不动的跟着两个侍卫,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多久了,叶兰嫣总有种他是在等自己的感觉。 正好叶兰嫣有问题要问他,也不等他先开口,叶兰嫣诚恳着态度:“劳烦腾王爷了。” 宋珏硬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抹揶揄,神情自若的走在了前面:“无妨,,顺路。” 他还是走得很慢,叶兰嫣还记得雪崩时他把自己拉出来的情形,心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开口关切问候他一下,走在前面的宋珏先开了口:“叶姑娘的谢礼本王已经收到了,昨日管家将它供奉在了佛堂内,多谢叶姑娘一番好意。” 叶兰嫣嘴角微抽,用得着信上说了之后当面再挤兑一回么,她也不是吃素的啊:“俗话说心诚则灵,王爷喜欢我就放心了。” 宋珏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叶姑娘去平阳宫了?” 见他终于拉回了正题,叶兰嫣正色:“腾王爷,您和昆儿说了些什么?” “说了应该说的。”宋珏淡淡道,“他和别的皇子不一样。” 严格来说,他现在连皇子都还算不上。 叶兰嫣抬头看他:“彭家二少爷遭遇雪崩的事您可知道。” 宋珏低低哦了声:“可能是坏事做多遭了报应。” 叶兰嫣看着他的侧身,半响她敛着笑意撇开视线,那就当他是遭了报应罢。 ...... 此时已经快走到百花宫了,叶兰嫣再度言谢,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一会儿没说话的腾王爷忽然状若无意的说了一句:“若是叶姑娘是在费心想不出如何答谢,本王倒是有个建议。” 叶兰嫣的脚步生生停在了那儿,她转头微笑:“王爷请说。” “求佛不如求己,入冬后久坐易冷,若是叶姑娘有心关心本王的身子,不如亲自动手做些什么。” 叶兰嫣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他还真是要求的理所当然啊。 随即又是腾王爷似含着些笑意的声音,“叶姑娘觉得如何?” “行啊。”叶兰嫣恢复了神色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王爷您请留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宋珏笑了,他怎么觉着她是气呼呼着走的。 身后的侍卫扶住了他朝着另一边走去,宋珏轻啧了声,“李邢,你说会不会是她。” 李邢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太子府那些马都被人喂了药,其症状和当日马场内叶家六少爷骑的那一匹相似。” 若真是她,能想出给太子的马下药这种事来也是有趣,更有意思的事,她这药下的刚刚好啊。 49.049.失踪的孩子 宫宴结束后马车纷纷出宫,百花宫这儿也安静了下来,昭阳宫内,两个宫人服侍贤妃躺下,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挑剩下的五六本名册。 侍奉在旁的宫人正要拉下垂帘时,外屋一阵脚步声,过了没多久守在门口的宫人进来禀报:“娘娘,西宫那里出事了。” 贤妃这才合衣躺下,听见这样的禀报脸色一黯十分的不愉快:“谁出事了!” “芸娘的孩子不见了。”宫人跪在地上回禀,也不敢说是九皇子。 贤妃抬手,宫人扶着她起身后为她披上了外套:“谁把这消息传过来的。” “半个时辰前芸娘在平阳宫里闹着要出去找孩子,西宫那里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没见着人影,听说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一直没回去。”宫人上前搀了她一把,“之前偷跑出去玩都会自己回来,这一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贤妃原本还平静的神色因着宫人的最后一句话有了变化:“更衣。” ...... 第64节 贤妃到平阳宫时芸娘已经几度哭晕过去,被婆子拍醒了后她迷迷糊糊认出前面站着的人,用尽浑身力气扑到了那人的脚下,呜呜的哭着,说不出话,只能写在眼底,尽是焦急。 宫婆子怎么拉芸娘都不肯放开,她祈求的看着那个穿衣华贵的女人,伸出双手不住比划着,想要让她帮自己去找孩子。 贤妃嫌恶的抬脚踢开了她,看了一眼这个被芸娘弄的像模像样的院子:“今天谁来看过你们?” 芸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一心想要找到偷跑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的儿子,她望着贤妃,泪水不住的流着,伤心透了。 贤妃冷冷的看着她:“你把人藏哪里了,不要以为离了这平阳宫躲起来就没事,你这样大吵大闹的不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你为他生了个儿子。” 芸娘摇头,跪在地上无声哭着,她比划着事情的经过,一旁的宫人转达着她的意思,今天入夜时昆儿想看雪,她就让他自己在平阳宫里玩,半个时辰后他离开了平阳宫,芸娘知道他不会走远,可后来一个时辰过去孩子都没回来,芸娘开始着急了,找遍了平阳宫上下都不见人,她又出不去,后来宫宴都结束了孩子还是没回来,芸娘知道他肯定是出事了,可她不会说话又出不了平阳宫去找人,只能哭闹引人过来,替她把孩子找回来。 一个母亲丢了孩子是如何的心急,芸娘就是如此,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依靠,如今却不见了,生死未卜之下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急疯到失去理智。 只不过芸娘的伤心贤妃看着无动于衷,在平阳宫内搜查的宫人送上来了一段从衣服上拉扯下来的小缎,是在平阳宫内墙角的一个洞口找到了,洞口周围脚步凌乱,洞口的雪也被人挖开了,看那情形是有人钻出去过。 芸娘看到宫人把那小缎布拿出来眼神几近疯狂,她朝着那宫人扑过去,还未来得及扑到就被人压制了下来,紧接着就有人匆忙前来禀报,在西宫外的花园池塘旁发现了一只埋在雪地里的鞋,鞋上缝缝补补打着不少补丁,鞋子附近几步远的地方还落着半块没吃完的糕点。 “啊!!”芸娘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她直挺挺着身子,瞪大着眼眸晕了过去,贤妃看了一眼那小缎面和鞋子,再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芸娘,嘴角勾起一抹冷酷,扫去了心底最后一点疑虑。 “娘娘,要不要去池塘里打捞一下。” “打捞什么,要是真把尸首给打捞上来了岂不是让皇后她们有话说。”贤妃早就有打断要找机会弄死这对母子,如今不是更好,“冷宫里死个人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芸娘她怎么处置。” 贤妃如今看芸娘就犹如看一个蝼蚁:“就让她一辈子活在这地方,慢慢的念想她那宝贝儿子。” ...... 贤妃带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阳宫,没有人管晕倒在地的芸娘,良久后一个太监匆匆到了平阳宫,进了屋后将她扶了起来,此时已经醒过来的芸娘靠在床边,冻的嘴唇发紫。 来福端了一碗热水放在她手上让她握住,替她拉过被子盖上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芸娘颤抖着手紧紧握着碗不吭声,来福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放在桌子上,看她这样又叹了一口气:“你一直都是有主意的人,当年不让你留下这孩子你硬是要留,现在却又能狠下心让他离开。” 芸娘抬手慢慢的喝了一口热水,她转头冲着来福笑了笑,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她的孩子活下去而已。 ———————————————————————— 建安城的最后一场雪在初八这天停了,一早阳光出奇的好,叶兰嫣清早出门上了马车朝城北去,中途路过集市的时候还下车买了些东西。 马车进了巷子后绕了不少路,最后停在了巷子内的一个路口,半夏扶她下来后还得往里走一段路才到那个小院落。 给她开门的是个面相慈和的妇人,和她一同迎接自己的还有两只小奶狗站在妇人身旁,摇晃着尾巴看着自己,叶兰嫣微微一怔,后头院子里还有清早从圈舍内放出来的家禽,围墙筑起的院子内坐落着三间屋舍,有着个不大的后院,后头接着山坡,上去就是一整片的树林。 叶兰嫣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直到昆儿从主屋内出来朝着她跑来,叶兰嫣看着那两只一路跟随的小奶狗,再看看被绑在墙角树上一直朝着她狂吠不止的大狗,心情难以言喻。 主屋旁的厨房里又走出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只扑腾的鸡,另一只手还拿着刀,他和妇人一样,看到叶兰嫣后笑呵呵的,只说让她快进屋去。 耳畔是昆儿高兴的说话说声,叶兰嫣被他拉着进了主屋,叶兰嫣看着屋子内的陈设,恍然觉得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叶姑娘。”门口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叶兰嫣回过头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滕王爷身边的侍卫。 “王爷吩咐,过些日子就会安排他去城北的私塾念书,叶姑娘若是要另行教导,还请叶姑娘去湘苑。”李邢说话很快,三言两语就把王爷教导的事给说完了,末了站在门口等着叶兰嫣给答复,叶兰嫣看跟随进来的一男一女,这都是藤王府的人,特别安排在这儿照顾昆儿,几个月前买下了这院子,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对附近的人说是一家三口刚搬到这儿生活,以买菜为生。 “李侍卫所说的湘苑是?” “那是王爷的别苑,李老夫妇俩替别苑每天送菜,叶姑娘可以在湘苑里教导他,不会有人打扰。” 叶兰嫣点了点头看向那李平夫妇:“不必送去王爷那儿,我在城北这儿刚好有一处别苑,以后就带孩子去那儿。” 李平夫妇俩面面相觑后答应了下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听叶家二姑娘的话,自然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李邢这儿得到的命令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眼底难得露出一抹困惑,看了看叶兰嫣,叶姑娘改了主意,王爷的安排岂不是白费了? 50.050.谁说没人疼 李邢心里想什么叶兰嫣不知道,她只知道腾王爷的别苑不能去,她这会儿已经得了腾王爷这么多的帮助,不能再往下欠了。 在小院里留了会儿后叶兰嫣准备去别院看看,李邢还在琢磨是不是该替王爷开口说两句话,直到把人送出巷子他都没琢磨完,手里捧着个叶兰嫣临走时托他转交给腾王爷的谢礼,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趟家。 李邢的妻子林氏刚哄睡了孩子,见他这个点回来惊讶的很,低声问他:“是不是有别的差事。”上回这样半道回家还是因为要离开几日特地来道别的。 李邢把匣子放在桌上,想了想看她:“王爷前几日派人收拾了湘苑,昨日还添置了一些东西。” 林氏嗯了声:“你说是王爷要邀贵客前往。” 李邢看着她,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神情里露出一抹温和:“如今那贵客不去别苑了。” “你说的可是叶家二姑娘?”林氏抿嘴笑着,看他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笑着给他倒了茶,按他坐下,“我与你成亲两年可从未听你提起过别的女子,唯独两次都是关于叶家二姑娘,还是王爷命你去办的事。” 看自家媳妇一脸聪慧样,李邢不由觉得找到了可以解决问题的人:“那该怎么劝。” “榆木脑袋。”林氏拍了拍他的背失笑,“王爷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若是叶家姑娘不答应,你也就照实传达给王爷,那能是你操的了的心呢。” 作为王爷身旁忠心不二的侍卫,李邢自认为能尽他所能替王爷排除万难,可就这事儿上,他好像一点儿劲都使不上。 看着丈夫难得有这纠结的情绪,林氏乐不可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叶姑娘的谢礼。” “那你还不快送去。”林氏推他出了门催促他赶紧回腾王爷,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讨媳妇还替王爷出主意呢,简直就是瞎操心。 ...... 李邢很快把东西送到了藤王府,书房这儿,宋珏靠在卧榻上,双腿平着搁在竹席上,傅文靖正在施针。 竹席下是空的,放着个蒸薰的炉子,屋子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艾薰香气,其中还有数味说不出名的药。 第65节 屋子里并不安静,傅文靖拔了前面施下的针放到一旁药童手中的碗里,抬头看了一眼宋珏,见他淡然着神情看着书,忍不住道:“你还真是心宽,竟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宋珏放下书看了他一眼,视线在自己的腿上撇过,不在意的程度就好像腿不是他的。 “你要是不在意神医来了都治不好。”傅文靖气结,作为一个大夫再没有比遇到这样的病人更生气的了,闹什么这是,“不是我说你,什么事都要适宜适量,你如今的情形不适合多走动,再坐一阵子轮椅。” 宋珏显然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见李邢进来,视线落在他手上的匣子,点了点头后李邢打开了匣子,把里面用绸布包裹的东西送到了宋珏的面前。 傅文靖的视线也跟着被吸引了过来:“什么东西。” 绸布只是简单盖着,宋珏掀开两角露出了墨色的云锦,待全部掀开来,绸布上放着一对护膝,样子不漂亮做的却很工整,也不知里面添了几层的棉,抹在手中舒软温和,里层添了短绒,套在腿上时就不容易掉下来。 “谁的针线活。”傅文靖嗤了声,这简直比他那八岁小妹的女红还要差。 宋珏伸手在护膝内摸了摸,转头看他,眼神微闪:“你娶亲过?” “还没。” “可有人送你这些?” 傅文靖一愣:“没有。” 宋珏嘴角扬起了一抹不经意的笑:“那你嫌弃什么,你连送给你的人都没有。” “......”傅文靖觉得自己来这儿就是找虐的,小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同情心泛滥到要和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他做朋友;之后跟着祖父学医,他又为什么作死到想要治好他呢;到现在眼前摆着就是个天底下最任性的病人,他又为什么自讨苦吃跟个老婆子一样在他身后念叨着替他操心。 傅文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后拍了拍药童的肩膀嘱咐:“一炷香后拔了它们,再熏一炷香的时辰。” 说罢傅文靖朝着书房外走去,他必须透气,他要再不出去透透气,他会被他活活气死! ...... 药童见主子走了,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宋珏一眼,平日里他就负责端盘子,除了端盘子还是端盘子,让他来替腾王爷拔针,少爷他没糊涂吧。 宋珏看着手里的这一对护膝心情不错,转头看李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叶姑娘很感谢王爷的安排,不过她说她在城北另有一处别苑,无需去王爷安排的湘苑。”李邢说完后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随后脑中又转了一遍出门时媳妇说过的话,“这是叶姑娘让卑职送过来的。” 宋珏当然知道是谁送的,他再度看了看手里的护膝,并不在意她另选了别苑的事,吩咐那药童:“把你家主子叫回来。” 药童出去许久后傅文靖才肯回来,此时时辰也差不多了,傅文靖拔完了针看着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到时得怎么谢?你还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事。” 还不了才好,宋珏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傅文靖没好气的给他盖上毯子:“我要出去一阵子,这些日子我让石太医来给你施针。” 宋珏从来不问他去做什么:“把齐五带上。” ———————————————————————— 十五元宵后叶兰嫣忙碌了起来,时常出入在巷子里不方便,叶兰嫣只能每隔几日前去别苑,三月末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方氏近些日子时常会找她商量宴会的事,更是没什么闲暇。 二月开春三月已是春意盎然,这是踏春的最好时节,十二这天布庄里的掌柜送来了叶兰嫣定做的衣服,装了两个大匣子运送过来,开箱后是里外两件衣裳。 淡粉的内衬外穿上裹胸长裙,腰上系着内衬一样颜色的带子,细看下那带子间还缠绕着缕缕金丝,镶着几颗并不夺目的珠子,垂挂在侧身。薄金色蚕丝做成的裙子线条流畅,裙内淡雅浅黄的布外两层蚕丝,风一吹轻盈欲飞。 外衬的一件小衫刚刚穿到裹胸下方,领口处的花扣设计的尤其别致,两块翡翠镶在花扣内,周边用翠色绕开,再以浅黄浅粉兑色,勾勒了几朵精巧的花在花扣边上。 这似是春蔓的一幅画,经由布庄几位裁缝师傅的搭配,华贵的金蚕丝穿在她的身上还显露出一些俏皮味儿来,机灵又可爱。 叶兰嫣换下衣服让掌柜带回去修尺寸,过了没多久,玉清园那儿方氏派人请她过去一起看菜单。 ...... “你看这如何。”方氏指了指列出来的一些主菜,叶兰嫣见旁边摆着的厚厚一叠,不由笑了,“母亲,不过是一次生辰宴。” “这可不止是一次生辰宴。”方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姐姐出嫁前也理过这样的事,这回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叶国公府嫁了个大小姐,后头还有七位小姐未出阁,好几个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要借此机会让她们出来见见,还要借此机会扫一扫去年的那些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叶兰嫣明白父亲的意思。 “你大哥过几日也该回来了,一早宋家送的东西已经到了府内,等会儿你回去看看。”方氏拿出另一份菜单递给她,“你看看。” 听闻宋家也送了东西过来,叶兰嫣显得有些诧异,早在当初祖母要给父亲娶填房的时候宋家就扬言要和叶家不再往来,这些年来除了大哥之外她都不曾去过阳城,前几年外祖母过世后舅舅曾来过一趟报丧,之后逢年过节多了个礼节性的往来,上辈子她生辰的时候可没收到过这些。 从玉清园离开后东西已经抬到了蘅芜院,三个箱子放在外屋中,半夏把礼单递给了她,叶兰嫣看下来,竟都是送给她的。 打开三个箱子,里面除了字画外还有三个锦盒,一个锦盒内放着一套面饰,另一个内放着一支金钗,另外的一个锦盒内则是一只冰花芙蓉玉的镯子,通体淡粉,通透温润。 “这镯子怎么只有一只。”宝珠仔细的看了看礼单,上面除了字画外就只有这三个锦盒了,而锦盒内到底放着一对还是一只并没有明说。 “还有一只在姐姐那里。”叶兰嫣拿起镯子的手还有些颤抖,她慢慢的将她套到自己手上,这是外祖母传给娘亲的冰花芙蓉玉,后来娘亲去世后宋家到叶家就拿走了这对镯子,大姐姐及笄那日宋家派人送来了一只。 上辈子她并没有收到过这只镯子,别说是她生辰送礼,就连大哥娶亲时宋家都没人前来,后来萧景铭登基为皇也没拿宋家怎么样,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没什么威胁。 对叶兰嫣来说这镯子还有不一样的意义在,那除了是娘亲的东西之外还是外祖母那几代传女不传子的认同。 叶兰嫣小心的把镯子放回锦盒内让蝉翘拿到内屋好好收着,再看那几箱子的书画,那是宋家,娘亲去世后和叶国公府断了来往,也是她和姐姐再也未曾踏足过的地方,可如今,她也该找个机会去阳城看看。 ———————————————————————— 三月二十七,叶兰嫣十六岁生辰,叶国公府设宴。 51.051.如了谁的意(上) 早莺争暖,春色如沐,一早的叶国公府外就是一副热闹的景象,马车停靠了一排长龙,说是叶国公府二小姐的生辰,可前来参加宴会的很多却不是冲着叶兰嫣而来,不过也是借着生辰的名头前来结交。 蘅芜院内崔妈妈刚刚替她梳好头发,看着铜镜内自家姑娘的模样,崔妈妈不由感慨:“又长了一岁,一晃这么多年,就快要看着姑娘出嫁了。” 第66节 宝珠从外走进屋,语带兴奋:“姑娘,外头来了好多客人呢。” 刚说完,方氏派了胭脂前来询问她是否准备妥当了。 起身后蝉翘取来锦盒拿出里面的镯子替她戴上,叶兰嫣抬手看了看:“宋家可派了人?” 胭脂摇摇头,帖子是送过去了,但宋家只派了人过来送礼,并未派人前来参加宴会。 叶兰嫣点点头跟着她出了屋,方氏正在前院等着她,见她来了,笑着拉了她的手:“随我来。” 方氏带着她去见今天受邀前来的宾客,昌平侯府夫人,定远侯府夫人,李国公夫人,杨大学士夫人,还有叶兰嫣未曾见过的平陵王世子夫人。 紧接着方氏又带她见过了礼部尚书陈夫人,还有那天在宫中说了不少彭家事的王夫人,随后与在场的还有几位夫人打了招呼,门口那儿迎了别的客人进来,方氏笑着前去,始终把叶兰嫣带在身边。 叶兰嫣全程乖巧懂事的跟着,对方先提到她了就笑,方氏提及了就打招呼,不说则是安安静静的跟着,站在那儿宛若是一幅画。 没多久叶兰欣陪着齐夫人到了,方氏带着叶兰嫣前去迎接,已经结了亲家自然是亲上加亲,叶兰嫣笑着和齐夫人打了招呼,继而走到叶兰欣身旁挽住了她,撒娇道:“怎么现在才来啊。” “原形毕露了啊。”叶兰欣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站好了不许这样。” 叶兰嫣瘪了瘪嘴,她都憋了一路了,脸都快笑僵,那些夫人哪个不是嘴上夸着心里打量的,眼神里那审视的意味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看她还委屈上了,叶兰欣哭笑不得,一旁齐夫人笑着替叶兰嫣说话:“我们说些事,不用你们陪着。” 都得了齐夫人应允了叶兰嫣哪里还等呢,拉着叶兰欣回了内院,路上恰巧碰到带着叶兰仪出来的何氏,叶兰欣笑着打招呼:“二婶。” “兰欣回来啦。”何氏看到叶兰欣笑的很高兴,随即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亲昵握着她的手语气诚挚,“二婶无时无刻不盼着你早日给齐家添子嗣,到时候啊二婶一定包一份大礼。” “那就先谢过二婶了。”叶兰欣笑的温和,何氏捏了捏她的手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可别让二婶等太久了,说起来齐女婿应该是齐家独子,这都快半年了,可得抓紧。” “二婶说了是大礼,那一定能比母亲准备的还要打,我之前才听母亲说过要替姐姐打两套足金的全副给将来出生的孩子。”叶兰嫣笑盈盈的看着何氏,“二婶起码得准备三套啊。” 何氏笑意一僵,一旁叶兰仪看到她穿的这身衣服心里又羡慕又妒忌,哼了声:“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原来不是,我原想二婶这么客气呢。”叶兰嫣凉凉的反讽,进门一月就有了身孕这件事也值得她说上这么多年,满建安城又不是只有她。 “二婶哪里能和你母亲比,如今可不能说。”何氏很快恢复了笑靥,拉着叶兰仪和她们道别,“你们聊,我们去前面看看。” 叶兰嫣看二婶一副急着要带五妹去见见各家夫人的样子,回头看姐姐,笑眯眯的打趣她:“姐夫一定心想,再晚些时候生才好呢,若是有了孩子姐姐的心可不全在他身上了呢。” “你胡说什么呢。”叶兰欣被她闹了脸红,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净说这些话。” “我说什么了?”叶兰嫣无辜的看着她,“我说姐夫想多和姐姐独处啊。” 叶兰欣瞪了她一眼:“将来看谁收拾你!” 叶兰嫣咧嘴笑着,无赖的很:“看呗看呗。” ......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前面齐夫人派人来请她回去,叶兰嫣带着半夏和宝珠前去花园内招待客人。 叶兰嫣相熟的朋友并不多,从她这儿发出去的请帖也就寥寥数张,花园内刘临湘和恭倾茹来得较早,因着上回在荼花山庄给庄主伴曲的事,刘临湘还惹了不少小姐们的好奇,围着她就问她是怎么认识荼花山庄庄主的,又是哪里来的机会能给他伴曲。 最犀利的问题还是来自于端家三小姐,她微仰着头看着刘临湘,眼底那一抹居高临下毫不掩饰:“你的邀请函哪里来的,以你的身份荼花山庄怎么会给你发邀请函。” 几位围着的小姐跟着点点头,觉得端悦楹的话十分的有道理,刘家那点儿官怎么够资格接到邀请函,就算是有那也是刘家大老爷的孩子,刘临湘的爹就是个经商的,她哪儿有资格。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言庄主了,那也不对啊,前几年怎么没看到你呢。”其中一个忍不住发问,能给言庄主伴曲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那天她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端悦楹哼了声:“她哪里会认识言庄主,肯定是叶兰嫣帮她的。” 几个人神情恍然,刘临湘和恭倾茹自然清楚端家三小姐为什么会这么说,松山寺那回可不就是当了她的面编了一出瞎话,端家三小姐一定是觉得她们和叶兰嫣关系很不错才会这么认为。 “你们说我呢。”叶兰嫣笑眯眯的站在她们身后开口,几个人回头看她,脸上的神情都各不一样,端悦楹先是不屑,随后脑海里闪过她苦苦遗憾的神情,轻哼了声撇过脸去不看她。 其中和叶兰嫣并不熟的也大着胆子问她:“你和言庄主认识?” “不太熟。”叶兰嫣笑着摇头,“我想应该是言庄主赏识临湘的琴艺才让她伴曲的吧,否则谁能说得动言庄主呢。” “说的也是,以前长公主邀请他都不肯去呢。”几个人很快接受了叶兰嫣的说话,比起叶兰嫣有那本事能够做到别人做不到的,她们更愿意相信是刘临湘得了言庄主的赏识,毕竟那言墨是如此有个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人说动呢。 “今日请了罗家班的人前来唱戏,不如我们去戏园坐坐。”叶兰嫣笑着邀请她们前去戏园,听到是罗家班众人有了兴致,就连端悦楹也露出了些喜欢的神情,叶兰嫣命宝珠带路,这厢又有人前来请她,说是白家三小姐在随园等她。 —————————————————————— 叶兰嫣到的时候白菁月站在随园门口赏花,见她来了,笑着挽住她:“你陪我走走。” “各家小姐都在戏园内听戏,你在这儿做什么。”随园也不是安排女眷的地方。 白菁月牵起一抹笑,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亭子 ,显得心事重重:“那边人太多,这儿安静些。” “出了什么事。”叶兰嫣被她挽着走进了亭子,坐下后白菁月强颜欢笑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红了眼眶,像是饱含了莫大的委屈。 叶兰嫣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抬手替她倒了一杯茶,白菁月也只是拿在手中没有动,过了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微哽:“你觉得我这桩婚事如何。” “不差。” “是啊,不差。”白菁月吸了一口气撑出笑意,“可也不见得有多好不是么。” “自怨自艾可不像你。”叶兰嫣语气淡淡的,显然是不信她会哀怨自己的婚事。 “是啊,不像我,那我们以茶代酒,你陪我喝几杯。”白菁月一口喝下叶兰嫣刚刚倒的茶,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模样倒真像是要一醉解千愁。 叶兰嫣轻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白菁月却不满意,抬手掂了掂她手里的杯子,叶兰嫣迎着就喝了一口到嘴里,白菁月笑了:“怎么,你真以为这是酒啊,还喝的这么小心,就算这真的是酒也灌不醉你。” 叶兰嫣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随后把帕子捏回了怀里,看她红着脸颊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喝了酒。” 第67节 “我倒真希望我喝了酒,醉了就没事。”白菁月盈盈着双眸看着她,说不出媚人,又藏了几许情绪在里面,最后抬起手又给叶兰嫣把茶倒满,直直的看着她,“你陪我喝。” 叶兰嫣心念一动,拿起杯子:“一起。” 看到她也举起了杯子,叶兰嫣拿着帕子的左手微遮,小指轻勾把帕子挪到了嘴角,在她仰头的那一刻慢慢的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左手,把沾湿的帕子放入了袖口中。 52.052.如了谁的意(中) 亭外鸟雀脆鸣,风吹入亭子里还带着些初春的凉意,白菁月时而提起以前的事,时而看叶兰嫣,见她神色如常,视线在她手中的杯子上闪过,低头见掩着眼底的情绪。 “茶凉了。”白菁月拿起茶壶想给她再倒一杯,叶兰嫣抬手微侧了侧,“今天风大,吹的满是灰尘的,宝珠,把这些换了重新沏一壶茶过来。” 宝珠直接把桌子上的茶壶和茶具都撤了下去,连带着白菁月手上和叶兰嫣手上的杯子,白菁月神情坦然的很,伸手轻轻托了托额头:“在外呆久了是觉得有些冷,不如我们进屋去吧。” 亭子隔壁就是小阁楼,本就用来安排客人休息,叶兰嫣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噙着一抹笑:“好啊。” 两个人起身后到了小阁楼,屋子内的桌上是一早府里就准备妥当的点心和茶水,宝珠拎了热水过来泡茶,屋子里还焚着淡淡的青檀香气,白菁月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站在屋内放装饰的架子前,看新摆上去的珊瑚台,笑着问她:“你大哥这回给你带了什么?” “都是些寻常的,没什么稀奇。”叶兰嫣没有走过去和她一起看,白菁月只在架子旁站了一会儿走了回来,快走到桌子旁时她忽然脚下趔趄,踉跄了一步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叶兰嫣起身去扶她,距离她比较近的宝珠快了一步把她扶起来,这时白菁月的丫鬟才后知后觉,低着头从宝珠手里扶过自家小姐,坐在了桌子旁。 白菁月满是歉意:“路都不会走了,好好的还会跌倒。” 那丫鬟蹲下身体替她揉脚,叶兰嫣瞥了她一眼,示意那丫鬟:“会不会肿了,屋子里又没有别人,还是掀起来看看好。” “不碍事的。”白菁月遮了遮让丫鬟起来 ,叶兰嫣起身却要宝珠把白菁月扶起来扶到窗台边的坐榻上,神情认真严肃,“这可不能忽视,万一伤的厉害呢,坐这儿看方便些,你靠着。” “我真的没事。”白菁月推了推,宝珠已经走过来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往坐榻走去,那丫鬟飞快的看了白菁月一眼,伸手赶忙扶住她,两个人搀着她到了坐榻旁扶着坐下,又把她的脚架起来,底下还垫了个软垫。 宝珠应叶兰嫣的吩咐把茶杯从那边拿到这边坐榻前的小桌上,丫鬟脱下她的鞋子看,脚踝那儿自然是没什么事,只是走的不小心跌了下并未伤及筋骨,叶兰嫣看在眼底,笑着把其中一杯茶放在白菁月面前:“你不是觉得冷么,喝着暖暖身子先。” 白菁月抬手正要去握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抓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再看叶兰嫣抿着笑一副关切的看着她,视线在叶兰嫣手里的杯子那儿略过,暗道不妙。 “刚刚是不是拿错杯子了。”紫砂的杯子上没有任何雕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而且刚刚她那杯也没喝过,白菁月回想刚刚叶兰嫣执意要把自己扶到这儿的情形,心间的怀疑像是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把杯子换了。 “是么。”叶兰嫣有意握住手里的杯子笑着否认,“不会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仔细观察着她反应的白菁月见她下意识握紧杯子,更是认定了她心里在紧张,笑着摇头:“我那儿刚刚抿了一口,可不好让你喝我的杯子。” 叶兰嫣低头看了眼,这么看好像是手里的稍微浅了点呢,眼神闪了闪她笑着把手里的和白菁月手里的杯子换了换,随即抬起那杯茶抿了口,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愉悦:“新茶格外的香,你尝尝。” 白菁月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她怎么看起来更开心了?难道她刚刚没有换,现在她手里的这杯才是她的。 “你怎么不喝?” 耳畔传来叶兰嫣轻笑着的催促声,白菁月蓦地抬头,视线撞入了她的眼底,仿佛是看到了她了然一切的神情,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又似是诅着魔咒,张牙舞爪的逼迫着她把眼前的茶喝下去。 “还热着,没凉啊。”叶兰嫣伸手轻轻碰了碰杯子视线直直的看着她,笑意溢不进眼底,玩笑似的,“你该不会是怀疑这茶有什么问难题吧?” “怎么会。”白菁月手一抖,脸上的笑牵强了几分。 “那怎么回事,刚刚在亭子里要把茶当酒喝的是你,现在拿着杯子犹犹豫豫的又是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叶兰嫣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略带审视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没呢。”白菁月拿起杯子,脸颊泛着一抹紧张后的苍白,她瞥见叶兰嫣手里少了一半的茶水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而在她逼人的视线里她不得不把茶喝了才能气氛转圜过来。 握着杯子的指尖轻颤,薄绿透明的茶水离她越来越近,白菁月的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就在杯中的液体快要触及到嘴唇时,忽然白菁月的脚一抽,握着杯子的手跟着一抖,顺势的,杯子里的茶水朝着一旁倾倒下去,全数倒在了替她穿鞋的丫鬟脸上。 白菁月又很快捂住了脚踝脸上露出一抹疼痛,另一只手拿起帕子迅速擦去了刚刚沾在嘴上的茶水,丫鬟来不及抹一把脸忙替她揉腿,屋子里满是她的关切声:“小姐你怎么样了。” “刚刚抽疼了一下。”白菁月的脸色又泛了一抹绯红,额头上密布着一层薄汗沾湿了头发,整个像是劫后余生的幸存。 “可惜了。”叶兰嫣轻轻嗫了一句,“这么好的茶。” 白菁月心尖一颤,看已经倒了的茶最终是松了一口气,张了张口还欲说什么,叶兰嫣已经抽身起来,吩咐宝珠去拿药。 “我看你还是留在这儿休息吧,要是在外忽然抽了筋,让人瞧见岂不失了颜面。”狗急跳墙,丢脸的事做一件就够了。 叶兰嫣出了小阁楼,白菁月的神情从苍白转为狠意,转头看不住擦着脸的丫鬟,脸色更沉。 ...... 叶兰嫣走后没多久萧景铭出现在了随园内,萧景铭没有进小阁楼,而是从阁楼边上的亭子这儿绕到了小阁楼后面的窗边,此时随园内并没有别的客人,也没几个侍奉的人,没进屋去的萧景铭并不受人注意。 只是连萧景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到小阁楼后的窗边没多久,一抹身影悄悄的站在墙角出看着他的背影,他在那儿站了多久那身影便望了多久。 —————————————————————— 叶兰嫣回到了前院跟在方氏身后陪着她见客,午宴开始后方氏已经带着她见了一圈。 今日来的不少人都是冲着和叶国公交好而来,如今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唯有越接近皇上的才越清楚动向,建安城中许多官员都等着要站队,这年头站错地方就意味着满盘皆输,所以他们纷纷前来探听口风。 方氏只带她见了女眷这儿,宴会过半时叶兰嫣出了厅堂叫了宝珠过来:“四姑娘人呢。” “听闻是身子不适回内院休息去了。”一上午宝珠也没见着四姑娘几面,比起二夫人一直待在身边的五姑娘,四姑娘今天可低调了许多。 “派个人去看看。”叶兰嫣不信今天这样的日子四妹会放过机会,魏姨娘早在几天前就为今天的事绞尽脑汁的想着出彩的主意了,只可惜叶家不兴让女儿出来展露展露的法子,否则今天她怎么都得又是琴艺又是书画。 宝珠离开后没多久走廊那端匆匆过来一个脸生的丫鬟,看到叶兰嫣后显得很着急:“叶姑娘,我家小姐忽然闹了肚子,这可怎么办啊。” “你是谁的丫鬟?”叶兰嫣回头看了一眼厅堂内,该坐的人也都坐着,并不少谁。 “我是刘家小姐的丫鬟,姑娘您不记得我了吗?”丫鬟引着她下了台阶,神情紧张,“我家小姐刚刚不知什么缘故闹了肚子疼,可有不敢声张,所以命我来找您。” 叶兰嫣叫了厅堂外守着的丫鬟进去看,没多久之前还在的刘临湘确实不在了,与她一起的恭倾茹也不在厅内,看起来是像有什么事临时离开了一阵。 “我的确不记得临湘身边有你这样的丫鬟。”叶兰嫣收回视线看着那丫鬟,“她们现在何处?” “就在莲园里休息。”丫鬟眼神闪了闪指着外院的小花园,“我带您过去吧。” 叶兰嫣眯眼笑着:“好啊。” 第68节 带了半夏和香薷前往,前面的丫鬟走的十分急促,时不时回头看她生怕她会消失不见,快到莲园门口时叶兰嫣忽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丫鬟走了一阵发现后面没有动静了,转过身看她:“叶姑娘,就在前面了。” 不等她说完半夏和香薷走过去抓住了她把她拖到了一边,丫鬟一脸惊慌的看着叶兰嫣:“叶姑娘?” “说吧,到底是谁在那屋子里。”叶兰嫣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视线扫过她头上戴着的一支极普通的银钗,“装样子也得像一点,刘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会戴这种东西,谁在那屋子里。” “我不知道。”被人这么压制住丫鬟早就吓呆了,挣扎下腰间掉下来一只钱袋子,半夏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小银锭,加起来一共十两银子。 “不肯说就拉你去前面认认,看看是哪个小姐的丫鬟。”叶兰嫣随即让香薷松开她,任由她瘫在地上,等她转身要走时,那丫鬟冲了过来跪在她面前,低着头求饶,“叶姑娘,我真的不知道那屋子里有谁,是有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来找您过来的,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谁给你的银子。” “我......”丫鬟抬起头想了想,有些拿捏不稳到底是谁,耳畔传来了叶兰嫣轻轻的提醒声,“是不是白家三小姐身边的丫鬟?” 丫鬟眼底猛的一亮:“是,是白家三小姐,是白家三小姐。” “那你记住了。” 叶兰嫣捏着手里的银子让香薷先把人带下去,回到前厅正要派人去找,宝珠来了,走的太急还气喘吁吁的:“姑娘,四姑娘刚刚去了莲园。” 53.053.如了谁的意(下) 屋子内光线很暗,卧榻上躺了一个人,眯着双眼的脸颊带着一抹醉酒的红晕,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没多久开门声传来,似有轻声的吩咐不太清晰,有人走进屋后关了上门,在屋子里找寻半响后视线落在了躺在卧榻上休憩的人身上,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犹豫,站在那儿良久都没有动作。 指间的帕子不住被她绞着,半响,她看向备在一旁的水盆和面巾,飘忽不定的神情转为坚定,脚下随即迈步,朝着放水盆的桌子走去。 面巾浸入水中后绞干的声音响起,轻轻落水声后微蹲在卧榻边上,她拿起面巾往躺在卧榻上的人脸上擦去,才刚碰到额头对方就睁开了眼,四目相对。 撞入那双眸低,叶兰慧的手猛地一颤,来不及掩饰眼底的慌乱。 伸出去的手刚要缩回来就被他拉住了,待到视线清明,微哑声响起:“怎么是你?” “我……”叶兰慧挣扎了下没能挣扎开来,被他握住的手腕依着他的手心烫人的很,她红着脸,“屋子里没有伺候的人,我看你喝醉了所以就。” “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话音未落萧景铭打断了她的话,眼底哪里还有半分喝醉酒有的样子,他看着叶兰慧,语气里的情绪很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叶兰慧思绪转的飞快,一幕一幕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他站在阁楼后窗边说话的情形,垂眸间她眼底的神色越渐坚决:“二姐姐告诉我你在这儿,我只是,只是过来看看。” 萧景铭眼眸一缩,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你现在立刻走。” 叶兰慧抬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萧景铭却没这么多的时间去顾虑她是什么想法:“我说现在立刻走,你留在这里就不怕被人看到说什么闲话么。” 红晕褪去染上了苍白,袖口底下的拳头微握,叶兰慧起身后朝着门口走去,伸手一拉,门从外被人锁住了。 “怎么会这样。”叶兰慧无措的看着萧景铭,显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者看了看门从卧榻上起身,看着叶兰慧半响,“真的是她告诉你的?” 叶兰慧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了他的视线,无辜而迷茫:“是,二姐姐说萧公子喝醉了,我刚好经过来看看而已。”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白菁月的说话声,叶兰慧神情紧张的朝着卧榻那儿退了一步,双手还在想找东西扶着一把时后退中没注意脚下,后脚跟被凳子一绊,跌坐在了地上。 …… 白菁月快了一步走到门口,背对着她们飞快的抽开了架在门上的棍子,继而回头看着刘临湘和恭倾茹笑着推开门:“她啊一定在这儿。” 刘临湘和恭倾茹随即露出的惊讶神情让白菁月十分满意,可当她折回身看清楚屋子内的人时,她脸上的笑意当即僵了下来,叶兰嫣呢!怎么会是她! 叶兰慧跌坐的地方就在卧榻前,她神情紧张的看着门口的这些人,一只手上还拿着绞干的面巾,她的身后萧景铭暗沉着神色坐在那儿,没穿鞋子,脸颊绯红,领口的衣服还显得并不整齐。 在白菁月冲动着想把门重新关上时身后的刘临湘已经喊出了声:“叶四姑娘?” 也就只差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白菁月的视线和屋子里的萧景铭对上时,她的心一沉,不远处随即传来了萧夫人和几位夫人的说话声。看到这边阁楼外有人,萧夫人她们自然朝着这儿走来,白菁月终于急了,可越是急她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自己都还想不明白怎么屋子里的人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她明明差人引来得是叶兰嫣,她明明看着那背影像叶兰嫣。 想到这儿白菁月猛地把视线投向了一脸失措的叶兰慧,就此时,萧夫人她们已经到了门口。 “景铭?”萧夫人看到屋子内的情形,在看到站在屋外脸色各异的白菁月她们,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 和萧夫人一同的沈夫人转头看跟在刘临湘身后的丫鬟:“怎么回事。” 丫鬟是刘临湘带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照实说了:“白小姐带着恭小姐和我家小姐过来,开门的时候看到叶四姑娘和萧公子在屋子里。” 萧夫人蓦地瞪向屋子内,叶兰慧慌忙起身,紧张的拍着自己的裙摆,手上的面巾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欲盖弥彰:“我,我只是来这儿看看,我们什么……什么都没有。” 只是来这儿看看,什么都没做,这谁信? 萧夫人气急了:“孤男寡女你们在屋子里做什么!”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在别人的府中和女子私会,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恰逢午宴过大半,从厅中出来的人不少,萧夫人这么一喊更引人注目,叶兰嫣赶到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了,她站在人群后看到屋子里的情形,眼底尽是讽刺,亏他们想得出来。 很快方氏过来了,身旁还跟着何氏,见到屋子内这番情形,唯恐天下不乱的何氏当即惊喊:“这怎么回事,你们在一个屋里做什么!” 听此一言叶兰慧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抬起头看向门外的人群,白菁月的惊讶,刘临湘和恭倾茹的避让神色,还有那些低语,那些眼神,都如一把把利箭射向叶兰慧,她有口难辩。 “家中之事还望各位夫人不要宣扬,戏园内刚唱着新戏,你带各位夫人过去。”方氏当即要何氏带着诸位夫人前去戏园看戏,众人见主人家开口也不好意思一直留着,何氏带着她们出了莲园,萧夫人和沈夫人留了下来没有离开。 恭倾茹拉了拉刘临湘的手,两个人朝着叶兰嫣微点了点头带人低调的也跟着出了莲园,白菁月见此,飞快瞥了一眼屋内也要跟着她们出去,才刚下台阶就被叶兰嫣喊住了:“白三小姐,你请先留步,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白菁月看向叶兰嫣,笑意里敛藏着几分闪躲:“兰嫣,不如我先离开,有什么事我们过会儿再说。” “不用过会儿,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那身子不适的四妹会出现在这儿。”叶兰嫣朝着她走过来,笑着低头轻声,“你原本想的,这屋里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么。” 白菁月拳头紧握,脸上噙着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叶兰嫣示意香薷把人带上来,站在她的身旁静等母亲说话:“不用急,你很快就听懂了。” 第69节 该遣散的人遣散了,方氏沉着脸看屋子内的两个人,萧夫人先她一步进了屋,指着萧景铭厉声呵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要把萧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是不是。” 萧景铭抬眸,早就恢复了神情,他抱歉的看着方氏:“叶夫人,这件事我也不知来龙去脉,适才在厅中多喝了几杯,被人带到这儿休息,却不想叶姑娘误闯进来,这真的是一场误会。” 方氏看了一眼屋子内的水盆,叶兰慧绞过的面巾就跌在叶兰慧的脚边,误闯进来还能帮他绞干了面巾照顾他不成。 “母亲,我和萧少爷真的没什么,我进来之后发现萧少爷在休息就想离开了,可到了门口却不知道为什么,门被人锁住。”叶兰慧急于申辩,脸色通红,“我,我出不去。” “外面要是锁了她们怎么进来的。”萧夫人对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是越听越气,可这儿是叶家,吃亏的也是叶家的女儿,她不能当着叶夫人的面发作,只瞪了萧景铭几眼,“你要是有此心意早该告诉我,如今这样成何体统!” “萧夫人,我四妹不会说谎,她说有人锁了门,那一定是有人把门锁住了她才会出不来。”门外的叶兰嫣一把抓住白菁月的手,在她手腕处狠狠一掐,疼的白菁月当即松了手,‘吧嗒’一声,她的袖子中掉下来了一根两指粗的棍子,滚着到了门槛边上,撞了一下后又滚开来,露在众人眼底。 屋内外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那棍子,白菁月疼的脸色发青,叶兰嫣那一记掐的狠,松开的时候她的手腕还疼的发抖,握都握不住。 算是旁观的沈夫人脸上神色略显精彩,事情还和白家三小姐有关那就是另一番解释了,从她袖口里掉下来的棍子刚好能插在两扇门间,如此一来有人想要从里面推出来,除非是把门撞破。 “就是不知身子不适的四妹是何缘故会到莲园来。”叶兰嫣又幽幽问了一句,“十两银子教唆了个小丫鬟把我请到这儿,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叶兰嫣的两句话颇耐人寻味,叶兰慧无缘无故来莲园做什么,白家三小姐为什么要锁门不让他们出来,萧家大少爷又为何欲盖弥彰,解释都不清不楚,而请叶兰嫣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叶兰慧苍白着脸色,蓦地抬头看叶兰嫣,心中气涌,低声解释:“我在内院休息,有个丫鬟说二姐姐请我来莲园我这才过来的。” “丫鬟?”叶兰嫣笑了,语气里“四妹你平日里心思缜密,怎么一个脸生的丫鬟,一看就不是我院子里的都能请得动你过来。” 白菁月算计她没成倒是让她钻了个空子,反过来还要拖她一块儿下水,叶兰嫣呵呵笑着,如此看来,上辈子她毒死蒋家少爷的事也不是什么偶然。 叶兰慧脸色越见苍白,她抬头看向方氏正欲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朝后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被萧景铭抱住,垂下双手之际,她的嘴角微泛,继而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萧夫人看到晕过去的叶兰慧倒入萧景铭怀里后脸色越发不对,方氏命人进去把叶兰慧扶到卧榻上靠着,萧夫人涨红着脸羞愤的很:“叶夫人,我们萧家一定会给你们叶家一个交代的。” “那就还请萧夫人和萧少爷多留一阵。”方氏继而看向站在门口的白菁月,“来人,请白姑娘去隔壁休息。” 萧景铭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他看着白菁月被带去了隔壁,视线落在叶兰嫣身上,四目相对时,她忽然冲着他勾嘴一笑,像是在嘲笑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自己坑了进去。 54.054.换汤不换药(上) 方氏亲自前去戏园再度和还有几位看到的夫人恳切叮咛后,尽管她们点头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可誰心情都清楚,叶家四姑娘的亲事算是彻底的折了,明面上外头不传,暗地里各家夫人怎么会不相互打听相告。 在宴会结束后方氏又请留了白夫人,莲园内,一边屋子内叶兰慧还昏迷不醒,一边屋子内叶国公霜着神情,一旁的萧太傅倒显得不那么生气,只呵斥着儿子:“你给我跪下!” 一向是温厚恭良的脾气,萧景铭又怎么会不听萧太傅的话跪下来,他低头跪在地上,瞧不出是什么神情。 屋外的白夫人听方氏说完后原本还笑着的神情最后还是没能绷住,浮起愠怒,强忍着还要和方氏道谢:“叶夫人,是我教女无方,今日之事菁月有错,也多谢叶夫人不追究。” “白夫人,你我也算相识,你该明白今日的事我们叶家不是不追究。”而是叶家丢不起这个人没法把这事儿大肆宣扬开来去白家讨公道,责问白菁月为什么锁门。 白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更多的是因为白菁月做的事让白家丢的脸而恼怒:“叶夫人你放心,此事白家必定不会宣扬出去,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方氏命人把白菁月请过来,白夫人看到她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和方氏说不必再送,带着白菁月匆匆离开叶府,上了马车后过半路都不曾说话,直到快到白府时白夫人才冷声呵斥:“从今日开始到你出嫁,白府的大门都不许出一步。” “是。”白菁月低着头,紧揪着衣角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毕竟不是亲生的,往日的疼惜和厚待不过是因为她聪慧乖巧,一旦犯了错,除了责备外问都不问她一句事情的经过。 想到此白菁月的眼底迸射出了一抹恨意,手腕上隐隐的痛还在传来,脑海中满是叶兰嫣后来在她耳畔说的那句话:“为他人作嫁衣裳。” ...... 追究白家三小姐这么做的缘由对如今的情形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昏过去的叶兰慧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莲园,到底是无辜还是早就有此安排,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怎么解决。 方氏再度回到莲园,进屋前听到了萧夫人在屋内的说话声:“叶国公,这件事我们萧家会给你们叶家一个交代,你请放心。” 方氏绷紧的神色里略显了一丝缓和,迈脚进了屋,萧夫人回头看到她,当即又赔笑着把刚刚的话说了一遍,继而看面色铁青的叶国公:“叶国公您看怎么样。” 叶知临能怎么看,一旁的萧太傅还乐呵呵着神情:“叶兄,看来咱们两家还是得结这亲家,择日我们就派人来提亲,凭着我们多年相识,萧家不会亏待你叶家的女儿。” 萧太傅这么说完叶知临的脸色更沉了,方氏深知丈夫是有多不喜和萧家结亲,转头看萧夫人:“却不知这许的是什么礼。” “叶夫人说笑,自然是八抬大轿把你家的四姑娘娶进门给景铭做媳妇了。”萧夫人跟着萧太傅笑了,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景铭,音量略高,“今后还得是我们萧家的当家主母呢,我看兰慧那孩子秀外慧中,和景铭倒也登对,两个孩子若是有意,咱们做长辈的能成全的,自然也得成全了不是。” 方氏转头看叶知临,尽管知道丈夫不愿却也有别的担心,这件事不在外传开来,今日这么多夫人之间肯定是瞒不住了,被人当面撞破又怎么禁得住别人猜想,这之后建安城内还怎么说亲,就算是远嫁还得提防着别人派人前来打听虚实。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都等着叶国公开口,叶知临低头看萧景铭,沉声:“半年前你不顾叶家和兰嫣的声誉到叶国公府门口跪求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今日你与兰慧同屋心里想的又是什么,现在你跪在这里,你又是怎么想的!” 萧景铭眼神一黯,暗涌流动:“今日之事,我会负责。”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看叶知临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这番话并不满意,这时站在萧太傅身旁笑了多时的萧夫人忍不住开口:“叶国公,景铭固然有错,可这错也不是他一人所为,说心里话这事儿要真追究起来,他喝多了在那屋里休息可也是你们安排的,说那门被人锁了,那也不是景铭所为,您这样倒显得全是我们景铭的不是了。”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气氛更显僵持,可她也没说错,这会儿该是叶家担心自己女儿嫁不出去名声被毁,他们萧家诚心诚意说要娶了还这般拿乔,这算是什么理儿,再说了,事情谁对谁错都还不一定。 “这婚事我不会答应。”叶知临沉着脸甩袖直接离开了屋子,萧太傅的笑脸摆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萧夫人则是看了看方氏又看了看离开的叶知临,“哎!这算什么事儿?” —————————————————————— 叶兰慧醒来时天色已暗,她才刚睁开眼没多久就被告知罚跪佛堂的事,两个婆子就守在外屋,就等她起来后带她过去。 “都走了?”叶兰慧接过丫鬟递来的杯子喝了口温水,看一眼屋外,“我睡了多久。” “姑娘您睡了两个时辰多了。”彩雀扶着她起来,外屋传来彩篱和两个婆子争辩的声音,大约是人醒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她们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彩雀愤愤:“狗眼看人低的一群东西。” “那萧家呢。”叶兰慧并不在意外面怎么说,她心里最记挂的是这件事的结果如何。 彩雀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去:“萧家说会给叶家一个交代,择日来叶家提亲求娶。” 叶兰慧揪着被子脸上一喜:“真的?” “但是老爷没答应,说绝不会把您嫁去萧家。” 叶兰慧脸上的笑意僵在那儿,身形一晃险些瘫倒下去,彩雀忙扶住了她,叶兰慧不置信的喃喃:“为什么。” 第70节 外屋的彩篱拦不住了,那两个婆子直接闯了进来,看到叶兰慧醒着,其中一个粗着嗓子催促:“醒了就快起来,我们奉命行事,还请四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叶兰慧什么时候落魄到能任由两个婆子这么闯进来了。叶兰慧抬眸看她们,冷声呵斥:“放肆!谁允许你们不经我同意就闯进来的,叶国公府里的规矩你们都忘到脑后去了是不是,彩篱,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叶兰慧坐在床上苍白着脸气势凌人,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却不吃叶兰慧这一套:“国公爷下令要四姑娘醒来后即刻去佛堂罚跪,四姑娘要是不愿,我等奉命行事,这就是回了国公爷。” “你尽管去,到了父亲面前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开口说这事。”彩雀扶了叶兰慧起来,她淡淡斜了她们一眼,“前后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怎么,谁教你们可以闯到我屋里来的。” 见她起来穿衣两个婆子不再吭声,可眼底那不屑却是十足,两个人从内屋出去后等在了外面,屋内彩雀扶着险些又要晕倒的叶兰慧,心疼不已:“姑娘,您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我昏迷的这些时间里,府里都传了些什么。”叶兰慧在梳妆台前坐下,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替她梳头的彩雀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府里没说什么,大夫人下令,没人敢乱说。” “替我梳妆。”叶兰慧深吸了一口气,铜镜中的她眼眸微缩,凝着执著,都到了这一步,由不得她退半步。 ...... 玉清园内方氏刚替叶知临脱了外套,外面胭脂匆匆来禀,说是老夫人请老爷过去,方氏又重新替他穿上衣服,收拾着领口劝他:“母亲一定是为了兰慧的事,你可千万别和母亲动气。” “我能和她动什么气。”半天都没动静的老夫人这么晚了忽然要见他,叶知临都能猜到要说些什么。 “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你不想和萧家有所牵扯自然有你的道理,可如今世道纷乱,你自己也说了,这其中的千丝万缕岂是这样能扯的开的,萧家毕竟说的是明媒正娶。”方氏柔声劝着,替他抚平了领口,“今天还是兰嫣的生辰宴会 ,那孩子心里头如今也不好受呢。” “我先去娘那儿。”叶知临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我心里有数。” 方氏看着他出去,叹了一声,胭脂进来扶她坐下,方氏心里总还觉得哪里不□□稳,先是兰嫣,如今是兰慧,怎么这萧家专看着叶家的女儿呢。 “四姑娘已经去佛堂了。”胭脂替她捏了捏肩膀,说起来今天最忙的就是方氏了,一团忙下来把事情安排妥当,到了傍晚叶府外没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她才安了些心,只要是能关上门自己商量的,那都还不算太坏。 ...... 可事情远没有方氏预想的这么好,叶国公府里安静了一夜,也不知道叶老夫人和叶国公商量了些什么,等到隔日天刚亮时,叶国公府外最邻近的一条集市内隐隐传开了有关于昨日叶府宴会的事:据说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私会被人当众撞破,两家人急着将此事瞒下来,不过多久萧家就会上门提亲了。 55.055.换汤不换药(下) 第五十四章 流言似野草,无需浇灌就能疯长,拔不尽,除不断,就算是一把大火烧了依旧还有根留在那儿并不会完全消磨干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私会的事就在这个清晨,街巷的馄饨飘香中悄然散开。 那么问题来了,去年萧家大少爷不是还在叶国公府的大门口跪求要娶叶家二姑娘么,怎么一下变成了和四姑娘私会? 前几年建安城中一直沸沸扬扬说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二姑娘两情相悦的事,虽没有亲眼所见,可那不都已经传成事实了么,怎么撞破的成了叶家四姑娘? 兴致勃勃讨论着此事,说着说着人们也不懂这两家人下的到底是什么棋,到底是二姑娘还是四姑娘,萧家大少爷究竟中意谁啊。 等到了下午,好奇着的人们又听到了另外一个传言,萧家大少爷和叶家四姑娘能私会,那都是靠着白家三小姐的帮忙。 于是人们又看不懂了,白家三小姐不是叶家二姑娘的好朋友么,不是以姐妹相称,怎么不帮着二姑娘反倒是帮了四姑娘? 出门前往别苑的叶兰嫣中途在集市中停了停,下马车进铺子替昆儿买完文房四宝出来后她无端的接收了许多同情的目光,但凡是把她认出来的人都对她报以了同情的神色,叶兰嫣被看的心里发毛,上了马车后拉开帘子看,还有许多视线一直望着她的马车,交头接耳。 叶兰嫣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宝珠很快上了马车,把刚刚在铺子外打听到的事儿一说,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开口:“去别苑。” 难怪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敢情是觉得她这个叶家二姑娘是最惨的那个,自己生辰宴会这天喜欢的人被自己妹妹撬了墙角,最后连好姐妹都帮忙成全别人去了,之前建安城传了她这么多是非,可最后她啥都没捞着,这还不够惨么。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嗤笑:“这还真叫做渔翁得利了。” ...... 傍晚叶兰嫣回府,外头那些关于叶兰慧的事早就已经传遍国公府上下,老夫人气的吃不下饭,喊了儿子过去之后又喊了儿媳妇,佛堂这儿,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叶兰慧面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 天暗时门被人推开了,魏姨娘掩着身进了佛堂,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看到女儿跪在那儿面容憔悴,魏姨娘心疼的很,从食盒里拿出了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到她手里:“快,趁热吃。” 叶兰慧张口,嘴唇泛白没什么血色,她摆了摆手虚弱着声:“姨娘,我不吃。” “对,先喝粥,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应该先喝粥暖暖胃。”魏姨娘从食盒里端出热腾腾的稀粥,凑到叶兰慧面前,“来,慢点喝。” “姨娘,我不吃。”叶兰慧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推开了碗后身子朝后晃了晃,魏姨娘扶了她坐稳,摸着她冰凉的手心心疼的不行,“你傻啊,你不吃怎么有力气接着跪,你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跪着,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你自己,很快的,很快的你父亲就会答应。” 叶兰慧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碗低头抿了一口,待胃里稍微暖和了些她才开始喝的大口些,一旁魏姨娘还忙着交代她:“外面起了不少传言,如今这事儿瞒不住了,你父亲很快会同意的。” 叶兰慧擦了擦嘴放下碗,生了些力气后声音也重了些,她转头看魏姨娘,忽然发现她的额头有些红,抬手撩起她的刘海,一块红紫的淤青赫然在目。叶兰慧即刻又伸手摸向她的膝盖,魏姨娘猝不及防嘶了声,额头上的伤,膝盖的疼:“你去求父亲了?” 魏姨娘遮了遮裙子拉着她的手满是期盼:“这些算什么,只要你能嫁得好,姨娘做什么都愿意。” “今天不管他们说什么,多瞧不起你,今后你嫁到了萧家成了那当家主母,有的是人对你趋炎附势。”魏姨娘轻轻道,“慧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抹不去的事,到那时候谁还能瞧不起你,她们做不到那是她们没本事,这些都是你争取来的,到那时候也就没人会记得今天的事了。” “娘。”叶兰慧倚到了她怀里轻轻的喊了声,魏姨娘身子一抖,“慧儿,你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娘。”叶兰慧搂住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就如小的时候她抱着自己哼唱歌谣哄着自己的情形,她轻轻的喊着娘,嗫嗫的重复着魏姨娘说过的话。是了,只要她最后争取到了,谁又在乎手段呢,圣上登基时弑杀兄弟,血流成河,谁又敢说他做错了。 ————————————————————————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奉祥院内叶老夫人沉着脸看着长子:“明日就派人去萧家,让他们尽快上门来提亲。” “娘。”叶知临无奈,一早忽然满是传言,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他越是不想结萧家这门亲就有人越要让这亲事成了。 “不必多言,你的顾虑我明白。”叶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这要是兰嫣嫁去萧家我是万万不会同意,至于兰慧,萧家娶她还不至于动我们叶家什么,这件事越快越好,我看兰慧那丫头心也不小,你就算不为别人想着也该为兰嫣多想想,就趁着这回和萧家那小子彻彻底底断了干系,省的再生出些事端来!” 想到女儿,叶知临脸上的神情松缓了下来,叶老夫人也掐的准他的脉门,知道这时候拿谁出来最容易说服儿子同意这门亲事:“叶家只嫁了兰欣,后头还有这么多个姑娘在,这件事趁早了结还少些闲言碎语。” 叶知临不语,看着脸色就知道对这婚事还是不想答应的,叶老夫人叹了一声:“至于二丫头,前些日子梁家老夫人来信,过段日子要回建安城安祖,她那孙子今年倒是有十八了,还未许亲,和兰嫣的年纪也整好相配,你这当爹的舍不得做主,兰嫣的婚事就由我替你们做这个主。” “到时候请梁老夫人到叶家来好好商议此事,论家世条件,兰嫣嫁去梁家那是再好不过了。”叶老夫人捏着手里的珠串缓缓道,“梁家是什么样的底子你也清楚。” 叶知临知道老夫人心里记挂此时已久,“此时不急,等人来了再说。” “眼下的事先解决了,既然萧家说明媒正娶,我们叶家嫁女,礼数一样也少不得。”叶老夫人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倦乏,“行了,你回去罢。” 第71节 ...... 当天晚上叶兰慧在佛堂内昏倒被送回了惠柳苑,两天后的清晨,萧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蘅芜院这儿,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摆了一张桌子,叶兰嫣坐在那儿逗着松果,手旁压着本翻了一半的书,时不时提笔记些东西在一旁的纸上。 叶子迁走进来的时候叶兰嫣已经写了好几张,她紧锁着眉头下巴轻轻杵在笔头上,看着书上所写,忖思着怎么化为更容易理解些的文字记下来。 半响她才发现身旁有人,蓦地抬头,叶子迁笑看着她无奈的很:“看什么这么认真。” “大哥。”叶兰嫣笑眯眯的起身,细心的发现他今天着装特别的很,咦了声,“大哥要出去?” “欧阳找了两匹好马,过去试试。”叶子迁见她心情不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不想去看看?” “子闻呢。”叶兰嫣知道大哥是想带自己出去散散心,笑着推叶子闻出来,“他要是知道你去欧阳大哥家看马,非要缠着一块儿去不可。” “你不去?”叶子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欧阳的孩子。” “改天我可以自己去啊,大哥你带子闻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蕊儿姐姐做的点心。”叶兰嫣笑着推他往门口走去,挥了挥手催促他,“快去快去。” 叶子迁失笑:“好。” 看着大哥离开蘅芜院,叶兰嫣脸上的笑意收拢了下来,转头看宝珠:“来了?” 宝珠点点头:“萧家请了媒人来说亲,就在前厅,如今应该快谈完了。” 叶兰嫣回头喊了一声松果,小家伙抱着果子跑了过来窜上了她的肩膀,叶兰嫣笑着摸了摸它蓬松的尾巴:“我们去看看,谁在捉迷藏。” ...... 往前院走,叶兰嫣果不其然在去往前厅的走廊外看到了叶兰慧和她的贴身丫鬟,似乎是到了有一会儿。 看到叶兰嫣过来,叶兰慧笑着喊了声二姐。叶兰嫣站在走廊上,转头看从前厅那儿回来的小丫鬟,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兰慧:“派人了还亲自来,想必四妹是十分的重视这桩婚事。” 叶兰慧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看着叶兰嫣一步步走下台阶,深吸了一口气:“二姐,关于你和萧家少爷的事那都过去了,希望二姐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罢叶兰慧看了一眼她肩头上的松鼠。 “你想嫁给他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叶兰嫣顿了顿,意有所指,“我看你更应该关心一下别人会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二姐这是何意?”叶兰慧不解。 叶兰嫣眯了眯眼看着她,有些画面重叠在一起,她压低了声音:“母亲费了不少心思堵那些夫人的嘴,她们少说也会给叶国公府几分薄面,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对萧家而言,亲事成不成他们都不亏,萧景铭还不一定想娶你,更没有说出去的必要;那么就剩下谁是非说不可?” 叶兰慧身子一抖,神情未变,她轻笑着看叶兰嫣:“二姐如此分析,像是对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叶兰嫣转头看花坛内新栽的几株牡丹,回眸看着她笑着,“有人苦心经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你穿上这嫁衣前可千万记得把刺拔干净,否则,穿着扎身。” 对于叶兰嫣的这番话叶兰慧显然是觉得很意外,她原以为她会大怒,至少也会指责自己一番,可她却显得很平静,像是并不在意萧景铭娶了谁,更不在意最后要嫁去萧家的是自己的妹妹,就连猜到事情来龙去脉了都不说破。 想到这儿叶兰慧朝着叶兰嫣柔柔一笑:“多谢二姐提醒。” 叶兰嫣不再看她,带着宝珠朝前厅那儿慢慢走去,沿路的几株含笑开的正好,香气四溢。叶兰嫣知道她还站在那儿,也许还在猜测她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可她真的不会拦她,看到她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她拦不住也不想拦,如此一来那蒋家少爷起码还不会这么早死。 直到看到叶兰嫣消失在拐角后叶兰慧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匆匆过来的丫鬟这会儿才忙着说前面打听到的事:“媒婆已经回去了,留下了提亲送来的礼,还要了姑娘您的生辰八字。” 叶兰慧莞尔,看着这个小丫鬟:“你叫小月对吧。” “是。” “明日开始你就跟着彩篱办事。”叶兰慧笑着许了她差事,“负责你的是哪个妈妈,让她等会儿过来见我。” 小丫鬟满是感激的道谢:“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彩篱姐姐,将来好好侍奉姑娘,替姑娘办事!” 小丫鬟感激涕零的走了,这要是在前几日她跪佛堂的时候,叶国公府上下那些伺候的哪会是这副脸孔,叶兰慧轻笑着,抬手折了面前刚刚叶兰嫣看过的牡丹花,指间沾了嫩枝下的绿液,她抬手闻了闻,花香里夹杂着一股嫩枝青叶的味道。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做的没什么不对。 —————————————————————— 萧家和叶家的婚事定的很快,小定后合了八字,萧家那儿已经选了日子就等把婚书送到叶家来,等这消息传出去,建安城中有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就没什么说头了,人家都结亲了还能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又有了新的话题点,急报前来,一向太平的页州忽然匪乱,伤亡了不少百姓,更可笑的是地方官员非但没有剿匪,第一时间却是收拾包裹赶紧走人,最后没溜成还被那些贼匪拿下,直接嚣张到把人吊到了城门口,丢尽了朝廷的脸面。 56.056.两个帝预言 页州位处建安城以南,马车要七八日,快马加鞭送信三日就能到建安城,所以当急报送到的时候页州的匪乱至少已经持续了三天。 页州地处富饶,百姓安居,相比之下要比别的地方太平许多,可连青州那样时常会有小乱的地方都不曾爆发过这么大的匪乱,页州这个距离建安城并不算远的地方在初春之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令人难以置信。 消息传到宫中皇上大怒不已,当天下午就召了几位大臣入宫,其中自然有页州知府章大人的父亲章阁老。 老人家一把年纪为了儿子的事被召入宫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说被那些贼匪挂在墙头上示威的不是自己儿子,可他的儿子也是收拾包裹走人的其中一个,只不过运气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抓而已。 “皇上,臣有话要说。”章阁老拄着拐杖站在殿上,花白的胡子遮了他半边脸,“臣有疑惑,这匪乱发生时骑营的人为何不及时镇压,他们本就是要保一方百姓太平,若非他们去的迟,这页州城怎么会被贼匪所占,还抓了朝廷命官悬墙头来挑衅陛下您的龙威!” 人活的久了脸皮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章阁老绝口不提自己儿子,反而是把火引到了叶国公身上:“叶国公的长子不就是在骑营内任指挥使,事发的时候叶公子身在何处,那骑营的众将士身在何时,一群精受训练的人难道还抵不过那些乱匪流寇不成。” “不巧,冬守过后,我儿刚好奉命回建安城。”叶国公似笑非笑的看着章阁老,咬着那奉命二字,直接把他接下去要反驳的话堵了回去,“我看章老太爷如今是老糊涂了,你有这功夫乱给人扣帽子,不如想想如何解决此事。” 章阁老重重的哼了声:“就算叶公子无责,这骑营也去的迟了,否则哪轮得到那些贼匪嚣张,朝廷养兵千日竟还不能用兵一时。” “行了。”皇上张了张眼看着他们,年纪大加上久病,后遗症就是听什么都不太能专注,他发怒是因为被人挑衅的威严可不是页州死伤的百姓,所以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怒意,一旁的太监低头说了几句,皇上抬眸看着他们,想了想,“既然如此,就让叶指挥使带兵前去,务必平乱。” 章阁老显然是还有话要说,皇上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后又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森冷:“那些贼匪,若是有违抗逮捕的,当场斩杀。” 走出大殿的时候叶国公正在和齐王爷说起匪乱的事,身后传来章阁老的提醒声:“叶国公,就算是有奉命回来也没有停留这么多日子的道理,这骑营设在页州这么多年,看来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阁老要是有异议,现在还能进殿去说。”叶知临转过身反劝,“我看你现在最好是抓紧了回去去拜拜菩萨,保佑你那儿子不会被那些贼匪抓到,否则等我儿赶到,恐怕他也得在那城墙上挂几天,如今页州的天时常有雨,恐怕令公子的身子一天都熬不住。” “那都是骑营的人不及时赶到!”章阁老气的满脸通红,捶的拐杖吭吭响,一旁的尚书大人赶紧扶住了他,生怕他一个激动晕了过去。 第72节 提到这个叶知临笑了:“他们赶不及,不得多亏了你儿子当年的决策,要不是他上的奏,何至于会赶不到,今天发生匪乱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新官到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上奏要求把驻扎在页州城内的骑营给迁移到了页州城外,这几年来只恨迁移的不够远,时时刻刻想着要把和他制衡的这块顽石给挖了,现在倒好,出了事就责怪人家不及时赶到。 章阁老气的胡子发抖,叶知临却没这么多的闲工夫和他扯嘴皮子,和齐王爷去了一趟兵部,随后出宫回叶府交代儿子,当天晚上叶子迁就要连夜带兵赶去页州。 ...... 夜幕时叶国公府外院灯火通明,叶兰嫣匆匆追到了大门口,叶国公刚交代完一些要注意的事,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叶子迁伸手拉了她一把:“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大哥,你把这个带上。”叶兰嫣塞了个锦袋到他手里,嘱咐道,“里面有三个袋子,快到页州了再打开看,千万不能忘记。” 叶子迁失笑:“你这是什么锦囊妙计。” “你别忘了!”叶兰嫣一跺脚,说的又急又快,“章知府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躲着,他那胆量绝不敢现在回来,大哥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匪乱的真实原因查清楚,页州一向太平,就算是有贼匪也不可能这么放肆。” 叶子迁本想揉揉她的头让她不要胡闹,听到她这么说后抬到一半的手顿住了,他和父亲对看了眼,叶兰嫣还在绞尽脑汁的想那时候的事,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片段,叶兰嫣啊了声抓住他的手:“大哥,查清楚事情后你再抓人,抓了人千万记得带回来审。” “兰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叶子迁的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她,“匪乱的原因是何急报上都没说。” “我...”叶兰嫣顿了顿,瞥了眼叶子迁背后的马,灵光一闪,“是腾王爷,是腾王爷告诉我的。” “藤王爷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我下午出去的时候在茶楼里偷听到的。”叶兰嫣一本正经的解释,“外面都在说关于页州匪乱的事,腾王爷刚好在隔壁邀请齐王世子喝茶,谈及此事我就听到了。” 要说腾王爷和齐王世子的话那还有些可信度,不过对茶楼偷听这件事叶子迁还抱着些怀疑,叶兰嫣这会儿淡定了,看着父亲和大哥,说的越发在理:“腾王爷还说,页州那地方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再者贼匪行事一向求财,怎么会抓了官员绑在城门口和朝廷示威,通常情况下他们抢了财物后藏起来都还来不及,所以必定有内情。” 用别人的嘴来说这件事比她自己来圆来容易的多,左右腾王爷也不可能知道她说这些话啊,借他名头用一下也没事,叶兰嫣说罢有些担忧的看着叶子迁:“大哥,你可别让人坑骗了。” 漂亮的小脸上刚刚还一副严肃样,现在又满是纠结和担忧,叶子迁这会儿是真信了她是偷听来的这个说法:“我心里有数了。” “那你别忘了看我给你的这个。”叶兰嫣重复提了几遍,看着叶子迁上马后前去城门口汇合,心中稍稍安定。 要不是她又想起了一些页关于州匪乱的事也不用这么急匆匆的来告诉大哥。 上辈子她没有办生辰宴,大哥自然没有回来,页州匪乱的时候骑营里也是没能及时赶到镇压,城门被贼匪所关,为了阻止骑营的人攻城,那些贼匪还把抓到的其中几个官员五花大绑吊在了城墙上,让他们不敢射箭也不敢攻城。 后来建安城派兵,匪乱结束后要查这件事时,章阁老跳出来就说这件事都是骑营的失职,首当其冲就指着大哥论罪,作为指挥使非但没有正确的决策还伤亡了一个朝廷命官,当时太子已经被废,二皇子正鼎盛,章家风吹墙头草一个,抱着二皇子一系开始扯叶家的腿。 圣上早就昏庸,对页州百姓的死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派去查的人又是二皇子的人,匪乱缘由不清不楚,骑营赶到的迟确实是在眼前的事,为了不牵连属下,大哥一力承担所有,因此降职被贬汉州一年。 就在得知大哥出发前叶兰嫣才回想起来,那一场匪乱根本不是什么山贼所致,完全是因为页州官员自己的暴治而引发的一场民乱,章阁老为了替儿子隐瞒这件事,把这罪全部压在了骑营的身上。 ...... 叶子迁骑马很快消失在了叶兰嫣的视线里,她转过身,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叶知临看着她,半响:“你随我过来。” ———————————————————————— 蒙的住大哥蒙不住父亲,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书房,门口的管事合上门,屋子内一下暗了许多。 “你近日总去城北的别苑。”叶知临推开了后窗,外面是一小片的竹林,风吹簌簌声。 “城北那儿不是刚好有两间铺子,顺道看看。”那些都是宋氏留下给几个孩子的,叶兰嫣出门时通常先去铺子,之后才去别苑看昆儿。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知临回头看女儿,眼底并未藏着什么,反倒是坦然的看着:“你在打听古道庙的事,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叶兰嫣扶着架子的手一抖,上辈子直到叶家覆灭父亲都不曾亲口和她说起过关于帝言的事,叶兰嫣轻笑了笑:“听到了些传言,说古道庙多年前一夜之间被烧是因为触犯了圣上,至于触犯的缘由是因为两个预言。” “什么预言。”父女俩第一回这么看着对方,互相话中有话。 “有帝命,没帝运;有帝运,能助成龙。” 叶兰嫣轻轻嗫着,曾无数个夜里萦绕在她脑海里,使得她万劫不复的十三个字。 57.057.红痣和帝运 窗外的竹林里闯入了一只猫,似乎是绊到了什么,喵一声后窜跳着往竹林里钻,窸窣声后窗外有水滴窗台的声音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等注意到它的时候已经雾茫茫一片。 吹入窗户的夜风夹着春雨的凉意拂面有些冷,雨渐渐大了起来,没有雷声,只用它独有的声音拍打竹林,屋檐,窗台,落入土中无声。 叶兰嫣看着窗台上飞溅的雨点,抬起头窗外雾蒙蒙的看不远,她想了想:“一个是有当皇帝的命却没那当皇帝的运气,一个是有那气运能推波助澜,两个人应当是缺一不可,爹,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父女俩对看了良久,叶知临是真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的程度让他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高兴,看着那一双和过世妻子那样神似的眼眸,叶知临叹了声后忽然笑了:“对了一半。” 古道庙的存在比大业朝还要久远,对于叶知临这辈人来说,往上还要推好几辈还不止,寺庙不大且位置十分偏僻幽静,香火不如松山寺那样的旺盛,却有着一些虔诚信徒愿意跋山涉水前去参拜。 寺庙里住着几位得道高僧,山下镇上的百姓都说不清那几个高僧到底什么年纪,而这个庙宇之所以被披上神秘色彩是因为古道庙内有一块会预言的碑石。 没人见过那碑石,知道的人也极少,偶有前去的有缘人能得来一两句的勘破,这些人无一不是平步青云,但这样的人几年都不会有一个,就算是有人知道也容易被人们遗忘过去,并不引人瞩目。 直到十八年前古道庙一个高僧说出了一个帝命的预言,两年后的一天夜里,据目击者称天空忽然降下一道红光落在了古道庙内,隔天古道庙内就有了帝运的预言,这一回两个预言没有被淹没下来,而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上门求见的人无数,可那几个高僧就是谁都不见。 民间的传言愈演愈烈,主要还是冲着那帝运之人,红光突降的的事也别人越来越神传,甚至有人说看到了神仙从那红光中缓缓降下,叶知临顿了顿:“圣上素来多疑,古道庙求见不成后便秘密派人潜入了庙中,之后的那几日,数名在那天红光降临那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失踪。” 叶兰嫣一愣,叶知临点点头:“那些孩子都死了。” 当今皇上哪里能容忍有人预言出另外的人有帝皇命,又有人能助那人登上帝位,这天底下除了他之外谁没有人能夺他的帝位,尤其是那个所谓的帝运。 “可出生的时辰并非能查的一清二楚。”皇上赶尽杀绝要把这时辰内出生的孩子全部都除掉,但大业朝的人这么多,哪里能查的了全部。 叶兰嫣想到此神情忽然一凛,以当今皇上的作风岂是查一两年就善罢甘休的,只要他还当着这皇帝,他就会一直派人查。 “接连失踪的孩子引起了一阵人心惶惶,传言也随之淡了下去,古道庙内再度沉寂,直到八年前新太子册立,古道庙再度传出预言。” “江山气数尽,有帝运者,能助成龙。”叶兰嫣替父亲说了这句话,八年前新太子册立时这句话传的沸沸扬扬,随后皇上派人前去捉拿寺庙内的僧人,以妖言惑众,动摇国之根基的罪名全部处死,那三个高僧则是被绑在庙内的柱子上跟随着那由来已久的古道庙一起葬身火海。 第73节 大火烧了几个时辰后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雷阵后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大火,也许是皇上被这异响惊的有些怕了,大雨停了后没再命人烧庙,而是将它彻底废弃。 叶兰嫣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耳后的红痣,那么她呢,她并不是红光降临古道庙的那个时辰出生的啊。 叶知临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微闪,最终叹了一口气:“十五年前你周岁礼过后你娘带着你回宋家,抱你去庙里替你祈福时遇到了个苦行僧,你娘舍了他两个馒头,他询问你娘说你的耳后是不是有一颗出生就带了的红痣。” “当时你已经牙牙学语,平日里认生的你还伸手摸了摸那苦行僧向你伸出来的手,笑的格外开心。”叶知临看她神情里露出一些惶然,语气软了下来,“你耳后有痣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娘听他这么说后想要抱着你赶紧离开,临行前那僧人告诫了几句话,不嫁萧姓,不入宫妃。” 叶兰嫣的身子猛然一颤,她不知道当年还有这一幕,可她知道就算父亲说了当时的她也会执意要嫁给萧景铭。 “可我不是那时辰出生的。”叶兰嫣好像抓到了些什么,十五年前的苦行僧,那时古道庙还没被烧,那萧景铭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难道也有个苦行僧告知萧家不成? 叶知临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神情微凝:“庙宇内外多神算,这些不可偏信,说起那红光突降,古道庙那个地方,夜深人静时看到的能有几个,时辰对不对都不清楚,更别说其真假,当年传成那样可害死了不少人啊。” 叶家素来都没有把孩子送入宫的习惯,叶知临不愿和萧家结亲也是因为朝堂之事,他一个大男人不太信这些东西,要不是得知女儿在查这些事,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她说起那些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预言:“你暗中查访古道庙,还想知道什么。” “父亲可知萧家大少爷为何这么想娶我。”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就是十八年前古道庙帝命的预言者,他知道我耳后有红痣,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帝运的人。” 而她查访古道庙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些事,尽管荒诞不可信,可她活了两辈子经历了这些事,是她携着叶家助他登上帝位的,最后他的确当了皇帝,可最后为什么他要把叶家上下赶尽杀绝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预言有一个就能有两个,不是还有个碑石么,大火烧的毁庙宇那碑石总还在,为什么没人找到过,到底是天命还是人为操控,她都必须弄清楚。 ...... 雨停了,夜深人静时从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声尤其突兀,窗台下的墙垣沟渠内汇聚了一条雨水小溪流,轻轻淌过,生怕惊扰了夜梦,又十分的欢快。 书房内就剩下叶知临一个人,他皱着眉头正消化着女儿刚刚说过的那番话。 萧家这些年来越发的活泛,萧太傅做了二皇子太傅后深的皇上赏识,一些小的动静叶知临也清楚,可要说萧家长子有做皇帝的心,叶知临还得好好想想。 ...... 回到蘅芜院后进屋,刚迈过门槛叶兰嫣走的好好的忽然晃了下身子,身后的半夏反应的快,忙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姑娘!” 叶兰嫣抓着她的手让她扶着自己坐下,晕眩过后整个屋子都还在眼底晃动,尚未平静下来。 在屋内的蝉翘替她倒了一杯茶,两个人担忧的看着她:“姑娘,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叶兰嫣握起杯子手还有些颤抖,她只是从父亲那儿听到了一些事后又想到了一些事,一时间失了神。 有些事再从回忆里血淋淋的被掀开来一回,叶兰嫣还是会疼的快要晕死过去。那不是重活一世后就能一笔勾销的,叶家的这些债她早晚都要一样样的讨回来。 “备纸笔。”叶兰嫣喝下一杯茶,眼底风波过去归于平静,半夏很快取了纸笔过来,一旁替她研墨。 夜深人静的窗台旁叶兰嫣低头书写,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眉宇才舒展开来,叶兰嫣把写好的信纸折了折放入信封,红蜡封口后交给半夏:“让李祺连夜送过去。” 半夏点点头接过信,烛火映衬下,那信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言庄主亲启。 ———————————————————————— 七天之后,页州那儿传来了匪乱被平的消息,叶子迁派人潜入城内,里应外合下很快就攻破了城门救了被当做人质的几个官员,幸运的是都还活着。 页州攻城后第二天章知府带着自个儿家眷出现在了页州城内,他一出现就要摆官威,要求审问处决那些作乱的贼匪,被叶子迁拦了下来之后还要拿地方官的责权来说事,被叶子迁一并关了起来,收整好后连同那些作乱的人一同带回建安城。 此时他们人还没回到建安城消息就先传了回来,建安城中纷纷说起了这件事,无非是说这回叶家大公子立了功,章阁老的宝贝儿子可就有罪受了,还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章知府是如何带头开溜,又是如何鼠目一般躲藏了好几日都不敢出来。 叶兰嫣坐在茶楼上只隔着一道屏风,听着隔壁传来的那些声音,叶兰嫣抿嘴起身:“看来运送回来这几日,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可以说了。” “大少爷这回立了功,应该能得大嘉奖呢。”宝珠扶了她一把下楼,四周还有人在唏嘘章家,这回有人要倒大霉了。 出了茶楼后阳光正好,李祺前去牵马车,叶兰嫣在宝珠的陪同下朝着茶楼前面些的铺子走去,路过茶楼旁的巷子时忽然一双手朝着她们飞伸过来,把她和宝珠拖入了巷子内。 58.058.狗急了跳墙 眼前闪过的是斑驳青苔的旧墙,刚下过雨的墙角湿漉漉的,巷子里泛着一股阳光常年照射不到的霉味,叶兰嫣被人捂着嘴拖入了巷子内的一间屋中。 屋内昏暗,用木条钉起来的窗户上透进微弱的光,叶兰嫣直接被推坐在了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嘭的关门声传来,宝珠急忙扶住她,声音打着颤:“姑娘。” “别怕。”叶兰嫣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内屋中走出来的人眼眸猛然一缩,惊魂未定后随即嘴角勾起了嘲讽。 来人示意手下把宝珠带去内屋,宝珠死死的拉着叶兰嫣的手不肯松开,叶兰嫣冲着她轻摇了摇头,宝珠松手之际,很快被身后的人拖着去了内屋。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李祺见不到我,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用不了太久。”萧景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是现在把你塞进马车运送出城去也没人知道。” “最重名声的萧家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置于膝盖上的手紧紧一握,叶兰嫣呵呵的笑着,这可真的是狗急跳墙。 “叶兰慧出现在莲园是不是你安排的。”萧景铭深着眼眸,窗外透进来的光衬着他的侧脸,格外的阴霾。 叶兰嫣哼笑,白菁月千方百计设的局,用了刘临湘她们来引自己过去,却不料最后却成全了别人,现在还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你要不想娶没人强迫的了你。”叶兰嫣缓缓道,“我那四妹也算是对你情深意重,你要是无意于她大可以拒了这亲事。” 玩了一步棋全局皆乱,用这句话形容萧景铭现在的处境再好不好,放跑了叶兰嫣现在接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叶家四姑娘喜欢他这件事他自然清楚,可他的初衷并非如此。 “是不是你。”萧景铭抓起她的手把她从桌子上拉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这一颗原本万无一失的棋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偏移了轨迹,等他察觉时已经跃出了他的计划外。 “放开我。”叶兰嫣挣不开他的手,抬头和他对视,眼底的厌恶不再敛藏,“萧景铭,你堂堂萧家大少爷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用这些阴险下作的手段了,在叶府都敢下药逼婚。” “看来还真的和你有关。”萧景铭紧桎梏住她的手腕,叶兰嫣脸色一沉,曲起手肘狠狠的朝着他的腹部击去,萧景铭猝不及防,身子猛的撞在了桌上,屋子内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拖拽声。 下一刻叶兰嫣被他逼到了墙角。 萧景铭黑着脸擒住她的双手,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你真以为你躲得开?” “没想到你也有狗急跳墙的一天。”叶兰嫣忽然笑了,在她的记忆里从没见到过他这个样子,永远摆着一张和煦的脸,待人宽厚,谦恭有礼,就算是被萧夫人再多挤兑他都把萧家嫡长子的风范给摆足了,把父亲关入大牢,杀大哥的时候他用着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就好像全天下他才是最秉公的那个。 叶兰嫣脸上的嘲讽激怒了他:“你不是在查古道庙的事么,看来你也好奇那些传言的事,那你就该知道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会是什么结果。” “你还信这些。”叶兰嫣冷哼,“难道你真觉得自己有那皇帝命,将来能登基为皇不成。” 第74节 “我信不信不要紧,宫里那位信就可以了。”萧景铭脸上的怒意消散,转而又噙了一抹怪笑,“圣上近年来特别信这些,他要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帝运之人,不论真假,你猜他会怎么做。” “会么。”叶兰嫣冲着他嫣嫣然一笑,视线看向门口那儿,忽然大喊了声:“李祺我在这儿!” 萧景铭这一转头的功夫,叶兰嫣朝着他跨下猛的抬腿踹了下去。 萧景铭脸色顿时惨败,曲身跪在了叶兰嫣的面前。 叶兰嫣回想着大哥说过的招数,动了动腿后侧过身用膝盖直顶了萧景铭的脸,嘭的一声萧景铭撞在了后面的凳子上,一动静引来了内屋中看守着宝珠的护卫。 “李祺我在这儿,来人啊,打劫了!”叶兰嫣当即破开嗓子大喊,那护卫快步过来要拿住她,正此时,外面的巷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靠在地上的萧景铭脸色一变,疼成猪肝色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辣,他命令护卫扶他起来,在外面踹门声响起的时候,让护卫扶着他从内屋后的窗口跳了出去。 第三次的时候李祺终于踹开了门,叶兰嫣看到是他松了一口气,急忙到内屋看,宝珠被绑在椅子上,为了以防她喊叫还用布堵住了她的嘴。 “给她松绑。”叶兰嫣让李祺解开绳子,走到内屋中急匆匆打开的窗户,外面是另一条巷子,已经没了萧景铭的踪影。 ...... 马车内宝珠惊魂未定的看着叶兰嫣,反复问着:“姑娘您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那......那不是萧家大少爷么,怎么他......” “我没事。”叶兰嫣笑着安抚她,现在谁有事还不知道呢。 宝珠念叨着阿弥陀佛,叶兰嫣拉下袖子遮去手腕上的青紫眼神微眯,他不是来问自己是不是给他下了套,他是来威胁她的。 外面传来李祺的声音,别苑到了,宝珠先下了马车,有了刚刚那回教训,她这会儿都有些神经质,前后左右看了看有没有可疑人物,随后才掀开帘子扶叶兰嫣下来。 李祺把马车交给门口的仆人后跟着叶兰嫣进了别苑,宝珠还有些不放心:“姑娘,我们改日再来吧,今天先回府去。” 叶兰嫣笑着摇头,走到别苑后面的屋舍宋昆已经等在那儿有一会儿了。 “姐姐。”宋昆奔出来冲到叶兰嫣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想我了没?” 宋昆大力的点点头,抱住她说的十分想念:“想,每天都在想。” 叶兰嫣莞尔,舒展了眉宇,听着他念叨的声音,心没由来的平静了很多。 牵着她进了屋舍,宋昆快一步走到自己的桌前,上面摆了好几本书,还有笔墨,她来之前他正在练字,如今已经练了有两张了。 “今天我们不上课。”叶兰嫣招手让他过来,“今天我给你讲讲咱们大业朝的由来,讲讲你的祖辈。” 听故事是每个孩子都喜欢的,宋昆倚到了她的身旁靠着,叶兰嫣把他搂到了自己怀里,让半夏把写好的纸卷摊开在桌子上,那是一幅偌大的山河图。 宋昆好奇的看着那山河图,他认得一些字,认得写在角落里那个宋字:“这是我朝的江山图。” “对。”叶兰嫣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可知道先祖皇帝尚未打下江山的时候,这上面还不叫大业朝,当时这里还分了好几个小国,其中最昌盛的要属上周,最弱小的是北岭,我们的先祖皇帝啊,就出生在北岭的一个镇上。” ......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别苑门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从马车后抬了轮椅下来,继而才从车内扶人下来坐在轮椅上,推着进了别苑。 沿着别苑的小径到了别苑后,靠近屋舍时温和的声音从屋舍内传出来,宋珏脸上的神情微动,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声音还随着故事的情节抑扬顿挫,说的十分生动。 “先祖皇帝聪明善战,很快就有了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将领,当时北岭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想吞并北岭,先祖皇帝没有和他们硬拼啊,咱们打不过还能有别的办法,他就找了好几个善说之人,去那几个小国游说,让他们先打起来,自己则是在北岭壮大兵力。” 宋昆听的着了迷,忽然看到门口多了抹身影,他抬起头看清来人,脸上一喜,高喊了声:“皇叔!” 叶兰嫣顿了声看过去,腾王爷就站在门口,挺拔着身姿,一袭白云锦衣,遮了半屋的光显得额外惹眼。 “皇叔,您怎么来了。”宋昆显得特别高兴,跑过去拉着他往屋子里走,还不忘和他分享,“姐姐正在给我讲故事,讲先祖皇帝的故事。” 宋珏脸色微僵,叶兰嫣起身行礼后带着宝珠去隔壁的屋子煮茶,这边屋舍内,宋珏看她们出去了,转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侄子:“你刚刚叫她什么。” “姐姐啊。”宋昆眨着眼睛看他。 “那你叫我什么。” “皇叔啊,六皇叔。”宋昆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喊错,皇叔是皇叔,姐姐是姐姐。 “不对。”宋珏难得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宋昆报以了不解的眼神,“哪里不对?” 叫姐姐当然不对,这都差了一个辈分了怎么对,宋珏想了想,和颜悦色的看着侄子:“教你读书写字,授你学问的人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十分乖巧的回答:“老师。” 宋珏循循善诱:“那她教你读书写字,你应该怎么称呼。” 宋昆撅嘴看他,有些不情愿:“老师。” “对。”宋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十分满意:“乖,以后就叫她老师。” 59.059.强力小助攻 宋昆不解,“私塾里的叫老师,姐姐还是姐姐啊。” “传道授业解惑者,都担得起别人称一声老师先生。”宋钰解释的一本正经,宋昆有些委屈了,可想想皇叔说的很有道理啊,于是看着宋珏乖巧的点点头。 屋外的叶兰嫣听的眼角微抽,腾王爷还真好意思糊弄一个孩子,直到里面不在提起这个话题时她才带着宝珠进去,替腾王爷倒了茶,轻咳了声道:“昆儿,姐姐下次再和你讲这些故事。” 宋昆手里拿着糕点当即转头看向皇叔,圆澄澄的大眼睛就一个意思:你看,是姐姐。 宋钰轻咳了声,拿起杯子若无其事的抿了一口茶,正要说什么,视线落在叶兰嫣伸向昆儿的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 等叶兰嫣察觉想去遮掩时宋钰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往上抬了些袖子露出了手腕上全部的淤青,白皙的肌肤上绕了一圈,格外显眼。 叶兰嫣挣扎了一下宋珏很快松开了手,一旁的宋昆也看到了,小手拉着她要翻她的袖子:“受伤了。” 第75节 叶兰嫣不好推开他:“没事,小伤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摔跤也不可能摔成这样,这明显是被人拿住后抓的太紧箍出来的痕迹,宋珏脸色微凝,不对劲。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手腕,低头笑了笑:“已经不要紧了。” “谁欺负你了!”宋昆看了看皇叔又看看姐姐,忙拍着胸脯,“我保护你。” 叶兰嫣捏了捏他最近长肉的脸,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打回去了。” “打的厉害吗?” “应该算厉害吧。”叶兰嫣想了想,男人极痛,怎么会没效。 宋昆眼前一亮:“那姐姐教我,我也要学。” 叶兰嫣一愣,随即呵呵的干笑,即刻转移了话题:“明年就请个师傅过来教你强身之术好不好。” 说话之际宋珏已经命人去马车上取了药箱过来,这是他出门常备的东西之一,药箱中傅文靖准备的什么药都有,最常见的就是去瘀伤的和舒筋活络的药油。 “我帮你?”宋珏指了指拿出来的几瓶,问的一本正经,没一点儿要轻薄的意思,叶兰嫣忙摇头,让宝珠拿了其中两瓶到了隔壁屋子抹药油,这边屋舍内又只剩下了叔侄俩。 宋昆双手托腮支在桌子上,半响他抬头看宋珏:“皇叔,哪个坏人欺负老师了?” 宋珏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宋昆忙点头:“好。” “那快去吧。”宋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跑出了屋子,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吩咐李邢,“去打听打听。” ...... 叶兰嫣从隔壁涂了药油回来之后屋舍内就剩下了腾王爷一个人,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叶兰嫣让宝珠重新去沏一壶回来,看了一眼他的腿:“冒昧问您,这伤可是旧疾?” “不算是旧疾。”宋珏拿起叶兰嫣搁在桌子上的书,翻了几页后觉得有趣,“是你整理的?” “是啊。”叶兰嫣有些不好意思,“他有心想学的多,我尽量写的简单些让他能看懂。” “当初你想把他接出宫,应该有想过将来应该怎么办吧。”宋钰一页页翻着,也没抬头看她,说的随意。 叶兰嫣蓦地抬头看他,她当然想过了,如今太子虽说形势好,可这并不能持续很久,皇上驾崩后宫中还得乱上一阵子,她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昆儿认祖归宗。 “有没有想过让他再回宫去。” 叶兰嫣还没开口宋钰继而又问了一句,她垂了垂眸,轻笑:“能够认祖归宗自然是好事,不过此事也不容易,眼下的情形自然是留在外面的好。” 宋珏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手握杯子摩挲着:“所言甚是,还要多谢叶姑娘的谢礼。” 叶兰嫣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他一句话中是两个意思,情绪变化之快都让人措手不及,宋珏松开了手语气里又染了一抹遗憾:“就是如今冬去春来,这似乎厚了点。” 叶兰嫣眼眸一紧,耳畔飘来了腾王爷坦坦荡荡的要求:“不如叶姑娘再为本王做一副。” “王爷府上没有替您做针绣的人么,宫里也不缺这样的,您要什么直接让她们替您办。”叶兰嫣微笑的看着他,“她们定当尽心尽力让您满意的。” “你不愿意?”四目相对,宋钰还噙着那笑意,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邃没什么侵占性却容易引人跌入。 “没有。” 叶兰嫣撇过视线不去看他,没由来的脸颊闹了一阵烫,可真是祸害啊。 “那就劳烦叶姑娘了。”宋珏的笑意延伸到了嘴角,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低眉之间想起侄女三公主曾经说过的一句笑言,皇叔将来要是不知道怎么讨好喜欢的女子,这不是还有美色嘛。 ...... 屋舍内安静了许久,叶兰嫣说不上来那感觉,不讨厌这么独处和她心里却憋得慌,好像在什么事情上输了他一筹,想要掰回来吧又少点气势,不就是护膝啊,做就做呗,叶兰嫣心里暗暗的想着,要了冬的还要春的,那干脆春夏秋冬都齐了,看他还好意思再要求。 过了一会儿宋昆回来了,终于打破了屋子内的安宁,叔侄俩当着她的面咬起了耳朵,叶兰嫣隐隐听到关起来的字眼,朝着他们看过去,两个人已经说完分开了。 宋昆朝着叶兰嫣这儿挪过来,拉着她的手讨好的问她:“私塾里的同学说开春可以去外面踏春,姐姐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哪个孩子没有玩的天性,再者他被关在宫里这么多年,就连出宫时候看看那宫墙都觉得新鲜,这世上多的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能不好奇。 “好啊。”叶兰嫣想罢搂住他,“过阵子我带你去踏青。” “皇叔也要一起去。”宋昆赶紧又加了一句,叶兰嫣不禁怀疑他们刚刚两个人悄悄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皇叔他公务繁忙,应该没什么空,我带你去就行啊。” “好。” 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叶兰嫣倏地把目光投向他,宋珏笑着朝着颔首:“圣上体恤,本王的公务并不繁忙。” “那还好了。”宋昆高兴的喊道,“这样就能和皇叔姐姐一起出去了。” “......”一点都不好。 “......”重点教导称呼问题。 ———————————————————————— 三天后叶子迁带着大部队回了建安城,回建安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该移交的犯人全部都移交到了刑部大牢,继而叶子迁入宫回禀页州匪乱的事,等到回府已经是天黑。 回来的第一天宫里还没什么消息传来,几个被绑在城墙上轮流挂了几天的官员伤的不轻,从页州赶回来的时候就一路哀嚎,挑剔这挑剔那,说马车跑太快,说路太颠簸,说随军的军医医术不够,最后一人堵了一碗‘安神汤’让他们一觉睡回了建安城,夜半都还没醒来。 至于章知府,回来之后别叶子迁强行扔进了刑部天牢,也不是还没审么,派了人守在刑部外不许章家人前去探望,气的章阁老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三更天就忙着入宫告状去了。 五更天才早朝,三更天满城都还在打盹,这要是白天还能入宫,大晚上也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圣上没有传召的情况下让章阁老入宫去,于是章阁老从三更天等到了四更天过半,早来的大臣们纷纷到了,宫门开这才让他进去。 进宫的时候还遇到了叶国公父子俩,一边是神清气爽休息的很不错,一边是一夜没睡一把年纪熬的眼睛周围都青肿了一圈,叶国公气的胡子飞抖,直骂叶国公无耻,骂叶子迁狡诈。 比起来章阁老的年纪都能当叶国公的爹了,当着面自然不能和他吵起来,叶子迁毕竟在朝中还算青嫩,又常年是在外任职,哪里见过一个朝廷命官这么不顾形象骂人的,也算是涨了见识。 叶知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两个官员扶着章阁老进殿:“等会圣上宣你了,是什么情况就怎么说,你妹妹那时给你带去的锦带中放了什么?” 第76节 叶子迁正欲说,后头有人上来,叶知临摇了摇头:“此事也不急,回去再说。” 进殿后叶知临和儿子所站的位置并不在一起,等所有官员到齐后过了一会儿皇上才姗姗来迟,坐下后神情显得有些恍然,显然是没睡醒。 不过很快皇上就清醒了,随着章阁老高喊的一声皇上,那悲戚中带点愤意,愤意里又满是冤屈的语气一瞬驱散了瞌睡。 大殿上章阁老匐身而跪,声音颤抖:“皇上您要为我章家做主啊,叶指挥使欺人太甚,昨日回来之后不仅把知府关入了牢中,还不许我们前去探望,听闻那些随军回来的官员因为伤势的缘故只说了几句就被灌了药到昨天深夜才醒来,叶指挥使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 咱们的皇上听了半响后才回味过来他的意思,良久发出了嗯的一声,大殿内又安静了一会儿,章太傅也不敢抬头直面圣颜:“陛下,求您给老臣做主。” 皇上眉头一皱:“人呢。” 一旁太监机警,高声道:“宣叶指挥使进殿。” 叶子迁随后带着两个骑营内的将领进殿,下跪行礼。 “章阁老所言可属实。”皇上看了看叶子迁,瞧着可比章家那些小子顺眼一些啊。 “章阁老所言非实。”叶子迁的奏章昨日就呈递了,只不过皇上还没看罢了,听从父亲适才的吩咐,叶子迁就又把奏章上所呈奏的事说了一遍,声音不轻不重,大殿上都听见了刚好。 他那日带兵赶到页州的时候城门口是那样一副情形,城门上帮着三个官员,城门下还立着许多竹竿倒插,削的尖锐的那端朝上,只要骑营的人敢射箭把他们救下来,掉下来之后必定是要被捅成筛子,要是攻城又不能射箭,并不是他们不救人,僵持之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以防官员死去,还是轮着换的,今天这几个,明天那几个,吊上去后能嚎上半个时辰,没力气了就吓呆了似的,有的挂上去就晕了,几天下来后身上都是伤,这种情形一下最后把他们救下来又要赶路回建安城的,吵闹之下只能用这种方法,叶子迁在大殿之上给皇上的解释是:日晒雨淋都不成人样了,看他们实在是痛苦的不忍,这才让军医煮了安神药,舒舒服服睡回了建安城。 “臣已在页州查明,那些并非真的是乱贼匪寇,而是这几年来因为页州官员治理不当的问题,被逼弃田进山谋生的一些无辜百姓,他们之中大都是受了迫害,家产被占,田地被毁,无家可归。”叶子迁朗声道,“臣还查知,页州城内赋税要高上别的地方三成之多,尽管百姓收成颇丰,可赋税之后却所剩无几,无法填饱肚子。” 章阁老气血上攻,颤抖着手指着叶知临:“你......胡说!” “这几年来页州城内发生数起霸民时间,官员都是收了银子后就包庇纵容,官官相护页州的百姓民不聊生,日积月累之下这才引起民愤,造成了匪乱。”叶子迁拱手,“臣已将那些人带到刑部关押由刑部尚书审问,页州城数起冤案皆已呈递,臣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隐瞒。” 叶子迁说完后大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皇上淡淡的扫了叶子迁一眼,又扫向章阁老:“你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这都是冤枉啊,我那小儿从小就是个老实人,殿下您是知道的,他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霸民,我章家一向秉承国训,持家勤俭,他更不会做出收受贿赂之事,这些年来就任页州知府,他兢兢业业不敢有违皇上的倚重,更不会如叶指挥使所言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章阁老高声喊冤,抬了抬头后语气又转为愧疚,“也是臣教导不利,他自小就胆小,这次匪乱的事他不顾页州百姓自己逃离这是大罪,臣替他认了,可别的罪名他没有犯,老臣不敢认也不能认啊,那都是那些地方官狡诈,欺了我儿,他那样一个老实人,怎么会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 都说人活在这世上还得靠点演技,章阁老的演技简直是要逆天,一旁别的官员听着都替他羞红了脸的事,他能把自己儿子是‘老实人’给咬的理所当然,承认了一样丢下百姓逃走的罪,归结于儿子胆小,其余的全部推给了页州当地的官员,什么霸民,什么受贿,什么官官相护,我儿都是受了蒙蔽。 叶子迁想起了妹妹给他锦带里所放的最后一张字条,轻咳了声:“皇上,章阁老所言臣不知,不过臣还有一事禀告。” “讲。” “臣去页州人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在城内一个大庄子内住着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个个衣着华丽,堪比宫中妃子的穿衣,每个人都住着一个单独的院子,还有许多的孩子和她们一并住着,听那些侍奉的下人称呼,喊那些孩子们都称主子。”叶子迁说重了那堪比宫妃,特地咬轻了主子二字,生怕给太多人听见似的,“臣到那庄园的时候还不得进,说是要有大人给的令牌才能进去,后来臣强行闯入,发现此院中的女子都不是以夫人姨娘相称,而是以花为名称之为仙子。” 一些年长的大臣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皇上眼神微眯:“谁的庄子。” “臣而后查实,那是章知府走得太急,来不及带走的家眷和孩子。”叶子迁顿了顿看了眼章阁老,“想来是章知府为人宅厚,知道自己躲在山洞里日子太苦,不舍得她们受苦这才留在了页州城里。” 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上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叶子迁之前铿锵有力的那些证据在皇上眼里都不及上最后一段关于庄园内的情况禀报,死些人损些力都及不上那几句主子,那几声仙子,就像页州匪乱之事,百姓多么受苦都及不上贼匪的当众示威。 叶兰嫣清楚这一点,而听到这番话后的许多大臣心里也清楚叶国公长子最后一段话的效力。 皇权不可被挑衅。 章阁老此时微抖着身子才真的开始怕了:“陛下,这简直是含血喷人,污蔑啊。” 殿上很多年轻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叶国公这年纪也不太清楚皇家这一段辛秘,先帝在世时曾在宫中建过一个园子,里面住了十二位宠妃,位阶不高,却是受了高僧指点,以花为名称为仙子,据说那十二位宠妃并不被先帝临幸过,她们像是为了国运而设。 但只持续了六年,这十二妃子不知是什么缘故,一个一个病死香消玉殒,这一段事发生在先帝早年,如今的皇上那时也不过堪堪少年,后来那件事无人提起,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老臣。 唯有现在的皇上心里最清楚,那十二位妃子所以会病死可都是他自己下的手,那章知府弄这么个庄园养这么群人,又能是什么心思呢? 60.060.断翅再折翼 章阁老恰好是这为数不多知情人中的一个,那时为官也没有多少年,恰好知道那十二位妃子接连病死的事,自然也知道皇上这么多年来对这件事有多么的忌讳,帝皇心思难猜,皇上到底是何原因忌讳岂是他们能追根问题的。 喊着主子,穿着似宫妃,又取那样的名字,自己的糊涂儿子到底做没做这样的事章阁老是真的不清楚,昨日刑部那儿看死了不让人进去也没那机会问,但在皇上面前,章阁老必须是得喊冤,就算是有这事儿也不能承认。 于是殿上都是章阁老的喊冤声,说叶子迁污蔑,说他故意造谣,险些要到声泪俱下的地步,殿上也没人说话,就看着章阁老喊冤,等着圣上开口,也等着看叶国公的儿子还能爆出些什么东西来。 说起这朝堂,爱看热闹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市井小民,章阁老喊冤了好一会儿,偶尔上朝一回的腾王爷显然是看不下去了,拄着拐杖从人群里出来:“启禀皇上,此事真假,派个人去页州一查便知。” 皇上微眯着眼,似乎是在思量他的话可信程度,这时太子走了出来,拱手朗声:“父皇,章阁老为官多年,他的长子外任多年也是做了不少功绩,章知府受他教诲,应该是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才对。” 满朝文武,这是第一个站出来给章阁老说话的,太子一脸的公正相落入别人的眼中却是愚蠢至极,和叶国公站在一块儿的齐大学士给了太子一个“年轻人你还太嫩”的眼神,太子见无人说话,自恃不错,继而有道:“皇叔所言虽在理,不过当务之急应该先审问那些贼匪才是。” “这又不冲突。”宋珏看了一眼太子,“不把事情查清楚这里怎么审,章知府可还在牢中。” “在外窜逃这么些天章知府应该也吃了不少苦,依儿臣之建应该先送回章家,待查明之后再行提审也不迟。” 太子话音刚落,保太子一派的何太傅顿时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叶国公这架势还不够明显呐,章阁老一口咬着叶国公的长子不放,人家叶国公也不是吃素的,人证物证举在章阁老再唱戏都没人说什么,堂堂太子殿下瞎参合什么。 章阁老抬了抬头看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想说点什么,这边腾王爷早一步开了口:“送回章家做什么,将来要是有人拿捏此事毁章阁老的名誉可不好,天牢里不会委屈了他,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暂时别见的好。” 这会儿还是没人站出来说话,太子对皇叔的话不甚赞同,正要说话,后头的何太傅等不及了,赶紧出来跪下:“皇上,眼下正如腾王爷所说,是得派人去页州查看,一来是为了查叶指挥使所言是否属实,二来也该给页州的百姓一个交代 ,若真是民不聊生,天下之计可拖不得啊。” 皇上这才抬了抬眼帘有反应,摆手叫齐王爷出来:“此事就由腾王爷主持,齐王爷派人前去页州调查此事,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 早朝之后齐王爷很快派人前去页州,四天之后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傍晚到的建安城,到了晚上,刑部那儿的审问犹如是杀猪一般,叫的特别惨烈。 几个药效过后清醒过来的官员也被请到了刑部,五年来页州内怎么克扣百姓,怎么官官相护,怎么受贿霸民,又是如何能惹出这么大的民怨。 朝廷拨下去的银两最后到百姓手中不足十分之一,幸亏页州是个富饶的地方,靠山吃山,吃不饱也没饿死那些百姓,否则这会儿该是饿殍满地的景象,而皇上最为关注的那件事,齐王爷派去的人回来之后的调查结果也就俩字:属实。 叶指挥使所言属实,确实有这么个庄园,庄园内的那些妾室都是以花为名,称作仙子,庄园内章知府的子女众多,最大也不过才四五岁,小的都还在襁褓中,那些女子平日里生活的十分奢侈,穿衣吃住都是最好的,和宫中普通的妃子的确有的一拼,而那些伺候的奴婢,喊那些年幼的孩子都叫小主子。 而此时的天牢里,用刑过后的章知府冒着冷汗跪在那儿,快说不出话来,只瞪着刑部尚书:“你,敢对朝廷命官用刑。” 第77节 刑部尚书将一张纸摊开在他眼前:“腾王爷点了头的,章知府,未免少受些皮肉之苦,我看你还是早点招了。” “招什么。”章知府只看到了纸张最后的署名,心里对腾王爷很得不得了,“该招的我都已经招了。” “那庄园是为何意。”刑部尚书奉旨审问,那肯定是要审问出一个让皇上满意的结果来,章知府靠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半响过去他才缓过神来,看着刑部尚书,“杨大人,我那庄园还有什么意思,那都是安置我妾室的地方,家中夫人容不下她们,就知道另外安置园子,这有何错?” 章知府实在是不知道刑部尚书到底要他说什么,他在页州这些年的确是搜罗了不少漂亮女子,其中不乏强迫的,可他也都认了啊,旁的还有什么。 “既然是妾室为什么要取那样的名字。”刑部尚书问话之际,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刑部尚书点了点头,继而看着章知府,“外头那些官员可都已经招了,证据确凿章知府你还在等什么。” “我取什么名字那是我自己的爱好,我说杨大人,难不成你有个喜爱的妾室不会想要取个自己喜欢的名字叫着也舒服,我取一园子的花怎么了。”章知府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老揪着这不放。 “嘴硬。”刑部尚书脸色一黯,章知府杀猪叫一般的声音再度传来,半响后声音戛然而止,疼昏过去了,刑部尚书命人把他冷水浇醒,先送去牢房里关着,等他入宫过后再回来审问。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几个被挂过城墙的招供的十分快,连着那园子的事也说乐些,曾在酒后章知府冲着他们夸谈先帝时的事,听闻宫内有个园子,里面养了十二个绝色妃子,犹如十二花仙,所以他要弄个二十四花仙出来。 等刑部尚书把审问出来的所有结果呈递上去,夜深人静的宫中,乾清宫内皇上正和腾王爷下着棋,等一旁的太监读完刑部尚书呈递上来的奏章,皇上捏起一颗棋子:“阿珏,你说章家那小儿的话真不真。” “他已经犯了欺君之罪,光是每年呈递上来的作假奏章就足以治他的罪,更何况是齐王叔派人据实查到的那些。”宋珏错开了皇上一力追究的那个点,这可不是能饶恕的罪。 “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满腔热血。”皇上呵呵笑了声,落下的棋子却不如他脸上摆的那样面善,一下堵了宋珏数颗棋子,断了他的退路。 “章阁老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样的人朕知道,不过此人纵使再墙头草,有些事他还是不敢做的。”皇上拿起一颗棋子在手中轻轻摩挲,“至于他那儿子,太废了,没用。” 顿了顿之后皇上又添了一句:“太子也是个蠢货。” “太子殿下只是心急了些。”腾王爷不予置否,“皇兄说章阁老不敢,那也只是他不敢而已。” 皇上的脸色突然一凛,眼底迸射出一抹凌厉,那是为帝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和狠辣,宋珏却似是视而不见,温和的落下一子,抬头笑道,“既然是老狐狸就无法保证他不做什么。” “看来章家的羽翼太丰满了。”皇上低头看去,忽然笑了,“你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转了局。” 宋珏淡淡提醒:“皇兄也别忘了赏赐叶家,平乱救人,可都是办妥了。” “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起朕的赏赐问题来了。”皇上轻啧了声,看了一眼他的腿,“傅太医也没说你的腿好转,这几日又是上朝又是审理的,你别又折腾病了,几时看过你这么卖力替朕分忧,我听说叶国公府里没出嫁的女儿倒是有许多。” “要是看上了会和皇兄说的。”宋珏笑了笑,又落下一子,“到那时候皇兄可千万别不答应。” “你也老大不小了,成,朕允你。”皇上叹了声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没有接着往下说。 ———————————————————————— 隔天下午关于页州匪乱的事有了结果,章知府等燕页州官员罪名累累,从上到下,先是欺君,再是压迫百姓,最后是不顾百姓自己先弃城逃命,往细了说还能分上十条八条。 章知府摘官被贬成流民押送前去开垦荒地,收其所有家产充公,今后永不录用,永不得回建安城,其余一干人等也都贬成流民一并押送前去,那些造成匪乱的一些起头者全部斩首示众,但并未连罪。 一同下来的则是要章阁老告老还乡的致仕公文,同时是要求章家长子回建安城任职的公文,章阁老得知儿子被判这么重的罪险些晕厥,这还不如直接斩首得了,紧接着他得知了自己被致仕的消息,彻底的晕了过去。 罪责之后就是赏赐,叶家长子平乱有功升做骑营副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此时的叶家正热闹呢。 61.061.有几层真相 叶老夫人是最高兴的那个,嫡长孙年轻有为,和长子年轻的时候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前两天,建安城中不少人家托人前来询亲,说起来长孙也有二十的年纪,前两年叶老夫人还觉得不急,如今可开始急了。 家宴后叶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奉祥院商量长孙亲事的事,前院廊亭内,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院子里带着妹妹放烟火的叶子闻,年长了一岁还是这么闹腾。 “你是怎么想到那几件事的。”叶子迁看着她,他这一趟去页州不止一次疑惑自己这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妹妹是怎么知道页州那些事的。 “能帮到大哥就好。”叶兰嫣笑着不提页州的事,“两年前祖母不急,如今她可着急要抱曾孙,大哥你就没有中意的哪家姑娘?” “顾左右而言他,不要扯开话题。”叶子迁无奈的敲了一下她的头,“那庄园的事你怎么知道。” “派人提前打听一下不就好了。”叶兰嫣撅嘴,“章阁老得了长子悉心培养,幼子却极尽宠爱,他的脸皮也够厚的,居然说他老实,还没去页州任职时在建安城里就做过不少荒唐事,他还想把这事儿赖给大哥,这种人必须要好好整治!” “真的只是派人打听?”叶子迁见她还不肯说,“那你近些日子总是带着李祺出去做什么。” “大哥。”叶兰嫣扭头看他撒娇,“你都把李祺给我了你还问东问西,我又不会卖了他,大不了我给他讨个媳妇这总行了吧。” 叶子迁哭笑不得,故意装不懂呢,还在他面前瞎糊弄:“大哥不是不相信你,是担心你的安危。”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张大眼睛看着他:“那大哥,你再给我个人呗。” “得寸进尺。”叶子迁纵容着她,就算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要紧,就是有些担心她横冲直撞的脾气又跑去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再这样下去看谁还敢要你。” “你怎么总说和大姐姐一样的话。”叶兰嫣瞪着他很不服气。 叶子迁哈哈大笑:“那就是说我和你姐姐想的一样,怕你嫁不出去。” 叶兰嫣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好哇,那我赖定你们了,在你回页州之前,再多教我几招呗。” ...... 临睡前叶兰嫣还美滋滋的想着,不忘再三确定信是否送出去了。叶兰嫣很快入睡,第五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来自荼花山庄的回信。 三月底四月初的建安城美如画卷,尤其是河畔这一片,岸边点点春色,风抚垂柳,落在水面上荡漾开碧波涟漪,远望过去就是一艘艘位于河中的游船。 言墨约了叶兰嫣在凤鸣山庄,正值上午,山庄内客人很不多,靠近河畔的小楼里门口远远看到两个不一样侍女站在那儿,叶兰嫣无需问人就能确定言庄主在这楼里。 侍女见到是她,推开门请她进去,在屋内的侍女带着她朝小楼后的看台走去,推开门,看台外停靠着一艘游船,装饰风骚,十分特别。 言墨从船内出来,看到她今天的着装只微皱了下眉头:“东西带了?” 叶兰嫣点点头,言墨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李祺身上,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半响摆手:“带两个人,留一个下来。” 叶兰嫣留下了半夏,带着李祺和宝珠上了船。 和那日在山庄内见到的不一样的事,除了这艘船之外,今天的言庄主装扮十分素雅,一袭上好云缎做成的青衫,束起的头发上戴着一顶玉冠,船不大,舱内摆好了茶具,一旁炉子上还热着一壶,两个侍女侍奉在侧,舱内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 叶兰嫣在矮桌旁跪坐下来:“到的了吗?” 第78节 “顺水而去,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晚一些时候。”言墨定眼看着她,“东西呢。” 宝珠抱上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用锦帛袋子包裹的竹册,言墨拿起一个打开来,竹简泛着陈年的旧,相连的绳子都已经有些断了,看起来松垮垮的,但竹简保存的很好,上面的字都未被消磨,能清晰辨认。 言墨看完这一卷后又很快拿了剩下五卷,尽管神情镇定可还是能看出一些急迫,他小心的翻开竹简,摸着上面的字迹再三确认,看完之后整齐的列在桌子上,良久,他抬头看叶兰嫣,脸上浮了一抹笑:“是真的。” “既然是交易当然童叟无欺。”叶兰嫣捏着杯子垂眸,“我还指望着今后能和言庄主多几笔交易呢。” “多交易就不必了,这次过后我想你那儿也没什么我需要的东西。”言墨敛去笑意又恢复了冷傲的神情,让侍女把六卷琴谱小心的收藏起来,审视的看着叶兰嫣,“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啊。”叶兰嫣笑了笑,“偷来的。” 言墨哼笑:“哪个地方守卫如此松懈,还能让你任进任出,随意拿东西。” “皇宫啊。”叶兰嫣说的十分随意,冲着他嫣然一笑,“这些琴谱我都是从宫里偷出来的,你看那锦帛,不觉得贵重么。” 言墨眼神一闪,呵了声不再说话,东西从哪儿来对他而言不重要,而她能这么准备的知道他要什么,身份才值得考究。 ...... 船舱内安静了许久,炉子上的茶壶都换了第三回了,叶兰嫣出了船舱,外面早已经不是建安城河道的景致,出了建安城,船往东南,顺水直流还不需要过山路走官道,比马车去要省大半天的路。 很快顺水而去的河道越来越窄,本来可以容纳几条船的渐渐狭窄到仅能容纳一条船经过,随着和岸边的距离越靠越拢,叶兰嫣看到了一个废弃的码头出现在眼前。 码头上没有人,船上唯二的两个男人也只有李祺能先跳下去拉住缆绳,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码头上,古旧的底板发出一声闷响,李祺把缆绳绑在木桩上,随着底下水流波动船体摇晃,拉紧的缆绳拖拽了码头,像是要被扯开来的吱呀声,最后回拉的时候船终于稳稳的靠在了岸边。 两个侍女架起了木板,宝珠扶着叶兰嫣下船,踩在码头上的感觉和叶兰嫣想象的一样,像是随时能断裂掉下去,而码头四周的杂草已经长的半人高,前面的一条小径隐约可见,也长满了草。 “这里很多年没人来了。”言墨从船上下来后在她身后淡淡的说了句,叶兰嫣收回视线笑道,“如此说来那些酒说不定还埋在那儿呢。” 言墨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个侍女已经在前面开道,把那些半膝高的杂草踩压下去,时不时拍打周围的草丛,以防窜出来什么蛇鼠。 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到了一条石子小路上,一面靠着山坡,原本应该能容纳马车经过的路此时山坡上的草已经往路上蔓延了一大半,叶兰嫣抬头看去,那隐于山脉中显露出一个尖顶的地方,大约就是古道庙的位置了。 看着近走着却需要不少路,一路上言墨都没说话,两个侍女更是没什么话了,李祺走在后面,宝珠在她旁边时不时注意路边的情形,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前面隐约可见的老旧屋舍。 七八年的时间过去,曾经山脚下繁华的小镇如今已经成为废墟,古道庙被烧毁后镇上的人都被赶走了,不是没人想回到这里,这最后都会被看守在此的官府人员驱赶离开,几年过去这儿彻底荒废。 一行人走进了镇子,街道旁的屋舍都空荡荡的,有些铺子外面还摆着临时的摊位,上面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像是被临时赶走。 春的脚步弥漫在这镇子的每一个角落,久未经人的路上,青石板间都长出了野草,厚厚的爬山虎蔓延着一间间的屋子,远远望去还能依稀看到往日繁华。 叶兰嫣要找的酒就在镇子内靠山的一处酒坊,言墨带着她到了酒坊外,抬头看了看已经破旧的牌匾:“就这儿了。” 李祺上前推开门,杂草丛生的院子,一院子的废弃水缸,还有见到有人后飞快窜走的野猫,叶兰嫣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看道路尽头往上的路,轻快着语气:“看来言庄主对这儿很熟,既然来了不如带我去前面看看如何。” 言墨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你果然不是为了酒。” “应该说我本就不是为了酒而来。”叶兰嫣冲着他笑,坦然的很,“我为你寻来了古道庙丢失多年的四季琴谱,难道言庄主不应该请我上去看看么。” 言墨低垂着眼眸神情闪烁,话语意味不明:“你知道的可真多。” “那请吧。”叶兰嫣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率先朝着小镇内走去,小镇建在山脚下,往里就能看到一条盘山小路,叶兰嫣走在前面也不担心他不跟过来。 叶兰嫣在前面走着,言墨跟在后面没再说什么,上山的路比平地要难走许多,一些拾阶上早已经布了厚厚的青苔,两边的草丛蔓延到了拾阶上,稍不留心就会被绊倒,叶兰嫣咬牙往上走,让李祺给自己找了根木棍当拐杖用,走了快一个时辰的山路才看到庙宇前的拾阶。 此时再往后看,已经看不到山脚下的小镇,只剩下漫山遍野的绿,幽静时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踩上台阶,九十九台阶九十九步,过去有说这是佛家的九九八十一难,越过这些便是越过许多磨难,所以很多人都是跪拜着往上,以示虔诚,能驱灾解难。 等她走上了台阶后背后才传来言墨略带凉意的声音:“你想看什么。” 叶兰嫣伸手摸了摸烧毁的大门外巨大的立石,上面还留着大火后的漆黑,风吹日晒石壁上都已经长出了薄薄的一层苔衣,古道庙三个字刻在上面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字的石缝间粗糙斑驳。 “我想来看看那个能出预言的碑石。”叶兰嫣转头看他,笑看着他,“言庄主可否带我去看看。” 言墨看着她,眼底瞧不清什么情绪,他转头看了眼叶兰嫣摸过的石块,再看已经是大半废墟的庙宇,广场上的石柱倒是还立着,八年前古道庙的三位高僧就是被绑在这石柱上烧死的。 言墨身上没了在荼花山庄时那盛气逼人的气势,叶兰嫣看到他一声不吭朝着庙内的后山走去,迈脚跟上,不远处是一口从钟楼上掉下来的大钟,有什么小东西从大钟后面窜过,很快消失在草丛中没了踪影。 这是叶兰嫣第一次到古道庙,可她两辈子命运却都和这个庙宇有着牵扯不开的关系,她没见过它辉煌时候的样子,眼前大火过后的庙已经没剩下什么,还没被烧干净的屋舍内堆满了被砸毁的佛像,叶兰嫣不由自主的抬手合掌,就算是没那预言,当今皇上做的这些事也是天怒人怨了,烧毁庙宇,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和尚。 言墨带着她到了后山,走一段路后叶兰嫣看到了一座桥,那是悬挂在半空中的藤桥,如今只剩下了一半,被砍断的另一半悬挂在对面的悬崖上,那儿隐约可见一个被树藤掩盖的山洞。 叶兰嫣心中一顿,言墨却朝下走去,李祺冲过去一看,那是沿着山峭而凿出来的十几个台阶,刚好在桥的下面,被茂密的树藤挡住要拨开来才能看得到。 这已经是在悬崖边上了,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山去,那就不是有命没命的事,而是连尸骨都恐怕找不到,言墨抬头看了她,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抹轻视。 轻视她的胆小,嘲笑她胜券在握的上来,却到了这儿不敢下去。 叶兰嫣看了看四周,让李祺找来了一段结实的藤条绑在腰上,宝珠担心的不得了,绑好后用力扎紧了又使劲拉了拉,叶兰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背靠着峭壁走下去,才第一个台阶而已,叶兰嫣低头看下去时险些晕眩。 心理建设再大都没有实际走了的可怕,云雾汇聚在两座山峰之间,透着的清冷在底下的风旋上来的时候还带动着她裙摆飘荡,叶兰嫣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端,不自觉紧紧抓着身后峭壁上的藤蔓。 小心翼翼走了十来步后叶兰嫣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平地,还有用厚厚藤蔓遮掩的洞口,她微抬高视线不去看底下,迈着脚步往下走,终于走到了言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个藏在峭壁上的山洞。 看到言墨投来的视线,叶兰嫣捏了捏拳头笑着,他即刻撇过视线低头钻入了山洞内,叶兰嫣等李祺下来后随后也跟了进去。 万物之奇妙,叶兰嫣竟在山洞里听闻到了潺潺流水声,这并不是封闭的地方,还似能干感觉到清风吹过,叶兰嫣很快看到了山洞内一条仅一步宽的小溪流,从山壁上生出的水,又隐入了对面的山壁中。 过了小溪流后山洞的中央立着一块石碑,通体呈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别,而这山洞的大小也是一目了然,最里侧靠着石壁那儿有几个蒲团。 呲的点火声传来,叶兰嫣脚下轻绊,下意识的抬手扶在了石碑上,她朝着言墨那儿看去时,忽然目光定在了他背后的石壁上,刚刚昏暗之下看不清的石壁,在火光亮起来的时候石壁上的图案也展露在了她的眼底,她看不懂画的事什么,甚至是对那几个字生涩难明,可当她顺着画往上抬头时,她彻底的惊住了。 在灯光照射之下,她在头顶的石壁上看到了一副浩瀚星空的画面。 那不知是用什么石镶嵌上去的,又似不是石头镶嵌,遇光才亮,仿佛是能看到点和点之间的相连,形成了一幅幅星光连接的图案,似物,似人,似人头马身。 第79节 紧接着,叶兰嫣在她扶着的石碑上看到了同样从石壁上映射下来的图案,虽只是微光一现后又归于平静,但她的确看到了。 “难道这就是碑石。”叶兰嫣惊叹于石壁上那些鬼斧神工的星光,等她细看下又觉得真是有东西镶嵌在上面,手上扶着的石碑冰凉。 “最后一次亮起来是在几个高僧被烧死之前。”言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叶兰嫣身后,速度很快,抬手在她右耳后碰了一下,神情了然,“果然是。” “江山气数尽,有帝运者,能助成龙。”叶兰嫣嗫嗫着这句话,倏地抬头看他,眼眸瞪的澄圆,“你是古道庙里的和尚。” 言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叶兰嫣心里却莫名的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气,她就是要弄清楚这牵连两辈子的事,就因为一颗血痣,她的一生和虚无缥缈的‘帝运’联系在一起,前世萧景铭盯紧了要娶到她,机关算尽,又把叶家送上那样的绝路,这辈子萧景铭还不断地想要算计她算计叶家。 她叶兰嫣招谁惹谁了,也没招惹着老天爷,好歹要让她死也死的明白,不是糊里糊涂的背着这么个看似洪福齐天的‘帝运’,招惹的却都是杀身之祸的事。 “那好。”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你既然对这些这么了解,又能这么放心的带我来这儿,你总该能为我解惑,告诉我些什么。” 言墨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微晃了下,第一次对师傅送自己离开前的交代有了怀疑,就凭她? “这是庙里三位高僧推演天命的地方。”言墨指了指山洞的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能解释得清这些东西的由来是什么,只知道三位高僧常年在此打坐修行,几年都不会出来一次。” “十六年前三月二十七,丑时过半天降异相,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天降红光,而是这里生了异相,高僧推出帝运后过了半个时辰又推出三灾,所以外面才有天降红光的传闻,时辰是寅时,丑时过半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叶兰嫣眼神一闪:“你可知道因为一句寅时当年死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到现在那个时辰出生的孩子都不敢宣扬出去,生怕会丢了性命。” “那是帝运的第一灾。”言墨的语气很淡漠,“八年前最后一次异相,三位高僧命人把他们从山洞内接了出来,又疏散了一些僧人,我是父亲送我过来修道的,所以也被送了回去,我只听师傅说起,这是他们的命。” “他们算到皇上会烧了古道庙?”叶兰嫣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就算是算到了会死,这些僧人也不会逃离这里,宁愿跟着这寺庙共存亡。 “三灾之后江山气数尽,能助成龙。”言墨没有回答叶兰嫣的问题,而是像阐述无关紧要事情的语气阐述着他所知道的,最后被交代的一些事。 “三灾。”叶兰嫣默念着这两个字,第一灾若是出生的时候险些身死,那么第二灾呢,什么叫做江山气数尽,上辈子不也如此,难道要连起来算? 叶兰嫣的身子猛的一震,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黑漆漆的石碑,她第二次的生死攸关就是冷宫里最后一碗毒药,之后她死了,再度醒来已是十年前,这时江山气数还没有尽。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可她都重活一世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匪夷所思的? “三灾是什么,你知道吗?”叶兰嫣看着他,再看那放在角落的蒲团,开口的艰难。 言墨摇了摇头:“师傅没说。” 叶兰嫣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起码眼前的还是个人,没有要吓她一跳忽然摇身一变成活了上百年的什么圣人。 “十五年前有个苦行僧在榕城的寺庙里给了我娘几句忠告,这也是庙里的僧人所扮?”叶兰嫣对那句不嫁萧姓,不入宫妃八个字耿耿于怀,总觉得老天爷也是爱玩弄人。 “出去苦修的僧人大都年长,悟道深,他若是给予你忠告,你何必纠结于他来自哪里。” “那萧家呢,还有萧景铭。”古道庙里靠的是这一山洞的异相,那么萧家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怎么会对她的事知道的这么多。 “你是说徽州城萧氏?”言墨忖思半响,“他们和我们言氏一族一样,每隔几年会挑选族中有慧根的孩子到庙里清修,你说的萧靖铭我并不是很有印象,不过当时的确有个萧氏中人在这里,我是十五年被送到了山上,他应该是二十前就在这儿了。” 叶兰嫣几乎是脱口而出:“萧远鹤。” 言墨抬头看她,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是这个人。” “那就是他了。”叶兰嫣呵呵的笑着,“此人足智多谋,可是萧景铭的好智囊。”徽州萧氏一族,原来还有个徽州萧氏。 “他们原来并不姓萧。”言墨摇了摇头,“但不知是何缘由,祖姓被抹。” “祖姓别抹只有几种可能。”叶兰嫣渐渐有了头绪,“一是祖上犯了大事,被降罪夺了祖姓,可若是如此,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家族让它继续存在;二则是有需要隐瞒的秘密,不得不改姓,如此一来行事需低调;三则是,天下易主,皇姓必改,除了北岭宋家之外,其余都要给抹去,这徽州,过去应该是上周辽城才对,大统之后改为徽州。” 徽州不止一个这样的大世家,底蕴深厚,来历也久远,叶兰嫣曾随军去过徽州,在那儿萧景铭还暗中招揽了不少人马,以前她还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的号召力,敢情都是早做准备,他口中只是撞了姓氏的徽州萧家,这么些年来不知为他招揽了多少兵马。 若是她这么猜没有错,萧家是早就知道古道庙的存在,萧景铭还没出生时他们就时常送人过来,直到十八年前古道庙出了第一个预言,萧景铭出生,他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有关这些的事,而在她出生时萧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一定是因为传出去的预言有了偏差,这个误以为直到八年前才被捋清楚,才有了萧景铭后来的接近。 萧景铭之所以这么执著,后来即便是再不想娶四妹还是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他的背后可不是一个建安城萧家这么简单。 “难怪。”上辈子他能是最后登上帝位的那个人,难怪就算是她真有这么大的能本事能助成帝还是没能应验那句话,前世的天下都易主了,她身为过去的北岭人,又怎么能叫做助成龙。 62.062.好一个美人(上) 从山洞内出来已经是下午,山顶上夕阳西下,快至傍晚的风徐徐的,吹着这一片已经沉寂的地方,八年前圣上派人几番找寻都找不到所谓的碑石,同时皇上也自负,烧毁了那个山洞后砍断了藤桥,自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所谓的预言碑石。 叶兰嫣怔怔着看着那竖立在广场上的石柱,四周已经长出了杂草和青藤,有些绕在了石柱上,迎风晃动着青嫩的叶子,曾经在这地方经历过一场惨烈的事,庙宇被毁,三位高僧被绑在这儿烧死,庙宇内的僧人大都被处死,活下来的没几个。 可叶兰嫣并未感觉到死寂,她只觉得在这片废墟之上依旧有生机,盎然勃勃,风吹过钟楼,落在地上的大钟嗡嗡的响,像是古朴梵音,随风在这古道庙的上空盘旋,抚慰亡灵,洗涤心境。 叶兰嫣朝着台阶那儿走去,一路无言,直到下了山出了小镇到码头边上,此时天色已暗,这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显安静。 偶尔有山中鸣叫,等船点了灯之后就成了这片山野中唯一的生迹,船舱外的夜风徐徐,船舱内叶兰嫣看了眼放在架子上的匣子,低头看手腕上的镯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舱内没人说话,直到天黑了,船快到河畔,河上满是游船星火时,言墨蓦地说了一句:“你说的话可当真。” 叶兰嫣走出了船舱,凤鸣山庄越来越近,靠近河的这一面小楼里都是灯火,她回头看他,笑的嫣然:“言庄主问的是那一句?” 言墨不语,外面船靠岸,等候多时的侍女很快架起了板子,半夏前来搀扶叶兰嫣下船,脚落在看台上时叶兰嫣再度回头看还留在船上的言墨:“言庄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合作,你要找的东西我可以帮你。” “你想要什么。”古道庙流失在外的东西,言墨只找回了其中几件。 “下次再交易,言庄主就用银票如何?”叶兰嫣笑的明媚,“言庄主家大业大,想必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的。” 看着她进了小楼,言墨站在船头不语,微眯着眼,这是要他出钱力的意思么。 ...... 回到叶公府时已经很晚,崔妈妈见她终于回来了,迎进了屋后念叨:“老夫人今天派人来请了您两回,夫人也派人来看过,大少爷那儿来了好两趟,就刚才夫人又派人来看您回来了没。” 叶兰嫣坐下之后一整天的腿酸脚疼才彻底的蔓延上来,蝉翘抬了木桶进来给她泡脚,裹脚的袜子翻了一半叶兰嫣咬牙轻嘶了声,脚上磨起来的水泡都破了,一天过去和袜子粘在一起,脱的时候尤其疼。 崔妈妈见此也不念叨了,抓紧拿了药阻止她泡脚,取了纱布细细的替她擦了几回后吩咐:“用蒸薰的。” 第80节 蝉翘往木桶里添一包药,加了滚烫的热水后搅拌开来,半响屋子里就有了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在木桶上架好板子盖上纱布,抬起叶兰嫣的脚搁在上面。 “姑娘忍着点。”取了针在火上烤了烤,崔妈妈下手了利落的很,挑破了其余几个水泡,见她神色倦怠,让半夏把热着的汤端过来,“喝了汤您再睡。” “祖母派人来找我什么事?”叶兰嫣眯了眯眼,平日里没什么事,一出门就好几回的来看,“母亲那儿派了人回讯没?” “回了。”蝉翘拨开她的长发替她按了按脖子,“您出门没多久老夫人就派了人来了一趟,傍晚的时候桑妈妈又来了一趟,也没说什么事,好像是有客人要上门,请姑娘您过去有事要交代呢。” “什么客人。”叶兰嫣想了想没这回事儿啊,眼下祖母不应该是全力操心着大哥的婚事么。 “桑妈妈没说。”蝉翘替她捶着肩膀,“一早萧家人送来了婚书。” “定了?”叶兰嫣睁开眼,蝉翘点点头,“九月二十六。” “九月二十六。”叶兰嫣默念了一下这个日子,忽然笑了,“居然一样。” 不论是不是娶她,日子竟然和上辈子一样,莫非这日子也不是随便算算,是早就预备好的。 “那该给她准备添嫁了。”叶兰嫣重新眯上眼,准备些什么好呢。 ...... 叶兰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实在是太累了,等她醒来之后已是大早,蝉翘她们也进来叫她,直到她醒了才进屋侍奉。 刚吃完朝食奉祥院那儿又派人过来了,叶兰嫣收拾过后到了奉祥院才发现祖母今天也是要出门的装扮,陪同的还有二婶和兰仪。 叶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在外抛头露面一整天,成何体统!”说完又吩咐桑妈妈把一套面饰拿了出来,让叶兰嫣换上。 换上之后叶老夫人的神情才有些满意:“梁老夫人回来,你们陪我一同过去拜访一下。” 能劳的叶老夫人亲自过去,梁老夫人的身份必定不俗,叶兰嫣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一个梁家,靖西王府。 耳畔是叶老夫人的说话声:“有些年没有回来了,这一趟回来祭拜能住上些日子,今天上门去拜访一下,改日还要请梁老夫人来这儿坐坐。” 随着祖母的提醒叶兰嫣才渐渐响起一些关于这个靖西王府的事,之所以叫梁老夫人不叫老王妃,那里面还有一段老一辈的狗血原因。 梁家祖上跟着打江山,所以才封得了个异性的王,本来沿袭三代要削减的,但到了梁老王爷这一代,排行老二不是世子的他反而是最有出息的那个,打仗打的先帝又给封了王,镇守靖西。 这梁老王爷虽然是个糙汉子,却是个痴情种,硬是驳了家中母亲的安排娶了个意中人,家世也不错,可就是身子骨不大好,恩爱了几年后没有孩子,这下梁家的太夫人可不如意了,逼着梁老王爷纳了如今的梁老夫人为贵妾。 梁老夫人也是出生名门,只是家道中落,当时梁老王爷是如日中天,就算是做个贵妾也有人觉得好,因为梁老王妃身子不好,尚无子嗣,说个不好听的,梁老王妃要是过世,她是能被扶正的,而且生下的孩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那也是她进门前梁家太夫人给的允诺。 这位梁老夫人是个有本事又有福气的人,梁老王爷就去了她屋里一回她就有了身孕,肚子争气生下了长子,五年之后就熬死了梁老王妃,梁太夫人依诺把她扶正,可就是这王妃的头衔,梁老王爷拼死了都不肯给她,满靖西王府上下都只能称她为夫人。 偏偏梁老夫人不在意这个,梁老王妃去世五年后梁老王爷因为思念,铁板子一样的身子竟然一场大病后去了,如今的梁王爷那时才十岁,继承了王位成了靖西王府的新主人,又过了八年,梁太夫人去世,此时的靖西王府上下都是梁老夫人在执掌中馈。 这一执掌,直到长子有了三个儿子,如今曾孙都已经出生了,她都还没把这靖西王府交给自己的儿媳妇来执掌。 萧景铭登基后曾召回过靖西王,叶兰嫣那时才见的梁老夫人第一次,看起来不是气势凌人的人,可她的儿媳妇却是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半步都不敢越过她,反倒是那孙媳妇得她的喜欢。 想着想着叶兰嫣的耳畔传来了叶老夫人的叫喊声,她回神看去,叶兰仪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祖母叫你呢,二姐姐走什么神。” “等会到了梁家可不能这样。”叶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她,开始有些担心孙女这样子给人家留不下好印象。 叶兰嫣低了低头,何氏笑嫣嫣的扶着叶老夫人:“娘,我看兰嫣是昨天外出累了,马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 叶老夫人脸一沉,马车内的气氛降下来了些,叶兰仪笑嘻嘻的凑到了叶老夫人身旁,挽着她撒娇:“祖母,您要是请梁老夫人过来,我一定帮您好好招待她。” 叶老夫人的脸色这才有些缓解。 叶兰嫣撇开视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祖母肯带她出来的可能性只有一种,给人相看,想替她谋亲事。 —————————————————————— 很快梁府就到了,这边的府邸还是先帝时赏赐,梁老王爷去靖西后这儿就一直空着,只派人打理,这么一算有好几十年没有回来了。 下了马车后门口的仆人迎她们进去,等她们到前厅时就一群人簇拥着个老妇人出来了,见到叶老夫人时那老妇人当即就红了眼,嘴里微哽:“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叶老夫人也红了眼:“三四十年了。” “快进屋,别在外呆着。”梁老夫人笑着一把拉住了叶老夫人的手往厅里走,瞧那身板,十分的硬朗。 何氏忙跟了上去,叶兰嫣还走的慢一些,等她进去后梁老夫人和叶老夫人已经坐下来说上话了,叶老夫人一抬头看到叶兰嫣,笑着朝她招手,对一旁的梁老夫人介绍:“你看,这就是我家那二丫头。” 梁老夫人笑的十分和善,等叶兰嫣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摸了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显然是挺满意的:“瞧这生的俊俏,多大了?” “十六了。”叶老夫人自个儿挤兑起自个儿孙女,“性子闹腾,我十六的时候都已经嫁了人了。” 梁老夫人笑着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好女百家求,自然有人上门来,咱可用不着急。” 被她这么一说叶老夫人跟着笑了,梁老夫人拉着叶兰嫣的手没有松开,叹了声:“我可真的是几十年没回来了,半年前派了人过来上下修了遍这儿才能住人,本想着这一趟回来能见着多少姐妹,孰料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老啦。” 梁老夫人身后一个年轻的妇人笑着安慰她:“祖母,您可千万被这么说,会哥儿可还等着您将来给他挑媳妇,到那时候您要是不给他好好选啊,他可不乐意!” 说话的妇人看起来年纪比叶兰嫣大不了多少,生的美艳,那一双眼眸落到叶兰嫣身上又笑着调侃:“您总是这么拉着兰嫣妹妹,我啊要带着她去咱们府里走走才是。” “你就这张嘴。”梁老夫人笑着啐她,作势赶人,“走走走,你们都走,让我和老姐妹好好叙叙旧,你们年轻人呆不住,外头去。” 妇人顺势的就拉住了叶兰嫣往外走,何氏坐着没动,最后走出来的也就那妇人和叶兰嫣两个人,妇人看着她笑的十分亲近:“你叫我阿柔就好,刚回来没几天,我啊对这儿也不熟,咱们随意走着,你看如何?” 63.063.好一个美人(中) 赵柔拉着叶兰嫣出了前厅后朝着梁府的外院花园走去,一路上赵柔十分的能说,几乎不需要叶兰嫣迎合什么,走进内院的花园后她才歇了歇,看着叶兰嫣笑眯眯道:“建安城我是第一回来,改日兰嫣妹妹你一定要带我出去走走。” 叶兰嫣抿嘴笑了笑:“建安城虽大,路却容易认,赵姐姐要是想走走可以先去河坊那儿。” “有个熟悉的一块儿才知乐趣,要是妹妹你有机会去靖西,我啊一定带你好好走走。”赵柔看着叶兰嫣,“靖西虽然不大,有趣的地儿倒是挺多,和这儿也不一样。” 第81节 “好一个美人儿。”赵柔话音刚落亭子外飘来了这么一句话,转头看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那儿,看模样十足的两兄弟。 赵柔朝着其中说话的那个看了眼,继而笑拉着叶兰嫣介绍:“这是我们府里两个不省心的少爷,去去去,你们上这儿来做什么,叶老夫人在前面,老夫人念叨你们很久了,还不快去请安。” 叶兰嫣的视线和那一眼审视撞上,梁珲朝着她冷漠的点了点头,倒是一旁年纪小一些的那个,视线很不老实的在叶兰嫣身上晃,刚刚喊话的也是他。 这就是靖西王府的另外两位少爷了。 “大嫂,您带着这位又是哪家的姑娘。”梁颌的视线没从叶兰嫣身上收回来,那说话的语气看着就是个纨绔子弟的德行。 “这是叶国公府的二姑娘,你们快去,别让老夫人久等了。”赵柔催着他们两个赶紧去前院,眼神在叶兰嫣和梁珲之间看了看,脸上满是笑意,“你们要再不去,过几日都别想出去。” 估摸着是在家被关了好几日了,梁颌瘪了瘪嘴,也没什么恶意,冲着叶兰嫣嘿嘿一笑:“原来是叶家姑娘呢,失敬失敬。” 她还久仰久仰了,叶兰嫣嘴角微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并未说话,赵柔这厢又瞪了他们一眼后两个人才转身朝着前院走去,收回视线前又看了一眼叶兰嫣,笑着替两位小叔子解释:“我那二弟平日里都不爱笑,三弟却是个闹腾的,咱老夫人常说,两个人的脾气合一块儿再分开才正常呢,你可别放在心上。” 叶兰嫣抿嘴笑了笑:“不会。”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这边兄弟俩走出了花园快到前院,梁颌看了一眼二哥,回头朝着后头的花园门口瞥了眼小声道:“二哥,这就是祖母说的叶家二姑娘。” “就你多事。”梁珲瞥了他一眼,“心思活泛几天了。”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二哥你。”梁颌瘪了瘪嘴,“这可是建安城的千金大小姐,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这叶家二姑娘可是个风云人物,啧啧,比起咱靖西的那海家大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珲眉头微皱:“你上哪儿听说的这些。” “随便找个人问就行了。”凭借他多年来看女子的经验,这叶家二姑娘绝不是个省油的灯,“瞧她刚刚看人的眼神,傲气的很。” “你这几天闲的?”梁珲皱着的眉头还没松缓下来,脸上没半点笑意。 “二哥你别这么认真啊。”梁颌笑嘻嘻的看着他,“祖母说好的,那一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就只是随便一打听,再说了,父亲母亲最疼你的。”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前厅外,梁颌看到了站在何氏身后的叶兰仪,眼前一亮,轻呵了声:“又是一个美人啊。” ...... 叶老夫人这一行在梁家呆了半日,赵柔则是带着叶兰嫣在梁府里走了半日,期间又碰巧遇见了梁家二少爷和三少爷,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马车上何氏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叶兰嫣。 “娘,我瞧着梁家几位少爷都是年轻有为,那梁家二少爷恰好比咱们兰嫣年长了两岁,不知道许了亲事没。”何氏今天陪了半日也算是见识了梁家人的做派,她就是再长心也瞧得出这梁家上下谁最大,那梁夫人就似是隐形,话都没说几句,大家的眼色都只朝着梁老夫人呢。 叶老夫人摇了摇头:“这次回来也有在这儿选亲事的意思。” 叶兰嫣的视线始终看着窗外,直到何氏叫到她了,她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们,眼底里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她们在说什么。 何氏颇显得殷勤,就跟自己闺女的亲事似的,对叶兰嫣的婚姻大事尤其的上心: “兰嫣,你见过那梁家两位少爷,觉得如何?” “没什么印象。”叶兰嫣回想了一下,“都没有大哥来的好。” 叶老夫人听她前后两句话,脸色也跟着两变,后面舒缓下来后看着她笑道:“就算是数建安城上下,你大哥也是少有的出色。” “祖母前些日子和母亲商量呢,不知有没有选着中意的。”叶兰嫣当即扯开了话题,叶老夫人对长孙的婚事更上心些,叶兰嫣这么一岔,她便提了几句。 一路说着的都是建安城里的说得上名号的闺中女子,快到叶国公府的时候叶老夫人才看着叶兰嫣意味声长的说了一句:“过几日梁老夫人会来叶家,你这几日就好好留在府上,不要出去了。” 叶老夫人说完这话没过三天,梁老夫人带着孙子孙媳妇来叶国公府拜访来了。 ———————————————————————— 梁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和叶老夫人的关系就不错,和昌平侯府的沈老夫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闺中姐妹,出嫁后几十年没回来,念起那些旧情分,年纪大了总是能回忆很多。 到了叶国公府梁老夫人还本着另外一件事,她和叶老夫人都是心照不宣,头一回在梁家见过叶兰嫣,梁老夫人本人是挺满意的,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唯唯诺诺的姑娘了,叶兰嫣身上那点骄纵和傲气在她眼里那都不是什么事儿,有点脾气的姑娘才好,所以这回,她还想和叶家的大夫人说说这事儿,总得经由做母亲的点头才行。 叶兰嫣是在一早就被叶老夫人派来的人叫醒,叫醒后就是收拾,桑妈妈亲自前来,请了她去奉祥院,过了一会儿又一齐到了前院,像梁老夫人迎她们一样,在前院迎他们到来。 请到了莲园之后原本走在后面的叶兰嫣被赵柔挽着到了前面,之前是她招待她逛梁府,如今来了叶家,理所当然是叶兰嫣带着她走一走,叶老夫人也乐见她们亲近,摆了摆手让叶兰嫣和叶兰仪带着赵柔去府里逛逛,随后又派人请了大儿媳妇过来。 从莲园走到随园,赵柔连连夸着,唯独是叶兰仪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叶兰嫣转头看她,叶兰仪走的还额外的慢:“你怎么了?” 叶兰仪蓦地回神,撞入叶兰嫣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慌乱的摇摇头,微红着脸:“没有啊,我没事。” 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叶兰嫣瞥向她捏着帕子的双手:“你再扯就破了。” “没......”叶兰仪低下头去,“你胡说什么。” 叶兰嫣都看到她脸红到了耳根子后,这副样子莫不是想着谁了? “二姐你陪赵姐姐逛吧,我,我有事去去就来。”叶兰仪咬着嘴忽然道,转过身朝着莲园的方向走去,赵柔轻哎了声有些疑惑,“我看她脸红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吧。”叶兰嫣笑了笑,“要不要去花房看看?” 赵柔也笑了:“好啊。” ...... 这边叶兰仪脚步匆匆到了莲园后直接绕过去了后头的池塘边上,果不其然在假山后头的亭子里看到了梁家三少爷,叶兰仪脸上的红晕未退,视线落在梁颌身上,第一次露出了少女心事。 只是这含羞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亭子外出现的人让叶兰仪的笑意滞住了,她怎么会在这儿的! 叶兰慧站在亭子外,含蓄有礼的和亭子内的两位梁家少爷打了招呼,梁颌看着她一副温婉的样子,声音不重:“二哥,这叶家可真多美人啊。” 叶兰慧愣了愣,随即冲着梁颌笑了笑,这对梁颌来说可不得了了,忙出了亭子打听:“敢问你可是三姑娘?” “那是我姐姐。”叶兰慧也觉得他挺有趣的,一个大家少爷,行事乖张过了头,又觉得那不是装的,他就天性如此。 梁颌神情里露出一抹了然:“我懂了,你是四姑娘,那你不就是二姑娘的妹妹么。” “是啊,你们一定见过我二姐姐吧。”叶兰慧笑着看了亭子里没怎么说话的梁珲,心中也能猜测到他的身份,“这几日为了迎接你们的到来,二姐姐可有好几日没有出门了呢。” 梁颌真是个心思简单的:“她经常出门?” 第82节 “是啊。”叶兰慧笑的坦然,“二姐姐她性子活泼,也不爱呆在家中,时常会出去走走。” 梁颌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旁的梁珲却听进去了些,他朝着叶兰慧看了眼,叶兰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若是你们要在建安城里走走,二姐姐对这儿附近倒是熟悉的很,你们可以命人请教她呢。” 梁颌对她的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熟悉,她有多熟悉?”说罢了他转头看梁珲,“二哥,下午我们出去逛逛如何。” 梁珲瞥了他一眼,叶兰慧在亭外笑着建议:“要是下午出去的话,河畔游船倒是不错,几天前二姐姐才刚去过,一早出门天黑才回来的,这时节最合适游河。” “游河有什么好去的。”叶兰慧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叶兰仪的娇俏声,她脸颊微微发红,走到了亭子外,“建安城好玩的地方多的很。” “我看游河挺好的。”梁颌对她不太感冒,觉得叶兰慧主意甚好,又想着这也是个机会,他哪里知道二哥心里头对那并不熟悉的叶家二姑娘已经产生了一些意见,一心还想着撮合,兴致勃勃的问叶兰慧,“从这儿去远不远?” “不远,半个时辰都不用。”叶兰慧抿嘴笑着,“让二姐姐带你们去,最好不过。” “我这就去和祖母说。”梁颌出了亭子也没看叶兰仪,直接去前厅问梁老夫人去了,亭子外叶兰仪恨恨的一跺脚,叶兰慧瞧出了些她的心思,在一旁淡淡的提醒她,“你跟着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要你多管闲事,在背后说二姐姐的坏话。”叶兰仪忽然就生了窍了,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前厅走去要找叶老夫人,亭子内外就剩下梁珲和叶兰慧二人。 而陪着赵柔走了大半个花园的叶兰嫣此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上又被安了个招待的任务。 64.064.好一个美人(下) 梁颌这一找,梁老夫人觉得主意不错,叶老夫人自然也点头觉得好,又不是男女共乘,本该就是叶家要行一行待客之道,今日不是休沐,河上船也不会太多,正巧赶着这机会出去走走,也省的梁颌一天到晚觉得闷。 商量过了叶老夫人就派人把叶兰嫣给请了回来,让她和叶兰仪带着梁家两位少爷去河坊那儿游河,顺道叶兰慧前来请安,就一块儿去。 “我就不去了。”赵柔笑着挽住梁老夫人,“都是些年轻人,我就在这儿陪着老夫人,改日再请兰嫣妹妹带我出去走走。” 梁夫人的视线在叶兰嫣身上转了转又收了回来,看儿子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担忧,只是当着婆婆的面不好说什么,抿了抿嘴站在梁老夫人身后。 “好。”梁老夫人哈哈笑着,“就你打算的最好。” 府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上了马车后叶兰仪不愿意和叶兰慧坐一块儿,上下看了她好几眼,嗤笑:“都是你给的好主意啊,说什么游河,都已经定了亲的人了还不在家里好好呆着,也难怪,你要不没有这些心思哪儿有机会巧入未来四姐夫休息的屋子。” “五妹,你要是不想去大可以不去。”叶兰慧抬眸淡淡道,“今后你要定了亲,可记得半步都别往外迈。” 叶兰仪转头看向叶兰嫣,直言,“二姐姐,你可知道祖母为什么让你作陪么,明明大哥中午会回来还要你先陪着出去,这里面可都是四姐的功劳呢,她说二姐姐会玩儿,满建安城没有你没去过的地方,一早出门天黑了才回来,梁家三少爷这才去和梁老夫人说的。” 叶兰仪这状告的,声音又响又亮,眼神时不时朝着叶兰慧那儿瞥一眼,浑然是忘了自己过去在祖母面前也说过无数这样类似的话。 叶兰嫣看向叶兰慧,后者揪着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神情镇定的很,叶兰嫣笑了,她要把心思都花在和她计较上面,这辈子恐怕也白回来了:“也没说错。” 叶兰仪借刀不成,心里还惦记的很叶兰慧窜使梁家三少爷这件事,冲着叶兰慧瞪了眼,撇过脸,和谁都不愿意坐了。 ...... 马车很快到了河坊,早一步派人租了游船,挑的还气派,靖西地处西北多的是山林没有这样的秀河景象,梁颌显得很高兴,上了船之后朝着四周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沿河那一排最靠近河坊集市末尾的几间楼,那儿的装饰和酒楼不太一样。 于是他转头问距离他最近的叶兰仪:“那几家做的是什么生意,那窗儿都挺好看的。” 叶兰仪顺着他所说的看过去,脸颊一下就闹红了,难为情的看了梁颌一眼:“那是乐坊。” “乐坊?” 叶兰仪见他没听明白,红着脸又羞于解释,刚好经过的叶兰嫣就顺道补充了两句:“里面的女子都会些琴艺曲调,不少人喜欢去那里听个曲助兴。” 叶兰嫣说的算是含蓄了,乐坊的隔壁就是红楼,一间卖艺一间卖身,都是同个老板,里面的姑娘自然也能来来去去,说白了,那就是烟花之地。 也难怪梁颌不明白,每个地方的烟花之地名儿都不一样,靖西叫的可不是这个,叶兰仪见他神情恍然还以为他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更是闻所未闻刚长的见识,心底里的喜欢又多了分。 只不过她这一份欣喜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梁颌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只见梁颌满是兴致的看着她问:“里面的女子是不是都才貌双全。” 叶兰仪愣了愣:“是......是吧。” 梁颌点了点头要去找二哥,转身之际自言自语:“那改日一定要去看看,靖西的可都看腻了。” 叶兰仪彻底呆在了那儿好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他喜欢逛那些烟花之地?他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话啊。 叶兰仪上下起伏的心是没人懂了,船离岸朝着河里缓缓驶去,宝珠她们准备了不少点心和好茶备在船舱内和甲板上,叶兰嫣看了看河对岸的岛,前去船尾和掌舵的师傅商量先在这停船会儿再去岛上。 等她下来的时候船尾多了个人,梁珲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见她下来还朝着她看过来,看样子像是有意等她。 叶兰嫣礼貌的朝着他点了点头,要绕过他回船舱去时梁珲喊住了她。 “叶姑娘。” 叶兰嫣转过身看他:“梁少爷有何指教?” “叶姑娘平日里喜欢外出游玩?” “还行。”叶兰嫣淡淡的回了句。 “叶姑娘可知道靖西。”梁颌见她这样的神情,眉头微皱,“靖西可不如建安城来的秀美,靖西的女子基本足不出户,鲜少在外游玩。” “是么,靖西是驻守之地,本就没有建安城来的太平,女子足不出户也有其缘由,梁少爷生在靖西长在靖西,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叶兰嫣听出点他的意思来了,可却觉得好笑的很。 “女子就该遵循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即便不是靖西也不该如此,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对的,有失得体。”梁珲眉头皱的越深,斟酌着词语,最后还酌情的用了个不对,显得话没这么重。 “梁少爷的意思是我有失得体了?” “此前建安城中不少流言,其中诸多关于叶姑娘的事,若是足不出户的女子必定不会受这些流言纷扰,叶姑娘难道不该自我反省?”在靖西的时候听闻祖母提起建安城这边的叶家他就有派人打听过,这叶国公府的二姑娘行事乖张,刁蛮任性,这样的女子若是娶回了家必须要好好教导才行。 叶兰嫣气笑了:“梁少爷还真是忧国忧民。” “女子遵从夫家这是自古的道理,若是有悖常理,叶姑娘这可是不守妇道。”梁珲说得极认真,“不过叶姑娘若是能通晓这一点,只要改过就无碍。” 还真是,宽厚啊。 第83节 叶兰嫣眼角微抽,强忍着把他踢下水的冲动。哪里找来的奇葩,托着一颗圣人心,八字还没一撇就来她这儿讲大道理要她改过自新,要她遵守女德,要她足不出户,还要她以夫未天绝不忤逆。 “将来你若去了靖西,必定是要守府靖西王府里的规矩,侍奉公婆,养育子嗣,若是你不知道这些规矩也会有人教你。” 叶兰嫣打断了他的话: “谁说我要去靖西了?” 对于叶兰嫣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梁珲皱了皱眉头表现出了不适应,可他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解释:“祖母已经和家母商量此事。” “那也没说答应了这件事,你未免也太托大了。”叶兰嫣之前不做任何表示是因为所有的话都是底下在传,父亲和母亲乃至祖母都没有和她亲口提起,这也不代表她答应了,再说了,父亲怎么可能点头这件事让她嫁去靖西,这也太自以为是了。 “叶姑娘,你难道不知道别人说话,你不能就此打断。”梁珲那眉宇都快搅在一起了,这要是娶进门了必须得好好教导,“将来要是......” “没有将来。”叶兰嫣脸色沉了下去,要默念好多遍‘待客之道’这才忍住,“梁少爷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从没说过要去靖西。”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梁珲不赞同,“叶姑娘,你不可再这样打断我说的话。” “我不会嫁给你。”叶兰嫣不耐烦道,“这些话你留着和你将来娶进门的妻子说吧。” “恕我直言,叶姑娘如今在建安城的名声,这要是在靖西,怕是许不到什么好人家了。”梁珲皱着眉头,看起来比叶兰嫣更为生气,气她的冥顽不灵,还为被她拒绝这事儿有些恼羞成怒,“不过要是嫁去靖西,并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只要你今后改过,我也不会在意这些。” 梁珲话音刚落,眼前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人忽然朝着他靠近,梁珲后退了一步,在他快靠上身后的矮栏杆时叶兰嫣忽然伸手推了他一把,左脚一勾,梁珲没了支撑的,撞在矮栏杆上后头重脚轻,直接翻下了船,噗通一声巨响掉在了水里。 “神经病。”叶兰嫣啐了声,她之前在梁家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还觉得此人虽然看起来冷漠,但端端正正的应该算个正常人,没想到开了口居然是这个样子。 很快听到落水声的梁颌他们赶了过来,看到二哥落水,梁颌忙叫船上的人下去救人,着急的很:“我二哥不识水性啊,快快。” 叶兰嫣就站在护栏边上看着水面上扑腾的梁珲,转身看来迟了的叶兰慧,忽然冲着她嫣然一笑:“四妹今天好兴致。” 叶兰慧看了一眼河中已经被人救上的梁家二少爷,再看叶兰嫣,脸色微变。 叶兰仪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的一颗心都系在了梁家三少爷的身上,见船工把人救上来了忙让他们抬到船舱里去,一面还不忘记安慰梁颌:“不会有事的,这些船工水性都很好,船上也有药。” 梁颌看着二哥半昏迷的样子怎么可能放心,忙让掌舵的师傅回码头去,叶兰嫣走入船舱看着躺在那儿的梁珲,见他睁开眼了,笑眯眯的蹲下身子看着他:“还敢娶我不?” 65.065.三少爷也好 “你。”梁珲本来半张的眼一下瞪的很大,他的呼吸声也跟着不由加重了几分。 “你要是还想娶我,那你靖西王府里的水池可都得填起来,我心情不好就喜欢推人下水,心情一好更喜欢,我还喜欢搅的你靖西王府上下不宁。”叶兰嫣眨着眼好心替他拉了拉垂下来的衣服,“我脾气不好,还喜欢打人。” “你。”梁珲喘着气瞪着她,胃里一股河水的腥味,喉咙又疼的难受,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异类。 “你大可以和梁老夫人去说,到时候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意图不轨。”叶兰嫣笑眯眯着逐字逐句道,“靖西来的梁家二少爷别看面相老实,实则色胆包天。” “你!”梁珲气的说不出话来,这简直就是污蔑。 “你放心,这靖西王府包括你,我一点都看不上。”叶兰嫣听到后面开舱门的声音抬了抬身起来,十分关切的补了一句,“梁少爷你可真是不小心,如今的河水凉的很,我看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找个大夫看看比较放心些。” ...... 梁珲的落水打断了游河计划,也没回叶国公府,梁颌直接带着梁珲回了梁府,马车上,梁颌还奇怪二哥好好的怎么会落水,梁珲却是见识了他认为这辈子最不可教化的女子。 落水的事很快传到了叶国公府,梁老夫人得知孙子不小心落水心急的很,说了一半的事儿也暂且给搁下了,一行人匆匆离开叶国公府,等叶兰嫣她们迟迟归来梁家人已经离开了。 两天过去,梁家那儿并未传出叶兰嫣把梁珲推下水的话,又过了几日,梁老夫人派了人来回禀叶老夫人,说是前两天替梁家二少爷去松山寺里祈福,遇见僧人得了赠言,得二十之后成亲方才事宜,否则要有灾祸,虽说话不可全信,可这头刚商议婚事那头无缘无故就落水了,梁老夫人也不得不上些心,如此一来就不能耽误了叶兰嫣,所以两家人这婚事,还是罢了。 叶老夫人也心生了疑惑,说得好好的事儿,梁老夫人也满意,她也满意,怎么忽然就不对了。 “娘,那梁家自然是不急,您看梁老夫人嫡长的曾孙都有了,咱们兰嫣可不能由着拖大年纪。”何氏在旁劝着,心里又打着另一番主意,哥哥不行弟弟可以啊,叶国公府二姑娘嫁不了,这不还有五姑娘,“我看那梁家三少爷也是个不错的。” “靖西虽然路远,但那梁家也是名门,二丫头的年纪可不能再往下拖了。”叶老夫人原来想的是自己孙女性子乖张,不如嫁去靖西,那儿谁也不熟悉谁的,也好让她收收性子,将来找机会让孙女婿回建安城来任职,总是能改观一些,“除了梁家之外,眼下看着也没合适的。” “我听说梁老夫人是有心把幼孙托付给长房,留任建安城了。”何氏可把梁老夫人之前说的话都给记住了,靖西王府是过去梁家二房,如今的梁家大房因为后代不够有出息,在老王爷去世后已经没有王位可以继承了,梁老夫人要把孙子留下,肯定还留下了一大笔照应的银两,关系也都是打点好的,如此一来,婚事自然也得提一提了。 叶老夫人听出了儿媳妇的意思,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想着兰仪还小。” “娘,您想叶家和梁家结亲不也看中了这靖西王府么,在靖西镇守多年和朝堂上这些关系也没什么牵扯,那咱们兰仪不是正好,既然那梁家三少爷要留在这儿的,凭着您和梁老夫人的关系咱家也一定会好好照应他。” 何氏越发觉得自己想得好,原本她替女儿筹谋的更好,不过据她观察,梁老夫人更偏爱幼孙更多一些,再加上女儿三五不时的提起梁家三少爷,知女莫若母,何氏就又起了另一番心思。 “这事儿也还没定。”叶老夫人听着有点意思,“要是没定下来你舍得把兰仪嫁这么远?” “梁老夫人有那意思,娘只要让大伯从中帮一下,岂不感恩着您呢。”何氏笑着替她捶了捶肩,“娘您说是不。” 叶老夫人微眯了眯眼,儿媳妇的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要替五丫头说这门亲事的话,事儿可不能这么来了。 ...... 时入五月,建安城的天逐渐开始热了,此时春意正浓,城里城外几处踏春的好去处每天都有人去,叶兰嫣也收到过几回帖子,除了得知刘临湘定了亲那一回出去过,其余的她都没有赴约。 蘅芜院外宝珠匆匆回来,进屋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姑娘,送过来了。” 叶兰嫣放下笔接过信,沉甸甸的打开来里面厚厚的放了数十张信纸,徽州那儿来去就得一个月,算上打听那消息那些日子,四月初送出去的信到了五月中才收到。 信中是关于徽州城内几大世家的一些事,写的最多的有关于萧氏一族,叶兰嫣拜托打听的人也挺有本事的,收了银子后还能混入萧家里面,呆了半个月后把萧氏一族的上下人脉摸了个大概,回信中那萧氏一族可不是一般的鼎盛。 从先祖皇帝那会儿开始算,几百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改名换姓,萧氏一族迁移了几个城后最终落在了徽州,为了避免引起建安城这儿的注意,一开始族内都是分散了,百年下来后低调前往,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徽州萧氏一族。 当今皇上不会把萧太傅和徽州萧氏联系在一块儿,就连上辈子叶兰嫣都是在嫁入萧家后的第二年,皇上驾崩之后才跟着迁军前往徽州,当时萧景铭还没和她说实话,只说那是同姓之人,共扶大业。 徽州城内几大家看起来是几家分立,实则萧家独大,内敛了不少实力,萧氏一族枝叶十分繁茂,叶兰嫣所知的,早年萧氏族内就有人更了姓氏前往建安城为官,如今朝堂之上应该也有他们的人。 九月萧景铭成亲,徽州萧氏应该会派人前来才是,为了掩人耳目必定是低调前来,而既然来了,肯定不止是参加婚礼这么简单。 “得想办法找人混进去才行啊。”叶兰嫣放下信,这方面的事只有拜托大哥才行,她这儿除了李祺之外可没有使的上的人手。 “差不多也是时候。”叶兰嫣轻轻嗫了句,命宝珠去备纸笔,此时院子外传来了沈绣绣的叫喊,那一声兰嫣姐姐比半夏进来禀报还要快。 沈绣绣和叶兰慧一同来的蘅芜院,叶兰嫣出去的时候她们正站在树下抬头看松果的小木屋,要不是一旁有丫鬟守着,沈绣绣恐怕已经差人上去捉松鼠了。 第84节 松果蹲在小木屋门口好奇的看着底下的人,抬头看到出来的叶兰嫣,嗖的从树上下来,朝着她那儿奔去,转眼就爬上了她的肩膀,沈绣绣视线跟着它跑,眼底满是喜欢,央求叶兰嫣道:“兰嫣姐姐,你给我抱抱好不好。” 叶兰嫣抬手,松果爬了几步到她手心里蹲坐着,沈绣绣跨步过来就要接,松果扭头就又回到了她肩膀上,前爪抱着一个果子只看了看沈绣绣,并没有要去她怀里的意思。 “兰嫣姐姐,你把它递给我嘛。”沈绣绣看着那蓬松的尾巴就满心的喜欢,哥哥们都找不到这样好玩的东西送给她,上回大哥找来的都不如这个可爱。 “它认生。”叶兰嫣勾了勾它的尾巴,松果竖起的耳朵轻晃了晃,随即把抱着的果子塞到嘴里,胀鼓鼓的看着众人,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别提多有神了。 “我也有吃的。”沈绣绣从丫鬟手里拿出了果子递到了叶兰嫣的面前笑眯眯的哄着松果,“你快来啊,我这儿也有,来。” 松果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轻吱了声,绕着叶兰嫣两边肩膀爬了两回,在沈绣绣期许的眼神下,它爬下了叶兰嫣的肩膀,可却不是爬到她那儿,而是轻轻一跳,又爬上树回了小木屋,躲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哎。”沈绣绣转头看已经跑回去的松果,眼底满是失落,“怎么又回去了啊?” “兰嫣姐姐。”沈绣绣把手里的松果给了丫鬟,走到她身旁撒娇,“你把它叫下来给我玩一玩啊,我就看看。” 三四岁的小丫头撒娇,十分的可爱讨喜,七八岁的小姑娘撒娇,也愿意哄着宠着,可十三四岁都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还这样,沈家上下宠着不要紧,出门谁还会惯着呢,叶兰嫣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告诉过你了,它认生。” 沈绣绣笑意一僵,拉着叶兰嫣手臂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很快她就松了开去,显得乖巧了些:“那我把东西留下吧,那都是为了看它带来的,我带了好些果子和糕点。” 叶兰嫣看了一眼丫鬟手里的篮子,叶兰慧在旁笑着建议:“放着罢,它喜欢的话一定会吃的。” 似乎是怕叶兰嫣再说些什么,叶兰慧拉着沈绣绣细语:“上次你说的花如今已经养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好吧。”沈绣绣神情里还有些不舍,朝着小木屋看了眼后和叶兰嫣道别,“兰嫣姐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叶兰嫣目送她们出了蘅芜院,示意半夏把食盒里的东西倒了,吩咐守在院子里的丫鬟:“别让任何人进来喂吃的。” 这头已经走出蘅芜院的沈绣绣神情里哪里还有半分乖巧,她笑眯眯的看着叶兰慧,语气里就是你来我往的交易:“我让我娘去和萧夫人提你的好,如今你顺利和萧家大少爷定了亲,那你什么时候兑现你的诺言,把那松鼠送来给我。” “我另外买一只给你吧,集市上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叶兰慧也试过别的法子,可那松鼠贼精的很,不熟悉的丫鬟喂的吃的它根本不碰,再者它出没的地方实在很难确定,放了东西守株待兔都等不到,最后一场雨水全冲没了。 “我就要那只。”沈绣绣眯着眼看她,“你该不会想食言吧。” “怎么会。”叶兰慧笑了笑掩饰尴尬。 “最好不会。”沈绣绣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你要是不能把那只松鼠弄来给我,那就算你食言,我可不敢保证你将来嫁去萧家的时候她们会怎么看待你,毕竟你这亲事定的可不算光彩。” 叶兰慧脸色微变,她在威胁她,还当着她丫鬟的面这么说。 66.066.不作不会死(上) “好。”叶兰慧笑着点点头,敛下眼底的神色,“我帮你拿到它。” “别太迟了,等天冷了它那毛发最旺盛,到时围在脖子上一定很舒服。”沈绣绣嫣嫣的笑着,看起来无害极了,听的人却不由的心底一凉。 叶兰慧带着她去了花房,里面几盆牡丹开的正好,姹紫嫣红,十分的漂亮。 守在那儿的丫鬟在叶兰慧的示意下将其中几盆端了出来,那几盆花苞初开,还未完全绽放,过几日就能全盛。 “这洛阳红是最好看的。”叶兰慧小心的把花盆中的泥块拨了拨,“这两盆乌金耀辉是这两年来我养的最好的,你看这花苞,等全开了能缀满枝头。” 沈绣绣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丫鬟把带来的锦盒递给她:“前些日子入宫,这是姑姑赏赐给你的,你养的花她很喜欢。” 叶兰慧接过了锦盒,沈绣绣让丫鬟小心的把花盆都端出去,回头看了眼角落里养的很不错的观音竹:“这是谁养的?” “这是母亲命人养的。” 沈绣绣瘪了瘪嘴,随即走出了花房:“行了,我还要进宫把花给姑姑送过去,你好好想想办法吧。” ...... 惠柳苑内,送走沈绣绣过了会儿,屋子内魏姨娘从锦盒内拿出一对偌大的粉珍珠,放在手中瞧了瞧,不由感叹:“这宫里头的日子和咱们的果真是不一样。”换做十几年前魏姨娘那是想都不敢想,别说穿金戴银了,十两银子拿在手上都会颤,可如今呢。 “姨娘要是喜欢就拿去镶在钗子上好了。”叶兰慧对这并不在意,东西到底真是赏赐还是假是赏赐都还不清楚,沈绣绣会不会在德妃面前提起自己还是个问题。 “我哪儿需要这些。”魏姨娘把珍珠放到锦盒内,拉着她的手叹息,“去了萧家后你到处都得使银子,你哥哥娶亲聘礼由叶家出不用担心,就是你这嫁妆。” “既然是嫁去萧家,母亲也不会准备的薄。”叶兰慧抿嘴,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要怎么把二姐的松鼠拿到手。 “这么些年来我也攒了些,你那舅舅那儿几年来做点小生意也有不少银子攒着。”魏姨娘看着她总觉得快要熬出头了,“你只是费些时间养些花罢了,取悦的了宫中贵人,将来有的是好处,你别想着如今见不着,等你嫁到萧家自然有机会入宫,到那时候还需要沈家小姐给你做中间人么。” 人走的越高想要的就会越多,衣不蔽体的时候就想着温饱和穿暖,吃饱穿暖了便要想着住的舒坦,魏姨娘眼看着女儿越走越好,这一步赌对了,今后一辈子可不就是荣华富贵。 “你看那四姑娘,二夫人安排这样的人家,日子肯定要比在这府里要苦的多,水往低处流,人也是要往高处走的。”争和不争当然有差别,天差地别。 魏姨娘又在惠柳苑内好好叮咛了女儿一番,离开的时候快中午了,蘅芜院外宝珠回来,瞥见个丫鬟在蘅芜院外的花坛里浇水,高喊了她一声:“你是哪个院里的。” 丫鬟拎着木桶抬起头怯怯的看着宝珠:“我是外院的。” “外院的。”宝珠走近看都快浇出水坑来的花坛,狐疑的很,“谁让你来这儿浇水的,你不知道二姑娘院外花坛里的都是由蘅芜院里的人自己负责的么。” “我,我不知道。”丫鬟的头点的更低了,“我是新来的。” “谁让你过来的。”宝珠看了一眼她的裙子,的确是外院的丫鬟,“你既然是新来的就该有教你规矩的人,谁负责教你规矩,谁让你来这儿浇水的。” 小丫鬟噗通跪了下来,吓的脸色苍白,手里的木桶也给倒翻了,水流了一地到她脚边,即刻沾湿了她的裙子:“我刚刚在外头的花园里浇水,有个内院的姐姐让我来这儿,说是二姑娘院子外缺人,让我赶紧过来。” “你起来。”宝珠蹲下身子拉她起来,裙子从膝盖那儿就湿了一片,小丫鬟的身子还发抖,宝珠皱着眉头看她一脸胆怯的样子,“你先跟我来。” 小丫鬟低着头跟着宝珠进了蘅芜院,她飞快的瞥了一眼院子四周,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角,跟着宝珠到了蘅芜院后屋这儿,宝珠打开门让她进去,在柜子里找了一身裙子递给她:“快换上吧,别着凉了。” “谢谢。”小丫鬟满是感激,“我洗干净了就还给你。” “新来的就两身衣服,等你晒干了再还回来吧。”宝珠示意她赶紧换衣服,走了出去,“换好出来。” 小丫鬟抱着衣服看她关上了门,脸上的怯意淡去,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把裙子换上,继而慢慢的走到了门口,透过那缝隙朝着外头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确认外面没有人时才试探的推了一下。 第85节 光亮透进来,外面安静得很,白天后屋这儿并没有人,小丫鬟朝着左右看了看,掩着身从屋里出来,沿着墙朝后屋那儿一排的树走去,时不时看看四周。 走到了树下后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包帕子包裹的东西,打开来里面放着些上好的坚果和糕点,小丫鬟蹲下身子伸手扫了扫树下的叶子,把坚果均应放在几棵树下,像是自然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果子一样,又把糕点捏成了小块。 “你在干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丫鬟的手一抖,还来不及撒下去的糕点全部抖在了地上,她回过头去,宝珠交叉着双手站在她身后,冷着脸正看着她。 ...... 外屋内叶兰嫣剥了个榛子,一走神就被等在那儿的松果给抢了,生怕有人要夺,先塞到嘴里藏起来,竖直着身子站在桌子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叶兰嫣。 宝珠和半夏把那小丫鬟押到外屋,小丫鬟这回是真的怕了,抬头看到叶兰嫣和桌子上的松鼠,跪下后身子发抖。 “我这儿不太爱用刑,但凡有犯错的都打断了腿赶出府去了,你是觉得左腿好使还是右腿好使呢。”叶兰嫣拨开第二颗榛子,抬了抬眼看那小丫鬟,叶府上下脸生的丫鬟可真不少,年纪小的额外容易让人没戒心,办事也显得方便。 “二姑娘,您饶了我吧,我什么都没做。”小丫鬟吓的脸色发白,跟着双脚都有些发麻,打断腿赶出府那她哪里还有活路啊。 “你只是来不及做什么。”叶兰嫣看了眼宝珠收起来的坚果和糕点,拿了一颗放到松果面前,小家伙凑过来闻了闻,随即撇过脸去,叶兰嫣笑了,吃货的鼻子也不是放着当摆饰的。 “二姑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拉出去。” 宝珠拖起那小丫鬟往外走,外面的婆子已经准备好了棍子,小丫鬟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二姑娘连听她第二回解释都没有,直接要把她拖出去打断腿,等婆子把她压在地上的时候她吓的大喊:“二姑娘,二姑娘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是外院的小红姐姐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到您这儿来放东西的。” “她还说了什么。”宝珠蹲下身子看她,小丫鬟摇着头吓的脸上都是眼泪,“她没说别的,就让我把这些放在树下就好了。” “真的?” “真的,真的。”小丫鬟忙点头,眼看着那婆子都已经举起棍子要打了,哭喊的更大声,“我没骗人,是真的,那五两银子我还藏在枕头底下,小红姐姐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三两银子。” 宝珠把那帕子给她塞了回去:“那你回去告诉小红,就说东西已经放好了。” 婆子松开手,丫鬟瘫在地上半天还起不来,她哆嗦着身子爬了几次起身,声音颤抖:“是。” “别以为出了这院子你这双腿就保住了。”叶兰嫣凉凉的提醒她,“说得像一点,可别说你被逮住了。” 宝珠推了她一把让她离开蘅芜院,叶兰嫣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吩咐:“后天傍晚再把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她的胆子还能大到什么份上。” ———————————————————— 第三天傍晚,天将暗的时候大厨房里有人说起了蘅芜院的事,说是二姑娘养的小宠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口吐白沫死掉了,二姑娘伤心的很,还勒令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许说出去,非但没扔了那东西,还把它埋在了蘅芜院后屋那儿当宝似的。 此时正是各院前来领食盒的时候,大厨房里的管事妈妈一出现,那几个丫鬟即刻就散了开来,后来再有人过来询问就没人敢再说起这事儿,对二姑娘都惧怕的很,不敢说蘅芜院的是非。 两个时辰过去后天黑了,夜幕中各房各院熄了灯一片安静,蘅芜院的后墙有轻微的窸窣声,距离后门有些远,看守的婆子此时打着瞌睡也没发现。 有身影攀上了墙进了蘅芜院的后屋,只差了那一会儿的功夫,忽然安静的后屋那儿亮起了火光,惊叫声只响起了一半紧接着就是闷哼声,有什么重重倒地的声音,看守后门的婆子忽然惊醒,砸了砸嘴朝着墙上看了眼,眯眼又打起了瞌睡。 一炷香的时辰后,睡梦中的叶兰慧被人惊醒,惠柳苑中喧杂一片。 67.067.不作不会死(下) 叶兰慧翻身坐起来拉开帷帐,窗外灯火通明。 出去看情形的彩雀推门进来神情慎重:“二姑娘来了,带了很多人押着个婆子和丫鬟。” “扶我起来。”叶兰慧眉头一皱,看着外头闪动的火光,抿嘴沉吟,“东西呢。” “前几日就弄干净了。”彩雀扶着她披上了衣服朝着门口走去,外面那婆子的哀嚎声越加响亮,四个婆子押着两个人,还有几个在后头提着灯笼,叶兰嫣穿戴整齐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叶兰慧走出屋子迎面一股深夜的冷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衫内有些冷,她扬眉看着院子里的叶兰嫣,神情微困,些许不解:“二姐姐这是何意。” “今天是刨一只小东西的坟墓,明日你是不是就敢让人去刨别人的坟墓了。”叶兰嫣不喜欢绕弯子也不喜欢和她迂回什么,抬手让人把外院的小红绑上来,加上那个丫鬟,还有看到惠柳苑内的小屏出去找小红过的目击者,一个一个站在叶兰慧的面前,“你要讨好沈绣绣我不管,怎么讨好她我也不管,合着拿不了我的东西做人情你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也是令人佩服。” 叶兰慧瞥了那婆子和那丫鬟一眼:“二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不要紧,等我把这些人送去官府你就能听明白了。”叶兰嫣不和她多废话,“宝珠,去玉清园请夫人过来,再去外院通知门房的准备两辆马车,把她们送去衙门。” 几个婆子说做就做,拖着那婆子和丫鬟就要往外走,叶兰慧脸色一变,披衣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叶兰嫣想了想又看向叶兰慧身边的彩雀和彩篱:“你们两个好好留着陪你家姑娘,官府传唤的时候千万别不见了人,蝉翘,去把小屏给我找出来,一并带走。” “站住!”叶兰慧看她们朝着厢房后走去高声呵斥,“二姐,大晚上的你究竟要干什么,无凭无据就说我派的人,你就算是要论罪也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来,又说要惊动官府,难道这不是丢叶国公府的脸。” “总之不丢我的脸就行了。”叶兰嫣嘴角微翘,“我给的真凭实据恐怕四妹也不会信,偏偏你说的那一堆话我也不想听,官府查的总在理,我不会冤枉了你,你要是还装糊涂,事儿闹大了吃亏的反正不会是我。” 这和叶兰慧所想大相径庭,既然是拉着这么大的阵仗前来兴师问罪,少说也得问些什么争执些什么出来,可叶兰嫣只听她说了一句就要报官去,这让她原本想的一些话什么用场都派不上,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发慌。 报官就等于把事儿闹大,就是死了一只宠物的事,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大受影响,和萧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这节骨眼上出什么事,她颜面何存。 叶兰慧脑海里飞快的转过很多念头,不,叶家不会允许家的事被外头这样看笑话一样的看的,老夫人首先就不会答应,想到此,叶兰慧咽了咽气:“母亲不会答应你去报官的。” “我做事什么时候要人答应了?”叶兰嫣笑了,语带讽刺,“我要去报官你以为母亲拦得住我,还是你觉得这会儿把全家上下吵醒了才好。” “那你也不能任意妄为的污蔑人。”叶兰慧见要拦不住半夏她们了,跨步走下台阶,一阵冷风吹来,冻的她脸颊发凉,“大晚上来惠柳苑兴师问罪,话不过几句就要去报官,二姐姐,这是你在仗势。” “去后门看紧了,别让人溜走。”叶兰嫣示意其中的婆子去惠柳苑后门看着,继而转头看叶兰慧,呵呵的笑着:“你派人去蘅芜院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你是要等官府的人过来请你,还是现在跟我走一趟呢。” “你。”叶兰慧扯不开话题,看了一眼那婆子和丫鬟,两个被堵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她们被拷问出了多少,叶兰慧握着越渐发凉的手,脸色暗沉,“你想怎么样。” “承认了?”叶兰嫣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叶兰慧抿嘴不说话,叶兰嫣走到她身旁,微低了低眼眸:“知道没法从我这儿讨到松鼠,你就在府里的各个树下都撒了果子想药死它,只要药死了你就能买一个新的给沈绣绣了是不是,最后还真敢派人去我院子里挖松鼠,我的好四妹啊,你心里合计的那点东西还不够别人看的,真以为自己很高明了,真当别人是傻子?” “既然二姐姐知道,就该把那松鼠送给绣绣才是,难道二姐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见不得沈夫人帮我说好话,偏要在这事情上让我难堪。”叶兰慧压着气瓮声,她最后能嫁给萧大少爷,最后这婚事能定下靠的是谁,除了姨娘之外这叶家上下又有谁帮过她。 “谁逼你去迎合讨好沈绣绣,谁要给你难堪,谁家姐妹整天心里只谋算着自家姐妹的不好,我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妹妹么。”叶兰嫣两辈子加起来再不喜欢她都没有害过她什么,“你自己做过些什么,萧景铭在府门外那几日是谁把府里头的消息传出去的,是谁在外大肆宣扬我和萧家大少爷的事,怎么,眼见着我名声尽毁你高兴是不是;那次入宫是谁看到了半夏后还谎称是我下的命令,你明明看到我跟着昭阳宫的宫女走的。” 第86节 叶兰嫣一面说着一面逼近,叶兰慧后退了一步,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涌起了无数的愤然,凭什么:“凭什么你做了这么丢人的事父亲都还这么依着你,连祖母都只是责备你几句,凭什么我对母亲这么好她还向着你,你做过些什么,我那点不如你,又凭什么要帮你。” “啪”一声。 叶兰嫣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后直接揪住了她的衣服,在彩雀她们的惊呼声中,叶兰嫣直接把她推到了台阶旁的栏杆上,凌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是叶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因为我没你这心眼把刀子往自家姐妹这里捅,因为我没那么多的心思对母亲好了还惦记着她将来会给你添多少嫁妆,心里还不断地计算着得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叶家你也梁家二少爷说过些什么,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的萧景铭的屋子,你现在跟我讲叶家的名声,你在损我名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些。” “那又怎么样!”叶兰慧使尽全力推开了她,靠在栏杆上喘着气,背后的披衣掉了下来,露出单薄的衣衫,她涨红着脸瞪着叶兰嫣,“我自己争的这些有错么,你们帮不了我的我自己去争有错么,你从小什么都有你怎么会明白这些,你要是像我一样的处境你还能说的这么轻松。” “那你有本事不要来我这儿谋算我的东西。”叶兰嫣推了她一把押注她的双肩,双眸死死的看着她,“你要嫁给萧景铭我不会拦着你,叶家上下谁都不会拦着你,将来他要你死,我也不会来救你。” 叶兰慧撞上她的眼眸,被她眼神底下的阴狠惊了下,她挣脱不开她的桎梏,却也不肯服输,这算什么:“你们谁帮我过,在祖母让我嫁给赵晋的时候你们谁又问我过愿不愿意,我想要为自己谋一门好的亲事有什么错,叶家上下谁帮过我,你们既然不帮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笑话,你想要什么叶家就得帮你,帮不了你所以合着你做这些都是对的。”叶兰嫣揪起她的衣服猛地往后面的栏杆上一推,凶狠的很,“你想入宫当皇后我们是不是也得帮你,你想嫁去哪个王公贵族家里是不是我们也得如了你的意,叶家亏待你什么了让你有这么大的怨气。” 她心里还有怨恨了,那她叶兰嫣心里的怨恨呢,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妹妹,今天她敢为了讨好沈绣绣就去她院里下药,明天她就敢为了萧景铭反过来谋算叶家,她今晚就是要把叶府上下都吵醒了也要把这事儿摊的清清楚楚,报官是吓吓她,可让父亲母亲来做主这事儿可不是吓唬她的。 ...... 惠柳苑门口传来了方氏的声音,叶兰嫣松手一甩,叶兰慧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一旁的彩雀看二姑娘凶狠成这样吓的不敢来扶自家姑娘,叶兰嫣后退了一步转身看一同前来的父亲母亲,抬手撩了下弄乱的头发,摆手让半夏去把小屏抓来:“人齐了就好说话了。” ———————————————————————— 夜深人静,佛堂内也是静谧一片,叶兰慧跪在那儿一言不发,佛堂外跪着两排人,外院的丫鬟,还有惠柳苑里的丫鬟婆子。 叶兰慧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好大一包收集起来的坚果和糕点,都还沾着泥土,方氏站在那儿,一旁的叶知临森着脸看着跪在那儿的叶兰慧。 外面那些丫鬟能招的都招了,国公爷问话不比别人,扛不住几回合知道的都说了,叶兰慧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还算忠实,可她们说不说都都已经不重要,杖责后的小屏昏迷过去后又被浇醒,连当初怎么怂恿小竹来监视蘅芜院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佛堂内依旧是一片安静,叶知临是对这个女儿失望透顶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她想要嫁给萧家大少爷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她对自家人的所作所为。 一家之中有人已经分了心,今后的日子里谁又知道她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再做些什么对叶家不利的事情出来,给松鼠下药的事情是小,可这背后的动机不小啊,她竟真能大着胆子做这样的事,还派人深更半夜前去蘅芜院里挖那松鼠。 “明日收拾东西去祖宅,到成亲前再回来。”良久过去叶知临眯上眼缓缓道,“在此期间不得离开祖宅半步。” 叶兰慧蓦地抬头看他,眼底是不置信,父亲要把她送去乡下祖宅,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安安稳稳嫁去萧家,岂不是要让人耻笑死。 门口那儿得到消息后来迟了的魏姨娘恰好听到了那一句话,当即腿软跪在了门外,爬了几步进了佛堂跪在叶知临面前哭道:“老爷,您可不能把慧儿送去祖宅,这要是传出去她这面子往哪儿搁啊,您怎么也得看着叶国公府的颜面。” 方氏转头看老爷,谁去通知的魏姨娘:“来人,送魏姨娘回去。” “老爷,老爷您不能这样啊,我去,我替她去祖宅,求老爷饶了慧儿这一回,她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真的想这样的,她没有存坏心,她只是一时糊涂啊老爷。”魏姨娘哭着求着,她好不容易替女儿谋划了这些,也没听她提起过什么松鼠的事,她要事先知道绝对不会让她做这么没头脑的事,这府里上下最不能惹的就是蘅芜院那位主,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叶知临看魏姨娘如此护着叶兰慧,眉头深皱:“把魏姨娘带回去,不许离开自己院子,四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她就什么时候出来。” 68.068.缘来就是她(上) 是夜,距离惠柳苑比较近的二房这儿受了些惊动,何氏披了衣服原想出去看看,被二老爷叶知海拦下来后睡不舒坦了。 等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叶知海出府上朝了,何氏匆匆忙忙赶着起来去前院那儿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天还未亮,府外送叶兰慧去祖宅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仆人把箱子抬上马车,叶兰慧神容憔悴,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大嫂,一大早的这是要做什么。”何氏昨夜听人禀报也就只知道了个大概,后头佛堂里的事她可不清楚,不就是惠柳苑那儿两姐妹吵起来了,“这是要送兰慧去哪儿。” “去祖宅。”方氏看了她一眼,她后半夜没睡也就算了,怎么看着何氏也是一整夜没睡的样子,“你可起的真早。” “老爷要出门我自然起的早了。”何氏笑了笑,望了眼已经准备妥当的马车,“大嫂,不是我说这大清早的,街上都没什么人,城门才刚开呢,这么匆匆把兰慧送去祖宅,倒像是避嫌,昨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来你也一晚上没睡。”方氏瞧见她眼底泛着的微青觉得好笑,能好奇到夜不能寐,一大早又匆匆赶来看热闹的也就她了。 “大嫂你也知道惠柳苑离我那小梨园近,昨个儿深更半夜的闹动静我能睡的好么。”何氏跟着方氏到了门口,看到后头马车上坐着的几个婆子轻哟了声,“这是看犯人去啊。” 方氏吩咐了随行去的两个管事,转头看何氏:“听你这口气,今年祖宅你去守如何。” 何氏脸色一讪:“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长房去守那是天经地义。” 看着马车里去,方氏转身进了大门,背后的何氏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自然是不舒坦,跟着她进去后还在寻思着要怎么问,方氏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过去都是两兄弟分开来的,这家一天没分就没有天经地义这一说,今年恰逢大祭,就由你陪老夫人回去如何?” 谁要去祖宅呆上一个月,那地方何氏去住三天都受不了,每逢大祭主事的要提前一个月去,其余的提前三天到就行了,何氏嫁入叶家的第二年刚好轮到二房主事,在祖宅住到第五天她就病了,此后再轮到二房她就能推则推,这些年下来习惯了大房主事也厚了脸皮,如今听方氏再提起来,何氏忍不住就打了个冷哆嗦,那又阴又暗的地方,呆久了都是要生病的。 “大嫂,你这么多年都主事下来了,我哪里有你办的妥当。”何氏讪笑,“娘那儿也满意你去,我哪儿行。” “我看你对祖宅的事这么感兴趣。”方氏话说一半胭脂从内院过来,见到二夫人也在,她低声和方氏说了几句。 何氏隐隐听到寻芳院之类的字眼,一颗八卦心一瞬又燃了起来,方氏也没在意她,只吩咐胭脂:“给她准备一条白绫一把剪子送过去,她要寻死觅活的谁都不用拦着她,让她去。” 胭脂听命都回了内院,何氏默默的把事儿记在心里,一等方氏离开就差人前去寻芳院打听消息,自己则是早早的去了奉祥院请安,她还有大事儿和老夫人商量呢。 ...... 叶家四姑娘不在府上的事也是在隔了半个月后才悄然有说起,但注意这事儿的人并不多,又过了半月萧家那儿听到了些动静,正值了六月,萧夫人不好凭那些小道消息前来问询,于是借着平陵王府邀宴的名头,让方氏把叶兰慧一起带去,也好让她多见见这个未来儿媳妇。 方氏对这邀请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了六月十二这天前去平陵王府时,跟随着她的人却只有叶兰嫣一人,并不见叶兰慧一同前往。 见面时萧夫人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审视,乐呵呵的和方氏打了招呼,随后就提到了叶兰慧:“怎么不见兰慧过来,我今个儿还想带她认识认识几家相熟的夫人呢。” “前几日下了些雨,染了些寒大夫让她好好在家休息。”方氏笑着打趣她,“现在你急什么,等她嫁过去了你有的是机会带她出去。” “怎么说病就病了。”萧夫人身旁的沈夫人笑着搭话,“前些日子绣绣邀请叶姑娘前去沈家她都没应。” “都快出嫁了,还是安安心心在家呆着的好。”方氏想起了什么,看着沈夫人道,“这几月也没什么空闲,沈姑娘请兰慧帮忙养的那几盆花恐怕是不能如期送过去了。” 沈夫人笑意微顿,随即神情释然的很:“那是自然,我也说过那丫头,喜欢就自己养,总是麻烦叶姑娘多不好。” 叶兰嫣跟在方氏身后见识了几位夫人之间的周旋,转头看不远处走廊那儿过来的一群人,低声提醒:“母亲,平陵王妃来了。” 一群人簇拥下的平陵王妃朝着这儿走来,她身旁是世子夫人还有二儿媳妇,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其余的都是伺候的人。 作为外姓王,平陵王府封的算是比较晚了,源于葛家曾出过一个十分受宠的妃子,一荣俱荣,后来还封了王继承了两代,如今的世子刚好是第三代,平陵王妃出身名门,荣华富贵了一生,年纪大了更是享受众人簇拥的感觉,每到这种宴会总是要出来走个过场受些敬仰再回去。 第87节 “今年王府里的荷花开的额外的好。”平陵王妃笑呵呵的看着围过来的众人,“府里还为大家准备了去年酿的花藕酒,你们也别贪杯,若是醉了回去可别说是在咱们这儿喝多了惹的祸。” 众人逗笑了,其中和平陵王府相熟的几位夫人纷纷道:“王妃你可放宽了心,咱们啊喝多了都不说是这酒好,就说自己嘴贪。” “是啊,王妃您可千万别因为担心这个拿的少了,咱们呐,都喝不醉!” 平陵王妃被逗的哈哈大笑,转头看了一圈周身:“卉丫头呢?” “过会儿该来了吧。”平陵世子夫人笑道,“说不定偷偷给您准备什么礼物呢。” “别在这儿呆着了,听戏去。” 平陵王妃招呼众人前去湖畔听戏,众人簇拥之下前往湖畔,叶兰嫣嫌人挤,和方氏打过招呼后留在了这边湖畔,这儿的荷花也开了一大片。 过了一会儿叶兰嫣所站位置附近的人多了起来,她一抬头那边就有人背过身去,像是刻意不想让她知道她们在打量她,叶兰嫣转眸看去,几家并不熟悉的小姐时不时朝她这儿看过来,那眼神还透着些可怜。 叶兰嫣朝着前面走去,后面的讨论声渐渐也大了起来,说的是叶国公府和萧家的婚事,去年还沸沸扬扬的说叶家二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弟弟事,今年上半年一下峰回路转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如今众人看到叶家二姑娘了,越发觉得她可怜。 叶兰嫣顶着诸多同情的眼神到了隔壁的小花园,这儿人少了,也没人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叶兰嫣松了一口气,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等那边听完了戏再过去。 刚走到前面的亭子外叶兰嫣就听见亭子后头传来轻声诶呀,欺身一看,那端露出了鹅黄色的衣角,紧接着出现和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猫,她朝着叶兰嫣这儿看过来愣了愣,没等做声,怀里的猫不安分的挣脱了她的怀抱窜了下去,叶兰嫣看着她急忙忙去追猫笑了,走上亭子之际瞥见了那姑娘刚刚所站着的地方遗留了一块帕子。 宝珠入了草丛捡起帕子:“是那姑娘不小心落下的。” “现在过去还给她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叶兰嫣看她刚刚那慌慌张张的神情就觉得有趣,接过宝珠手里的帕子本是随意一看,就要递给她让她赶紧去还给那姑娘时叶兰嫣神色一顿,“等等!” 滑开的帕子左下角绣了个巧字,巧字的周边还绣着几朵玲珑小巧的牡丹花,叶兰嫣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帕子,这会是巧合么。 赵晋表哥离开前还念念不忘的姑娘,拿着一块人家留下的帕子当宝一样,叶兰嫣见过那丝帕也拿在手中看过,和如今手里的这块一模一样。 “去看看。”叶兰嫣捏住帕子朝着刚刚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走去,从回廊经过的时候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假山附近有轻声叫唤的喵声,走近一看,假山那儿站着两个人,但都不是身穿黄衣的。 叶兰嫣走过去时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看她,叶兰嫣愣了愣,眼前的女子和刚刚在小花园里看到的那个生的一模一样。 “花园在外头,你是不是迷路了。”女子看到她时微皱了下眉头,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假山后找猫,冲着叶兰嫣缓缓一笑,“我带你过去吧。” 叶兰嫣几乎当下就确定了这不是她刚刚在小花园里遇到的黄衣女子,可这犹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她都不曾听说平陵王府里有一对双生的姐妹。 “敢问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或妹妹。”叶兰嫣斟酌着开口。 对方一听脸色微变,即刻否认:“没有,还请姑娘随我来。” 就此时一只猫朝着她们这儿窜过来,随后假山那儿的拱门传来了哄骗的喵喵声,不等红衣女子阻拦小径上就出现了那个黄衣女子,她低着头找寻猫的去向,抬头看向叶兰嫣这儿时忽然笑了,跑过来抓住红衣女子的手,说话的语气憨憨的:“阿卉,我的猫呢。” 两个人站在一起,如同一人。 “猫在呢,等会儿就抓到给你送过去,今天外面客人多,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红衣女子柔声安抚她,示意身旁的丫鬟把她带走,随后看着叶兰嫣,语气冷了些,“姑娘请。” 黄衣女子有注意到叶兰嫣,她冲着她笑了笑后跟着丫鬟离开了,叶兰嫣没有再问什么,跟着红衣女子朝前面走去,过了回廊经过小花园就到了赏花的湖畔,女子没有再送她,而是站在那儿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戏楼:“戏楼在那儿。” “多谢。”叶兰嫣颔首致谢,女子只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回了内院,叶兰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转头拦住经过的一个小丫鬟,笑问,“那是王府内的哪位小姐呢?” 丫鬟朝花园内看了眼:“那是二小姐。” 叶兰嫣忖思,平陵王府内就世子这一房有两个女儿,且都是庶出,可从未听闻过有个三小姐啊。 69.069.他义不容辞 第六十九章 叶兰嫣留意着让宝珠前去打听,但这似乎是平陵王府内忌讳谈及的事情,每每提及都给避过了,满建安城的人都认为平陵王府只有两位小姐,谁能想还有个和二小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那块捡来的帕子还在她手上,叶兰嫣捏了捏,平陵王府的二姑娘叫葛芸卉,那这三姑娘是不是应该叫芸巧。 “想什么?”方氏和前面的夫人聊了半响转过身看她,见她出神关切道。 叶兰嫣脑海里闪过什么,抬头看方氏,低声问:“母亲,这平陵王府里真的就只有两位小姐吗?” 方氏一愣,看了眼旁边的夫人,侧过身轻声:“你遇见谁了?” “我看到了葛二小姐,我还看到了个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姑娘。”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要不说是两姐妹谁会信呢。 方氏拍了拍她的手:“先看戏。” ...... 下午离开平陵王府时马车上方氏才说起有关于平陵王府双生子的事:“你在哪儿遇到她们的?” “在小花园里,那姑娘追着一只猫又去了内院里面,我捡到了她的帕子想去还给她才看到她们的。” “那就对了。”方氏神情里有些可惜,“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就算是有人知道也都闭紧了嘴不会说出去,十五年前世子的一个宠妾生下了一对双生女,险些难产,姐妹俩出生差了半个多时辰,小的生出来时哭都不会哭,听说是脸色青紫的差点憋死在娘胎里。” “平陵王妃觉得那小的养不活,又因为当时这宠妾怀有身孕是在平陵王世子妃嫁进来之前有的,未免端家人有话,双生的事都隐了下来没有对外提及,大的抱给了世子妃,小的留在了宠妾那里。” 端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是双生,可既然平陵王府不说,他们也就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直到孩子长到三岁出了些问题,平陵王妃更是勒令全府上下都不许提及这件事,把小的养在单独的小院里,不允许她随处走动。 “在娘胎里憋久了,少了那一口气,那孩子就有些傻,三岁的时候是三岁样子,到了十岁却还是三四岁的心性,长不大似的。”方氏知道这些还是方老夫人告诉她的,“平陵王府名声在外,怎么能容许别人知道府里有个傻小姐,到那时候双生的另外一个要如何说亲,“养在小院里几乎是不让她出门,将来就是平陵王府养她终老。” “我看她那穿戴,应该是都一样的。” 方氏笑了:“虽说不能让外头知道她的存在,可她怎么都是世子的孩子,平陵王妃不是刻薄之人,怎么会短她吃穿用度。” “平陵王府会让她嫁人吗?”叶兰嫣想着也是,否则表哥也不可能在街上遇见她,今日看那葛二小姐的态度,待双生的妹妹还是很不错的。 “怕是不会有人想娶。”方氏摇头,“就算是有人想娶她,王妃还怕她如此性子会受人欺负,毕竟都是自己的孙女,还不如就这样养在府里。” 叶兰嫣抿嘴,把赵晋表哥在外遇见个黄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姑姑还拖了祖母打听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我看表哥当日遇见的就是这个葛三小姐错不了,前些日子青州来信不还提及了这事,表哥心里一定还念念不忘。” “还有这事。”方氏自然记得去年的事,她也替大姑子打听了不少,可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凭一方帕子能打听到什么呢,如今听叶兰嫣这么一说她不禁笑了,“回去和你祖母说一说。” 第88节 叶兰嫣也笑了,视线看向窗外心情不错,这说不定就是表哥的缘分了呢。 回府后方氏就把这事儿和老夫人提了提,叶老夫人高兴坏了,外孙的婚事是女儿的心病也是她的一块心病,那帕子她也看过好几回,叶兰嫣拿出来后她就认得:“没问上她不要紧,确认不了的我亲自去一趟平陵王府也无碍,若真是晋儿遇到的那一位我这心就能放下了。” 叶老夫人说做就做的脾气,第二天就亲自去了平陵王府,一早出门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神情是乐呵呵的,忙命人送信去青州,一连着几日她都为这事儿高兴。 六月底的时候,祖宅的看守的婆子送讯过来,前后也就相差几日的功夫,这日清晨醒来,建安城里忽然传起了有关于古道庙旧时预言的事,矛头直指叶国公府的二姑娘,说她就是十六年前古道庙上鸿运现的那帝运预言之人。 ...... 元献十五年三月二十七,丑时过半天降异相,外传却为寅时,实则是古道庙内的高僧为了保护推算出的帝运之人才改了时辰,八年前古道庙被烧毁时这个秘密跟随着卷宗彻底的掩埋下来。 几番保护之下,十六年过去这个身负鸿运的人已经长大成人,她就是叶国公府的二姑娘,元献十五年三月十七丑时过半生,一岁的时候就有苦行僧为她祈福,她的耳后有一颗娘胎中带出来的血痣。 也是她出生的那一年,一向身体坚朗的皇上突生了一场病,随着这个孩子长大,皇上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正是应验了八年前那句江山气数尽的预言。 类似的话铺天盖地的在建安城里传扬开来,且越传越神乎,把这脱离不了生老病死,年纪大了身子骨自然要不好的常理也归结到了是被帝运所克,大街小巷,路过的马车,赶早市的摊贩,还有那酒楼茶坊内,说的都是这件事。 而此时的朝堂上也像是覆盖了一层灰雾,整个气氛都是僵的。 只要是皇上想知道的,外头的消息宫里很快就能知晓,还没上朝的时候伺候的太监就已经禀报过这件事,那时才不过五更天而已,而如今这个时辰,外头早就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 “皇上,此事是有人要扰我大业不安宁,刻意而为之啊。”安静了许久后齐大学士走了出来高声道,“一夜之间满城风雨,把这些流言蜚语都造谣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岂可任由搅乱民心。” 叶知临站在左侧的官员这儿抬头看了眼皇上,心微沉,齐大学士的话犹如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惊起一些响动。 半响,何太傅出列:“陛下,齐大人所言甚是,背后之人所图不小,如今天下太平他却要将十几年前的事翻出重提,这就是要扰乱民心,惹人不安啊。” 皇上抬了抬眼帘,视线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国公身上扫了眼,很快右边那儿章大人走了出来,他朗声道:“臣不能苟同何太傅和齐大学士的话,既然是扰乱民心为何要将这些放在一个弱质女流身上,八年前那些妖僧所言,事出男儿身岂不更令人信服?所以臣以为,这其中一定也有别的缘由。” 但凡是能让叶家不痛快的,章家人都不介意去做上一做,章大人话音刚落站在后面些的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陛下,臣还听闻说这帝运之人耳后有血痣,叶家二姑娘也有,可这是隐蔽非常的事,叶家二姑娘尚未嫁人,这种仅有自家人才知道的事怎么会为外人所知,究其缘由,想必是还有不为人知之处。” 萧太傅这才出列,高举着手,语气万分诚挚:“皇上,这事关国运,不论真假与否,当务之急是要将此事平息下来,莫要让那些居心否侧之人趁机作乱啊。” 叶知临身子微动,后面的欧阳大人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早他一步出列,走到了萧太傅身旁看了他一眼,继而高声道:“萧太傅既知有人居心否侧就不该说什么真假与否,这种妖言惑众的话本就不可信,难道萧太傅为官这么多年真信那些所谓的预言,我大业国运昌盛,岂是那些宵小之辈可以撼动。” 说事儿归说事儿,既是谣言那就不可信,非要说什么真假,一群大男人还在这儿要难为一个小姑娘不成,欧阳大人说罢还斜了萧太傅一眼,这像是要和叶家做亲家的样子么。 皇上眯了眯眼,视线又在叶国公上扫了眼,继而看着出列的这么多人,声音极沉:“那你们以为应该如何。” “自然是要加紧平息此事。” “臣以为应当先查实是谁在背后鼓动这些。” “是不是那些古道庙的妖僧余孽没有除干净。” ...... 讨论声此起彼伏,叶知临皱着眉头听着,章家什么意思他清楚的很,上回的事早就已经结了梁子,章大人会这么做不足为奇;可这萧太傅的态度却奇怪得很。 二丫头说的没错,这萧家图谋可不止二皇子登上皇位这么简单。 “陛下!” 讨论声中忽然出了高声一喊,之前出来说叶家二姑娘耳后有血痣的官员跪了下来,众人安静,他匍匐跪在那儿大声说道:“臣有一计,可解此忧免于后患。” 放在龙椅上的手动了动:“讲。” “既然有帝运一说,陛下何不将此人纳入后宫为妃,陛下是真龙之子,身负天命,既有帝运之人自然是要辅佐陛下让我大业朝更加繁荣昌盛。”官员匍匐在地说的铿锵有力,声音传遍了大殿四周,回荡开来 皇上当年为什么要杀那时辰出生的孩子,谁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要把一切可能性都扼杀掉才能让皇上放心,可如今十六年过去长大成人了,那干脆就纳入后宫,既然说什么能助成龙,入宫为妃辅佐皇帝不是更好? “叶国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叶氏之女身份也是尊贵,年芳十六尚未婚嫁,臣以为,这是天命所定,要她入宫为妃辅佐皇上,荣我大业之盛。” 这个官员说完之后大殿之上安静了下来,皇上淡淡的扫着众人,半响嗯了声。 那官员微支起一些身子,抬头脸上还有些笑意:“陛下,居心否侧之人意在用此扰乱民心,若是依臣的办法,那定不会让那些人如意了。”这可是叶国公的宝贝女儿,杀了她可不是什么上上策,既然如此最好的计策不就是把她纳入后宫为妃,如此一来既消除了这十几年来的所谓预言,又能把叶家牢牢握在手中。 ———————————————————————— 蘅芜院内,叶兰嫣坐在窗边发呆了快有半个时辰之久,她桌前是藤王府刚刚派人送过来的信,身后的蝉翘和半夏对看了眼,眼底都是担忧,可谁都没有说话。 屋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宝珠气喘吁吁的扶住门框,也没走进来,站在那儿大口的喘着气:“姑娘......送出去了。” 叶兰嫣回神,低头看了看那几张信纸:“送出去就好。” 宝珠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脸上比半夏她们焦急多了:“府外来了好些莫名其妙的人,还有不知什么庙里来的人要求见姑娘您,都让夫人赶走了。” 叶兰嫣抬手翻开第二页的信纸,有人恼羞成怒,有人雪中送炭来了:“让李祺注意些那几个僧人最后都从哪里离开。” “可是姑娘,这样下去都有人说姑娘您要毁了大业的国运,要您......” “要像烧死古道庙高僧一样烧死我,是不是。”叶兰嫣淡淡的接上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江山气数尽,战乱纷争起,老百姓是最不能承受乱世所带来的灾难,对他们而言换个皇帝不重要,太太平平过日子才重要,不用打仗,不用死人。”温饱之计,谁还能想到这些谋略之事。 叶兰嫣低头翻开第三张信纸,眼下的情况是萧景铭威胁的兑现,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萧氏一族的萧远鹤比言墨还早几年去的古道庙,他所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就算是言墨的师傅另有交代,那萧远鹤在古道庙内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外头传的那些不是萧景铭的手笔又能是谁的呢。 这是皇上的一个死穴,她还在想萧景铭会挑什么样的时机把这件事公诸于众,没想到他等不及要置她于死地。 接下来,应该是被召入宫。 叶兰嫣忖思之际叶知临回来了,香薷进蘅芜院禀报的时候没隔多少时间叶知临就到了女儿的院子,叶兰嫣正巧要去书房里找他,父女两个在门口对上,不约而同朝着叶兰嫣的书房走去。 蝉翘见此带着宝珠去煮茶,半夏守在了书房外,书房内叶知临看了看女儿,双手负在背后,踱步到了窗边后转身看她:“明日送你回榕城,你去宋家陪陪你外祖母。” 叶兰嫣有一瞬的错觉,只差了半日而已,父亲好像老了:“皇上很快就会召见女儿,父亲要我去榕城躲着,就算是宋家祖辈是先祖皇帝同父的弟兄又能如何,皇上不会买宋家这个面子的。” 第89节 叶知临回来的路上想过不少,再回想以前,总觉得妻子当年回榕城时在寺庙里得苦行僧那几句赠言要应验了,险些嫁萧家,如今皇上为了这事又起了纳兰嫣为妃的念头:“爹绝不会让你入宫为妃。” “女儿去过古道庙了。” 几乎是同时开口,叶兰嫣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女儿还见到了当初古道庙里幸存下来的人,他带我去了庙内传言中写着预言的碑石山洞。” 叶兰嫣曾想着什么样的机会告诉父亲这些事,而如今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古道庙,萧氏一族:“我先后三次派人去徽州,其中两次得以混入徽州萧氏,如没有误,萧太傅是如今萧氏一族大房次子,多年前在萧太傅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假死在徽州,而后被带到建安城,在此念书考取功名,如今的萧氏一族族长是萧太傅的祖父。” “爹,那萧家的本姓应该是裴。”叶兰嫣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他,“上周战败后王宫中一把大火烧毁了一些,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逃出去,他们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来分散在各州蛰伏,最终以徽州萧家马首是瞻,其实都是上周遗留的王族中人。” 叶知临和萧太傅是一辈人,同是在朝为官对他的背景还是很清楚的,萧太傅的父亲也是在朝为官,只是早逝,萧太傅是独子,家中并无兄弟,逢年过节也不曾看到他举家去过哪里祭拜祖先,如今听了叶兰嫣的话再去想这萧太傅一家子,不免是干净的有些彻底。 “如今外头这些事也是萧家传出来的,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关于帝命帝运的事,爹,不论您信不信,女儿这帝运之人在皇上眼底肯定是坐实了,萧家筹谋了这么多年不会眼见着我嫁给别人。”叶兰嫣顿了顿,“今日朝堂之上提及此事时,有哪些人站出来提及此事。” 叶兰嫣这么一说叶知临就想通了,那礼部侍郎向来是个低调的人,过去几乎没有在朝堂上说过什么,可今日他后来说的那番话却是巧的很,一下就把这‘疑难杂症’给解决了,看似还救了他的女儿,本来这呼声之下是要丢性命的,如今命都保住了叶家还能出个宫妃,国运都和她联系起来了那还不好么。 “爹可以去查查这个李大人的背景。”叶兰嫣哼笑,“一定能有有趣的发现。” 叶知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看着眼前的女儿,他无法想出她究竟经历过那些事,当爹的再宠着女儿也不能欺骗自己忽略女儿身上的变化,从和他提起不愿嫁给萧家大少爷开始,她在不断的改变。 像是一夕之间懂事,又在朝夕之间她通晓了很多事,子迁在页州的事也是如此,她从未去过页州却对那里了如指掌,忽然好奇起古道庙,乃至如今。 “嫣儿。”叶知临长叹了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他这个做爹的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却不知道的事,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叶兰嫣愣了愣,张嘴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紧紧捏着双手,半响,她颤声开口:“爹,我做了个十年之久的噩梦。” ...... 午后的阳光懒散的洒落在窗台上,初夏时窗外鸟儿鸣叫,风吹树影,书房内安静得很,呼吸轻宁。 忽然院子门口匆匆跑来一个管事,和守在外面的半夏说了几句后半夏即刻推开了门:“老爷,宫里来人请二姑娘入宫去。” ————————————————————————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叶兰嫣下了马车,抬头看那一条长长的宫墙回廊,身后叶知临走近:“爹陪你进去。” 那是最后胜利的兵冲进皇宫的瞬间,也是从这条宫墙回廊过去,激励人心的叫声回廊在其中,像是刻进了岩石之间,让她此时隐隐约约都能听到。 回神后四周又是寂静,只有脚步声,走到二宫门口时等候的宫人拦住了叶知临:“还请国公爷在此等候。” 叶知临朝叶兰嫣看去,叶兰嫣轻点了点头:“爹您放心,女儿有办法。” 她既不会死也不会入宫,萧景铭越要见她狼狈她就越要风光给他看,不就是不想她嫁人么,要置她于死地么,他娶不到她,也奈何不住她。 身后的宫门缓缓合上了一半,没多久叶兰嫣就到了乾清宫的大殿外,外面的太监进去回禀后没多久她就被请了进去,偌大的殿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而就算是初夏这儿都有些阴凉。 叶兰嫣下跪行礼,没有听到那一声平身却等来一句抬起头来,叶兰嫣微仰起头,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视线停在了他的腿上便没再往上抬。 “是个有胆识的。”元献帝看着她,真畏惧还是假畏惧他怎么会分不出来,这姑娘的眼底可没什么惧怕之意,看人也坦坦荡荡的,倒像是真有几分命定之人的模样。 可这对于元献帝来说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朝堂上官员的提议他并不想采纳,他心里想的是要处理的干干净净,干净的方式就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只不过他再糊涂眼下还知道不能明着弄死这根“刺”,既然如此,那就先入宫。 皇上挥了挥手,外面即刻进来了几个宫女不由分说的就把叶兰嫣强行请去了侧殿,半响其中一个宫女出去禀报,等叶兰嫣出来后皇上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拟旨,叶国公是不是在外面?” “是,叶国公就在宫门口候着呢。” “直接宣他进来接旨,这良妃不还空着,就封她为良妃,赐雎鸠宫。”元献帝起身走了下来,经过叶兰嫣身旁时才又看了她一眼,老态龙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底的神色似寒冬腊月的利芒。 叶兰嫣微低着头又跪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轻声道:“陛下,臣女不能接旨。” 由太监扶着的元献帝忽然停住脚步,叶兰嫣稳着声缓缓:“臣女已经答应要嫁给腾王爷为妻,不能入宫侍奉皇上。” 听到腾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元献帝脸上的神情才有了些许的变化,他终于转过身来正眼看了叶兰嫣,这还是从她进殿后第一回像模像样的打量,叶家嫡女,受尽宠爱,年芳十六,云英未嫁,建安城中传言她曾许诺非萧家大少爷不嫁,只是故事峰回路转变成了叶家四姑娘和萧家大少爷定亲,总之这叶家二姑娘并不是个省心的主。 如今她却说答应了嫁给腾王爷为妻。 真是闻所未闻。 只是事关弟弟的事,元献帝还是停下来多问了一句:“腾王爷何时与你提及此事。” “半个月前。” “怎不见他和朕提起。” “臣女不知。” 元献帝脸色怒变:“放肆,你敢以腾王爷之名胡编乱造!” “臣女不敢,臣女不知腾王爷为何不曾向皇上提及此事,但倘若皇上不信,可派人问一问腾王爷。”叶兰嫣脸不红心不跳,话说的稳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元献帝眯了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阿珏想要娶她? 一旁的公公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元献帝肃着神情:“等等。” 叶兰嫣跪在地上,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可她在没听到皇上的下半句话,只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出了大殿,越来越远。 撑在地上的手一颤,叶兰嫣瘫坐在了地上,背后的衣襟衣襟势头。 有那么一刻她相信皇上是想即刻拿剑杀了她一了百了,入宫为妃对皇上来说只不过是暂缓之际,对她来说更不是什么保命符,以皇上的脾气,入宫不会超过半年她就会死在宫中。 想到此叶兰嫣不禁想笑,腾王爷一早特地命人送信过来,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他义不容辞。 也不知道她说的这个忙,他到底还能不能义不容辞。 ...... 皇上临走前没有让她起来,叶兰嫣就得跪在殿中,也不知道跪了有多久,外面的天都暗了,她抬头看了看门口守着的太监,至少父亲没有被宣入宫接旨。 跪得久了腿发麻,叶兰嫣抬手捏了捏,殿外走廊早已经掌灯,叶兰嫣收手的时候扫过系在腰上的玉佩,神色微沉,耳畔忽然传来了的清冷声:“你在等我?” 第90节 70.0709.润物细无声(上) 安静的大殿上响起这样的声音略显突兀,叶兰嫣蓦地抬起头看去,殿外门口那儿腾王爷站在那儿,只拄着拐杖,没有侍卫跟随。 有一种声音是你在某事某刻听到时会觉得如是天籁一般,叶兰嫣看着他,后背是夜色,走廊里的灯照耀在他身上,光线温和,透着暖意。 宋珏走进殿内站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她,语气淡淡的分不明意味:“还不起来。” 叶兰嫣尝试的动了动,神情里闪过一抹窘促,她悲催的发现自己跪的太久,腿麻的起不来了,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白皙的指尖还戴着一只青玉扳戒,顺着视线叶兰嫣抬头看他,宋珏眼底闪过一抹促狭:“怎么,在皇兄面前有这么大的胆识,现在起来都不敢了?” 她有什么不敢的啊,叶兰嫣脸颊一红,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借力起身,在她晃悠的时候宋珏牢牢的回握住了她,就如当初从马车内把她救出来时的一样,绝不可能会松手。 拉起她的刹那她注意到了他紧握拐杖的另一只手,再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叶兰嫣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谢谢。”叶兰嫣猛然回神,从他掌心里抽回了手,终于得以站起来的双腿还麻的很。 看到她脸上的窘促,宋珏嘴角微扬:“还得麻烦叶姑娘替本王回忆一下,本王何时前去叶国公府求娶过。” 他果然是被皇上召见入宫问及此事了,如今来这儿的是他而不是皇上派来的人,起码是过了一关,叶兰嫣轻咳了声:“这是无奈之举,等传言平息下去我自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在此期间劳烦王爷了,感激不尽。” “这事要是传出去,本王的确吃亏。”宋珏点点头,煞有其事,“叶姑娘打算如何感激本王。” 叶兰嫣呼吸微凝,怎么感激,要不这回做一身衣服给他。 宋珏看她低头锁眉的样子眼底有笑意:“叶国公在外等急了,我送你出去。” ...... 也不知什么时辰,前去宫门口的路上没几个人经过,叶兰嫣刻意的走的慢了些,宋珏拄着拐杖,身后的两个侍卫跟的很远,像是为了不打扰他们似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宋珏才开口:“皇兄允你出宫,不过回去之后你不能离开叶国公府。” 叶兰嫣微动了动嘴,其实她还疑惑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让她出宫,即便是她的话腾王爷那儿没有被戳穿,皇上也不会这样松口才是。 这似乎进行的超乎她预料的顺利。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叶兰嫣终于忍不住问:“皇上召见您,说了些什么?” “叶姑娘说了什么皇兄就问了什么。”宋珏看着侍卫打开大门,转过头看她缓缓道,“还是叶姑娘有其他的话?” 皇上就没说他要纳她为妃的事吗?叶兰嫣心中腹诽着,还有他怎么回答的皇上,又是怎么说服皇上让她出宫回家。 宋珏仿佛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疑问,示意她看前头等候多时的叶国公,又提醒了一遍:“这几日不便出门,别苑那儿也不要去,好好留在家中。” 叶兰嫣抿嘴,前面叶国公已经迎了上来,看到叶兰嫣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宋珏,感激着神情:“多谢腾王爷。” “应该的。”宋钰意味声长道,“能帮到叶姑娘,本王义不容辞。” 叶知临听着腾王爷说那四个字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心急如焚。 叶兰嫣眼角微抽,现在不是说什么的时候:“多谢腾王爷。” “快回去吧。”宋珏持着一抹从容笑意看着他们,目送叶兰嫣上了马车,身后的两个侍卫走近,李刑扶住了他,没多久藤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王爷为何不与叶姑娘明说。”李刑送了自家王爷上马车,适才皇上见到王爷时那盛怒的样子是李刑在王爷身边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平日里皇上对王爷可都是和颜悦色。 “明说什么。”宋珏该说的都已经和皇兄说了,余下对她的并没有什么可以多说,光做就行,“回去准备准备。” 李刑接触到自家王爷的视线就知道不能继续往下说了,宋珏收回了视线看向窗外,她好奇他和皇兄说了什么,其实他最重要的就只有一句话而已:“娶她,越快越好。” 那一封信是送对了,他原本只想让她借自己的手解决一些麻烦,外面这些流言肯定会触怒皇上,只是他也没有预料到有人会在朝堂上出那种馊主意,他更没有预料到的事她借他的手是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那他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宋珏的脸色沉凝了下来,章大人,李侍郎,还有这态度诡异的萧太傅,一夜之间闹的满城风雨的,谁要得利? —————————————————————— 回叶国公府的马车上,叶兰嫣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半响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拿起背后的一个靠枕抱在了手中,半夏看到自家姑娘无意识的撅嘴,和宝珠对看了眼,笑眯眯的从她手里拿过了靠枕:“姑娘,您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叶兰嫣从她手里夺过靠枕,一手支着托腮,轻啧了声:“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好像给自己招惹上了不得了的大麻烦,她越想越不对劲,腾王爷帮了她一把是没错,可皇上放人的也太干脆,除非腾王爷还说了别的。 “您都平平安安出宫了怎么会有不好的预感。”宝珠呸呸呸了几声,念着百无禁忌,“没有不好的事儿,明日那些谣言就会平息下去。” 叶兰嫣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满脑子竟然没心思去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办,全都是离宫前腾王爷说的那句义不容辞。 宝珠冲着半夏挤了挤眼睛,姑娘现在这样子怎么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有笑意,双手捧着脸颊,就差要捂住眼睛了。 半夏笑眯眯的又从叶兰嫣怀里拿了靠垫:“姑娘安安稳稳从宫里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老爷担心了您一下午,如今是能安心了。” “那也未必。”叶兰嫣放下手撇开那些奇怪的感觉正色,“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完好的从宫里出来之后,萧家如此造势这些传言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压下去,她可以身负鸿运别人也可以,接下来就要看言墨的了。 想到余下的事情叶兰嫣的心绪终于平定了下来,回到叶府之后和父亲商量接下来的事,等回到蘅芜院休息已经是深夜,叶兰嫣喝了一碗热汤后再度拿出那封信,她和父亲说是腾王爷帮了大忙,为了不让他担心,叶兰嫣提的并不仔细。 视线落在那末尾的义不容辞上,叶兰嫣握着杯盏的手没由来颤了下,心底里那隐隐约约自己要栽跟头的念头又浮了上来,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啪一声按住信纸,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黎明将至的夜色,脸颊上那一抹绯红悄悄的转移到了耳后。 ...... 第二天一早,传言没有丝毫减退的建安城迎来了另外一桩大事,有人上叶国公府求娶叶家二姑娘来了,这求娶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胞弟腾王爷,据目击者称,藤王府一早就收拾了几辆马车的厚礼,半道接了官媒后去的叶国公府。 71.071.润物细无声(中) 腾王府请官媒前来叶国公府提亲的事传遍了建安城,和之前传言叶国公府二姑娘是什么帝运之人不相上下,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腾王爷这个先帝先帝过世后才出生的遗腹子,比皇子还要来的受圣上宠爱,出生就封了王,后来又加封了滕王。 虽说腿脚不好却是个极其抢手的人,可宫中上没有太后没有做主,到皇上这儿也是全凭腾王爷自己意志,丝毫没有做主要他娶过谁,以至于十七到二十这三年里,尽管无数人想攀这门亲事,可却连条说亲的道儿都没有。 不少人猜测滕王妃的头衔最后会花落谁家,可谁都不会猜到这和叶家二姑娘有关系,论家世,叶家的嫡长大姑娘嫁去滕王府才算够呢,若是那二姑娘,怎么都还差了些。 而叶国公府内,叶老夫人听闻滕王府前来提亲,也说不上高兴而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腾王爷和圣上亲近,昨日又是腾王爷送的二丫头离宫,今日他能派人上门提亲那二丫头入宫为妃这事儿肯定是不会了。 第91节 方氏是真心替叶兰嫣高兴,昨夜夫妻俩躺下时她就听老爷说起过这事,女人有女人的敏感,当时她听着就觉得这腾王爷对兰嫣的心思不一般。 “如今风口浪尖的,嫁去滕王府岂不更没的平息。”何氏才刚说服老夫人请她去和梁老夫人提一提兰仪和梁家三少爷的事,事儿还没成呢,兰嫣这儿倒是先定下了,昨个儿还是如临大敌的,她眼里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坏事平息了,好事不平息又有什么关系。”方氏笑着把滕王府送过来的礼单交给叶老夫人看,“好事能传千里那是巴不得的事,如今是云开月明,我看那头那些趁机生事的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完叶家二姑娘是帝运之人又把她和国运联系在了一块儿,又说她必须要入宫为妃才能不使大业灭亡,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身上,如今腾王爷派人上门提亲,不就也是嫁入皇家。 “是啊,有人就盼着咱们叶家不好。”叶老夫人看着礼单脸上露出一抹悦色,“够了。” 方氏点点头:“我也说够了呢,当初齐家上门来提亲也没这个数儿。” “哪能和皇家比。”叶老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阵仗的,“先帝在时长公主出嫁,那阵仗才是大,十里红妆百台车,一眼都望不到尾,派个人去齐府和大丫头说一声,免得她身子重还总是操心着这儿的事,动了胎气。” “刚刚派去了。”方氏扶了她一把,“这才两个月的身孕又是头胎,她就是想来齐女婿也会拦着她,这不还有齐夫人在呢,您放心吧。” “半年了好不容易盼到的。”去年十一月成亲,到了五月才有了身孕,也亏得那齐家不兴纳妾,“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去瞧瞧。” “哎。”方氏想起一早官媒请走的生辰八字,“兰嫣的嫁妆去年开始就备起来了,是不是得多添上些。” “公中的和兰欣一样的出,我这儿再给添一些。”叶老夫人不担心孙女的嫁妆不够丰厚,宋家当年嫁女时那阵仗,留下的嫁妆可都还在,只在兰欣出嫁的时候开了一回。 何氏不由的提神多听进去了些,公中出的一样也就算了,老夫人还要往里面添,这开了口的一添就是上千两银子啊。 于是她笑挽着叶老夫人道:“娘,我看这嫁妆定数还得看到时滕王府给咱们兰嫣下的聘呢。” “也是,要是多了还得添。”叶老夫人说完何氏的笑意就僵住了,她可不是这意思啊。 ...... 奉祥院内方氏还在和叶老夫人商量此事,快到傍晚的时候,蘅芜院内叶兰嫣收到了言墨的回信。 古道庙里的僧人也不是全部被处死了,皇上大肆抓人的时候送走了几个,还有那些原本就在外游历尚未归去的僧人,这些僧人如今有些还在庙宇里,有些做着苦行僧不断游走修行,有些已经还俗。 言墨帮她找了一位如今还留在寺庙中的僧人,借他之口,把关于帝运的事改一下,萧家可以利用古道庙说这一番话,她自然也可以利用古道庙说另一番话出来,只不过如此一来就得暴露了还有古道庙的僧人存活于世。 圣上可以不即刻处死她是因为她是叶国公的女儿,可那些僧人就不一样了,八年前被冠以妖僧的名号,基本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留活口。 “不能再因为这个死人了。”叶兰嫣去过一趟古道庙后就对那个地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潜心修佛的人或许并不把性命看的很重要,他们心怀着大慈悲,愿意为了一些救赎而牺牲自己,可叶兰嫣却做不出要让他们为自己牺牲的事。 半夏递了纸笔,叶兰嫣想了想,落笔快速的回了信交给宝珠:“送过去,越快越好。” 蝉翘替她端了茶过来:“姑娘,您若嫁给了腾王爷,这事儿就会过去了。” “不一定。”叶兰嫣摇头,皇上活着一天他就会一直注意着她,就算是嫁给了腾王爷她还是那根刺,扎着还是会不舒服,时间一久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改变主意,“只有把这注意转开了才行。” ————————————————————————— 传叶家二姑娘是帝运之人是六月二十六这天,六月二十七滕王府派人上门提亲,叶国公府应了这门亲事,当天官媒就请了叶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回去,由宫中之人相合。 七月初六这天滕王府又派人把合出来的结果连同婚事一并送去了叶国公府,日子定在了来年三月开春之际,方氏得知定下的日子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别人要半月一月乃至还要多的时间来选日子,这滕王府选的也太快了,幸亏成亲的日子不快,否则还真是要忙到年尾都不得空了。 这也是叶子迁从页州赶回来的第三天,蘅芜院内,叶兰嫣正磨着他问他讨人好及早混入萧家去。 之前的事爆发的太突然,等消息传到页州时他急忙收拾东西要赶回建安城来,结果第二天临着出发前又得了消息,腾王府上门提亲,父亲还答应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安排妥当了事情后赶回了建安城,可这事儿没了解透彻,这三天光是被她拖着磨要人的事,不止要身手好,还要样貌端正,如果能是一男一女就更好了。 “找他们混入萧家你要打听什么。”叶子迁见她无所不尽其用,失笑,“求人办事如今都是用逼的?” “萧家就快办喜事了,提前混进去摸熟了才好打听消息,徽州距离这儿行船得一个多月,马车也要一个月,他们要来就得提前一个月多月出发。”快马加鞭送信只需要半个月不到,她提前就能知道萧氏一族会派谁来。 “那些真只是梦?”叶子迁看着她,他信妹妹说的那些事,因为她的确提前预料到了一些事,可他总有那样的错觉,总觉得她说的那些事并不只是梦,去年十月她抱着他大哭说的那些胡话他还记得。 那像是她亲身经历了那些事,哭的真切,当时她的眼神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像他真的死过了一回。 叶兰嫣正说的兴致,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后又咧嘴冲着他嬉笑:“要不是梦呢。” 叶子迁看着她,她的眼底粼粼闪烁,笑意的背后好似藏了一抹小心翼翼,和她的神情一样。 “傻丫头。” 风吹树梢,安静片刻后叶子迁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刘海,笑着里揉着宠溺,和着阳光一样,温暖的不可思议。 “大哥这是答应了?” 叶兰嫣眨了眨眼,高兴的伸手趴在桌子上,兴致冲冲的提要求,“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即可,男的身手好一些,可以做护院。”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 叶兰嫣站了起来背对着叶子迁靠在石桌上,抬头看葡萄藤架:“萧太傅的长子成亲,这可是萧家的头等大事,到时宴请的客人不在少数,府里肯定需要再招人,十来岁的年纪太小身手不利索,十四五六的年纪最好,还得提前招进去教导规矩。” “模样周正是首选,但不能太出挑,老老实实不会出错的最妥当。”叶兰嫣转身看他,“至于这护院,展露的和一般护院差不多就行了,主要还是得看在内院的这个,挑机灵点。” “人选倒是有几个。”说到正经的叶子迁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过来应该需要五六日。” “自然是越快越好,也得让她先像个丫鬟才行。”叶兰嫣抿嘴,远处宝珠走来,到她身边凑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叶兰嫣眼角微抽,今天可才初六啊。 “下聘的日子都选好了,老夫人说来年三月开春,这日子挑得好。”宝珠笑眯眯的说着刚刚打听来的消息,滕王府办事儿这速度,就是生怕姑娘会跑了呢,赶着要定下来。 叶兰嫣摆了摆手,叶子迁看在眼里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我看是要应了你姐姐说过的话。” 叶兰嫣轻哼了声:“姐姐说了什么。” 叶子迁开怀大笑:“你这么难驯,将来总有个人能治你。” 72.072.润物细无声(下) 时间过去了五六日,很快大哥帮她找的人到了建安城,看起来十五六的年纪实际已经有十八,是兄妹二人,哥哥名字叫夏冰,妹妹叫冬青,身手都不错。 叶兰嫣安排夏冰和李祺呆了几日,让蝉翘给冬青说了些基本的府内规矩,三天后让夏冰直接去萧府询问差事,把冬青安排到了牙婆子那儿,就等萧府问牙婆子招人。 第92节 十五这天一早城门刚开,宫中的就派出了一支军队出城了,快到傍晚时叶兰嫣收到了言墨命人送来的信,宫里的人已经去过古道庙,进过山洞内,由于碑石底基太深根本挖不到头,他们不敢胡砸,前去的人只挖了山洞内异石。 只要不太笨都能看得懂那墙上做旧的所谓预言字迹,下午的时候前去的那些人就回宫了,一定会把山洞内看到的所有都如实禀报给皇上。 叶兰嫣让言墨在古道庙的那个山洞内动了些手脚,也不需要那些僧人出面,想要让皇上知道碑石还存在,没有被毁这件事十分的容易。 以皇上的疑心必定会派人前去查看,如果派去的人聪明,那洞顶的那些繁星异相他们一定能看到,若是看不到的,点了火把后墙上的字迹一定看得到,加上那立在山洞内的碑石,当年出现异相的时间又变成了寅时,而不是丑时过半。 十六年前天降红光,当时信的人有多少,至今为止许多人还觉得那是真的,建安城中的传言可以这样传也可以那样传,可以说叶兰嫣是帝运之人也可以把当年异相的时辰说成是那些僧人刻意为之,可十六年前关于异相的事是从古道庙的僧人嘴里亲口传出来的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话从谁那里传出都不清楚。 加上动了手脚的山洞,哪个可信值更高一点呢。 要做这样选择题的是当今的圣上,他曾杀过这么多古道庙的僧人,过去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碑石忽然有了消息,与他而言更想知道的事这碑石究竟有哪里神奇之处。 越是执着就越是放不下,果不其然,叶兰嫣收到信的两天后宫里第二次派人出宫前去查看,这一回还带了几个占算的星相大师,回来之后又隔了三日,宫里第三趟派人出去,这一回一去就是好几天,到了二十三这天才回来。 回来那天还是深夜,城门大开口进来的是一辆无篷的马车,车上似乎是装了很沉的东西,马走的很缓。 这些接连进去的三辆马车最后都入了宫,夜深人静的没人注意这些事,等到了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只让太子辅佐听事。 ...... 二十五这天,天气正好,屋外知了声阵阵,叶子闻邀请叶兰嫣前去书院内看武试比赛,一早叶兰嫣和大哥一起出门,马车上叶子迁还说起了有关于夜半搜城的事。 “松山寺内都有人被召见,宫里似乎是在找人。” “是在找透露碑石之事的人吧。”叶兰嫣掀开帘子看了眼,“松山寺里哪可能找到呢。”这事儿是她找人透露出去了,找和尚有什么用,那些僧人也不会在松山寺内。 “看来皇上是打消疑心了。”叶子迁和叶兰嫣是一个想法,但凡是一天她还顶着这什么帝运就一天不会太平,所以首当其冲的是要消除皇上的戒心,之所以会这样谣传,完全是想看着叶家不如意,否则这么多天过去怎么就没人敢站出来呢。 “还不够。”叶兰嫣摇头,“碑石挖不出来,庙里的东西一定运来了很多,圣上的脾气总是要研究出让他满意的结果才行。”而当今圣上满意的结果,自然是世上再无什么帝运之人存在。 窗外的风景变成了上坡的路,随着马车停下,叶兰嫣轻笑:“到了。” 下了马车前面就是书院,小坡上去几步路,叶子闻早就等在那儿了。 武试的比赛设在书院内场,叶子闻把他们带到了内场要和同窗们介绍自己的大哥,前面忽然传来宋阙的高喊声。 宋阙带着一帮子人朝着他们走过来,本来是得意洋洋的神情在见到叶兰嫣后脸色就变了,他瞪着眼看着叶兰嫣,脸上的神情满是纠结和不情愿,也不知道皇叔是怎么了,居然会看上叶子闻的姐姐。 脸色一变气势就短了许多,等叶子闻哼声问他做什么时,宋阙提了提神,指着场上已经准备妥当的一些武试比赛,挑衅道:“怎么样,这次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叶子闻脖子一扬,如今气势足的很。 “就赌你那红血马。”宋阙也是认了死理了,非要弄到他那匹马不可,就算是齐王爷给他弄来一模一样的他都不要,这已经不是一匹马的问题。 “怎么,你还有第二块凰阙玉可以当赌注,你不是已经把那玉输给我了么。”叶子闻扫向他的腰间愣了愣,“你还真又弄了一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就行了,你到底赌不赌。” 宋阙下意识的握住玉佩,叶兰嫣忽然开口:“你的玉还在!” “是又怎么样!”宋阙哼了声,“当时没赢走现在你更没机会赢走,那次算你运气好,这回可没这么好运了。” 他的玉还在,那她手里的呢。 叶兰嫣脑海里闪过宋阙当时的炫耀之言,这样的玉佩他皇叔只有两块,其中一块就给了他,那腾王爷当时给她的并不是宋阙的玉佩,而是他自己的。 叶子闻和宋阙争执了起来,叶兰嫣却在失神,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把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她,还不告诉她。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个声音在那儿大喊:“那他肯定早就中意你了啊,这样的贴身之物不就是定情信物。” 叶兰嫣下意识摇了摇头,猛地回神,眼前的叶子闻和宋阙已经争执了好几个来回了,叶子闻不受宋阙的激将就是不肯把红血马当赌注,连赌都不肯跟他赌:“今天是拿书院名次的,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宋阙一抬头就接触到叶兰嫣的目光,他可不知道皇叔已经把自己的玉佩给她了,所以在叶兰嫣的注视下略感心虚,再加上叶子闻转身去找别人了,他一手护着玉佩也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叶兰嫣叫住他要强行拿走他的玉佩。 ...... 一炷香的时辰后武试开始了,这是书院内一年一度都会举行的,按着年级段会分出名次来,名次靠前的书院都会嘉奖,叶子闻这样年纪的是为了那嘉奖而去,对于那些年长的会把比试看的更重要些,这些名次对将来的从武任职也有帮助。 因为有大哥和姐姐的助阵,叶子闻还发挥超常了,好几个项目都夺了前五,反倒是平日里一向比叶子闻好的宋阙发挥失常了,继而看着自己名次不如叶子闻,他心里就越发的不舒坦。 期间休息的时候他还想过要不要给叶子闻使绊子,可没等他叫人去付诸实际,皇叔来了。 低调的在看台这儿,见到他过来朝他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直接把他要使绊子的心给消没了,乖乖的走到皇叔面前:“皇叔您来啦。” “嗯。”宋珏视线看向隔壁不远处坐着的叶兰嫣,像是特别了解宋阙,“这回又和别人下了什么赌注。” “没。”宋阙急忙否认,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叔根本不是来看他比试的。 “你祖父说了,这回若是能进前五就答应给你添一副宝弓。”宋珏指了指他腰上系着的玉佩,“把这收起来。” 宋阙眼前一亮:“祖父答应给我宝弓了。” “前五。” “那还不简单。”宋阙抬手把玉佩摘下来塞到怀里,心情一下好了,还和宋珏保证,“皇叔您等着看吧。” 看他走远了,宋珏这下能顺理成章的看人,直到看的叶兰嫣这儿都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到了他。 “腾王爷怎么会在这儿。”叶子迁也发现了他,转头见妹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免觉得好笑,“不该过去打个招呼么,我还从未和腾王爷打过照面。” “大哥,这时候你还有心思逗我。”叶兰嫣嗔了他一眼,没等说下半句,那边腾王爷起身走过来了,叶兰嫣忽然有了就像是屁股黏在了凳子上,想走却根本起不来的感觉。 73.073.不想看你好(上) 叶兰嫣发怔的那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哥哥和腾王爷说了什么,等她缓过神来,腾王爷已经坐在了她的左侧和大哥说着话,正儿八经。 第93节 大哥和他很聊得来,本来应该是一文一武的,没想到腾王爷也通晓兵事,大哥在兵营这么多年又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两个人聊着就追溯到了以往。 而时不时投来的视线让叶兰嫣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叫了宝珠,冲着他们笑了笑:“子闻好像比完了,我去看看。” 不等他们说什么叶兰嫣就带着宝珠走下看台前去场内,宋珏收回了视线,一旁叶子迁看在眼底,从刚刚过来到现在,腾王爷虽和他说着话注意力却一直在兰嫣身上,这让他终于放下了心里对提亲这件事的另存芥蒂。 “青州每年都会到页州这里调度,叶兄可有想过要去青州。”宋珏忽然开口问叶子迁,意思也明了的很,页州骑营主要是为了练兵,而青州主要是为了镇守,要说哪里升迁最快自然是青州更胜。 “近日有调度前往靖西的,下月就要出发。”叶子迁这一去估摸着要等明年年初才能回来,比起青州,靖西还要不太平。 两个人又聊了些靖西这些年来的情况,这边叶兰嫣走到了内场,叶子闻刚从马上下来,见她过来朝着看台那儿回望了眼:“怎么来这儿了。” 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内场,视线看向远处的比武台问他:“你可认识一个叫姜尚的人。” “你问他做什么。”叶子闻顺着视线看去,比武台是设给高年级的,他还要过几年才能参加比试。 “听闻此人天生神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手举鼎,看似如书生却天生蛮力,她要没记错应该也是从这个书院中出去的。 “也没传的这么玄。”叶子闻指了指站在比武台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少年,“喏,就是他了,就是力气大一些而已,也没什么背景,还是托了武师傅的关系进来的。” “你还瞧不起人了啊。”叶兰嫣拍了一下他的头,见他回头瞪自己,冲他扬眉,“去,和他结交起来。” “和他结交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官宦子弟。 “他比你善武,那就是有你没有的长处。”叶兰嫣抬手,叶子闻赶紧躲开,她失笑,“你想着他的短处,怎么不想想他的长处,单看他家世不好就不值得结交了?那哪有当初陪着先祖皇帝打下江山的那些人,我叶家祖辈也不是生来就有好家世的。” “力气大的人多的是,二姐为什么要我和他结交。”叶子闻觉得自己被教导的冤枉,又不是书院里最能打的,那个姜尚还特别的能吃,一顿饭赶上他三顿,长的却比他还瘦! 叶兰嫣眯了眯眼,看台下的姜尚上台:“因为他今后一定能成为你的好臂膀 。”千城一役,叶兰嫣只听过这个年轻将领的名字却从未听见过这个人,带领着几十个余下的士兵镇守,以一敌百,最后虽没能守住千城却让人记住了他,天生神力,以一战锤为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叶子闻听着二姐犹如神算子一样的话却不大相信,可心里又有些抵不过对那人的好奇,最多将来也就是个武夫,哪里值得结交了。 “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打个赌。”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看他会不会有出息。” “赌就赌。”叶子闻哼了声,不就是结交么,这有何难! 叶兰嫣抿嘴笑着,看他朝着比武台那儿走去,这边宋阙刚刚比试完回来,看到叶兰嫣后破天荒的打了声招呼:“叶姐姐。” 看着他脸上略带纠结的神情叶兰嫣当下就意识到了他这声不是叫给自己听的,回头看去,李刑推着轮椅朝着这儿过来。 宋钰看了一眼侄子,宋阙这会儿是前所未有的聪明,意会过来皇叔的意思后赶忙前去下个考核点,李刑又自觉的退了开去,这边栏杆外就剩下了叶兰嫣和他,栏杆内比试的都是一些学生,没人注意到这儿。 明明是她坑了他,如今她却有种自己着了道的感觉,叶兰嫣看向他的腰间:“你的玉佩呢。” “大约是出门忘戴了。”宋珏显得毫不在意,转头看内场旁的书院台榭,继而回望她,“不介意推我去那儿走走吧。” 叶兰嫣再四处找他的侍卫时李刑已经不见人影了,再看他那意思明显是要自己推他过去。 “不介意。”叶兰嫣只好走到他身后,双手握住轮椅后的推柄,用力时才发现出奇的好推。 “这是皇兄命人为我造。”宋珏还能闻到身后传来的淡淡清幽香气,脚下的路有意识的避开了乱石多的地方,很快就推到了青石板路上。 “圣上待王爷很好。”当今圣上可是个杀兄弟杀儿子都不手软的人。 “是啊。”宋珏看向近了的水榭,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水潺潺的在小桥下淌过,水声欢愉,听着人心都会跟着明朗起来,“水清不没岸,亭美不上楼,功高不过主。” 功高盖主的人才会引起忌惮,他这辈子恐怕都难被冠上这功高盖主的名号了,至于往后么,在皇上看来那都是后人应该操心的事。 “所以圣上才觉得这婚事稳妥,是么。”叶兰嫣轻笑,一个永远都当不上皇帝的人娶了一个传言中帝运的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谁也没说助人成龙的前提是要嫁给他。” 轮椅停在了桥上,叶兰嫣扶着栏杆低头看下去,清澈见底的水里还能见到几尾鱼儿游动,在青嫩的水草间嬉戏,无忧无虑。 半响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那你想助谁成龙。” 叶兰嫣松开抓着栏杆的手,转过身看他,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也信这些?” “信其有不信则无。”宋珏抬起头,脸上也染了一抹笑意,“你若是想助,我便帮你。” 叶兰嫣神情一顿,转过身去把自己藏入了树荫之中,背对着双手放在栏杆上,握的很紧。 “昆儿近日学了明传,你给他的山河图他也认全了,他问我,私塾里的先生都都不曾提起过的这些为什么你却对他说是必须要懂得,我告诉他,那是为君之路上必须要学的。” 修剪平齐的指甲扣入了扶栏的缝隙内,叶兰嫣痛的回过神来,缩手入袖,背后又传来他的说话声:“那孩子很聪明。” 叶兰嫣低低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也不早,看到你为他准备的书时才有所猜测。”初始答应她把孩子带出宫时他可没想到这层,最多是为了和她有所牵绊,在看到她为昆儿额外准备的书时才看出些端倪,别人不懂这些书的玄妙,他这个自小和太子皇子们一起念书长大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些书甚至比那些师傅编排的还要巧妙。 就像是她曾经教导过皇子一样。 叶兰嫣低头笑了,知道她目的不单纯他还教导昆儿,还愿意替她在皇上面前打掩护,还要娶她:“那你预备如何。” “眼下看来也就只能同流合污了。” 背后是他的叹气声,带着一抹无奈,像是多么的迫不得已似的,可叶兰嫣却没能忍住噗嗤一声乐了,随后忍了下去,肩膀耸动。 ...... 回到看台上时叶子闻已经比试完了,他还抽空去和姜尚认识了一下,见叶兰嫣回来后忙和她回报认识结果:“闷葫芦一个,话都不多。” 叶兰嫣笑眯眯着不说话,叶子闻这才又说道:“我约他改天比试。” “行啊,为了避免输得太难看,让大哥趁着这几天多教你几招。”叶兰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大哥对看了眼。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叶子闻哼了声,坐在那儿半响才转头看叶子迁,“大哥你上次教我的拳法我回家打给你看。” 叶兰嫣不客气的笑着,那边内场不知道谁打赢了,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喝彩,叶子闻心痒着想去看,还不忘拉上他们,只好无奈的陪他一起过去。 ———————————————————————— 第94节 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夏日的夜也炎热的很,叶兰嫣躺在椅子上,屋子内苏嬷嬷怕她受寒,撤了个冰盆子让宝珠端了绿豆汤过来给她降暑,叶兰嫣抿了一口微甜的汤,窗外有夏虫鸣叫,凉风徐徐。 半夏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到她手里:“姑娘,白家三小姐命人送来的信。” 叶兰嫣摆手,半夏撕开取出信纸,三张纸上洋洋写满了字,娟秀的字迹很漂亮。 大抵是为了她生辰时发生的事道歉,而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帮助她和萧景铭,在她看来她和萧景铭不能在一起的最大阻碍是叶家,所以只要当众这样就能逼迫叶家答应她嫁给萧景铭。 三张纸写的字字真切,其中的情谊又感人肺腑,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成全她和萧景铭,她叶兰嫣如此中意他,最后怎么能放弃呢,而她这么长时间来不曾联系她的原因也是因为内疚,因为最后弄巧成拙。 信的最后是白菁月邀她见面的事,邀请的地点是她们曾经最喜欢去的地方。 74.074.不想看你好过(中) 叶兰嫣没有回信,收到这第一封信后隔了半月有余,叶兰嫣又收到了第二封白菁月派人送过来的信,内容多是回忆她们过去相处好时的时光,她们曾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这一回,叶兰嫣给她回了一封信。 此时距离叶家四姑娘成亲没有多少日子,九月十五这天,叶兰慧被人接了回来。 方氏已经把送去萧府的嫁妆准备妥当,惠兰苑这儿只剩下几个过去的老人,其余的都是方氏后来安排的,包括随嫁去萧家的,叶兰慧进屋后只留下了彩雀和彩篱两个人,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 “姑娘。”彩篱跪了下来,抱着叶兰慧的腿开始苦哭,“彩篱没能跟着姑娘一起去祖宅伺候。” “去那儿做什么。”叶兰慧呵呵笑了声,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目光森冷,“那地方可不是你能呆得住的,天暗就四下无人,天明了又无人理会。”从到到晚看着那日出日落,险些连日子和时辰都忘了。 “夫人把院子里的人都遣散了,小屏在柴房里被关了半个月后赶出了府。”彩雀跟着叶兰慧去了祖宅,彩篱留了下来,这几月她都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无时无刻不盼着姑娘回来。 “有你们就够了。”叶兰慧让彩雀把她扶起来,看了看他们:“往后你们就跟着我去萧家。” 两个丫鬟脸上一喜,继而又露出了些担忧:“都是夫人给您安排的一些人。” 叶兰慧看了看自己几个月没有涂的指甲,让彩雀去摘些花来,并不在意她们说的这件事:“既然是随嫁,到了那儿谁管得了他们。” 彩雀很快把取来的花瓣洗干净放在小石槽内捣汁,送到屋内给叶兰慧涂:“姑娘,这是凤仙花汁。” “还是这个的最好。”叶兰慧一遍一遍的抹着这个颜色,涂深了之后终于不再单调,她抬手仔仔细细的看着手,忽然眼眸一缩,看着自己略显粗糙的手,随之的声音都拔细,“快去把我的养凝露拿来,快!” 外面守着的人不太理会叶兰慧的叫喊,唯有从走廊那儿过来的一个丫鬟听到里面的乒呤乓啷声急忙进去看,满地的茶水和摔碎的碟子,还有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的四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叶兰慧转头看她,那丫鬟身子一抖,声音细若蚊蝇:“我叫阿喜。” “阿喜是么。”叶兰慧看着那满地洒落的凤仙花汁,“你来做什么。” “姑娘屋里有动静,我,我过来看看。”阿喜吓的不敢抬头,这四姑娘才刚回来就这么大的脾气,她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伺候。 叶兰慧转头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梳妆台放着几盒被开了盖的小罐子,她的语气淡的好像刚刚发火的根本不是自己:“把这个阿喜也一起带上。” —————————————————————————— 九月二十六,叶国公府的四姑娘出嫁。 去年的十一月叶国公府才嫁了大姑娘,如今九月又要嫁四姑娘,而比这更让人瞩目的是明年开春腾王爷娶亲的事,一样是叶国公府的姑娘出嫁,个顶个都嫁的不同凡响。 要说两位嫡小姐嫁的好也就罢了,一个庶出的还能做如今正当受器重的萧太傅的儿媳妇,那对这四姑娘来说真的是嫁入高门了,尽管当时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可到底还是嫁进去了,萧家为了颜面不会让聘礼单薄,叶家为了颜面也不会让嫁妆太少,最终得益的都是那个即将上花轿的叶家四姑娘。 一早起来还下着些微雨的天在迎亲队伍来的时候终于放晴了,总归是办喜事,叶老夫人看着放晴的天也高兴得很,这边惠兰苑内,方氏走了后魏姨娘趁着空隙进屋和叶兰慧说了几句体己,最后靠在她耳畔轻轻道:“姨娘替你准备些银两,这些没入嫁妆里头,叶家不知道,将来萧家也不会知道,你留着自己私房。” “姨娘,你需要银子傍身的。”叶兰慧不肯收,魏姨娘把她的手退了回去,“傻孩子,我有你哥哥在,今后也会有他养着,不会苦了自己的,倒是你,萧家处处都要银子打点,你哪里省的了这一笔,嫁妆不是现在要动的,你得让萧家看看,这娶进门的儿媳妇也不差这些。” 叶兰慧忍着眼泪,魏姨娘又嘱咐了她一句,看着她盈盈要落下来的眼泪轻声呵斥:“忍着。” 很快的外面就有人催,魏姨娘赶紧替她盖上霞帔先行走了出去,外面叶子衡等着,等丫鬟扶着叶兰慧出去,背着她往外走去。 而此时的前院,萧景铭刚刚拜过了叶国公和方氏,一身喜袍的模样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并未看到叶兰嫣的踪影,从前厅出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她,直到新娘从内院背出来到门口上花轿前他才看到和叶国公站在一起的叶兰嫣,她淡淡的看着他,眼底不喜不悲,如是陌生。 萧景铭翻身上了马,后面起轿声响起,轿夫稳稳的抬起轿子,随着花轿离开,叶国公府门口泼出了一盆水,余下的就满是喜庆的锣鼓声。 也是这样的锣鼓声,当年她怀抱着多么大的幸福坐在那花轿里面,可如今事事皆变,倒是这情境下的萧家娶亲并没有变。 叶兰嫣转身回院里,忽然手背上被沾湿了一滴水,抬头看去,天空落下的水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四滴,原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下雨了。”身旁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回神时那青石板的路已经湿漉漉一片,雨水不大不小的落着,从天空垂直而下,却好像永远下不大似的,仅够沾湿头发,落入到泥里就消失不见。 院子里的丫鬟们开始收拾放在外面的东西,叶兰嫣抬头看着云层遮挡下那蓄势待发的风暴,并没有太久,大约是花轿刚刚到萧府的那时辰前后,大暴雨落下,整个建安城瞬间浸润在了秋雨之中,雨水迷蒙下屋檐泛着墨绿的清幽,听不到锣鼓声,听不到叫喊声,满世界就是磅礴的大雨,下的痛快。 方氏赶忙派人前去萧家,得知是后脚进门时才下的暴雨安心了下来,看叶兰嫣站在屋檐下,前去拍了拍她的肩:“你父亲内院,你去看看。” “母亲,您说这又是什么征兆呢。”叶兰嫣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花坛,“下雨,开阳,又下雨。” ...... 三日回门时叶兰慧看起来很甜蜜,初为人妇,整个人似水一样的温柔。 叶兰欣身怀六甲不便前来,齐钧代替妻子前来,前院这儿灌了萧景铭不少酒,最后叶国公先一步离开,其余的都喝了半醉。 叶兰嫣带着松果来此,恰巧碰到了从前厅内被小厮扶出来的萧景铭,四目相对,叶兰嫣几乎看不到他眼底有一丝醉意。 不远处叶兰慧促步而来,看到萧景铭如此,忙命人把他扶去暖阁里休息,担忧之色尽显,身心都扑在了萧景铭身上。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松果的尾巴,抬头看暖阁那儿打开的窗户,宝珠匆匆前来,将一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 十月初的建安城很美,叶兰嫣坐在马车上,出城之后掀开帘子一路都是秋色。 第95节 “快一年了。”叶兰嫣醒过来的时候也是十月,去年今天,竟是一年。 “是啊,姑娘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去的西子湖。”半夏看在叶兰嫣怀里钻来钻去的松果,“姑娘也就是在哪儿遇见松果的。” “所以啊,我带它回家看看。”叶兰嫣抿嘴轻笑着,勾了勾它的爪子,“我带你回家看看,你说好不好。” 话音刚落,马车急刹停住,只听见李祺吁了一声,很快有拔刀声响起,叶兰嫣让宝珠掀开帘子,就在前往西子湖的一条道儿上,他们的马车让十来个山贼打扮模样的粗汉子给拦住了。 叶兰嫣瞥了一眼他们腰间挂着的东西,轻呵了声:“如今什么事儿都推给山贼总是没错的。宝珠,扔银子给看他们。” 宝珠也不畏惧他们,从钱袋里抓了一把小碎银直接就扔在了他们面前,仰头看着这些个人:“怎么,嫌不够?” 叶兰嫣看到其中一个杵了另外一个后才说了句不会,继而他们瞪着眼睛看着叶兰嫣:“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到底是不稀罕银子呢还是想抓她卖一笔大的,叶兰嫣看着他们两个缠住李祺,其余的朝着马车这儿冲过来,就此时,冲到叶兰嫣马车前的人忽然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仰倒下去,第一个过后就是第二个,也是快到马车的时候忽然走不动了,身子直接朝后仰倒在地上,等他们起来再朝着马车冲过来的时候,马车底下钻出两个人,一男一女护在了马车前,手里各拿着一根鞭子。 其余的几个山贼看到夏冰冬青两兄妹这样的架势惊愣了愣,忙去把倒地的兄弟拖过来,叶兰嫣则是看向那个和李祺纠缠在一起意欲逃走的山贼,从容下令:“抓活的。” 75.075.不想看你好(下) 七八个山贼还敌不过李祺他们三个人,夏冰一下揪住了朝着马车扑过来的其中一个,反手一折,只听到啊的一声痛喊,骨折声响起,那几个还在地上挣扎的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闪着恐慌,看那个跪倒在地手已经断了的,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走。 冬青的鞭子挥的很快,卷住了一个人的腿往后扯,啪嗒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头破血流,冬青高呵一声站住:“你们谁再敢走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被冬青踩在脚下的人动弹不得,仰头磕了一脸的伤,牙都崩裂了好几颗,嘴角流着血,看起来瘆的慌。 夏冰快步到了路中央拦住他们,这些人哪有刚刚的凶狠模样,转头看向被李祺擒拿住的头头,其中一个还想趁着不注意逃走,被夏冰抓住后按着头撞在了路边的树上晕了过去,那一声之后余下的人就再也不敢吱声了。 李祺押着那山贼跪下,宝珠扶着叶兰嫣从马车内出来,数了数在场的人,加上晕过去的就是八个,叶兰嫣看这条山路旁的下山坡躲避处,低头看那个头头:“在这里埋伏多久了。” “没...没多久。”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的凶横模样,刀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这个山贼头头看了叶兰嫣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哪有山贼像你们这样不济,连自己的刀都能扔掉。”建安城外就算是有山贼也没他们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出来劫持过往马车,叶兰嫣让李祺掀开他的外衣,露出里面的麻衬,长了茧的手也不是握刀所致,“说罢,抓了我之后要怎么处置。” 这人抬头又看了一眼叶兰嫣,寻思着该怎么说,耳畔飘来了她淡淡的警告声:“你要不说我就把你们都送去官府,乱民的处置是不重,不过看你们这扮相也不只是乱民这么简单,皇城脚下罔顾纪法打劫过路的马车,那是山贼所谓,要处以绞刑。” 听叶兰嫣这么说后李祺押着的人没说什么,那边几个却吓坏了,其中一个忙看向这儿冲着叶兰嫣喊:“这可都是他指使咱们干的,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要养,下有一群孩子,我不是山贼,我不是山贼。” “那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办事儿。”叶兰嫣转头看他们,这下回答起来是争先恐后了,别说暴民可怕,但凡是有屋有田能管饱的都不会和官府作对,那板子一下来衙门可不贴什么药膏费,等放出来了还要伸手问他拿银子,如今要是被定罪为山贼,那就连出来的机会都没了,一条命摊在衙门里,只等家里人去认尸得了。 叶兰嫣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找这么些人可真是瞧得起她。 八个人中只有三个身手还行,其余都是庄稼汉,李祺手下的人是个好吃懒做的地霸叫狗三,会点功夫,平日里游手好闲专会欺负人,拿别人吃的也不手软,还会打人抢些钱花。 被人找上说接了大买卖,狗三出手阔绰的很,给几个狐朋狗友一人十两银子,让他们找几个胆子大的身子壮的上道儿埋伏,看到叶家就出来劫持,车上就一个身手好的,其余都是手弱的丫鬟,只要把人抓到后带去西子湖山上的小屋里关上三天三夜,事成之后还能一人拿十两银子。 靠山吃山的一年到头别说攒了,赚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谁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不心动啊,脑子里根本没想这么多,很快狗三就召集了十来个人埋伏来了。 可谁知看着是软柿子碰着才知道是硬石头,别说抓人了,自己都先给打了个满地找牙,狗三听着那些人把话都给抖完了,心里骂娘了一句。 “还记得是谁交代你这么做的。”叶兰嫣冷声问他,狗三一副无赖相没吭声,李祺一拳直接打在他后背的脊梁骨上,狗三闷哼了声嘴里一股腥甜,抬头看叶兰嫣呵呵的笑着,“我要是告诉你了,还能有命活。” “衙门里常常喜欢用痛极了的刑具,也不会很快死去,基本没人顶得住。”叶兰嫣拿过一根树枝指了指他的后背,“旧时宫里还流行另外一样刑罚,天冷的时候尤其好用,把人扒光了放在蛇堆里,这天一冷啊,蛇就喜欢找些暖的东西钻,人的身子暖,他们就会从你的各个缝隙里挤进去。” “嘴巴里。”叶兰嫣指了指他的嘴,声音很缓,“鼻子,眼睛,耳朵,所有的缝隙它们都能找到,你也不会马上死去,可就是难受啊,难受的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憋的难受想死又死不掉。” 叶兰嫣话音未落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吓吐了,狗三的身子也开始发抖,叶兰嫣拿着树枝在他脖子上划过,呵呵的笑着:“要是还觉得不过瘾,就在身上戳点洞出来,你说放些什么好呢。” 冰凉凉的树枝落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真的有蛇爬在上面,他终于怕了:“是镇上杂货铺的人告诉我的。”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就给了我银子,告诉我找人怎么做。”拿到那百两银子的时候狗三就什么都不会多问了,混了这么些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事成之后还能再拿一笔,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叶兰嫣示意冬青把其中一个拎过来,那人刚刚听过叶兰嫣描述怎么杀人,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都跟看魔刹似的,叶兰嫣看他衣服上的缝补,心中有数:“现在交代给你一件事,你若办成了我就放了你,你若办不成,我就杀了你媳妇和孩子。” “饶命啊,千万不要,我娃才四岁。”那人吓的脸色苍白连连求饶。 “你现在就去那杂货铺子,告诉里面的伙计,说你们把人抓到木屋后她不老实想逃走,狗三推了她一把,头撞在了墙上没气了。”叶兰嫣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们看她和那两丫鬟身上穿的衣服也算值钱,打算扒光了拿去卖,你就问那伙计,现在这人死了算不算事成,银子还给不给,要是不给你们就把尸首扔衙门去,要是给了这尸首就给抬到铺子里给他。” 叶兰嫣说罢,低头看他:“记住了没。” “记......记住了。”那人忙点头。 “要快,从这儿去了铺子后马上回来,中途要敢耽搁一会儿你就见不到你媳妇和孩子。” 那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跑去,叶兰嫣继而转头看余下的人:“不是要把我抓小木屋去么,走吧。” ———————————————————————— 此时已经是下午,山林里风吹树动,比起还阳光照耀的西子湖多了一份宁静外的深幽。过树荫下的时候尤其觉得阴冷,小路上铺满了落叶,空气里泛着一股枝叶腐烂的味道,混杂着泥土气息闻着并不太舒服。 马车到了半山就上不去了,上面的路有小又难走,马车上下了个人,披着黑袍斗篷,大大的帽子遮盖样貌,只凭走路的姿势判断像个女子。 阳光透不进繁茂的树叶间,西子湖山上的红枫林此时正茂密,女子身后跟了三个侍奉的人小心的朝上走去,绕过了一小片荆棘才发现前面的木屋,背靠着几颗大树,这是平日里上山砍伐的樵夫偶尔歇脚的地方。 门口的狗三很快发现了来人,他动了动泛疼的嘴,靠在门口的木桩上姿势懒散,一副痞子相。 女子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朝着狗三走过来,原来就是差他办事的杂货铺伙计,明明四周没什么人他还要压低声音问狗三:“人呢!” 狗三却回答的十分大声:“死了!” 穿着黑斗篷的人看了一眼窗门紧闭的小木屋,中年男人拉扯了狗三一下:“嚷嚷什么嚷嚷。” “人死了算不算事成啊,你给我送银子来了是不是。”狗三无赖的看着他们,视线扫到黑斗篷这儿,呵呵的笑了,“嘿,还是个女人。” “瞎看什么你瞎看,这能是你瞎看的。”中年男子沉声呵斥,“人呢!” “不就在里面。”狗三收回了视线看着中年男子,“钱呢。” 第96节 “看了再说!” 狗三示意守在门口的人开门,中年男子转身先请示过了黑斗篷的意思,朝着门口走去,里面黑漆漆的就只在墙角看到一张破旧的草席,草席下盖了个人,一只手裸露在外。 “嘿嘿,这都扒光了衣服拿去卖了,总得给人家姑娘留个体面。”狗三靠在门口嘿嘿的笑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挑着牙缝,“就一张破席子,你们都拿去。” 黑斗篷站在门口看着,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皎月白皙的脸颊,她看着那边的破席子声音冰冷:“掀开。” 狗三啧了声,还真是最毒妇人心,转个身直接没理她们:“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遭这晦气,夜里也别来找我。” 中年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女子冲着他点点头,于是他朝着屋里走去,走到破席子旁的时候慢慢的蹲下身子去扯那破席子,忽然的,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猛地抓住了中年男子的脚,中年男子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嗷嗷大叫。 女子也吓的脸色苍白,转过身要出屋子,抬头时直接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满是笑靥的看着她:“好妹妹,你来啦。” 76.076.以其人之道 白菁月的脸上猛然的闪过一丝惊恐,缓过神来之后神情逐渐苍白,她意识到了这是叶兰嫣给她下的一个圈套。 想到此白菁月朝后退了一步,后脚跟绊在了门槛上跌了一步,踉跄的摔倒在了地上。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叶兰嫣听着木屋里传来的失控叫声,望着跌坐在地白菁月笑靥如花,“白妹妹,你说是不是。” “你。”白菁月咽了咽喉咙说不出话来,视线朝着叶兰嫣的身后看去,跟随她而来的一个丫鬟和一个护卫已经被击晕在地,倏地抬头看叶兰嫣,一颗心沉了下来。 里面的中年男子挣扎不开吓的裤裆都湿了,他从未见过叶家二姑娘是长什么模样的,所以他即便是看到站在门口的叶兰嫣都无法和这破席子下的人联系起来,那一只手犹如地狱里伸上来的恶鬼爪子,要拖他下地狱,他只能死命挣扎,怎么都不敢去拉开席子看一眼。 听厌了他无休止的鬼叫,冬青翻身起来直接在他脖子上敲了一下,叫声戛然而止,白菁月怎么努力都镇定不下心来,看着倒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再看走进来的叶兰嫣,身子的温度跟着这地面一样,越来越凉。 “生辰宴一别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你写的信这么诚挚,我都不好意思不来见你,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待我好,就连招待我的方式都这么特别,你看这屋子,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可是要吓坏的。”叶兰嫣抬手,宝珠进来点了墙角已经烧了一半的蜡烛,小屋内的情形终于可分辨一二。 “啊!”白菁月慌张的抬起手,因为角落的光照几只躲在那儿的老鼠开始在小木屋里横冲直撞,恰好白菁月穿的是黑色的斗篷,那几只老鼠朝着她这儿奔来,机灵的一下就钻进了斗篷里,白菁月大惊失色,站起来后不断的拍打着身上,看到老鼠从斗篷里掉下来后又吓的连连尖叫。 “喜欢吗。”叶兰嫣打量着屋子,唯一的两处窗子被封死了,墙角几只破瓦罐,屋子里还有很多零碎的树枝木柴,上山砍柴樵夫哪里会估计这么多,只要这地方能避风挡雨保护自己安全就行了,“你约我在这儿见面,难道你不喜欢?” 白菁月颤抖着身子看着她,张口想说什么,声音在喉咙里周旋了半响才出口:“你......故意引我过来这里。” “这怎么能算故意。”叶兰嫣摇头,“应该说我是到了这儿久不见你过来,这才让人把你带过来的。” “你......”白菁月喘着气,四下还注意着那恶心的东西还会不会出现,“你故意让人去引我过来。” 叶兰嫣没说话,这还需要问么,她要不是故意引她过来,难道还真是请她来喝茶聊天叙旧回忆过往的不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菁月镇定着情绪,努力的摆出一抹笑来,她还不知道叶兰嫣把她引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如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萧景铭又是怎么教你的,坏我名声?彻底毁了我的清誉我就不能嫁给腾王爷,别说是做妻了,往后恐怕也只能给人做妾,堂堂叶家二姑娘要是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岂不是让许多人看了笑话。” 白菁月眼神闪烁,她都出现在这儿了还能装什么傻,于是便看着她:“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他了。” 话音刚落墙角忽然窜过来一群的老鼠,白菁月尖叫了声再度跌倒,宝珠拿着第二根蜡烛眨了眨眼,她可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屋子更亮一些,太暗的容易伤了姑娘的眼睛。 白菁月慌慌张张抓起了一旁的树枝在地上胡乱扫着,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她,似笑非笑:“让我想想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今后有一天他荣华富贵都不会忘了你,他要为侯就娶你做侯夫人,他要为帝就会把皇后之位留给你,这么诱人的好处任谁听了都会心动,包括你啊。” “放我回去。”白菁月受不了这样脏兮兮的环境更受不了那些肮脏的东西在她身旁乱窜,她急忙去抓叶兰嫣的手,语气急促,“你放我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你就算是要怪我也好,白家人若是找不到我肯定会想到你的。” “想到我又怎么样。”叶兰嫣推开她的手轻轻抚平被她抓过的衣服褶皱,笑的无辜,“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相约之后没出现的是你,我也着急呢。” 白菁月脸色一变:“你要把我留在这儿。” 叶兰嫣不吭声,白菁月失声:“叶兰嫣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你要是把我留在这儿你就!” “啪”一声,头上坠饰甩落在地,叶兰嫣凌着神情看着她:“我就怎样?” 白菁月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可没等她说话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个巴掌,她刚要挣扎青冬就擒住了她,白菁月抬头看叶兰嫣,神情怨恨。 “不装了是么。”叶兰嫣撩了撩袖子,哼笑,“不装了就好。” 说罢,叶兰嫣抬手又连给了她五巴掌,打的手疼的发麻,白菁月的脸已经肿了。 “你就一点不顾我们的情面。” “你费尽心思设计的局为她人作嫁衣裳,我那四妹可是真的喜欢萧景铭,喜欢到愿意不顾名声,要不是你的帮忙她还没这机会。”叶兰嫣拉住她的头发逼她看着自己,呵呵笑着,“你跟我讲情面?” 她何止是要打她巴掌这么简单,杀了她都不为过,不算上辈子那些仇,光是现在她想出要这样害她就足够她死好几遍都不足惜的,可叶兰嫣现在不能杀了她,她得活着。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叶兰嫣松手起身,在青冬的桎梏下白菁月动弹不得,她红肿着脸颊看起来狼狈不堪,这可是建安城里多少公子哥儿们追逐的白家三小姐,气质卓然,才貌双全。 “安安心心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白菁月低头喃喃,她安心嫁给他了哪里还需要费心多这么多的安排花这么多的精力下去,别说萧景铭了,其实她也想不透哪里出了错。 “你这么想嫁给他,我帮你一把。”叶兰嫣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很轻,“我帮你顺利进萧家的门,不用等太久,很快就能了。” 叶兰嫣眼底那一抹狠意让白菁月看着心颤,那是要剔肉饮血的恨,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她得活着。 “你想做什么。”白菁月恐慌了,顺利进萧家的门?她要做什么。 “这屋子你原本是留给我的,不过我用不着,现在就留给你吧。”叶兰嫣松开手,白靖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 “不用三日,关上两日应该白家的人就会找到这儿,你别担心,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会替你报官,让官府的人帮着一起找。”叶兰嫣让宝珠灭了蜡烛,笑眯眯望着她面如死灰的神情,“等他们找到你之后,萧景铭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白菁月死命挣扎却只觉得越来越疼,她怎么敌得过青冬的力气,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仰头瞪着叶兰嫣,“你把我留在这儿你也脱离不了干系。” “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好好想想怎么告我。”叶兰嫣指了指那个昏过去的中年男子嗤笑,“好好活着。” 青冬松手把她甩在了那男子身旁,跟着出了屋子,在白菁月扑过来之前关上门,上锁。 门内是白菁月疯狂的拍门声,她喊着叶兰嫣的名字声如嘶叫,叶兰嫣转头看一直在外的狗三,后者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叶兰嫣笑了:“我说了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谁知道啊。”狗三嘀咕了声,他算是见识够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一个比一个心狠,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97节 “既然收了银子,就把这两个人抬下山去,找个地方关两天再放出来。”叶兰嫣指了指那边打晕过去的丫鬟和护卫,淡淡警告他,“别想着进去拿她头上的簪子和值钱的,拿了她的东西可是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几个人点头,叶兰嫣伸手问他要开锁的钥匙,冷眼看着他们:“是不是还想留下来多陪一会儿?” 狗三他们即刻朝着那两个人跑去,背起他们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生怕叶兰嫣一个后悔要把他们抓去官府。 “姑娘,万一他们说出去了。”宝珠看着他们跑那么快,担心这些刁民最后会把这事儿传出去。 “躲都来不及他们怎么可能会传出去。”他们是最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的,更不会把这事儿传出去惹官府的注意,撇干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提起这事。 “李祺,你在这儿看着,夏冰明日过来。”叶兰嫣听那哭喊声小了许多,“明日官府应该就会找到这里,夜里不论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你都不用管。” “是。” 叶兰嫣看着这木屋,接近傍晚的天渐渐暗了,夜风渐起,吹的风也不如白天时候的暖,木屋里没有声音传来,叶兰嫣冷漠的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 深夜的林子很可怕,十月初的夜里很冷了,木屋中既无火又没有可以暖身的被子,白菁月缩在墙角,手里拿着树枝,在昏暗的中恐慌的根本无法入睡,她的耳畔一直传来悉索声,像是有什么在啃着木头,吱吱声,爬行声。 用木头搭建起来的木屋墙缝里还透着风,白菁月冷的牙关都打哆嗦,她又冷又饿,从下午赶过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 下意识的拉紧了衣服,身子缩的更厉害,忽然不远处那儿有人醒来的低唔声响起,白菁月神情猛然一凛,他要醒了! 不行! 白菁月做这个决定很快,摸索着抱起一旁的石头朝着他悄悄走过去,那伙计才刚刚醒来,还在恢复意识当中,并不太注意有人过来,直到白菁月已经高举着石头在他正上方时他才看到,抬脚就踢向了白菁月,下一刻,因着疼痛松了手,那一块石头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啊!”安静的木屋里响起这样的声音很突兀,白菁月捂着肚子躲到了角落里,中年男子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他晃荡着在原地盘旋了两圈,继而看向白菁月躲着的角落里,朝着她冲过去,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脸上的神情狰狞凶狠。 “你放开我,放开我!”白菁月狠拍着他的手拍不开,喉咙里那一股窒息感让她渐渐要没了挣扎的力气,她涨红着脸瞪大着眼睛,双手胡乱的在地上抓着。 好似抓到了什么,白菁月被掐的翻了白眼,鼓起最后的力气发狠的在男子脖子间划了一下,一股热流直喷向了她的脸,血腥味蔓延开来熏的她直想吐,中年男子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去捂自己的脖子,白菁月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要死了,脖子间伤口里的血不断的往外冒,她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菁月觉得恶心透了,抬手摸着脸上被溅到的血,靠在墙角干呕。 那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奇怪声音,中年男子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脖子最终倒在了白菁月的脚下,血腥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藏在屋子里的那群老鼠开始骚动,白菁月抬脚狠狠的踹了他一下,落脚时满是吱吱声,尖叫声震响了木屋。 ———————————————————————— 第二天下午,白家三小姐失踪的第二天,官府的人先找到了西子湖山上的这间小木屋,开锁进去的时候小木屋里满是老鼠,白家三小姐满身是血,双颊青肿,躲在墙角吓的只会发抖,她的身旁有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首,割喉而亡不明身份。 小木屋周遭再无别的人影,听闻是白家三小姐在去西子湖的路上遭人劫持,可身上财物还在不像是劫持,官府的人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看起来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喃喃着是有人害她的,也不知道关在一起的男子是什么时候死的被谁所杀,这孤男寡女的可是共处了一天一夜。 而随着白家三小姐被救回来,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的在建安城里传了开来。 77.077.念书和风流(上) 白菁月被送回白府时建安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衙门最后只抬回去了一具尸首,小木屋附近没有再发现别人。 消息传开来的速度非常快,包括这两天一夜内小木屋里发生的事,中年男子的身份很快被查证,是建安城外一个小镇上铺子里的伙计,而他的死因没等衙门公布就为人知晓,是被白家三小姐所杀,杀人的凶器还被一并带回了衙门。 其实白家人并没有报官前去找人,可等白家人过去的时候官府的人先到了那儿,白侍郎和官府已经打过招呼把这件事压下去,白侍郎却没有料到会传开的这么快,甚至这详尽的程度就像是官府里的人传出去的。 把人救回来的第二天消息还没平息下去,人们围绕着谁劫持了白家三小姐,小木屋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断的猜想,能想到的可能性无非就那几个,女子在外失踪一夜在别人眼里就是清白尽毁,那这范家还会不会娶她过门。 第二天下午,官府派人前去白府询问案发时的经过,白菁月呆在屋中却什么都不肯说。 白侍郎和白夫人誓要找到劫持之人绳之以法的态度让原本就惊恐不已的白菁月越发不安,从她被关在小木屋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叶兰嫣为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的缘故,她要是把她说出去,那她自己也脱离不了干系,把那些假扮贼匪去劫持叶兰嫣马车的人告到官府里,究其背后的原因,她怎么都洗不清干系。 现在她还是个受害者,到时外面就会说她是活该,害人在先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如今清白被毁的是她,她不能再因此连声誉都没了。 屋外传来白夫人的声音,白菁月缩在床上看过去,一双眼睛印在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一丝阴暗,白夫人进了屋子看紧闭的窗户眉头一皱:“打开。” 守在屋子里的丫鬟赶紧推开窗户,风吹入屋子帷帐晃动,白夫人看向靠在床上的白菁月,脸色肃冷:“谁放你出去的。” 白菁月只抬了抬眼,嘴唇泛着青紫,脸庞上的淤青还没褪去,她含着泪摇了摇头又藏了回去,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别人不清楚的白夫人却知道这事儿有一半是白菁月自己咎由自取。 三月叶国公府回来后她就勒令她留在府中不许出门,有什么事是要紧到她得瞒着她出门去,还是悄悄从后门走的,眼下官府派人来问却又什么都不肯说,白夫人不禁要怀疑她这一趟出门究竟是做了什么现在才不敢说。 “范家已经派人送回了婚书解除你和范家二少爷的婚约。”白夫人懒得再问她到底是出去干什么,只为了白家的颜面冷声,“择日就把你送回阳城老家,让你族中叔父替你安排一门婚事,嫁过去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别再生什么心思出来。” 白菁月死死的抱着双膝没吭声,白夫人瞥了眼屋子里守着的丫鬟转身出去,屋外传来白夫人和别人的说话声:“卫大人,那孩子吓得不轻,一提起那些事她就说记不起来,要不等过些日子精神平稳下来再问。” “白夫人,若是再过些日子恐怕查不到什么了。” “卫大人,你所说的我也明白,可这......” 屋内白菁月的耳畔传来这些话,一直这么躲在床角的她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送回阳城老家让族中叔父替她安排亲事,那不是嫁给山村粗夫就是给人做妾,难道这辈子真的算完了。 她仓皇看向丫鬟,不会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 事发后的第五天,官府依然没有抓到劫持白家三小姐的人,而白家三小姐因为‘受惊’过度但凡是提到这事儿就吓的说不出话来,因此案子没法继续往下查,唯一的证据就是死去的那个中年男子,而那两个打晕后带下山的护卫和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第六天官府的人前去镇上,死去的男子没有亲人,铺子中每天进出的客人很多掌柜的也说不出有用的信息,到了第七天夜里,一场大雨冲毁了西子湖附近的一个山坡,清早上山砍柴的樵夫在坍塌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埋在泥里的尸体,正是白菁月的丫鬟和那护卫,两个人已经死了好几日。 建安城外多年来并没有发生过山贼打劫的事,白家三小姐被人劫持两天一夜的事似乎成了悬案,半个月后这件事终于平息下来,一日清晨,白家的后门那儿停了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没多久后门那儿悄然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穿淡粉的衣服很快上了轿子,后门内又抬出来了几个箱子架到了马车后,很快的,轿子和马车离开了巷子,一个时辰后到了萧府门口,从侧门而入。 叶国公府内,起来没多久的叶兰嫣听闻了这个消息。 她就知道萧景铭不会让白家送走白菁月,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可萧景铭不舍得白菁月死,既然舍不得,那就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心。 可她们谁的心思都不小,他萧景铭的后院可有的闹了。 “姑娘,准备妥当了。”半夏进来禀报,叶兰嫣喝下半杯清茶起身前去奉祥院请安。 第98节 途径花园的时候外院那儿匆匆的走过来两个丫鬟,神色里带着些紧张,看到叶兰嫣时匆忙的行礼,宝珠喊住了她们:“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两个丫鬟对看了眼:“府外头来了个女子说是要见老夫人。” 有人拜访也用不着这么急匆匆的,叶兰嫣看着她们:“什么女子。” “妇人打扮的,一直护着肚子,看起来像是...” “像是有身孕的样子。”一旁的丫鬟赶紧补充,另一个点点头,“对,就是有身孕的样子。” 叶兰嫣摆了摆手,看着那两个丫鬟朝奉祥院跑去:“去前院看看。” ...... 叶国公府门口热闹得很,但凡是有点事发生就会有好事之人聚过来,一个年轻妇人站在府门口,穿着衣着朴素干净,样貌清秀,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护着肚子,仔细一看,那小腹是隆起的。 一旁围看着的人还在猜测这妇人和叶国公府到底什么关系,叶兰嫣看她时不时抬手擦汗,示意宝珠出去询问,那年轻妇人看到宝珠出来显然有些诧异,随后抱着包袱往肚子上掩了掩,朝着宝珠礼貌的点了点头。 妇人对宝珠说了几句,宝珠转身回到叶兰嫣身旁低声:“姑娘,她是南山书院下李家村人,她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三少爷的。” “子林的?”叶兰嫣想起今年年初被送去南山书院读书的三哥,再看那明显是已嫁为人妇才会梳的头发,眼角微抽,“她说她怀了三哥的孩子?” 宝珠点点头:“她来的路上听闻府里老夫人是能拿主意的,所以来求老夫人给她做主。” 叶兰嫣看她又在抬手擦汗,担心她晕过去后会闹出更大的动静,示意宝珠:“先把人请进来。” 宝珠出去把人请了进来,叶兰嫣命人关门,没多久奉祥院那儿桑妈妈过来了。 前去奉祥院禀报的丫鬟并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说有个妇人前来求见老夫人,还怀着身孕,叶老夫人一听就觉得不大对,此时奉祥院里两个儿媳妇都在,于是叶老夫人就让桑妈妈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妈妈见叶兰嫣也在,打过招呼后看向坐在那儿的年轻妇人,和悦着神色:“你是什么人,找老夫人何事。” “我叫李绣,是南山书院下李家村里的人,几年来一直在给书院送菜,三月在书院认识了叶家三少爷,三少爷赏识我略懂诗书,对我倾慕有加,时常前去李家村看我。”妇人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也轻了许多,“六月时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三少爷说会照顾我和孩子,可迟迟不与家中提起此事,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邻里间都要瞒不住了,我只好前来建安城求老夫人给我做个主。” 桑妈妈看到她后头挽起的妇人发髻,眉头一皱:“你嫁过人。” “我父母早亡,十一岁那年被叔父卖给别人做童养媳,相公比我年长十岁,后来中了童试成了秀才,教书不过几年就过世了。” 李绣说话柔柔和和十分的温婉,这样桑妈妈听着眉头越发皱的深:“你今年多大了?” “如今我已有十八。” 桑妈妈看了一眼那隆起的小腹,六月发现有了身孕,这都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啊,三少爷二月才去的南山书院,这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你相公过世几年,家中难道就没有别人了。”桑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这要她怎么启齿,一个寡妇礼义廉耻难道都没了! “相公过世三年了。”李绣眼神黯然了几分,“相公过世后夫家族为了家产把我赶了出来,我只好回李家村生活,李家村里还有我的叔父他们。” 叶兰嫣看她额头上的汗冒的越发厉害,出声关切:“你没事吧。” 李绣冲着叶兰嫣投来了感激的视线,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腹部:“可能是来的路上走的太急了。” “桑妈妈,不如你先回去和祖母回禀一下此事。”叶兰嫣转头看桑妈妈,桑妈妈点点头,她也是这意思,得赶紧禀报给老夫人听才是。 目送了桑妈妈离开,叶兰嫣吩咐宝珠差人去请个大夫过来,视线在李绣强忍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的腹部:“你一路走过来的?” —————————————————————— 相较于外院的平和,桑妈妈回到奉祥院后回禀这件事,直接炸开了锅。 叶老夫人身形一晃,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子林的孩子。” 桑妈妈赶紧扶住她:“是啊,去的时候二姑娘已经把人带进来了,说是在南山书院认识的三少爷,我看着已经是四五月的身孕了。” “这种狐猸子带进来做什么,桑妈妈你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什么样的人都敢上门来抹黑子林的脸面。”何氏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娘,这是哪里来的贱人,兰嫣是怎么回事还把这种人接进府,我这就去把人赶出去!” “你站住!”叶老夫人扶着椅子呵斥,“不把人带进府难道要让人在外到处和人说起这事不成,你还嫌不够丢人!” “娘,您怎么能听那来路不明的胡说,那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贱人抹黑叶家抹黑你孙儿的啊。”何氏光是听什么寡妇有了身孕就觉得荒唐,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好好的在南山书院里面念书,明年就要参加秋事,这肯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儿子好才前来污蔑的。 叶老夫人皱了皱眉,桑妈妈替她按着太阳穴转头看何氏:“二夫人,您轻点声。” “娘啊。”何氏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一句话没说的方氏,走到叶老夫人身旁扶住她,“这事儿肯定是假的。” 叶老夫人摆手:“过去看看。” ...... 何氏走的尤其快,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抹黑自己儿子的人,到了前院后看到叶兰嫣在也没好脸色,视线直直的逼着那个坐在那儿的年轻妇人,看到她穿的一身朴素眼底露出一抹鄙夷:“什么人都敢到叶国公府来招摇撞骗,兰嫣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别什么人都敢让她进来。” “三哥明年就秋试了,就算是二婶你不介意,我这做妹妹的也该替他考虑考虑,免得连官都没当上就被人记了一笔德行差的账。”叶兰嫣呵呵的笑着,光瞧不起别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 要是何氏能上前揪人她早就揪了,可她还是叶国公府的二夫人,做不出这种有失得体的事,她只上下扫了李绣几眼:“肚子里藏了枕头就敢充数,带去官府几大板子下来看你招不招!” 李绣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她并没有站起来和何氏对峙什么,而是低下头去捂着腹部疼缩了身子,一旁的宝珠发现的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此时李绣已经疼的睁不开眼,她朝着叶老夫人的方向抬了抬头,张口没等话说出来就倒在了宝珠的怀里,晕了过去。 78.078.念书和风流(中) 前院的屋子内众人神色沉凝,李绣躺在卧榻上刚刚醒来,大夫把脉后起身朝着叶老夫人微点了点头:“劳累过度惊动了胎气,需静养一段日子才可。” 何氏错愕的看了眼隆起的肚子:“真的有了?” “这有没有身孕老夫还是诊断的出的。”大夫走到桌旁写了药方后交给桑妈妈,“先服用这几贴,这几日尽量卧床休息。” “关大夫,这是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叶老夫人开口问他,关大夫收拾着药箱背起,“快五个月了。” 叶老夫人命人把大夫送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李绣靠着看了看叶老夫人没说话,方氏和叶兰嫣更不会说什么,半响,何氏沉不住气了,事关自己儿子怎么能眼看着那女人胡说八道,有身孕怎么了,有身孕就能无赖给自己儿子? 第99节 “娘,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能留在府上,这要是传出去子林岂不是要受她污蔑,她那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娘,得赶紧把她送走才是。”何氏越看越觉得那女子心机城府极深,说要赶出去的时候人就晕了,恰到好处啊,如今躺在这儿算什么。 “派人把子林叫回来。”叶家做事一向正派,要是此时把人赶出府去万一出什么事那才说不清,叶老夫人吩咐桑妈妈出去寻人前去南山书院把孙子叫回来,“让他马上回来。” “娘,就为了这种事儿把子林叫回来,他这不得忙着看书。”何氏一万个不同意,“此时毋庸置疑就是有人要让叶家不好过,听她说的话就有问题,她一个寡妇怎么能时常前去南山书院,不好好留在家里还能随处走动。” 李绣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但何氏哪里能这么容易放过她,她走到了床边厉声质问:“究竟是谁让你过来的,你既是寡身又何来的身子,这礼义廉耻又放到了何处。” 大力朝没有说寡妇不能改嫁,但改嫁是一回事,没有名分就怀了孩子是另外一回事,李绣捏着被子声音很轻:“是相公的友人给了我这份差事,若非如此生计都难抵。” 看她小媳妇的样子何氏说话越发盛气凌人:“那你为何要污蔑子林,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绣抬头看她,贵妇人的打扮,一张脸上满是刻薄,她并没有闪躲她的视线,而是迎了上去,说的坚定:“我没有污蔑。” “娘,此人鬼话连篇不能信啊,这时根本不用把子林叫回来。”何氏转身看叶老夫人,见桑妈妈出去了想要过去阻拦,被叶老夫人直接呵斥了下来,“你闭嘴。” ...... 到了下午叶子林回来了,从南山书院过来不过几个时辰,回来的路上他还不清楚祖母让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进外屋时看到众人都一脸严肃的还笑的很开心:“祖母,您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儿。” “你自己进去看看。”叶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内屋,叶子林笑着过去推开门,等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他便笑不出来了,几乎是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惊了声,“阿绣。” 而叶老夫人再无需多问什么就已经看明白事情是真是假,那屋子里年轻寡妇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是自己孙子的了。 人家若没有把握怎么会顶着个大肚子前来求做主,污蔑用这种法子也得掂量着官府查清楚之后以叶家的势力会捱多少罚,所以大夫诊脉后叶老夫人就已经信了三成。 再看如今孙子并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眼神,还需要问什么。 “你怎么来这儿了,你还怀着身孕。”叶子林走到床边坐下来,看她脸色并不好,神情里有关切,“你真是的,我没说不把你带回来啊。” “肚子越来越大,遮不住了,前几日隔壁的牛嫂还问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人都胖了一圈肚子还像是有了身孕,我......”李绣愧疚着,“你这几日在考试,我怕这幅样子上山会被人看到,说你的不是。” “是我欠考虑了。”叶子林拉起她的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那神情哪里像是被人陷害,简直是比自愿还要自愿,他的这几句话这几个动作就直接证实了李绣说的话,这孩子就是他的! 面对这样的结果何氏却受不了,她冲进屋子直接把叶子林拉扯了起来,抬手就给了李绣一巴掌,一旁桑妈妈都没缓过神来阻拦她。 “狐狸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了我儿子。”何氏瞪着她不客气的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娘!”叶老夫人还没出声叶子林就站到了他们中间护住了背后的人,他心疼李绣被打,更气愤母亲的作为,“是我与她情投意合,是我爱慕追求的她,您不要随意污蔑,她是个好女子。” 何氏险些被儿子的话气晕过去,他竟然要为了护着一个女子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你,你真是昏了头了你,你还想留下她不成!” “是啊,如今我还在书院内,阿绣既然到了这儿就应该留在府中安心养胎。”叶子林说的理所当然,丝毫都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她是寡妇没有错,可大历朝并没有寡妇不改嫁的规定,他一样可以把她带进府做妾,说起来她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府里签了卖身契的丫鬟。 “你要把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放在府里。”何氏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能是她的儿子,这怎么能是她听话顺从的儿子,和一个寡妇纠缠不清也就算了,这点年纪尚未娶亲就要带她进门,还要让她生下孩子,这简直快气死她了! 想到此何氏看向李绣,神情怨恨,要不是这个狐猸子有意勾结,如今还迷惑了自己儿子,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些荒唐事! 叶兰嫣站在外屋看着里面的情形,见三哥护着身后人的模样,轻呵了声,风流倜傥还算像个男人。 “她不能留在府里,你不能带这种不干不净的人进来。”何氏涨红着脸一口否决了叶子林的话,“赶紧把人送走。” “那我就在府外找个宅子把她安顿下来。”叶子林回头给了李绣一个安抚的眼神,“就算是没有这孩子我也会把她带回来的。” 何氏一口气没上来,真被叶子林给气晕了过去,身旁的两个丫鬟急忙把她扶住,何氏晃过神来坐在凳子上开始掉眼泪,这真是造了什么孽了,他居然还敢说出养外室这种话来,这狐猸子真就给他灌了迷魂汤了,现在连娘的话都不听。 何氏曾在处理‘爬床’丫鬟的事情上游刃有余,儿子院子里那些丫鬟但凡哪个起了心思她就会即刻采取行动,这两年来处理的丫鬟没十个也有八个,谁敢起心思就立马斩断,那些心怀不轨的丫鬟都不能留在儿子身边。 偏偏何氏现在要在这事儿上狠栽跟头,带回来的是寻常人家未婚嫁的女子也就算了,竟看上个比自己大的寡妇,还怀了孩子,这简直就是家门不幸啊!可何氏才不会承认究其原因都得算在自己儿子头上,她一贯的认定,那是她宝贝儿子又被人给勾搭了,是她们的不对。 在那儿许久不说话的叶老夫人终于开口:“你真要把人留在府上。” “祖母,我不能对她不负责任啊。”叶子林读了几年书没用在刀刃上这时候倒挺能讲道理的,“祖母您常说男儿要有担当,孙儿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要生下个儿子,将来你娶妻了该如何。”真要把人留下了,那寡妇不寡妇,是不是怀了孩子都不事儿,叶老夫人倒也想一碗药把孩子拿掉,但看孙子现在的行径,保不齐还能做出些更荒唐的事情来。 叶子林愣了愣,他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将来娶亲不是将来再说么。 “她要留下可以,这孩子不能留。”叶老夫人看着李绣,眼神锐利,“要是舍不得这孩子,出生后就送出府去,今后不得冠以叶姓,叶家也不会承认你有这孩子,不论男女。” 李绣护着肚子脸色苍白,她能留下,这孩子不能留下,不能生或者死都和叶家无关,看叶老夫人的态度,就算是做外室都容不下这个孩子。 叶子林刚刚承担职责的凛然此时也有些失措,他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这些往深处想的事儿他压根没经过脑子,娶妻之前他不能在这事儿上有污点,男儿成亲前有个侍妾通房这算正常,但绝不可能有年长于嫡出孩子的庶子女存在,传出去哪里还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何氏怒瞪着李绣,她是恨不得这女的直接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叶兰嫣看向李绣,握着放在身前的手轻动了动,没多久就传来了李绣的声音:“我要生下这孩子,不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世上的权利。” 叶兰嫣嘴角上扬,也是个聪明人,这聪明劲全用在了三哥身上,就这一句话而已,看把他感动的。 就是不知道祖母答应三哥把人留下的用意了,要搞定这件事方法这么多种,祖母为何要选个最麻烦的。 79.079.迟来的更新 关起门来的事儿,李绣的到来在府外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叶国公府内却是轩然大波,叶老夫人一句话定夺了李绣的去留,何氏却是不依,当场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人已经安排在了前院,叶老夫人还派了两个丫鬟过去照料,衣食月俸比姨娘的低了一等,何氏气的拖着身子起来到奉祥院这儿反对叶老夫人的决定。 “娘,就算是要给子林找一个也不能容许那个贱人进府,她那德行怎么能留在子林身边,按她如此作风,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子林的都不晓得,怎么还能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何氏就算是虚弱着身子也能把这番话说的利索,要是让这么个人进府那还不闹的天翻地覆。 “那你说该怎么办。”叶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听到她一口一个贱人时眉头微皱,缓着声问她。 “一碗药打了她腹中的孩子,给些银两送她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还有那心思,就让她家里人把她送得远远的。”何氏眼底闪过一抹狠辣,要她说这事儿得解决的干干净净才好,以免将来留下什么话柄子被别人拿捏说不是。 “你倒是想的周全。”叶老夫人淡淡的接了一句,“那要是往后他屋子里的通房有了身孕,你当如何。” “那些个贱蹄子敢做出这种事,自然是一碗药赶出府去,娘,子林如今还没成亲啊。”何氏把侍奉儿子的那些丫鬟视作虎狼,除之而后快,也自认为自己把二房后院打理的好,大房魏姨娘那儿还冒了个庶子出来,她这儿可不允许,将来这一切都得是她儿子的谁都拿不走。 “那要是在外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了身孕,你是不是也一碗药端了。” 第100节 “娘,有这样的姑娘那都是些狐猸子,留不得。” 桑妈妈见老夫人眯了眼,微叹了声朝二夫人看了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何氏这会儿哪里收的到桑妈妈的告诫,在她看来,能做出这些事儿的都算不上清白人家。 “这两年来你遣散了多少丫鬟,其中给几个丫鬟灌了药,这是那些丫鬟的问题?”叶老夫人骤然睁开眼看着何氏,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子迁院子里那些丫鬟怎么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子林院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其中还有两个是从我这里调过去的,怎么,那院子里是有迷魂汤是不是,灌的她们都犯错!” 何氏语噎,两个从老夫人那儿讨去的丫鬟后来也被她给卖出府了。 “今天他说要把一个寡妇带回来,明日这叶国公府的门口就还会有人挺着肚子抱着孩子来认亲,叶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叶老夫人怎么没想过一下解决掉那个寡妇,可往后呢,断了这一个还能断下一个?迟早要出事。 “娘,子林不会做这种事,这回事那寡妇她!” “够了!”叶老夫人直接呵断了她的话,何氏瞪着眼睛愣在那儿好半响没缓过神来,她也没看到老夫人对她这么发火过,一时间心里委屈的很,鼻子一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 “出去!”叶老夫人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桑妈妈赶紧把二夫人请了出去,在院子里劝了几句,“二夫人,您也别怪我多嘴,往后这事儿您别再来老夫人这儿提起了,三少爷这几年来折腾的还少么,您打发这么多丫鬟都不见他收敛,归咎缘由您自己好好想想,这岂是别人的错。” 何氏脱口要说什么,桑妈妈压了压她的手:“二夫人,那也是条人命,您为三少爷着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几年来到底断送了几条人命,那些被您卖了赶出府的丫鬟如今是生是死您可知道?” 何氏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瞪大着眼睛看着桑妈妈,桑妈妈叹气:“老夫人把那女子留下有她的理由,您要是想不通透,这几日也别来老夫人这儿问了。” 桑妈妈说完后回了屋子侍奉,何氏立在那儿也忘了哭了,脑海里时时想着桑妈妈说过的话,良久之后才凝沉了脸,问身旁的丫鬟:“三少爷呢!” ...... 傍晚回来的叶知海得知此事发了好一通火,因此叶子林跪了三天祠堂,期间滴水未进,何氏想进去看一眼都不行。 期间叶知海对李绣的去留只字未提,也是顺了叶老夫人所作的决定,把何氏气的,接连在床上又躺了几日,而蘅芜院这儿,叶兰嫣却意外的收到了李绣的谢礼,一只她亲手绣的荷包和一块丝帕,荷包里面放着些干草的药,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气味。 “送过来的丫鬟传话说那是李姨娘的一番心意,里面的草药有安神定宁的功效,能用上一月。”宝珠闻了闻,“要不要送去给大夫看看。” “她还真有办法。”叶兰嫣摸了摸荷包上的绣花,祖母安排的那个院子并不大,放在里面的丫鬟都是祖母安排的,还有个老妈子侍奉,这几日她都躺在床上静养,竟然还有办法弄到些草药。 “三少爷今天回书院前又去呆了好两个时辰。”这几日二夫人闹的老夫人都不肯见她,二老爷又狠狠责罚了三少爷,偏偏二夫人还想着要怎么把李姨娘赶出府去府里的气氛尤其是小梨园那儿显得十分怪异。 “说起来那并不是三哥的第一个孩子。”叶兰嫣后来想想有点能意会到祖母会这么决定的理由,“三哥对天发誓自己能担得起这责任,留在府里总比在外再惹事端的好。”往前数数别人家那些糟心事,闹到家门口惹的人尽皆知的还少么。 “那李姨娘懂得挺多的。” 宝珠嘟囔了声,叶兰嫣笑了,让她把荷包和帕子收起来,“你以为我们叶国公府风流倜傥的三少爷看上了她什么。” 话音刚落半夏走了进来:“姑娘,三老爷的船队到码头了,大夫人已经派人前去接迎。” 叶兰嫣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这么快。” “不快了,泉州那儿九月初出发,一个多月的水路才到呢。”宝珠没见过这三老爷,她进府的时候六岁,当时三老爷已经带着三夫人前去泉州任职。 “泉州到这儿可不是顺水。”叶兰嫣起身,命蝉翘带着两个丫鬟去玉晖园里好好清扫清扫,“我们也去前院看看。”她的这位三婶可是大人物呢。 —————————————————————— 叶国公府距离码头并不远,马车前去接人来回只要半个多时辰,叶兰嫣去前院没多久大门口就进来传话的人,人到了。 方氏搀着叶老夫人出去,叶兰嫣跟在后面很快见到了三婶她们。 叶国公府的三老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俊美之人,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还娶了平阳郡主为妻,次年就带着有身孕的妻子外任泉州知府,此后每隔三年一升,直到升至巡抚。 十二年期间因为泉州路途遥远,叶知明没有回来几趟,最近的一次还是七年前,叶老夫人也有七年没有见到孙子,这一见面倒是没有如见到女儿那样泪涟涟,但看到一下长大了的孙子还是感慨的很,上回见面还是很小的孩子,如今一下成了少年郎。 “母亲。”海氏带着儿子走过来,笑着看叶老夫人,“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先回去休息休息,知明呢。”叶老夫人看了看门外,没见到儿子的身影。 “复命去了。”海氏嫣嫣笑着,“本来还得过几日才到,也是公文催的紧又多赶了些路,忙完也得要晚上了,他一回来就会去母亲您那儿请安的。” 叶老夫人听着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从码头顺路过来能耗费多少时间,七年前她见过儿媳妇和孙子,这儿子可得有十年没见了啊。 “咱们也不累,水路过来还赏了一路的景,母亲我陪您回去吧,恩儿刚刚还说要给您说说泉州的事儿呢。”海氏出嫁没多久就跟着丈夫外任去了,可对着叶老夫人却一点儿也不生分,过来挽住了叶老夫人后往前厅里走,“咱们这一路可走了不少地方。” 何氏这几日着实是状态不好,外院放着个李姨娘,她就是夜里睡着都不踏实,所以在搀扶老夫人这事儿上她慢了半拍,回过神来人已经去了前厅,她急忙赶了上去,反倒是原本在叶老夫人身后的叶兰嫣落在了她们后头。 叶兰嫣的视线一直定在海氏的背影上,她眯了眯眼,三房早时的荷花园早就住不过了,前世三叔三婶一家回来时她已经嫁入萧家,当时三婶以荷花园太小为由和祖母要求把玉晖园并过去,当时父亲抹不过兄弟情义,哥哥还在外头没能及时赶回来,她又有了身孕一直在害喜,等她赶回叶家后事儿已经尘埃落定,娘亲的园子被改的面目全非,和玉清园相连的地方也封了墙。 叶兰嫣可没忘记当时三婶说过的话:“就是个园子,过世的总得给还活着的让让。” 前面方氏转头喊了她一声,叶兰嫣回神跟上,前厅内海氏拉着叶老夫人已经说了不少一路来的趣事,哄的叶老夫人哈哈大笑,何氏在旁愣是插不上嘴。 最后还是桑妈妈提了一句该用饭了,众人到了厅堂隔壁,叶兰仪看在祖母身旁没离开过的海氏轻嗤了声:“不就是些地方,说的人间仙境似的。” 地方美不美还不是一张巧嘴说了算的,等长辈们坐下后叶兰嫣他们才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似乎是心中有诸多不满,叶兰仪瞪了一眼年幼的叶兰清,吓的她刚拿起筷子想吃又松了手藏回去,叶兰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要么把脾气发大了,要么回自己院子里闹去。” 叶兰仪抓着筷子的手一紧:“要你多管闲事。” “只要你不碍着别人,你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叶兰嫣给叶兰清夹了一筷子的菜,叶兰仪气的要摔筷子,可最终还是没有摔下去,只是恨恨的瞪了叶兰嫣一眼。 相较于这儿的气氛,主桌那儿叶老夫人很快提到了她们所住的荷花园:“早前已经派人打扫了,赶了一个多月好好休息几日再收拾也不迟。” “荷花园那儿住着倒是刚刚好,不过如今多了几个孩子,怕是住不过。”海氏提起当初自己封郡主时皇上恩赐的宅子,“之前已经派人收拾了,知明也说安顿下来后就在外置办一处,挑的自然要离咱国公府近一些。” 海氏这么一说叶老夫人就不高兴了:“置办什么,这家还没分你们就要住外头去,到泉州是没法子,难不成回来了还会没处住。” 说罢叶老夫人就看向方氏:“四丫头出嫁了这院子就能腾出来了,给几个小的住。” 方氏点点头:“哎。” “母亲,子迁他们都将要成亲了,今后府里得多热闹,玉晖园都得住人。” 海氏对叶老夫人的安排并不太在意,只淡淡的提了一句空闲了十多年的玉晖园,这一提起自然是提醒到了叶老夫人,“玉晖园那儿倒是能住不少人。” 第101节 提起玉晖园何氏来劲了:“是啊,那玉晖园空了这么些年了,也该好好打理打理,这园子里可是能住上一家子,当初修的时候比小梨园还大呢。” 当年宋氏进门,作为嫡长的儿媳妇,所住的玉晖园不仅位置好还是这府里最大的园子,后来宋氏病逝,方氏进门后又修了玉清园,何氏对玉晖园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要搬过去,可任凭她怎么说叶知海都不肯到老夫人和他大哥那儿开这个口,眼睁睁看着玉晖园空在那儿,心里别提多不痛快了。 “是该修修那园子了。”叶老夫人沉吟着没再继续往下说,方氏抬眼看海氏,开口就要住玉晖园,这平阳郡主不露痕迹的带着老夫人,心却不小啊。 ...... 有些话总是能隐隐约约传到叶兰嫣耳朵里,等到下午叶知临回来,叶兰嫣赶在他去奉祥院和祖母请安前先去书房见了他,开口也直接:“爹,过段日子就是娘祭日了,我派人过去把玉晖园打扫了一下。” “平日里都有人打扫的。”叶知临看她踩着时间点来的就猜到她有事要说,“怎么了?” “听母亲提起大哥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下来了,我想玉晖园是该好好修修,等大哥成亲了可以让他和大嫂住在那儿。”叶兰嫣笑着说起祖母和母亲给大哥挑的那门亲事,“大哥之前那院子太小了,等大嫂进门过几年就住不下了,如今三叔他们回来,四妹的惠柳苑要改改给几个妹妹住,不如把玉晖园也修一下也好替大哥先准备起来,我看如今动工能赶在娘的祭日前修好。” 叶知临看着她,只等她继续往下说,从小就是鬼灵精的丫头,她这一层的话底下还不知道绕了多少层的意思在里面,叶兰嫣眨了眨眼睛,最后才补了一句:“爹您觉得怎么样。” “怎么忽然要想修缮玉晖园,日子定下也要明年。” “如今秋燥修缮房子正好啊,开春多雨又潮热,虽说时时有人打理可毕竟很久没住人了,大哥成亲可是头等大事。”叶兰嫣说的头头是道,这叶国公府中最好的一个园子自然要留给将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她一不撒泼二不闹事,摆的理由也站得住脚,三婶又能怎么样呢。 叶知临刚回来也不知道中午发生了什么,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你要有这心就去和你母亲多学学,要修缮玉晖园就多花点功夫下去,都是快出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那爹您是答应了。”叶兰嫣按住他让他坐下,给他敲了敲肩膀忽然转移了话题,“爹,皇上的身子是不是又不好了。” 80.080.都是她的错(上) 叶知临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示意她坐下,提起朝堂的事不免严肃:“昨日早朝就是太子所代,入秋圣上的咳疾又犯了。” 不论太子有没有被废,圣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和前世一样,这年入秋咳疾再犯,入冬后这病也没能好,叶兰嫣看着父亲:“爹,大哥这次去靖西要等开春才回来,那时圣上的身子会好一些,既然已经为大哥定下亲事,不如让大哥休息一阵子。” 太子未废,二皇子蠢蠢欲动,随着皇上病重不能理事,这朝堂还得再乱上一次,这个时候手里有兵权未必是好事,叶兰嫣忖思片刻提起宫中形式:“贤妃受宠,但三皇子并无足够的背景,若是到时还不收敛,必成箭靶。” 叶知临沉声听着女儿的分析,宫中形势的确如此,除了无子的淑妃之外,其余的恐怕都在暗中运筹,就连明摆着夺嫡无望的五皇子六皇子都有那点心思,只要乱起来了,也不是没有渔翁得利的事发生。 “淑妃娘娘。”叶兰嫣念了这几个字后顿了顿,嘴角微扬,淑妃缺个儿子。 “藤王爷连着半月早朝,也应是受了圣上的意前来。”叶知临眼见着朝堂和许多大臣一样已经能预见一半的将来,许多事都往上浮了,也就是应了那句要变天的话。 叶知临还是担心女儿今后的处境:“免不了要和宫里接触,藤王爷如今的形式想拉拢他的不在少数。”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爹您放心吧。”她如今就缺个能经常在宫中出入的理由,皇宫对她而言可是个熟地方。 父女俩聊了许久,天都快暗了叶兰嫣才离开书房,回去的路上经过荷花园,常年没灯火的园子里如今亮堂堂的十分热闹,三叔这一趟回来不会再去泉州,所以一大家子全带了回来,荷花园里的确住不过,但是算上四妹的惠柳苑就绰绰有余,只是有些人住惯了泉州的大宅子,嫌荷花园小了。 “以前荷花园这儿空荡荡的,如今一下热闹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呢。” “以后会更热闹。”叶兰嫣朝着荷花园里看了眼,当年平阳郡主嫁到叶国公府时光是身边伺候的人就多出一倍,那些人后来都跟着去了泉州,如今又带回来了,成亲生子人数只有加没有减,“前院的东西送去了没。” “送过去了,李姨娘说等她身子好了亲自来谢姑娘您。” 叶兰嫣低头看脚下的碎石,轻踢到了花坛边上笑了:“谢我做什么。”最该谢的恐怕是祖母才对。 ...... 入夜时叶知临去了一趟奉祥院,叶老夫人果不其然提起了要把玉晖园修一修让三房的人搬过去住的事:“家都还没分总不至于让你三弟搬出去住,在泉州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也该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难道这园子要给她留一辈子。” “玉晖园是得修一修了,修好了明年子迁成亲正好做新房。”叶老夫人说完后叶知临就明白了女儿找他说那番话的缘由,已经过世的人自然是要让着还在世的,没理由留着这个大一个园子让三弟一房挤荷花园,叶知临要不点头那他这个大哥也说不过去,所以得有个最好的理由,“玉晖园当初就是为了这个修的,如今正好,和惠柳苑一起修完了明年开春再置办,娘您看如何。” 叶老夫人顿了顿,显然是没有料到儿子会把孙子的婚事拿出来说,长孙的婚事是她和儿媳妇商量多日后敲定的,娶的是苏家嫡长女,门当户对。 此前派人去苏家询问时也已经有了回讯,就等叶家这儿请媒人前去正式提亲,长孙年纪不小,叶老夫人的意思是最好能在年底把这婚事定下来,明年等二丫头出嫁后就能着手操办子迁的婚事,新房自然也是到那时候再商量。 可如今儿子提出来了,叶老夫人成了抹不开脸的那个:“你三弟这次一家子都回来了,荷花园那儿怎么住的过,玉晖园当初建的大,我看是刚好。” 叶知临不由皱了眉头:“荷花园当初就是三弟成亲才修的,子恩早就独住一院,两个小的又没几个人伺候,惠柳苑那儿修过后住两个姨娘还不够么,还有兰欣那儿的院子空着,三弟和弟妹两个人还不够住一个荷花园?” 叶老夫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孙女的主意,再者这事儿和叶兰嫣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住自然是够了。” “那就按这意思,惠柳苑和玉晖园一块儿修。”叶知临起身,“这事儿交给她们去办,您安心着。” 叶老夫人见他离开,叹了一口气,一旁桑妈妈劝道:“国公爷说的也没错。” “错是错不了,子迁往后继承家业,是该这么住。”叶老夫人心里就是捉摸不透平日里对这些都不了解的儿子怎么会忽然打算的这么快,这些事按理来说他都不会过问才是。 “那毕竟是当初宋氏打理出来的园子,给大少爷也是无可厚非,国公爷素来重情义,如此一来您才更好办。”桑妈妈旁观看的清明,二夫人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夫人一回来就要玉晖园,也不想想当初大夫人进门的时候都没要求过这个。 三夫人身份高贵心高气傲,别的理由说不过去,大少爷要成亲这事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有什么理由闹腾。 叶老夫人听桑妈妈说这番话,叹气着起身走进了内屋,除了长孙的婚事上,因为二房那点事最近也让她的心情很不顺遂:“这家也不知道还能热闹多少日子,等我这一去,早晚要分。” “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桑妈妈扶着她进去,“三老爷回来了,说不定四老爷也会回来。” “那混小子,一年到头就几封报平安的信,到了哪儿都不知道。”提起小儿子叶老夫人便中气十足,桑妈妈的安慰声随之传了出来,“四老爷还是惦念着老夫人的,上回书信回来还给您带了药。” “他就是赖在外头不肯回来。”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远,叶国公府里逐渐安静,夜色沉宁,荷花园这儿依旧还热闹着,丫鬟们进出收拾,没多久府门打开,三老爷回来了。 ———————————————————————— 第二天一早叶兰嫣去奉祥院请安时比平日里热闹许多,三房里凑在一起,加上三婶的能说会道,进屋时就满是笑声,除了嫡出的儿子之外,两个庶出的女儿都是由海氏养在膝下,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坐在那儿十分乖巧。 “兰嫣来了。”海氏看到叶兰嫣进来,笑的十分高兴,“昨天回来东西都还没收拾出,等会儿啊你去荷花园里,三婶得把这些年的都给你补上才是。” “那就先谢过三婶了。”叶兰嫣也不推拒,坐下后视线在叶兰仪身上看了眼,发现后者有些闷闷不乐,再看二婶那儿,虽是笑迎着的,总感觉插不上话。 “谢什么,当初跟着老爷去泉州的时候兰嫣才多大,成天跟着子迁半步都不肯离的,一晃眼就要出嫁,还是嫁入皇家。”海氏笑眯眯的看着她,“说起来兰欣成亲的时候没能赶回来,这回兰嫣出嫁可算让我给赶上了。” 海氏看人的眼神和何氏不一样,前者略有从上而下的尊卑感,就是她坐在那儿都能显露出浑然天成的优越感,当初她低嫁给三叔,如今三叔步步高升,一路平步青云,也算是让她扬眉吐气了。 第102节 请安过后一群小的离开,外屋内叶老夫人这才说起正事,吩咐方氏找人来改建一下惠柳苑:“日子总不会定的太晚,趁着现在把玉晖园也修一修,知临的意思是将来准备给子迁做新房用。” 海氏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神情还笑靥,到了后半句时脸色微黯了几分,随即又展了笑颜:“大哥是想把玉晖园给子迁做新房啊,怎么没听大嫂提起过。”偏偏他们回来了开口了说要留给子迁,这不是刻意的么。 “你们来之前没几天刚和母亲商量好提亲的日子,本想等开春兰嫣的婚事办了后再修,如今既然要改惠柳苑就一并把事儿办了,也省的再叫两回。”方氏笑着看海氏,“老爷把这事儿交给我,我自然得办妥,回头还得去你那儿和你好好合计如何改惠柳苑。” “昨个儿怎么不见大嫂你说。”何氏也在旁边幽幽的添了一句,“该不是临时合计的。” “玉晖园是姐姐过去住的地方,子迁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住在那儿理所应当。”方氏低头喝了口茶说得从容,“叶国公府这么大,怎么会挑不着呢。” 海氏和这位大嫂是没打过几回照面,说起来海氏还比她早进门一年,在泉州的时候只听闻这位大嫂把国公府主持的很不错,听得老夫人的话,却不想也是有心思的人,昨天老夫人提起的时候不吭一声,一夜过去就翻了话。 想到此海氏笑了:“大嫂说得对,叶国公府这么大怎么会挑不出呢,昨天我和老爷也商量了,荷花园当初就是为了咱们成亲修的,如今还得住那儿。” 海氏这么一开口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叶老夫人也希望一家子和和乐乐的,遂把这件事交给方氏去办:“如今秋燥少雨,正好修缮。” 方氏应声接下了这差事,海氏以荷花园还得收拾的理由先行离开,何氏也跟着出了奉祥院,快走到分叉口的时候,后头何氏还在纳闷三房怎么就这么干脆说不要就不要了,前头海氏转过身看她,笑着喊了声二嫂:“二嫂若是不嫌我那儿乱,过去坐坐如何。” 何氏想要开口拒绝的,海氏又笑盈盈的添了句:“从泉州那儿带来不少好东西,二嫂过去选选,也好让我送对了才是。” ...... 何氏跟着海氏到了荷花园,这儿的确还在收拾。泉州那儿的宅子都卖了,带回来的东西可想而知,进了屋后很快有丫鬟送了茶和点心上来,海氏见她环顾屋子,笑着让人去拿东西过来:“这儿还和进门的时候差不多,东西换了遍,别的还是老样子。” “你们回来前几日老夫人就命人上下都换了新的。”何氏对这些事儿熟知的很,甚至换的什么料子她都清楚,“你这园子也不小。” “是么,在泉州住惯了大的。”海氏给她倒了杯茶,“如今反倒是不习惯这儿了。” 何氏干笑了声端起杯子喝茶,丫鬟进来送匣子,海氏往何氏那儿推了推:“想早日把子恩送去南山书院,子林如今就在那儿吧,我听说书院内的学生是可以相互推荐的。” “这有何难。”何氏说起儿子又是一番骄傲,“到时就让他带着子恩过去,推荐一位书院里最好的老师,你可问对人了。” “如此说来子林在书院里一定得老师们的喜欢,明年的应试一定能取的好成绩。”海氏随后话锋一转,“二嫂近来是不是有烦心事,我看你脸色都不甚好。” 何氏本来还是笑靥的神情即刻沉了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狐猸子,娘还答应让她留在府里。”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早晚海氏要知道,何氏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自然讲的全都是李绣的不好。 “你说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娘怎么还能答应让她留下。”何氏气就气在除了女儿之外没人和她一条战线,丈夫听老夫人的,儿子就似被灌了迷魂汤,怎么都听不进去。 “二嫂,恕我直言留下这女子可是要毁了子林的前程。”海氏捏着手里的杯子,脸上忧心忡忡,“在泉州时一个县城里就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最后闹的人尽皆知,可把那家人给害惨了,当时那家老夫人也是心生善念觉得那是条命可以把控的住,可人比人谁的心思都不少。” “那可怎么办。”何氏蓦地抬头看她,“这事儿你可得和娘好好说说。” “二嫂在母亲身边这么久也应该知道她的脾气,这样的事儿你不去说她都知道的比咱们多。”海氏替她换了杯茶,缓着声安抚,“眼下你还能想别的办法,只要那孩子不生下来,这后患能去一半。” 这主意不用海氏说何氏早就已经照办过了,只是那院子里伺候的都是老夫人派去的,煎药吃饭都有人来去取,似乎是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防的很紧。 “你我都是生过孩子的,也整治过后宅,怎么这事儿放在子林身上你就没主意了呢,女人怀了身孕都得小心护着生怕出事,到了生孩子那时才是鬼门关。”海氏慢慢悠悠的说着话,朝着她看了眼,伸手往匣子上一按,“你得让老夫人觉得你打心眼里接受了她才行。” —————————————————————————— 十月过去十一月深秋,叶国公府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何氏忽然对住在前院的李姨娘嘘寒问暖,送汤送药送孩子做新衣穿的布料,还自己掏腰包给几个侍奉的人加了月银,关切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之所以说这事儿奇怪是因为国公府上下没谁觉得二夫人会真的喜欢李姨娘,忽然来这么一出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还在想二夫人能对李姨娘好上多久呢,叶国公府和苏家的婚事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定下了,婚书送去苏家,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六月。 就为了这桩婚事,建安城里还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叶家在朝堂上不算最活跃的,但也是在圣上面前还能被看上,苏阁老一向秉承中立,不偏不倚为官多年,没让人抓过什么把柄也没在朝堂上说过谁的不是,这样的两家人结亲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叶家嫡长子比苏阁老的嫡长孙女足足大了五岁,三年前别人上门给叶家嫡长子说亲的时候这苏家大小姐才十二岁,谁也不会把两家人往亲家上去想,可叶家嫡长子愣是没成亲,过了三年叶家才替他谋亲事,此时苏阁老的孙女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别人家都还没登门呢,却不想被叶家抢了先。 之前都没传出什么音讯,直到婚事定下才传开来,也让有些人始料未及,要说以前萧景铭听到这事儿还会觉得开心,如今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娶的不是叶兰嫣,这个好惠及不到他的身上。 萧家书房外,叶兰慧站在那儿有一会儿,身后的丫鬟手里端着的一盅汤都快凉了,门口的管事却没有给她开门,因为里面的大少爷吩咐了,除非是他叫他,否则谁来了都不见。 站的久了腿不免有些乏,如今天冷了这么干站着还会手寒,叶兰慧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继而看向那管事:“大少爷一个人在屋里?” “是的少夫人。”管事回答了她之后也是见她站的久了,出言建议,“大少爷时常如此,并不知什么时辰才会出来,您不如先回去。” 叶兰慧抿了抿嘴,她不想回去,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给她一个解释,当日就这么把白家三小姐抬进萧府,也不曾过问和知会她一声,当时他们可才刚成亲一个月都不到。 管事见她执意要等也不再说什么,半响过去,书房内终于有了动静,萧景铭沉沉的声音传来,“谁在外头。” 管事忙回声:“是少夫人。” 隔了一会儿再度传来萧景铭的声音:“进来罢。” 管事朝着她点点头,脸带着笑意轻声道:“少爷待夫人特别,平日里就是老爷来了少爷都不见的。” 叶兰慧微怔了怔,随即进了屋,萧景铭站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书,见她进来眉头微蹙:“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多久,见你这几日辛苦,我特地给你煲了汤,趁热喝了。”叶兰慧舀了一碗汤送到他面前,萧景铭放下书垂眸看她,伸手去端的时候触碰到了她冰冷的手,随即端了碗放在桌上握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坐下,“下回不要傻等在外面了。” “我怕你忙的忘了时辰。”叶兰慧羞笑着低头,萧景铭自然的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书架旁,“你三叔回来你不回去看看?” “过几日家中有宴,你可有空随我一同回去。”叶兰慧抬头看他,萧景铭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叶兰慧听着那喜悦都已经露在了脸上,她是真的高兴。 萧景铭眼神闪了闪,走回书桌轻靠着,面朝着她低头看,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眼神专注:“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这样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叶兰慧心里就泛酸,萧景铭抬手从她还未落泪的眼角拭过,声音温和:“白家三小姐的事我一直欠你个解释,那件事其实还有内因,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是二姐?”叶兰慧一点就透,和白家三小姐有不愉快的,和她还不好开口的,那肯定是她熟悉的人,除了二姐之外她想不出其他人来。 叶兰慧说完猜测后就从萧景铭的神情里看到了承认:“是二姐让人这么做的?” “当然此事尚无真凭实据也不能一口论断,但事关你二姐,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说,这些日子让你觉得心里不安是我的不对。”萧景铭微福低身子看她,“白家三小姐与你二姐相约出游,本来是想解开在国公府里那个误会,可却中途被劫,因此名誉尽毁,婚事也毁了;凶手还在逍遥法外,白家三小姐百口莫辩,要是让白家人送离建安城她哪里还有命活,我与她也算是旧相识,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私下把她接到了府里来,给她身份是为了让她能好好活下去,你看她在府里我何曾去她那儿过夜。” 叶兰慧怔怔的看着他,这番漏洞百出的话她竟然信了。 第103节 81.081.都是她的错(下) 十一月底的时候叶知明的差事安定了下来,从泉州巡抚到吏部侍郎,官升一级自然是有人上门道贺,十二月初四这天,叶国公府内小小的举办了一场宴会来庆贺叶知明的归来也庆贺他的升迁。 前来道贺的客人很多,一早叶国公府门口就热闹的很,海氏跟着丈夫一起在前面招呼客人,后院这儿方氏和何氏替她打点了些。 看着由丫鬟一盒盒抱进来的东西,何氏看着礼单不免有些咋舌,自己家老爷升迁的时候都没这么送法,一样是叶国公府里办的宴会,相差可不是一丁半点。 “怎么还有齐王府送来的。”叶家低调办个宴会还能吸引这么多人前来。 方氏命人把锦盒放到后头去,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兰嫣嫁去藤王府后和那齐王府不也是一家亲,再说,今天这么多前来的人,大都是冲着吏部侍郎来的,这升调庇荫请封的都和吏部有关。” 何氏羡慕的就是吏部的位置,就算是做个吏部郎中也好,那地方可都是肥差。 外院这儿海氏陪着叶知明正招呼了客人进去,门口那儿有人进来,叶知明定眼一看,是萧太傅一家,后头两个仆人手里还抱着厚厚的礼,和叶知明打了个照面之后萧太傅便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叶老弟,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看着像是熟络的,萧夫人则和海氏说起了话,叶兰慧站在旁边神情恭顺温和,冲着海氏笑靥着喊了声三婶。 “兰慧啊。”海氏笑眯眯的看着她,“一晃眼都是出嫁的人了。” 说罢又拉着萧夫人的手说道:“兰慧能嫁到萧家也是她的福气,不过咱们叶国公府的姑娘啊,个个都是好的。” “可不是,我打心眼里替我们景铭高兴,能娶到如此贤良淑德的妻子。”萧夫人呵呵笑着,言语间没有像海氏这么高兴,也是有意要支开她,“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姐妹们了,不用留在这儿了,和她们叙叙旧去。” 叶兰慧低声说了是,转身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背后传来了萧夫人的声音:“前几日我才刚去过侯府拜访,你家那老祖宗的身子可好得很。” “祖母的身体一向好,如今走路都不需要人搀扶。” “将来我这把年纪要有你祖母一半的好身体我也就知足了。”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转眼叶兰慧到了莲园门口,里面很热闹。 海氏离开这么多年才回来,巴不得前来的女眷多一些好让她熟络起来,宴席未开,受邀的女眷都被安排在了莲园内,叶兰慧进去的时候莲园内正在唱小曲儿,一个浓妆的花旦手里拿着帕子在亭子内遮面唱着,旁边几个弹琴拉二胡的伴曲,众人都站在亭子外看着,时不时传来笑声。 “兰慧姐姐。”她的身侧传来沈绣绣的叫喊,叶兰慧转过身去,沈绣绣和两个和她同龄的姑娘站在一起,正朝着她走来。 “绣绣。”叶兰慧笑着应声,忽然瞥见她肩膀上毛茸茸的立着一团什么,朝她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好久不见。” “是好久没见了,自从上次从你家走后到现在才是第一回呢,快有半年了。”沈绣绣摸了摸缩在肩膀上的毛团,忽然伸手把它抓了下来朝着叶兰慧递过来,嘴角咧着笑意:“你看看我这只怎么样,可爱么。” 毛团挣扎着伸展开来叶兰慧才看清这是一只松鼠,通体雪白,衬着那眼眸如宝石一般好看,叶兰慧只见过白狐的皮毛,可从未见过雪白如白狐的松鼠。 “比兰嫣姐姐那只好看吧。”沈绣绣看她眼底的惊讶十分的满意,笑着把松鼠拎回了怀里,“这是我大哥替我找回来的,整个大业都找不出几只一样的。” 沈绣绣松手后小松鼠有些受惊吓的窜到了她的脖子上,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叶兰慧点了点头,也是由衷承认:“嗯,比二姐姐那只好看多了。” “我知道你那段日子为什么不见客。”沈绣绣忽然靠近她说了一句,低声,“你根本不在国公府里,对不对。” 叶兰慧神情一顿,继而呵呵笑着:“母亲让我好好在家养身子。”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沈绣绣眨了眨眼睛,“那你现在都如愿嫁到萧家了还养花么,之前那几盆都凋谢了,现在萧家执掌中馈的还不是你吧,那你有空再替我养几盆呗。” 沈绣绣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理所当然,就像是叶兰慧就应该给她养花似的,因为她有的一切多亏了她的帮忙。 叶兰慧抿嘴笑着,垂眸敛去神色:“出嫁了就与在家时不同,就算是不执掌中馈也没得闲,将来你若是嫁了人就知道了,大家是家,小家亦是家。” “是么。”沈绣绣看着她,嘴角莞着好看的弧度,“你的意思是没空替我养花了?” “担心没有以往那么多的功夫花在里头,若是妹妹不嫌弃,我还是可以养了给你送过去。”叶兰慧笑的温和,养花并不是大事,养得好才要耗费许多精力下去。 “这样啊。”沈绣绣眼神一转,随即笑眯眯望着她,“那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养吧,如今兰慧姐姐是新妇进门要学的东西不少呢,下次姑姑问起来我就说姐姐近日没什么空,我找别人养也可以。” 叶兰慧神情一顿,沈绣绣笑着后退了一步,招呼身旁的两个世家小姐,微抬了抬头:“我们走。” 亭子那儿大约是唱到了高/潮,亭子外的众人又笑了,此时和叶兰慧站的这儿仿佛是分隔着两种情绪,她转身看了眼沈绣绣离开的方向,停顿半响,迈步离开了莲园,朝着惠柳苑的方向走去。 ...... 回来的前几日她才得知惠柳苑被修缮的事,三叔三婶回来,府里又多了不少人,三房那儿两位姨娘要安置在惠柳苑内,而她过去留下的那些东西如今都放在魏姨娘的寻芳院里。 站在惠柳苑门口,今天府里宴会,这里只有几个府里的家仆在搬东西,主屋和旁边的厢房已经改好了,院子里铲了一个花坛,后头的小阁楼改成了奴仆住的屋子,后院那几间小屋舍还在。 只是对于叶兰慧来说这改动并不算大的院子在她眼里已经是陌生,身旁伺候的彩雀很清楚自家姑娘对院子的看中,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如此,谁还能把她住过的院子留一辈子呢,自然是要留给家里的其他人。 叶兰慧转过身什么都没说,朝着寻芳院的方向走去,在经过玉清园的时候遇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叶兰嫣。 叶兰嫣正和胭脂说着关于旁边玉晖园的事,抬头时才注意到她,微点了点头后说完余下的,胭脂前去办事,玉清园门口这儿就剩下了她们。 叶兰嫣素来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半夏要回前院看看,叶兰慧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白家三小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说的是疑问的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叶兰嫣折过身看她:“你说什么。” “白家三小姐遇山贼被绑的事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叶兰慧越发的笃定这件事和她有关,“你想毁了她的清誉。” “无凭无据话不能乱说,白家三小姐遇到的是不是山贼还是未知,你在这儿信誓旦旦说就是我安排的,这么大的罪名我也承担不起。”叶兰嫣呵呵笑着,“四妹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 “除了你还有谁,当日叶国公府中她设计于你,那日也是她约你一同出游。”叶兰慧神情颇为气疯,好像真是为白家三小姐多么的抱不平,“你早就知道她何时出门到了哪儿,要安排这些也是易如反掌,毁了她的清誉你就报了当日她设计于你的仇。” “这话不对,她可没设计我,归根结底她设计的可是四妹你啊,要这么说起来不想让她好过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我。”叶兰嫣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萧景铭把白菁月接回萧府这件事让你心里很不痛快吧。” 否则她叶兰慧怎么会多说这几句到她面前来责问这事儿是不是她做的,无非就是萧景铭在他们还是新婚的时候就把白菁月悄悄接进了府。 叶兰慧脸色涨红:“是你不想让我好过,你这么做报了仇又让我不痛快,你可真是好计谋。” “我只听说生了孩子的人容易愚笨,可没听说成了亲的人也会如此。”叶兰嫣看她越发涨红的脸色,笑着说穿,“也对,如今嫁了人自然是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萧景铭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是不是还说只是出于好心把白家三小姐留在萧府里的?” 叶兰慧脸色一变,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叶兰嫣看在眼底神情讽刺:“你也信?” 当年没有人告诉过她萧景铭的话不可信,也没有人为她揭穿过关于他编制的任何一场梦一张网,如今她说了,可信不信却不由她说了算。 第104节 “你这是什么意思。”憋着情绪的叶兰慧抬头看她,眼底夹带着一些恨意,她开始觉得相公后来说的话也没有错,二姐就是在嫉恨她嫁去萧家这件事,以她从小一贯的脾气,只要是她不如意的事别人就都别想如意。 “听不听随你。”叶兰嫣看她那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带着半夏转身朝着回廊走去,背后传来叶兰慧斩钉截铁的发誓,“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叶兰嫣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着:“我信。” —————————————————————— 回到了前院的叶兰嫣没有找到母亲,反倒是让宝珠请她到了随园这儿,今天前来恭贺三叔升迁,齐王府派了人送礼过来,藤王府是宋珏亲自过来的,作为朝中最为清闲的王爷,他把这清闲劲发挥到了极致。 身旁还陪着傅文靖,见到叶兰嫣时神情里还是有些许的不习惯,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为了娶她宋珏废了多少心思,这是他这个做大夫的最看不惯的地方,娶谁不好啊,人家是事儿少的娶进门,他是谁最糟心就娶谁。 宋珏哪里理会他这么多的情绪,朝着他看了眼,示意他可以避开了,傅文靖冷哼了声走出亭子。 叶兰嫣走进亭子后宋珏言明来意,十分的坦白:“很久不见你去别院,我过来看看你。” 几天前她才刚刚去过的,叶兰嫣嗯了声,也有些不习惯,见他拄着拐杖站着:“怎么不坐轮椅,站久了会累的。” “你来了才站的。”宋珏转头看她脸色开始泛红,心情不由好了起来,“昆儿念叨着你下次什么时候过去,我说等下雪了你就陪他去堆雪人。” 说到这个叶兰嫣想起了出游的事,不免有些愧疚:“事情有些多,都没来得及在下雪前带他出去走走。” “等我们成亲后,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带他出去。”宋珏的语气像是叙述一件即将要发生的事,传到了叶兰嫣耳中却让她心跳加速,再转头去与他四目相对,叶兰嫣逃开的有些仓皇。 “你不是说想去徽州看看么。”宋珏换了一只手扶着拐杖,另一只手朝着叶兰嫣放在栏杆上的自然放去,轻轻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在她没缓过神来之际又很快握住,温暖传递时,“成亲过后我就带你去。” 82.082.嫁娶(上) 叶兰嫣待嫁的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太平,腊八时建安城开始落雪,到了十二月底时建安城已经覆盖在了大雪之下,白茫茫一片。 今年的雪没有去年来的大,城内外施善粥棉的地方人都比去年来的少,在新年的气氛中平平稳稳迎来了大年三十,圣上的咳嗽好了许多,宫里新年的气氛又热闹了一些。 这一新年的太平除了皇城脚下的建安城外还有靖西和青州几个重兵驻守之地,往年时不时有事的靖西今年格外平静,这使得调过去的叶子迁还能早一步回建安城,二月中时叶兰嫣收到大哥的信,那边靖西已经雪融,春耕开始。 叶国公府内其乐融融,两年前叶兰欣出嫁远在青州的叶晚华携着子女回来过一趟,这回叶兰嫣出嫁,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叶晚华特地带着赵晋再次回建安城,过完年收拾完府里的事后出发,到建安城也已经是二月中。 叶兰嫣出嫁的日子是三月初六,开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后到了初五早上渐停了,方氏松了一口气,命人开始收拾露天的屋外,从早上忙到下午,屋檐下走廊里都挂起了喜庆的红绸和灯笼。 刚出月子的叶兰欣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到了叶国公府,帮着方氏一起打理,快到傍晚的时候,外院守着的管事匆匆过来,脸上带着惊喜和方氏禀报:“夫人,宋家来人了!” 方氏手里拿着清册和叶兰欣对看了眼后很快反应过来:“快,去禀报老夫人和老爷,还有二姑娘。” 管事应声出去了,方氏也不再看桌子上的东西,和叶兰欣一起赶到了前院。 蘅芜院内而后听闻消息的叶兰嫣也到了前院。 ...... 叶兰嫣对宋家人早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周岁那年被娘亲带去过榕城,此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所以对着眼前两个宋家的年轻人,叶兰嫣分不清谁是谁。 叶老夫人和叶知临赶到前院后很快认出了他们,两个年轻人和叶子迁差不多的年纪,宋允和宋韫,是宋家族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叶兰嫣的两位表哥,他们奉父亲之命前来给叶兰嫣前来送添嫁,送她出嫁后过几日就要回榕城。 “老夫人,如今榕城正值春耕,父亲和二叔无法赶来送兰嫣表妹出嫁,等六月子迁表弟成亲,父亲会过来参加喜宴。”宋允恭敬的看着叶老夫人,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沉稳,像是很多年前宋氏还未过世时宋家和叶家的熟络。 当年因为宋氏去世,叶知临再娶的事,叶家和宋家之间闹了许多的不愉快,这其中就有宋家老夫人当初对叶老夫人的芥蒂,再熟络的两家人宋老夫人都不能接受女婿在女儿去世半年后又娶了填房,于是两家人之间除了最最基本的礼节之外再无来往,这么多年来就见宋家送东西从不见宋家人登门。 叶老夫人也是好面子要强的人,几回派人过去都被拒了后也拉不下这脸面来,她虽然喜欢宋氏,当初也是满心欢喜的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可这叶国公府里哪里能缺了主母呢,几个孩子都还这么小,宋氏病逝后她不能让儿子为她守个三五年的再娶。 这一僵持直到几年前宋老夫人去世叶老夫人都没去见她一面,说起来尽是年老的感概事,叶老夫人如今听宋允这么一说,不免心酸:“你父亲说要在子迁成亲的时候过来,是不是。” “父亲是如此吩咐的。”宋允说的肯定,叶老夫人笑了,看着他们和善道,“你们没来过建安城吧,过几日让子迁陪你们好好出去走走。” “多谢老夫人。”宋允笑着致谢,后头管事已经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抬到了屋外,一共六箱的添嫁,漆红的木箱装着,上面还打了铜锁。 叶老夫人让方氏把东西抬下去清点进叶兰嫣的嫁妆中去,拉着宋允和宋韫两兄弟又问了不少关于宋老夫人的话,最后是何氏和海氏搀扶微红着眼眶的她离开回了奉祥院。 叶兰嫣和叶知临站在一块儿,看院子里和大哥正说着话的两位表哥,转头看叶知临:“爹,舅舅他们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去年她生辰的时候宋家派人送镯子来已经让她很意外,这回她出嫁宋家又派了两个表哥过来,还说大哥成亲时两位舅舅也会过来,这和前世又是大不同。 “自从你娘去世,叶家和宋家的关系就大不如前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宋家都不会过来。” “会不会是和我有关。”叶兰嫣忽然想到周岁时母亲带她回榕城时那苦行僧当时的告诫,父女俩对看了眼,叶兰嫣说出了心底的猜测,“娘当时还在榕城,寺庙一遇,说不定她回宋家时和外祖母提起过此事。” 姐姐及笄那年她十三岁,刚刚和萧景铭相识,当时宋家还给姐姐送过娘亲的镯子,可在她及笄时她宋家却没有把另外一只送给她,那时她和萧景铭的事满城皆知,直到这一世,她和萧景铭没有瓜葛了,她十六岁生辰时宋家才派人把娘亲的另外一只镯子给她送来,这会是巧合吗? “既然你舅舅已经托话,等你大哥成亲时就能问他。”叶知临对宋允他们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两家人僵持十几年的关系终于要破冰了,这何尝不是她想看到的。 ———————————————————— 入夜后前厅那儿摆了桌子置了贡品,随着夜幕降临,几回祭拜后前院放了鞭炮,蘅芜院这儿,崔妈妈正替叶兰嫣收整明日要穿的嫁衣,挂在屏风旁,和屋子内的烛火相辉映。 屋外的天空是不是闪亮,前院那儿肯定又是叶子闻在带着几个小的放烟火,门口那儿有了说话的响动,叶兰嫣蓦地抬头,叶兰欣进来了。 叶兰嫣脸上顿时绽开了笑意,起身拉过她到床边坐下,挨着她撒娇:“前几日都不肯过来陪我,姐姐你和姐夫的感情是有多好啊。” “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你看看你。”叶兰欣无奈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看我得替妹夫担心一些了。” “姐姐你不担心我担心他做什么。”叶兰嫣哼了声,叶兰欣笑了,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取笑她,“是啊,我是得替妹夫担心,你这脾气我替你担心做什么,你不欺负人就谢天谢地了。” “哪有自家姐姐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叶兰嫣拉起她的手,触及到手腕上的冰凉愣了愣,随即让蝉翘把盒子找出来,打开锦盒拿出另一只冰花芙蓉玉镯戴在了手上。 拉高了袖子姐妹俩抬起手,粉色的玉镯更衬的肌肤如雪,温润的色泽带着一抹凉意沁在手上,叶兰嫣怔怔的看着,嗫嗫:“姐姐,你还记得娘的样子吗?” 叶兰欣反手握住了她,镯子相撞,叶兰嫣低下头去:“我记不起来娘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的声音。” “娘的声音什么样的?”叶兰欣拉住她的手轻轻问。 “和姐姐一样温温柔柔,哄着我睡觉,让我要听爹的话。” 第105节 其实叶兰嫣连声音都不太记得了,有时候在梦中总是会有那样一个温柔的声音,哄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叶兰欣抚了抚她的脸,笑着搂住了她,“没关系的,只要你过得好,娘就高兴。” “我时常会梦到娘。”叶兰嫣在她怀里闷闷道,就在她被赐死的前一个月,她每个夜里都梦到过世的亲人,可他们都不想理她,任由她怎么哭怎么求他们都不肯理她,不肯看她,像是把她丢弃在街上,全世界都很热闹,可谁都不愿意看她一眼,除了娘,她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看她,叫着她的名字,叫她不要怕。 “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叶兰欣低下头见她红了眼眶不禁失笑,“小的时候最爱哭鼻子的就是你了,大哥不带你出去你就哭,爹不抱你你就哭,崔妈妈抱你去厢房里睡不让你留在娘的屋子里你还哭,那时候啊,你一哭玉晖园上下就鸡飞狗跳的。” 叶兰嫣噗嗤一声笑了,吸了吸气:“哪有这么夸张啊。” “怎么没有,你才刚刚学会走路没几天就要跑,还不肯让人家抱,睡个午觉一眨眼人就能自己翻下床去,出了屋到了院子里那更不得了,让你走慢点都不乐意。”叶兰欣当时的年纪只能拦住妹妹却抱不动她,姐妹俩只要堆在一块儿她准让她给撞倒。 叶兰欣见她笑了,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柔声道:“你啊,从小就是不省心的。” “是啊。”叶兰嫣跟着笑了,她就是这么个不省心的人,从小就是。 “看看你,晚上要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早起来沐浴梳妆。”叶兰欣看了一眼挂在那儿的嫁衣,“腾王爷算是有心了,去年那些流言传起来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悬着,明日看你出嫁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那都是外面胡传的,如今皇上都不信了。”叶兰嫣不想让姐姐操心的太多,如今她和姐夫过的开心就好,“你放一百个心。” 半夏送了两碗甜羹进来,姐妹俩吃完了后叶兰欣就催促她赶紧躺下睡觉,崔妈妈吹熄了灯,帷帐外还隐隐可见屋外走廊里的灯笼,叶兰嫣怔怔看着没有睡意,翻身去看叶兰欣,后者抬手轻轻替她拨了拨头发:“睡不着?” “也不是。”叶兰嫣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宋珏说过的一些话。 ...... 这一夜她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半梦半醒中被崔妈妈叫醒,姐姐已经起来去找母亲了,沐浴过后人细细的绳子绞面时泛起的轻微疼感使得她清醒了不少,抬头看半开的窗子,外面天蒙蒙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的。 “等开了太阳雾就散了,一定是个好天气。”崔妈妈扶着她起来坐到梳妆台前,轻轻的替她搂着长发到身后,“姑娘出生的那天可是大晴天,夜半时当空都能看到繁星。” 蝉翘从外面带进来一个笑脸和善的妈妈,生的一副福相,身形也敦实,她净手过后开始替她添妆,铜镜中渐渐勾深的眉宇,墨笔勾勒的眼角,添了胭脂的面容泛着俏红,妈妈拿起放在台子上的一个小碗,轻轻湛了些用指腹在叶兰嫣的嘴唇上慢慢晕开,随后才拿起红纸让她抿嘴。 “二姑娘天生丽质,这妆啊得锦上添花,可不能喧宾夺主了去,等咱姑爷揭了这霞帔,一准儿着迷。”妈妈走到她的伸手,轻轻撩起她的长发,从蝉翘手里接过了梳子替她梳头,唱的还是姑娘出嫁都会唱的歌谣,“一梳梳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行运路相逢遇贵,五梳五登科接契五条银笋百齐,六梳亲朋助庆香闺镜染胭红,七梳七姐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连环,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这样的声音叠撞在一起,要不是身后的五福妈妈换了一个人,叶兰嫣真有种又回到了前世出嫁时的情形。 天亮了,如崔妈妈所说,太阳升起的还挺早,朝雾散了后阳光洒落在庭院里,府门口的马车多了起来,客人陆陆续续到达,前院很快热闹了起来。 方氏带着叶兰欣招待客人,做为叶府亲家的萧家来的也挺早,萧夫人看到前院这阵仗,原本笑靥的神情嘴角不由的微瘪了下,她是没见过叶府嫁四姑娘时是什么情形,可光是听说的,和如今眼见看到的,一样是嫁女儿,嫡庶之间差别也挺大。 “叶夫人,今天可真热闹。”萧夫人回头笑道,“可惜兰慧不能来,她刚有了身孕如今动不得也不方便出门。” “她们姐妹今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自然是身体要紧。”方氏笑着送她去莲园,“改日我去府上拜访看看她。” “有你这话兰慧听了心里都高兴。”萧夫人在不远处看到了相熟的夫人,笑着喊住方氏,“府里客人多,亲家母快别招待我了。” 方氏吩咐身旁的丫鬟送萧夫人进去,转身回了大门口,正巧王家来人,方氏亲热的挽住王夫人的手,后者凑在她耳边轻轻道:“淑妃娘娘也托我带了贺礼。” “这哪里使得。”方氏受宠若惊,“娘娘她也太客气了。” “你还和她客气什么。”王夫人轻挤了挤她,“到时候小夫妻俩入宫去,皇后娘娘那儿也能得一份大礼,淑妃给了你就拿着。” “之前的事还没谢谢她。”方氏往宫里送礼才对。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王夫人不以为然,“宫里头那点事咱们不清楚的她会不清楚么,只要是她答应了的就不算勉强,不算勉强的不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方氏失笑:“那成,我就不多招待你了。” “你忙你的。”王夫人摆了摆手径自朝着莲园的方向走去,方氏笑着转头看门口,胭脂匆匆过来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方氏让人招呼着,带着胭脂去了内院,蘅芜院这儿,叶兰嫣已经梳妆完换上了嫁衣。 凤冠霞帔,大喜红袍,穿在叶兰嫣身上别有一番韵味,和别的嫁衣不同的是,腰封上那数颗削薄了镶嵌的宝石十分特别,细看之下袖口和衣领上都镶嵌有大红色的珠玉,对半割开了镶在上面并不显突兀,可只要一到阳光下,整件嫁衣都会衬的闪烁。 嫁衣上没有绣繁杂的图案,只有在裙摆勾勒了些墨金的线,整件嫁衣最花心思的都在哪些镶嵌的珠玉宝石上,这些东西既要做的好看又得保证嫁衣不会太沉,不知废了多少原石。 宋珏的心思一向与别人不同,他要她嫁的贵气,就是俗了,这贵气便是如此,穿金戴银,珠宝绕身。 蝉翘扶着叶兰嫣坐下正要吩咐外头的半夏可以让夫人过来了,外面忽然又放了一轮的鞭炮,叶兰嫣抬头看窗边:“来了?” 巳时过半时,藤王府迎亲的队伍出现在了叶国公府外的那条街市上。 83.083.嫁娶(中) 叶兰欣出嫁的时候前来迎娶的齐钧在门口受尽了刁难才得以入内,而如今,李刑扶着宋珏从马上下来,当一旁的侍卫把拐杖递到他手里,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官拄着拐杖走到叶国公府的大门口时,本来雀跃欲试叶子闻忽然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让二姐夫射箭? 好像得找人先搀扶着他啊。 让二姐夫比武? 别开玩笑了,用拐杖打么。 棍棒刀枪都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了,偏偏叶子闻年纪摆在那儿学识摆在那儿,比不过宋珏带来的这些人,叶子闻和林琦面面相觑对看了眼,相互杵着要对方先开口说话,这一支吾,陪同而来的官媒开始分发红包收买人心。 “你们就这么轻易放他进来了。”背后传来宋韫的声音,相比较大哥的沉稳,和叶兰嫣一般年纪的宋韫显得活络很多,叶子闻转过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藤王爷娶亲,谁不买他面子替他来助阵的,文武将都有了你讨不到便宜的。”宋韫瞥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几个侍卫,半点赢头都没有。 “那也不能让他进来的这么轻易啊。”这时候不刁难以后哪有机会。 “你们这儿不是有迎娶的入门谣。”宋韫话一出,叶子闻的眼眸都亮了,可没维持多久又暗淡了下来,让二姐夫唱入门谣,回头让二姐知道,死得最惨的肯定是他。 宋韫哈哈大笑:“你再犹豫可是连红包都抢不到了。” 林琦人小机灵,很快钻入了人群里去,叶子闻跟着一块儿过去,笑声中闹腾了一番,官媒连着说了好几回时辰差不多了才肯让他们进来。 叶兰嫣不知道前院怎么闹的,蘅芜院这儿方氏推门进来,身后的胭脂手里端着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后胭脂出去了,方氏笑眯眯的望着她:“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她听到了外头那吹吹打打的声音。 第106节 “来,吃一口。”方氏端起碗喂了她一口饭,又喂了鱼和肉,念叨着最通俗的话语,“吃饱穿暖,有鱼有肉,富贵又安康。” 叶兰嫣看着她,要说和方氏的亲昵也只在这两年,但方氏对她的好却持续了十几年,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曾有那么几个夜里被雷雨吓醒,生病之时,在她怀里哭着入睡的画面。 有些话叶兰嫣说不出口,但她会尽力去做上辈子没来得及的报答。 “人说皇家难嫁,万事都得小心着,依我看,那藤王府还比一些寻常人家要来的容易相处,宫里太后娘娘去世多年,藤王府内又只有藤王爷一人,你进门后就能执掌中馈,也不必看人的脸色。”方氏笑着替她拿起喜帕,“日子好不好都是人过出来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那母亲您,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叶兰嫣看着她忽然开口,方家的家世并不差,嫁个女儿做人填房,进门就做了三个孩子的娘,让叶兰嫣自己想恐怕也是难以接受的。 方氏神情片刻怔了怔,随即笑了:“你父亲是个有担当的人。”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方氏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等会儿你大哥背你出去,先去祠堂那儿拜别你娘。” ...... 方氏说完后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叶子迁来了,外头方氏和他说了几句,屋内蝉翘扶了她起来。 叶兰嫣低头看去,喜帕遮掩下只看得清被裙摆遮盖住的脚面,一旁蝉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前面的路,却似是能透过霞帔而视。 出了门口叶兰嫣被搀扶着匐上了叶子迁的背,轻而易举的把她背起来,她还听到了大哥的轻笑声:“这么轻,得让他好好养着你才行。” 叶兰嫣不能说话,抬手轻轻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叶子迁牢牢的背着她到了祠堂,这儿管事和桑妈妈等着,扶她进了祠堂跪下拜别后送她出来,崔妈妈和蝉翘在外面候着,等叶子迁再度背上她,崔妈妈吩咐蝉翘去准备,自己则是跟着去了后头通禀。 快走到前院的一段路有些颠,叶子迁往上抬了抬她,叶兰嫣余光下看到脚下的石子小径,耳畔传来叶子迁的声音:“他要是敢欺负你,大哥替你出气。” 这话临了两世再度听到,叶兰嫣鼻子一酸努力的吸一口气,搭在他双肩上的手握了起来。 “噩梦是梦,你别怕,它不会发生。”走过那拱门时外院的热闹声传来,叶子迁又说了一句,“就算是发生了,也还有大哥在,你不用怕,我们都不会有事。” 叶兰嫣闷哼着轻嗯了声,耳畔余下的都是一些热闹的鞭炮声,拜别父母亲后,叶兰嫣被背到了花轿前,外院的吵闹声消减了一大半,她的世界忽然安静了许多。 喜娘的恭贺声一刻不停的说着,她拉起花轿的帘子扶着叶兰嫣进去,转头看被扶上马的宋珏,满是笑靥:“王爷,可别误了时辰,花轿该起了。” 坐入花轿的叶兰嫣下意识扶住了花轿的门,她朝着花轿外的叶国公府大门口看去,她知道父亲和大哥在那儿,她只是想再看看他们,一旁喜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下,也唯有上了马的宋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朝着叶国公府门口朗声道:“岳长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兰嫣,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叶兰嫣的手被喜娘拉开后推入了花轿内,帘子垂下时花轿内暗了许多,随之而来是热闹嘈杂的奏乐声,一声起轿,八个轿夫稳稳的抬起轿子,在第二声锣鼓响起来后,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叶国公府,从还有一条路绕着前往藤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国公接过管事递来的盆子朝着花轿离开的那个方向猛的将水泼出去,折回的时候才发现手有些颤抖。 方氏看在眼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她知道丈夫担心的是什么,他不是怕嫁给藤王爷会委屈,而是担心皇上心中还未完全消除疑虑,对女儿多有戒心。 此时已是下午,迎亲的队伍一早从藤王府出发,回到藤王府时刚好绕了建安城一个圈,迎亲的队伍后面是叶兰嫣的嫁妆车队,数辆马车齐行,走在街上路过时也是另一番令人咋舌的景象,在南巷一间酒楼的三楼,打开的窗户内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目光一直看着从街头过来的花轿,盯着那微微晃动的花轿门。 手里握着的杯子随之被用力掐紧,身后的人注意到他变化的神情,稳声开口:“少主。” 花轿的队伍很长,走的又很缓慢,萧景铭看了许久之后直到窗外剩下的只有运送嫁妆的马车,他冷着神情:“难道非娶她不可。” “那预言非假,依如今叶家的形式,叶家嫡长子娶的是宋家嫡女,嫡长女嫁入齐家,那叶家五姑娘和靖西王府三少爷的亲事也快定下,还有榕城宋家,少主,这叶国公府不就是助力。” 娶了叶家嫡女,以叶国公疼女儿的方式又怎么会不帮着女婿,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都得稳着绳子才能活下去,叶家二姑娘帝运身份并非虚言,如今的叶家明着看在朝中低调的很,可实际上那些枝连交错的关系凝聚在一起就不容小觑。 “别人呢。”筹划多年忽然落了空,找不到原因萧景铭还反被坑了一招娶了叶兰慧进门,他偏不信,这大业朝上下他娶不到叶兰嫣就不能成事? “少主,此事盘综错杂,不单是这些缘由。”大业朝上下自然不止叶国公府一个,比叶国公府更为强劲的也有许多,可除此之外,关键还是在那个人身上,萧远鹤在古道庙蛰伏多年,那预言他也是一清二楚,“那叶家二姑娘去过古道庙。” 萧景铭神色一凛:“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属下也是得知没多久,还是从别人口中提起言家少爷时才猜想到的,她在宫中最后化险为夷,没过几日就流传出了碑石的所藏之处,山洞里的繁星天被动了手脚,除了我们之外,也就当年被僧人悄悄送走的言家人知道碑石在哪里。” “哪个言家?” “就是言氏一族,和萧家一样每隔几年就会派人前去庙宇内清修,世代经商,不涉朝政。” 萧景铭眯了眯眼:“你是说,言氏一族在背后帮她。” 萧远鹤慎重的点头:“少主,您别忘了她和您一样。”是古道庙当年拼死守着的两个秘密。 ———————————————————————— 叶兰嫣被喜娘从花轿内扶出来,一端红绸塞入了她的手中,除了那热闹的声音外传入她耳中的还有他独有的脚步声,拐杖触及青石板的地面时声音像是引路,喜娘扶着她上了台阶,迈过了门槛走入藤王府。 此时黄昏天,红霞染的一片天际都像是浸润在这喜庆中,无风的天里晴朗的天空挂着一丝一丝昨夜被吹散的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像是一条条红缕金绸,一直蔓延到天边。 喜堂内点着红烛,衬着堂上偌大的双喜,喜娘扶着叶兰嫣站好,前面桌子旁的椅子上都没有人坐着。 礼部郎中身兼礼仪,高喊着让两位新人拜过天地,这个过程比叶兰嫣想象的要快很多,直到礼部郎中高喊夫妻对拜,叶兰嫣垂头的刹那,耳畔传来了他极轻的声音:“娘子有礼了。” 84.084.嫁娶(下) 窗边的台子上放着的是刚刚两个丫鬟端进来的烛台,烛火跳跃倒影在纸窗上,和外面走廊中的红灯笼交相辉映。 叶兰嫣坐在床沿,随着那一支杆子的起来,光亮透到她眼下,顺着抬头,看到他的时候心随之被起了起来,她轻轻眨了眨眼,宋珏笑了。 明眸皓齿,如皎月白的肌肤,脸颊上透着两抹淡淡的红晕,似是胭脂晕染,又似是她娇羞绯红,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舒展,往下鼻子巧立,嘴唇樱红。 也就是几息之间的功夫,对叶兰嫣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挪开视线,她怕看错,他看不够;她担心是梦,他还想多记得她一些,掀了一半的霞帔垂在她厚重的凤冠上,挂着流苏的一角落在她的耳侧,宋珏抬手,像是怕那轻柔的细丝扎疼了她,勾手把流苏拨到她的耳后,指腹轻触脸颊,异样荡开。 周遭的气氛沉凝下来,一旁的喜娘看了半响,脸上那笑意都快摆僵硬了,心一狠,端起一旁盘子的酒凑到了他们身旁打破了这安静:“新郎新娘该喝交杯酒了。” 宋珏拿起一个杯子递到她手里,红袖相交,靠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胭脂香味,还有她一早沐浴过后的花香,发丝间的清香,叶兰嫣喝得很快,有些紧张了,两口把酒喝完,滚入喉咙后一阵热意传来,她低头把杯子放回到了喜娘端着的托盘上,耳畔是喜娘说吉祥话的声音。 屋外候着带新郎官去敬酒的人,该喝的喝,该醉的还是得醉,宋珏同辈中基本都已经成亲了,如今见他也成了亲,个个都等着他出去敬酒。 宋珏把杯子放回去,看着她沉声许诺:“我很快回来。” ...... 第107节 新郎官出去后屋子里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屋外很快围了一群孩子,公主府的,宫里来的,除了皇上之外藤王爷没有别的兄弟,所以出现在门口过来相看新娘子的都是些小辈,就连大公主她们都得叫叶兰嫣一声婶婶。 叶兰嫣过去和这几位公主都不熟,圣上这年纪,除了杀儿子下手利索之外,对诸多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如今的大公主年纪比宋珏长了许多,她的一双儿女并不比叶兰嫣小多少,所以门口传来零零散散的叔婆时,叶兰嫣的心情一下就变的十分微妙。 三公主带着女儿走了过来,朝着屋子内看了眼,见叶兰嫣坐在那儿,笑着夸了一句:“皇叔的眼光可真好。” “可不是,父皇为这事担心了这么多年,如今这藤王府可算是有女主人了。”二公主嘴角微勾,她只看了一眼叶兰嫣,随后拉了拉三公主到一旁,轻声问,“姐姐怎么没来。” “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主轻哼了声,“做姐姐范儿做惯了,还想插手皇叔的婚事,这辈分都摆在那儿了,父皇都没说什么她还连着说了几回,我看她是拉不下脸过来。” “她那也是想不明白。”二公主见几个孩子都围着,“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 “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咱们小辈本来就不能插手长辈的事。”三公主朝着新房里努了努嘴,“你是不知道皇叔对她的用心,这么多年来你看他对谁上过心,咱们看着就成了,真往心里去?” 屋里大约是喜娘让新娘吃生饺子了,门口围着的几个孩子捂嘴笑着,其中三公主的女儿才三岁,她被身后的姐姐推进了屋,迈腿朝着叶兰嫣走去,站在她旁边抬头看她,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刚刚姐姐教的叔婆。 一直候在叶兰嫣身旁的蝉翘从后头的托盘里拿了个红色布囊的小袋子给她,小姑娘朝着蝉翘说了声谢谢,这下门口的几个小的都进来了。 叶兰嫣让蝉翘把布囊分给她们,里面放着的是小金穗和银裸子,布囊用了隔层,里面添了一层薄薄的棉絮,做成圆形小袋子后拿在手中就是个小椭圆,容易讨孩子们的喜欢。 等二公主和三公主说完后过去才发现几个孩子手里都多了个小玩样,就连没进去的几个大的都有,三公主抱起女儿,小姑娘看不忘记给她看叔婆给的东西。 三公主看女儿这么高兴,朝着二公主看了眼,眼神示意,让她说中了吧,皇叔总不至于看上那娇娇柔柔的女子,这些年父皇给他看的还少么,这叶家二姑娘在外什么样的名声都有,别人都说不好,皇叔偏觉得好,能没理由? ———————————————————————— 屋子内的叶兰嫣终于等到外头的人散了,给了喜娘赏钱后命蝉翘把门关上:“奶娘呢,你先替我把这些摘了。” “崔妈妈带半夏她们给您看去了,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宝珠说厨房里给您准备了些。”蝉翘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先替她摘了凤冠,头上一轻叶兰嫣就舒服了许多,晃了晃脖子,“让宝珠去半夏那儿拿药包,煮些解酒汤。” “那再备些吃的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蝉翘替她脱了外袍,摘下零零碎碎的镯子和钗饰,叶兰嫣起身走进盥洗的里间洗漱,卸下了厚厚的妆后才觉清爽,混着花香的澡豆闻着沁人心脾,叶兰嫣接过面巾擦干了额头的水,外面宝珠来得很快,进屋后就布好了桌子催叶兰嫣先吃点填填肚子。 “厨房里专门有个厨娘候着给姑娘您做吃的,都是您爱吃的。”宝珠给她盛了粥,笑的特别高兴,“王爷对咱姑娘真用心。” “看把你高兴的。”叶兰嫣闻着粥香就有了食欲,累算不上就是饿得慌,拿起勺子抿了一口,随即就吃了小半碗。 “那当然了,只要王爷对姑娘好,我都高兴。”宝珠汇报了刚刚那会儿在王府里看到的,“这么大个王府伺候的人还没国公府里多,还好大夫人给您准备的人多,崔妈妈刚刚去见府里的管事。” “你还看着什么了。”叶兰嫣笑眯眯看她,“是不是去过前院了?” 宝珠嘿嘿笑着:“去了,前厅热闹着呢,我就是想替姑娘看看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叶兰嫣被她逗笑了,问了些王府里的事,外面很快有了动静,王爷回来了。 扶着宋珏进来的是李刑,扶到了外屋后由蝉翘和宝珠出去把他搀扶了进来,李邢简单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后就回去了,叶兰嫣回头看搀扶进来的,看起来并不太醉,脚步有些晃悠,放到床上之后宋珏靠在那儿红绯着脸眯着眼休息,叶兰嫣让宝珠去把解酒汤端来,接过面巾走到床边,没等她替他擦脸宋珏就睁开了眼。 微哑着声:“我没醉。” “我知道。”叶兰嫣坐到床边抬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宋珏的视线跟着她动着,放在床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她的衣服,等她起身时忽然一紧。 “别忙了。”宋珏低叹了声,翻身半躺着,轻轻环抱住她的腰身,“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平日里并不怎么沾酒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是逃不开,宋珏喝的还算少了,但对他而言却是多的,如今傅文靖他们还在外头挡着,要不是他腿脚不便,如今早就被灌趴下了。 叶兰嫣低头看去,那双手直接环绕了自己的腰身抱着,她尝试推了一下没推开,转头看眯着眼休息的他,最后支起身子拉起里面的被子替他盖上,他是真的累坏了。 拉被子的时候宋珏握住了她的手,又低声说了句别忙了,叶兰嫣失笑:“好,那我替你把鞋子脱了。” 宋珏拉着她的手松了松,叶兰嫣脱开后起身让蝉翘过来一起帮忙,脱了鞋子褪了外套,宋珏忽然拉住她,睁开眼吩咐蝉翘:“行了你出去吧。” 蝉翘朝着叶兰嫣那儿看了眼,应声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叶兰嫣衣服都还没换下,他更是只脱了外套而已,于是叶兰嫣拉了拉他的手:“喝了汤再说,不然明日头疼。” 宋珏摇了摇头,手劲不小,一下把她拉上了床,另一只手卷起被子一盖,落下时两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底下,叶兰嫣睁眼看着他,周遭萦绕着一股酒味。 “很累吧。”叶兰嫣能想到他有多累,别人迎亲骑马是很正常的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不容易,叶国公府和藤王府离的并不算近,这一趟来去他就算是坐马车也没人会责备他,可他却是骑马过来的,迎亲,进门,拜堂。 “别人有的,我也能做到。”宋珏拉着她的手环到了自己的腰间,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一抹促狭,“大婚当日,怎么能累。” 靠的近了气氛就会微妙,被子下温度骤然攀升,叶兰嫣想伸手把被子拉下来透气都被他阻止了,他抱着她靠向自己,两个人的呼吸撞在了一起。 他的动作带着霸道的不容置疑,仿佛叶兰嫣说个累字就否定了什么,她屏不住呼吸,心里一下乱成了一锅粥,出口的声音微颤:“你不是要休息。” “休息好了。”话音刚落,唇角一抹温软,攫获吞没了所有的言语。 85.085.她什么身份(上) 夜半时才入睡,一早又没人进来催促起床,叶兰嫣这一觉睡的有点迟。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外头依旧是没有动静,直到她抬手去拉开帷帐,看到地上零散的衣服时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没等回神,身后的人把她搂了回去:“再多休息一会儿。” “不是要进宫。”这时辰再不起来过会儿就能吃午食了,叶兰嫣话音未落散开的衣襟肩头上被他亲吻了一下,她的声音一下停顿在那儿,随即想到了什么自己先涨了脸红。 “前几日就和皇兄说了,下午再入宫也不迟。”宋珏靠在她身后轻轻道,“回门过后我们就去徽州,你不是还想去榕城。” “六月大哥要成亲了。”叶兰嫣被他亲的有些痒,转过身看他,又有些担心他的腿,“一早要请太医针灸。” “无大碍。”宋珏的下巴轻抵在她的额头上,“等你大哥成亲也差不多了。” “既然醒了就起来罢,昨晚你也没吃什么。” 宋珏笑了,他低头看她:“你在紧张什么?” 叶兰嫣张着眼眸顿住了声,那总不能这样一直躺着啊。 “再休息一会儿。”宋珏亲了亲她的额头,像是熟络了千百遍的事,没有分毫的生疏也没有分毫的不自在,他抱着她眯上眼,真的睡着了。 叶兰嫣看着他,那感觉都快浓郁到要涌出胸口,他从来不说,可她都感受到了,偷偷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眉宇,叶兰嫣笑了,夜半呢喃,说什么她是他的幸,其实他才是她的大幸。 ...... 第108节 再度醒来时已经快到吃午食的时辰,崔妈妈她们进来收拾,起来后梳洗更衣,两个人简单用饭后出门前往宫中,马车上宋珏显得不急不缓,和她说起了等会儿拜见的事:“不论她们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 宋珏生母早逝,他是由宫中当初和生母关系不错的一个太妃养大的,可尽管如此却没有多少情分在里面,八岁的时候他就独居在了宫外的府邸,只是辈分在那儿等拜见过皇上后他们还是得过去见见罗太妃。 叶兰嫣嗯了声,马车已经过了二宫门,在前面停了下来。 到乾清宫还有一段路,宋珏不便多走,还是坐了轮椅,前来迎接的公公和宋珏还相熟的,一路过去所的都说皇上念叨藤王爷的话:“王爷您过会儿可得多陪陪陛下,他都念叨您一上午了。” 到了乾清宫后候在外面的进殿禀报,很快里面的公公出来请他们进去,皇上披着厚厚的龙袍坐在桌前,似乎也是刚起来没有多久。 皇上抬头瞥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神情瞧不出是喜还是怒:“让你迟一些你就迟上了半日。” “昨日喝的有些多。”宋珏脸上的神情也淡淡的,“阿彦他们敬了不少酒。” “朕听说昨晚傅太医替你挡酒挡的都是被人抬回去的。”皇上怎么会信他喝醉睡过头的言论,几个挡酒的都倒下了,他这个新郎官能喝多少。 “文靖酒量不行。”宋珏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他醉也是应当。” 皇上摆了摆手:“行了,你留下,让人带兰嫣去安慈宫见见罗太妃,等会你们再去祖祠。” 简单一句话里充斥了不容置否,连多一个不字都不允许他们提出,皇上当即就命人进来要把叶兰嫣带去安慈宫,宋珏眉宇一皱,叶兰嫣福身赶在他前面谢恩跟着带路的太监离开了乾清宫。 殿上剩下了皇上和宋珏,皇上放下笔看着他哼了声:“怎么,你还怕朕对她做什么不成,离开你视线一个时辰都不肯。” “我只是觉得皇兄如此,像是有意刁难。”宋珏敛了神色说的也直接,“罗太妃那儿应该我们一起过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朕会做什么。”皇上起身朝着他走来,在他坐的一旁站定,抬手扶在椅背上声音深沉,“你这么急着定下亲事,现在还不放心。” “皇兄保证不会?” “哼。”皇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重重冷哼了声,“你就这么护着她。” 宋珏笑了:“我好不容易娶了妻,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皇兄总得盼着我过得好啊。” “朕没这么小气。”皇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晚了半日才入宫,你这不是做给朕看的?” “皇兄的身子刚刚才好一些。”宋珏怎么会承认晚了半日是别有心思,“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既然已经成亲,你就早日过来替太子一起打理朝务。”提起自己的蠢儿子皇上的神情就不对了,废除的念头起了无数次,可如今这样子,废还是不废的好。 “恐怕眼下一段日子是不能了。”宋珏提醒道,“之前和皇兄提起过那徽州萧氏,臣弟打算趁此机会去看看。” “那和上周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多少年过去了能成什么气候。”皇上不以为然,先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关于那上周皇族的事他虽然清楚却并不在意,百年过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这大业朝是宋家打下来的,谁能夺? “与裴氏一族有没有关系不清楚,但是我查到前些日子古道庙疯传的那些事和这萧氏一族有关。”宋珏的神情忽然慎重了起来,“皇兄,不论真假都得查一查。” “行了。”皇上摆手,“这些东西不用你去查,你要想出去走走十天半月也够了。” 宋珏也清楚皇上的脾气,这么说几句他并不会放在心上,而有些事他一旦起疑了,那又是怎么都没法消除的。 “朕已经答应让你娶她。”皇上淡淡的提醒他,那这答应的事也该兑现。 “臣弟插手朝中事务,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皇上眼神一厉,“朕倒要看看谁要站出来说不行。” ...... 叶兰嫣被带到了安慈宫,环顾四周,比起别的太妃所住的地方,罗太妃住安慈宫算是很不错了。 门口侍奉的宫女进去通禀,没多久叶兰嫣就被请了进去,屋子里坐着不止一位太妃,主位那儿的正是罗太妃。 罗太妃并不老,她和宋珏的生母差不多年纪,而当年宋珏出生的时候,那妃子也不过才二十。 但宫中的日子容易催人老,罗太妃坐在那儿还秉着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叶兰嫣进去时就觉得气氛不对了,坐在靠门这儿的看她的眼神还算平常,罗太妃那儿包括她身边那几位看她的眼神却并不如此,简单的说,很不善。 “不懂规矩的丫头,进来这么久还不知道行礼,难道这么大个国公府都没人教你。”尖细的声音响起,罗太妃旁边一位太妃先开了口,她看叶兰嫣的眼神就足够显露出她内心的不爽,“还不快下跪行礼。” 叶兰嫣微抬了抬头,如今这宫里需要她下跪行礼的除了皇上就是皇后,罗太妃奉皇上之命养过藤王爷几年,凭着那养育之恩叶兰嫣是得跪下敬杯茶,可一个都不知道什么身份太妃站在这儿对她吆五喝六的,这可比鸿门宴还要来的直接。 见叶兰嫣没有吱声,那太妃脸上的嫌弃之意越发浓厚:“连这点规矩都知道还怎么做藤王妃,我看得派人到藤王府去好好教教你学规矩才是。” 叶兰嫣还是没说话,连备茶的人都没有还要她敬茶,这不是存心刁难是什么,她要说一个字都得让她们揪出十种错来。 这位太妃见叶兰嫣还不坑人看起来气急了,朝罗太妃那儿看了眼,后者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声音极淡:“我是没那福气喝这杯儿媳妇茶,我也不是藤王妃的正经婆婆。” “妹妹你说什么傻话,你可是把藤王爷养大的人。” “是啊,这藤王爷从小体弱多病,几回太医都说养不活了,鬼门关都拉了好几回,你日夜守着咱们可都知道,你怎么就受不起一杯儿媳妇茶了。” 罗太妃那话一出别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叶兰嫣看那个端坐如太后姿势的罗太妃,心中冷笑,要真是日夜守着不离身,真这么关切的,依着他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和她生分。 “只要他们小两口过得好就行了。”罗太妃又说了一句,拿着杯子看叶兰嫣,“这茶就当你们敬的,往后你和阿珏好好过日子就行,外头那些传言虽说多不可信,不过身为女子还是得忌讳着些,往后行事多注意分寸,别辱没了皇家的颜面。” “这怎么能算,来人,备茶。”没有眼看着叶兰嫣敬茶似乎是多么的不甘心,那太妃当即叫人送茶进来,连跪着敬茶的蒲垫都没准备一个,指使叶兰嫣,“还不快给太妃敬茶。” 叶兰嫣转过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嘲讽,存心要给她难堪的,她若不跪她们是不是还敢叫人进来押着她跪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僵硬了下来,坐在门口那边的几位完全是拉来凑人数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吱声,唯有前面坐着的几位对叶兰嫣的反应产生了极大的不满,罗太妃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正要开口,门口那儿宫女匆匆进来,带着些慌张:“太妃,藤王爷来了。” 罗太妃脸色一变,宋珏已经在李刑的陪同下进屋了,看到一屋子连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太妃时,宋珏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罗太妃,继而走过来牵起叶兰嫣的手,什么都没说,拉着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86.086.她什么身份(下) “珏儿。”罗太妃再也沉不住气,起身颤声喊道,叶兰嫣明显感觉到拉着她的手一紧,宋珏的脚步慢了下来,罗太妃朝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坐在门口这儿的几个率先离开了屋子。 “你们也回去吧。”罗太妃示意她们都走,之前说的最起劲的那个还有话想说呢,被罗太妃一个眼神打了回来,最后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没一会儿屋子里的人就都走光了。 第109节 罗太妃再度看向宋珏,哪里还有半分对待叶兰嫣时的冷淡和镇定:“珏儿,你别站着,快坐下。” “府里还有事,我们要回去了。”宋珏转过身看她,声音清冷,“想必刚刚你已经喝过兰嫣给您敬的茶了。” 罗太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吃过了饭再走吧,你也有好久没有来安慈宫,今天你们夫妻俩一起过来的,就在这儿多留会儿,我派人去做你爱吃的菜。” “不了。”宋珏冷声拒绝,罗太妃脸上的神情终于挂不住了,“珏儿,你这是何意。” “今日母妃请一屋子的人过来,莫不是要让兰嫣一个一个敬茶过来。”两个人前后并没有差很久,看到的却是这么一番情形,要问他是何意,不如先问问她是何意。 “留在宫中的太妃都没有子女,二十几年过去,她们也就是想图个喜气,为你成亲高兴。”罗太妃指着那边备着的不少礼,“这都是她们准备送给兰嫣的,一番心意没别的意思。” 宋珏不为她的和煦动容,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皇兄许了你什么好处。” “珏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是你的母妃啊。”罗太妃那神情精彩极了,以至于叶兰嫣都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过去她究竟做过些什么以至于让宋珏能冷漠到这份上。 “罗家如今官居三品。”宋珏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看似并不相干的话,罗太妃脸色苍白了下来,宋珏没再继续往下说,拉着叶兰嫣直接离开了屋子。 往下走时背后传来了罗太妃赶到门口的叫喊声,她扶着门框气的身子颤抖:“珏儿,我虽没有生你却从小把你养大,你扪心自问我何时亏待过你,何至于要受你如此冷待。” “碌碌无为的翰林院编修能升做太常寺卿已经是最大的回馈。”宋珏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母妃您说是不是。” “养育之恩大过天。”罗太妃脸色煞白,她养了他八年,从嗷嗷待哺的孩子开始,难道这就没有情分了?皇上对罗家的赏赐算得了什么,她是他的母妃,难道受不起一杯儿媳妇茶? “养育我的是皇兄。”宋珏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如今被外界叫做“昏君”的人给的。 “他那是另有所图!”罗太妃忽然冲着他喊了声,“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叶兰嫣一怔,说完那句话的罗太妃反应却是比所有人都来得快,她直接转身进了屋子,留给他们的则是紧闭的两扇门。 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 去过皇后那儿请安,出宫的路上沉默许久的宋珏也不等叶兰嫣开口问,说起了有关于他年幼时的事。 和外传的一样,他是先帝遗腹子,先帝驾崩的时候他的生母怀胎六月,经历了新皇登基后,在皇上弑杀弟兄的时候他早产出生了,出生时就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几日,继而那妃子因失血过多离世,年幼毫不知事的他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皇上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唯独留下了他,太医说活不过几日,那就让那些太医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治他,还让当时和他生母关系不错的罗太妃代为养他。 三岁以前他几乎是在药汤里泡大的,也许是他命硬,几度在鬼门关悬着的他真的活下来了,还活的好好的,除了身子偏弱腿疾之外和常人也没有太大差异,皇上还让傅家年轻有为的太医傅文靖专治他一人,希望他有一天能和常人一样走路,不需要再坐轮椅。 这些,都是外人所知的有关于藤王爷的事。 “那罗太妃。”叶兰嫣抬头看他,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还经历了什么。 “最初罗太妃不肯养我。”宋珏拉开窗户一角,情绪淡淡的,“奉命医治我的太医个个都是怕自己会死才拼了命的救我,皇兄让罗太妃照顾我,倘若我出事她也会受到重责,所以她不肯养我。” 可宫里的事哪里是一句不肯就可以如意的,亲如姐妹这句话也就是说说罢了,那时罗太妃看不到孩子的可怜:“她应该是觉得我跟着生母死了才好,先帝遗孤这身份本来就尴尬,我的年纪比二公主还要小,何必要让那些太医提心吊胆,胎死腹中就什么事都没了。” 叶兰嫣拉住他的手,宋珏抬头一笑:“人为了活命有这些想法不足为奇。” 说起来是本能,听着不免惹人心疼:“那后来?” “后来皇兄给罗太妃的兄长升了官,而我的身子也不如出生时那样让人担惊受怕,罗太妃开始觉得照顾我并非坏事,比起那些没有子女,在先帝去世后孤苦终老的太妃们,她算是有子傍身的人。”他从小聪慧过人,深的皇兄喜欢,还额外有太傅教导,能时常出入乾清宫,还能陪着皇兄一起批阅奏章,而每次他从乾清宫回来安慈宫这儿总是能得到赏赐。 罗太妃开始意识到他能带来的好处,赏赐,罗家的升官发财,还有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那时候宋珏刚刚四岁,皇上下旨封他为王,本来身子好转的宋珏却开始生病,受凉发烧,咳嗽晕厥,而他每次生病都能获得皇上很多的关注和赏赐,罗太妃衣带不解的照料,三天没睡,五天没睡,半月不眠的在床边照顾他。 再然后就是罗太妃兄长三年一次的升迁,一个平庸无比,连最初的官都是罗家老太爷砸钱砸人堆砌起来的,就是凭借着罗太妃在宫中用心照顾六王爷,一路平步青云。 叶兰嫣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让一个本来就身子羸弱的孩子频频生病,这不是在要他的命么,就算是常人,才四岁的孩子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他。 “八岁的时候我和皇兄请求住到宫外王府,安慈宫的赏赐一下从有到无。”宋珏眼底的神情冷漠而讽刺,享受了八年的荣华富贵,就连先帝在世的时候都没过的这么痛快过,一下跌到了原来,罗太妃便要求出宫照顾他,但那时他已能够自己做主,直接拒绝了罗太妃的要求,还因此在安慈宫内有过一场闹剧。 直到他长大成人,罗太妃没有停止过想要出宫到王府里住的念头,甚至还想插手他的婚事,想让他娶罗家的女儿为妻,在他那八年中,他不知道听了多少罗太妃对他的灌输,她和他的生母关系有多好,她对他这八年的照顾有多好,视他为亲生,将来还要靠他养老。 宋珏早慧,小小年纪就意识到自己在宫中的身份特殊,谁都不会去怀疑身子本就不好的他频频生病这件事有什么古怪,而有些事到底是不为人知还是无所作为谁又说得清。 “小的时候我也时常生病。”叶兰嫣把他刚刚拉开一角的窗帘全部打开,光亮透入马车内,傍晚的暖风徐徐,还有集市的热闹声传来,叶兰嫣笑看着他,“我大哥常常这么哄我,赶快好起来就带我出去,带我一起去书院,再也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每次都信,喝药都特别快。” “那他兑现了么。” “哄我呢。”叶兰嫣微瘪了瘪嘴,“病好了就说我需要多养着,每回都这样。” 宋珏笑了,拉着她的手看向窗外,叶兰嫣早一步闻到了从巷子口里散发出来的青葱饼味,眼眸一亮:“等等。” 马车外的李刑示意车夫停下,在外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叶兰嫣推开马车门,朝着前面的巷子那儿望去:“那边是不是有一家卖青葱饼的摊子。” 李刑很快从巷子里回来,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袋子递给叶兰嫣,马车内顿时弥漫了一股浓郁的青葱香气, 叶兰嫣拿起一个用油纸包着递给他,炸的酥酥的表皮咬开来就是千层的感觉,薄皮下是厚厚的青葱,新鲜的葱段都是采第一段切的,内陷里还拌着猪油,混着一股小窑内火烤的香气,第一口咬下去就舍不得松开嘴。 “好吃么。”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每次跟着大哥从书院回来路过这个巷子口的时候大哥总会买给我吃。” 宋珏对吃的没有这么大的欲望,还在宫中的时候他的膳食都严格控制,出宫后王府里的厨子还是宫里分派过来的,外面这些摊子上的东西傅文靖不让他碰他也不曾吃过。 可看她这么笑眯眯望着自己的样子,即便是嘴里吃下去的东西不美味他都觉得好吃,满口的葱香味肆意开来时,那酥脆又香甜的滋味和她的笑容一样能够驱走刚刚的阴霾,看她一副满足的神情,宋珏低头笑了:“嗯,好吃。”他终于记起她小时候被叶国公带进宫时的贪吃模样了。 当时叶国公身旁跟着的那个小圆球不就是她么。 —————————————————————— 回到藤王府后已是傍晚,没多久傅文靖来了。 醉了一宿的傅文靖一直到下午才醒来,来到藤王府后一面差药童准备木桶,一面对着宋珏埋怨:“你倒好了,昨夜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二皇子也太能喝了。” 第110节 宋珏笑而不语,傅文靖坐下来打开银针袋子,让药童把木桶放到他的脚下,隔着席子,热气蒸腾着药往上卷,弥漫在宋珏的腿间。 “这些效果不甚,我考虑过几天给你蒸药浴。”傅文靖喝了一杯茶后净手给他针灸,“你真的不考虑把我一起带去徽州。” “不如我请皇兄为你赐婚。”宋珏凉凉的回了一句,傅文靖扎了一针后松手,抬头看他,语气里满是威胁,“这天底下最不能惹的人之一就是大夫,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去。” “槐叔会针灸。”宋珏顿了顿后又添了句,“记得把药方留下。”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你。”傅文靖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继续往下说,放在他腿上的指腹忽然往下翻,因为皮肤白皙的关系,膝关节那儿从经脉蔓延出来的一圈淤青格外显眼。 傅文靖抬起头看他:“......” 宋珏面无表情的回看他:“......” 一侧候着的小药童咳嗽了声打破安静,傅文靖脸上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很快的替他扎完了其余的,继而坐在那儿看着他,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药方我另外写一份,出发前替你药浴一次。” 说完了之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傅文靖是个十分尽责的太医,再多情绪也不会误了手下的事,半个时辰之后替他取了针后转身在桌旁坐下写药方。 很快一张药方写完,宋珏已经穿戴好,前者转过身看他:“真这么决定了?” “南下风景秀美,我会替你带些珍品回来。”宋珏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傅文靖不想劝也知道劝不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什么脾气还能不清楚么,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妥协和退怯的时候,想罢他起身推着轮椅陪他出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清楚自己要什么。” 走廊里车轱辘声传来,宋珏不用回头就能猜到他是什么神情,嘴角微扬:“前些日子你爹和皇上请旨过。” 轮椅骤然停下,傅文靖走到他面前神情紧张:“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请什么旨意?”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想请旨为你和蓝家三小姐赐婚。” “半个月前你现在才告诉我!”傅文靖失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半个月啊,半个月了你才告诉我,难怪我娘说我院子旧了要修一修,不对!” 傅文靖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宋珏笑着摇头:“皇兄允了。” “你!”傅文靖气的说不出话来,“要我娶那个疯婆娘!” “那是你未婚妻。”宋珏好心纠正他。 “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娘。”傅文靖瞬间觉得昨天喝酒的劲又上来了,头疼的快裂开。 ...... 叶兰嫣看到傅太医匆匆离开书房的身影,走到院子里看走廊下的宋珏有些疑惑:“傅太医怎么走的这么匆忙,不是要在府里留饭么。” “他忙着写药方去了。”宋珏朝着她伸手,叶兰嫣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傅太医有没有嘱咐该注意什么。” “一切都好。”宋珏笑着抬头看她,“明日回门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叶兰嫣接了李刑的手推着轮椅往主院前去,“下次傅太医再过来不许再把我遣开。” “一屋子药味不好闻。” “我闻着挺香的。” 宋珏笑了:“好,下次不遣开你。” —————————————————————————— 三日回门,早早起来后出发前往叶国公府,方氏一早在府门口等候了,在外的仆人远远看到马车过来了赶忙进门通禀。 海氏和何氏扶着叶老夫人前厅出来,恰好看到马车到府门口,李刑扶着宋珏从马车上下来,宝珠递了拐杖给他,叶兰嫣从马车上下来时宋珏还抬手扶了她一把。 这一幕落到叶家人眼里那就是贴心的一幕,进门的时候才换了轮椅。 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如今是老夫人看外孙女婿,越看越有趣,当初叶兰欣和齐钧回门的时候叶老夫人也在大门口迎过,如今叶兰嫣嫁给藤王爷做了王妃,叶老夫人总算是觉得二丫头安生了。 “别在外头站着,快进屋去。” 方氏招呼他们进去,在厢房内,方氏很快问及了叶兰嫣这几日的事。 叶老夫人和方氏担心的无非就是藤王爷的身子,海氏在一旁笑着安慰:“母亲,我看您就不用担心这个,你看他们小两口处的,一定没问题。” 叶兰嫣红着脸低下头去,叶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好就好,藤王爷年纪也不小了,你能顺利的怀上孩子才好。” “我看母亲是惦念着要子迁赶紧成亲呢,想要有人喊您曾祖母了。”海氏笑靥着打趣,叶老夫人乐呵呵笑着,反而是一旁的何氏,看起来比以往兴致低了许多。 守在外面的桑妈妈进门禀报:“三少爷回来了。” 叶老夫人转头嗯了声:“那赶快让他去隔壁屋,今天知临和知明他们都在。” 桑妈妈神情里一抹难色:“三少爷一回来就去那边了。” “那个狐狸精,这种日子她都不安生!” 何氏霍的从凳子上起来,沉着脸直接出了屋子朝着前院西边的院子走去,厢房内叶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对,吩咐桑妈妈,“快跟过去。” 桑妈妈应声追了过去,海氏扶着叶老夫人起来有些担忧:“母亲,恐怕桑妈妈也拦不住二嫂,子林这会儿肯定是要触着二嫂了。” 看着三婶扶祖母出去,叶兰嫣再想刚刚二婶的反应:“李姨娘生了?” 方氏叹了声:“昨天下午生的,生了个儿子。” 87.087.回门 也就是叶兰嫣出嫁的第二天一早,刚吃过饭的李姨娘骤然有了临盆的迹象,照料她的两个丫鬟赶忙前去通禀老夫人,请到了稳婆之后,下午时李姨娘顺利的生下了个儿子。 消息本来封锁的紧,连在南山书院的叶子林都没有通知过,可恰逢叶兰嫣回门的日子,何氏原本是不打算让儿子回来,悄悄解决了这件事,可叶子林还是回来了,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那院里看那母子俩。 第111节 “祖母不是说要将那孩子送人。”叶兰嫣跟着方氏一起前往那边院子,“既然早有打算,孩子一出生就该送走的,怎么还留到现在。” “刚生下来是要抱走的。”走到了院子门口时方氏叹了声,“老夫人的意思是送到庄子上去,你二婶不答应,也不放心,说要自己选一个人家把这孩子送出去,将来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任何牵扯才好,等事情料理完都天黑了,哪里能这么快找着人家把孩子送走,这才留到了今天。” “送去庄子里又不会说明身份,二婶既然有打算送走孩子怎么不早找好人家。”二婶对这件事深恶痛觉,要是想把孩子送走应该早就做了十足的准备,哪里还会留过夜。 方氏低声:“她打算的是不让这孩子生下来。” 这半年的时间何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不让李姨娘生下孩子,明着暗着做了不少事,老夫人和方氏都知道,可李姨娘腹中的孩子就是好好的。 临盆时何氏都在其中动了手脚,本想万无一失,哪里料到她最后还是防住了,等孩子一生下来何氏又觉得老夫人当初的提议不妥,这才临时想的。 方氏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传来了桌子掀翻的声音,走到门口一看,小圆桌被翻到在地,上头的茶盏碎的到处都是,床边是婴儿的哭声,李姨娘靠在那儿脸色微显得苍白,叶子林则是护在床边,好似提防着随时能扑过来打人的何氏。 “娘,您就答应留下这孩子吧。”叶子林看到那孩子后整颗心都软化了,那是他的儿子啊,软软糯糯的样子,抱在怀里只有这么大,“这可是您的孙子啊。” “你尚未娶亲我哪来的孙子!”何氏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过来!” “娘您答应留下这孩子我就过来,您还得答应不会对阿绣怎么样。”叶子林转头看李绣怀里的孩子,眼神一瞬温柔了下来,他是接到书信后连夜赶过来的,这是他的儿子啊,娘怎么会狠心要把他送人。 “这孩子不能留。”何氏要说的是母子两个都不能留,要是老夫人最初没阻拦,怎么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下午这孩子就要抱走,你给我出来!” “娘,您看看这孩子,您怎么忍心让他流落在外,这可是我的儿子您的孙子。”叶子林继而看叶老夫人哀求,“祖母,这可是叶家的血脉。” 何氏颤抖着手扶着椅子坐下,她自始至终觉得那个狐狸精害了自己儿子,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把自己的儿子给迷得连她的话都不听了,她同样不能理解老夫人的这些做法,心里又生出一份愤意来,这件事要是放在长孙身上,别说是留下这个女子在家中,恐怕如今是人影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来人啊,把这狐狸精给我赶出府去。”何氏这回是动了狠心,转头看门口一动不动的两个丫鬟,猛地一拍桌子朝着她们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拖出去!” 丫鬟面面相觑赶忙进屋到床边要来拉人,叶子林还一面拦着,孩子的哭闹声不止,李绣苍白着脸色看向叶老夫人这儿,叶老夫人却是稳若泰山的站着,对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好似没有看在眼里,任由何氏说。 “这是我的孩子你们休想动!”叶子林甩开两个丫鬟,也是被激怒了,瞪着何氏吼道,“娘您到底想做什么,您想怎么样!” 何氏被儿子这一吼弄的有些发怔:“她们都是要坏你前程的你怎么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娘您赶走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叶子林不傻,自己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孩子都出生了为什么还容不下,他叶子林一没偷二没抢,干的也不是夺人妻坏人姻缘的事,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下去。 “她们都是要坏你前程勾搭你的。”何氏话没说完被叶子林给打断了,他从李绣手里抱过孩子,朝着叶老夫人看去,“祖母,我要留下这孩子。” 叶老夫人垂眸看了眼:“你要留下这孩子也可以。” 叶子林脸色一喜,叶老夫人冷淡的看向床上:“那你就带着这个孩子和李姨娘离开叶家,今后叶家没有三少爷,你爹娘也没有你这个儿子,到时把你的名字总族谱里剔除,桥归桥路归路,你这生死和叶家再没有关系。” 何氏最初失控的神情在听到叶老夫人说了这番话后直接惊呆了:“娘。” “当初你们怎么答应我的。”叶老夫人此时视线是直看着靠在床上的李绣,她的这些伎俩只用在自己孙子身上有效,可不是对她也效果,叶老夫人最初看中的就是李绣这点伎俩,马上就要应试,哪里还有另外的三年再给孙子耗费的,节骨眼下叶老夫人就需要她这点伎俩督促子林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去。 “老夫人,少爷只是因为喜欢这孩子才会想要留下他。”李绣柔柔的声音传来,还是顺从的语气,“我但还是会依着当时所说,不能影响了少爷的前程,还请老夫人帮忙寻一户好人家。” 叶老夫人瞥了一眼孙子:“你想清楚了。” 扔的起么,叶家三少爷的身份,荣华富贵的日子,没有吃过一天苦日子没伸手做过汤羹饭,从小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去的起书院出入都是马车,所见所闻都是在人之上,这些东西他扔的起么。 他扔不起。 叶老夫人知道他扔不起,李绣也知道他扔不起,就算是他扔的起,往后真过上那样的日子他也撑不住。 “想清楚了。”叶子林对何氏时那能吼能反驳的话此时当着祖母的面半句都说不出来,他当时为了让李绣进府,的确是这么答应了祖母。 “想清楚了就好,桑妈妈,把孩子抱过来。”叶老夫人摆手,桑妈妈从叶子林的手里抱过了孩子,叶老夫人又把其他人都请出了屋,叶兰嫣站在院子里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三哥,再看那关了有一会儿的门,祖母这么做,是要彻底断了三哥寻花问柳的心了。 许久过去屋子的门才被打开,叶子林蓦地抬头看去,叶老夫人朝着他这儿淡淡瞥了眼:“这个孩子不是你的长子也不是叶家的子孙,你今后还会娶妻生子,到那时候你才会有长子,李姨娘可以继续留在府里,你在书院里好好读书,这里自会有人照顾她。” “祖母。”叶子林耷拉着神情嗫嗫的喊了声。 何氏是坚决不同意还要把这个李绣留在府上,方氏一把拉住了她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等海氏扶着叶老夫人走了之后她才松开,看何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开口提醒:“昨天老夫人要把孩子抱走时你不肯,眼下你千万别再说要把孩子送去谁家的事了。” 要不是她嚷着说要送得远远的不让老夫人做主,这孩子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送走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样的闹剧。 “这不是你儿子的事你自然不着急。”何氏见儿子又进了屋,气的要冲过去拦,叶兰嫣在后头喊道:“二婶,你别白费心机了,你越是拦着三哥就越要对李姨娘好。”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年纪小小主意还这么大,谁让你把人带进府的,要是把人留在府外不让她进来能有这么多事。”就是没一件事是如她的意思何氏才会这么气不过,老夫人要把这狐狸精留下,今后儿子的后院还不得被搅的鸡犬不宁。 “要是把她留在府外的确没这么多事,大不了三哥的官儿当不成,再晚个三年六年的也无所谓。”叶兰嫣呵呵笑着,“二婶您怎么光顾着责备别人。” 好好的丫鬟,在别的院子能伺候好,怎么去了三哥那儿就变成了爬床勾/引的狐狸精了,连个厨房里的烧火丫鬟都分析的出来的事,叶国公府里也就二婶也就是觉得自己儿子受人蛊惑,性本纯良。 ...... 小院里的事过去的很快,丝毫没有影响到前厅这儿他们的聊天,叶子林后来被何氏强行拉到了前厅这儿和大家聊天,傍晚离开的时候宋珏已经喝出了醉意,上马车后靠在了叶兰嫣膝盖上,眯着眼搭着话:“你三哥这样要顺利过应试并不容易。” “祖母和我爹都知道不容易,二叔也知道,别看那法子听着不靠谱,对三哥来说恐怕是最有效的了,断了三哥的念头往后才有安生日子。”叶兰嫣捂了捂他的额头,“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你哥替我挡了。”宋珏拉着她的手,大舅子爱屋及乌,希望妹妹过得好自然的也就多照顾他一些,“后天我们就启程,顺航南下,一个月就能到徽州。” 88.088.源城小镇(上) 春日的风徐徐,沿河畔青山环绕,绿树阴阴,靠着山壁的河水泛着碧色,清澈可见位于水下山壁上蔓延生长的水草,一艘船行驶在顺水的河面上,波浪轻拍山壁,水声潺潺。 甲板上靠着青山那一侧放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紫锦华服的男子,轮椅旁边放着一张半人高的平桌,桌子中间热着一壶茶,旁边放着的是刚刚出炉的糕点。 白皙纤细的一双手轻拎起茶壶,抵着盖在茶盘上倒下两杯茶,递给他一杯,恰好船过窄河道的时山上传来一阵鸟雀惊飞,扑簌着从林子里跃起,很快两岸安静了下来,日光暖暖照耀着,无比宜人。 叶兰嫣从河岸收回了视线,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想去徽州的事还在是去年开春时于别苑中给昆儿上课时无意提起的,当时他曾问起她为什么要去,叶兰嫣只说了一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后一段日子没有提及,叶兰嫣还想着有机会自己要去榕城和徽州看看,他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榕城是娘亲出生的地方,外祖父一族在那儿住了很多年了,周岁的时候娘亲曾带我去过榕城。”远处的河面上有捕鱼的小舟划来,叶兰嫣说起过往,提及了榕城庙宇里的那个苦行僧。 “那个庙早年也挺有名的。”宋珏没去过榕城,对叶兰嫣口中的庙宇倒是清楚,当初古道庙被烧毁还牵连了不少别的庙宇,尤其是那些和古道庙来往慎密的,为了以防那些寺庙收留从古道庙逃离的僧人,皇上几次派人搜查,榕城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第112节 “那庙里的确住着些过去从古道庙里逃离的僧人。”叶兰嫣捏着杯子低头,“不过那是在古道庙被烧毁几年后的事了。” 之前萧景铭大肆宣扬她帝运一说,就是靠了言墨和各个寺庙里留下的那些僧人帮忙才得以扭转乾坤,萧家知道的言墨也知道,与其两种说法之间让皇上猜测,不如直接让皇上看到古道庙里的碑石和那星象,叶兰嫣轻轻放下杯子抬起头看他:“那你信么。” 信这些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的事;信她是那个帝运之人;信她一个弱女子能让江山期数尽。 这问题叶兰嫣在当时被召入宫的时候她曾问过他,宋珏的回答和那时候没有太大差别,他看着她微笑:“那你想助谁。” 叶兰嫣扬起嘴角:“昆儿如何。” 宋珏认真的想了想,半响过后深思熟虑了一番:“嗯,不错,也是皇兄的血脉,聪慧过人能担大任。” “那王爷以为怎么才能够担大任呢。”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宋珏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声音缓缓,“找时机先送回宫去。” “眼下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时机。” 宋珏眉宇轻动,叶兰嫣转头看路过的沿河小镇:“淑妃娘娘入宫多年,王家在朝中也一直都是被皇上所依仗,以她如今的地位,就缺一个儿子傍身了。” 还有半年的时间,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不会改变,这江山气数还是会尽,可到最后究竟谁为王谁为寇就说不准了,叶兰嫣转过头来看着他,噙着笑意,眼底的意思也明了:“王爷以为这时机如何。” “夫人所言甚是。”宋珏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时机。” 叶兰嫣定定的看着他,他从帮着她把宋昆接出宫开始就跟着她一块儿淌这趟浑水,但他极少开口问自己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最后想做什么,他就是这么帮着她,她想做什么他就帮她做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时。”宋珏笑盈盈的看着她,“夫人可记得要带为夫一起飞。” ...... 顺水南下的船到徽州最快大半个月够了,慢一些得一个月,若是马车的话因为山路崎岖还得多耗费上一些时候,宋珏带着叶兰嫣这一行都的十分惬意,隔了三五日就靠岸在最近的镇上住一宿,如此行程,到三月底的时候他们到了距离徽州还有几日路程的源城小镇。 此时再顺水往南直达的就是泉州,所以从源城往徽州他们得坐马车,从船上下来后到了客栈,李刑前去安顿马车,此时正值下午,宝珠推开窗子透屋子里的气儿,暖阳照射进屋子,还有巷子外集市的热闹声传来。 叶兰嫣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出去看看。” 宝珠笑着和香薷一起离开客栈逛集市去了,蝉翘带着个丫鬟收拾着屋子内外,这客栈内单小院的屋子,里外也有三间开,还搭着一个小厨房方便烧水煮些简单吃食,是这客栈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了。 主屋这儿叶兰嫣从箱子里拿出一幅画卷,摊在在靠窗的桌子上,这是一张以徽州为主图的地图,周边一些小镇村子包括源城小镇在内都画的很详细,叶兰嫣抬手指着他们靠岸的码头转头看宋珏:“从这儿过来,我们住的是这儿。” “源城外有一个关卡。”宋珏指着城外的一个图标,“这儿是徽州去往泉州的水路主要枢纽,也是建安城往下的主要水道之一,寻常的日子里沿路至少有三个关卡。” 要不透露身份的顺利通行很容易,但是叶兰嫣还想让李祺他们去打听些别的:“入夜让夏冰过去看看。” 宋珏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为什么要让夏冰前去看什么,而是给她讲了些徽州这边附近的一些军事布局:“这边部分的人是青州那边派过来的,其余的是营地驻守在此的人。” “徽州的城守尉是钱家人。”叶兰嫣看着徽州那一片低头思索,钱家是徽州四大家之一,在徽州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家中祖辈开始也都是出将领之士,如今钱家还有人在建安城为官。 前世皇帝驾崩后萧景铭带兵南迁,到了徽州之后驻扎时就有这个钱家,从建安城南下时一路畅通无阻,萧氏一族当时不好出手的,应该都是由别人替他们来完成,后来萧景铭登基后依旧还有钱家的身影,她当时身为宅内人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如今想想这不起眼的钱家也是个左膀右臂。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从原职撤走。”叶兰嫣喃喃了一句,宋珏拿起她放下的笔在旁边备着的纸上写下一个钱字,继而在下面又画了三个圈代表如今钱氏一族中握有兵权之人,“各个击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忽然开口:“听闻这儿的腌腿肉十分的有名。” 宋珏笑了:“晚上我们就去。” ———————————————————————— 宝珠和香薷出去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把源城内的大小事儿给打听了个大概,深知自家姑娘的脾气,两个丫鬟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听城里的哪家酒楼厨子最好,这不天刚暗,一行人出了客栈上马车后就直奔源城小镇内的酒楼。 沿着主干道的河而建的小镇十分繁华,不大的小城内什么都有,马车没跑多久就到了挑选的酒楼,此时进进出出的客人已经不少,他们到了酒楼的大堂后也没额外要挑选包厢,而是在大堂内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间酒楼隔壁过去两间就是乐坊,不少人会先在酒楼里吃饱之后再去乐坊内点一壶小酒听曲儿,叶兰嫣周边坐着的许多人都是准备要前去乐坊的。 不一会儿伙计端上来了一个砂锅,还是放在木碗里捧过来的,放在桌上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散了开来,一旁的伙计瞧着他们是外头来的还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他们酒楼里最好的菜,对于两个气质不凡的人选择坐在大堂这件事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叶兰嫣尝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隔着几张桌远的地方有人开始发酒疯,男子起身一脚直接踩在了凳子上,手里拎着个小酒壶,身子微晃悠的看着坐在旁边的男子,抬手使劲戳了戳那人的脑袋:“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显然那被戳的男子受了些惊吓,坐在那儿也不太敢动,喝醉酒的男子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搁着,把还有一壶酒直接推给那男子:“喝了它,喝了它咱以后就是亲家,你家妹子进了我李家的门,往后我会好好待她,这吃香的喝辣的都少不了你好处。” 叶兰嫣这儿听不清还有个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喝醉酒的那个忽然笑了:“你小子真是不识抬举,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娘可是钱家的姑奶奶,我舅可是钱家的老爷,我还纳不起你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的妹妹。” 说罢那男子忽然搭住了他的肩膀,箍着他的脖子呵呵笑着:“咱们做成了亲家,我就在守城那里给你安排个差事,你要不答应。” 酒醉的男子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子吓的脸色发白,继而是有人把酒醉的男子扶住,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在了桌子上:“好好让你妹子置办一下嫁妆,过几天我就派人抬轿子过来。” 两个护卫扶着酒醉的李姓男子出了酒楼,宋珏示意李刑跟上去,没多久李刑就回来了:“进了乐坊。” “乐坊就好办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叶兰嫣吩咐了冬青几句,丫鬟打扮的冬青很快离开了酒楼,从酒楼旁的巷子掩身而入,悄悄来到了乐坊的后门。 89.089.源城小镇(下) 从酒楼里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街市两旁悬挂的灯笼上都贴着每家铺子的名号,从酒楼出来没多少路就看到了乐坊,里面闹哄哄的声音连街上都能听到,说是乐坊,单看二楼那些衣着暴露招揽客人的女子就知道这是一间女支/坊。 李姓的男子进的就是这里,前一刻还强逼的要纳人家的妹妹,后一刻醉醺醺的进了乐坊里寻乐子,这源城内对大姓之人都会避讳一些,以免把祸事招惹到自己身上。 叶兰嫣看街上刚刚摆出来的摊子:“河运造福了沿岸许多的小镇,若是打起仗来,第一个遭殃的也是这些运途方便的地方。” 前面有几个耍杂艺的在逗猴,人群里时不时发出欢呼声,叶兰嫣远远站着看,也就是转个背看摊子上小玩样的功夫,那围着看杂耍的人群忽然散开了,三五个粗壮的汉子把两个耍杂技的人给打趴在了地上,两只猴子惊叫着在地上窜来窜去,它们的叫声还惊扰到了窝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它竖起耳朵登起身子朝着那儿看去。 “呸,没交银子也敢在老子的底盘上揽生意。”其中一个一脚踹了立起来的两个箱子,里面一些杂耍的衣服道具洒了一地,摔倒在地的中年人赶忙跪下来向他们求饶,“几位大爷饶命,我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几位大爷高抬贵手,不要砸了我们吃饭的家伙。” “来这儿做生意的一个月交三两银子,包你在这儿能安安稳稳的溜猴子。” 中年男人一听要三两银子,脸色煞白:“几位大爷,这就是一个月咱们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赚不了就别在这儿做生意。”那人一把揪起中年男人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知道老子是谁么。” 那抱着两只猴子在那儿瑟瑟发抖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满脸的惊恐,可没有人出手帮他们,围观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一起在看热闹的摊主:“这么闹事就不怕官府来抓么。” 第113节 “您是外乡来的吧。”在外摆摊做生意的哪能没眼色,瞧叶兰嫣和宋珏都衣着不凡,逢迎着笑指着那边的几个粗汉子,“官府也管不着他们,那可都是有后台的人。” 叶兰嫣面露好奇:“哦?都有什么后台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欺负人,若是官府里有人,那就不怕被人参一本么。” “这您又不知道了,天高皇帝远的,参给谁去啊,上了衙门都过不去,还能跑到建安城去告御状不成。”摊主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天高皇帝远,这皇帝老儿还能管得着这小疙瘩地方的一件破事不成。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万一把人打死了。”叶兰嫣同情着语气,“按着你这么说,源城这儿衙门还不能做主了呢,那你们有事儿可怎么办。” “这您又不知道了。”摊主压低了声音,“寻常百姓有事儿自然去找官府,可像他们那样的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真把人打死了,那也就是破席子一卷,乱葬岗里扔了作数。” 叶兰嫣拿起摆在板子上的一个瓷玉雕像笑了笑:“他们这都什么后台,还能大过这法纪规矩。” “夫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吧,这源城里,有李家有何家,远了去那徽州,还有几家大的,这儿的都听他们。”摊主接过香薷递来的银子,呵呵笑着,“咱们这儿,他们才说了算。”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地方蛇称龙,叶兰嫣看那几个人闹完事后大摇大摆的离开,语气里难掩担忧:“这可怎么办,过阵子我们正要去徽州做些生意。” “像您们这样的贵人自然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摊主谄媚的看着他们,“就比如那徽州钱家,卫家,你们只要有钱,啥事儿就都好办。” ...... 等那边的人群都散了叶兰嫣才走过去,香薷的手里拿着不少从那摊子上买的东西,摊主乐呵呵的数着铜钱,看他们的眼神就如是财神爷。 一老一小在收拾东西,被踢破的箱子装不下杂耍用的道具,那孩子在地上摊开了一块布,把东西都捡了进去包裹起来放在小推车上,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忽然窜了下去,跑到漏在地上的一个滚轮旁试图往里面钻,引的那两只绑在小推车上的猴子直冲着松果嘶嘶的叫。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他们,他退后了一步到了中年男子身旁,眼底还惊魂未定。 “这东西卖给我如何。”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拿过了帕子,从钱袋中拿了一小锭银子包裹进帕子里,抬头看那一老一少,“十文钱够不够?” “够,够了。”总是有走过的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来砸摊子的,不给钱送给他们都行。 “从这儿往北大约十来日,明州那里的人挺喜欢这些杂艺的。”叶兰嫣让宝珠把包裹着银子帕子拿过去递给中年男子,“你看好了,这是买滚轮的十个铜钱。” 中年男子拿到帕子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了,他只掀了帕子一角,确认后神情里顿闪了激动,抬起头看向叶兰嫣他们,宝珠在一旁提醒他:“数清楚了没错吧,没错的话东西我们带走了。” 颈上的喉结滚动,中年男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声音低哑:“数清楚了。” “那就好。”叶兰嫣点了点头,宝珠连带着松果一起拿起了滚轮,那孩子始终拉着中年男子的衣服怯怯的不敢看他们。 直到叶兰嫣他们走远了那孩子才从中年男子身后出来,拉了拉他的衣服:“爹,我们晚上住哪儿。” “我们出城去。”中年男子把帕子塞到怀里,把地上的凳子拿起来架在小推车旁示意儿子跟上,心里打算着往后的日子。这里是不能呆了,城外几里路外就有个村子,先在那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去明州。 ———————————————————————— 逛完集市回去,到客栈已经很晚,蝉翘在小厨房里煮好了药倒进木桶内抬过来,叶兰嫣扶着宋珏坐下,替他卷起裤子扶着浸到木桶内:“还是这样煮的药好。” 没多久屋外李刑先回来了,他去了一趟源城外,那儿官道上设置的关卡十分松散,尤其是从徽州那儿过来的,都不排查身份,只看一眼就给过了。 “平时就是如此。” 宋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李刑从守城的人开始说起:“这儿基本都是李家和何家的人,还有个钱家直属下来的,但平时人都不在,只是监看源城的情况,属下还在城外三四里路,关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意外发现。” “什么发现?” “那村子挺大的,但住在里面的人却很少,村子靠山那边有一块空地,属下也是走进去才看到,那祠堂后头连着的几间屋子都大门紧闭,墙面厚实,窗开在顶上,地基还打的特别高,祠堂前头一直有三五个人守着,看起来是村民打扮,入夜后村子里也有人打灯巡逻。” “开在上面的窗是不是看不进去里面?” “是,像是用黑布蒙着。” 叶兰嫣和宋珏对看了眼,兵器库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是粮仓。 “源城内官府登记的只有两座粮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据叶兰嫣之前命人所查,源城小镇的里事务都是只属于徽州,所以这里不可能设立大的粮仓,而城中更不会有什么大户人家在外所设,关卡附近的村子里出现这么一座,还有人日夜看守巡逻,即便他们料错了不是粮仓也会是别的东西。 “徽州距此三五日,中间有许多村子和小镇。”宋珏命李刑带人四周看看,类似的是不是还有,“记住位置,别被人发现。” 宋珏刚说完青冬回来了,带着一身从乐坊中沾染回来的脂粉味,那李姓的男子一进了乐坊后就直奔姑娘的房间,也是有几个相熟的,找了其中一个后搂着进屋继续喝酒,在温柔乡里醉醺醺的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了。 钱家二老爷嗜酒如命,五老爷食色如命,三老爷四老爷没什么出息,钱家掌舵的是钱家大老爷,因为当大哥的铁令如山,家里的人再参差不齐也被他管的不错。 明着看钱家是徽州这儿军力掌控最大的,所以那李家的男子才敢在酒楼里这么放肆,李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钱氏就是钱家嫡出的二姑奶奶,源城这儿李家能和何家并驾齐驱,全靠着钱家提携,而李姓男子这个做外甥的,对舅舅家的正事知道的不多,乱七八糟的野事儿知道的挺多。 ...... 冬青出去后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布巾,替他擦干净了腿扶他靠在了床上,宋珏看她眉头紧锁:“想什么。” 叶兰嫣倏地抬头,半响又轻摇了摇:“时间太紧。”要让这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犯事”被罚,这一来一去都得好几个月,皇上的身子还能撑上几个月,等他再也不能理事时这件事就又会有端倪,到时候建安城都乱起来了谁还管这儿的人有没有犯错。 直到熄灯入睡前叶兰嫣都没有回答全他的问题,五天后他们来到徽州,马车内叶兰嫣看着窗外前方偌大的萧宅牌匾,眼神微闪,转头看坐在那儿的宋珏:“你可还记得裴氏一族。” “上周皇族。” 叶兰嫣笑了笑,视线投回那窗外的牌匾缓缓道:“没错,不过如今应该称他们为萧氏一族。” 90.090.推心置腹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宋珏的神情里难掩诧异,他知道如今大业可能还存留有些裴氏族人,也知道徽州萧氏近些时间不太安分,可若要把两者联系在一块儿,那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萧氏就是裴氏?” “没错。”叶兰嫣点点头,别说他想不透,当今皇上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倘若皇上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前世种种,萧氏蛰伏上百年,其中迁移数次最后定居徽州,他们等的也是一个时机,等这大业朝江山气数尽了,朝堂纷乱,趁机夺位。 “上次的古道庙帝运之说。”宋珏忖思半响开口,“也是这萧氏一族的手笔。” “先祖皇帝攻占上周皇城时宫中有不少人逃了出去,之后先祖皇帝派兵围剿清除那些上周余孽,又抓捕了许多人,此后百年的时间裴氏一族的人都在四处逃窜躲藏,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逃出宫的是上周王的哪一个孩子。”叶兰嫣对这段过去记忆很深,“等先祖皇帝过世,子孙辈都延续了好几任,蛰伏百年后的裴氏才改名换姓,在大业朝辗转许多地方后最后留在徽州这儿,成了名门望族萧氏。” “先祖皇帝当时彻杀的干净,就算是余下的人也不足为据。”宋珏不是不信妻子的话,而是这件事听起来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说出去的确无人会信,那都几百年过去了,如今的萧氏一族还不知道掩藏着多少令人忌惮的实力。”安然无恙的发展了百年,前世建安城那一乱,萧景铭带兵南迁,随后在徽州这里集结兵力,也是天时地利的关系,要不是建安城中几位皇子内斗不已,萧景铭这条登基之路还会走的难一些。 第114节 宋珏抬头看那黄昏下的萧氏匾额,百年沉淀的厚重感让这宅门无形添着一抹内敛,徽州城内最负盛名的并不是萧氏,而是那钱氏一族和卫氏一族,在徽州这一带,萧家的名声额外的好,好善乐施,经常开仓济粮,还在外的庄子里收容过不少流浪人。 如今要宋珏把这个萧氏和那本该消失的裴氏联系在一起,那关于十几年前古道庙内几番传出的传言,再想想自己妻子背负的那个身份,宋珏当即想到了萧景铭。 “那萧太傅一家?” “萧景铭就是十九年前古道庙里的帝命之人,萧太傅是如今萧氏一族长房次子,萧景铭是如今萧氏族长的嫡孙。”而之所以萧太傅没有改姓,无非是为了在夺得皇位之后稳定朝局的同时让萧氏一族顺理成章的成为皇族。 “这就是他千方百计要娶你的缘由。”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么几件,而有关于她的,基本都和萧家有关,宋珏只要细想其中就能明白,古道庙一个传言让萧家千方百计要把这帝运之人拿捏在手中,帝命帝运不就是要合在一起才能促成大业,叶兰嫣的运包括的是她叶家嫡女背后的叶国公府,还有诸多和叶家关系紧密一荣俱荣的。 “萧家比任何人都相信古道庙的传言,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如今萧景铭就能带着萧家达成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心愿,这预言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叶兰嫣可以想象坚持百年的感觉,那是到了巅峰后就要看到曙光的情形,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个信念击碎。 宋珏之前因为传言的事曾派人盯过徽州萧氏,只不过当时他没把萧氏和裴氏联系在一起,只觉得这事儿蹊跷。眼下再把事儿都串起来看,这萧太傅的立场十分鲜明,二皇子是如今除了太子之外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人,想要在朝中先立足聚集威望,攀着二皇子比攀着太子要靠谱的多。 “若是让裴氏一族重夺帝位,恐怕会有一场大血洗。”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当初先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建了大业朝的确功不可没,可那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去的,血洗过数家根基深厚的大姓之族,换言之如今也是一样,一旦萧景铭登基成功,死的可不仅仅是皇族而已。 叶兰嫣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说了很多,关于古道庙,关于她查到的,还有这两年来萧家在朝中的举动。 马车内光线昏暗,宋珏抬手拉下帘子,搂着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他虽不问,她却也不想瞒着他。 ...... 从萧家大门口离开,往客栈过去的路上他们还经过了徽州远负盛名的卫家,这个富到流油,钱多到能睡金床的卫家,如今再看,岂不就是萧家背后的财力来源。 入夜时,离开了一整天的李刑回来了,这几日他都在徽州附近的一些地方打探查看,四天前确认那村子里祠堂后的是粮仓后,李刑又发现了六个相同的粮仓,位置隐蔽不容易引起注意,和关卡的距离都很巧妙,而这样存放物资的仓库肯定还不止这个数。 宋珏连夜送出去几封信,夜半时叶兰嫣睡不着,披了衣服起身想去窗边站会儿,放在床沿的手被身后的人握了住。 叶兰嫣转过头看他:“吵醒你了?” 月光泻入屋内,她坐在床沿长发披肩,脸上的神情恬淡极了,宋珏支起让她靠到自己怀里,双手环抱着她:“你睡不着?” “在想李刑说的事。”叶兰嫣坦然承认,李刑查到的那些让她觉得许多事 都迫在眉睫,“有粮仓必定还有兵库,要是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未免可惜,那些粮食可以养活很多百姓。” “这些可以先留着,有兵无粮不行,有粮无兵也不行。”宋珏把她的双手放入被子下,嗅着淡淡清幽,“既然如此,就先从钱家入手。” “一个嗜酒成性,一个食色如命。”叶兰嫣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扭了扭身子转头正要和他说,宋珏清明的眼神黯了黯,视线落在她敞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着勾人神魄。 气氛一下变了,宋珏敛了敛神色,拉高了一些被子让她往自己怀里靠着往下躺,顺着她的话:“如何?” “那李家人不是说了,钱庆林不仅在家妾室成群,还时常去在花楼内出入。”叶兰嫣倒抽了一口气,红着脸骤然停止出声,宋珏靠在她的肩上嗯了声,“然后呢?” “你说他若是流连花楼中多日会如何。”叶兰嫣断断续续的说着,很快声音越来越轻,只余下低低的喘息声。 —————————————————————————— 五天后凌晨,四更天后早市开了,徽州有名的江边逐渐又热闹了起来,除了赶集的人之外还有大宅大院内清早出来买菜置办的仆人。 江上不远处飘着几艘船,这些都是沿江开的几家花楼里客人所包的船,此时也就船头的灯挂着,等天一亮就会靠岸。 忽然间平静的江面上响起尖叫声和救命声,集市里的人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其中一艘船上不断的传来叫喊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隔着雾蒙蒙的江面,岸边的人还瞧不清那边到底是谁,还是经常在这儿出没的人眼尖认出了那艘船:“那不是钱家五老爷的船。” 很快的,那艘船舱内亮起了灯火,周边几艘也亮了灯,被吵醒的船夫赶忙到过来查看情况,只见船舱内的地上到处是脱下来的衣服,屋子里散着一股糜香味,两个姑娘吓呆了躲在一旁,还有一个呆呆的拿着银钗念叨着来不及了。 那张偌大的床上平躺着一个男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那胯下的一柱擎天尤为显眼。 “快,快,你倒是扎了没啊。”外面一个姑娘直接把船夫挤开冲了进来,看床边那个拿着银钗还在发怔,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银钗利索的朝着他的人中刺去,继而催促她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翻身过来!” 银钗刺入长强穴后人还是没有反应,两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都快吓哭了:“会不会死了。” “船家,赶紧靠岸去,越快越好。”拿着银钗的扭头催促船家去开船,继而瞪着屋子里还有三个人,“哭什么,他死了咱们也活不了,来,再来一次!” ...... 很快的船靠岸了,之前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百花楼里也派了人过来,这时官府的人还没来,百花楼的老鸨带着护卫挤入人群,走上船后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拍大腿险些晕过去,扶着门框示意护卫:“快...快去报官。” “妈妈,那可是马上风。” “马上风也得报官!!!”老鸨一跺脚,“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身份,快去,一刻都别耽搁,我这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啊。” 老鸨这一喊岸边的人全听明白了,随即人群里哗然,钱家五老爷马上风死了?这可不得了啊! 钱家人那是什么身份,那是徽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家,而这钱家五老爷又是钱家几兄弟中身材最魁梧,最能打的一个,这人没别的缺点,就喜欢女人,徽州城内几家花楼里但凡是说得上名号的姑娘都服侍过他,有几个还被他带回了家,后院中不知道养了多少美妾。 这钱家五老爷食色成命,一晚上能叫好几个姑娘一起服侍,三天前钱家五老爷兴致高昂的包了一艘船,叫了四个姑娘上去陪他游江游河,接连几日都在江上不曾靠岸,就这事儿都被人说了好几天,谁知道今天一早人就出事了。 老鸨叫了四个姑娘问话,就是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发现了钱家五老爷出事,四更天那会儿她醒了,想要起来小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压在身上的五老爷怎么叫都叫不醒,身子又死沉死沉的,于是她用力推了一把把人给推平在了床上,起来时摸到他的身子就觉得不对劲了,那时迷迷糊糊还没缓过来,只抬手在人家鼻子底下放了会,等出舱吹了冷风后才完全清醒过来,人没气儿了! 正问着大夫先过来了,老鸨赶紧让人把大夫请上来,那也是各家花楼里常来的大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抬手在他脖子上按了按,翻了翻眼睛又看了看,随即起身要走:“没救了!” 老鸨赶紧拦住他:“这么看一下就要我五两银子,你还说没救了!” “死了都个把时辰了还救什么,我把银子还给你,今天当我没来过。”大夫拿出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逃一样的下船离开了,老鸨捏着银子气愤不已,可这气愤过后剩下的就全是担心了,钱家五老爷死在自己楼里的船上,这可怎么办啊。 ...... 等官府的人赶来时人天已经亮了,前脚官府的人上船,后脚钱家人就到了,来的还是钱五夫人,看到官府的人把尸首抬下来时直接哭晕在了丫鬟怀里,尸首还得带走,连着百花楼的老鸨和那四个姑娘一起,全都带回了衙门。 很快钱家五老爷包船和四个姑娘在江上玩了三宿,马上风死了的消息在徽州城内到处传开,客栈这儿刚起来的叶兰嫣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吩咐宝珠下午街市里买些馄饨面回来,从架子上取了外套给宋珏穿上:“不是说中风。” “他又多点了香。” 五天前宋珏让李刑找人假扮成卖药的贩子到钱家五老爷身旁经常跑腿的下人那儿吹嘘自己有神药,那下人买回去试了后隔天就找到了这贩子又买了不少。 第115节 之后钱家五老爷拿着这药去了百花楼叫了姑娘包船游江,本来是叫两个的,几个时辰之后百花楼里又派了两个过去,钱家五老爷不仅仅吃了贩子那儿买的药,他还在船舱里点了催/情的香,辅助成双,连着玩了三天精疲力尽,最终死在了床上。 “尸首拿去了衙门,仵作应该会验尸。”不管是不是马上风死的,衙门都得给钱家一个交代,“那几家花楼背后也都是这些人掌控的,关个半年又会重开。” “消息传到宫里最多十日,眼下他们没法这么快找人来替。”宋珏早前寄出去的信此时也该到了,“青州那边很快就能派人过来接钱庆林的职务。” 91.091.端倪 下午衙门那儿就有了验尸的结果,其实也不需要仵作花多少时间,早上尸体抬过来时他一看就知道死因是什么,可那是钱家,若是这么草草判定,到时他都没好果子吃,于是下午钱家大老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份十分详尽的验尸报告。 死因是食用助兴之物过多,兴奋泻阳猝死,俗称马上风,钱五老爷本身没有中毒迹象,那三日时间里他光顾着玩乐也没有吃太多东西下去,身上除了手腕上几道红痕之外并没有内外伤,而那几道红痕无需解释就能猜想到是什么缘由。 船上的东西没有问题,三日时间里吃的喝的都没问题,半日的功夫衙门里把能查的都查了,连那几个百花楼的姑娘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审问,排除了一切他杀的可能性。 傍晚,钱家人把钱五老爷的尸首带了回去。 本该已经摆起灵堂的钱家如今却是闹哄哄的听不见半声哭灵,钱五老爷的尸首送进来的时候才炸开了锅死的全都嚎哭了起来,年轻的五夫人直接趴在了五老爷的尸首上痛哭不已,还有一群的妾室和子女,前厅那儿混乱不已。 钱大夫人一声呵斥下才得以差人把尸首送下去清洗更衣,到了天暗之际,灵堂内终于摆起来了,该差人日夜哭灵慰藉亡魂时,灵堂门口又为了谁该进去替五老爷守灵争执了起来。 钱家家规奇特,奇特在立贤不立嫡,也就是说如果庶出的孩子比嫡出的有能耐的多,那这家交给庶出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钱家大老爷是嫡出,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是庶出,同为嫡出的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没这么大的权利,原因就是没有二老爷和五老爷有出息,而这刚刚过世的钱五老爷有着一堆的庶子女。 早在第一任钱五夫人进门时钱五老爷已经有了庶长子和庶长女,而如今这位五夫人进门不过八年,儿子也才七岁,那庶长子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还比前头嫡出的有出息,五老爷的忽然过世,这由哪个儿子来替他守灵这件事五房成了重中之重。 事关以后分家产的事,五夫人自然坚持嫡长子来守,虽说不是自己亲生可好歹算是她的儿子,前头夫人也过世了,他今后只能依靠自己。可那庶子算什么东西,和他那姨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有什么资格在嫡子之前进去守。 “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最倚重辉儿,这就该他去守灵,夫人您也别拦着,三少爷还小呢,尚且不知事,如今家中大小事务要安排的还有许多,您也不能这时候出来闹脾气,老爷可还在里头躺着。”庶长子的生母留在钱五老爷身旁的日子比任何一个都来的久,母凭子贵,儿子有出息,腰板自然也硬,尤其是在钱家这样的地方,她还等着儿子接手老爷手上的兵,将来就能直接继承五房所有了。 “嫡长子在,还由不得你胡来,阿城,你还不快带着你弟弟进去好好为你父亲守灵。”五夫人肃着神色直接让两个婆子拦住了他们母子俩,那姨娘当即不干了,远远看到大夫人过来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老爷您可真是命苦啊,如今都不能让辉儿替你守灵,老爷您快起来看看啊,您这一走咱们母子俩就没好日子过了。” 前院本来就闹哄哄的,这一折腾更是吵闹,钱家看热闹的人也不是没有,门口那儿还得迎着前来祭拜的人,到了夜里,事儿没解决,灵堂里却跪了一群的人,才刚会走路的庶子都给拉过来一起跪着,哭灵的人被挤的只能到灵堂外跪着哭了,钱大老爷只过来看了一眼就直皱眉头:“二老爷呢?” “五老爷连着多日没去营里,眼下家里事情多,二老爷过去先替老爷您看看,也好稳定一下营里那些人。” “他去的时候有没有喝酒。”钱大老爷深知弟弟的脾气,那仆人点了点头,“喝得不多,二老爷酒量好,出去的时候脸都没红。” “备车去萧府。”钱大老爷一挥手命人去备车,仆人匆匆赶去门口,这就这时,前去徽州城外营地里查看的钱二老爷的马车刚刚到了距离营地几百米路远的地方。 马车内的人一喊,马车停下,良久那帘子才被拉开,一股酒味冲了出来,之前仆人口中喝的不多的钱家二老爷此时醉醺醺的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壶没喝完的酒,看了看周遭的环境,钱二老爷示意侍卫在后头呆着,自己拉了拉裤子朝着草堆那儿走去。 几个侍卫在马车这儿看着,也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可这一眨眼,走到树旁去准备解手的钱二老爷忽然不见了,闷哼都没有一声,几个侍卫连忙赶过去,发现二老爷掉进了树旁的陷阱里面,晕过去了。 ...... 对钱家来说那还真是祸不单行的事儿,前脚钱家五老爷暴毙身亡,守灵第一晚钱家二老爷又出事了,醉醺醺的掉到了人家打猪的陷阱内,摔晕过去不说,腿还给摔断了,以往钱家二老爷嗜酒很凶,落下了痛风的毛病后还屡教不改,这一摔断腿就更好不了了。 中途下马车去小解那都是钱二老爷自己做的主,谁还能料的准这事儿过来害他呢,就是自己运气不好掉进了陷阱里,而这一掉,他这守城都尉的差事又得交由别人了。 原本钱大老爷打算暂时由二弟接手五弟营里事务的计划也落空了,要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上去不让朝廷再顶替掉已经不容易,如今一下两个,这空缺又不得不补,钱大老爷只能让手下暂代,还压着公文不往朝廷发,想安排了合适的人选再禀报。 只可惜钱大老爷的愿望也一再落空,钱五老爷出丧后过了十来天,青州那儿驻守已久的霍将军差了个副将过来,还是在赵副都统的陪同下到了徽州,手里拿着的还是齐王爷那儿的手谕,前来接替钱家三老爷营内的职务。 再培植一个安放在那种位置的人很难,可若是要眼见着这个位置上放的不是自己人,钱大老爷不放心,那萧家也不放心。 “钱将军要是担心袁大人不熟悉徽州营里的事务,你大可放心。”赵岳拍了拍袁副将的肩膀,“袁大人过去可是在徽州这儿呆了足足有七年才被调去到了霍将军那儿,他对这儿熟悉的程度不亚于其他人,营里的事大可放心交托,他也必不会让钱将军你失望的。” 不熟悉还好,熟悉就更令人担心了,霍将军奉齐王爷之名安排人过来,那是要在这儿彻底接手五弟手里的事,要是这人赶不走,岂不要添很多麻烦。 “我听说二老爷也出事了。”赵岳随口又说起了二老爷的事,钱大老爷脸色一僵,“小伤。” “小伤就好,否则还得找人来顶上你二弟的位置。”赵岳呵呵笑着,“青州那儿是派不出合适的人了,若是真的缺,得向靖西王爷开口。” “让赵大人费心了。”钱大老爷随笑着送他们出去,“既然是齐王爷的手谕,改天就让袁大人接手庆林的职务,不过说是如此,光凭手谕是不是太单薄了些,,只怕是不能让底下的人信服。” “钱将军难道还未将公文送去建安城?”赵岳反问他,“五老爷过世时这公文就应该送去,如今都过去半个月了,按理来说再有□□日的功夫吏部那儿的公文应该会到徽州。” 何止是没送到,钱大老爷根本没把公文送出去,对他而言晚一些时候送又有何妨,这徽州还不是他说了算,天高皇帝远的如今皇上可管不着这儿,可谁知齐王爷要来插一脚,谁都知道钱家几兄弟和霍将军并不对盘,还要把霍将军的人安插在他的地盘上。 “如此说来那应该快到了。”钱大老爷干笑声,几个人脸上都有笑意,可都各怀着心思,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 在徽州呆到了四月底,得知袁大人顺利接手钱五老爷的职务后,叶兰嫣和宋珏准备离开徽州。 住的二十来日已经是太长了,若不是为了确保青州那儿的书信往来,早在钱家二老爷出事的时候他们就该离开。 上午的天儿晴朗,客栈外的马车上东西都准备好了,宋珏扶着叶兰嫣上马车,街市那一头忽然来了一队巡逻的官兵,远远看着起码有三十多个人,从他们的马车旁经过。 宋珏看到他们袖口上所挂时眉头皱了皱,上马车前吩咐了李刑几句,上去后叶兰嫣正在看窗外的巡逻官兵队伍尾,见他来了,也对这阵仗有些迟疑:“来了二十来天都不见如此,莫不是要搜人。” “恐怕我们要改道了。”宋珏忖思片刻后让李祁驾车从徽州城的南城门离开,也不过他们离开半日的功夫,还真让叶兰嫣说中了,下午的时候三个城门忽然关了两个,另外一个开的还守卫森严了起来,进出都要检查,不仅如此,还有人前去各家客栈别院搜查打听,打听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坐着轮椅腿脚不便,他们身边有不少人伺候。 如有他们的确切消息,还有赏金。 92.092.逃离 此时徽州萧府中的一间书房内,一位老者坐在那儿听着书房内还有两个人回禀事宜。 老者时不时皱着眉宇,桌子的茶早已凉了多时。 “各个客栈都看了,这些天不曾有这样的夫妇出现,若是有人坐着轮椅出入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族长,我们找遍了都没看到。” 坐在那儿的老者还是没开口,那紧锁的眉宇细看之下还与某人有些相似之处,半响,他沉声问:“城里都搜了?” “搜了,一早您吩咐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出去,钱家那儿关了城门口出入都有严守。”中年人想了想,“族长,少主那儿是不是记错了。” 老者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中年人赶忙补充:“虽说藤王爷和藤王妃离开了建安城南下,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底如今是到了哪儿也说不准,少主不是说人在平阳那儿跟丢了,平阳离徽州可有不少路。” 第116节 “他们不来徽州还会去哪儿。”萧家族长萧万青缓缓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拐杖看向窗外接近傍晚的天色,面色沉凝,“那边的消息不会出错,钱家连连出事,看似是意外,这青州那边的人派来的也太快了。” 钱家五老爷一死,这儿的讣告都还没发去建安城,齐王爷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就算是在这儿有人私下快马加鞭禀报,这一来一去要把命令传达到青州霍将军那儿也不会这么快,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两头送了消息才能这么快把人安插进来,钱五那个位置可不是谁都坐得起的,偏偏来了个袁大人。 “衙门里查了那么多遍,可没谁害了钱五老爷。” “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萧万青捶了锤拐杖下令,“去搜,他们既然敢来这儿就不会不留下蛛丝马迹,派人出城去,各路关卡拦人。”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管事:“族长,坐着轮椅的人没找到,不过倒是打听到几对年轻夫妇出现在城里,有一对儿丈夫是让人背下来的,还有拄着拐杖要人搀扶的,看似都是腿脚不便。” 萧万青即刻追问:“人呢!” “有一对儿两天前出城去了,还有一对今天大清早就离开了客栈,就刚刚还走了一对被拦在城门口,其余的看着不大像咱们要找的人。” 就卡在这几天的功夫,听到两天前和今天一早都有人离开,萧万青沉着脸吩咐他们把拦在城门口那对留住,继而派人出城追捕:“今早走的现在也没多少路,其余的继续搜,带上画像,有可疑的全都监看。” “族长,要是追到了人?” “不能让他们现在回去。” ...... 一夜过去后的清晨,官道上没什么人烟,从徽州前去榕城马车最快也得三日,到了半道这儿还没什么村子,要中途过夜一宿后再行大半天的路才能到驿站,倘若是连夜赶路的,快中午时就能到驿站休息。 马车在小溪边上停了停,马车上下来个丫鬟到溪边打水,侍卫系好马后从马车上扶下了个男子,身着华服,手里还拄着拐杖,紧接着丫鬟扶了个少妇下来,看着是富贵人家的小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朝着溪畔走去,像是要走走看风景的意思。 一会儿的功夫忽然他们身后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十来匹马飞快从停住的几辆马车旁跑过,卷起一阵烟尘,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小夫妻俩也没当回事,这才刚转身笑着说起什么,跑过的那些马忽然又折了回来,端着水到马车旁的丫鬟吓坏了,这群人从马上下来就开始抓人,还朝着留在溪摊旁的小夫妻两走去,很快就把人围住了。 “你们要做什么!”拄着拐杖的丈夫大声呵斥,“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围着他们的其中一人拿出了画像,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女子,似乎是觉得人不太像,和一旁的人低声说了几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拦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男子见他们这副态度,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说,顿时怒了,指着他们,“还不快让开,耽搁了我们去榕城就有你们好看的!” 一听是去榕城的,围着他们的男子画像也不看了,直接朝着余下的人点点头:“得罪了。” “哎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们,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敢抓我。” 侍卫这会儿都敌不过了,小夫妻俩被塞回了马车里,看着那几个人拔刀杀了马夫,原本还大吵大闹的夫妻俩顿时没声息了,躲在马车里再也不敢说话。 被打晕的侍卫和丫鬟塞进了后头的马车内,这群人驾着两辆马车朝着徽州的方向走去。 ———————————————————— 马不停蹄的赶路回到徽州也是第二天早上了,小夫妻俩在马车内战战兢兢夜里没睡好,此时马车停下后都不知道在哪儿,昏昏沉沉的倚在一起,还以为是要被抓到了山寨里准备勒索他们。 盖着的帘子很快被拉开,尚且不明情况的小夫妻俩被人拉下了马车,拐杖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瘸着腿站在那儿四处看着,这还是在徽州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这时庄子内的一间屋子内出来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意,可在看到他们之外这脸上的喜意即刻消散了去,转为疑惑,继而急问那些带他们回来的人:“人呢!” “这不就是,在路边看到他们,正要去榕城。”领头的听那几个人的口气就察觉出了不对,转头看了小夫妻俩一眼,“不是他们?” “当然不是!”中年男子朝着小夫妻走来,上下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腿上,“你这腿怎么回事。” “受...受伤了。”别说昨天在溪边的气势了,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男子拉着妻子往后退了几步,“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示意人把他架住,男子惊叫了声,他们直接拉开了他的袍子掀起裤子,在他的右小腿上看到了包裹的纱布。 “你们要干什么!” “你这伤怎么回事。”中年男人没有要放了他的意思,冷声问他。 “蹴鞠摔的。” “你是什么人,去榕城做什么。”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他们所坐的马车,再看他们的装束,“从哪里来的。” “我...我是蒲知州的儿子,去榕城探望我的岳丈大人,我们大前天出发的。” “昨天你为何不说。” 男子朝着之前杀了马夫的那个领头人看去,昨天他哪儿敢说。 拄着拐杖,年轻夫妇,衣着华丽不凡,身份华贵,还是朝着榕城而去从徽州离开的。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这下来不及了。 ...... 萧家管事口中的“来不及”此时已经到了榕城,比预计的晚了半天,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出了徽州后在官道上走了一个时辰,过第一个关卡的时候绕道而行,沿途在村子里借住了一宿,其余的都是连夜赶路。 到了榕城后就不必担心徽州那边派人追来,榕城这儿已经出了徽州地接,归属于临州,自从宋家祖辈分封到此管辖已有很多年。 叶兰嫣没有直接去宋家而是在附近的闹市里租了个院子住了下来,大哥成亲的日子是在六月中,距离两位舅舅出发前去还有些日子,这私家小院比客栈要来的不引人注目,也好混淆视听一下到榕城打听他们消息的人。 “得先请个大夫过来。”连着赶路几天,徽州的时候又没有用轮椅代步,宋珏的腿渐渐有些吃力,叶兰嫣掀起裤子看的时候担心的很,她记得傅太医说过,若是腿上青筋漫起时就必须施以针灸,若是条件允许就得药浴,“蝉翘,去煮药备浴桶。” “不用担心。”宋珏抚了抚她的脸,“还有比这严重的时候。” “那样的情况以后都不会有的。”光是这样叶兰嫣看着就心疼不已,有些人药浴是享受,对他而言药浴却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她拉过毯子替他盖上许诺,“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腿治好的。” “治好了之后呢。”宋珏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这些,而是轻松着语气问她。 “这样你才能陪着孩子一起走路一起跑步,还能教他骑马学射箭。”叶兰嫣也笑了,轻轻替他按摩着腿,“昆儿还说要让你教他,你可不能让他等得太久。” 她垂眸顺柔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底,谁说她是刁蛮任性的,又谁说她蛮横不讲理,谁说娶她回家就是要闹的家里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第117节 他私心的想着,外面怎么传她都无所谓,她所有的温柔体贴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所有人都说她不好也没事,要这么多人知道她的好做什么呢,他知道她好就行。 “那要是好不了了。”宋珏话音未落叶兰嫣的手已经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她瞪大着眼眸看着他,说话的模样犹如是个小妇人那样,“呸呸呸,胡说什么呢,百无禁忌。” 宋珏愣了愣,随即脸上满是笑意,握着她的手保证:“好,等教他骑马射箭的那天,我一定能亲自上阵。” 93.093.谋上谋 到了榕城的第五天下午,李刑带回了徽州那儿的消息,满城搜人的行动在他们抵达榕城后的第二天就结束了,此时距离钱家五老爷去世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建安城那儿的公文已经下达到徽州,青州调派过来的袁大人接手钱五老爷职务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没有更改的机会。 “两天前夜半时有人从南城门进,去了萧府,看样子像是王妃说过的人。”宋珏留了几个侍卫在徽州城内留意一举一动,李刑这一趟来回三日也得知了不消息,“钱家二老爷的职务如今由萧家人暂代。” “是萧远鹤。”叶兰嫣和宋珏对看了眼,“看来是为了钱家的事。” “不止。”宋珏这些日子才对这个旧时的上周皇族渐渐熟悉起来,“徽州附近这么多的粮仓,一旦建安城乱起来,退居到这儿就可以据地为王。” “快了。”叶兰嫣回忆了一下时间,六月皇上病倒,建安城乱,这个应该是前世今生都不会改变的,到时以萧景铭的作风也不会有耐心辅佐二皇子登上帝位,只会悄悄迁军,先坐山观虎斗。 宋珏望向她:“何时去宋家。” 叶兰嫣推着他到了院子里,五月初的天榕城这儿快要有初夏的味道,快到傍晚时推出来才不那么晒:“就这几日。” 只是没等他们准备去宋家,两日后建安城那儿的齐王爷差人送来了一封密信,皇上病倒了,让宋珏速回宫去。 这比叶兰嫣想的整整早了一个月,上一世皇上病重是在六月初,半个月后消息散开来建安城才开始乱,如今按着齐王爷命人送信过来的时间,四月底的时候皇上就病倒了。 宋家是来不及去了,叶兰嫣命蝉翘和冬青去了一趟宋家借人,第二天清晨,他们兵分三路离开了榕城。 ...... 榕城往建安城,最近的官道要绕不少山路,山坳里鲜少有人家,若是赶路不及时还到不了驿站,若是在山林里过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若非是紧急之事,寻常赶路的都不会选这一条。 此时夜幕降临,沿着山路而上依稀可以看清埋于树林间的官道,火光若隐若现,几辆马车并行着朝上坡走去,十分缓慢。 夜间的路不好走,尤其是这样的山路,前后车夫举着火把还得小心的牵着马不要走岔了,山林里寂静一片,偶尔有不知名的鸣叫在山林的响起,回荡开时犹如鬼魅呼喊,格外森然。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马车停了停,此时都快深夜了,前面马车内下来几个人原地驻扎,几辆马车间原地点了火把,火光上窜照亮了一方,却更显得四周围安静。 其中有丫鬟手里捧着煮熟的食物走向停在中间的马车,马车内有人拉开帘子把吃食接了过去,几个侍卫分别守在马车头尾,其中还有一个是不是朝着四周注意着。 忽然间他们背后的坡上有什么窜出来,朝天绽放开来刺眼的光芒,这整个上空都点亮了,侍卫们即刻拔剑戒备,很快趁着光亮时那坡上冲下来了一群黑衣人,训练有素的直朝着中间的马车而来。 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那一个看似柔弱的丫鬟飞快的从火堆里拿起一根火棍挑起火堆砸向冲过来的黑衣人,下一刻她冲向马车那儿拉开帘子想要把里面的人拉出来保护,只是临头一把剑下来,她缩手躲开,几个黑衣人已经从马车后拔剑刺入。 二十几个黑衣人对上十来个人基本是胜券在握,李刑击杀两个侍卫后抬脚把试图打开马车门的黑衣人踹开,伸手把里面的一个女子接出来,正当众人围攻逃脱不开时,李刑所护的女子从马车下拔剑刺向那个看似黑衣人的头领,形式逆转。 那黑衣人闪避不及伤了手臂,身后两个扶住了他,原本还柔柔弱弱躲在李刑身后的华贵女子此时神情凌厉的看着他们,黑衣人当即意识到了事有端倪,再看马车内击杀一人拿剑现身的华贵男子,心底一沉。 在榕城的时候就瞄准了这个贴身侍卫,这一路跟随了几天,期间下马车更洗的丫鬟也是画像上的人没有错,可眼下这个情况来看,他们中计了。 “来者何人,胆敢惊扰藤王府的车驾。”李刑朝着他们吼了一声,受伤的黑衣人抬手示意,顷刻间还在打斗中的直接撤开了马车,和李刑他们对峙在两端。 “走!” 片刻后黑衣人一声令下,余下的十几个人退后到了山林内很快消失不见。 就连重伤在地的同伙都不曾带走,十几个人丝毫不恋战,李刑命人把那几个人绑起来塞进马车内,他身后的青冬收了剑冷声:“要不要追?” “不用追,跟了几天才发现马车上的不是王爷和王妃,眼下他们走的速度比我们快。”三辆马车折了一辆,他们这儿也有几个人受伤,李刑让青冬去帮忙简单处理伤口,他们还得连夜赶路出了这座山。 ......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绕过了这座山走上平地的官道,马车上几个受伤重的黑衣人几乎是奄奄一息,半个时辰后他们到驿站,李刑整顿车马,此时的驿站内并没有在此休息的路人,李刑直接把那几个黑衣人留在了驿站外,给了驿站的伙计一些钱吩咐他给他们几口水喝,喂过马后带着余下的人上了官道朝着建安城的方向出发。 两个时辰后又有另外一行人出现在了驿站外,若是李刑在场一定能认出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是谁,此人左肩到手臂都绑着纱布,看那样还是新伤,几个人下来后看到驿站外堆放的几个黑衣人脸色沉凝,吓的一旁那伙计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刚刚是不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把这几个人留在此处。”中年男子沉声问那伙计,伙计忙点头,“是是,两个时辰多前是有这么些人经过这儿。” “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伙计指了指两条路中的其中一条:“他们朝着那条路去的。”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昨夜他们匆匆撤离并没有离开山林,而是蛰伏着等他们离开后隔着远远的跟随,这些人甩开他们后应该是要和藤王爷汇合之后再回建安城,怎么会走了那条路。 想罢他转头看那伙计:“你说的可是实话。” “这位爷,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个把时辰也没人从这儿经过,就那几辆马车过来,我不会认错的。”伙计赶忙摇头,这伙人的去向他绝不会记错,就算是有心想讹点银子也得看对象,眼下这些人一看都是舔刀口过日子的,他哪儿有胆量生别的想法。 “大哥,现在怎么办。”中年男子身后的人上前低声问他。 “你再回去一趟和九爷禀明。”中年男子吩咐余下这些人兵分两路跟随,他则是跟着前去建安城那条官道而行,留下一辆马车和两个人把驿站外的这些黑衣人运回了徽州。 正此时从榕城过来到徽州进城的城门口排起了长队,所有进城的人马都要接受检查。 队伍中等候着一辆显旧的马车,马车顶十分的简陋,除了两侧用板子架起来之外前后都是用布包裹着,马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乡下人的打扮。 就快轮到他们的时候,在前面检查的一个官兵发现了他们,冷着脸喊道:“你们,到这边来。” 男子下了马车牵着马朝着旁边走去,双手时不时搓着,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官爷,咱们是不是能进城了。” “你那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官兵指了指马车,让马车上的妇人也下来,“你,过来。” 妇人下了马车走到男子身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怯意:“几位爷,马车里是我公公。” “让他也下来。”官兵看着他们一副乡下人的胆小样就不耐烦,“快点,别耽搁我们办事,没看到那边的告示么,进城去所有人都要下马车,快让他下来。” “官爷您别生气,咱们乡下人,不,不识字。”男子忙从口袋里拿出钱袋子,从里头摸出十来个铜钱塞到那官兵手里,“爷,这位爷,我爹他生了病,您通融通融让他过去。” “这点钱你打发要饭的啊。”官兵不耐烦的挥手,十来个铜钱四散着跌在了地上,男子和妇人赶紧弯下身子去捡钱,官兵随即走到了马车上,蛮力的拉开了厚厚的布冲着里面喊道,“起来,快起来。” 第118节 一阵咳嗽声代替了马车内人的回答,随着厚布拉开,马车内亮堂了很多,露出了蜷缩在几条破被子中的老人,也露出了被子盖不齐的手脚,上头长满了一粒粒的红疹子,还有往外渗着血的,密布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额外瘆的慌。 马车内散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官兵随即把厚布放下,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骂了一声晦气,转头骂道:“什么人你们都敢往城里带,你们进城做什么!” 跪在地上捡钱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男子捏着铜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心谨慎的解释:“官爷,我爹病了有一阵子了,村上的赤脚大夫说这病明州那儿有大夫能治,我们昨个儿就开始赶路,想带我爹去明州看看。” “去明州进什么城。”一想到马车内那画面官兵的脸色就很不好看,那样子谁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这样的人哪能让他们进城,就是靠近走别想,“去去去去,要去明州从那边绕过去!” 男子一听要他们绕过去有些慌了:“官爷,这可不行啊,绕路咱们得多走上大半天的路,咱爹可拖不起。” “看那样子也活不久了,你们走不走,不走就回去,别在这里碍事。”官兵拉开了绕城过去那条路的关卡,催促他们赶紧滚,“快滚,别磨磨蹭蹭的,徽州城也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死在路上也别脏了地方。” 男子拉着妇人上马车从推开的关卡通过,那官兵还恨不得他们离开的更快一些,破旧的马车上一览无遗根本没什么值得检查的,等他们经过之后官兵又重新把栅栏拉上,城门口那儿依旧还排着长队。 绕着徽州外到源城那儿要多走大半天的路,那还是走得快的基础上,走得慢的一天都绕不过去。 这辆马车一路颠簸在小路上,到了中途停了下来,山头上下来几个人把马车上的一老两少带上了山,朝着源城外的一个码头择近路绕过关卡前去。 ———————————————————————— 已是夜晚,主河道上数艘北上的货船正在缓缓行驶,过了源城后朝着明州的方向而去,夜晚的河道两岸满是灯火。 叶兰嫣扶着宋珏从下舱走上来,和船上的师傅打过招呼,迎面是满脸笑意的宋韫,手里还拿着一壶不知道哪里讨来的酒冲着他们示意:“江上夜游,美酒为伴,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 “表哥你怎么不换衣服。”叶兰嫣看宋韫还穿着从徽州城门口离开时那一套村夫的衣服失笑,“难不成你还想把这带回去收藏不成。” “那有何不可。”宋韫笑的怡然,抬手扶了宋珏一把,走到桌旁给他们倒了酒,“得亏你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何止是兵分三路,恐怕他们都还在往明州那儿追。” 齐王爷安排接应的人就在明州,可这商船却是往遂州的方向去的,萧景铭怎么都不会料想到他们摆的这一道。 94.094.缺个儿子 船上的风徐徐,夜晚的河道上泛着一股春末初夏的新甜,叶兰嫣站在船栏旁抬头看甲板那儿,货运的几个师傅正在聊天喝酒。 耳畔传来了宋韫的笑声,叶兰嫣转过身看他们,酒过三巡时都有了些醉意,宋韫健谈,说到此行计划时提到了下月大哥成亲的事:“到了遂州由北宁侯护送你们回建安城,再过不久就是表哥成亲的日子。” “你不跟我们回去?”宋珏知道叶兰嫣心里的想法,宋韫是否跟随也是宋家人的一个表态,在榕城时叶兰嫣派人去宋家就大概的说明了情况,若是两位舅舅只为保她性命,表哥就只会送她到遂州。 宋韫笑着摇头:“到了遂州再回去你们就一路平安了,我得回宋家。” “到了遂州再回榕城那哪儿来得及。”叶兰嫣笑着走到宋韫身旁,抬手替他倒满酒,“这边的货船到遂州也得五月中了,那会儿两位舅舅就该从榕城出发前往建安,表哥你总不至于打算中途和舅舅他们汇合吧。” 宋韫一愣,当时父亲吩咐的是让他把表妹他们送到明州就回去,但如今他们可是前去遂州,这期间来去的路又差了好些天。 “不如和我们一同回建安去,到时候遇见了舅舅你也好和他说说这一路的事。”叶兰嫣冲着他笑着,“也好过表哥一来一回赶不上大哥成亲。” 宋韫神情微动,随即笑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语,叶兰嫣也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提起徽州的卫家:“听闻卫家几辈人都是很会做生意,眼光独到,家业也是越做越大,往南招揽了不少外头的生意,有几年还北上做起了皮毛行当。” “怎么忽然对卫家有了兴趣。”宋韫抬了抬头,叶兰嫣说的随意,“这么有钱自然有兴趣。” “你想怎么做。”宋韫被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卫家这两天势头格外的旺,吞并了好几条先,这条路上的河运要不是朝廷掌控着,他们早就想跟着参一脚了。” 河道货运可不止在商,到了战乱的时候这几条河道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朝廷怎么可能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卫家想要参一脚的理由叶兰嫣很清楚,往北都能直达建安城了,多好的一条运输纽带。 “表哥身在榕城想必比我更熟悉卫家,既然这么有钱,借点钱花花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叶兰嫣在桌子上写下一个温字,笑眯眯道,“我听说卫家几位老爷都十分的能干,卫家老太爷几年前身子就不大好,可那卫家不像钱家有个大哥能掌控全局,偌大的一个家中人心各异,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卫老太爷还有个养子。” “卫三爷。” “他原来姓温,是卫老太爷抱养回来的,抱养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表哥不妨去打听一下这卫三爷的来历,他可比卫家还有几位老爷有出息的多。”叶兰嫣抿嘴笑着,“表哥想不想试试。” 在徽州呆了大半个月叶兰嫣打听了许多事,这个堪比言家的卫家发展之迅速令人咋舌,可快有快的弊端,言家是经历百年沉淀,历来都是一个当家一个主意的往下传递,这卫家却是众力所推,如今还有卫老太爷维持,等他过世,这卫家还得经历一场内斗。 前世萧景铭登基为皇,钱家出力卫家出钱,登基半年后刚刚封了赏的卫家因为卫老太爷的过世起了内乱,也不知里面是否有有意为之的成分,几个月尘埃落定后这卫家就四分五裂,实力大退。 眼下,叶兰嫣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要是先乱起来了,他们哪儿还有别的心思和精力。 ———————————————————————— 五月中货运的船到了遂州,北宁侯府的人直接把叶兰嫣他们接到了北宁候府,叶兰嫣和小姑姑团聚,而此时的明州,齐王派来的人也已经在这儿等候有几日了,他们等到的是兵分几路后在明州汇合的李刑他们。 沿途跟踪,伺机想要下手的人一直跟到了明州,可这一路跟来没有看到藤王爷夫妇俩也就算了,就连到了明州都没见到人,等他们派人回去复命时,齐王爷的人马已经带着李刑他们启程回建安。 悬在这些人头上的问题变成了到底跟还是不跟,从明州回建安还有很多路,谁知藤王爷夫妇会在哪个地方冒出来与他们汇合,可若是跟了,他们同样不知道这出现的可能性有多少。 五月底时,徽州这儿萧远鹤第五次接到通报寻人无果后他便让出去的人全部撤了回来,随后派人加急送信回建安,自己又在半日后出发前去建安,在他出发前去建安的路上,建安城内正酝酿着一场大事。 ...... 六月初的时候叶兰嫣和宋珏终于安全到了建安,来不及回藤王府,齐王爷留在城门口接应他们的人即刻把他们接回了宫,此时建安城里关于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经传了半个月有余,在乾清宫外,守在外头的齐王爷见他们来了,担忧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催促宋珏赶紧进去,把叶兰嫣留在了外面。 这个把月的事把齐王爷给操劳的辛苦,皇上病倒不是没有征兆,眼下那脾气更是难以捉摸,叶兰嫣看齐王爷眉宇间化不开的忧愁,轻声问:“齐王叔,这些日子谁在给皇上侍疾?” “侍奉最多的是贤妃娘娘,几乎每天都在,德妃来的次数比皇后多一些。”齐王爷天天在这儿,对乾清宫的事也清楚,叶兰嫣点了点头,“那淑妃娘娘呢?” “淑妃娘娘就来过几次。”齐王爷顿了顿,“你们这趟回来,中途可有遭人埋伏。” “一路平安。”叶兰嫣说的从容不迫,“就是多走了几日,让王叔担心了。” “回来就好。”齐王爷话音未落里面的太监出来请他进去,叶兰嫣看着齐王爷匆匆入内,转头问一旁的太监,“还望公公带个路,去一趟淑妃娘娘那儿。” ...... 和皇后贤妃她们都不同的是,淑妃是唯一一个没有儿子却坐稳妃位的人,她入宫的时间和德妃差不多,比贤妃还要早一些,从入宫到现在这么多年,她一直未有身孕。 由于王家的存在,淑妃在宫中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别人有的她都有,在宫中没有儿子就不算有威胁,皇后还会多厚待她一些,就连别的妃子和她都显得比较亲厚,叶兰嫣到怡和宫的时候,正巧有几位妃子从怡和宫离开,和叶兰嫣打了个照面。 进屋后淑妃命人上茶,笑眯眯的看着她:“听闻你和阿珏出游去了,前些日子本宫还在想你们去了有多少日子了,这一晃你们竟然已经回来了。” 第119节 “来去都快有三个月了。”叶兰嫣捧着杯子看她心情不错,“母亲前阵子还说呢,等忙完了大哥的婚事就入宫来拜见您。” “她忙她的。”淑妃不甚在意,“本宫在这儿也习惯了,倒是你,今日进宫怕是连府上都没来得及回去。” “皇上病了这么多天我们才回来已是说不过去。”叶兰嫣低了低头,淑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神情里淡然的很,“这有什么说不过去,你们去的时候皇上的身子还好好的。” 叶兰嫣放下杯子朝着门口那儿的两个宫女看了眼,淑妃意会,挥手让她们都出去,贴身侍奉淑妃的宫女直接退了出去阖上门,屋子内就剩下了叶兰嫣和淑妃两个人,淑妃也是心直口快的人,不等她说就先开了口:“那孩子如今有七岁了吧。” 叶兰嫣点了点头:“不知娘娘您考虑的如何。” “内宫乱斗,西宫那儿却是安宁。”淑妃看向叶兰嫣,“要不是有些人心高气傲,那孩子还活不了。” “皇上子嗣虽多,其中有才略的却寥寥无几。”叶兰嫣声音很轻,说的却明白,“眼下形式,且不论其他,娘娘却是最需要的。” 皇上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个事实宫里谁都知道,只是没人敢说罢了,皇后有太子,德妃有二皇子,贤妃有三皇子,往下那些不声不响的,将来也能凭着子女离宫同住,安享晚年。 淑妃什么都有了,唯独缺一个儿子。 叶兰嫣就送她一个儿子。 淑妃看着叶兰嫣不语,半响她笑了,施着粉黛的脸上妆容很精致,她放下杯子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指套:“也不知是谁需要谁。” 她若是有个儿子,这不等于王家就成了他的母族,她入宫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她打的小算盘,可偏偏,正巧对了她的胃口。 宫里的形势她清楚,宫外的形势王家清楚,早前齐王妃来找过她,叶国公夫人也隐晦提及,她王淑聆入宫十几载,可不就缺个儿子。 叶兰嫣看淑妃眯眼靠在那儿不语,搁在椅子上的手放回到了腿上,低头看滑出袖子的金链,嘴角抿了一抹笑意。 人都有野心,更何况是王家和淑妃这样的,入宫这么多年没生下一儿半女的感觉就像是怀才不遇,空有一身力却没地方使,如今机会来了,淑妃又怎么会轻易说不。 95.095.伏低做小 乾清宫的内殿中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半拉起的床帏内皇上靠在那儿,只是离开两个多月的时间,皇上却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的脸上双眼带着浑浊,如今他连多说几句话都会累。 “诏书拿来了没。”半响他颇为疲倦的看向门口,“把玉玺取来。” “皇兄。”宋珏和齐王爷对看了眼,他在床前跪了下来,“眼下的情形委实不是下诏的时机,太子一废,谁替之。” “你还要替他求情。”皇上睁了睁眼看他,浑浊的眼底浮了清明,“他们都当朕是老糊涂,你也这么觉得?” “臣弟不敢。”宋珏动了动嘴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上摆手要他抬起头来,“替朕拟诏。” “是。” 一旁的太监端过来的矮桌,上面铺着圣旨金锦,宋珏执笔沾了墨后耳畔传来皇上低缓的声音:“朕承祖训,兢兢业业,维以治安天下;太子宋乾,不守祖德,不遵朕训,无德无能,听信谗言;封太子十余年无所政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以担当储君之位,先祖江山必不可付于此人。” 皇上顿了顿后喘着气:“废为宜郡王,即日前往封地淳安。” 宋珏笔一顿抬起头看向皇上,站在身后的齐王爷眼神也难掩诧异,皇上支了支身子一旁侍奉太监很快为他取了垫子把他扶起来,宋珏低下头去按着皇上所说写下了这句话,随后取过太监手里的玉玺,重重的按在了圣旨上。 皇上摆手让齐王爷出去,又遣了屋子里侍奉的太监离开,剩下他和宋珏两个人后他才开口:“答应你的事朕没有拦着你,如今该你兑现承诺了。” “此次前去徽州证实了我的怀疑,皇兄,那萧氏一族和之前试图用预言引起霍乱的人有必然联系。”宋珏话音未落就被皇上打断了,皇上只定定的看着他,病榻在床也依旧有尊者威严,“太子被废后,朕要你监国。” 宋珏说之前也预想到了皇上对萧家的事半点都不感兴趣也听不进去:“皇兄,我当时只承诺了辅佐新帝。” “尚无新帝,何来辅佐。”皇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宋珏微低了低头没有说话,皇上定定看了他许久,脸上那神情褪去,渐露了缓和:“行了,朕又不是要怪罪于你。” 似乎是有什么在两个人之间周旋开来,屋子里又安静了许久,在宋珏喂了他一杯温水后皇上的神色舒缓下来:“明日宣旨后他们来跪,皆不接见。” 皇上示意他把枕头下的东西摸出来,宋珏拿着那冰冷沉重的东西怔了怔,皇上沉声:“这兵符你拿着。” 宋珏算是跟在皇兄身边长大的,可这二十几年来,他却是不太了解皇兄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一样样的决定宋珏依旧是无法理解,明知废太子之后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却还是要这么做。 “阿钰,朕把这皇位交给你,你看如何。”皇上忽然开口,脸上的神情认真至极,并不像是开玩笑。 宋珏笑了笑,从容不迫:“臣弟闲云野鹤惯了,坐不了也做不好。”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那依你所言,谁坐的了。” “太子宽厚,二皇子雄略,三皇子虽说年幼但也聪慧,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都乃人中龙凤,他们都是皇兄的孩子,自然是承袭了您。”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不是好听的。”皇上摆手打断他的话,“照你这么说,朕这太子还不应该废了。” 若不是那时他阻拦了一把,这太子早就该被废了,宋珏心知皇上的主意,不再劝什么:“太子被废,不知皇兄要立哪位皇子?” 回答他的是眯起眼在那儿休憩的神容,他是皇上,他不需要为他所做的决定作任何的解释。 ...... 回到藤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一早赶回建安城气都来不及多喘几口就入宫了,一直到晚上才回藤王府,叶兰嫣和宋珏的脸上都有疲倦之色。 崔妈妈为他们备了吃食,叶兰嫣也没什么胃口,小喝了一碗粥后沐浴更衣,躺下后迷迷糊糊的被宋珏抱到怀里,睁开眼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吹了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出去的。 “皇上还好?”叶兰嫣翻了下身靠在他身上,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些,“今日我去见过淑妃娘娘了。” “皇兄的身子一直如此。”凡是皇上做了主意的,不论是做弟弟还是做臣子,宋珏都不会去忤逆他的意思,“你与淑妃说的如何了?” “她可以向皇上提出记养昆儿。”叶兰嫣睁着眼并没有显得很高兴,“但她要求赐死芸娘,不能让芸娘留在昆儿身边更不能让她留在宫中陪伴。” 淑妃的担忧很直接,若是从小就养在她膝下的,那早就养熟了,生母在世不在世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宋昆是芸娘养大的,他如今都七岁了,和芸娘有着很深厚的母子情,淑妃担心和他培养不出母子情来。 除非芸娘死了。 “芸娘不能赐死。”非但不能死,还得活的好好的,否则淑妃这辈子都别想和宋昆亲起来。 “我也这么说。”叶兰嫣叹了声,“等昆儿认祖归宗入了族谱后可以把芸娘送出宫养着,但万万不可取她性命。”淑妃要想和昆儿亲厚,那还真得善待芸娘才可以。 第120节 “明日你回一趟叶家,恐怕这早朝到了下午都还退不了。”宋珏简单的说了圣旨一事,叶兰嫣和当时宋珏听到时的反应差不多,“宜郡王?连王爷都没封。” “几日之内就要前去淳安封地。”宋珏意外的并不是封了后的结果而是皇上这么分封的理由,之前两任的太子被废都是赐死,而这一次竟然是封郡王。 “看来皇上是不想再多死一个儿子。”封个郡王让他即刻前往封地,从此和朝堂之事再无关系,虽说没做太子的时候风光却也衣食无忧,建安城里再怎么乱暂时都不会牵扯到那儿,即便是哪天尘埃落定了,新皇登基也不好意思除掉根本没有搀和其中的一个小小郡王。 叶兰嫣轻笑:“只可惜太子是不能领会皇上的苦心了。”向来我行我素的皇上难得‘大发慈悲’,可这太子不仅不是个太平安分的主,还不怎么聪明,他非但不能领悟皇上的用意,还可能会恼羞成怒。 ———————————————————————— 第二天四更天时宋珏就起来了,五更天早朝,天色还朦朦胧胧的,叶兰嫣也起得早,命李祺备好马车,天刚亮时就出门前去叶国公府。 再有没多少天就是叶子迁成亲的日子,叶兰嫣到了叶国公府后给叶老夫人请了安,随后就去了玉清园和方氏说起有关玉晖园的事,她离开近三个月,玉晖园这儿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你大哥这回自己也上了心,我估摸着他是见过那苏姑娘了。”方氏笑着拿起叶兰嫣递给她的缎子看了看,“这不错。” “大哥粗人一个,能上什么心。”叶兰嫣说归说脸上都是笑意,“大哥娶了新媳妇,再过几月就是三妹出嫁的日子,说起来二婶近些日子该春风得意呢,兰仪和梁家三少爷的婚事终于定下了。” “兰茵出嫁,你爹的意思是多添上一些。”方氏拿着缎子在叶兰嫣的袖子上比对了一下,“那张家公子虽说人实诚靠谱,但这日子方方面面都少不了打点疏通。” “国公府里出嫁的姑娘怎么会寒酸,就算是二婶不肯拿嫁妆出来,二叔那儿也会瞧着些的。”叶兰嫣翻了翻底下叠着的缎子,这些都是在大哥成亲那日要用的。 方氏说起叶兰茵就想到了叶兰慧:“你出嫁时兰慧刚刚有了身孕,那时是四月底五月初,你已经在徽州了,萧府那儿萧夫人派人来传消息,兰慧在家不小心跌了一跤,四个多月的身子没能保住,孩子没了。” 叶兰嫣一愣,这事儿她还真是刚听说,可听罢了又有些难以置信:“连我出嫁她都没有过来,如此小心怎么会摔倒。”别人不了解叶兰嫣还能不知道么,为了嫁给萧景铭兰慧她费了多少心思,顺利怀上孩子后她怎么可能不小心翼翼的护着,哪里能说摔就摔,说没就没。 “我去萧府看过她,心里头难受也没多说什么。”方氏轻啧了声,“倒是有个奇怪的事。” “怎么了?” “兰慧的外屋那儿还跪着个人,垂着头我也没看清是谁,那打扮应该是萧姑爷的通房妾室,等我出了萧家的门才想起来那身影像谁,倒是有些像那白家三小姐。”方氏后来回到叶府后派人去打听才得知白侍郎把女儿送去了萧家给萧家大少爷做妾,这事儿做的无声无息,要不是她去了趟萧家正巧看到了,换做平时怎么都不会料想到。 “四妹才嫁进去多少日子萧家就给妹夫纳了妾,这种事说出去都是他们的不是,自然要埋的死死的。”叶兰嫣提到她跪着一事,“四妹小产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跪在那儿。” 方氏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有什么事兰慧自己不说,她这儿又怎么能知晓。 叶兰嫣低头忖思,平白无故的,白菁月怎么可能会伏低做小到那份上。 96.096.大哥成亲 上午出门时风平浪静,下午时暗潮涌动,形容的就是如今的建安城。 叶兰嫣在叶国公府内呆到了午后,平日里这时辰早就该回来的叶国公还未回府,不止是他,今日上早朝的都没有出宫回府,那些消息灵通的早就已经奔走开来了。 傍晚时叶兰嫣离开叶国公府前外面已经开始传起了废太子的事,刚好大哥和五弟回来,前院这儿叶子闻说起街上的事疑惑的很:“一早出去城门口还没这么多人,回来的时候进出都要检查。” “这两日不是刚好休沐,就不要出去了。”叶兰嫣和叶子迁对看了眼,“外面现在不太平。” “过些日子就要跟着武院的人出发去页州骑营了。”叶子闻在亭子内坐了下来,算了算日子,“出发的日子正好是大哥成亲后。” “你去骑营做什么。”叶兰嫣好笑的看着他,两年过去人长高了不少,就是这婴儿肥还没退下去,就算是板下脸孔了还是觉得讨喜。 “我想像大哥一样将来去参军。”叶子闻说的骄傲,“明年我就转去武院,将来我也可以去营中受训,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像大哥那样独挡一面。” “建安城内外这么多的营,何必去页州。”大哥成亲这会儿正好赶上乱事,叶兰嫣不放心叶子闻跟着书院里的人去页州,“让大哥和欧阳大哥打个招呼,你若是想去营里看看,让他带你去就行,眼下这些日子外头事情多,页州太远还是别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子闻嘟囔了声,生怕大哥刚刚答应他的现在又反悔,忙不迭提醒,“大哥你说了我可以去的。” “听你二姐的。”叶子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即刻垮下去的脸笑道,“让欧阳带你去禁军营走走,那里要比页州骑营有看头的多。” “那我的马?”叶子闻还惦记着今天外出一天找寻的收获,叶兰嫣哭笑不得,“还是你的。” “我去看看。” 叶子闻还不放心,起身朝着马厩那儿跑去,亭子内剩下叶兰嫣和叶子迁,后者脸色凝重了些:“你昨天连夜送信过来,今早父亲本不想去早朝,但四更天的时候宫里却派了人过来,说是迎送,恐怕也是为了防止父亲今日告假。” “总得有些人稳着朝堂。”叶国公和苏阁老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持中立,不偏不倚,听命于皇上。 这时距离早朝时圣旨宣读已经过去了半日,恐怕如今乾清宫外是百官齐跪求皇上收回成命,而那后宫肯定也不太平。 “不会太久,明日这些官员都会出宫。”叶兰嫣起身,“毕竟有很多人不是真心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这些人巴不得皇上废太子之后即刻就立新太子,还得是自己所支持的那一位,那才是皆大欢喜。 “我送你回去。” 叶子迁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一路把她送回了藤王府,这天夜里,宋珏没有回来。 ——————————————————————————— 第二天城中有关于废太子的传言就不再是疑问而是事实,太子被废,废太子的诏书已下,大皇子封宜郡王,几日之内要离开建安城前往淳安,百官跪求都无用,除此之外,皇上还下了藤王爷监国的命令,齐王爷从辅,替他打理国事。 下午的时候有一半的大臣都离宫了,还有一半留在宫中的,除了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的那些外,余下的就是对藤王爷监国一事的异议,太子被废,皇上这时就该另立太子,让藤王爷监国算什么意思,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把皇位传给藤王爷。 可皇上谁都没有见,乾清宫的大门一直紧闭着,除了进出的太医和太监之外,两天的时间中唯有齐王爷进去过一趟,其余谁都没有接见。 有几位老臣倒是想逮着藤王爷说几句,可皇上见不到也就算了,就连藤王爷的人都逮不着,后几日上朝后出现的都是齐王爷,看似平齐的朝堂,暗涌已经到了台面。 皇城仿佛是密布在乌云之下,随时都有电闪雷鸣的可能性,宫中的气氛显现了十分诡异的状态,就连那宫外,各府之间的走动变的频繁了起来,都是在清晨或是入夜时,马车从街市匆匆而过,进出着几家的大门。 也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叶子迁成亲的日子到了。 叶国公那日出宫后就再也没有搀和过关于废太子和新立谁的事,皇上谁都不见,他也不废那心思跟何太傅他们一样前去宫里跪求,六月十二是长子娶亲的日子,六月初八这日叶国公还给自己告了假,告假的公文还留压在那儿没人看呢,人已经自己给自己准了假回府准备儿子的婚事。 也没因着眼下的情形少请人,婚宴的帖子都是照例发的,初九这天宋家人终于抵达建安城,叶国公把人安排在了叶国公府内留住,到了十一这天,萧府那儿萧景铭陪着叶兰慧提早过来了,大哥成亲,做妹妹的美名其曰是来帮忙的。 这也是时隔半年后叶兰嫣第一次见到叶兰慧。 小产后叶兰慧其实才出小月子没几天,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去瘦弱了许多,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看到叶兰嫣的时候神情都没顿一下,笑着迎向了她,和和气气的叫了声二姐姐。 第121节 “你身子还没恢复就去屋里休息着。”叶兰嫣眉头一皱,这瘦削的样子还真不像她,拖着这样一副身子能帮什么忙,别到时还得别人照顾她了,“这儿不缺人手。” “多谢二姐姐关心。”叶兰慧还是那副笑靥的神情,“大哥成亲是叶家的头等大事,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利爽帮不了忙,这几日怎么说都得帮衬着。” 叶兰嫣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萧景铭,余下的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带着半夏和宝珠进了偏厅找大姐姐,叶兰慧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凝结,背后忽然搭了一双托扶着她的手:“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 叶兰慧脸上的笑意又再浮现,她只转头看了看他,温柔如水:“好。” ...... 之前惠柳苑给了三房,叶兰慧回来就被安排在了前院的客房小院,此时人都在里里外外的忙,反而是客房这儿没几个人,萧景铭牵着她回了客房,扶她坐下后命彩篱出去煮茶,声音温和:“还是先休息会儿,等岳父回来再过去也不迟。” 前半句和后半句听在叶兰慧耳中完全是两个感觉,遣了在旁侍奉的丫鬟出去后叶兰慧拉住了他,神情闪烁:“这次提早一天过来,你想让我和父亲说什么。” “太子被废,眼下就是劝皇上新立太子的好时机,诸位皇子中二皇子最有出息,如今萧家和叶家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萧景铭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你该劝劝岳父,此时不是再持中立的时候。” “我一个女流之辈,父亲不会听我的话。”更不可能接受她的意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萧景铭的声线里带着一丝蛊惑,“你也是为了叶家好,岳父怎么会不听你说。” 叶兰慧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对父亲朝堂上的事评头论足。 “成不成都不要紧,今晚客人也不少,你等宴会结束去书房找岳父。”萧景铭握住她的手坐在她旁边,叶兰慧低头看着被他包裹住的双手,情绪一上来眼眶就湿了,这时候知道哄她,当时她小产后要求把白菁月赶出府去时他为何态度坚决着如何都不肯答应。 萧景铭伸手扶她抬起头来,看她红着眼眶,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我想到我们可怜的孩子了。”叶兰慧咬着嘴唇泪水开始往下掉,“这段日子我一直梦到我们的孩子,景铭,这孩子他死的可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连个说法都没有。” 萧景铭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连着他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几分,只是很快的他那神色就转为了温柔,他伸手替她擦着眼泪哄道:“我知道。” “你知道这事不是意外为何还要留下她在府中。”叶兰慧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煞是可怜,“难道你真的对她有情,都不愿为孩子讨个公道。” “我当然会为孩子讨个公道。”萧景铭安抚着她,“过些日子我就派人送她离开萧府,你别忘了还要跟我一起去徽州,这路途遥远,你若哭坏了身子还怎么出发。” 叶兰慧一听他答应把白菁月送走了,眼底闪过一抹喜意,曲身倚到了他怀里:“好。” 萧景铭缓缓的拍着她背,脸上的神情温情褪去,转而是深算:“入夜了让彩篱她们陪着你去岳父书房。” “父亲若是不听我劝该怎么办?” “只要你劝了,岳父心中必定会有衡量。”萧景铭眯了眯眼,叶国公府里这么热闹,竟然还有榕城宋氏的人来此道贺,这么多年都不曾走动,忽然间亲自前来建安城是不是也和皇储争夺的事有关,毕竟那宋氏算起来也是皇族中人。 97.097.螳螂捕蝉 入夜后叶府中依旧热闹,叶国公所在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从窗户上显露着几抹人影。 叶兰慧带着两个丫鬟走到了昱泽轩的门口,她转身看她们,“彩篱,你们留在这儿等我。” 两个丫鬟留在了昱泽轩的门口,叶兰慧那儿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站在彩篱旁的另外一个丫鬟兰茹轻声问彩篱:“我肚子有些疼。” 彩篱朝着书房那儿看了眼:“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闹肚子了。” “我也不知道。”兰茹按了按腹部,“可能是白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风一吹就难受。” 彩篱见她是真的不舒服:“要不我陪你过去吧,夫人应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你告诉我茅房在哪儿就行。”兰茹捂了捂肚子神情里有些窘促,“哪能我们两个人都不在,万一等下夫人要找人。” 彩篱想了想给她指路:“也行,你朝这儿过去,过了那门右拐,直走就能看到了。” “我去去就来。”兰茹赶忙朝着彩篱给她指点的方向走去,过了门之后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兰茹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朝着左侧走廊过去,没一会儿前面传来说话声,她微低了低头侧身经过两个丫鬟身旁,几步后被喊了下来:“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 兰茹停住脚步转过身,头还低着,声音很轻:“夫人让我去送些东西。” “看你不像是府上的丫鬟,哪位夫人。”两个丫鬟看她的打扮就知晓不是叶国公府里侍奉的,这儿又不是外院客房那儿能时不时看到别的丫鬟,这里可是内院。 “是大姑奶奶。”兰茹捏着拳头稳声,“大姑奶奶让我送些东西过去。” 两个丫鬟看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催促:“那你快去吧,前头路黑没有灯,你走的小心些。” “哎。”兰茹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也不敢走的太快,直到确定了背后没人才在走廊间的一道门内拐入,抬头看不远处的昱泽轩,四下无人时,她伸手攀住墙直接翻身越了进去。 ...... 叶兰慧从书房里出来的很快,她几乎是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没呆足就出来了,出来时的神情还不太好,看到门口只有彩篱一个人:“兰茹呢?” “她说肚子疼,去了有一会儿了。”彩篱也觉得奇怪,她给指的路离这儿并不远,该不是迷路了吧,这么久还没回来。 “府里人多,别让她随处乱走。”叶兰慧越想心里越有些烦,“去把她找来。” 彩篱朝着刚刚给兰茹指路的地方快步过去找人,叶兰慧站在昱泽轩的门口,脑海里回荡的是父亲说的话:“叶家自祖辈以来都不曾参合这些拥党之事,你一个年轻妇道人家怎么成天想着这些事,萧家有那心思,你这做妻子的也该好好劝劝景铭,什么事该想,什么事不该想。” 什么事是该想的,什么事又是不该想的,叶兰慧对这一行过来并没有抱很大的期望,她清楚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有多少,别说是听她劝了,刚刚她进去连劝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父亲给赶了出来。 前面有声音,叶兰慧抬头看去,和朝着这儿走过来的叶兰嫣打了个正着,她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手里拎着食盒,也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叶兰嫣见她身旁一个丫鬟都没跟着:“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二姐不也还没休息。”叶兰慧敛去神色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这么晚了还来看父亲。” “来看父亲也不必孤身一人,你的丫鬟呢。”当了这多年的姐妹叶兰嫣极少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在外,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两个侍奉的人,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入夜有些凉。”叶兰慧笑了笑,“去替我取衣服了。” “是么。”叶兰嫣吩咐宝珠,“刚出了小月子可别着凉了,这么等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宝珠,送四姑娘回去。” 叶兰嫣说罢刚走进去,背后传来了叶兰慧压低的声音:“我没了孩子你称心如意了。” 第122节 叶兰嫣失笑,折身看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称心如意了?” “不是么。”叶兰慧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我嫁给他这件事,如今我没了孩子你难道不高兴?” “出嫁前你琢磨着这件事,出嫁后你琢磨的还是这件事。”叶兰嫣定定的看着她,“你琢磨错对象了,你有孩子我不会不高兴,你没了孩子我也不会高兴,你与其有空猜想我是不是称心如意不如想想你这孩子是怎么没的。” 叶兰嫣的话踩到了叶兰慧的痛处,她不由的抬手去抚腹部,一个多月前那里还微微隆起有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存在,可如今这孩子却没机会来这世上看一眼。 “你就是见不得我嫁给他。”叶兰慧心里很清楚孩子为什么会没有,可转到了叶兰嫣这儿,她却还有着满腔的怨,“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可你心里就是见不得,我过得不好你就称心如意。” “谁害你没了孩子你就去找谁,到我这儿泄什么愤。”叶兰嫣神色淡了下来,“怎么,你当初想方设法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么,如今连一个妾室都搞不定了?黔驴技穷还能上我这儿埋怨撒野,你是不是傻。” 叶兰嫣的字字句句都戳痛了她,可说到妾室,叶兰慧最要埋怨的却还是她:“要不是你要对付白菁月,她怎么会进萧府。” “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叶兰嫣朝着她走近,靠在她耳畔轻轻道,“我看你是真的傻,我对付她那是我的事,她进不进萧府却是你相公的事,萧景铭给你烧了一锅子的迷魂汤你喝的愉快,我又怎么好意思打翻你的汤,让你没梦可做呢。” 叶兰慧身子一抖,见她终于承认了,神情里一抹难以置信:“你!” “我想来心眼小爱记仇,又没什么耐心。”叶兰嫣离开她的耳畔声音渐冷,“你既然都知道,往后就小心着点。” 叶兰慧煞白了脸色,叶兰嫣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书房前的台阶下,左等右等的彩篱姗姗来迟,却只有她一个人并不见兰茹的去想,六月天入夜的风本该徐徐送暖,可叶兰慧站在那儿却觉得冷。 ...... 直到半夜叶兰慧都不见兰茹回来,派人出去找时偌大的一个活人却似是人间蒸发,哪儿都找不到人。 第二天就是叶家的大日子,谁会大张旗鼓的替她去找一个丫鬟,去个茅房其中都还不经过池塘的,又怎么会凭空消失。 叶兰慧想不明白的萧景铭却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晚上派出去的三个人就回来了一个,其余的那个连同兰茹一样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叶国公府内,而那个有幸回来所禀报的消息同样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忌惮,宋家此行果然不是只为了参加婚宴这么简单。 而此时的叶国公府的后院内,柴房中五花大绑的扔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醒了后发现躺在一旁的另外一个,赶紧用肩膀顶了顶她想把她叫醒,忽然的,她们的背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那醒着的丫鬟转过头去看,她们两个背后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正神情森冷的看着她们。 柴房内点着昏暗的油灯,叶兰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还没醒的那个丫鬟正是叶兰慧寻找的兰茹,而另外一个醒着的是冬青在安排宋家人那院子后头的地方打晕抓回来的。 “书房,客房,还有一个呢。”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她,“还有一个是派去了客房还是书房,你们的大少爷吩咐你们做什么。” 丫鬟心中很快镇定下来,脸上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迷茫:“这是哪里。” “你招了这里就是活命的地方,你要还装糊涂,你就只能死着出那个门。”叶兰嫣没耐性听她装傻充愣,“说吧,萧景铭派你们过来打听什么消息。” 丫鬟抿嘴,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思量叶兰嫣说的话,半响她神色一凛,张口正要动作,一旁的冬青即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后颈重重敲了一下,丫鬟朝前吐了一口血,那血堆里还包裹着一个小囊块,里面藏有致命毒药,一旦咬破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你又有两个选择。”叶兰嫣让冬青把还有一个丫鬟弄醒,“你可以选去刑部的审讯室里呆上十天半月,也可以选死的痛快些。” 丫鬟的身子一抖,叶兰嫣留下冬青审问她们,起身走出柴房,宋珏就在外面等她,一旁的李刑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煲仔汤的香气已经从食盒里冒出来扑鼻而来,宋珏牵过她:“你大哥还在前院跪拜,你要不要去看看。” 宝珠从李刑手里接过了食盒,叶兰嫣被那香气勾了些食欲:“不如先喝汤吧。” 宋珏笑着点头,朝李刑示意了一眼,牵着她出了后院:“这里的事交给李刑。” “漏的那个如今应该早就把听到的回禀过去了。”叶兰嫣就知道萧景铭提前一天陪兰慧过来没安好心,两位舅舅从榕城过来,萧景铭一定好奇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想听听宋家的打算么,眼下这么多皇子,不是二皇子就是三皇子,再不行后头还有五个,选谁不是选呢。 98.098.黄雀在后 皇上病重,太子被废,新太子册封之事皇上提都没有提起,太子什么想法用猜的都能略知一二,而其余那些皇子们的也皆是蠢蠢欲动。 朝中大臣跪也跪了,求了求了,看到哪位皇子支持哪位皇子的事儿从暗地里都搬到了台面上,这时候建安城里知情的人心惶惶,不知情的也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而就此时叶国公儿子娶亲这样的日子就显现出了一种十分迥异的情形。 叶国公府的帖子照发,来的人却比发出去的帖子还多,六月十二这天叶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说是来恭贺叶府大喜,其实就是借着机会来打探一下各路口风,除了在朝堂上大伙儿能集聚一堂,近些日子以来能这么名正言顺不被冠上结党营私称号的也就是叶国公府嫡长子的娶亲喜宴了。 也不只是叶家,苏阁老嫁孙女,苏府那儿人也不少。 一早迎亲的队伍出发后叶家前院这儿几个园子里就呈现了五人一堆十人一群的画面,叶兰嫣从随园经过,望进去几间亭子内都是前来参加婚宴的朝中官员,这儿多是小辈,和父亲资历相仿的则是聚在偏厅内。 宝珠从内院匆匆过来,找到了叶兰嫣低头说了几句话,叶兰嫣眉宇一动:“招了?” “招了。”宝珠点点头,“冬青问您人如何处置。” 叶兰嫣看到不远处和几个同僚说笑前来的萧景铭,神情从容:“处理一个,把那个叫兰茹的打晕扔到书房后去。” “是。”宝珠听命回内院,叶兰嫣站在那儿迎上了特地朝着她走过来的萧景铭,而那几个同僚已经朝随园走去。 “藤王妃好兴致。”萧景铭打量着她的装束,神情里透出了一抹志趣,“看来你过的不错。” “托你的福。”叶兰嫣呵呵笑着,“自然过得不错。” “藤王爷疼惜王妃,成亲之后几日就带着你一路南下,到了明州又去徽州,还带你去了榕城。”萧景铭说着微顿了顿,“你入宫的时候可拜见了罗太妃。” 叶兰嫣不语,静看着他继续往下说,萧景铭视线朝随园那儿略了眼,语气清淡:“罗太妃养育藤王爷二十几年,她是最清楚藤王爷身世的人,王妃有空应该多进宫去看看她,说不定会有收获。” 藤王爷还能有什么身世,先帝的遗腹子,当今皇上的弟弟,而从萧景铭口中吐露出来时这件事就莫名的添了一层神秘,好像藤王爷的身世是什么辛秘一般。 叶兰嫣笑了:“有官不好好当,像个妇道人家钻研别人的内里之事可不是萧家大少爷的作风,你手底下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参领大人还有这等嗜好,不知作何感想。” 萧景铭面色一沉:“和我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死在徽州你一定很失望吧。”叶兰嫣冷哼,“既然如此就收起你这幅假惺惺的温文儒雅,别恶心了我。” “太子被废,皇上命不久矣,这天下就要乱了。”萧景铭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她逐露玩味,“只要你好好呆着,我保你性命无忧。” “乱不乱这宫里还有七位皇子,你操什么心。”叶兰嫣转身之际想起了什么,嫣笑着提醒,“对了,出言不逊可不应该,别忘了你还得称我一声二姐,四妹夫。” 萧景铭眼眸猛然一缩,看着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样子,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出嫁当日十里红妆的情形,昨日誓言今日成灰说的不就是他们。 ...... 客房这儿彩篱终于在昱泽轩外找到了兰茹,整个人显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被带回客房后问话得知,她昨晚是迷路了,问了两个丫鬟后走入了一条无灯的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就被人给打晕了一直昏迷到早上才醒来。 第123节 对于这样的说法叶兰慧起初是不信的,可听兰茹说是问了路后才走岔了,叶兰慧不禁想起在门口遇到叶兰嫣的情形,怎么就这么凑巧她等人的时候她就来了,叶兰慧如此转念一想就总结出了兰茹失踪一晚上的原因,是叶兰嫣从中作梗派人打晕了她。 至于打晕的缘由,不就是为了让她难堪么。 彩篱带着‘受惊不小’的兰茹出了客房,此时快中午的时辰,叶兰慧带着彩雀去往前院,这儿满是客人,没等她找上叶兰嫣就遇到了和沈夫人一同出现的沈绣绣。 女大十八变,十四五岁的沈绣绣已经出落亭亭,和她一般年纪的叶兰仪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昌平侯府来说似乎并不急于给这个宝贝疙瘩定亲事,尽管上门说亲的人都快要踏破门槛。 沈绣绣的样貌自小出众,明丽动人,深得长辈们的喜爱,俏皮可爱,说起来沈绣绣身上还有着和叶兰嫣相似的地方,都不是贤淑婉约的脾气,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脾气么,也是那般。 今天沈夫人带着她来参加叶国公府的喜宴,沈绣绣一身绒红绣金的衣服格外惹人眼球,可叶兰慧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这一身不菲的衣裳而是绕于衣领的那一圈雪白绒毛。 那像是什么绕在衣领上,第一眼觉得好看,第二眼觉得熟悉,第三眼,叶兰慧莫名的有些发寒。 “兰慧姐姐。”沈绣绣离开沈夫人身旁朝着她走来,笑的关切,“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走的近了叶兰慧看得更清楚,和领子连接起来的白绒就是皮毛,那一端应该是尾巴,蓬茸茸的光是看着就觉得舒服,而另一端么,叶兰慧轻咳了声:“绣绣,你养的那只小宠呢?” “哪只小宠?” “上回来叶家时见你捧着的那只白色的松鼠。” 沈绣绣恍然:“你是说它啊。”随即指了指自己的领口,笑眯眯的看着叶兰慧,“在这儿啊,我让人把它的皮毛剥下来做成了领子,是不是很好看。” 随着沈绣绣的动作,被藏在另一头领子底下的小细爪露了出来,叶兰慧的脸色登时有些讪,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皮毛也不是没穿过,可这是自己养的小宠,完全是两码事。 “畜生就是畜生,不太听话,总是想着要逃走。”沈绣绣伸手轻轻拨弄着垂下来的蓬茸尾巴,抬头看叶兰慧似笑非笑,“兰慧姐姐你说是不是,不听话的就直接杀了得了,现在这样还有点利用价值。” 叶兰慧呵呵笑了声:“你不是挺喜欢它的。” “喜欢啊。”沈绣绣唉了声,“所以我让大哥帮我再找一只听话点的,说起来还是兰嫣姐姐那一只听话,可惜了。” 叶兰慧视线再度从她的衣领上略过,看着她满脸遗憾的样子,心底里越发透出了那抹怪异,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姑娘,心肠到底有多狠辣。 “兰慧姐姐,我听说萧大哥纳了白家三小姐为妾。”正当她失神之际,沈绣绣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叶兰慧面露尴尬,“你怎么知道?” “就是外头没传出来罢了,许多人都知道。”沈绣绣压低了声音,随即又安抚似的笑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也不是太多人知晓,我也是听萧夫人和我娘说起来的。” 本来就是家中不予外传的事,就算是别人从哪里听说了也不该是由家中主母往外说的,叶兰慧的脸色有些绷不住:“是么。” “不过兰慧姐姐,你也太好说话了,就这样允许萧大哥这么做,你们可才刚成亲呢,再说她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进萧家的门,她的心眼还这么多。”沈绣绣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小产的事是不是和她有关。” 叶兰慧强撑出笑意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玩笑:“还没出嫁呢你,胡思乱想的,没这回事。” 沈绣绣瘪了瘪嘴显然是不信她的说法,叶兰慧却不太想和她呆在一起:“我去看看母亲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莲园那儿几家小姐都在,我让人带你过去。” “你去忙吧。”沈绣绣没有继续缠着她,跟着丫鬟朝莲园走去,叶兰慧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这时再没了要去找叶兰嫣的情绪,她很快要跟着景铭去徽州,他答应她送走白菁月,这件事决不能再出纰漏! —————————————————————— 黄昏时迎亲的花轿回来了,前院大门口十分热闹,叶兰嫣推着轮椅站在屋檐下,从这儿正好能看到新郎新娘进来。 有些画面是一样的,大哥娶亲,娶的还是苏家的嫡长孙女,用不了多久大哥就会有一对十分可爱的儿子。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被握住,叶兰嫣低下头去,宋珏正看着新人进来,她随即反握住他,抬起头笑着看大哥拉着红绸牵着大嫂进屋拜堂。 有一群闹腾的孩子在,叶兰嫣去玉晖园看的时候门口那儿已经聚了好些人,屋子内喜娘说一句外头她们就笑,闹的里面的新娘子满脸羞红,叶兰嫣在后头拍了一下林琦的肩膀,后者扭头过来看她,笑嘻嘻道:“二表姐。” “前面大哥要敬酒了你就不去看看?”叶兰嫣笑着提醒他,“子闻已经在前头了。” 林琦一拍脑袋懊恼的很:“表哥不等我。”说罢急忙忙跑去了前院。 屋内新娘子吃完了饺子坐了床之后就该让她自己休息洗漱,门口的人散了,叶兰嫣询问守在外头的丫鬟:“厨房那儿可替夫人准备吃的了?” 丫鬟点点头:“大少爷和大夫人都吩咐了,过会儿李妈妈就送来。” “那就好。”叶兰嫣转身离开玉晖园正要回去前院看看时,经过大姐姐的兰香苑,在花坛附近的槐树下远远的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99.099.认祖归宗(上) 槐树下的两个人叶兰嫣都认识,其中还有很熟悉的,可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却不一样了,尤其是男子的手还扶着女子,就差倒在他怀里相拥,从叶兰嫣的角度看过去别提多亲昵了。 槐树下是必经之路,叶兰嫣从兰香苑绕过来就是想要快点到前院才选了捷径,她要不从这儿过就得往回走。 只是没等她做出别的反应,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了,而当他们看到叶兰嫣后迅速分开的反应又将这氛围添了一抹怪异,沈绣绣有些慌张的低头拉了拉裙摆,抬头看了一眼萧景铭又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叶兰嫣:“兰嫣姐姐,你别误会。” 叶兰嫣瞥了一眼他们分开的距离,觉得好笑:“我能误会什么。” 萧景铭微凝沉着脸,对于叶兰嫣的出现倍感意外,沈绣绣却是越发的紧张,听到叶兰嫣这么说后忙解释:“不,不是的,是我在这儿不小心崴了脚,萧大哥经过时看到就把我扶起来了。” 外出不带丫鬟的,必有因。 叶兰嫣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她上辈子还真没少干那些事,遣走丫鬟和人单独见面,这会儿的功夫不用她找,在这槐树附近的地方肯定还有把风的人。 看到叶兰嫣沉默不语,沈绣绣眼底闪烁着神情,捏着裙子的手伸到了后面,忽然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痛楚,身子随即歪倒了下去靠在槐树上,萧景铭很快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叶兰嫣的视线下,沈绣绣神情痛苦的捂着脚踝,逼真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兰嫣姐姐,能不能麻烦你找人背我出去,我恐怕走不了了。”沈绣绣靠在槐树上恳求叶兰嫣,一旁的萧景铭松开了手,沉声,“我替你去叫人。” “萧大哥你别去。”沈绣绣急忙喊住他,他要是出去叫人就更说不清了,“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等会我的丫鬟就会来找我。” 萧景铭的眉头都快锁成团了,叶兰嫣看够了好戏才缓缓开口:“宝珠,扶沈姑娘起来。” 叶兰嫣身后的宝珠走上前扶起沈绣绣,沈绣绣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宝珠身上,就似是这条腿废了一般难以支撑,就是要靠着别人扶着才行,又似是为了向叶兰嫣印证什么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不过是意外,并没别的意思。 “能走么。”叶兰嫣询问沈绣绣,“看样子伤的挺严重的,要不让人来背你出去。” “不用了。”沈绣绣牵扯着一抹笑意,“这样可以走。” 叶兰嫣示意宝珠扶着她过去,经过萧景铭身旁时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崴脚这样的戏码演过一回就够了,再来一次看的人都觉得乏味。 第124节 ...... 送了沈绣绣出小径,果不其然在那儿看到了她的丫鬟,见叶兰嫣一同出来时候那丫鬟脸上明显有诧异,随后赶忙扶住了沈绣绣关切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沈绣绣摇摇头,转身看叶兰嫣,神情里有抱歉,“兰嫣姐姐,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叶兰嫣呵呵笑着,“我也是凑巧经过,不然也帮不到你,府里黑漆漆的,也怪那槐树长的不是位置,绣绣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叶府还害了你崴脚,我才过意不去呢。” 沈绣绣抓着丫鬟的手一紧,神情闪烁:“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好的长在路边也没碍着谁走路,莫名冠上了个不长眼的称号也是委屈了那棵槐树,叶兰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是赶紧请个大夫看看吧,伤的重了可不好。” “多谢兰嫣姐姐关心。”沈绣绣微低了低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很快朝着前院那儿过去,叶兰嫣站在那儿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还真是一场意想不到的好戏。 —————————————————————— 回到前院后叶兰嫣并没有遇到叶兰慧,临睡前宝珠前来回禀,本来要留宿的四姑娘和姑爷刚刚离开回萧府去了,叶兰嫣拿着瓷瓶的手一顿:“那沈家姑娘呢。” “沈夫人带着沈姑娘早早回去了。” 叶兰嫣从瓷瓶子里倒出丸子放在面前的小槽内研磨成粉,再将粉末倒入一旁的瓮内吩咐宝珠拿过去加药炖煮,门口传来动静,宋珏回来了。 前面闹哄哄的还在劝酒,谁都不肯放叶子迁回去,宋珏也被不少官员敬了酒,半夏扶着他靠下,叶兰嫣看他红着脸有些好笑:“可敬大哥酒了?” “挤不进去。”宋珏这身板还真是挤不过那些拥着灌酒的,他只在最初大舅子过来敬酒的时候喝了一杯,“你大哥估摸最后得被抬回去,岳父都喝了不少。” “爹的酒量好着呢。”叶兰嫣帮他脱下外套笑道,“爹和四叔的酒量最好,三叔次一些,酒量最不行的就是二叔,你别看他块肉大,听爹说当年二叔成亲的时候,敬酒的才上来几个他就倒了。” 岳父酒量如何宋珏在回门那日见识过了,听叶兰嫣提起四叔,宋珏拉她坐下:“怎么没见过你那四叔。” “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呢。”她还以为大哥成亲的时候四叔好歹会回来,结果还是一样,寄了几箱东西回来当做贺礼,人还是没出现,“我还小的时候四叔就喜欢往外跑,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想给他说一门亲事,结果他一去不复回,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兰嫣算了算时间:“我十岁那年四叔离家,这都七年了,这些年来每个月他都会给祖母寄信报平安,但是每次送出来的地方都不一样,等祖母派人过去早就已经没人影了。” 中了应试有官不当,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闻四叔有娶妻生子的消息,七年的时间从他送来的那些信上看,四叔是把这大江南北都给走遍了。 宋珏笑了:“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人人羡煞。” “他要是修道成仙那才人人羡煞。”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药端给他喝,语气沉了沉,“我倒是希望他真的见多识广。”这样他的腿才多一分好起来的希望。 宋珏知道她想什么,也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以前是病弱站不起来,后来是因为常年服药的关系影响到了双腿,是药三分毒,只是影响了腿还算是幸运的。 “明日入宫一趟。”宋珏喝了药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你去见一见芸娘。” “好。” ...... 第二天一早叶兰嫣见过新嫂子后跟着宋珏回了藤王府,随后换上宫服入宫,宋珏去了乾清宫见皇上,叶兰嫣则是先去了皇后那儿,随后才借着别的名义前去西宫。 如今宫里人心都是乱的,适才叶兰嫣拜见皇后,皇后娘娘整个神容都很憔悴,那是再厚的妆都遮不住的,太子被废,眼下还被催促着要离开太子府前去淳安,封了个可有可无的郡王对皇后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宫里人心乱了,西宫这儿就更没人会在意,只塞了一些银子叶兰嫣就很顺利的从大门进去了,芸娘所在的这冷宫中没几个人关着了,叶兰嫣走进那小院,芸娘正好在院子里晾晒,见到是她十分的惊讶,随后下意识的朝着叶兰嫣身旁看去,神情有些失望。 “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把昆儿带回来。”叶兰嫣见她一切安好放心了许多,“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母子团聚了。” 芸娘听着很高兴,随后愣了愣,请了叶兰嫣进屋拿出纸笔忙写下一行字,叶兰嫣看后摇头:“不是,他很乖,学什么都很快,私塾里的先生直夸他聪明。” 芸娘随后又写下一行字问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回来,叶兰嫣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要带昆儿离开时和你说过的话。” 芸娘点点头,她自然记得,当时叶兰嫣说过的所有话她都记得,也考虑的很清楚。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皇上病重,太子被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眼下宫里宫外都乱,几位皇子早已经开始暗中招揽。” 芸娘握着笔的手一抖,来福时常会告诉她一些如今宫中的事,看着平静实则暗潮纷涌,宫外更是不太平,皇上的身子不好了,这幅样子还要废太子,朝堂上也是乱糟糟的。 “皇后和德妃家世雄厚,即便是太子被废也不是既定的结果;贤妃自从入宫以来就深受皇上宠爱,三皇子有望;何昭仪家世不错,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人支持,还有那五皇子和六皇子。”叶兰嫣顿了顿,“四妃之中淑妃娘娘的家世和德妃奇虎相当,当初若是淑妃有子,如今这太子指不定是谁当。” 芸娘的神情伴随着叶兰嫣的话有所变化,她听懂了她的意思,淑妃需要一个皇子,而这个皇子不能有母族年纪也不能太长,要仰仗淑妃和王家才能在朝堂立足的,今后才能给淑妃和王家带来惠利。 从儿子出生开始芸娘就想过他的以后,她可以碌碌无为这一生却不能眼见着这个孩子过和她一样的日子,叶兰嫣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哪个做母亲的不望子成龙呢。 芸娘沉吟提笔:那我该怎么做。 100.100.认祖归宗(中) 六月二十一这天,阴雨绵绵,空气里泛着一股阴雨天的泥腥味,皇上接连两日昏迷吓坏了诸多人,傍晚时雨还没停,乾清宫外淑妃带着个宫女前来,宫中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门口守着的太监进去禀报,过了许久才出来,领着淑妃进去,从宫女手里接过了食盒,把宫女留在了外头。 雨还没停,连着乾清宫殿内都有着一股湿湿的气,内殿中放着几个烤水的炭盆,淑妃进去时里面侍奉的太监正在给皇上的身后加垫子,让他的身子能稍微起来写。 淑妃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清羹到床沿坐下,抬手替皇上掖了掖被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皇上面前:“陛下,这是您爱吃的露凝羹。” 半阖的眼眸张了张,随后皇上张开嘴抿了半勺羹汤下去,吃了几勺之后就撇过脸去不要了,淑妃也不多劝,放下碗在旁边,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陛下,是不是想睡了。” “外头还在下雨?”皇上抬头看向关着的窗,淑妃起身替他打开,一股清风入屋吹散了浓浓的药味,淑妃转过身看他笑道,“陛下,园子里的荷花开了。” 皇上抬手示意她过来,淑妃重新坐回床边拉住他的手,缓缓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往后你怎么办。” “如今怎么办往后还是怎么办。”淑妃说的随意,看起来也没多考虑往后,皇上眯了眯眼好像在回忆什么,“她们都有孩子傍身,是朕对不住你。” 淑妃并不是生来就不能生育,她曾也有过孩子,按着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她命不好,二十来年前宫中闹疫病,她刚刚怀有身孕,当时前皇后病了,太后娘娘那儿无人侍疾,她这个做淑妃的接连几日在太后跟前侍疾,跟着她也病倒了。 自己的命保下了,孩子却没了,连带着身子也给折损了,当时其实她可以不用去侍疾,但却也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 “臣妾早忘了。”淑妃语气淡淡的,低下头去说得十分随意,“皇上若是真的心疼臣妾,不如记一个孩子到臣妾名下来,让臣妾百年之后也好有人给口祭饭。” 第125节 淑妃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传来皇上的声音:“你想过继谁。” 淑妃一愣,随即笑着替他把手放回到被子下:“臣妾只是开玩笑,眼下哪有合适的孩子。”自己母妃都还好好活着的,身份也不算太低,哪能过继孩子给她,在这宫中只有死了孩子的妃子,没有没生母的皇子。 皇上看了她许久没说话,淑妃替他按摩了一会儿身子,见他渐露了困意,低声在他耳畔道:“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妾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您。” 低低的一声嗯从皇上口中传出,淑妃起身走出内殿,理了理衣服出了乾清宫,外面还在下雨,天色昏沉沉的暗看着很不舒服,淑妃抬了抬头看屋檐外的天,山雨欲来风满楼,要变天了。 ...... 淑妃走后没多久乾清宫内殿中小眯了一会儿的皇上醒了,召了心腹太监进来,昏沉沉的屋子内,皇上回忆着自己这一生的子女:“十一皇子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十一皇子如今才五岁。”桂公公在他身旁跪下道,“十一皇子的生母是贺家的嫡次女。” “贺家。”皇上想了想摇头,“贺家不合适。” “陛下您想找什么。” “王家这些年算是尽心尽责,淑妃她。”说着忽然皇上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桂公公赶忙给他拍背,持续了许久后才停息下来,喝了半杯温水后皇上靠在那儿休息,缓缓道,“一个人孤苦伶仃,记一个孩子到她那儿。” “诸位皇子似乎都不大合适。”桂公公想了想,眼下这宫里还真没一个妃子肯把自己儿子送出来给淑妃过继的。 “这宗族之内呢。” 桂公公又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宗族之内这样的孩子年纪也都大了。”本来这皇家是枝繁叶茂的,可自打皇帝登基,弟兄们杀的就剩下个先帝遗腹子了,现在哪儿有合适的宗族之内的孩子。 “都没了么。”皇上神情里流露出一抹遗憾,说他狠辣,那也都是对儿子,后宫这些女人尤其是陪他这么多年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桂公公给他舒着背想着,忽然这手一顿,皇上张了张眼看他,桂公公也担心自己是记错了:“这西宫里好像还有一位。” “西宫?”皇上对那地方是完全没有印象了,“西宫里有谁。” “皇上您可还记得十年前入宫的那个越婕妤,当时陛下就是喜欢听她唱歌。”桂公公这么一回忆皇上记起来了,有这么个妃子在。 “她人呢。” 桂公公看了看他的脸色说的小心翼翼:“七年前越婕妤犯了错被打入冷宫,当时她似乎是已经怀有身孕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皇上摆手让桂公公让开,平躺下后看着床帏的对侧:“你去查查。” —————————————————————— 是夜,雨还没停,西宫中那小院内泛出来昏暗的灯火,屋内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菜,宋昆从凳子上下来跑到旁边替芸娘端了碗过来,见娘亲又去端菜,张嘴显得很惊讶:“娘,今天怎么这么多菜,我生辰还没到呢。” 芸娘放下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坐下,给他夹了菜让他赶紧吃,吃的饱才能长得高。 “我很快就会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亲。”宋昆拍了拍胸脯低头吃饭,芸娘看着他,眼底渐闪烁了眼泪,随后她赶紧抹去,抬手替他夹着他最喜欢的菜,告诉他之前吩咐过他的事。 “娘,您说我有机会见到父皇么。”宋昆对娘亲吩咐自己的事情早就记的滚瓜烂熟,他在宫外呆了两年,许多事也从懵懂无知渐渐到知晓,他知道父皇病了。 芸娘点点头,示意他多吃一点,宋昆即刻展开了笑靥,听话的大口吃饭,芸娘忽然起身走到了床边,从那柜子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芸娘招手让宋昆过去,笑着把玉佩替他挂在脖子上,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个,这是越家的传家宝。 “那外祖父家在哪儿?”宋昆捏了捏这玉佩好奇道。 芸娘眼底闪过一抹黯然,越家不在了,在她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年父亲病倒,继母带着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卷着家产离开了越家,半年后父亲病逝,如今那越家就只剩下了一座荒宅吧。 “娘。”宋昆喊了她一声,芸娘抚了抚他的头,只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玉佩,决不能丢了。 宋珏小心的把他藏到了衣襟内,正此时院子外传来了响动声,芸娘抬了抬头,桂公公带着几个人走进屋内,看到坐在床边的母子俩,十分恭敬的请她:“还请越婕妤跟老奴走一趟。” ...... 要在这宫里头查两个活人还不容易么,桂公公很快查到了芸娘和宋昆,亲自前来把他们带到了乾清宫,拜见皇上之前,还让他们换了一身衣服。 宫里的许多事不是不知道,而是许多人都在装聋作哑扮瞎子,皇后这个掌管六宫的人能不知晓西宫里还活着个皇子么,贤妃从这孩子一出生就知道他的存在,可就是无人告诉皇上也无人处理这件事。 皇后是在深夜被召到了乾清宫,看到跪在那儿的芸娘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同样的她也认不出站在那儿的昆儿是谁。 皇上并不是找她来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有个儿子在冷宫中却无人告知,也不是来责问她这做皇后的是如何管理的后宫事务,他是通知她要把这孩子写入宗谱后记到淑妃名下。 “皇上,这孩子来历不明。”皇后话音未落耳畔传来的就是代替皇上说话的齐王爷的声音,“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皇嗣遗落西宫竟是无人知晓,谁敢如此轻视帝皇血脉,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多年连这种事都不知晓,可谓是失职。” 皇后脸色一白,先前不提,等到她反对了再来用追责压她,可真是谋划的好。 眼下她只是个宜郡王的母妃,可凭什么呢! 皇后心思一转,看了眼芸娘,再看站在那儿只有六七岁年纪的昆儿,语气诚挚:“皇上,这孩子的来历臣妾的确不知,当初越婕妤被打入冷宫那段日子臣妾病着,大小事务暂由贤妃和德妃打理,这越婕妤的事也是贤妃督办的,至于这孩子的事,这么多年都没知晓的确是臣妾的疏忽,只不过宗谱之事是大事,臣妾并不是质疑这孩子的身份,而是觉得理当查清楚最好,也得给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 宫妇之争齐王爷不感兴趣,他走回内殿问询皇上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桂公公从内殿出来吩咐外头的太监:“去把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请来。” 芸娘听着就知道事情要闹大了,也不知道是顺了谁的心意,宫中那几位之间的斗争她过去可是深有体会,芸娘不由的抬起头看向皇后那儿,那侧脸看去,嘴角还噙着怪笑。 101.101.认祖归宗(下) 凭空冒出来一个皇子,还是七八年前犯了事被打入冷宫的越婕妤所生,贤妃在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愣的有些缓不过劲来,这孩子两年前不是已经死了么,她派过去的人亲自来禀报,她自己亲自去的西宫,亲眼看着越婕妤又哭又喊,怎么忽然间又出现在了乾清宫。 等贤妃到了乾清宫后一看她就明白了过来,两年前自己是被蒙了,这越婕妤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弄个假的事情来糊弄她。 可不等贤妃发怒,齐王爷一顶“隐瞒事实,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盖下来打的贤妃顿时有些失措,一旁的德妃是事不关己的神情,皇后更是看好戏的模样。 当年的越婕妤被打入冷宫的事虽然是贤妃一手操作,可也离不开皇后的放任,如今要算总账了皇后却撇干净的比谁都快,贤妃很快冷静了下来,跪在了内殿外朝这里面哭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并不知道越婕妤怀有身孕的事,当时罪责下来的时候她可半点没有身孕的迹象,这宫中记司也没有在录。” “当时越婕妤月事已迟三日,越婕妤贴身伺候的宫女已前去禀告,可迟迟未等太医前来诊脉,之后就出了下毒之事。”桂公公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年的事,“皇后病着,贤妃和德妃暂理宫中事务,越婕妤下毒一事由贤妃所查,查明后定罪,打入冷宫,两个月后皇上再召越婕妤,她已不能开口说话。” 要不是桂公公回忆,贤妃还真记不太起来当年是怎么把越婕妤给弄去冷宫的,皇后当初放任不管德妃又袖手旁观,才让贤妃把当年的事处置的如此肆意,去掉一个受宠的妃子是所有后宫女子都乐见的,可牵扯到子嗣却没这么痛快了,尤其是个皇子。 “记司之事当时并不是臣妾所负责的。”贤妃立马将自己从那罪责中拉出来,一旁德妃抬了抬眉没有说话,不是贤妃负责的也不是她负责的,这事儿还是皇后底下的人在办。 皇后也不吱声,她可是病着呢,大小事务都交出去了,就算是她底下的人负责也得是德妃和贤妃督办,要论罪就大家牵着一块儿走。 第126节 齐王爷又派人把专门记宫中妃子侍寝和月事的公公请了过来,每月皇上去了哪个妃子那儿,妃子的月事何时来何时走的,记载的东西一翻就要翻到七八年前越婕妤侍寝有身孕的那一月,可翻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记载越婕妤月事来迟的内容。 齐王爷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那两个公公拉下去各打了二十个板子,奄奄一息时终于从其中一个的口中得知,当时越婕妤的确派了宫女前去,可当时他们是得了吩咐不将此记录上去,一指认得知,授意他们这么做的人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听闻审问的结果是这样,贤妃大呼冤枉,她跪在内殿的门口哭的梨花带雨:“皇上,如今您是病着就有人这么欺负臣妾,七八年前的事儿,臣妾当时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病着才暂替她理了一阵子的事,可现在倒好,都怪罪到臣妾头上来了,难不成是臣妾指使人要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的么,臣妾难做啊。” 贤妃的心思德妃和皇后都懂,可不就是想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么,这是被打入冷宫了,要是当年让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如今良妃这位置上坐着的人就是芸娘。 齐王爷又进了内殿一趟,贤妃扶着门框哭的伤心,她现在可是把所有人都恨了个遍,究竟是谁在这时候要踩她一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说的贵重了那是个皇子,是皇上的血脉,说的直白些那几年要是死在冷宫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齐王爷出来了,带了几句话出来:“皇上不是要论贤妃娘娘的罪。” 贤妃愣了愣,哭泣声也停了下来,大费周章把人都叫来把事情翻出来不是为了论罪那是做什么。 齐王爷看着这三个如今宫中最为权势的妃子,神情严肃:“越婕妤有罪,皇子无罪,皇上有令,记九皇子入宗谱,交由淑妃娘娘抚养,一切事由交由礼部执行。” 皇后刚刚已经经历过一次,眼下她淡定很多,德妃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交给淑妃是什么意思:“齐王爷,这交由淑妃抚养是何意思?” 齐王爷淡淡的重复着刚刚内殿中皇上所说的话:“九皇子记养在淑妃膝下。” 德妃脸色一变,亏的控制的快,随即看了宋昆一眼:“那淑妃妹妹可真是有福了。” 贤妃却不能依,她受宠这么多年,在皇上面前是要什么说什么,听齐王爷这么传话后她是不信:“齐王爷,就算这孩子是越婕妤在西宫所生,那也不能证实是皇嗣无误。” “放肆!”齐王爷忽然高声呵斥,“越贵妃二月二十四被打入冷宫,十二月初足月生下九皇子,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 贤妃狠狠一震,随即转过弯来坐垮在了地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此时已经夜深,芸娘安安静静的跪在那儿,宋昆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他从来都不知道娘亲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见不到父亲的原因是什么,更不知晓西宫外的世界,他的娘亲这么善良怎么会下毒害人,还有这几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和善的娘娘,他一个都不喜欢。 齐王爷后头吩咐的话贤妃已经听不大进去了,要去禀报淑妃,要带九皇子和越婕妤下去,皇上还有什么吩咐,皇后娘娘要准备什么事。 贤妃只记得自己出了乾清宫后德妃在她耳畔说的话:“淑妃也有儿子了,看着皇上对她的多年情分,不知道这九皇子能得什么样的境遇,那孩子看起来挺聪明伶俐的。” —————————————————————— 没隔几天宫里就传出了九皇子记养到淑妃膝下的消息,至于这九皇子的来历,生母八年前因罪打入冷宫生下了他,如今查明证据不足是属冤枉,已经把人从西宫接回怡和宫和淑妃一起养育九皇子。 消息传出来之后建安城的百姓听了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宫里多一位皇子罢了,可朝中却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站了队的臣子,凭空多出一个皇子并不稀奇,这个皇子记到谁那儿才是重点,淑妃有子,王家岂不是也有了支持。 只是炸开锅都没办法,淑妃贤良名声在外,皇上记一个儿子给她有什么不对,等到将来新皇登基诸位皇子受封,淑妃也好有个仰仗和依靠,总不至于还要孤苦伶仃的在宫中做太妃过下半辈子,这都要阻止的话,岂不畜生? 闹闹腾腾的这几日叶兰嫣都没有出门,连宋珏都没入宫,夫妻俩就呆在藤王府里,叶兰嫣忙着和言墨书信来往,宋珏则是偶尔派人去一趟齐王府,其余的时间都是陪着叶兰嫣。 她看账他就在一旁看书,她替他钻研药书他就替她整理要送进宫给昆儿的书籍,有时候叶兰嫣乏了,靠在他怀里翻着翻着就眯上眼,醒来时两个人都躺在了卧榻上,叶家那儿父亲和大哥不来信,宫中又无人来扰,藤王府的安宁和府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日清早刘临湘命人送了一筐的春汛的对虾和螃蟹过来,快到中午时叶兰嫣到了厨房,厨娘严妈妈正在收拾这一筐的海货,叶兰嫣看到筐子旁的木桶里还养着一些蛏子,笑着问严妈妈:“严妈妈中午预备做些什么。” “这些蟹子新鲜,煲汤生炒蒸煮的都好。”去集市最多的都是河鲜,建安城这儿距离海边又远,这样新鲜的春汛海货价格贵,运输难,平日里集市上并不多见。 “这些还能放几日。”这么多府里是吃不完,叶兰嫣分出了一些差李祺送去齐府和傅府,严妈妈拨了拨桶子里的虾,“水养着还能活上两日。” “那好,留一些下来备着。”叶兰嫣点点头带着宝珠回主院,宋珏在书房内练字,外头夏冰回来,带回了一些徽州的消息。 ...... 午饭过后叶兰嫣拆了信,钱家折了一对翅膀后只能休养生息,可有些事情不能停,萧氏族内这会儿看着建安城乱着,要做什么准备都加紧着在进行,六月底七月初,萧景铭应该要准备南迁了。 “淑妃有子,德妃娘娘该急了。”叶兰嫣把信递给宋珏,上一世二皇子还是太子呢,在皇位争夺战中德妃还能泰然的举着正统的旗帜把自己儿子推上皇位,可眼下太子之位悬空,皇上又忽然给淑妃过继了个孩子,甭管皇上的出发点有没有涉及以后的继承问题,在别人看来总隐藏着这样的可能性。 宋珏放下信:“过两日宫中有宴,九皇子新立,诸位皇子都会到。” “淑妃娘娘把芸娘留在怡和宫是能稳住昆儿,我在想这回入宫是不是能把芸娘接出宫来。”叶兰嫣不信那些善言,宫里的哪个是善茬,倘若昆儿有什么忤逆淑妃的意思,芸娘同样是淑妃掌控住昆儿的一个把柄。 可是要把芸娘接出宫来却不容易,叶兰嫣想了想:“芸娘姓越,这越家不知还在不在。” 102.102.建安城乱(上) 心里系着芸娘的事,叶兰嫣在隔天就入宫了,正好是晌午的时辰,淑妃在怡和宫内小憩,叶兰嫣便直接去了芸娘所在的小院内询问关于越家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宫人来传话,叶兰嫣被请到怡和宫的主殿,淑妃刚刚起来,屋子里点着的安神香还未撤离,淑妃更衣后出来见她,看起来休息的不错:“你来啦。” “见娘娘还没醒,就先去看了看芸娘。”叶兰嫣说的也坦然,坐下后询问起昆儿的事,淑妃显然对这个孩子还是满意的,“琨玉秋霜,珍美如玉,君子好德,这是皇上为他赐的名字,宋琨。” “好名字。”叫起来和原来的“昆”字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寓意深了许多。 “芸娘把那孩子教养得很好,西宫中长到了七岁,见识却不短,太傅教他仅有几日便跟上了,为人谦恭有礼,还懂规矩。”淑妃顿了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与人生分,尽管待她有礼但却隔着一层,她也知道如今才一点时日而已急不得,可看他和芸娘的亲厚,淑妃又觉得这事刻不容缓。 叶兰嫣抿嘴笑着,淑妃想起了什么,笑着问她:“琨儿那孩子时不时提起你和藤王爷,你是如何遇见的他呢。” “说起来也是缘分。”叶兰嫣低了低头吹着杯子内的茶,“那回入宫被贤妃娘娘请去昭阳宫,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到了西宫那儿认识了偷跑出来的九皇子,起初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芸娘,这才渐渐了解。” 说起她被贤妃请走那次,后来叶兰嫣还拜托母亲去向淑妃借了几个人设计了彭志杰一把,所以被贤妃请走的事淑妃也知道,她听罢了后微微颔首,正巧屋外宫女带着宋琨过来请安,进来时宋琨看到了叶兰嫣后眼眸一亮,小孩子的天性十足,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按捺着性子和淑妃请安后视线就时不时朝着叶兰嫣这儿撇过来。 “瞧你。”淑妃失笑,“好了,去书房罢,别让太傅久等了。” 宋琨经过叶兰嫣身旁时朝着她飞快看了眼,叶兰嫣抿嘴笑着,就这点功夫还要和她打眼色。 淑妃放下茶盏轻叹:“过几日就是宫宴,这段日子琨儿还没见过他那些兄弟呢。” 如今这宫中兄弟情谊可淡薄的很,多一个皇子还多一份威胁,这宫宴恐怕真正高兴的人没几个。 “九皇子不是已经进过宗庙?” “是啊。”还是淑妃陪同着一块儿,齐王爷带头过去的。 “说到宗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叶兰嫣说的无意,“刚刚去过芸娘那儿得知再过两日就是越老爷的祭日,越老爷病重过世的时候芸娘身在冷宫不得探望,如今越老爷过世已经有七年了,听芸娘那意思,似乎是想回乡祭拜一下越老爷。” 第127节 越老爷会病是因为芸娘被打入冷宫的事,做父母的为子女操碎了心,越老爷病逝的时候芸娘不在,这么多年来连祭拜都不曾有,实属芸娘心中的遗憾,想要回乡祭拜,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孝道。 “益州来去可不少路。”淑妃算了算来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是啊,自打入宫就没回去过,也有许多年了。”叶兰嫣笑了笑,“若是我也思乡的紧了,就是这宫中规矩多,身不由己。” 娘家离的近的感触可没这么深,可对于父亲去世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去祭拜过一回,淑妃听着便有些动容,更何况若是能让芸娘几个月不在宫中,眼下这情形不就是让她和琨儿好好熟悉的机会。 “回去探望是应该,不过此事还要由皇上做主。” 淑妃这么一说叶兰嫣心中就有数了,又随意的说了些别的事,淑妃提及了两回罗太妃,半个时辰之后叶兰嫣离开了怡和宫准备要去宫门口等宋珏从乾清宫出来一起回府。 经过怡和宫旁的小花园时门口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叶兰嫣看清楚时笑了,等他蹦到了自己面前后拉住了他,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胡闹,不是在书房里上课。” 宋琨摸了摸额头:“我今天和太傅做了个交易。” 叶兰嫣饶有兴致:“什么交易?” “昨天的时候太傅让我背祖传,我说我若背出了前三章第二天的课就随我支配做什么。”宋琨笑眯眯的望着她,“今天我都背出来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 叶兰嫣哭笑不得,这祖传在别苑的时候她就专门整理出来让他背过,现在倒好,成了他糊弄太傅的手段了:“这可不对。” “太傅上的课还没姐姐给我上的课有意思,皇叔说的都比太傅说的好。”宋琨嘟嘴显得不是很开心,“姐姐我不喜欢宫里这些人。” “荣太傅是淑妃娘娘专门为你请的,别的皇子想请他授课还不一定能呢。”叶兰嫣带他进了园子里,让他在花坛边上坐下开解他,“人并不能够任由自己的意志活着,你还要考虑到很多事,你的家,你的国,而有些事不能用喜欢和不喜欢来作为你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宋琨懵懂着点头:“我喜欢叫你姐姐,皇叔说要改口叫婶婶,我虽然不喜欢但在皇叔面前还是要叫婶婶。” “你啊。”叶兰嫣抚了抚他的头,“评判一个人是看他的品德,看他的举动,看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是否公允,而不是凭着你喜欢和不喜欢,这宫中有许多人,朝堂上也有许多大臣,例如荣太傅,你说不喜欢他教你的方式,那你可知道,他所教授给你的都是他毕生所学所悟,他不止教你知识,还教你做人的道理,尊师重道,你该感激他,知道吗?” “我没有不感激他。”宋琨嘟着嘴低下头去,“我就是有些想私塾里的同学了。” “今日入宫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水晶饺,还给你做了些蟹肉糕,都放在芸娘那儿。”有些事叶兰嫣也不能手把手的教他,得让他去慢慢适应,别的事情她尚且不敢确保,但在教导授业这一方面,淑妃的用心绝不会亚于她。 “那你会时常入宫来看我么。”宋琨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也想皇叔了。” “过阵子你可以来藤王府做客。”叶兰嫣替他收拾齐有些歪掉的衣领,拍拍他肩膀,“快回去吧。” “一言为定。”宋琨勾了一下她的手后忙朝着园子另外一个门的方向跑去。 ...... 因为中途遇见了宋琨,叶兰嫣到宫门口时还晚了宋珏一会儿,上马车后叶兰嫣提及芸娘的事,决定到时候让冬青陪着护送一趟,以免路上有什么意外。 回到藤王府后叶兰嫣并没有等很久,第二天淑妃那儿就派人过来传了话,皇上那儿应允芸娘回乡祭拜亡父,由于芸娘如今并无品级,陪同前往的人除了宫里安排的,还有就是淑妃这儿挑的两个,叶兰嫣顺势的让冬青陪着一块儿去,第三天一早,芸娘出宫前往益州。 宫宴就在晚上,淑妃却不多留芸娘一天等她参加完宫宴再走,其中也有不想让芸娘出来见人的意思,快到中午的时候宫中已经开始预备起了宫宴的事,可在近傍晚时候,叶兰嫣和宋珏已经在马车上快到宫门口时,宫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皇上昏迷不醒。 叶兰嫣还是从中途拦下的太监口中听闻,这太监急匆匆要去傅家请傅老太医入宫,皇上从一早喝了药睡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下午时贤妃前来看望,怎么叫都没法醒来时才知道出事。 夫妻俩赶到宫中,已经准备就绪的宫宴被迫取消,在宫中的这些皇子齐齐的聚集在乾清宫外,皇上前几日精神还不错,这一下忽然昏迷不醒可又吓坏了众人。 半个时辰后傅老太医在傅文靖的陪同下赶到了,和几位太医一起进了内殿后,皇后娘娘带着一群宫妃到来,得知贤妃还在内殿中,二话不说自己也进去了,留着门外一群等候消息的,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都黑了,皇上还是没醒来。 二皇子带头几位皇子急忙拦住从乾清宫内出来的太医,可人太医忙着要去煎药,哪儿有功夫回答这么多皇子的问题,随后宋珏从里面出来,二皇子面带焦急的问宋珏:“皇叔,父皇怎么样了。” “你们也别留在这里了,各自回宫回府去都,有什么消息会派人通知。”内殿中傅太医几个人束手无策,谁都不知道皇上几时会醒,这么多人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可这些皇子不这么想,眼下太子都还没立,万一父皇弥留醒来要召见谁说些重要的话,他们要是不在门口候着,错过可是要悔恨终生了。 “皇叔,眼下父皇如此,我们怎么能安心回去。”二皇子带头这么说,余下的也都这么点头,宋珏也知道他们不肯轻易离开,让门口的公公带他们去偏殿等着,随后走到叶兰嫣面前低声,“你先回去。” 说着宋珏往她手里塞了个冷冰冰的铁牌子,叶兰嫣的心不由一紧:“那你呢。” “我留在这儿,你得回去。”他们两个人不能都留在宫中。 叶兰嫣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太医,再看偏殿那儿时不时走出来看的皇子,抓着他的手点头,“好,但是你要保证。” “我保证,一有事就派人通知你。”宋珏安抚的拍了拍她,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103.103.建安城乱(中) 出宫回府的路上,叶兰嫣捏着宋钰给的牌子越想越不对,这令牌能够调动城内骑骥营内的精兵,当时皇上把这个交给王爷时是担心废太子的诏书下了后会有人趁机引起宫乱。 如今王爷把这个交给了她。 捏着牌子的手一紧,叶兰嫣总觉得哪里不对,前些日子皇上的身子还不错,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垮的这么快,若是这么昏迷不醒,不用等到九月,恐怕再不久皇上就要驾崩了。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叶兰嫣就是抓不住,她仔仔细细的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想了个遍,立太子的诏书还没下,如今朝中几位皇子中,众望所归的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皇上死的快对贤妃和三皇子没什么好处,贤妃还指望着自己受宠的份上能磨的皇上下旨封自己儿子为太子,那剩下的就只有二皇子了。 所有皇子当中二皇子是最接近皇位之人,应该也是准备最为充分的一个,德妃娘娘运筹帷幄多年,萧景铭就算不是有心帮忙,为了将来也替二皇子做了不少事,如此一来,皇上死得越快对二皇子才最有利。 叶兰嫣不由的竖起背脊,拉开帘子命李祺改道:“不回藤王府了,去叶府。” ...... 此时已经天黑,叶兰嫣赶到叶国公府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府里,叶兰嫣直接去玉晖园找了大哥,让他派人前去欧阳府:“欧阳大哥应该能调动城内的兵力。” “能是能,不过并不多。”叶子迁底下的人都在页州页城,他这一趟回来虽说会有职务调遣,但如今正式的公文还没下来,他没有调动的权利。 “有就好,欧阳大哥有那个权利,到时执令牌他一样可以调遣骑骥营内的精兵。”叶兰嫣把宫里的事大概的说了一遍,“皇子们都不肯走,二皇子带头说要留下来等皇上醒来,傅老太医入宫多时却束手无策。” “父亲半个时辰前去苏府。”叶子迁得知妹夫还留在宫中,担心她的安危,“这几日你留在这里别回去了。” “父亲他们眼下还入不了宫。”没有传召大臣们不能自私入宫,否则还得冠上个私闯宫禁的罪名,眼下宫里几位妃子在,王大学士和昌平候不用多久就会入宫,还剩下皇后娘娘的柳家,以及二皇子如今十分仰仗的萧太傅。 “大哥,派人去萧府看了吗?”叶兰嫣抬头问叶子迁,萧太傅会不会入宫她不知道,但萧景铭肯定不会,现在的萧家应该是要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建安城才对。 叶子迁点点头:“你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第128节 “那就好。”叶兰嫣微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令牌,宫里还有李刑在,就算是乱起来了也牵扯不到他,只是之后的事就难说了,不论哪个皇子上位藤王府都是个威胁,他身上还悬着个监国的口谕。 ...... 叶兰嫣一夜未睡,夜半时叶国公回来过一趟,宫里还没什么消息传出来,皇上肯定是还没醒,前去萧府那儿查探回来的消息称夜半时萧太傅入宫去了,萧家大少爷始终未见踪影,倒是那萧家二少爷依旧是逍遥自乐,半点不受外头的影响,大半夜的还带了个小倌回去。 白侍郎夜半时到了一趟萧府,章家人从头到尾都是活跃的跳蚤分子,最安静的要属于昌平侯府的沈家,按理来说作为德妃的娘家二皇子的母族,应该会受召入宫,可那沈家比柳家还要来的太平。 叶兰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宫中的情形她应该没有预料错,皇子如今都在宫中等着皇上醒来,这些人翘首以盼还等着皇上封自己为太子,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这江山社稷。 嘴里念叨着几位皇子,叶兰嫣眼眸一缩,不对,她算漏了一个人,太子可不在宫中,废太子的圣旨下了后太子迟迟不肯离开,就在前些日子俨然是被迫收拾东西离开建安城,眼下恐怕才刚走出建安城外的地界,连页州都没有到。 这点距离要再折回建安城也不需要太久。 闪过这个想法后叶兰嫣即刻去找了父亲,父子三人后半夜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到了第二天宫里终于传出了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皇子们还守着谁都不肯离开,齐王爷派人到叶府请叶国公入宫,这厢已经快中午的时辰了,叶兰嫣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匆匆出府,前往城西。 叶兰嫣去的是城西的铺子,徽州送回来的消息都是在这儿中转后再送到叶国公府的,叶兰嫣留了李祺和夏冰在外后进了铺子内的后屋,宝珠点了灯,靠墙的柜子上分布着许多抽屉,叶兰嫣抬眼数了数,踩上宝珠端过来的凳子拉开其中几个拿出了里面的信,走回桌旁坐下,叶兰嫣将那几封信全部打开排序放在一起,脑海中的疑团渐渐开解。 来往的信中所写的消息看似和过去一样,可几段时间下几封信连在一起看却变得不同,萧氏原来是要支持二皇子上位,在诸皇子之乱中从南往北讨伐。但是现在有个更好的机会,当初太子没有被废对他们而言是坏事,如今太子被废却正凑了时机,废太子可比二皇子要好使得多。 叶兰嫣放下信后缓缓靠到了椅子上,猜得对不对就看之后的日子了。 ———————————————————————— 三天后的清晨清清凉凉的有些不像夏日的天,昨夜下了半夜的雨,建安城外的路都还泥泞着。 城门外摆着不少摊子,早市过后都快收摊了,巡逻的士兵刚绕了一圈回来,忽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见动静声后城门口的摊贩们纷纷收拾东西避到了一旁,城门上的士兵也发现了端倪,命人下去禀报长官。 马蹄声很快近了,迎面是一大队的士兵,领头的正是明州总兵连大人,而他旁边的则是刚刚离开建安城没有几日的废太子宜郡王。 城门口附近的百姓和摊贩纷纷躲闪开来,军队几乎是长驱直入,从城北的门直入朝着宫中奔去,城外还留着一大批的人,连总兵和宜郡王一起带人到了宫门口。 消息传到了宫中,皇上还依旧昏迷不醒,二皇子等人听闻后显然有些懵,宫门外的宜郡王是举着为皇上做主的口号要求入宫,更是在宫外散播诸位皇子逼宫的谣言,皇上不是昏迷不醒,而是被几位皇子伙同齐王爷囚禁。 废太子的诏书下的急促又不可思议,皇上被迫这条言论在百姓中似乎也能站稳一些脚,宜郡王本来就是皇后所出,正统嫡子,当了七八年的太子忽然被废这本来就不合乎常理。 而此时的宫中,诸位老臣则是和宫外的宜郡王来了个里应外合,何太傅等人跪在了乾清宫外和齐王爷对抗了起来,宫中禁卫军竟然还放了宜郡王的人进宫,乾清宫外演绎起了一场闹剧,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出来做主说要由宜郡王继承皇位,齐王爷被气的不行,大呼胡闹,何太傅这些当时极力反对废太子的人却是高兴的很。 似乎还是早有准备,皇后还真让人拿了一身帝衣要给宜郡王换上,齐王爷带着余下的人拦在乾清宫前呵斥底下的人:“你们这是要反啊!” “太子这些年来所作所为俱在你们眼里,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这朝中无人做主,就该请太子回来主持大局,齐王爷,如今你还要拦着,究竟谁才是要反的那个!”皇后这时摆出了正宫娘娘的气势,她身为皇后,皇上正妻,太子嫡母,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这里指手画脚,“难不成齐王爷你要看着这朝堂越乱越好。” “皇上有令,作乱者杀无赦。”齐王爷冷声下令,乾清宫周围一瞬聚集了众多侍卫,仿佛就等着有人先挨不住做这出头鸟,站在那儿的宜郡王被身后的人一顶走到了连总兵的前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齐王爷,六王叔,当初你们可是最支持我的,如今父皇昏迷不醒,难不成你们真如母后所说是起了异心要看着这朝堂乱下去,只要我继位了,今后还有很多要仰仗齐王爷和六王叔的地方。”宜郡王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番话,宋珏看向他身后刚刚推他上前的那个人,皇上这还没死呢就说要继位,当初怂恿宜郡王入宫来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不就也是这个。 只是不知道这是萧景铭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不遗余力的怂恿着宜郡王作死。 “齐王爷,这太子即位乃天命所归,朝廷不能再乱了啊。”何太傅痛心疾首的望着齐王爷,朝堂再乱下去天下就要乱了,皇上昏迷不醒,定是要有人主持大局,皇子之中最合适的人选非太子莫属。 一帮老臣子操碎了心就是为了能让朝堂安稳下来,这太子册封多年,也不能说废就废,更不在眼下的情况由着皇上的意思来,齐王爷作为皇上身边的忠臣,理当要为这事作保,顺势支持太子即位,而不是站在这儿拦着要将他们论罪。 “齐王爷,太子兵马已经在城外候着了。”连总兵持着剑说的铿锵有力,“我等是要保天下安稳,如今大局未定,还是要辛苦诸位暂且留在宫中。” 说得好听点是护,说得直白了就是逼宫,所有的皇子都在宫中,这下都成了人质。 齐王爷朝着宋珏这儿看了眼,宋珏轻摇了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后头还有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宜郡王来不来这宫里都得乱,一个一个的都等不及皇上驾崩了。 104.104.建安城乱(下) 这一僵持整整持续了四五日,宜郡王的兵马在城外直接驻扎,而城中的军队除了守着城门之外并无动作。 连着城边小铺子内打酱油的伙计都知道有大事儿要发生了,前几日军队大肆进城,后几日宫中毫无消息,普通小老百姓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更何况是那些抬头看着的人。 七月的天炎炎是夏,乾清宫外几个老臣有些跪不住了,接连几日被留在乾清宫中都没洗换一身衣服,平日里娇惯的皇子们也有些受不了,尤其是年纪小的几位。 福和宫内德妃坐在那儿,下边还坐着萧太傅和章大人,屋子内的宫女刚刚换了一次茶,单是看德妃的神态显得从容,可从她握着杯子的动作中还是能看出她的紧张。 “娘娘,眼下可不能等了啊。”章大人这几日时时关注了乾清宫那儿的动静,如今他们进的来出不去,他已经入宫有几天了,对宜郡王的举措简直是看不下去,要么干脆利落逼宫就逼宫,皇上如今昏迷不醒,趁机把皇位拿下这朝堂也就太平了,现在这像什么样子,乾清宫集会? 德妃抬了抬眸看向萧太傅,萧太傅呵呵的笑着:“章大人此言差矣,眼下还得等。” 萧太傅的回答正中了德妃的下怀,待喝了茶,德妃看向章大人:“章大人,眼下皇上可还在乾清宫躺着,宜郡王这么做就算是顺利得了皇位,将来还得被世人诟病,他们说的顺应实则名不正,言不顺。” 一没圣旨二不是太子,眼下还是个尴尬的郡王身份,好好的淳安不呆跑宫里来搅什么局,亏的皇后这儿子够蠢,好的东西送到眼前他都能给弄砸了,否则就真坏了她的大计。 “话虽如此,可这要是传出去会引起纷乱的。”章大人心系的还是太平二字,自古这朝堂安稳才能天下太平,眼下也太荒唐了。 “宜郡王手里还有宫中禁军,如今谁先动了,皇后和宜郡王定是要拿那人先开刀。”德妃放下杯盏缓缓道,“古往今来哪一回逼宫不是鲜血淋漓,眼下过于太平了,不见点血是不行的。”就是不知道这第一刀会落在谁的身上。 章大人默然,难不成要一直等着宜郡王杀人,差之分毫,失之千里,就怕是要失算啊。 “怡和宫的那位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德妃没把皇后和贤妃放在眼里,对怡和宫内这么多年来一直低调,最后关头却来了意想不到一出的淑妃十分的上心,凭空降临了个九皇子,生母又是如此身份,等于是白送了淑妃一个儿子。 萧太傅对此事并不担心:“娘娘放心,那九皇子如今年幼,有什么事都还轮不到他到前头来,等大局定下之时他们也是无力回天。” 德妃笑了笑,低头看昨日刚刚新描的丹蔻,她可不是在担心九皇子的年纪,她是在想给淑妃指路的人是谁,两年前藤王爷夜半入宫,太子没有顺利被废,如今这藤王爷和齐王爷的立场可不是一般的怪。 ...... 萧太傅和章大人离开福和宫后,屋子内就剩下德妃和她的贴身宫女,外头走进来一个嬷嬷,手里还拎着食盒,德妃看了眼食盒里刚刚炖煮好的补汤:“药呢?” 贴身宫女忙递上一个细长的瓶子,瓶子口做的十分精巧,只要轻轻一拨就能打开,德妃接过后放到了袖口中,抬头看此时外面的天色:“走吧,是时候去看皇上了。” 德妃带人从福和宫前去乾清宫,过了宫门上走廊快到的时候不远处匆匆的跑过来了一个小太监,德妃身边的宫女很快拦住了他,小太监见是德妃娘娘,忙宣布消息:“娘娘,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德妃神情一凛,再不能慢悠悠的来了,加快脚步朝着寝殿走去,此时乾清宫外聚满了人,一听皇上醒了,各位皇子想要进去,宜郡王想要进去,皇后娘娘想要进去,可都被拦在了外头,齐王爷率着宫内禁卫军牢牢的守在寝殿门口,此时在寝殿内的是半个时辰前到来的贤妃。 第129节 而这贤妃一见皇上醒了,怎么都不肯再出来,任凭傅老太医他们怎么劝都不听,急的傅老太医险些都气火攻心,他们辛劳这么多日终于把皇上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才刚醒你哭个什么劲! “皇上,皇上您终于醒了,您担心死臣妾了啊,您要再不行臣妾都要跟着您一块儿去了。”贤妃哭的梨花带雨,一手拉着皇上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死死的抓着床沿下边儿以防后头的太监把她拖走,宋珏进来时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皇上您看啊,宜郡王如今要造反,带兵闯入宫中,把所有人都囚禁在宫内不得出去,皇上,他这是要逼宫啊,您还没走呢他就说要继承您的皇位。”贤妃哭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在里面,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刚醒来的皇上一句话没开口,光听贤妃说了这么多,他想要抬手还被贤妃给牢牢抓着,哭诉正动情的贤妃还没察觉皇上这点小动作,也就是那几秒的事,皇上一个瞪眼,又给晕过去了。 傅老太医赶紧让孙子把贤妃给拖开:“快快拿针过来。” 也没人管贤妃这会儿有没有椅子坐,就让她瘫在地上,脸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还没收拾,神情还有些呆滞,怎么又晕过去了。 “来人,送贤妃出去。”宋珏一开口桂公公就带着两个太监直接把贤妃给架了起来,等人架到了门口贤妃才缓过神来,挣扎着还没那力气,刚要开口说就被人捂住了嘴,她瞪着那个捂她嘴的太监,支吾声中被架出了寝殿。 外头皇后和德妃一看贤妃是这么被架出来的,要进去看皇上的心歇了一半,三皇子忙挤过去扶起贤妃,站在后头的二皇子则是沉着脸看又折回去的太监:“齐王爷,父皇既然醒了你就该让我们进去,如此拦着又是何意思!” “贤妃进去这么一哭闹,你们的父皇又晕过去了。”齐王爷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么多人进去是不是想直接气死皇上。” 贤妃成了众矢之众,皇后急道:“几位皇子可以一个一个进,皇上的身子可拖不住,齐王爷,你在这样拦着可是要反。” 这几天类似的话齐王爷都听腻了,他要稀罕这皇位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一个一个?那先让谁进去。” “长幼有序,自然是嫡长的先。”皇后话音刚落德妃就夺了话,凉凉的甩下一句,“宜郡王进去能说什么,告诉皇上他这是来逼宫谋反篡位的不成。” “你!”皇后转头瞪德妃,德妃也没说让自己儿子进去,但就是绝不同意让宜郡王先进去。 缓过神来的贤妃心里想的也一样:“自然是选最能让皇上高兴的皇子进去,如此一来皇上的情绪才能好。” 齐王爷冷哼了声,最让皇上高兴的皇子?这里哪个是? ...... 外头吵的天翻地覆,内殿中傅老太医抹了一把汗从床边撤开来朝着宋珏点了点头,皇上醒了。 宋珏走到床边,皇上睁着浑浊的双眼,待看清是他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桂公公看懂了他的意思,把诸位太医请出了内殿。 皇上看着宋珏,张了张口,声音极轻:“闹?” “有齐王叔在。”宋珏知道他问的是殿外闹不闹腾,靠在他嘴边听他说完后,“宜郡王没去淳安,又回来了。” 皇上眼底一抹了然,张嘴吐露了一个毒字,不用太医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符呢。” “担心宫中有变,我交给兰嫣了。”傅老太医他们是把毒解了,可皇上这副一样子也没多少日子可以熬,宋珏清楚,皇上自己也清楚。 他少时就被封了太子,人到中年才继承了皇位,踩着兄弟们的尸体坐稳这皇位,二十几载杀了两个儿子,余下的这些,哪个他都看不上眼,可就唯独眼前的这个,出生时就入了他的眼,自小聪慧过人,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更适合当皇帝。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你看谁合适?” 宋珏神情一顿,内殿安静了一会儿传来了他沉稳而平缓的声音:“宜郡王愚笨,二皇子暴虐,三皇子过于温和懦弱,几位皇子平庸无奇,八皇子年幼。” 提到九皇子的时候宋珏再度顿了顿,皇上凝神,宋珏却转而提到了当初被皇上弑杀的太子,那个所有条件都符合的太子,却因为皇上登基初的种种担心,死于非命。 “九皇子。”皇上念叨了一下,“就是那孩子?” “是。” 安静了半响后那双浑浊不堪的眼底闪过一抹清明,他抬手捏住宋珏的手臂:“明日带你媳妇来见朕。” ...... 屋外的众人终于等到了宋珏出来,他看着这些人沉声宣布:“皇上有令,三日之后下立太子诏书,在此之前还请各位皇子先行回去吧。”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为什么要三日之后,父皇如今不是醒着么。 说完了后宋珏也没解释,而是看向皇后和德妃:“两位娘娘,皇上有请。” 105.105.谁的儿子 皇上醒了,乾清宫外的宜郡王犯难了,亏的何太傅他们反映的快,连总兵撤兵城外三十里路驻扎,名曰是为了以防皇上重病期间有人谋乱,宫里严禁结束后二皇子等人回了一趟府,也就是半日功夫,换了身衣服吃了顿热饭又进宫来了。 皇上昏迷的时候担心半梦半醒有话要说得守着,皇上都说三日之后就下立太子的诏书,谁还能安定的坐得住呢,恨不得一晃眼就是三天,更恨不得此时就守在皇上塌前,让他光记得自己才好宣布自己是太子。 隔天早上,宋珏带着叶兰嫣入宫面圣。 叶兰嫣到的时候乾清宫外并不安静,依旧是有几个大臣留着,何太傅,萧太傅,都是昨日离开后今天大清早就过来了。 桂公公进殿禀报,出来后请叶兰嫣进去,看着宋珏恭敬道:“王爷,陛下只让王妃一人进去。” 夫妻俩愣了愣,末了叶兰嫣给了他放心的眼神,宋珏摆手:“劳烦公公。” 桂公公笑了笑,对他而言哪里有麻烦二字可言,说句长远的,皇上过世后他们这一帮过去服侍皇上的老公公还得有所指望。 叶兰嫣跟着桂公公进了内殿,屋子里散着一股化不开的浓重药味,夹杂着安神的熏香,闻着有些闷。 叶兰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花白的头发,多日昏迷后因为少进水米而瘦削的脸庞,微眯着的双眼神情浑浊,那是死亡将至的味道。 皇上看向叶兰嫣,缓缓抬手指了指床榻,桂公公在床榻边上放了个垫子,叶兰嫣跪坐下来:“皇上,您找我?” 说话声还没传来,咳嗽声先传了过来,桂公公忙把他扶起来,喝了几口温水又吞服了一颗药丸,皇上靠在那儿休息了许久才看着她开口:“你,嫁给了阿珏。” “是。” “以后就要他生你生。”皇上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句,“他死,你死。” 叶兰嫣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临了这时候还在意古道庙的传言,他难道就不担心守在屋外的这么多儿子么,三天时间还剩下两天,到时候圣旨该怎么下。 “淳安以南有一处谷地。”皇上让桂公公从床内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锦布袋子装着的羊皮卷,里面画了个很简单的地图,标注了淳安,以南过了大概几十里路进山,山路之后标注了一个谷地。 “到这里避祸。”皇上没说一句话都要喘一口气,叶兰嫣拿着这羊皮卷忽然觉得沉重万分,她要是没有预料错的话,这图上画的地方就是上辈子王爷离开建安城去的地方,皇上驾崩后几个儿子争夺帝位,本该在宫中的藤王爷却没有了踪迹,后来萧景铭登基后派人数次搜寻都没有找到人,原来是躲在了人迹罕至的山里。 第130节 叶兰嫣的情绪复杂了起来,皇上都不曾给这么多个儿子安排后路,偏偏给王爷安排好了后路,兵符,躲藏的地方,之前还防了那么一手,为了让将来登基的对他有所忌惮,监国一职后来还用了圣旨而不是口谕。 很久以前建安城中就有过很多的传言,关于皇上和藤王爷。 先帝过世的时候已经年迈,当时宫中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新生的孩子,就像如今的皇上,后三年身子一直不好,病的时候越来越多,宫中也没有妃子有所出。 先帝过世前卧床病了半年,在之前也有病痛,而藤王爷的生母在先帝过世时正好身怀六甲,不多不少六个月的身孕,纵使那个时候皇上杀光了别的弟兄,是念及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没有威胁也没有杀的必要才留下了藤王爷,可之后竭尽全力的救治,费尽心思的教导,还有为他早就谋划好的后路,却不是因为他没威胁和没必要可以解释的。 妄加揣测皇上的这些事是死罪,那些猜测藤王爷其实是皇上亲生儿子的传言很快被镇压,可这样的疑问存在很多人的心中,时不时还是会被提起。 叶兰嫣垂头:“王爷与我不打算离开建安城。” 皇上看着她说了四个字:“宋家天下。” “宋家天下。”叶兰嫣笑了,“皇上既然知道这是宋家天下,为何要做拱手让人之事。” 皇上徒然瞪大了眼睛,身旁的桂公公跟着紧张了起来,可叶兰嫣还得说:“宋家天下皇上却不是很在意,徽州萧氏一族作乱多时,皇上在眼不在心,太子愚笨不是当皇帝的料,您也如此放任,有子不教,有才却要扼杀,捧的宜郡王高高在上,压的前太子冤屈而死,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可今后还是不是宋家的天下却不一定,若是回到上辈子,这天下早就易主。 叶兰嫣不是说皇上没有功绩,和历代先帝一样,这个皇上当的不差,除了对自己的兄弟和儿子痛下杀手毫无亲情之外,登基二十几载多的事情也非常多,边境太平百姓安居总是事实,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疑心病越来越重,跟着便越发的任性,他是皇上他说了算,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做完了皇上任性够了,之后的事他就不想管了,所以废太子立太子的事才这么随意,所以对于徽州萧氏一族的事才这么无所谓,百年之后他入皇陵,他活够了就行。 “王妃。”桂公公看皇上快要被气晕了,提醒叶兰嫣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叶兰嫣抬头看着他,伸手替他盖了盖被子,“您叫我过来早就该想到我会说什么,您要杀我如今也还能下令执行,您这辈子杀弟兄杀儿子都不手软,杀我更不会犹豫。” 皇上起伏着胸口没有说话,叶兰嫣坦然的看着他:“这天下我不想要,还会是宋家的,但不会是二皇子也不会是三皇子,我与王爷不会离开建安城,您的担心也不必,我会好好照顾王爷。” 两个人对望了会儿,叶兰嫣道出他的心声:“您不是就要看着这宫里乱起来么。”再过两日圣旨一下,给哪个皇子都得乱,给谁都有人不服气,宜郡王的人还在城外驻扎,宫里一有动静就会围城,这还没算早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二皇子,德妃娘娘的耐心也快到头了,见了血,这朝堂才能太平。 自己养起来的虎,出了笼不得斗完才行么。 “你想要什么。”皇上清明着眼眸看着她,权势,钱财,叶家的荣华富贵。 叶兰嫣低低的笑了:“皇上,您该问,我想做什么。” 皇上累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用神情来表达他的情绪,他只看着叶兰嫣,眼底是被叶兰嫣的触怒。 “我想要扶幼帝登基,铲除萧氏一族。”叶兰嫣看了看被子上绣的龙纹图案,放缓了声音,“要做这些势必要借助很多的力量,我叶兰嫣有幸遇到了王爷,您这宋家的天下,我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去保住。” 皇上瞪着她,叶兰嫣抬起头,语气有几分随意:“几年前我做了个梦,梦见二皇子登基后弑杀弟兄,荒诞暴虐,导致民不聊生;随后各地早饭,有人趁机起兵,势如破竹,短短两年之内就攻陷了建安城,这大业朝的江山被萧氏一族所夺,改朝换代,连建安城都改了名,宋家一族上下尽数被杀,就连分支都没有放过。” 床上听到了深喘起的气,叶兰嫣顿了顿:“从此之后再无宋氏,江山易主,隔了百年,上周皇族忍辱负重终于得以重新夺得这天下,皇陵被毁,祖宗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桂公公吓的背后衣襟尽湿,这藤王妃也真敢讲,当着皇上的面讲江山易主,要知道陛下这些年来耿耿于怀的就是那几件事,藤王妃是有藤王爷护着没有错,可要真动怒了,藤王妃也的受大苦。 “不过这只是个梦。”叶兰嫣嘴角微扬,随即笑了,“皇上不必担心。” ...... 叶兰嫣走出乾清宫,桂公公在后头请了声后直接又走回了内殿,叶兰嫣看着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的宋珏,声音很轻:“我把皇上气得不轻。” 宋珏捏了捏她的手,还没开口就被桂公公又请了进去,叶兰嫣看向隔壁站在外面的几位皇子,视线相对,他们的眼底满是探究。 叶兰嫣进去了一个多时辰,而这些皇子这么多天来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过是一个王妃而已,又凭什么。 不远处匆匆的走过来一个宫女,到了叶兰嫣面前恭敬请示:“王妃,罗太妃请您过去一趟。” 叶兰嫣示意冬青:“你跟我过去。” ———————————————————— 宫里不太平,连着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那些太妃们都知道了,罗太妃这个消息还算灵通的自然知道的还早一些,好不容易打听到叶兰嫣入宫,她便匆匆派人过来,看着时机把她请到安慈宫里来。 这回叶兰嫣进去的时候只有罗太妃一个人在,并没有当日成婚后第一天时那阵仗。 罗太妃让人上了茶之后就遣散了伺候的宫人,要叶兰嫣坐到她左边去,伸手刚好还拉住她,看起来神情既期待又有些打探的意思:“皇上是不是跟你和珏儿说了什么。” “罗太妃想问什么。” 和上次见面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这转变叶兰嫣还有些不适应了,她拿起杯子的时候罗太妃定定看着她,许久,试探着问:“皇上有没有提及花谷的事。” 叶兰嫣顺着放下杯子:“什么花谷?” “那是珏儿生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在淳安附近,就是不知道在淳安的哪处。” 叶兰嫣心里一惊,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皇上交给她的羊皮卷里那山谷也在淳安附近,如今罗太妃又说什么花谷,这两者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吧。 “太妃喜欢的地方皇上如何知道呢。”叶兰嫣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皇上病得厉害,也没几句话,不曾听他提起有关于花谷的事。” 罗太妃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信她的话:“真的没说?” “太妃,您一直提及这花谷的事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叶兰嫣摇了摇头,“如今乾清宫外大臣们还等着,说的也都是国家大事。” 罗太妃神情和语气都变得神秘:“那花谷是皇上为茹淳所建。” 藤王爷生母就叫茹淳,可罗太妃说花谷是皇上为藤王爷的生母所建,听起来不仅很扯,还连带着触犯了先帝和当今皇上。 “可真是闻所未闻。”叶兰嫣淡淡的接了她的话,“罗太妃您是从何得知。” 罗太妃瘪了瘪嘴,神情又恢复了严肃,和当时第一次见到叶兰嫣时一样,有点儿居高临下的长辈意思:“本宫长你多少岁数,知道的自然比你多,皇上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叶兰嫣不语,能有多复杂呢,也就两种关系,要么兄弟要么父子,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前者摆在台面,后者人云亦云。 “茹淳和我一同入宫,当时先帝已经年迈,我们这一批入宫的秀女并不多,按理来说是用作给王公贵族和年轻官员配婚嫁的,可偏偏,大部分人都婚配出去了,就我们几个还留在宫中。”罗太妃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回话,双手放在膝上想起以往的事,“开始那几年,我们连先帝的模样都没见着,先皇后心善,也不忍心让我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在宫里就这么耗费下去时光,就想着把我们调到身边随身伺候看看秉性,再让我们前去几位皇子的府上。” “也就是那时,茹淳入了皇上的眼,还入了太子的眼。” 罗太妃说着的就是关于藤王爷生母和先帝皇上两个人之间的故事,太子看中了当时只是个美人的宋珏生母,时常入宫来给先皇后请安,而先帝一把年纪也就是图个年轻妃子让他觉得有生机,时常召见侍寝。 第131节 这状况持续了一年多,后来先帝病了,当时已经是个良媛的茹淳有喜了。 “先帝老来得子十分的高兴,但茹淳却不是很高兴,心情郁闷着,怀相自然也不好;先帝驾崩后宫中乱了一阵子,当时有皇子造反,在皇上登基之后就痛下杀手,把所有的兄弟都杀了,太后娘娘就是因此气绝身亡。”罗太妃对这些事还记忆犹新,“唯独是茹淳腹中的孩子皇上额外重视,得知她怀胎不顺,派了许多太医前来照料,珏儿出生之后的事你也应该清楚。” 叶兰嫣该清楚什么,她只清楚皇上对王爷是真的好。 罗太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着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珏儿出生后皇上就秘密处死了茹淳,杀了所有知情的宫女太监。” “罗太妃您说的话,我不明白。”叶兰嫣摇了摇头,这一段话听着还真是漏洞百出,放着这么大一个知情人活着,怎么也不像是皇上的处事风格,因为要保守秘密而杀光宫女太监,那么罗太妃肯定也是活不成的那个。 “那花谷就是茹淳生前最喜欢的地方。”罗太妃做了个总结,叶兰嫣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前世,藤王爷离宫失踪的时候应该没有带走罗太妃,那这罗太妃是跟着宫中其他妃子一样最后都是被赐了一杯毒酒。 她要知道真知道山谷的位置,那藤王爷估摸着也躲不及,换言之,罗太妃也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这些事,拼着凑着就成了个自己觉得的故事。 “按着您这么说,皇上对王爷的生母应该感情很深才对。”叶兰嫣抬了抬身,“依照皇上对妃子的情分重视,他怎么会对良媛痛下杀手,又怎么忍心王爷刚出生就没了娘亲。” “那是他想保护这个孩子。” “一个早产出生,太医数次说救不活的孩子;一个是重视的人,皇上会不选良媛选孩子?”皇上对自己儿子都是些什么态度,她还真不信皇上会为了替自己儿子掩埋身份而杀了宠爱的人。 罗太妃一愣,叶兰嫣把茶杯一放,起身淡淡提醒她:“再说了,您知道的这么多,皇上若是要保守这么秘密,您觉得您还能活到现在?” “你!”罗太妃不满意叶兰嫣的态度,“先帝当年那身子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茹淳的性子本宫最了解,若真的先帝的孩子,她应该高兴而不是担忧。” 叶兰嫣看着她,“那么罗太妃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让皇上昭告天下。”罗太妃眼底闪过一抹莫名,“承认珏儿的身份,他才是大皇子。” 叶兰嫣笑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让皇上下诏,封王爷为太子,然后把这江山社稷都交给他。” 罗太妃没有说话,可那神情里写足了自己就是那意思,叶兰嫣笑意转冷:“登基为皇之后就可以封您为太后,纵使您不是生母也有养育之恩,那这罗家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到时荣华富贵还不是信手拈来。” “放肆!”罗太妃涨红着脸抬手一巴掌就挥了过来,叶兰嫣伸手挡住,不客气的甩了开去,罗太妃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竟敢还手。” “你心里不就打着那些主意么。”叶兰嫣想起王爷说过的那些事就想反手给她一巴掌,“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有那本事大可以到处去宣扬你所说的这些,我也好看看你这作死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放肆,本宫可是藤王爷的母妃,也是你的母妃!”罗太妃气的浑身发抖,“本宫是他的母妃!” “是啊,所以今后你就长住在安慈宫里,有人伺候你就享受着,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有空和别的太妃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叶兰嫣呵呵笑着,“否则的话你过的一定比她们还要惨。” “大胆!”罗太妃指着她,脸色又青又白,“珏儿是皇子,皇上就应该封他为太子,你还敢威胁本宫,本宫养育他多年,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敢对本宫不敬,那是要天打雷劈!” “够了。”叶兰嫣推开她指着自己的手,眼底闪着戾气,“我的脾气没有王爷那么好,向来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你要再不安分,那你就跟罗家一块儿从这建安城消失。” “你。”罗太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胸口喘着气,一手还打颤着指着她,“你这是要天打雷劈。” 屋外的宫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罗太妃气成这样赶紧上前来搀扶住她,冬青也走了进来站到了叶兰嫣的身后,叶兰嫣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凉凉的:“幸亏王爷福大命大没死在你手里,要我说你就该趁着皇上还在,赶紧自己收拾东西自请出宫去,等皇上驾崩之后就没人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叶兰嫣改变主意了,住什么安慈宫,她就该跟着罗家一起滚蛋。 “你,本宫可是藤王爷的母妃,你这是大逆不道。”罗太妃难以置信她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就算是珏儿来了都不曾对她这么无礼,“本宫要让珏儿休了你!” “王爷如今就在乾清宫,罗太妃要是走得快,说不定还赶得上皇上醒着。”叶兰嫣低头看她,嗤笑,“不如干脆点,你当着皇上的面求皇上把皇位给王爷得了,再封你个皇太后当当,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罗太妃一口气没上来气晕了过去,叶兰嫣冷眼看着冲进来的几个宫女,她都能生出要让王爷继位的想法,那她说的那些事罗家人知道多少。 不论真假这些事都不能传出去。 106.106.胜者为王(上) 出宫时天已经黑了,马车上叶兰嫣看着帘子外颇为安静的集市,这些天宫里那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宫外,平日里的这时候,集市还吆喝买卖的还很热闹。 马车内只有叶兰嫣一个人,宋珏还留在宫中,今日过后也就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这城里也就只有这两日的安宁了。 回到藤王府后叶兰嫣第一时间去了书房,从高高的架子上搬下放着卷宗的巷子,挑了灯翻着,终于在翻到第四卷的时候找到了她想看的内容,那是画在纸上并不大的地图,标注的很简单,旁白的纸卷上是对它的描述,淳安,建安城以南,地域不算辽阔但民康物阜,而二十四年前,这地方还叫庐安。 卷宗上对具体的更改时间记载的并不清楚,但纵观前后,六七月还是鱼米节时尚叫庐安,到了秋收丹桂时描述中就更改成了淳安,王爷是八月生,而良媛是在孩子出生后就死了,这么一算,时间上很巧合。 当年圣上登基,两个月后良媛早产生下了王爷,随着良媛去世,那宫中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都被秘密处死,王爷交由罗太妃代为抚养,数名太医随身伺候,再想想罗太妃所言:“难道皇上真的对良媛有特殊情谊?” 叶兰嫣喃喃着,罗太妃的话她不能全信,不过当初先帝还在世之时,皇太后的宫中是否真的又出现过罗太妃所描述的情形却还能打听出一二来,若是真的,王爷是否知道? 双手缓缓合上了书,书房外有动静,叶兰嫣抬头,宋珏走了进来,看书桌上堆了厚厚一叠书失笑:“一回来就看这些,不累么。” 叶兰嫣拿起绑扎的绳子把看过的那一卷绑好放在盒子内,示意宝珠把盒子放回去,笑着摇头:“不记得了些东西,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宫里。” “侍疾的事轮不到我。”宋珏看了盒子一眼没有多问什么,和她一起出了屋子。 “我让崔妈妈炖了些药粥,本来想明日给你送过去的,现在正好。”两个人边走边说回到了主屋,没多久崔妈妈带着香薷拎来了食盒,宋珏喝了小半碗后抬头看她,“去罗太妃那儿了?” 叶兰嫣点点头,宋珏又问:“说了些什么。” “近日宫里乱,罗太妃有些担心你的安危,问了些眼下宫里的事。”叶兰嫣轻描淡写的把罗太妃说的事借了过去,“别的她也没说什么,在宫里就多个说话的人而已。” “她若说了别的,你不必理会。”宋珏对罗太妃关心他安危这件事并不在意,与其说关心他,倒不如说罗太妃是在意和自己荣华富贵息息相关的事情,“她要是提起让你替罗家做些什么,更不必理会。” “这些她倒是没提起。”叶兰嫣笑了笑,“说起这罗家,我看还是找个机会让他们离开建安城的好,以后宫中再添新人,罗太妃这些辈分的早晚得迁出宫去。” “她提起来你都不需要理会。”宋珏看着她,“将来新皇登基,他们不必留在建安城里。” 夫妻俩想到了一块儿去,宋珏没再问,叶兰嫣也就没再提安慈宫里的事,躺下就寝后,宋珏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很快这一切都会过去。” “今早皇上给了我一个卷羊皮地图,说要是将来新帝容不下我们,可以去那儿避难。”叶兰嫣俏皮着声音,“我告诉他,避难就不必了,不过哪天空闲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去那儿走走。” “好。”宋珏眼神深了几分,“皇兄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叶兰嫣转身抱紧他,还需要问什么呢,到底罗太妃所言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心,那些都不重要,是或者不是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 ...... 第132节 这一夜藤王府里很安宁,乾清宫内外也是静悄悄的,很快黎明到来,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屋顶的雕像上,留在宫中的大臣们打起精神要再跪求皇上快点下圣旨时,桂公公忽然出来宣诸位皇子接旨。 亏的他们都留在了宫中,几个年纪小的还半梦半醒,推推挤挤的到了门口,桂公公手里拿着圣旨看着他们:“诸位皇子请接旨。” 二皇子他们面面相觑,按耐不住看向桂公公,只听桂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各自变化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宋骥,品行端正,聪慧贤明,为诸皇子之首。今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持玺朗坤殿,分理庶政。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太子决之。钦此。” 跪在下面的何太傅等人神情骤然顿在了那儿,立谁?三皇子?皇上是不是写错了。 柳大人等人恨不得从桂公公手里抢过圣旨仔细看看,是不是宜郡王念错了,还是二皇子念错了。 而跪在那儿的宜郡王和二皇子都愣住了,齐齐的看向跪在那儿面露喜色的三皇子,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三皇子即刻起身上前接旨,生怕桂公公不把圣旨给他,拿到手之后握紧着,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桂公公!”二皇子失声叫住正要转身的桂公公,桂公公看着他们,意味声长,“立太子的诏书已下,从今往后诸位皇子要好好辅佐太子,何太傅,皇上口谕让您辅佐太子殿下尽快熟悉朝中政事。” “这......”何太傅和柳大人对看了眼,辅佐宜郡王那是当仁不让,怎么要立三皇子为太子,虽说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这些天的情形还这么立完全是意料之外。 “听闻昨夜贤妃娘娘在乾清宫中伺候的皇上一宿。” 不知道谁开了这个口,众人蓦地看向门口那儿,二皇子反应的极快,拦住了桂公公:“桂公公,父皇如今可醒着。” “皇上睡了。”桂公公淡淡道,“二皇子,圣旨已经下,您还要如何?” “我怀疑父皇下此诏书的时候神志不清,桂公公,此乃重大之事不可马虎,还请公公莫要阻拦,让我进去见父皇一面。”二皇子怎么都不相信父皇会立三弟为太子,就算是立宜郡王他也认了,可三弟算什么。 “二皇子。”桂公公示意侍卫拦住他,“圣旨如此,您要不信大可以向太子殿下借来一看,皇上下旨之事神志清醒,如今陛下已经睡了,您此时进去也不妥当。” “桂公公所言也是一人之说。”二皇子相信贤妃还在殿内,一夜之间谁知她对父皇做了什么,若是神志不清时逼迫下的圣旨,那怎可认! “桂公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是否有事隐瞒。”二皇子厉声呵斥,“这么多日我等都未见父皇一面,如果不让我们看的清楚明白,如何心服!” 桂公公神色一闪,齐王爷和藤王爷都不在,若是他们硬闯自己肯定是拦不住,偏偏那三皇子还真就沉浸在喜悦中慢了半拍,桂公公心中叹了一声:“二皇子,您又何必为难我。” 桂公公话音刚落,那端闻讯而来的德妃和皇后匆匆赶到,正巧贤妃从殿内出来,桂公公这身板怎么能扛得住这么多人一齐拥显。 皇后激动不已,德妃的神情看起来还显得镇定些可细看就知道她也不淡定,何太傅等人也是拥着宜郡王要硬闯进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圣旨下的难以服众。 说时迟那时快,齐王爷带人赶到了。 ...... 三皇子被封太子的事很快传出了宫,宋珏随即要准备入宫,叶兰嫣让他带去了李刑,还是不放心,让夏冰跟着他一块儿入宫贴身护着,正是傍晚时,叶兰嫣送他出门上马车,随后让宝珠出府跑了一趟叶家。 前院这儿准备妥当,叶兰嫣看着这些东西,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等不及要天黑了。” 半个时辰后整个建安城陷入了夜色中,安安静静的唯有河廊那儿犹如白昼一般热闹,各家府邸的灯渐渐都熄灭了,巷子里偶尔有几声猫叫狗吠,八月低的天夜里还泛着热。 这样的安静中还带了一抹沉沉的压抑,仿佛是大事之前的安宁,街上来往的马车都比平时少了很多,巡逻兵在街上来回,脚踏着青石板,声音额外突兀。 戌时过半,建安城南一处地方忽然窜天的冒起了一股星火,啪的在天空绽放,瞬时照亮了之后随即湮灭,隔了不过三秒,城北这儿也窜起一股烟火,夜还是安静的,安睡的人并没有被这样的异相惊醒,而醒着的人却都在等。 一刻钟之后城门口就传来了惊动,北城门外和南城门外聚集了军队,而城内,巡逻的士兵早就不见了,出现在街上的是朝着皇宫直奔而去的大波士兵,号角声在城门上吹响的时宁静的夜终于被打破,四面的声音有两面在吹了一半后戛然而止,仿佛是吹号角的人从城门上坠落了下去,叶兰嫣站在走廊下看着紧闭的大门,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念:“来了。” 不是大批的人过来,不像朝着宫中去的那架势,藤王府外静悄悄的聚集十几个黑衣人,黑衣人的身后才是几十个士兵,叶兰嫣听青冬回禀,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还真是看得起她,王爷都留在宫中了,对付她一个藤王妃都能出动这么多的人。 伴随着墙外搭梯闯入,院子内忽然火光起,十几个油桶中冒起了熊熊火焰,七八个弓箭手从油桶中拔起顶端包了油布的箭,上弓后直接朝墙外射去,墙外很快传来了痛喊声,没多久墙上就出现了黑衣人。 叶兰嫣站在门口没有动,李祺带人护在她前面,十几个黑衣人进来了一半,府外都是火光冲天,哀嚎声还在传来,那些士兵抬了木桩前来撞门,青冬带人转眼翻墙到了外面阻挡。 “王妃。”又有几个黑衣人翻墙进来,李祺担忧的喊了声,叶兰嫣退入前厅,一个护卫匆匆赶来,“王妃,不好了,后头破了。” “走。”叶兰嫣敛起神色转身从前厅绕到了后门那儿,围过来的黑衣人见他们走了急忙追击,叶兰嫣直接把人都引到了花园,前门后院,一共十八个黑衣人。 107.107.胜者为王(中) 叶兰嫣被围到了亭子附近,最后几个黑衣人从门口那儿围过来,叶兰嫣抬头看了看,前院那儿火光渐熄,应该不会再有人朝着这里拥来。 夜半起兵的除了宜郡王就是二皇子,宜郡王并不会要她性命,但二皇子就不一样了,她身为藤王妃不是站在二皇子这一系的,身为叶家嫡女,同样不是站在他那边,对他而言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来的没威胁。 眼前这些黑衣人就是要拿她性命来的,这么大的阵仗烧了藤王府都够了,叶兰嫣看他们步步紧逼,往亭子内退去,要确定不会再有人来这花园。 夜色正浓,花园门口悬挂的灯在风中摇曳了几下,黑衣人已经逼近到了亭子这儿,李祺他们守在叶兰嫣身旁围成了一个圈,而这些黑衣人在亭子周围也围成了一个圈,范围越锁越小,从外面看这些人已经把亭子包围,没有逃跑的缝隙。 叶兰嫣看着他们靠近过来,眼底闪过一抹锋芒,花园平地卷起一阵风,也就是刹那间,亭子外的花坛中忽然出现数名侍卫快速的把所有黑衣人包围住,也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最靠近黑衣人的侍卫已经拔剑杀人。 距离李祺近的就想要拿捏住叶兰嫣当筹码逼迫这些埋伏在花园里的侍卫,但外围来势汹汹,少顷就打的他们只来得及还击,没那空暇再去顾及要抓叶兰嫣当要挟。 当年萧景铭以拨乱反正之名上攻建安城,随军时他们曾遭受过多次伏击,这样血腥的场面叶兰嫣也见过多次,没多久过去外面十几个黑衣人就已经死在刀下,侍卫还擒住了其中两个想要逃走的,地上倒了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李祺拉开那两个黑衣人脸上的面罩,叶兰嫣吩咐李祺好好审问,外院那儿冬青赶来,援军赶到,外头已经控制住了。 叶府派来的人到的及时,这时辰也不止是藤王府遭遇了这样的事,建安城中有好几个府邸被人闯入,只是没有藤王府外面这样的声势,夜色之中显得悄无声息。 很快那边李祺已经拷问出了结果,人是二皇子派来的,目的是要把叶兰嫣抓进宫去,倘若她反抗不从那就杀无赦,直接连性命都不用留。 “把那些衣服脱了,你们换上。”叶兰嫣看向地上那十九具尸首,忖思片刻让侍卫把衣服脱下换上其中十五件,随后带着青冬回了主院。 ...... 半个时辰后,藤王府陷入了一片死寂,而此时的宫中,乾清宫外满是火光,宜郡王的人在内,二皇子的人在外,两军僵持,二皇子身着甲胄站在一排士兵后面看着宜郡王,语气偏冷,带着劝阻:“大哥,父皇封你郡王,封地淳安,你安安心心的做你的郡王,何必还要回来。” “你带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宜郡王这才刚刚威胁过被封为太子的三皇子,转眼就被二皇子带来的人围堵,这宫墙外如今都是二皇子的军队,也就是短短一炷香的时辰内,何府和齐王府都遭到了伏击,何太傅的家眷已经被抓入宫用来要挟。 “没别的意思。”二皇子看站在他身前的连总兵,“父皇早就废除了大哥,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最终都是徒劳无功,还不如留在淳安。” “放肆。”宜郡王难得的有了一些威严,他怒瞪着二皇子呵斥,“你这是要反,父皇还在殿内你就敢带人前来逼宫,谋逆之罪死不足惜。” 第133节 二皇子呵呵笑了,他身后这么多人自然是要反,难道还是入宫护驾不成,只是开口的话未必如此:“大哥带这么多人驻守建安城实为不妥,就算父皇如今没工夫管,这旨意大哥还得守,眼下宫里也没你什么事,二弟我只是奉旨行事,请大哥离开建安城罢了。” “二弟如今这样的阵仗,图谋不小。”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必讲的自己多高尚,宜郡王冲着皇位来的,难不成这些兄弟不是。 “大哥再这样下去可就是抗旨不尊了。”二皇子笑着,脸上的神情却显得阴郁,“不知道大哥这一趟回来,有没有把郡王妃和小世子安顿妥当。” “二弟不必拿这个威胁本王!”宜郡王看起来信心十足,“天黑时城外已经逼近二十里,如今兵临城下,我看二弟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斗。” 宜郡王话音刚落,跟随他多年的幕僚匆匆赶到了他的身后说了几句,宜郡王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二皇子:“你!” “嫂子听闻大哥身负重伤,已经被擒,带着孩子纵身跳崖了。”二皇子轻啧了声,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带着嫂子他们来与你一家团聚。” 宜郡王心口一疼,脸色跟着满是痛楚,他捂着胸口踉跄了一下,用剑柄支撑着自己站稳,耳中嗡嗡一片,他不是派了人早早护送妻儿前往淳安躲藏,眼下早就应该到了,怎么会! 想到此宜郡王蓦地看向回禀他这件事的幕僚,你字才刚出口,下一刻,一柄匕首直朝着他胸口刺过来。 适才还低着头一副恭顺样子的幕僚此刻面露凶狠,半点都没有过去听话殷勤的样子。 失魂之际他根本躲闪不及,身旁的侍卫替他挡了一下,侧身之际,匕首没到胸口直接没入了他的腹部,绞痛传来,侍卫一掌推开了那幕僚,幕僚握着的匕首也被抽离开他的腹部,鲜血顿涌。 “郡王!” “撼儿!” 皇后的惊叫声和周遭侍卫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幕僚被人拿下,宜郡王死捂腹部苍白着脸色被人搀扶着,皇后冲下来拨开侍卫到了宜郡王身旁,看他满手的血气的浑身发抖:“太医呢,太医,赶快叫太医!!!” 二皇子哪里会站在那儿等他们叫完太医包扎完伤口,他对宜郡王受的那一刀不是很满意,当年太子册封后他就安插了人过去,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成功取得太子信任也办了不少事,眼下却没有将他一刀毙命实在是可惜。 “你们要做什么!”皇后转身看到逼近的人失声呵斥,“放肆,你敢伤你兄长,谋逆之罪当斩!” “母后年纪不大眼睛却花,伤大哥的人可不是我。”二皇子呵呵笑着,身后的人已经朝着他们走去,越逼越紧,“既然受伤了就该到一边呆着,大哥要是还挡在这里,休怪刀剑无眼,伤了性命。” “你!”宜郡王指着他满手的血,“好狠的心。”竟然连他妻儿都逼死了。 心不狠怎么当皇帝,二皇子把他的话听做是恭维,直接下令将他们团团围住。 台阶上满是鲜血和尸首,宜郡王被逼到角落,失血过多气若游丝,皇后翘首以盼的城外驻扎军队迟迟不来,她扶着儿子狼狈不堪,抬头看乾清宫大门口,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皇上能从里面走出来。 二皇子见皇后和宜郡王已经被拿下,不急着当下杀死,他提剑带人走上台阶,身后有人来报,二皇子的脸上渐露了喜色:“好,很好,把人带过来!” ...... 此时的殿中和外面相比显得很安静,齐王爷带人守着,如今的太子宋骥却是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脑半点意志都没有,宋珏站在一侧面色沉静,而最为着急的就是贤妃,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齐王爷,随即起身要朝着内殿那儿走去:“皇上要与德妃说什么,外头二皇子都要反了。” 贤妃刚到内殿门口,内殿的门就开了,德妃身着素色的宫服,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哀,她看向贤妃张口:“皇上,驾崩了。” “什么!”贤妃瞪大的眼睛看着她,随即使劲的推开了德妃冲进内殿,药味浓重的内殿中,皇上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贤妃扑倒了床边抬手朝着皇上的鼻下探去,紧接着浑身颤抖了起来,她不信皇上去了,使劲的摇着皇上的手臂和身子:“陛下您醒来啊,陛下您醒来啊,陛下,陛下您看看外头啊,您交给骥儿的江山要落入到别人手里了,您睁开眼看看啊!” 哭嚎声从内殿传来,德妃低头轻掸了掸裙子,坐在那儿的宋骥刚起来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一旁的太监赶紧扶他起来,他看向宋珏:“皇......皇叔,父皇驾......驾崩了。” “皇上驾崩,太子顺位继承皇位。”宋珏伸手扶了他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太子殿下,如今该您主持大局了。” “主持......”宋骥的舌头像是被自己吞了似的险些噎死,他朝着门口那儿看了眼,“我......我要怎么主持。” 宋珏低叹了声:“您是太子啊。” “我知道我是太子,可我......我也是第一次当太子。”宋骥听到外面震天响的声音身子猛的一颤,他听到说大哥被二哥所伤,快死了。 就这样的胆识怎么能担当的起太子这个重任,宋珏松开手时宋骥反拉住了他求救:“皇叔,您出去,替我主持大局。” 宋珏还未出声内殿门口就传来了贤妃的尖叫声,她从内殿冲出来直接朝着德妃扑去,两个人当即扭打在了一块儿,宋骥见此情形都惊呆了,贤妃娘娘的责骂声还时不时传来。 “是你杀死了皇上,是你毒害了皇上,你这个毒妇,你竟然谋害皇上。” 几个太监好不容把她们分开,贤妃半坐在地上瞪着德妃:“你谋害了皇上,你还相当太后,你和你儿子都不得好死!” 德妃狼狈的站稳,抬手扶着垂下来一半的头饰,冷哼:“你有什么证据在这儿疯言疯语。” 这时桂公公已经到了门口高声喊皇上驾崩,外面打斗的人只顿了几秒,随即就是往上冲的士兵,殿内的宋骥终于反应过来,朝着德妃那儿走去,要求她去和二皇子说不得逼近,否则就要杀了她。 德妃终于扶稳了头饰,嘴角扬起一抹笑,她的儿子终将登上皇位,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皇上不想封他为太子又能怎样:“杀了我珲儿也不会停下,你们威胁不了我。”她留在这殿内的时候就想过最坏的结果,齐王爷和藤王爷根本没有要保太子的意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螳螂已卒,还有什么威胁可言。 二皇子的人已经到了殿外和齐王爷的人对峙起来,宋珲也不急,这乾清宫外都是他的人,犹如瓮中捉鳖,他稳赢。 “六皇叔,您一直留在里面,不出来看看我带了谁来见你么。” 宋珲话音刚落,后头的士兵分开两道,十几个黑衣人押着藤王妃走了上来,王府中应该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抓着藤王妃的两个黑衣人没有蒙着脸,而藤王妃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头发凌乱,脸上都斑驳着沾了血泥。 宋珏从殿内出来,看到了被押上来的人脸色一变,二皇子宋珲看在眼里,朗声道:“六皇叔,大局已定,您又何必负隅顽抗。” 黑衣人押着藤王妃走上台阶到了宋珲身后,宋珲转过身看,脸上那得意的笑意在看清藤王妃的脸后有了变化,那一幕对宋珲来说多么熟悉,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刚刚用过,眼前“藤王妃”忽然上前,抬手时袖口滑下一柄利刃,她的速度要比刺杀太子的那幕僚要快的很多,下一刻那利刃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他要说什么时那利刃轻轻一抬,直接抵在他的喉结上,压近皮肤几分有了痛意。 周遭的士兵即刻拔剑相向,而上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则是把宋珲团团围住,身在中间受人桎梏,稍微一动就有被抹脖子的风险,这一变化别说是那些士兵了,就连宋珲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藤王妃”:“放下刀,有话好说。” “该说的三皇子不都已经说了么。”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开口的却是身侧的一个黑衣人,宋珲转眼撇去,黑布遮面之下这才觉得声音和眼神有些熟悉,他当即明白过来这个才是藤王妃。 遮住的大半脸颊上只露着一双眼眸,为了以假乱真叶兰嫣连妆容都卸了,扒了十几件衣服蒙混入宫佯装自己成功被抓,唯有这样才能靠近这个以为一切都已经胜券在握的二皇子。 硬拼硬的得死多少人,而死的越多越乱才是萧景铭所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景铭要做那个黄雀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她叶兰嫣如今就截一段,提早平了建安城的乱,把这利给收了。 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假扮成藤王妃的冬青一抬手,宋珲就得跟着她往上走,周围的黑衣人都是侍卫假扮,他们打不过这么多的人,而这些跟着他们往上的将军士兵也不敢动他们。 “你当如何。”宋珲沉声,他们已经到了殿门口,眼前就是齐王爷的人,进了乾清宫他就更没商量的余地了。 “二皇子,负隅顽抗可是你说的。”叶兰嫣看不到萧太傅的身影,早在宫乱前他就已经偷偷离开了皇宫,此时若还没离开建安城去报讯,那就是还躲在城中探查情形,“皇上驾崩,您却逼宫谋反,别说你贵为皇子了,再尊贵的身份还是大罪。” 第134节 就算是宋珲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被押进了乾清宫殿内,擒贼先擒王,他进了殿,外面再多的人也是我为鱼肉。 ...... 德妃见儿子被擒,再难维持起镇定的神情来,一旁的贤妃倒是笑得高兴,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捞到,人都被抓住了,一刀下去结果了性命,外头那么多的人拥护谁去? 这皇位还是她儿子的。 贤妃赶忙杵了一下儿子让他上前去:“齐王爷,叛贼已抓,就该当场斩杀以绝后患,皇上驾崩,未免朝政起乱,这新皇的登基大典也得抓紧啊。” 宋骥这是死灰复燃,刚刚还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现在藤王妃一计把人给拿下了,他挺了挺背脊开口:“齐王爷,快把这谋乱之人带下去关入天牢严加看管,还有那些伙同叛乱的人都一并抓捕,择日审问!” 冬青松开手,宋珲踉跄了一步跌到了两个侍卫这里被拿住,叶兰嫣摘下帽子走到宋珏身旁,见他不甚赞同的看着自己,无人注意下她冲着他眨了下眼,随即恢复神色看向宋骥:“太子可别忘了,城外还有二皇子的人守着,您这是打算让谁去抓捕这些人。” 宋骥一愣,不是他们那还有谁,贤妃得意的瞥了德妃一眼:“齐王爷,今日平乱得封你和藤王爷大功劳,等我儿登基有的是赏赐,来人啊!把这谋逆的母子俩都给本宫抓下去,让他们好好看看,谁才是正统!” 贤妃一声令下却无人动作,贤妃朝着站在那儿的侍卫看去,场面一瞬陷入了尴尬,随即是德妃的笑声,她就似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贤妃:“谁才是正统?就凭你们?笑话!” 傻子都看得出齐王爷和藤王爷不会站在他们那边,还想让他们听命,都这副样子了要还看不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德妃这些年也白混了。 “你们!”贤妃指着齐王爷,难以置信,“你们这是要反!” 贤妃的心思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放在了皇上身上,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更受宠,当然也有得益,这不是让她讨到了圣旨,封自己儿子为太子,风光了一时。可要是让她想点别的这脑子就不够使了,还巴巴的望着齐王爷这种能一呼百应的人拥立自己儿子登基。 宋珏的声音传来,冷冷淡淡的不参杂一丝情绪:“昨夜皇上已经秘旨,传位给九皇子宋琨。” 听到这话德妃脸上的笑意更甚,料准了,可就是料的太迟了,她早就该动手的,可就是轻视了淑妃轻视那个皇上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孩子,更没料到两位王爷会在背后联手助推。 “胡说,昨晚本宫一直侍奉左右,何曾看到皇上下旨。”贤妃尖着声呵斥,就算是心中明了了还是不肯信,“你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圣旨就在桂公公手里。”宋珏话音刚落在内殿给皇上换好新衣的桂公公手捧着圣旨出来了,那上面就是皇上的字迹,虽说病榻在床落笔的字有些虚浮,可那就是皇上的字错不了,贤妃往后退了一步瘫倒在地,她喃喃着不肯信这一波三折的故事,立太子的圣旨和传位的圣旨比起来,哪个分量更重呢? “假的,假的!!!”贤妃忽然大喊了声朝内殿冲去,被门口的太监拦了下来,贤妃满目癫狂不断的喊着皇上,一会儿说作乱,一会儿说谋反,一会儿又说她的儿子才是未来的皇上。 桂公公捧着圣旨到宋珏面前交给他,多日不睡的眼底尽是疲倦,还有满满对皇上逝去的哀伤,他服侍皇上数年,这样的感情又是何等的深厚,可殿内这两个皇子呢,还有德妃贤妃,谁又真心? “桂公公,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快去把钟敲了。”宋珏接过圣旨看了齐王爷一眼,“宣圣旨。” 108.108.胜者为王(下) 殿内的贤妃坐在地上不断的喊着‘假传圣旨,大逆不道’之类的话,像是疯了一般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念叨着自己陪了先皇一整夜,根本没有什么传位的圣旨,是他们要夺她儿子的帝位故意捏造的。 可纵使她喊的再大声,藤王爷还是走到了殿门口和齐王爷站在一起,本来安静的殿外随着被解救出来官员的到来喧杂了起来,这些被二皇子夜半抓进宫当人质威胁关押的官员还有这些家眷才刚刚被解救出来。 见宜郡受伤晕厥,二皇子被擒,殿内始终不见太子的身影,狼狈不堪的官员们收拾过后逐渐的也安静了下来,看着走出殿门口的藤王爷,其中支持太子而和二皇子一系向来不对盘的官员开口问太子的去向:“藤王爷,圣上驾崩,国丧事重,这期间是不是也该让新皇登基,朝政可不能荒废下去。” 眼尖的看到了藤王爷手里的圣旨,面面相觑低声讨论了几句,不像那几个开口的,而是等着听藤王爷怎么说。 “朝政自然不可荒废。”宋珏看了一眼众人,“也算是相救及时,否则各位大人还得吃上一会儿的苦。” 些许人脸上露出尴尬,他们有些是睡梦中被抓来的,有的也没反抗几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也没这么狼狈过。 “宜郡王和二皇子逼宫谋反,二皇子还绑了数位官员入宫要挟助他为皇,杀人无数,罪无可赦。”宋珏打开圣旨前淡淡的说了一句前言,随后才宣读了圣旨,内容很简短,皇上将皇位传给了九皇子宋琨,命藤王爷辅佐新皇,齐王爷协从相助,尽快的稳定朝政。 底下有收拾没收拾的都停下来了,他们诧异的不是藤王爷辅佐这件事,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对藤王爷信任有加,新帝登基肯定是少不了这个皇叔的辅佐;他们诧异的是传位的人,九皇子是谁?那不是一个多月前刚刚从西宫被接出来记养在淑妃名下的皇子,如今不过才七岁。 很多人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先帝卧病时忽然从西宫中接出了一个皇子,还养在了淑妃名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件事如今瞧着倒像是早有安排,否则,为何生母无罪还偏要记养在淑妃名下。 宋珏看着众人的反应没有开口,他们要把这件事看成是先帝的安排就更合适不过了,立谁不立谁不都是皇上说了算。 “可太子诏书已下,先帝再行传位给九皇子,这......这不应该啊。”其中几位老臣开口,不过就隔了几日的功夫怎么又换了,“藤王爷,太子殿下可在殿内?” “荣大人所说的不应该,那应该又是如何?”宋珏回头看了一眼殿内,这受人期盼的太子殿下如今还在贤妃身边,没人绑他也没人拦他,可他就是没有走过来见一见支持他的大臣们。 “皇上立下太子,那这皇位自然该是由太子继承。”荣大人说罢,其中有人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齐王爷微沉着脸看着他们几个质问,“那你们是要依照立太子的诏书还是传位的诏书。” “那自然是传位了。” “是啊,传位的诏书自然比立太子的重要。” 底下传来轻轻的讨论声,这些人中大部分人哪儿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正有主意的如今也开不了口,今日一过,宜郡王和二皇子和这皇位就没缘了,大势已去,他们又何必在这时候出来给将来的新君添刺。 “九皇子宋昆接旨。” —————————————————————— 太子被废,三皇子宋骥无功也无过,封成郡王,封地南陵,即日出发前往。 宜郡王受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夺郡王之位,皇后柳氏打入冷宫,柳氏一族赶出建安城前往北岭苦役十年,永世不得回建安城,家中男不得走仕途,女不得嫁入官家。 二皇子杀兄之罪,谋逆逼宫之罪,母子二人贬为庶民,发配前去城外守皇陵,参与谋逆的所有官员罪责既定。 这么多条罪下来,所判之人所牵连甚广,可判死罪的人并不多,对于几个兄弟的处置更是惜手足情在前,新皇仁慈,并没有取其性命。 九皇子登基为皇,幼帝登基,皇叔藤王爷辅佐朝政之事,齐王爷,王大学士,苏阁老三人同为辅佐大臣。 八月二十六登基大典,九月初一先帝出殡,新帝守孝二十七日,国丧百日期间不得嫁娶,不得设宴,不得乐宾。 九月中的一天,清晨的宫门外昌平候带着沈家一众子孙跪在那儿,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穿的素服,昌平侯的手中还高举着当年先帝赐给他的手杖,老泪纵横的望着紧闭的宫门:“臣有罪,罪无可恕,请皇上降罪!” 从天未亮的时候跪起,年事已高的昌平侯夫人已经快要晕过去,跪在她身旁的沈绣绣扶了祖母一把,一面是粗麻布衣穿在身上的难受,一面是跪了许久后膝盖那儿的疼痛,沈绣绣沉着脸看向那宫墙,她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姑母和表哥被贬为庶民,沈家却没有因此遭祸,其原因之一是新皇所说的不连诛,沈家没有参与姑母和表哥的谋逆逼宫;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祖父提前给齐王爷送去的一封“告密信”,告的是自己的外孙,暗中和官员勾结举兵,意图谋反,他身为外祖父没有教导好女儿又劝不住外孙,只好出此下策,让齐王爷他们提前有所准备。 这就是大义灭亲了,祖父既然已经保下了沈家又何必还要让所有人到宫门口来跪着,沈绣绣心里还惦念着姑姑,被贬为庶民之后发配去皇陵,说起来好像是饶恕了,可对于养尊处优的姑姑和表哥来说,这何尝不是折磨,皇陵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旁边沈夫人的低呼声拉回了出神的沈绣绣,昌平侯夫人晕过去了,沈绣绣看向跪在那儿纹丝不动的祖父,转身看大哥:“大哥,这怎么办,祖母都晕过去了。” 第135节 说话间关着的大门开了,出来的是如今跟在新皇身边的桂公公,他亮了亮声:“昌平侯,皇上有请。” 昌平侯脸上满是激动,两个儿子帮着扶他起来,桂公公看已经晕过去被人扶着的昌平侯夫人微叹了口气:“昌平侯,您进去就成,其他人就回吧。” 昌平侯示意几个儿子回去,跟着桂公公进了宫门,身后沈大老爷他们才将昌平侯夫人扶上马车。 沈绣绣跪的腿都快断了,起来后望了一眼关上的宫门,嘴里嘟囔:“不用进去还要跪这么久。” 沈三老爷回头呵斥她,“胡说什么你!” 沈绣绣从没被父亲这么呵斥过,怔了怔之后委屈了:“爹你吼我做什么。” 沈三夫人心疼女儿,拍了沈三老爷一下:“她还是个孩子,你这是何必。”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说。”沈三老爷瞪了她一眼,“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事。” 沈三夫人抿了抿嘴,眼下什么情形她自然知道,公公这一进去也不清楚是个什么结果,别看沈家现在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走在针尖上啊,举步维艰。 “爹,皇上都没有降罪。”沈绣绣话未说完就被沈三老爷瞪了一眼,她眼底闪过一抹倔强,哼了声掉头上了马车,沈三夫人安抚的拍了拍丈夫的手,“绣绣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她也是无心的。” “以前沈家还能护着她,往后是什么情形可就不知道了。”沈三老爷凝视着宫门,“父亲用心良苦,也不知道能护住多少。” 沈三夫人心中一惊,难不成还要再牵连。 ...... 此时的宫中,关于是不是还要保留着昌平侯府,王大学士和齐王爷展开了争论。 七岁的新皇坐在龙椅上,双脚还够不到地呢,他的眼底显露出一抹无聊,转头看一旁从进来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的皇叔,看了一眼后又转头看王大学士和齐王爷,他很久没有见到娘亲了,他想出宫去见娘亲。 “齐王爷,不能因为昌平侯一封密信就可以说沈家无罪,这么多年来二皇子能谋得今时今日的利益其中和沈家脱离不了干系,皇上已经对德妃和二皇子判的轻了,难道还要再姑息养奸?”王大学士早就对这些处置不满,就算是三皇子无罪封了郡王,二皇子一系就应该斩草除根,免绝后患。 “王大人,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齐王爷说话很缓,意有所指,“先帝斩杀几位王爷的时候您当时可求了先帝要念着手足情,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今大局刚定,正是收拢人心之时,皇上仁慈,念及手足情从轻发落,可不是遵循了王大人的意愿。” “他们那时可没有谋反。”王大学士涨红着脸气的不行,“如何相提并论。” “王大人如何得知他们没有,暗地里所圈之人你也不得而知。”王家和皇太后想要让德妃和二皇子死的彻底,齐王爷第一个不答应,杀了二皇子又怎么能把暗地里那些人抽出来,这些隐患一天不除就一天难安。 “齐王爷这又是何意,难道我所言之事不对?”王大学士面朝向皇上,“皇上,德妃和二皇子如今身在皇陵有人看守,看似不足为惧,可若是沈家还在,那这二皇子就不会心思,沈家必须要除。” 宋琨放下手赶紧端正了姿势,他想了想,声音还是稚气:“王大人,要判一个人有罪无罪,是不是先要有证据?” “那是自然。” “如今沈家可有和二皇子谋逆之罪有关的证据?”宋琨偷偷看了皇叔一眼,继续问王大学士。 王大学士一愣:“皇上,如今是还未搜集到有关的证据,可......” “沈家过去贡献很多,昌平侯又为朝堂做过许多,也是因为有他的密报,齐王爷才能及时带人守住乾清宫不让二皇子得逞,如此说来,昌平侯如今是功大于过,要诛杀一个功大于过的臣子,朕听太傅所说,这样可是暴君的行为,会失民心的。”宋琨认真的看着王大学士,太傅的教导他都有认真在听的。 王大学士被问的哑口无言,眼下的沈家的确没有查出过什么有力证据,可没有不代表不存在,也正是因为没有他才觉得这是大隐患。 “那就等查出证据再定罪也不迟。”宋琨说的煞有其事,“这样才能,以德服人!” 王大学士张了张口,他也不能说皇上错了。 “沈家作为二皇子的母族,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后宋珏才开口,“沈家的爵位还可以留着,不过昌平侯那几个儿子的职位得动一动。” 王大学士如今都退而求其次了,宋珏的话刚好合了他的心意:“要职之上不能留着沈家的人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桂公公的通禀声,昌平侯来了。 —————————————————————————— 三日之后宫中的旨意下达到了昌平侯府,昌平侯带着沈家上下接旨,沈家三位老爷皆被降了职,其中沈大老爷和沈三老爷的官职还受了调动,而昌平侯则是身兼侯爵却没有实权。 昌平侯感激涕零的接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沈家众人跪谢旨意,桂公公宣旨之后没多久就以复命为由离开了昌平侯府,昌平侯手捧着圣旨被两个儿子搀扶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沈家总算是保下来了,沈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总算是保下沈家了。” 后头的沈绣绣扶着昌平侯夫人起来,还未从圣旨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什么,两位伯伯和爹都被降职了,那以后沈家怎么办,她的婚事怎么办,祖父为什么还显得这么高兴。 昌平侯把圣旨交给儿子让他放到祖祠里去,多日来的操劳使得他整个人都显老了许多,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沈二老爷还有些犹豫:“父亲,那德妃那儿?” “别提那不孝女,今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提起他们。”昌平侯严厉的看着沈家众人,“谁要偷偷做些什么,我就把他驱逐出沈家。” 沈绣绣被祖父看过来那一眼吓得不轻,她赶紧低下头去,眼底闪着愤愤,十分的不甘心。 而此时距离建安城外几百里外的明州那儿正演绎着一钞镇压谋逆’的正义之举,集兵想要趁机夺取建安城的七皇子,还有将这次谋逆完美扼杀在摇篮中,立了大功的萧将军。 109.109.败者为寇(上) 朝堂内还没完全平定下来,连着下马了这么多官员,就是往上补也得不少日子,再加上几位带兵大将的判决定罪,建安城内的兵力虽说不上虚空却也不强盛,若是再来一次二皇子逼宫,那就不会是眼下这样的顺利情形。 而七皇子母妃并不受宠,自己也不是天资聪慧之人,年仅十二岁,不会有什么大臣把注押在他的身上,二皇子逼宫的时候七皇子逃出了建安城,连先帝出殡他都没有回来过,依他的本事,也绝没那能力能集兵造反。 萧景铭是在七月初被二皇子派遣去往徽州,举的是替二皇子巡查的名头,萧景铭去的时候还携带了家眷,算是举家前往,萧太傅留在建安城中依旧是为二皇子出谋划策,但在宫乱之时萧太傅已经不在宫中,如今不知生死,建安城里也搜不到。 萧景铭前去徽州一个多月后宫里就出事了,二皇子没能成功夺得帝位,在许多人眼里,那临时被调遣过去的萧将军其实就是二皇子在外准备的兵力,是要准备在自己成功夺得帝位后在外为他扫除一切障碍的人,可惜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用上。 如今宫里事情多,还没顾得上那些事,眼下消息传来,七皇子造反失败,还是被萧将军所擒获,不少人听着心里的情绪就微妙非常了,七皇子造反这件事本来就奇了,更奇的事擒获他的还是萧将军,那这究竟是功还是过,得赏还是得罚呢? 众人觉得萧将军这一步棋走的妙,抬头就看着宫里什么反应,藤王府这儿叶兰嫣比他们还早一步得知了消息,在别人看来那是萧家上上策,在她看来那却是萧景铭逼不得已的一出戏。 二皇子逼宫没有顺利登基,没能展露一下他暴虐的性子,萧景铭就没了正当的起兵理由,不过建安城兵力不足,若是要真的强攻还是能打一下的,可在他举旗起兵之前,徽州卫家闹起了内讧四分五裂,卫家老太爷忽然过世,他那个收养的义子在别人的相助之下带着卫家一半的家产远走高飞,余下的那一半几个分开后还不是全都愿意支持萧氏一族的,庞家的钱财来源硬生生被扯断。 钱家在五月的时候两位老爷出事,一死一伤,死的那个职位还被青州来的霍将军属下顶上,多了许多麻烦事,更让萧景铭措手不及的是,在他回到徽州后,设立在徽州各地的十六处的粮仓武器库着火,最后十处粮仓尽毁,四处兵库坍塌暴露,还招来了袁大人的‘及时’巡查,对于这官府登记之外兵器,说不清是小事,被收回衙门那才是大事。 第136节 武器不够,粮不够,钱财不够,仗怎么打? 错过了这个时机,等朝堂稳固建安城太平下来,那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有机会,眼下他还背负着二皇子幕僚的身份,若是不回那就是抗旨不尊,若是回来,他不死也得褪层皮。 萧氏一族和萧景铭心里藏着多少的怨愤叶兰嫣不清楚,对于打乱他们全盘大计的人有多恨之入骨叶兰嫣倒是能猜想到,蛰伏百年一直等着一个机会,眼看着这机会百分百的要成了却被人拦腰砍了一刀,还惹了一身的脏水。 火苗舔着信纸低端,转眼烧到了中间,叶兰嫣松开手,信纸掉落到陶盆中时已经烧成了纸灰,屋子里散开一股苦苦的烟熏味,她轻轻按了按铺下的信纸,忖思片刻落笔回信。 七皇子造反的事就算有蹊跷这破绽也不会太大,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把萧景铭逼急了真打起来,势必两败俱伤。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他洗白的太轻易了。 叶兰嫣顿了顿笔,随即想到一个非除不可的人。 ...... 此时远在明州的萧景铭并没有别人猜测的那样如意,营帐外传来了宫中的消息,命他即日回建安城复命,但却对他禀报上去的七皇子造反一事只字未提。 萧景铭气的把公文直接甩在了桌子上,边角撞倒了桌上的杯子,杯中的水洒了一桌。 萧远鹤捡起公文擦了擦放在一旁,稳声劝道:“少主此时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 “九皇子登基,如今朝堂上就是藤王爷和王家说了算。”而这两个人萧景铭和谁都有过节,他要是就这么回去,那真的是任他们宰割。 “少主您多虑了,眼下就算是您这么回去,他们都不敢对您怎么样。”萧远鹤走到挂在营帐内的地图前,指着其中几处,那都是萧氏一族暗中已经收拢的地方,“萧家可不是能轻易拔出的,他们不仅不敢动你,还得赏你。” 萧景铭眯着眼:“岂不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也得养。”萧远鹤笃定的很,“彼时的天下已经让先帝伤了元气,新皇登基正是需要收拢人心,百姓的爱戴和拥护比什么都能让天下太平,您立的可是大功,要知道七皇子这一造反,死伤的可都是老百姓,您替朝廷除了大患那就是功臣,再者,您支持的是二皇子成为太子,可没支持二皇子谋反啊。” 萧景铭听出了点意思:“二皇子逼宫谋反一事,与我无关。” “自然是,您和太傅看中的是二皇子的才能,觉得他比宜郡王更适合为太子,可这谋反的事您可从未支持过他。”萧远鹤笑呵呵的摸着手里的扳指,“这可是两码事。” “七皇子这事,宫里不信。” “臣要说的就是这事。”萧远鹤这才引入正题,“少主,宫里不是不信七皇子造反,而是不信他有这个造反的能力,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那这七皇子的势力也就不足以让宫里忌惮,如今我们要把这件事变的难一些。” “继续说。” “钱家如今折了一半,正好给七皇子当集结的兵力。”萧远鹤说着,眼底泛过一抹寒意,“青州那儿派来一个袁大人,那营可以弃了。” “不够。”萧景铭黯着神色,“明州这里再废一个营。” 两个营的兵力加上钱家,这些实则都是萧景铭的暗手,现在却要他自断臂膀当成是七皇子的造反兵马,想到之后这些人最后会被朝廷派下来的收编整顿,他的心情就怎么都好不起来。 “少主,如此一来,那几个兵库和粮仓就有去处了。”萧远鹤提醒他,袁大人紧追不舍要查这些兵器的来源,就算是东西已经运去了衙门他都不肯放手,如今是杀不得,否则哪里还容得下他活这么久。 “还不够。”萧景铭摆手,既然是要造反,那就得再死一些人才行,乱了看着才像是真的。 —————————————————————— 十月初明州的伤亡统计回禀到了建安城,随后还有萧景铭押送七皇子回来的消息,传到到宫中后,齐王爷看那伤亡的人数有些错愕,十二个村子,整整一千多户的人家,都是七皇子造反的军队所伤? 齐王爷依照着地图看了看,那就是七皇子造反的行军路线,所到之处抓壮丁敛粮财,死了很多人。 七皇子的行为在徽州明州一带引起了很大的民愤,此后就是萧将军带兵镇压擒获,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一切都是受了徽州钱氏一族的大老爷和七皇子的母族所指使。 而萧景铭的这一镇压,反倒是给他带来了不少百姓的赞许。 “看来这回动不得,还得论功行赏。”齐王爷合上公文叹了声看向宋珏,“召回之后要如何?” “那就赏他。”宋珏刚刚看了一眼公文上的内容,通篇也就一个重点,萧将军立了功得了民心,如今动不得。 “可这一赏。”齐王爷想了想如今能与之抗衡的人可都在外头守着。 “城外百里驻扎,这得看他想留在哪里了。”宋珏打开今早传递过来的密报,“北宁候在遂州这么多年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召,他们从明州回来还有半月的时间,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和王叔商量。” 宋珏示意的李刑关门出去,声音微沉:“皇上要册封生母为皇太后。” 齐王爷是预料之中的神色,这个皇帝虽然年幼,但却不是全然听之任之的,小小年纪的他自己心中主意也很大,在西宫和生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局势定了一半他就生出了想要立生母为皇太后的想法。 “太后娘娘可知?” 宋珏点点头:“太后娘娘也能猜想得到一些,皇上和她相处不过几个月就登基为皇,眼下太后要的就更容易和皇上疏远了。” “如此一来王大学士很快也会知晓此事。”齐王爷皱了皱眉,“依他的性子,恐怕要拦。” 宋珏提起了如今已经跟着成郡王去封地的贤太妃,“芸娘会被打入冷宫这么多年和她脱离不了干系,皇上要平众口,就得先替芸娘翻了当年的事。” 当初芸娘从西宫被接出来只对外说她是被冤枉,并未据实说明当年的情况,如今要册封皇太后了,为了堵住众口,那过去的事势必要一清二楚。 “就这一月时间里,皇太后做主提拔了王家不少人,朝中已经有人提起。”齐王爷想了想,“皇上要接生母回来册封,正好压一压王家。” 说了一半齐王爷顿了顿:“只不过皇太后那儿,恐怕是不好说。” 宋珏扬眉,淑妃当这皇太后快赶得上白捡,王家没出多少力如今就有了这样的权势,只是人皆不知足。 ...... 宋珏和齐王爷正商议着,这边叶兰嫣被皇太后召见入宫,问及了有关于芸娘的事。 从怡和宫搬到了坤和宫,过去的淑妃如今的皇太后,脸上少了温和内敛,多的是皇太后的气势,即便是笑着也觉得没有过去来的亲切。 皇太后见到叶兰嫣后寒暄几句后就问及了芸娘的事:“如今宫里太平了,她在越家呆了也有一阵子,该回来了,说起来琨儿也想她,总是提起。” “太后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芸娘入宫这么些年都没回去过,就连越大人过世都没能去送一眼,如今好不容易回去自然是想多住一阵子。”叶兰嫣笑着把话绕了过去,“皇上如今还是多跟着太傅学习才最要紧。” “哀家已经派人去接她了。”皇太后低头吹了吹手里的杯子,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你和王爷成亲也有半年,这心得安一安,早点生下孩子才是。” 第137节 炙手可热的藤王爷,如今就是腿疾在前也有人赶着想做侧妃呢,叶兰嫣和他成亲半年,坐着藤王妃的位置这么久都没动静,他们不急,别人可急了。 “藤王爷也不年轻了,和他一样年纪的,如今孩子都有四五岁。”皇太后放下杯子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张夫人过来和哀家保媒,说是廷尉家有个女儿正值年纪,乖巧会侍奉人,不如哀家替你们做媒,让王爷娶了侧妃,早日替王府开枝散叶。” 叶兰嫣眉头一抽,做完了王家的主还要做藤王府的主,皇上还得称她一声婶婶,皇太后还操心起藤王府的事来了。 “这就不劳太后娘娘费心了。”叶兰嫣呵呵笑着,直截了当了拒接了皇太后的美意,“藤王府小,恐怕容不下别人,既然这廷尉家的女儿缺门亲事,刚好,王府上三等侍卫中也有佼佼者尚且未婚配,身份也是门当户对。” 皇太后神情一黯,对叶兰嫣这半分面子都不给的话有些不快:“三等侍卫如何配得上。” 叶兰嫣笑着给皇太后算的细了些:“廷尉也就从五品,宫中三等侍卫也有正五品,这么算起来也正好。” 听罢,皇太后的脸色更显得不好了,她摆了摆手:“行了,哀家不给你们做主,你回去罢,过几日宫中有宴,你早些时候到。” 叶兰嫣起身福了福,走出坤和宫,外面还是下午的艳阳天。 朝着宫门口那儿走去,过第二个小花园时她额外的放慢了脚步,不多时花园内果然出来个小太监,长的一副机灵样,请叶兰嫣前去廊花阁。 110.110.败者为寇(中) 宋琨一听说婶婶入宫就在廊花阁这儿早早等着了,还派了好几个太监前去坤和宫附近守着,见到叶兰嫣出来就把她请到这儿来。 远远的看到太监带着叶兰嫣过来,宋琨显得迫不及待,可还记得身份呢,小脸蛋上满是矜持和镇定,等叶兰嫣进了廊花阁,宋琨遣散屋子里的人出去后才露出期盼的神情,抬头看着叶兰嫣问:“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如今是一国之君。”叶兰嫣无奈的拉他坐下,“应该称朕。” “可皇叔说自家人有时候也可以不必这么多礼节,更容易亲近些。”宋琨瘪了瘪嘴,当皇帝一点都不自在,现在吃好喝好什么都有了和唯独没有自由,他每天还要面对这么多的大臣,宫里的那些人还都对他阿谀奉承,一点都不真诚。 “你能这么想是好的。”叶兰嫣看桌子上放着的书笑了,“你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宋琨就是一面看书一面等的,“娘都去了这么久了,她是不是快回来了。” 叶兰嫣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急着想让她回来。” 宋琨闪了闪眼神,红着脸支吾着:“就是想她。” “那行,皇太后正好也想派人把芸娘接回来。”叶兰嫣抿嘴笑着,也不说破,“正好如了你的意。” “不行。”宋琨抬头看她,神情急了,“不能让母后去接娘回来,得你派人去。” 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你说说为什么。” “因为......”宋琨顿了顿,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朕要册封生母为皇太后。” 叶兰嫣并没有很讶异,而是反问他:“那你要怎么封?” “娘本来就没有罪,当年娘被打入西宫,说是因为毒害贤太妃,此事要重查。”宋琨又道,“查清楚事情真相后就要还娘亲的清白,她辛苦养育朕这么多年,太傅说了,百事孝为先,这生养之恩必须要报,现在朕是皇上,作为朕的生母怎么能没有封号。” 他不止要册封,还要把当年的事查清楚,是谁害的娘亲在西宫呆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是谁毒哑了他的娘亲害她不能说话。 “婶婶,你和皇叔不是教我,有些事讲求公正,有些事讲求情理,还有些事既讲求公正又讲求情理,我娘这件事就是既要有公正,也得有情理。”稚气的声音在屋子里绕起,宋琨捏着拳头,“娘亲无罪,就享有她的福气。”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叶兰嫣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温和着:“你娘有了你就是她的福气。” 不过两年的时间,叶兰嫣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五岁,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弱些,浑身透着机灵劲,说话有时候聪明,有时候透着孩子的傻气,十分的讨人喜欢。 如今也不过才七岁,但比起两年前他已经成熟许多,他早已经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看去理解,有些事不能凭着孩子年纪小就可以蒙骗,他们有时比谁都来的清楚。 “那朕就应该给她更多朕能给予的,朕才能保护好她。”宋琨心里暗暗发过誓,他不会辜负娘的期待,也不会再让娘被欺负。 “此事你可与皇太后说了?” 宋琨摇了摇头,他怕母后不答应,所以才要婶婶先把娘亲接回来。 叶兰嫣忖思,今天看太后那样子想必也是猜到了一些,皇上年纪小,身边伺候的大都是皇太后安排,这一言一行都会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去,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智才成熟有些事也藏不住,太后今日那番话岂不是在告诫她。 若是太后知道她和琨儿的渊源不止如此,恐怕会对她更加忌惮,有一个能影响皇上的生母在已经让太后有了芥蒂,所幸是这个生母没权没势好操控;可她不同,王爷在朝中如此,再加上她的话,太后恐怕是夜不能寐,会先拿芸娘下手。 “琨儿,这件事你不能瞒着太后。”叶兰嫣郑重的望着他,在这些事上她从来都没把他当个孩子看待,“她是你的母后,你能登基为皇少不了王家的支持和太后的帮助,你瞒着她要册封你娘,那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太深刻的道理宋琨还想不明白,但他也知道瞒着别人做事总是会让别人不高兴的,他瘪了瘪嘴:“万一母后不答应。” “如今她是你的母后,你身为一国之君,朝中大事可以和王大学士与你皇叔商量,但这事上与她也有关系,你要先告知她才是尊重,不能瞒着她。”叶兰嫣抬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即便是将来你娘封了太后,在这后宫之中,最尊贵的还是你母后,你对生母是孝,对她也得孝与重。” 对皇太后和王家来说,琨儿就是他们这辈子荣华富贵的基础,所以他们不会害皇上,只会希望他更好,不说长远的,起码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再未来太子诞生之前都是。 “那她会答应吗?”宋琨还是犹豫,母后每天除了要他当一个好皇帝之外就是说王家的不容易,听得多了他自然听出些意思来,王家好他才能更好,所以他要依赖王家,不能只指望皇叔他们。 可他不爱听这些,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知道。 “她贵为太后,你父皇在的时候也是位高的妃子,如果她的孩子在的话如今应该很大了,只要你尊重她,敬爱她,她会答应的。”只要皇上主动开口,对于皇太后来说感觉又大不同了。 “母后也没有说过父皇的好。”宋琨除了在太傅和皇叔口中听到过关于父皇的事,在母后这儿听到的并不多,看起来父皇对谁都不好。 叶兰嫣叹了声:“你是不是恨你父皇。” 宋琨低下头去闷闷:“没有。” 为父为夫,先帝都不并不合格,把这母子俩从西宫接出来之后都没有要看看他们的意思,要不是皇太后提起,她和王爷在后面安排,先帝怎么都不会想起还有个这样的妃子,更不会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你恨他也是应该。”叶兰嫣柔声,“但不能因为你的怨恨而去否定你父皇所做的一些事,今后朝堂上许多大臣会提起他,他的政策他的一些功绩,这时你就不能只看到他对你和你娘的不公。” 宋琨的脸上写了委屈,哪个孩子不期待父爱,他憧憬里父亲的那个形象和他所认识的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巨大的冲击打破了过去他心中对父亲两个字的幻想,原来他从不曾记得他和娘亲,知道有他们存在后都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来。”叶兰嫣牵着他让他靠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二十几年前关西那一带还没如今这么太平,旱涝多,雨水少,百姓本来就过的苦,再加上山贼横行,那里的百姓日子是水深火热。” “他们为什么不南迁。”宋琨依赖着靠的舒服,“南迁过来生活就会好很多了。” “何为故土,何为根。”叶兰嫣笑了,“他们土生土长,那里就是他们的根,就算是日子在艰苦还得在那儿,更何况南迁路途遥远,一切都是未知,不是所有人都冒的起这个险。” 第138节 “那时先帝登基才两年,亲自率军去的关西,打的都是最前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破几个大寨,前后长达一年的时间把关西的山头都快削平了,进山入谷没放过一个寨子,清剿之后命人驻军,还派人修了水渠,前后又是三年,这才有了今天的关西。” 这些事是叶国公告诉叶兰嫣的,当年的叶国公还是个毛头小子,跟着去关西打了一年的仗又在那儿驻军了三年,回来就连升了几任,说起那些年先帝做过的事,真的难以想象晚年的先帝会是这样。 “他不是好父亲,但他称得上是一个好皇上。”叶兰嫣见他神情纠结,捏了捏他的脸颊失笑,“你得看到他值得学的地方,不能因为这个而否定他别的一切。” “他真有这么厉害?”宋琨不由直了直身子,叶兰嫣笑着扶他坐正,不是个好父亲他也有值得敬仰的地方,她从来都说先帝任性,可没说他过去是个昏君。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宋琨抿嘴想着,眉宇一皱一皱的,叶兰嫣也不急,兑着面前的茶给自己倒了杯慢慢喝着。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宋琨眼前一亮,拿起叶兰嫣给他倒的温水咕噜的几口喝了下去,跳下坐榻后迫不及待道:“来喜,送婶婶出宫去。” 叶兰嫣看他急急的跑出廊花阁无奈喊道:“你慢点儿!” 远远的就传来一声哎,人已经跑到了回廊。 —————————————————————————— 叫来喜的公公看起来才十来岁一脸恭敬的送叶兰嫣出去,快到宫门口时叶兰嫣打量了他几眼:“你是新入宫的?” “回王妃的话,小的入宫有四年了,以前都在司库房里当差,刚被调到皇上身边。”小太监说话一板一眼,不像刚刚那个前来请叶兰嫣过去的机灵,浑身上下却透着股憨厚劲。 “你在桂公公身边当差是不是。”叶兰嫣瞥见他腰间系着的褐色绕牌,各宫各院的太监虽然大体衣服一样,但细节上还是能分辨一二,桂公公是先帝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如今到新皇身边侍奉,手底下带着不少新收的徒弟,这个叫来喜的就是其中一个。 “是。”来喜回答的不卑不吭,眼睛都没往旁边瞟一下,叶兰嫣点了点头,“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 说让他回去,来喜还是站在那儿目送叶兰嫣上了马车消失在眼际后才转身回去复命,马车上叶兰嫣听了宝珠回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也是个实诚的孩子。” “姑娘为何在意一个小太监。”宝珠看不出什么花头来,就是个看起来挺老实的小太监,瞧着还有些木纳,并不太机灵。 “我是想看看桂公公都挑了些什么样的做徒弟。”看起来老实,心机灵就成了,桂公公活了这把年纪,那眼界可比宫里许多人都来的毒。 “昨个儿府里传讯,说是四姑娘给您送了帖子要来拜访您。”十月的天渐冷了,宝珠递了个暖手的炉子,叶兰嫣看向窗外,傍晚的集市倒是热闹,百姓最是知足安乐的了,新皇登基世间太平,他们也就和乐。 “他们回来了?” “没呢,听说四姑爷的军队还押送着七皇子他们,家眷早一步回建安城的,再过些时日四姑娘就该到了,及早给您送的帖子。” 叶兰嫣回头提醒她:“以后不要叫四姑娘了,称她萧夫人。” 宝珠点了点头:“那这帖子还要不要回?” “不必回。”叶兰嫣淡淡摇头,叶兰慧会亲自派人来送帖子肯定不是为了叙姐妹情的,不论是为了哪个,她都不想见她。 ...... 回府之后没多久宋珏也回来了,夫妻俩吃过饭后叶兰嫣陪着他在园子里散步,说起入宫的事,叶兰嫣听闻宋珏要赏萧景铭,扶着轮椅的手顿了顿:“赏他什么?” “赏他做大将军。”宋珏摘了一朵面前的木芙蓉,起身别在叶兰嫣的侧边,夸赞的语气特别的诚恳,“人比花娇。” 叶兰嫣笑了:“他原本就是将军。”封个大将军听着是赏了,实际上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可又揪不出错来。 “再赏些金银,如今新皇登基,国库也不丰盈,满朝上下都在提倡节俭。”总而言之,朝廷现在赏不起,意思意思够了。 “钱家拥七皇子造反,看来萧家是彻底把钱家给弃了,我看那钱大老爷并没有跑远,说不定还留在萧景铭身边。”下的起狠手干得了大事,萧景铭为了这次能顺利回建安城,砍的可不止一丁半点,叶兰嫣还惦记着一个人,“在他们入宫面圣之前,把萧远鹤杀了。” “此人未必会跟着一同入宫。” “依萧景铭对他的重视,他应该会留在城外等候,动手不能太早,等他们驻扎之后在萧景铭入城前动手最好。”叶兰嫣对这个萧家,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萧远鹤,叶家的灭门,三个孩子的死,都得感谢这个萧家大智囊的出谋划策。 感觉到她情绪的激动,宋珏把她揽到怀里抱紧:“没事,有我呢。” 叶兰嫣环抱住他,靠在他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一颗心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半响,她在他怀里轻嗫了声:“明日请傅太医来一趟,替你把药方改一改。” “嗯?”宋珏低低应了声,像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像又全然信任于她,随她怎么做。 “这府里空荡荡的,总缺些什么。”叶兰嫣的声音还是很轻,宋珏又嗯了声,四周安静下来,宝珠和李刑他们避的远远的,叶兰嫣轻咳了声,“不如我们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府里就热闹了。” 搂着她的手一紧,叶兰嫣在他怀里也看不到他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这么开口已经闹的脸颊通红,为了不让他瞧出端倪来,她还埋头掩饰的牢牢的,侧耳中原本沉稳的心跳快速了许多,她猜着他应该很高兴啊。 不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就一个清晰的“嗯”字,包含了所有的回答。 入秋的夜里屋檐下都能听到虫子的叫声,泛凉的空气里有着一股丹桂的清香,闻着像是清甜的糖渍,满心都是愉悦。 111.第 111 章 半个月后叶兰嫣再度收到了叶兰慧的拜帖,两天前叶兰慧她们到了建安城,安顿妥当之后很快又派人送了拜帖过来,也不等叶兰嫣回帖,一天后的中午,叶兰慧亲自上门拜访。 香薷把叶兰慧请到了前院暖阁等候,这是叶兰慧第一次来藤王府,进门时的确惊讶到了,这外墙看起来并不大的藤王府,进了大门才知道玄机,光是前院就大过叶国公府许多,更别说萧府了。 暖阁中的东西都很精致,架子上放着的一些瓶子瞧着也是价值不菲,藤王府贵的低调,身为先帝最的信的弟弟,藤王爷的家底相当丰厚。 没多久叶兰嫣来了,叶兰慧微抬了抬身子,叶兰嫣进门时候看到坐在那儿的她时眼神一闪,几个月不见她瘦了一大圈。 “怕你不愿意见我,所以我亲自过来了。”叶兰慧冲着她笑了笑,说的也十分坦然。 叶兰嫣让宝珠换茶,坐下之后也坦然:“既然如此,你过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叙旧的。” 叶兰慧看着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当初觉得自己嫁的好,在叶兰嫣出嫁的时候她还有孕在家安胎,可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比不过她。 “我来这儿,是想求你帮个忙。”叶兰慧回了神拿起桌上的杯子,指尖还发颤,“我昨日回过叶国公府,二哥的婚事将议,看了几桩都不觉得好,鸿胪寺卿陆大人家的三姑娘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但我与陆夫人不熟,听闻陆家和齐王府有些渊源,所以想请你帮忙,托齐王妃去陆家说说。” 叶兰嫣放下杯子:“叶国公府说门亲事有这么难?还要绕过我去和齐王妃说,再由齐王妃去和陆夫人提及,叶家和齐王府也是相熟,这件事由母亲出面就行了,我们做小辈的,参合子衡的婚事做什么。” 叶兰慧欲言又止,捏着手里的杯子一咬牙:“母亲觉得陆家的婚事不好。” 叶兰嫣笑了:“母亲拒绝的事我这儿就更没办法了。”婚姻大事求到她这儿算个什么理儿,难道要她出面去劝母亲?还真是够大的脸。 第139节 “只要你去和齐王妃开个口,陆家那儿肯定能点头,陆家点了头,母亲那儿我回去说的。”叶兰慧眼神闪了闪,“我只是想替二哥谋一门合适的亲事。” 暖阁内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轻轻拨弄着面前的小碟子:“四妹啊四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好呢。” 叶兰慧蓦地抬头,叶兰嫣正好抬起头看她,那眼神像是能看透到她心里,惹人发慌:“你这话什么意思。” “看来去徽州这一趟你时时刻刻关心着叶府的事,半个月前派人送帖子过来的时候你就知道母亲不回答应了?”叶兰嫣呵笑,“还是你早就为子衡看中陆家的女儿,就等回来和我提起,并且早就预料到了母亲不会答应?” 如今叶国公府的少爷姑娘们,要说一桩好一点的婚事并不难,更何况是叶国公的儿子,就算是庶出婚事也不会太差,何至于要做妹妹的到处替他去找合适的,还要绕着弯周旋反复才能成。 “这回萧景铭又嘱咐你什么了。”叶兰嫣直截了当说破她此行的目的,“是不是他看中陆大人什么了,要子衡的婚事去换,把陆家的女儿娶到手,好让陆家为他所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兰慧脸颊泛红,“你若是不想答应就算了。” “你明白的,你又不傻。”叶兰嫣摇了摇头,“你去徽州萧家的时候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那是他的同姓族人。” 叶兰慧刚说完叶兰嫣就笑了,还真是萧景铭会说的话,这前世今生人都不一样了话还是如出一辙,可他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让叶兰慧过来说服她替叶子衡谋亲事:“你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回去转告他,陆家三小姐的婚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定下了。” 叶兰慧神情有些错愕:“已经定下了?” “只是想等陆家二姑娘的婚事说定了再对外宣布,你前去叶府找母亲说这事之前不打听清楚么,虽说这件事没有传开来,但只要去陆家一打听就清楚了。”叶兰嫣笑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恐怕是萧景铭忙着让七皇子造反,都来不及把事情打听清楚就让妻子上门来游说。 “那二哥的婚事怎么办。”叶兰慧还算是反应过来了,“我刚回建安城许多事还不清楚,离开时这陆家三小姐还没说亲,没想到这么快。” “父亲和母亲怎么安排就怎么办。”叶兰嫣冷淡了语气,“难道你以为他是真心想帮子衡谋一门好亲事么。” 叶兰慧喉咙一噎说不出话来,到底是真的为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还是为了丈夫,她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子衡的婚事不劳你操心了,父亲会有安排,叶家的女儿嫁的都不差,叶家的男儿怎么会娶的差。”叶兰嫣起身,看了她一眼淡淡,“你只要坐稳你萧夫人的位置就够了。” 叶兰慧一震,脸色苍白了几分,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跟着相公东奔西走,叶兰慧渐渐觉得心力交瘁,尤其是她在到达徽州萧家后见到白菁月也在那儿,她说不出的心累,她开始意识丈夫对自己的敷衍。 温柔的丈夫变的陌生了起来,从徽州离开要回建安城,相公让白菁月跟着她一同回来,这一次任凭她怎么闹他都没有顺她的心意,那时她才知道在徽州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同房,白姨娘的身份终于坐实。 112.112.心头大患(上) 十月至底时萧景铭的大军终于回到了建安城,在建安城外百里处驻扎,军营内井然有序,很快有城内来报,宣萧景铭三日后入宫觐见,他的兵马还是要在外驻着不得跟随,只允许带随身几位将领和押送七皇子造反人员的士兵,而到了宫门口,萧景铭只能只身入宫。 营帐内萧景铭看着这宣见的旨意脸色沉凝,只身入宫岂不是完全落入他们之手,届时要杀要剐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少主,他们越是如此就证明我们的猜测没有错。”萧远鹤笃定,“城内和宫中如今兵力不足,您若是在宫中出事,这儿驻扎的士兵就要围攻城内,如今新帝登基,根基未稳,可经不起折腾。” “他们不但不能对您动手,反而是要厚待于您,少主,您看夫人回来这些日子,萧家除了被监看之外可没有别的大不方便之处。”萧远鹤对于夫人和白姨娘同时有孕这事儿也挺高兴,少主有后,这不论是谁生下儿子对萧氏一族来说都是好消息。 此时此刻最不确定的就是宫里会发生什么,他们身在徽州,最后新帝的登基也不在场,只知道先帝另备有传位圣旨,得了齐王爷和藤王爷以及王家的支持,九皇帝登基,淑妃为皇太后,王家理所当然的成了皇亲国戚,而作为先帝唯一的弟弟,藤王爷则是因新帝年幼,身兼重任,辅佐监国。 萧景铭眯眼想起以前的事,萧远鹤见此悄悄退出了营帐,吩咐外面的人不得进去打扰,萧远鹤随后去了关押七皇子的营内查看,而这时的主营帐内,萧景铭站在悬挂着的地图旁,从一侧的羊皮封袋中取出了个有些泛旧的荷包。 荷包的面料很好,但做工不是很精细,绣在上面的花样也不细致,那一个铭字既不如家中绣娘绣的好,也不如叶兰慧替他绣的工整,这是三年前叶兰嫣亲手给他做的荷包。 萧景铭抬手轻轻抚了抚荷包上的字,当初她说过的话他还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给父亲和大哥以外的男子绣荷包,要他好好保存着,永远也不许丢了。 他说到做到了,这荷包他一直留在身边,即便是离开建安城前去徽州他都带着,可她却违背了他们当初约定的誓言。 “为什么要和我对着干呢。”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给她,叶家的繁荣昌盛,她的尊贵,只要他登基为帝,那皇后的位置必然是她的谁都拿不走,他能给她的宋珏永远都给不了。 他是萧氏一族百年来寄予厚望的人,运筹帷幄多年之后终于等到了机会,原本这一切都是胜券在握的,可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古道庙里的预言来告诉他们究竟哪里出了错,也再没有哪个高僧可以告诉他们身兼帝运之人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萧景铭的眼神猛然收缩凌厉,不嫁他也就罢了,她还处处要阻挠他,钱家卫家接连出事,要不是她和宋珏,他今天不会铤而走险走这一步。 ...... 第二天入夜时驻扎的军营内就已经开始做起了入城的准备,夜半启程,第二天正好到城门口。 大批的人马都是用来押送七皇子和造反的官员,余下护送萧景铭前去的人没有几个,大部分的部下和将领都留在了营内,他们驻扎的也不轻松,等萧景铭进城后就要严厉戒备,若是宫中出事,这边就要即刻攻城。 在二皇子谋反时逃离出宫的萧太傅要陪着儿子一块儿入宫,他这么逃出宫去也得有个正当理由,给儿子报讯说二皇子造反,莫要与他同流合污这可是个十分正当的好理由,等车马准备妥当,萧景铭望了一眼灯火中的营帐,吩咐萧远鹤:“你留在这里,必要时尽量留在营内不要出来。” “少主放心,他们攻不进营里。”萧远鹤送他们到了营地外几百米,萧景铭也警惕的很,“就到这儿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萧远鹤点点头:“恭送少主。” 话音刚落,路边两旁忽然窜出了几十个黑衣人,速度之快让人缩手不及,待萧景铭反应过来时这些人已经朝着他和他身后的运送车队冲了过来,场面一触即发。 “保护少主!”其中有人大喊一声,士兵们挡在了萧景铭的前面,萧远鹤这儿也有人迅速保护起来往后退去,可那些黑衣人似乎是直冲着萧景铭而去的,根本没有管这儿是不是还有个人在。 几里路之内都有巡逻的士兵,也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何时埋伏,人数众多,身手了得,萧远鹤看他们目标明确就是要杀少主,赶紧命人回军营里找支援。 萧景铭一刀砍杀了眼前冲过来的黑衣人,夜幕之中稍微远一些就看不见了,这些黑衣人埋伏在路边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宫中旨意要他们三日后觐见,真的要他死没必要多此一举做这些安排,那这些黑衣人究竟是谁的人。 出现的黑衣人都是朝着萧景铭这儿围过来,这是要速战速决,赶在军营里的人到来之前把他杀掉,萧景铭想着如今朝中还有谁和他过不去要置他于死地时,打斗的人群里忽然一支飞箭直朝着那边防卫松散,只一心注意着萧景铭这儿情况的萧远鹤。 “小心!” 话音刚落萧远鹤的胸膛上直中了一箭,他捂着胸口顷刻倒在了地上。 萧景铭杀红了眼从士兵手里夺过刀杀出黑衣人的包围冲到萧远鹤这边,厉声吩咐:“快把人抬回去!” 多人围着保护,那边的弓箭手已经没有机会再射出第二箭,只听见远处传来尖刺一般的叫声,打斗中的黑衣人迅速撤离,这些人朝着四边散开去,在夜色的掩护一下很快消失不见,萧景铭哪肯就这么算了,命人全力追捕,随后赶回营里查看萧远鹤的伤势。 所有的军医都到了,萧远鹤已经陷入半昏迷,剪开衣服后那一支看似普通的箭直接没入了他的胸膛,所幸最后闪了一下,避开了心脏,否则此时是回天乏术,命也都已经没了。 “怎么样。”萧景铭心中满是怒火,这么多人朝着他冲过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最终竟是要他们放下戒心对萧远鹤下手。 “没有伤及心脏。”一个军医抓着箭的下端,另一个拿刀削去了箭身,“只是眼下还不能拔箭。” 还没说完躺在那儿的萧远鹤猛地弓起身子朝着前吐了一口黑血,军医忙按住了他:“不好,箭头有毒!” 第140节 中箭的伤口肌肤逐渐由红泛黑,就连里面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萧远鹤吐了一口黑血后脸色越发苍白,他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了起来,睁开眼朝着萧景铭这儿看过来,用力喊了少主两个字。 萧景铭拉住他的手:“你不会有事的,远叔,他们会替你医治。” “少主,你快入城去,再迟一些就是抗......抗旨。”萧远鹤用力的说出那几个字,死死抓着萧景铭的手,“快去!” 萧太傅在一旁跟着劝道: “景铭,远鹤说的不错,你要是再不去,到时候入宫他们又有话要说,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事。” 萧景铭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远叔不曾在朝为官,一直是在徽州为他出谋划策,一年前才到的他身边辅佐,那些人就算是有所耳闻也不可能这么确定要杀的人是谁,难道是他身边出了内鬼! “他们竟然对你下手。” “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些人......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萧远鹤中箭时就猜到了这一场刺杀的最终目的,事情来的太突然。 “少主,您快去。”萧远鹤推了他一下,安排好的一切不能功亏一篑,他死了不要紧,可这件事已经安排多日,不能就此被打断。 “等我回来。”萧景铭霍的起身,看着这些军医阴沉着脸,“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 萧景铭出了营地,外面的士兵守在押送的马车旁,死去的那些人还躺在地上。 马车内的七皇子见到萧景铭来了,吓的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回建安城去了,你放我走,萧将军你放我走,我不回建安城我不见皇上了,我没有造反,我没有造反。” 年仅十二岁的七皇子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杀人情形,光是刚刚黑衣人和士兵之间的厮杀都吓的他够呛,当一个士兵在他眼前被砍成两半时七皇子彻底崩溃了,他怕死,他怕回宫后皇上会判他死罪,他想活着,他不想死,他没有谋反。 萧景铭示意士兵放他出来,七皇子赶忙冲马车上跳下来,催着萧景铭赶紧解开他手上的镣铐,神情惊慌:“我不要回去,我没有造反,那都是你们安排的,我没有造反,所有的人是你们杀的,是你们杀的。” “殿下,皇上仁慈,不会杀了你的,他对逼宫谋反的二皇子都没有下杀手,你这个只在外面造反的他更不会杀你,你这条命不会丢。”萧景铭拉起他的镣铐威胁,“老实呆着,按着我们说的办,否则你这脑袋都保不住。” “都是你们蓄谋的,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造反,你快放我离开,你快放我离开!!!”七皇子朝着他大吼了声,涨红着脸神情满是惊恐,他怕了,他怕死,他不要那些银子不要那些珠宝,他不想入宫更不想背负这些罪名,“你要不放了我,到时入了宫,我就把这些都捅破,我告诉皇上这是你们蓄谋安排的,人是你们杀的,都是你们杀......” “杀”字说了一半七皇子徒然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在那儿连带着那个字都没有说尽,他瞪着萧景铭缓缓低下头去,那一柄刀穿透了他的胸口,搅的他好痛。 “你!”鲜血从嘴角溢出,七皇子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等那刀从他胸口抽离,七皇子的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身子一抽一抽几回之后再无动静。 “七皇子中途逃跑,擒获后辱骂反抗,不肯就范,只能将他立即斩杀。” 萧景铭擦着刀冷冷的对着那些还关押在马车上的人道,随即吩咐:“把他的头砍下来。” 113.113.心头大患(中) 清晨集市已经十分热闹,赶早市的一批人卖光了天没亮时就运过来的东西准备回去,巷子口里不断有葱花馄饨的香气飘来,街口的那家包子店门口搭了个简单的棚子,摆的几张桌子旁都是吃包子喝豆花的客人。 有人说起了一早集市里经过的押送车队,来得迟的没看着,于是三五个的聚在一块儿听人说,那是萧将军押送七皇子的车队进城了。 在此之前建安城里也传了一段日子,七皇子在明州集结了不少兵力要造反,他还洗劫了好些村子抓了许多壮丁前去充军,一时间民怨载道。 多亏了当时身在徽州的萧将军出面镇压,把七皇子一干人等擒获,这才让明州的百姓幸免于难,也帮朝廷除掉了一个大患。 “我说萧家这回肯定是要发了。”看起来三十几的年纪,一面喝着豆花,一面和旁边围着的几个人说道,“我今儿一早就看到萧将军的人进城,一路去宫中,那马车上关的都是造反的人啊。” “你们说这七皇子年纪也不大,逃出去就逃出去了,干嘛还在明州起兵造反。” “这你就不懂了,七皇子年纪小,那能有当今皇上年纪小的?”那人放下碗擦了嘴,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两口,嘴里有些含糊,“你们想想,这要是真成了......”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此人又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眼神:“总之啊,萧家这回可谓是转运了,当初他们站在二皇子这边,可这二皇子谋反时他们却不在城里,要在这世道上混,见风使舵的本事也得练就好了才行。” 大家一听来劲儿了,还有内幕了,催促着他多说几句,那边的伙计来赶人了:“去去去,吃完了赶紧让别人坐着,要闲聊你们怎么不去茶馆。” “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的茶摊。”一群人听到了兴致上也不肯就这么散了,拥着那个人一起朝着另一边的茶摊子走去,这边伙计赶紧把桌子擦干净请客人坐下,麻利的上了豆花,走到蒸笼旁时叹了一口气,“一张嘴说破了也就挣几个茶钱,前些日子怎么不见他跳的。” “前些日子这不是人还没到么。”卖包子的三天两头看到那人到这儿来混吃混喝,就凭着一张嘴,说尽了这些日子以来建安城的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新鲜的,自然能多混些吃的。 伙计朝着那边茶摊看了眼,笑着摇头,这会儿集市上来去的马车正多,关于清早萧将军押送七皇子回来的事也逐渐越传开,很快人们都知道了。 ...... 藤王府这儿一早传回来的消息还多了一些,萧景铭带着七皇子和其造反的部下进宫,入宫之后当着皇上的面打开箱子,那箱子的正中央就放着七皇子的头颅。 “死了?”叶兰嫣手里的针线一顿,抬头看李刑,“皇上一定吓的不轻吧?” 李刑点点头,当时别说是皇上,就是齐王爷他们看到也有些心惊,萧将军把七皇子的头颅装在了箱子内,那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任谁看过去都觉得是在看着自己。 “萧将军可有说杀人的缘由?”活人不如死人实在,死了至少不会说话,“何时动的手。” “说是驻扎之后押送前往建安城时七皇子趁夜要逃,无奈之下只好斩杀。”李刑说的是萧景铭在殿上说的原话,不止杀了,还割了头颅以示军威。 “其余那些人呢。”在离开营地时忽然遭到行刺,萧远鹤还因此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叶兰嫣才不信七皇子趁夜逃走这样的说法,恐怕是萧景铭恼羞成怒,拿别人泄愤罢了。 “由齐王爷主审论罪,这些人都被免去了官职,和当初参与二皇子谋反的人判的一样。” “这些人中没几个是真正的七皇子部下。”叶兰嫣算了算,其中大部分都是萧家安排在明州的人,为了要替七皇子坐实这造反的罪名,萧景铭可是牺牲了自己不少的人。 也是知道其中实情齐王爷才会判的那么重,叶兰嫣忖思半响:“他们之中不少人要被罢免官职,这些人未必会离开建安城,你找人注意他们。” “是。”李刑出去后没多久傅文靖来了,这回后头跟着两个小药童,一人背着药箱一人抱着个匣子,叶兰嫣把他们请到偏厅里坐。 傅文靖似乎是赶的有些匆忙,坐下后喝了一杯茶后歇了好一会儿才说起前来的正事,叶兰嫣笑着让宝珠再给他倒上一杯,半响之后喝了见底,干脆直接在桌上给他备了一壶茶:“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傅文靖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脸上是难得的尴尬和窘促:“没事,就是走的急了有些渴。” 叶兰嫣抿嘴一笑:“前些日子蓝家三小姐倒是上门来拜访过我。” 傅文靖的手一抖,终于泄出了一些不安,他讨饶的看着叶兰嫣:“算我求你了,别提她了行不行。”他刚刚才躲过她逃到了藤王府,难道这儿也不安稳了?那他今后还能往哪儿躲。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啊。”叶兰嫣语重心长劝慰,“先帝赐婚,本来你们就应该在十月完婚,但因先帝驾崩,百日不得婚嫁,傅家就算是再忠于先帝也不会拖过九个月。”言下之意,到明年的六月,他不想娶也得娶,躲不过的。 第141节 “就不能让皇上收回旨意么。”傅文靖想起那疯婆子就觉得天塌下来都没有比娶她更恐怖的事了,那哪儿是娶亲,简直就是要人命,猫有九条命都不够那疯婆子折腾的,他这才一条命啊。 “那是先帝的旨意。”叶兰嫣提醒他,傅文靖把脉的心思都没了,脸垮了下来整个人十分的焦躁,“那她来找你做什么?” “你觉得她来找我做什么。”叶兰嫣哭笑不得,要不是见过那蓝家三小姐几回,她光是看他的反应真的会以为蓝家三小姐是什么豺狼虎豹。 傅文靖想了想,十分笃定:“肯定没好事,是不是想透过你问问王爷我平日里怕什么?” “你在想些什么。”叶兰嫣失笑,“你平日里和王爷呆在一起的日子多,她就是想知道你有些什么喜好。” 傅文靖一脸不置信:“不可能!她问这些做什么!” “大约是想在成亲后能好好照顾你。”叶兰嫣想了想,“我看蓝家三小姐对你也是十分的用心,你这样总是躲着她,着实有些惹人伤心啊。” “她会伤心?”傅文靖哼了声,“她只会伤人,从小到大她别的不会,就会伤人,我也就不明白了,女孩子学医就学医,还纵容她学什么武,半点姑娘家应该有的大家闺秀样都没有,银针会拿,让她拿个针线能把自己的手扎成血骷颅。” 叶兰嫣抿嘴笑着,见他一脸嫌弃:“就算是如此,过了这个年你们的婚事也得提上日程,拖了这么久对她可不公平,你要是真的不想娶,我想傅老先生也不会硬逼着你是不是?毕竟这是婚姻大事,如果以后要闹的不愉快的,你爹还是会好好考虑的。” 傅文靖没有吭声,就是脸上那嫌弃淡了些。 叶兰嫣看在眼里,抬手替他倒了茶:“王爷估摸着要等傍晚才回来,你要在府上等他回来还是明日再过来?” “我先替你诊脉。”傅文靖终于静下心来了,让她伸手放好,替她把了脉。 “再服用一回你的药可以停了。”许久之后傅文靖松开手,转过身在后面的桌子上写下药方递给宝珠,“有几味药我已经备好了,其余的去宫里抓就好,太医院里的东西比外头的好。” “那王爷的药?” “他的我明日过来看了再定夺。”傅文靖没打算多留,起身之后带着两个药童离开藤王府,好似是在担心有人会忽然前来围堵他似的,叶兰嫣看他走的匆匆十分的无奈,这又是一对欢喜冤家,偏偏当事人自己还没醒悟过来,还有的折腾了。 ———————————————————— 此时的宫中气氛不如藤王府来的轻松,萧景铭抬上去的那箱子已经惊到了不少人,之后萧太傅来了一场关于他在得知德妃和二皇子要谋反时毅然离开宫中前去徽州通知儿子准备援助建安城的讲述,简单来说,萧家当初只是支持过二皇子为太子,但绝没有支持二皇子谋反。 而到了封赏的时候,在皇上亲口宣布封萧靖铭为大将军时朝堂上下安静了下来,宋琨看着站在中间的萧将军,小脸上满是肃色:“萧将军可是对朕的赏赐不满意?” 萧景铭眼角微抽:“臣绝无此意。” “萧大人当初这将军一职也是二皇子暂封的,如今你立下功劳,朕封你做大将军,另赐大将军府,至于你那五万兵马。”宋琨想了想,“也无需你镇守何处,这些人不能留在建安城外,需要挑拨分配到各处,这件事就交由齐王爷来商榷。” 萧靖铭垂眸:“这些人原就是明州徽州各地驻守的人,之后还是要回去的。” “那就由萧大将军和齐王爷一同商榷。”宋琨冲着一旁守着的桂公公点了点头,桂公公朗声宣,“退朝。” 114.114.心头大患(下)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是对桂公公说的退朝二字尚有疑虑,就这么赏完了?这听起来怎么显得这么的,敷衍呢。 赏了个大将军的官职,实际上手上的实权和将军是一样的,只不过听起来好听,但这东西又不能和侯爵公位一样可以世袭给子孙,所以没啥大用处。 赏的敷衍也就算了,还要把萧将军的五万兵马拆散了打到各处,美名其曰是为了皇城的安稳,看似也没有剥夺他的兵权,可实际上就是为了削弱兵力,你要不从,那你就是存了不安分的心,可若是从了,心里得多憋屈。 最后上头一句退朝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被敷衍’了的萧景铭脸色微凝,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叩谢皇恩。 等到退朝之后,萧太傅和儿子走在后头,轻声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二皇子当初树敌不少,这些人如今在朝堂上都拥护了王家和皇上,你才刚回来,就怕他们拿二皇子的事来说萧家。” “既然皇上让你和齐王爷共同商榷,那些人回徽州的好。” “哪里会这么轻易让他们回徽州去。”从钱家和卫家出事萧景铭就察觉到徽州那儿已不安稳,藤王爷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过去萧氏一族没有动作不会被人知晓,可现在就不一定了。 “既然他们要我们分散,也正好。”萧景铭眼眸微缩,打散了他的人,也正好从徽州更换出去。 走到了宫门口,萧家的马车早早的等在那儿了,只是马车外守着的人神情显得焦急,看到萧景铭出来之后匆匆赶到他们面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萧景铭原本就紧绷的神色一瞬凌厉了起来:“人呢?” “如今已经送到了萧府。”那人话音未落萧景铭就已经上马快步驱向萧府,萧太傅在旁人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匆匆赶了上去。 就在萧景铭后头没多远走着的官员见到他们走的如此匆忙,疑惑的很,其中有人问起苏阁老:“今日之事苏阁老您有何看法?” 一把年纪的苏阁老乐呵呵的摸着胡子,他从萧家马车那儿收回了视线:“日食三餐,这时辰,怕是已经错过中饭了。” 听懂的几个陪着苏阁老呵呵笑着,不懂的则是摇了摇头,苏阁老面前苏家的马车早早候着了,管事扶着苏阁老上去,随着苏家马车离开,那还一头雾水的官员转头问旁人:“苏阁老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那人指了指那远去的马车,“有些看法放在心里就成了,饭照吃,朝照上,这一日三餐的才是头等大事。” 那官员还是不甚明白,众人笑了笑,各自都回家去了。 ...... 此时萧景铭赶回了萧府,走进前院偏房,外屋榻上躺着一个人。 站在门口的萧夫人正要发难,萧景铭却直接越过她走进了屋子,里面是陪同而来的几个军医,榻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萧远鹤。 “将军。”几个军医看到萧景铭的第一反应是敬畏中带了些惧怕,萧景铭离开军营时说过,若是萧远鹤死了他们也都别想活,而此时,军师死了。 躺在那儿已经死去多时的萧远鹤整张脸显得发青,嘴唇黑紫,胸口上箭已经拔掉了,包扎在胸膛上的纱布上满是血迹。 萧景铭沉着脸,旁边的人皆是不敢出声,屋子里的气氛一瞬凝固了起来,他站在那儿低头看着榻上的人,声音暗沉:“什么时候的事?” “将军走了之后我们替军师拔箭,但那箭头上淬的毒药奇毒无比,药入攻心已经......没救了。”两个军医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一阵后其中一人继而道,“我们只能把军师送往建安城,半路的时候军师就去了。” 萧景铭离开军营后萧远鹤就陷入了昏迷,军营里缺少救治的药,而伤口距离心脏太近很快毒性就蔓延开来,根本就是回天乏术。 那军医话音刚落就被萧景铭抽刀抹了脖子,倒地的那一刻另一个军医吓的脸色苍白直接晕过去了,门口的萧夫人捂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杀人了! 这时萧太傅才刚刚赶回府中,从门口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进屋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军医和昏迷在旁的另一个,下令把他们都抬出去,继而走到塌前拍了拍萧景铭的肩膀叹息:“派人送回徽州去吧。” “远叔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没有入朝为官,谁会特地针对他。”为了确保杀人成功,还要设这么一个局,让他误以为是冲着他来的这才掉以轻心。 第142节 萧太傅不信其中内鬼,但凡是知道萧远鹤为萧景铭出谋划策的都是自己人,这些人从萧氏一族走出来,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灌输都不容许他们有别的念头,除非有外人知道萧远鹤的身份。 可这也不太可能,外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萧太傅想不透的,萧景铭却已经把目标定在了当初古道庙中只比萧远鹤晚几年进去,甚至比萧远鹤更了解古道庙秘密的言家家主身上。 想到了言墨自然想到了和他关系不错的叶兰嫣,徽州的事与她有关;当初建安城流言被反转,先帝非但没杀她还让藤王爷娶了她;还有如今这件事。 “先派人送信回徽州。”萧景铭阴沉着脸吩咐,“火化之后再送回去。” 萧景铭说完之后离开了偏房,站在外面的萧夫人赶紧进屋,拉着萧太傅眼泪水就开始往下掉:“老爷啊,这段日子你去哪儿了,怎么就丢下了我们母子俩在这儿,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家门口来了多少人守着,门都不让我们出。” “如今不是回来了么。”萧太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再去买一副好一点的棺木来。” “他这都杀人了!”萧夫人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声音不由尖锐,“他都杀了人了,你刚刚是没看到,这抬个死人回来做什么,景轩就要成亲了,这多晦气!” “晦气什么。”萧太傅瞪了她一眼,“你不要瞎胡闹。” “我这哪里是瞎胡闹了,好啊你萧翰林,这一趟离开你妻儿都不要了是不是,回来都变了个样了,你现在这么护着他了?他是你宝贝儿子了?”萧夫人脾气一上来揪着萧太傅就不依不饶,这个家原来就是她做主的,就从继子娶亲开始人就变得不一样了,继子不一样也就算了,丈夫跟着心向着继子,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地方。 “景铭是长子,将来就是要继承萧家的,你也不改改的脾气。”萧太傅哎了一声,“休得胡闹,将来的一切都还得靠景铭。” “萧翰林你当初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萧夫人双眼一瞪,当时去她家求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许诺的! 对萧太傅而言那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罢了,他有些不耐的要挥开萧夫人的手时,不远处前去内院的走廊那儿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紧接着就是喊娘的声音,萧夫人脸色一变:“轩儿。” 萧夫人赶过去一看,宝贝儿子让人给揍的满脸青肿,打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继子,萧夫人险些气晕过去,上前就要打萧景铭:“这可是你弟弟,你这么下这么狠的手。” 萧景铭不耐烦的挥开她,萧夫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愣在那儿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他竟敢打她! “这真是反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萧夫人直接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还引来了从内院出来的叶兰慧,萧景铭冷眼看着这母子俩不为所动,“从明日开始把那个后院里的人都给我送走,你胆敢留一个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萧景轩捂着脸不敢吭声了,萧夫人直接气晕了过去,叶兰慧赶紧命人把她扶回去,回头看到萧景铭眼底的戾气也不由吓了一跳,柔声安抚:“犯不着为这些事生气,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先去洗洗。” 萧景铭敛起神色转头看她:“大夫不是要你躺两个月,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要起来了。” “知道你要回来也就是吩咐了些事,其余的也不用我亲自去做。”叶兰慧笑着抚了抚肚子,“大夫每隔几日都有过来,已经好多了,也说不能一直躺着。” “你身子骨不好,大夫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萧景铭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可别又出了事惹自己伤心。” 叶兰慧脸色一僵,这听着怎么像是话中有话。 “还是多躺上一段日子的好,别的事你不用忙,先安心把孩子生下来。”萧景铭陪着她走到了院子门口停住了脚步,叶兰慧有些疑惑他怎么不跟着自己进去了,萧景铭却叫丫鬟扶着她进屋去,“我去白姨娘那儿看看。” 叶兰慧捏紧着拳头看着他头也不回走去白菁月的院子,气的胸闷。 难道她肚子的孩子比不过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他竟然连她屋子都没进过就忙着要去她那里看看。 叶兰慧越想越气,他对一个身败名裂的贱人还这么上心,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真的是太过分了! 忽然腹间传来一阵的疼,叶兰慧抓住一旁的丫鬟深吸了一口气:“扶我回屋。” 115.115.人小鬼大(上) 白菁月的院子距离叶兰慧的院子有些距离,当初叶兰慧也是为了防止萧景铭过去才做此安排,如今这却成了她看不到又眼中钉肉中刺的难受。 小院的打理还是白菁月一贯习惯的风格,淡雅脱俗,进屋就有一股清茶香气,靠窗的桌上煮着一壶茶,深知萧景铭爱好的白菁月已经准备好了茶点,站在那儿笑盈盈的望着他。 “听湘儿说你回来了,我就给你煮了些茶。”白菁月上前替他脱下外套,屋子里端了个炭盆子烧的暖暖的,白菁月手扶着腰坐到了榻上,给他倒了一杯,“老爷也回来了?” “嗯。”萧景铭没有坐到她对面,而是要她靠在自己怀里坐着,两个人倚在窗边看起来般配极了,白菁月拿起他的手放在还是平坦的腹上,“大夫说快两个月了,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这几日清晨起来有些不舒服了才真实一些。” “这一路来辛苦你了。”萧景铭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看到她洁白无瑕的脖子时眼神微缩了缩,他的手绕到了她的耳后轻抚了下,“放心,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会好好对待。” 白菁月拉着他的手关切:“我听说军营里出事了。” 萧景铭沉默了一阵:“远叔死了。” “什么!”白菁月坐起身子看他,难掩诧异,“军师怎么可能会出事。” “你也觉得不可能,是不是。”萧景铭跟着坐了起来,伸手拿了拿杯子又没送到嘴边,“他平日里行事低调又不常在场合出现,身上没有官职又能有多少人认得他。” “你是说,有人蓄意要杀他。”白菁月很快意会过来,可她的疑惑和萧景铭是一样的,谁要杀他?谁又知道他? “兰嫣。”白菁月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和萧景铭对视了一眼,眼神悔恨,“我这记性,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 “你去叶府求娶的第一天,我去过叶家见她,当时她就说了很奇怪的话。”白菁月回想了一下,“当时她问我信不信命定一说,还说起了南山古道庙的事,说古道庙里有大师预言大业朝气数将尽,已经有皇命之人出现了,很快就要变天。 ” 萧景铭神情微凝,白菁月还在回忆:“当时她皱着眉头说有了皇命还得有帝相,我就觉得她当时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你说她是不是那时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叶兰嫣才拒绝了他的求娶,之后又数次拒绝,还亲自去了一趟古道庙探究竟,而和言家家主去过古道庙回来之后她的态度就更奇怪了,甚至是厌恶他们,白菁月转头看他:“你不是说军师去过古道庙,那言家家主不也是在古道庙里呆了好几年,那他一定是认识他并且知道有关萧家的事。” 换言之,叶兰嫣既然知道自己是那个帝运,自然也知道了萧景铭是那个帝命,虽然不知道萧氏一族的真实身份,可那预言都说了江山气数将尽,皇命之人要变天改写江山,叶家要是不想搀和这些事,叶兰嫣自然是要躲他躲的远远的。 “只是这样么。”萧景铭凝沉着神色,他觉得不止如此,她知道的不止如此,而她所作的不是躲着他,而是在不断的阻挠他,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也能算是凑巧? 她不仅不想嫁给他,还不想他夺得帝位。 叶兰嫣的那一股狠劲直打在了他的七窍,不仅使他在徽州功亏一篑无法起兵,就连宫中二皇子的谋反都被镇压了下来,那谁人都不知的九皇子登基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尽管这些事她都没有出面,但萧景铭直觉的认定和她有关。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以为自己是渔翁,最后却被别人坐看唱戏,成了别人眼中的鹤蚌。 “那庙里,真的没再有别的预言了么。”白菁月看着他欲言又止,既然预言说得帝运有如神助,那若是没有帝运相助呢。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白菁月担心的就是萧景铭所想的,眼下不就是少了帝运相助的情形么。 第143节 白菁月抬手想去安抚他,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倘若不信,萧氏一族百年来的坚持岂不是个笑话,可若是深信不疑,兰嫣嫁给了藤王爷入了皇家,最终这江山还是宋家的,岂不是也佐证了那个事实。 “要不,我去一趟藤王府吧。”许久白菁月轻轻开口,萧景铭转头看她,她笑了笑,“她不一定会见我,不过我可以去试上一试。” “不必去。”萧景铭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好休息,我去和父亲商议些事。” 白菁月目送他离开,弥漫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叫了外屋守着的丫鬟进来:“让你去找的人可找到了?” “找到了。”丫鬟点点头,有些疑惑,“可是夫人,他如今落魄成这样,还能有什么用处。” 白菁月扶着腰坐下,懒懒的靠在萧景铭刚刚靠过的地方:“落魄才有用处,你把我准备好的东西给他送去。” “是。” ———————————————————— 萧景铭回来的第二天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而对于建安城里的百姓来说,茶余饭后的话题若是没有延续,几天之后就该换一个了,恰好城西巷弄里有一家子出了个丑闻,很快的,萧大将军立功封赏的事就渐渐不被人们提起。 时入十一月,建安城的天降温的有些快,藤王府这儿叶兰嫣正清点着宫里赏赐下来的皮毛,一旁崔妈妈拉着叶兰嫣让她避开些:“这些皮毛放在库房里有些时日了,我们来点就成。” 叶兰嫣失笑:“这能有什么事儿。” “怎么没事。”崔妈妈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放久了霉味重。” “好好好。”叶兰嫣赶忙答应,再继续让崔妈妈说下去又能说上半个时辰,她退到走廊这儿看院子里,这些搁在箱子上的皮毛的确是宫里过去的贡品,以前皇后当家时舍不得赏的,如今皇太后统统拿出来赏赐给了各个亲贵夫人,这些又不是真金白金,值不值钱还得看时候。 “想什么呢。”背后传来宋珏的声音,叶兰嫣转头看他,见他肩头上停着吃东西的松果,笑着摇头,“快入冬了,我看他那两个窝里又塞的满满当当。” 整个藤王府的树都是它的,动物的天性还是如此,入秋开始搜寻食物,就算是叶兰嫣命人准备了它还是会满府的搜寻,一天到晚就看到它在吃。 叶兰嫣说着说着有些失神,宋珏抬手时松果直接从他手上窜到了叶兰嫣的肩膀上,逗的两个人逗笑了,宋珏陪她晒太阳:“是不是担心你弟弟的事。” “是啊。”叶兰嫣长长舒了一口气,“上回去了一趟页州营地后他就不肯松手了,书也不乐意念,非说要去遂州历练历练,小姑夫不是被召回来了么,母亲拧不过他,只得答应他去青州姑父那儿,明年开春他也才十三岁,是不是太早了。” “我记得你大哥也是这个年纪被岳父带去军营里的。” “那哪儿能一样啊。”叶兰嫣瘪了瘪嘴,“青州离这儿多远啊,大哥那时只在城外见识看看,子闻那脾气,不闯祸就行了,到时候还得大老远去给他收拾。” 宋珏笑了,她担心这担心那的就是舍不得放手担心弟弟在青州吃苦。 两个人正说着,外头来人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叶兰嫣愣了愣,不是刚刚才走没多久么,怎么又来了。 命人请进来之后才发现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来喜,皇上急匆匆派他过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封芸娘为皇太后的事。 叶兰嫣和宋珏跟着来喜入宫,一路听着,大意是皇太后迟迟对封太后的事没有行动,皇上有些急了。 那时经叶兰嫣劝导之后皇上和皇太后亲自去开口想要封圣母为太后,皇太后也答应了,还派了人把芸娘从越家老宅接了回来,安置在了北昌宫中。 可接回来差不多有半个月了,本应该早提上日程的封后一事被皇太后一拖再拖,如今又拿年关宫中事务繁忙做理由,要把册封的事再推到年初,皇上不乐意了,急着派人找叶兰嫣他们入宫去商议。 下了马车后叶兰嫣问来喜:“皇上可是与太后起争执了?” 来喜点点头:“今日早朝后皇上去坤和宫请安,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对,下午时坤和宫那儿太后娘娘就说身子抱恙不见客。” 快走到乾清宫时来喜又道:“当时太后娘娘把越娘娘安排在北昌宫的时候,皇上因位置太偏也有些不愉快。” 叶兰嫣点点头,这件事她知道:“你现在去北昌宫那儿瞧瞧。” ...... 叶兰嫣走进内殿,宋琨正坐在窗边闷声不吭,她冲着宋珏点点头,后者出了内殿在外面和桂公公说话,这边叶兰嫣走到了宋琨身旁,看他冠帽都不肯戴放在桌上,笑着打趣:“你这么坐着,可是要捂出蘑菇来了?” 宋琨转头看她,半响才闷了一句:“朕要是下旨,是不是可以直接让礼部操办此事。” 叶兰嫣伸手拿起冠帽替他戴上:“是啊,你是皇上,册封一事交由礼部,杨大人自然会把这件事办妥。” “这不是朕不尊重母后。”宋琨强调了一句,“是她食言在先,既然年关宫中事务繁忙,那这事就无需母后操劳。” “你都想好了还让来喜叫我们入宫做什么。”叶兰嫣还以为他是没主意了才急着找他们过来。 宋琨站起来示意叶兰嫣把柜子上的匣子拿下来,朝着她招手让她低下头来,在她耳畔轻轻讲了几句话,叶兰嫣初始愣了愣,随即神情微凝,宋琨还有些得意:“过几天朕就传召她们入宫。” 116.116.人小鬼大(中) 匣子里放着的是十来本册子,每本册子上都有画像,画像上的姑娘看起来都只有七八岁的年纪,最大的不过十来岁,册子另一面写着的是画像中人的身份。 十来本册子中有四本来自王家,其余两个和王家沾亲带故的,余下的是朝中大臣亲贵中的嫡女,而这些册子中的人只是皇太后挑选的一部分而已。 皇太后要在宫中设立亲贵学舍,让一些身份尊贵的嫡出孩子入宫来受太傅教导,将来就能在这些人中培养出一些有才识的为朝廷和皇上所用;那些选进来的女孩子就是为了给将来的皇上选妃用的。 这些女孩子身份大都尊贵,年纪在六岁到十岁之间,在宫中呆个几年把礼仪都学足了,等到皇上大选,这些就是皇太后为皇上充沛后宫的首选,而这些人中王家以及和王家有沾亲带故关系的就占了一半。 匣子中的是皇太后最为满意的十来个人,其中也包括了王大学士的嫡孙女,皇太后的亲侄女王馥芸,看样子皇太后心中已经有了皇后的人选,预备着早早让她们入宫和皇上培养感情,也能趁早收拢皇上的心。 “婶婶你觉得朕这法子如何?”宋琨把一本本的册子都翻开来,抬头看叶兰嫣,眼底闪着狡黠。 叶兰嫣能怎么说呢,皇上这才多大的年纪皇太后就迫不及待要让王家站稳脚,连皇后和妃子的人选都挑好了,皇上自然不会舒坦。 “朕还在西宫的时候就知道一个道理,你得势了就有人巴结,失势的时候这些人却会对你避而远之,甚至还会踩上一脚。”宋琨低头看那些画册,“婶婶,如今我们算是得势了吧,所以当初娘有难的时候带着越家家产离开的人如今才会想要回来巴结。” “朕已经命人把她们安置在了宫外。”宋琨说着自己的计划,“册封大典时再邀她们入宫。” 叶兰嫣安静的听着,神情柔和,宋琨说道最后顿了顿,语气低沉了下来:“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娶,更不会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当皇后。” ...... 皇上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就在朝堂上宣布了要册封生母为母后皇太后的旨意,继而把这件事交给了礼部尚书一手操办,等这个消息传到后宫之中已经变成了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皇太后想拦都拦不住,一没理由二她之前是答应过皇上的,现在皇上要表孝心给生母追个册封,加上越家又没什么背景势力,现在的后宫还是皇太后独大的,区区一个母后皇太后的封号真的不算过分。 第144节 只是拦不住和心甘情愿又是两个意思,半个月后的册封大殿这天,皇太后抱恙在身没有出席,以此表了态。 也就是这天,典礼结束后皇上把越夫人胡氏和她带来的几个孩子留了下来,还留她们在宫中小住一段日子,说是要让她们好好陪陪母后皇太后,给她解解闷。 而胡氏和那三个孩子入宫不过几天就闹出了事,传到叶兰嫣耳中时,连她都听愣了眼,只不过是一群十来岁的孩子,竟然都能有那样的心肠和谋算。 —————————————————————— 宫中的学舍是在册封大典前十天开设起来的,皇太后安排了几名少傅分别教导,又安排了数名宫中的教养嬷嬷教导女孩子们琴棋书画,在这期间,皇上前去过学舍一回,每日前去坤和宫请安的时候都能遇到陪在皇太后身边的王馥芸。 王馥芸比皇上年长了两岁,受王家的好教养,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在学舍里很快就有了一群向着她看齐的小姑娘,大家看起来相处的都挺不错的。 事情的转折点就要从皇上把胡氏带来的几个孩子安排在学舍里开始。 王家的一群孩子仗着人多势众,有皇太后撑腰做主,素来是做惯了老大下惯了指令,可越婷和胡怡儿来了之后就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她们才是和皇上有正经血缘关系的人,有皇上撑腰呢。 教养嬷嬷和几个少傅哪里知道这些公子哥儿小姐们的心理,直到一起上课的第四天,越婷被推下水,学舍那儿开始闹腾了起来。 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先是越婷和王家族内的一个小姑娘起了争执,下午学琴时在池塘边上越婷就被人推下了水,十二月冬日的天险些没有把越婷冻死。 紧接着是第二天皇上前来送琴给琴艺不错的胡怡儿,第二天等胡怡儿去看的时候却发现琴弦都被剪断了,琴身上被刀刮得乱七八糟,修补的办法都没有。 胡氏得知此事后直接去了皇太后那儿闹,怎么吃亏的都是她的女儿和她的外孙侄女,这王家是欺负人了不成,而坤和宫那儿直接是闭门不见,胡氏连皇太后的面都没有见到。 两日之后,在赏花的时候那和越婷起过争执的几个王家小姐因脸上忽然起红疹,怀疑是越婷下的毒手,于是在学舍内直接大吵了起来,等皇太后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一片混乱,数个小姑娘扭打在一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所学的规矩和礼仪。 隔壁那些男孩子们全都看呆了,七八岁的姑娘厮打起来也能这么狠,常听人说起母老虎,真的母老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岂不是天天要挂彩? 皇太后很快命人把她们拉扯开来,本来只是王家几个女孩子和越婷吵起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涌上去的越来越多,到最后连王馥芸也被殃及,外裙都被扯下了一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姑母,您要给我们做主啊,这两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敢下毒害我们,您看!”其中一个小姑娘直接扑到了皇太后的面前,涨红的脸上一片儿的疹子看着怪吓人的,可最吓人的还是她瞪着越婷她们时的发狠样,“就是她们下的毒,害的我们的脸这个样子,以后我们要怎么见人啊。” 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后面传来了宋琨的声音:“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皇上!” 众人下跪行礼,宋琨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们,随后指着一旁跪着的太监和丫鬟:“你们来说,到底什么事。” 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嬷嬷在给各位小姐们上赏花课,不知怎么回事,几位王小姐的脸上忽然起了红疹,王家小姐说是越小姐故意下的毒,两个人......两个人起了争执,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 “明明是她们在花里下了毒,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王小姐霍的起身指着越婷气呼呼道:“她这是要毁我们的容,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我们什么都没做。”胡怡儿小声啜泣着,朝着皇上那儿看了眼,可怜又无辜。 “皇上,这件事......” “这件事朕会做主。”宋琨直接打断了皇太后的话,沉着脸问王家小姐,“你口口声声说别人下毒,你可有证据!” “我肯定就是她们。” “那就是没有了。”宋琨哼了声,“没有证据就敢随便冤枉人,还把这学舍弄的乌烟瘴气,这就是王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 皇太后的脸色跟着也沉了下来,皇上这是要借此发难的意思。 “你们一个一个成何体统,都是出身尊贵的世家小姐,居然和一个市井泼妇一样在这里又吵又闹,你们不怕丢了脸朕还怕你们丢人,从今日起你们不用入宫了,朕这宫里经不起你们折腾。”宋琨站在那儿呵斥,声音虽不重却威严十足,“学舍是用来学取知识的地方,不需要这些胭脂水粉的事情更不容许吵闹喧哗,往后学舍只供给亲贵家中有出息的孩子读书,不再收女学生。” “皇上!”皇太后沉声制止,“您这么说可不对。” “朕有何不对。”宋琨转过身看她,“母后若是想要培养这些世家女子的得体,朕可以命人在宫外开设女学馆供她们学习,只是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决不允许再出现这些乌烟瘴气之事。” “皇上,这件事不怪她们,都是我不好。”王馥芸跪在那儿道歉,“请皇上饶了她们,不要降罪。” “这件事是你不好。”宋琨淡淡的接了她的话,王馥芸神情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皇上会这么说。 “朕听闻你知书达理,学舍里她们都以你为首。”宋琨瞥了一眼众人,“今日之事你却没能拦住她们,到底是她们不听你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宋琨停顿下来摆了摆手:“行了,各自收拾一下出宫去吧。” 跪在那儿的众人还以为皇上要降大罪了,可责备之后竟然就这么放她们出宫去了,纷纷显得有些不置信。 也不等宫女上前来扶,一个一个忙起身过去换衣服收拾,那边围观的男孩子们也被少傅催促的进屋,皇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皇上:“皇上怎么会过来。” “前几日这里就闹出了好几件事,母后没听说么。”宋琨转头看皇太后,神情笃定,“这样德行的女子别说是留在宫中,就是多看一眼朕都不会喜欢。” 117.117.人小鬼大(下) 皇太后的脸色一瞬黯了下来:“皇上不可这样说她们。” 宋琨看了一眼地上还没被捡走钗饰,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沉稳:“那母后以为儿臣应该怎么说,身为女子,连最基本的端庄得体都没有,更别说善良的本质,推人下河,故意损毁别人的东西,在学舍之中排挤年幼的和身份低的,仗着母后在宫里,就差横行霸道了。” 说罢宋琨笑了笑:“儿臣按母后的嘱咐多有关注这学舍内的情况,如母后所希望的,儿臣真的是看到了不少东西。” 皇太后要皇上看到的是这些女子的好,可皇上眼里看到的全都是她们的不好,小心眼,心思沉,仗势欺人,还会恶人先告状。 “皇上既然不喜欢,那就按着皇上的意思,在宫外开设女馆。”既然皇上都明说了,皇太后也就不绕弯子,“这些人平日里知书达理,样貌家世皆是出众,等到皇上成年,必定是要从她们之中选出妃子来服侍于你。” “平日里知书达理有什么用。”宋琨神情里满是傲气,关键时刻都像市井泼妇,那今后这后宫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皇上你如今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这娶她们可不止是娶她们的人。”皇太后轻咳了声,“来喜,送皇上回乾清宫。” 宋琨转身朝着园子门口走去,直到确认后面的看不见了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继而转头看一旁的来喜:“派人出宫去,替她们传扬传扬,不用说的太刻意,藏一些让他们猜一猜。” “是。”来喜点点头,“皇上可是要回乾清宫去了?” 宋琨还在为刚刚看到的事觉得好笑,本来还以为要多花一阵子才能把她们都赶出宫去,没想到都沉不住气,这么快闹大了。等这事儿传出宫去,这些世家小姐几年内都不可能再入宫。 解决了这一群,那接下来就是一心想要把女儿和外孙侄女留在宫里的胡氏她们了。 第145节 宋琨扬了扬眉:“去北昌宫。” ...... 宋琨还没到的北昌宫如今很热闹,越婷和胡怡儿回去之后,胡氏看到她们这副狼狈样顿时就坐不住了,可皇太后那儿她也招惹不起,于是她就一直在芸娘身旁要求做主。 芸娘不能说话,一旁的宫人也不吭声,满屋子里都是胡氏一人的声音。 “太后娘娘,您可要为婷儿她们做主,您刚刚可看见了,她们这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婷儿可是您的亲妹妹,您还是怡儿的长辈,我们是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没什么见识没错,可咱们还是您和皇上的亲戚,咱们是越家人,她们可真是欺人太甚啊太后娘娘。” 胡氏喝了两杯水讲了一炷香的时辰,从她嫁入越家的不容易开始,明明也没养过芸娘,说的她这辈子为越家操劳了半生又什么都没捞到,如今该是到了享福的时候却还要在这宫里受气。 “这宫里咱们待不下去,还不如回老家。”胡氏抹了一把眼泪,一旁越婷和胡怡儿站在那儿也是眼眶红红的,委屈的很。 芸娘叹了声,她这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是琨儿力排众难争取来的,她这个当娘的不能给儿子再添麻烦,她朝着胡氏做了个手势:老宅已经修缮过了,派人送你们回去也好。 胡氏一愣,这和心里设想的可不同,她这招叫以退为进,可没说真的想要回去,于是胡氏拉住越婷的手到芸娘身旁:“太后娘娘,故儿可是你唯一的弟弟,越家唯一的血脉了,今后越家的香火可都得靠他,他得留在建安城里念书,将来考取功名,这才能为越家光宗耀祖。” 眼下越家也不能闹出什么丑闻让别人笑话,当年的事芸娘也不想提,虽说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但对考取功名这件事芸娘一点希望都没抱,她摆了摆手:回老家做些生意。 “娘娘,您这不是赶我们回去么。”胡氏脸色一讪,开什么玩笑,她的女儿是太后,孙子是皇上,让她和儿子回老家做生意? 怎么也得封个侯爷爵位才可以啊。 “娘娘,坤和宫那边身份尊贵,王家跟着荣华富贵了,故儿是您唯一的弟弟,咱们越家光宗耀祖的事儿可都在他肩上,建安城中难道还没有咱们越家的一席之地,往外说出去,皇上的母族在老家做生意,那怎么也说不过去啊。”胡氏这一趟过来可没打算两手空空的回去,就算是回老家也得分地分宅分爵位的,如今这算什么。 芸娘眉头一皱,她既当初下了决定如今就想的很清楚,人不能贪得无厌什么都要,琨儿记在淑妃名下时那就是淑妃的儿子,今后王家才是琨儿的母族,她占的是生母的名分,和越家无关。 “夫人,您这么说太难为娘娘了。”一旁的来福替芸娘说话,他对越家人都没有好感,尤其是这越夫人,瞎子都瞧得出她冲着什么来的。 “你懂什么。”胡氏剜了来福一眼,“这可是越家的大事,哪里能说是难为,难道娘娘不想看着越家好,如今琨儿是皇上,那他的舅舅就该有个国公侯爷当当,这才配得起身份,传出去了才好给他长脸!” 来福被她这么一瞪眼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还能厚脸皮到这份上。 “谁要给朕长脸?” 屋外忽然传来朗声,屋内的胡怡儿首先反应了过来,脸有喜色朝着外面看去,宋琨走了进来。 “皇上。” 宋琨摆了摆手,佯装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必多礼,朕刚刚听到越夫人说要给朕长脸,可有此事?” 胡氏朝后捏了一把自己的腿,硬生生逼了些眼泪出来,继而看向皇上:“皇上,太后娘娘要让咱们回老家做生意去,这可怎么使得,越家可是您的母族,怎么也得给您长脸,如今那王家如此声势,咱们越家也不能落后了不是,将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宋琨点了点头,走到芸娘身旁看着她们:“越夫人说得有理,那照你的意思应该如何。” 胡氏清了清嗓子:“怎么也得有个官儿啊,不过你舅舅他还小,得念书,所以封个侯爵的就够了,宅子也不用赐的太大,咱家也就这些人,不过也不能太小,否则给皇上您丢人了不是,等将来你舅舅念好书做了官还能帮您啊,外人哪儿有自家人亲,这可是您的亲舅舅。” 宋琨忖思片刻:“话虽如此,不过早在当年越夫人你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越家时,你们就不是越家人了。” 胡氏愣了愣:“什......什么不是越家人?” “当年母后被打入西宫,越大人病重,胡夫人你携一双儿女带着越家大部分的家产离开越家,自此六年时间毫无踪影,就连越大人病逝时你们都没有回来奔丧祭拜。”宋琨朝着母后那儿看了眼,见她神色淡定,继而道,“所以六年前越家族中就已经在开祠讨论过,把你们从越家族谱上除名,逐出越家。” “除......名?什么时候的事!”胡氏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神情十分的震惊,“我们怎么不知道!” “六年前的事。”宋琨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提醒她道,“胡夫人,你所犯七出之罪,连带子女一起,如今都不是越家人了。” 从越夫人到胡夫人,不过短短几句话连称呼都变了,宋琨站在那儿,看起来还是孩子的身躯此时却是能撑起一片天,把他要保护的人牢牢护住。 “他们怎么能把我们除名,故儿可是越家唯一的香火!”胡氏尖着声喊道,宋琨的脸色随之暗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她,“丈夫病重却不在身边照顾这是罪一;对宫中受苦的女儿熟视无睹,甚至连打点都没有,带着越家家产,抛弃病重的丈夫这是其二;因为你带走家产,越大人无钱治病,身心受到重创这才黯然离世,这是罪三;丈夫过世,你不带子女前来奔丧守孝,在外挥霍越家家产,这是罪四。” 胡氏有些懵,脸色苍白的看向芸娘,这是要讨债还是做什么,当初派人请她们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说的可是一家子的话,邀请她们入宫做客来的。 “既然你们已经不是越家人了,朕也就没什么亲舅舅,这爵位朕也给不了,其实母后这银子不给也罢,当初越家那些家产,如今开几间铺子还是有的。”宋琨又笑着看她们,“往后恐怕还得改个姓,既然不是越家人也就不必再冠着越家姓,免得往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邀请我们入宫做什么。”胡氏显然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理儿啊。 “就是让你们入宫看看母后过得如何。”宋琨淡了淡语气,“宫中不宜久留,也该是时候送你们回去。” 大张旗鼓的请过来,好生客气的邀请在宫中住了几日,如今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忽然像是换了一张脸似的,胡氏愣着,站在那儿的越婷和胡怡儿也愣着,要回去了?可这宫里多好啊,吃得好穿得好,多少东西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 “娘娘,当初是我们对不住,可我也得为两个孩子着想,您当初在宫里了无音讯的,老爷又病了,外头一直传着越家要被一起砍头的事,为了能给越家留下些血脉,我这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胡氏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看芸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约是觉得这些话连自己都不太能信了,最后声音渐渐小下去,拉起一旁的越婷,哭腔的望着芸娘,“娘娘,那就让这两个孩子留在宫中陪着您吧,孩子是无辜的,有错的都是我,这毕竟是您的弟弟妹妹,老爷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宋琨看了眼越婷她们,眼底闪着狡黠:“你们真不想走?” 越婷和胡怡儿点点头。 “回家还能做些生意,留在这儿你们也不能以越家人自居,宫里恐怕也不会对你们额外照顾。” “不打紧,不打紧,故儿有出息,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胡氏心里头还算着别的,傍着太后将来自己女儿的婚事一定好,还有这外孙侄女,说不定还能入宫做妃子呢,所以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得先留在建安城里才行。 “那就留在城里,正好城里要开设女馆,你们就都去那儿学些礼仪。”宋琨想了想吩咐,“来喜,请杨大人过来做个见证,先把这姓改了。” 118.118.宿夜之惊(上) 落雪皑皑的建安城即将迎来新年,宫里闹腾了大半个月后又平静了下来,宫外开设了女馆,学舍内的女学生全都去了那儿,外面还隐隐传了些有关于那些亲贵嫡女的事,内斗的,拉帮结伙的那都还是小,拥在一起打群架才是精彩,不过传言都极其隐晦,让听的人忍不住想得更多。 学舍内不再收女学生后胡氏一家四口自然被送出了宫,在礼部尚书和齐王爷的见证下胡氏她们心甘情愿改了姓,很快宋琨就命人在建安城内为他们安置了一处府邸,也答应了让两个姑娘到女馆里去,芸娘还赏赐了一些银两。 十二月二十一这天,建安城接连几日的雪终于停了,清晨时叶兰嫣受召入宫,在宫门口时看到了几个被侍卫拦在外面,吵闹着要入宫的人。 宝珠掀开帘子扶着叶兰嫣下来,那边和侍卫争执不下的人朝着这儿看了过来,其中的妇人似乎是认出了叶兰嫣,眼底闪过一抹欣喜,继而挺直了腰杆对那侍卫道:“那是藤王府的王妃,是皇上的婶婶,她可以为我作证,我可是太后娘娘的母亲。” 胡氏身后的胡婷和胡怡儿打扮的可人,白雪之下两个小姑娘冻得脸颊发红霎是惹人疼爱,叶兰嫣让宝珠从马车里取了个暖炉递给她们:“天寒地冻的别在这儿等着了,回去吧。” “藤王妃,咱们见过面的啊,您不认得我了。”胡氏一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她要是走了谁给她作证啊,她们都在这儿等了半天了这群人都不肯让她们进去,这大冬天的都快冻死她们了。 叶兰嫣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认得你,胡夫人。” 第146节 “对对,你看藤王妃认得我。”胡氏转头看那几个拦着她的侍卫,“我之前可是在宫里住了大半个月了,现在要入宫拜见太后娘娘,你们要再拦着我,小心皇上降罪!” “藤王妃称你为胡夫人,太后娘娘可是姓越。”侍卫瞥了她一眼,别当人家是傻子好不好,越家人应该称作越夫人,这和胡姓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胡氏猛然一顿,朝着叶兰嫣这儿看过来想要让她作证为什么是胡夫人,叶兰嫣叹了声气,皇上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一箭双雕处理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机会让他们再次入宫。 当时皇上登基,胡氏听闻芸娘无罪就生出了要回越家的念头,后来芸娘回越家老宅,胡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被她派去的人拦了下来,之后芸娘回宫,又是皇上派去的人拦住了他们不让他们见到芸娘。 皇太后趁早想让王家女和皇上培养出感情来,那边胡氏还不断尝试想要来建安城,于是皇上才想了这么个办法,让胡氏她们入宫,设计搅合了学舍,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办法成功把那些世家嫡女都赶出宫去了,继而才算了当年胡氏弃夫携家产离开的帐。 皇上用留在建安城和赐宅子让胡氏心甘情愿改了姓,这是由礼部尚书和齐王爷一同作证的,等改了姓之后她们就与越家半点瓜葛都没了,也不怕她们这时候到处乱说什么,如今在这宫门口,别说是入宫了,就算是等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用。 “据我所知,胡夫人已经被越家剔出族谱,不是越家人了,你的一双儿女都随了你的姓氏,严格来说,你们都不是越家人,和太后娘娘并无关系。”叶兰嫣缓缓道,看到她们附近停靠的胡家马车,再看看胡氏这一身装束,她们是真的以为来到了建安城就能靠着芸娘和皇上享受荣华富贵,从此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这衣食住行都快赶上建安城里一半儿的好人家。 “这母女情分哪里是说割舍就割舍的。”胡氏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摆了一道,叶兰嫣凉凉的看着她,“胡夫人,你与太后娘娘何来母女情分,你嫁入越家不过半年芸娘就入宫了,此后你不曾来看她也不曾送东西入宫。” “落难时不帮忙,富贵时不上门。”叶兰嫣意有所指,“胡夫人,这才是懂耻之人所为。” 倘若不是还有两个越大人的血脉,皇上恐怕是一个铜钱都不会让胡氏拿走,连同当初她带走的家产都得要回来。 胡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叶兰嫣越过了她朝着宫门口走去。 “哎。”胡氏抬手想要跟上去,又被侍卫拦了下来,宫门口虽说一早没什么人,可还是有人看着的,胡婷和胡怡儿自觉的没面子,胡氏却还呵斥着那几个拦着她的侍卫,“你们还不快进去禀报!” “你再这样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侍卫拿着剑柄冷冷推开她,“冒充越家人在宫门口喧哗闹事,污蔑太后娘娘名声的,拖下去痛打二十军棍,赶出建安城!” 胡氏身子一抖,后面的胡婷和胡怡儿忙上前来拉住她:“娘,算了,我们回去吧。” 胡氏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们在宫里过这么舒坦的日子,就给他们这么一座宅子,宅子是挺大的,里面也不错,可等住进去了才知道这宅子是租的不是直接买下来给他们的,而这租金也仅仅付了半年,五年的租约白纸黑字写的却是自己儿子的名字,要是不住了他们就得先赔了两年的租金才能走。 建安城这儿房子租金多贵啊,当初她们可是卖了铺子才来的建安城,手头上没有半点产业可以支撑,儿子还要去书院里念书,这一笔一笔的都是银子,难道要坐吃山空? 胡氏想到这儿心里越发的不甘心,直接坐在了地上哭嚎了起来:“扔下自己的娘和弟妹不管,自己在宫里享福,却要我们过这样的日子,这真是丧尽天良啊,没人性。” “老爷啊,索性你的走的早啊没遇上这件事,否则你不是要气死,亏你生前一直这么念着,没想到现在连自己家人都不管了。” 她这么一哭不远处很快有人要围过来看,也不等胡氏酝酿着哭的更吸引人一点,那边火速来了几个侍卫,直接把她从雪地里架了起来朝着宫门侧那儿的营里走去,胡婷和胡怡儿愣在了当场,等她们追过去时胡氏已经被架在那儿打了五军棍,别说是哭喊,气儿都快没了。 —————————————————————— 叶兰嫣受皇太后召见,商议的是宫外开设女馆一事,总得有人在宫外操持这些事,叶兰嫣就成了皇太后正好可以用的人手。 倒不是说她多么的中意叶兰嫣,而是她藤王妃的身份,如今巴结着藤王府的人这么多,又因为她是叶家嫡女,在夫人圈中总是有些号召力的。 “其余的事哀家都已经派人办妥了,明年开春就能开馆收学生。”皇太后交给叶兰嫣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两枚印子,“你看何人适合。” “既然开馆收学生,自然和书院一样少不了一个院长,只是女馆里都是女学生,男子也不合适担任,这些教导的先生也都得严加挑选才是。”叶兰嫣忖思半响,“臣妾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说来听听。” “尤家大姑奶奶早年出嫁,因五年无所出与夫家和离,如今回来也有三四年之久,她自幼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我曾与她又几面之缘,她的见识并不比男子差。”叶兰嫣笑了笑,“应当能担此大任。” “哦?”皇太后放下杯子凝神有了些兴致,“可是祭城尤家?” “正是。” “尤家辈出读书人。”皇太后了然的点点头,叶兰嫣抿嘴笑着不语,这尤家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们会读书,有人说他们死读书,她初见尤家大姑奶奶还是上辈子入宫为后时的事。 “哀家听说这尤家人自有傲骨,怕是不大好请。”皇太后微皱了下眉头,大约是想起了有关于尤家人的一些事。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好,臣妾这几日就去一趟祭城尤家拜访。” 叶兰嫣的这句话让太后听着十分满意,颇有她交给她的事儿叶兰嫣尽力去做了,随即皇太后命人给叶兰嫣一封册子:“这儿都是哀家挑好的一些教导先生。” ...... 快中午时叶兰嫣才离开坤和宫,随后去了北昌宫那儿看了芸娘,出宫时宫门口那儿已经没有了胡氏她们的身影,听闻胡氏因为出言不逊被巡逻的侍卫长抓去打了十五军棍,晕着被抬回去的。 回到王府后叶兰嫣先命人去打听了一下有关尤家的事,随后第二天去叶国公府取了些东西,等到傍晚书卷送到,隔天一早叶兰嫣就出发前往了祭城。 祭城距离建安城并不远,平日里过官道半日足够,这样的雪天慢一些马车走上大半日也能到了,和建安城一样,在新年来临之际,祭城也是十分的热闹。 叶兰嫣亲自上门拜访,尤家夫人接见了她,没多久叶兰嫣见到了尤家大姑奶奶,身边还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生的肉嘟嘟的模样,看到暖阁里有人也不认生,在尤大姑奶奶的授意下给叶兰嫣行了拜礼,之后上了坐榻,乖巧的坐在尤大姑奶奶身旁,姿势端正。 听闻叶兰嫣前来的目的,尤大夫人和尤大姑奶奶脸上皆露出了诧异,还是尤大姑奶奶见多识广,随即轻笑:“历来就有开设女院的例子,世家之中也不乏自己办的学舍供族中子弟念书学习,不过像王妃所言一应俱全的倒是鲜少听闻。” “那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叶兰嫣笑了笑,“既然要办,那也不能逊色于书院,该学的都得学,若是能请得尤大姑奶奶前去,对女馆来说自然是锦上添花之事。” 尤大姑奶奶和尤大夫人对看了一眼,尤家人素来低调,在官场上的少,任职教书的的确挺多,做教书先生比当官容易,这也是许多人会说尤家人只会死读书的缘故。 “我家姑奶奶的事王妃可有听闻。”尤大夫人先替自己小姑子开了口,嫁人无所出,虽说是和离收场,但当时也闹了些不愉快,那夫家如今还在建安城中呢,若是前去女馆,也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对女馆有影响。 叶兰嫣低了低头,朝着那正襟危坐的女娃眨了眨眼,继而看她们,笑着摇头:“今日前来,我是听闻尤大姑奶奶的学识,敬重您才识渊博才前来邀请,尤大姑奶奶过去的事无关人品德行,太后娘娘与我都不在意。” 尤大姑奶奶愣了愣,随即也笑了:“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恰好从朋友那儿寻得了一套不错的书卷,我平日里对此也没有研究,听闻大姑奶奶尤爱这些,我今日就借花献佛,把书卷送给你。”叶兰嫣命人把匣子抱上来,起身也不等她们接话,“我就住在行馆之中,大姑奶奶若是决定了,可差人前去。” 人都要走了自然是先送人出去,把叶兰嫣送走后尤大姑奶奶回了暖阁,当着尤大夫人的面打开了匣子,低声惊呼:“溯封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尤大夫人笑了:“看样子藤王妃是笃定要请你去做这女馆的院长,我看也挺好,不能白费了你读的这些书。” “大嫂。”尤大姑奶奶轻嗫了声,尤大夫人抱起一旁过来的孩子朗笑,“亏你与你大哥一样眼界宽广,就这事儿你还想不明白,太后娘娘和藤王妃都不在意的,他们能找上你,反倒是给咱们尤家长脸了!” ...... 叶兰嫣在行馆内安顿下来后入夜时就收到了尤府那儿的来信,尤大姑奶奶答应了。 第147节 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宝珠端来炖好的汤:“外头风有些大。” “把窗关了。”叶兰嫣低头的顷刻,窗外的墙头那儿忽然临空射进来了一支火箭,那箭直接扎在了屋檐下的雪地里,呲的一声火融了雪,在火灭掉之后雪地里被烧出了个黑坑。 宝珠飞快的关上了窗户,外头的半夏发现了动静跟着叫喊了出声,墙外连着又飞进来了许多火箭,这些火箭钉在雪地,木柱和门框上,火油味一瞬充斥在了空气里。 冬青手里抱着个黑毯子很快出现,把叶兰嫣裹住后一行人朝着行馆后院走去,快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叶兰嫣忽然顿住脚转身看前院那儿,那边的喧闹和后院这儿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兰嫣仰头看后院的墙:“马车准备了?” “已经准备妥当了。” 叶兰嫣叫了个侍卫让他裹上毯子:“青冬你护着他出去,上了马车后去尤家,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有经过巷子,马车从那里原路过去,注意安全。” “是。”侍卫很快裹上毯子,可以的压低身子好让青冬搂着他护着,开门时宝珠和李祺跟在身旁一起出去了,叶兰嫣和半夏两个人掩着身靠在墙边,直到外面马车离开,四周安静了下来,传入耳中的全是前院那儿的声音。 “我们回去。”等了许久之后连前院的动静都小了叶兰嫣才起身,动了动有些麻了的脚,半夏扶着她回去,主屋这儿果真是没有人闯进来,最多的是插在地上的火箭,雪地里都是一个一个的黑坑,有些火油还未烧完。 夏冰很快前来禀报,外头的人制服了几个之后其余的都跑了,隔壁衙门里的人来得很快,那些人跑之前都还忙着放箭,死的那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士兵。 “这些并不是训练有素之人。”叶兰嫣是到了后院时才察觉出不对劲,真的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能在后院这儿没有埋伏?而且这行馆距离衙门这么近,行馆内又有安排值守,真要取她性命的,必须是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可就这样未免显得力道不足。 显然这些箭的主要目的不是杀她,而是吓她,引起惊慌才能促使她逃出行馆,而她若是离开了行馆,要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夏冰拿出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搜出来的带子:“看起来像是江湖野辈之人。” “既然衙门的人来了就把这些人交给衙门去查。”叶兰嫣比较关心的是冬青他们会遇上什么,这世上不想让她好过的人很多,可想让她死的却不多,总不至于是闲来无事找点人过来吓唬她一下这么简单,她早上才离开建安城,后脚人就跟过来了,也真够快的。 119.119.宿夜之惊(下 ) 大雪纷扬的夜里,前往尤府的小弄堂中马车匆匆而过,经过十字巷口的时候忽然前面的雪地里弹起了一条绳子,直接将跑过去的马绊倒了。 马叫声嘶起,后头的马车一歪,随之撞在了两边的墙上,一侧的车轮急擦着墙面,黑夜中火星乍现,另一侧的马车顶盖挤在了那儿迫使马车停住,倾斜的马车挤在了小小的巷弄之中。 几个人从另一侧的巷弄里冲出来,马车的安静有些令他们诧异,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很快朝着马车冲过来,推开车门的那一刹那,里面的侍卫拔剑直朝着他们刺过来,而早早从马车内离开的青冬则是从上面的屋顶飞檐而下。 寂静的夜里就算是一声猫叫都显得格外突兀,更何况是这样的打斗声,很快巷子里各个窗户上有了灯光,还有人探头出来看的,又急匆匆缩了回去,紧闭了门窗熄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吵闹声自然是惊动了祭城内巡逻的士兵,加上刚刚行馆出事,衙门里还派了大量的人出来搜查抓人,很快巷子内那几个人招架不住了。 在接连两个人被拿住后还有个倒在雪地里的忽然鲤鱼打滚般从地上翻了起来朝着巷子内狂奔而去,青冬和那侍卫交换了个眼神后随之跟了上去,和那人一起掩入了黑暗夜色中。 ...... 祭城特色之一的巷子错综复杂,尤其是在夜里,若是不熟悉的,往往难以分辨方向。 有人在巷子内匆匆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着,在绕过原地两回之后四下望着,觉得终于把人给甩掉了,于是紧贴着墙壁到了一个小门旁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很快门开了,昏暗的光透露出来,那人掩身而入后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半响拐角处那儿才出现一抹身影,目光紧盯着那门。 屋子内几个人显得神情焦急,尤其是坐在那儿的一个,眼底满是阴霾,对他们这群人行动的失败十分失望。 “换人了。”男子哼笑,“她根本没从那行馆里出来,进巷子的马车里也不可能是她。” 仔细看投射在墙上的背影可以察觉这个男子的背有些奇怪,他手里捏着一串黑石的珠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确定没有人跟来?” “看过了,不可能有人跟来的。”那人犹豫了一下,“不过官兵正在满城搜人,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没用的东西。”男子啐声呵斥,脸上的阴霾更重了,他使劲一捏手里的珠子,蓦地起身,“走。” 离开屋子的背影显露出一些佝偻,他们没有从刚刚那人进去的小门出去,而是直接从前院离开。 雪越下越大,外面的马车顶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男子上马车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上了马车后催促他们赶紧从城西破庙后进林子离开祭城。 大半夜的马车要避开街上搜寻的官兵并不容易,在巷子内绕了许久才绕出去了城西破庙那一带,马车上的男子越等越不耐烦,他时不时掀开帘子看,明明外面是一片静谧,可他的心却烦躁无比。 进了林子的四周越发安静,除了马车的声音外就是林子内簌簌阴冷的气氛,马车奔走在林子内的小径上,从这条路一直往外就能到官道,那并不是去往建安城唯一的路但却是最好走最捷径的一条。 “出去了没?”男子不知是第几次询问是否出了林子,驾车的人朝前望着,“快了,过了这一片就可以出林子。” 话音刚落,前面的马忽然被什么阻拦住,直接翻到在了地上,驾车的男子拉着缰绳同时被牵扯了出去甩在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前面马摔倒了,后面的马车还有惯性,撞在马身上后朝着侧边翻倒后还沿着路往前擦了一段,里面的男子摔的晕七八素。 等他从马车内爬出来的时候四周全是火光,十来个人举着火把团团围住了马车,男子试图扶着车身站起来,脸上的神情一顿痛楚,他的后背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创,无法挺直着站立。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先行发难,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被拉起来的绳子绊倒了他的马车,甩到了不远处的手下已经晕过去了,他孤身一人。 “我还以为是谁,这么看得起我叶兰嫣,劳师动众到敢在衙门旁边的行馆下手。” 声音从举着火把的人后面传来,男子神情一凛,几个人退开后叶兰嫣走了出来,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是你。” “成郡王身在南陵,彭家人都跟着去了,彭二少爷不跟着去享福,留在这儿做什么。”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起初她猜的是和萧景铭有关,没想到还能是他。 “要不是你们,我彭家怎么会如此,姑姑又怎么会!”彭志杰狠狠的瞪着叶兰嫣,“是不是你怂恿皇上抓走姑姑!” “彭家如此是咎由自取,至于贤太妃为何会被关在松山寺庙中。”叶兰嫣哼笑,“她陷害太后娘娘在先,隐瞒当年太后有孕在后,事后还想杀人灭口,皇上不计较夺嫡一事已经是最大的宽恕,怎么,你心有不甘?” 听到心有不甘四个字彭志杰那嫉恨越发膨胀,他今天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要不是她,他怎么会是如今这副鬼样子,要不是她,这彭家和刘家的婚事又怎么会毁,他又怎么会被人耻笑。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彭志杰低了低头,声音阴冷。 “不久。”叶兰嫣不在意他的诅咒,“但肯定比你久。” “那你最好都不要出门。”彭志杰冷哼哼的诅咒,“你这条命躲的过一回躲不过十回。” “这世上想杀我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叶兰嫣低头看他,“说吧,谁教你这么做的。” 彭志杰冷笑着:“杀你还需要别人教我。” “没人教你,你能想出用这办法把人从行馆里引出来?”叶兰嫣扬手,后头的人把那两个醒了的人押过来,“不过这逃走的法子应该是你自己想的错不了,教你那人教了你如何下手,可没教你失败了怎么从这城里安然无恙的出去。” 叶兰嫣的神情和口气像是看穿了一切,彭志杰也不笃定她到底知道多少,还是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有人跟踪她,这才能在行馆里及时作出应对,还能在此时把他拦截在此。 第148节 叶兰嫣看着他的反应,语气随意了一些:“他是不是还许了你天大的好处,好让你脱离眼下的困境。” 彭志杰抿着神色不语,他的日子说不上潦倒却也是憋屈万分,姑姑他们是兵败垂成,最后被送到了南陵这么个破地方,彭家在建安城此后举步维艰。 父亲被罢免,大哥被降职,无奈之下举家前往南陵,可事情远不像自己想象的轻松如意,沿途去的时候他的伤势复发导致了现在背脊的弯曲,到了南陵之后就是姑姑被带回宫里审问当年越婕妤下毒一案,彭家的现在比过去没有发家时还要不如,而他更是狼狈不堪。 这些账,他都算在了眼前这个人头上。 彭志杰想罢了耍着狠瞪着她:“你有本事放了我。” “我没兴趣陪你再玩一次。”叶兰嫣淡淡的回他,继而看向夏冰,“不用顾忌性命,问出结果为止。” 痛喊声在林子里响起,彭志杰并不是个硬骨头的人,他甚至连三招都抗不过就招了,而他所招的和叶兰嫣所想的相差无几,在他背后授意他好处的人还是她的大熟人。 —————————————————————— 临近年关,萧府内十分的忙碌,这几日白菁月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那日传回来一个消息之后就没了下文,而叶兰嫣安然无恙的从祭城回来了,彭家二少爷却音讯全无。 彭志杰的为人,即便是事情不成功他肯定也会从她这里要走些什么,可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白菁月心里反而有些不安,更重要的是这几日不断有人往萧府送东西给她,都是一些进补的药,可就是没有说明送的是谁,怎么都查不到。 “小姐。”丫鬟匆匆进来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白菁月神色一凛,“可确认是真?” 丫鬟点点头:“错不了的,他可收了咱们不少银子,这事儿上哪能含糊。” 白菁月的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丫鬟扶着她坐下:“小姐,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能做什么。”白菁月哼笑,“要忙也是那边先忙。”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人送东西过来,两个婆子把箱子放下就走了,又说是外头有人送来的,白菁月走到外屋,看着那半人高的箱子心中又腾起一股不安感来。 丫鬟上前掀开箱子,里面就整齐的放了一些短布匹,丫鬟笑着拿起上面的几匹正要给白菁月看,忽然她惊叫了声扔开了手中的布匹,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后面不明情况的白菁月也让她吓了一跳,可等她自己看过去时脸色登时苍白了下来,后面的丫鬟赶忙扶住了她,白菁月颤抖着嘴唇指着那箱子:“抬出去扔了,快抬出去扔了。” 两个丫鬟上前抬箱子时也被吓的不轻,跨过门槛时其中一个丫鬟不小心绊了一下,箱子重重的磕在了门槛上随之倾倒,面朝着屋子内,里面的布匹和堆放在底下令她们大惊失色的东西倒了一地。 “啊!!”白菁月克制不住惊叫了起来。 外面正好萧景铭过来,在门口看到了一地的死老鼠和吓的快晕过去的白菁月。 120.120.郎情妾意(上) “景铭!”白菁月即刻扑到了萧景铭的怀里吓的浑身发抖,那些死老鼠几乎是充斥了一整个箱底,只用了两层的布匹遮盖,倒出来之后满地都是,像是要即刻复活似的令人汗毛乱竖。 “怎么回事。”萧景铭搂着她眉头紧皱,命人进来把这些老鼠都清理出去,门槛旁的地上还沾染着一些黑漆漆似墨又似其它的东西,脏兮兮的还散着一股恶心的味道。 “不知道是谁,接连几日送东西过来,先前是药,找大夫看了都说没有问题,今天却送来这些。”白菁月颤抖着身子,“这究竟是谁要和我过不去这般吓唬我。” “送东西的人呢?”萧景铭搂着她坐下,白菁月还不肯看门槛那儿,摇了摇头,“放下东西就走了,查不到是谁。” “我去看看。”萧景铭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起身走出屋子没多久,坐在那儿的白菁月忽然神情转了惊恐,她几乎是要从坐榻上弹起来,拉住一旁的丫鬟失措:“有毒,有毒,这些东西有毒,快烧了烧了,全都烧了。” 白菁月颤抖着身子心中越发的恐惧,她转头看地上还未清除干净的那一滩污渍,心中的不安像是席地狂卷的风,吹的她难以坐稳。 “小姐,只是一些老鼠,没有毒。”丫鬟赶忙安抚她,白菁月不住的摇头,“快把箱子烧了,里面的东西也都烧了。” 说了一半,白菁月低头看自己的裙子:“快,换一身衣服,我要换一身衣服。” 丫鬟扶着她进屋给她换了一身衣服,白菁月催促着把这身衣服也烧了,连同丫鬟们都得换一身下来,外屋的地要刷洗过十遍都不够安心,白菁月越是猜想就越是笃定,而越是笃定她就越发恐慌。 “小姐,那可是您最喜欢的一身衣裳。”接触到白菁月的眼神后丫鬟抿了抿嘴,“已经烧了。” 彼时白菁月才冷静下来了一些,她颤抖着手握着杯子:“派人送入藤王府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 丫鬟一怔,随即想明白过来,可就算是这样对于小姐这么激动的反应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小姐,咱们送过去的可只有几只。”而且还是活的。 白菁月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自己刚刚太失态了,摆了摆手让她出去:“把外头再清扫一遍,你们的衣服换了之后也都烧了。” 吩咐过后白菁月躺下来休息,而躺下后的她并不能彻底的安下心来,她一闭眼脑海里出现的就是满箱子死老鼠的画面,那些像是得了病而死的老鼠浑身发黑,甚至是隔着想象白菁月都能闻到那腥臭味。 她倏地睁开眼,叶兰嫣,你好狠毒的手段。 她不过是送了几只疫病的老鼠到藤王府,她却给她送来了一箱子的死老鼠。 白菁月就是敢这么笃定这些事都是叶兰嫣派人做的,可越是这么想,白菁月就越是要去猜忌叶兰嫣还做了些什么。 离开了一会儿的萧景铭进来时发现她的脸色更差了,关切的嘱咐她好好休息:“以后再有人这样送东西过来,在外面时就应该查看清楚。” 白菁月点了点头凝望着他,思绪拉回到他身上,想起丫鬟之前的回禀,白菁月心里又像是打翻的五味瓶,不是滋味。 “怎么了?”萧景铭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白菁月靠着他,半真半假的疑惑,“夫人那儿,你还打算留她多久。” “不急。”萧景铭拍拍她的手,“如今你不必担心这些,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先。” “彭志杰失踪了,也许是凶多吉少。”白菁月正要准备继续往下说藤王府,萧景铭抚着她手的动作一顿,“祭城的事是你吩咐他做的?” “是。”白菁月点了点头,“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要再下手就难了。” 萧景铭眉头微皱:“你许了他什么。” “彭家如此,彭志杰犹如丧家犬,许什么好处他都会答应,况且他和叶兰嫣也是积怨已久。”白菁月看他是这幅神情,语气顿了顿,“你不高兴?” “以后不必对她再动手。”萧景铭淡淡道,“我自有主张。” “她既不能为你所用就只有死路一条。”白菁月眼底闪过一抹情绪,当初为了安排这些事费了多少心思,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该留在这世上。 “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萧景铭收回拉着她的手,白菁月一愣,“你还要留着她?” 第149节 “为什么!”白菁月不由的抬高了音量,没能下手成功也就罢了,难道真的要这么放过她,白菁月看着他,心底里涌起什么,使得话出喉咙都有几分艰难,“你舍不得她死。” “你别胡思乱想。”萧景铭眼眸微缩,放缓了声音安慰她,“留着她自有用处,彭志杰不是个好的人选,他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还活着也没什么用。” 只是她的胡思乱想么,白菁月敛了敛神色:“好,我听你的。” 萧景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把她搂在怀里:“你放心,这些事我自有安排。” 白菁月点点头,依在他怀里什么便没再说什么,只是两个人的神情皆是不同,各自怀着心思。 ———————————————————— 大年三十很快到来,宫里宫外都显得很热闹,宫内晚宴过后离开时已是深夜,建安城内满是烟花绽放的情形。 藤王府门口宋珏扶着叶兰嫣上马车,从宫里回来之后夫妻二人准备前去松山寺上香祈福。 马车上宋珏把暖炉放到她手上,叶兰嫣捂了捂后又塞到他手里:“今日皇太后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宋珏让她坐的近一些,“女馆的事既然请到了卫大姑奶奶,其余的你不必多操心。” “就算是我想多用心一些太后娘娘也不肯呢。”叶兰嫣听着外面时不时的烟火声无奈笑着,“步入正轨之后她肯定会找人代替我,我是怕让卫大姑奶奶失望,当时我可下了好大的口气。” 宋珏也笑了:“皇上如今不插手,等女馆步入正轨,他也坐不住。” “他长大了。”提起皇上,叶兰嫣叹了声,“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从昭阳宫离开误入西宫,就在那个小院子里,他一个人躲在角落玩。” 叶兰嫣必须要承认最初见到琨儿的时候心中怀着对自己那几个孩子的思念,长子死的时候也不过这样的年纪,懵懂初知,显露着孩子所有的天真烂漫,又处在渐渐懂事的阶段,让她既宽心又疼爱。 后来她在冷宫见到了芸娘,得知关于他们的事后便生出了要扶持琨儿为皇的想法,一步步走到今天,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好似过去的不止是两年而已。 “他是皇上,身边有太傅他们教导,朝中大臣又对他寄予厚望。”宋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他没让你失望。” “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叶兰嫣轻轻嗫了句,“他做的比我们想的都要好。” ...... 马车很快到了松山寺,这儿比集市还要热闹,子时前来上香的人很多,山脚下满是停靠的马车。 叶兰嫣下了马车后和宋珏慢慢的往上走,沿着山路还有不少人摆摊卖香烛,而远远的山上,老远就能听到钟声。 蝉翘和半夏手里拎着香火篮子,这会儿各个殿内都满是进香祈福的人,宋珏陪着她在主殿上了香,外面响起了子时的钟声,不知哪家搬运上山的烟火,在钟声结束后齐齐的放上天,点的天空犹如白昼。 叶兰嫣从殿内出来,见他抬头一直看着天空,笑着拉住他:“走吧,我们去后殿。” 转身之际时叶兰嫣脸上的笑意微顿,就在他们不远处的殿外回廊中,萧景铭扶着叶兰慧缓缓走来。 “藤王爷。”萧景铭先看到了他们,视线在叶兰嫣身上飞速略过,继而笑盈盈的望着他们,“真是巧啊。” “不巧。”宋珏拉起叶兰嫣的手从他们身边经过,神情淡淡的足以表现出对他们的毫不在意。 “二姐。” 在叶兰嫣经过他们的时候叶兰慧又开口喊了她一声,叶兰嫣缓缓转身,叶兰慧看着她神情闪烁,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句:“那日的事还没谢谢你。” 叶兰嫣只看了眼她隆起的小腹,和宋珏一样语气很淡:“就当是为孩子积德吧。” 叶兰慧的神情微怔,正想着之际叶兰嫣已经走过去了,身后的萧景铭抬手托了一下她的腰,耳畔是他温和的声音:“让她们陪着你进去,我去后头和师傅说件事,若是你拜完了我还没回来就在这儿等着我,你身子重,一个人去后殿我不放心。” “上香很快的,我陪你一起去吧。”叶兰慧笑着抚了抚肚子,“我也想为孩子好好祈福。” “等我回来就陪你过去。”萧景铭拍了拍她的肩,“外面风雪大,你还是别去了。” 叶兰慧心中一紧:“那让人陪你一同去吧。” “不必了,我去去就来。”萧景铭笑着走下台阶,转身头也不回了入了人群朝着松山寺后山的方向走去,叶兰慧那焦急的神情浮到了脸上,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 而这边的叶兰嫣二度撞上了萧景铭和沈绣绣的私下相见,在这个满是阁楼的后山,皑皑白雪之下,腊梅盛开时的景致衬托,不说别的,眼前那郎情妾意的画面倒也显得挺美好的。 121.121.郎情妾意(中) 这样事情撞上两回叶兰嫣觉得自己真有几分撞大运的感觉,上次是在叶国公府,这次是松山寺,不过时隔半年而已。 夜色遮掩之下,站在那儿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沈绣绣微红着脸庞看着萧景铭,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你是说真的?” “开春我就请人去说。”萧景铭笑的温和,“只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沈绣绣轻摇了摇头,“爹和娘那儿我回去说的。” 萧景铭抬手轻轻抚了抚掉落在她头发上的雪,沈绣绣的脸颊更红了,就差整个人依偎到他怀里,腊梅花香,景致怡人,高出烟火盛开,低处白雪衬景,这怎么看都挺般配的。 看着这样的场景,叶兰嫣眼角微抽,就算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光看这样的情形就能知道是什么情况,半年前大哥成亲,叶国公府内的槐树下不也是如此,难道这会还能崴脚? “看来萧家又要添喜事了。”宋珏认出了沈绣绣,这不就是昌平候府里唯一的嫡小姐,上头这么多哥哥,几乎是被宠上了天,在德妃和二皇子还没出事前沈家正在为她和茂国公府的世子议亲,但二皇子失利后这亲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有再往下说。 沈家如今是夹着尾巴做人,但要是沈家和萧家结亲了,那这事儿可就有趣多了。 “沈绣绣不可能为妾。”叶兰嫣看着沈绣绣依偎到萧景铭怀里,这是上辈子没有过的事情,前世二皇子失利之后沈家随之没落,萧景铭登基后是直接要除这些人于后快,根本不会有看上沈绣绣这回事。 叶兰慧可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的萧家,从叶国公府的正门出,坐的是萧景铭正妻的位置,沈绣绣不做妾,那做什么。 叶兰嫣眯起眼往荒唐处了想也想不出两个妻子的例子来,宋珏拉着她往回走,淡淡着语气有些嫌弃:“不看了。” 两个人从后山下来后准备回去,在亭子边上遇到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过来的叶兰慧,对上她的视线,叶兰慧开口问他们:“二姐,你是不是刚从后山下来。” 叶兰嫣点了点头,叶兰慧朝着去后山的那条路看了眼:“二姐,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相公,他出来有一会儿了,我都已经拜完了殿。” 叶兰嫣微动了动嘴被宋珏握着的手紧了几分,宋珏看了一眼叶兰慧的肚子:“并未看到萧大将军,如今雪下的大,天黑路滑的,后山没什么人。” 第150节 叶兰慧将信将疑,以他们的关系估摸着只会做落井下石的事,他会不会故意说没看到。 “你要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小心路滑。”宋珏不在意她信不信,好心提醒,“上头没有照明的灯。” 叶兰慧看了他一眼,叶兰嫣轻咳了声:“后山只有过夜的香客住在这儿,大将军到这儿来做什么?” 叶兰慧也不好说自己派人远远跟着他才过来的:“他说要去见一见大师。” “大师的禅房不在后山。”叶兰嫣指了指这边往下拐的台阶,“往下那一排屋子才是。” 叶兰慧抿嘴不语,看着他们离开后朝着后山那儿再度投了视线,她总有这样的预感,他没有去见大师而是来了这儿。 “夫人,您还要上去吗?”一旁的彩雀扶着她问,这天寒地冻的禁不住冻啊,要是得了风寒可就不好。 叶兰慧收回了视线,眼底的神情意味不明:“不去了,到前面儿等着。” 这边叶兰嫣上了马车准备回藤王府,半道时拉开帘子看了眼:“雪停了。” 宋珏怕她着凉,替她把帘子放下来:“明日不必这么早入宫。” “那也不能太晚。”叶兰嫣还在想后山看到萧景铭和沈绣绣的情形,“你这么说了后兰慧应该不会上去了。” “那是为她考虑。”要不是看在她身怀六甲的份上,他才懒得多那几句嘴。 叶兰嫣抿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难道真的要再娶一个妻子?否则以沈绣绣的姿态,让她做妾那还不如杀了她。 —————————————————————— 回到了藤王府后忙了不少事,新春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元宵节,雪融了之后的建安城还未见春日的迹象,这时沉寂了半年之久的昌平侯府忽然在元宵节后的几日传出了分家的事。 虽说经历了二皇子的事后沈家遭遇重创,可旧日的影响还是有一些,听闻沈家分家,不少人都张大眼睛看着。 昌平候府二房和三房从府中搬了出来,长子继承了侯府,昌平侯在过完年后就请旨把侯爵给长子。 就在昌平侯府分家的事过去没几日,萧家那儿忽然传出萧大将军要休妻的传闻,这传闻一出,人们更是提着脖子两头看了开来,一头看萧家,一头看这儿的叶国公府,集市里的几间茶馆,每日都坐满了人。 只不过别人是看热闹,事儿临到自己头上的萧家和叶家却没这么轻松,叶国公府内,叶知临森着神情听妻子说完了萧家那儿的传话,眉头紧锁。 “当初兰慧小产时传回来说是不小心跌的一跤,如今却说是兰慧要陷害那白姨娘才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方氏适才听萧家那说法时心中就不快,“这萧家又是什么意思。” “兰慧小产的事真是她自己弄的?”叶知临沉吟半响,“既然萧家这么派人来说就不是为了休人。” 方氏抬头看了看他:“那是为了什么,他们这副样子不就是说兰慧谋害了萧家的子嗣。”萧家现在是不怕别人知道的意思,虎毒还不食子,这主母能做出谋害自己子嗣的事,其心肠得有多恶毒。 叶知临皱着眉头想不出萧家内在的意思,正要休人,一封休书加一个人送回叶府也就了事了,可这件事是先传开来,萧家后派人来说休妻一事,两家人在建安城里都是有名望的,这番周折萧家是为了什么。 屋外传来管事的禀报,二姑奶奶过来了,方氏和叶知临对看了眼:“请她进来。” 叶兰嫣跨进了屋看到他们都在,也不提别的,直接说了正题:“母亲,萧家是不是已经派了人过来说要休兰慧。” “我与你父亲正说此事。”方氏点点头,“一早萧家派了人过来,说查明了去年兰慧小产一事是兰慧自己所为,这样心肠狠毒到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的人他们不敢留,要休了她。” 叶兰嫣脸上满是讽刺:“亏他们想得出来,兰慧小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如今才查明,他们早就知道实情,不过是现在才拿出来用而已。” 方氏一愣:“早就知道?”那去年说起来的时候萧夫人还一脸惋惜的模样,替萧家可惜还替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可惜。 “昌平侯府刚分家没几天萧家就传出了兰慧的事,如今她还身怀六甲呢,肚子里是萧景铭的孩子,他自然不会把人送回叶家。所以只能先传开来,最后就算是休不得,从妻降妾的例子过往也不是没有,皇家有谋害子嗣的罪名可是要砍头的,这百姓间有这样的事报官的都有,萧家若是没有休只是降做了妾,说起来还得是萧家的仁慈。” 叶知临听的脸色凝沉,他就想着萧家不可能这么简单算了,但若是为妾,那宁愿休回叶家也不能丢了这份子的人再去丢一回脸面。 方氏抓住叶兰嫣开头所说的:“和昌平侯府也有关?” “自然有关。”叶兰嫣哼笑,“昌平候为了保住沈家做了这么多努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不要了,负荆请罪似的带着沈家前去跪宫门口,这权利一削再削好歹是保住了沈家,如今要分家,恐怕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那就是又要让昌平侯做选择了,到底是沈家重要还是别的事重要,叶兰嫣本来还想不透萧景铭要怎么走下一步棋,直到沈家和萧家这两件事隔着几日出现才想明白:“昌平侯想要撇清关系,这沈家三房就快和萧家成亲家了。” 方氏张了张嘴,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语气不可思议:“沈家三房就一个女儿。”那沈绣绣可是沈家上下备受宠爱的嫡女,就算是沈家如今落魄,不能嫁的如过去的风光,可这婚事上怎么也不会挑这样的。 叶兰嫣沉默了一阵:“年三十王爷陪我去松山寺,在松山寺的后山我意外撞见四妹夫和沈家小姐私会,就在去年大哥成亲时,在府内我也曾撞见过他们单独相处。”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这件事叶兰嫣说出来觉得难看,叶知临听着更加难堪,这萧景铭当叶家是什么地方,当叶家人算什么! “原本这事我还存了些侥幸。”叶兰嫣就算是想得到萧景铭想娶沈绣绣也想不到他会用什么方式来达到这个目的,兰慧小产这件事的原委还是头一次传出来,成了休妻的最大把柄。 “这萧女婿,是要想休了兰慧去娶沈家小姐?”方氏对萧家所作的这些事已经觉得足够震撼,“萧家如今亦是在风口浪尖,沈家和萧家都与德妃他们有所牵扯,这样的两家人结亲岂不是要引起皇上忌惮,越发的不利。” “所以昌平候府才会分家。”叶兰嫣觉得昌平候这辈子活的太不容易,长子还算争气的,可女儿和外孙却满是野心;如今好不容易保下来了,孙女又不省心,那又怎么能让孙女把沈家又给拉回到险境上去,如今能保好一房是一房了。 “爹,萧家现在做的是让四妹和叶家没有任何台阶可下,到时他们就会递给咱们一条路,四妹为妾,看在叶家的颜面上就做个身份最尊贵的妾。”叶兰嫣看向叶知临,抿嘴想着,“四妹腹中还有个孩子。” “岂有此理。”叶知临听女儿说了之后再想想萧家这些事,气的不行,“叶家嫁出去的女儿就算是嫁的再差也不能与人为妾。” 说罢他又吩咐方氏:“萧家要说兰慧犯错,那把这真凭实据给摆了,摆清楚了是她的错,我们认,他们要报官就报官,不报官你就去萧家把人领回来,让子迁过去把她的嫁妆也都抬回来,将来孩子出生,我们自会送还给萧家。” “你先别气。”方氏安慰他,“我这就派人过去。” ...... 叶兰嫣能想到的最终也不过是为妾和休妻,在她看来休妻对萧景铭来说并不是利益最大化的买卖,那么就只能是为妾,既做足了萧家自己的仁慈脸面又打了叶国公府的巴掌,堂堂叶国公府的姑娘在别人府上从妻掉到妾,传出去不得笑话死。 只是她真的低估了如今的萧景铭,当方氏派人去萧家了解情况之后提出要把叶兰慧带回叶国公府时,萧家忽然提出了让叶兰慧做平妻的意见,而其缘由居然都是为了叶家颜面考虑才出此决策。 做妾什么的太有损叶家颜面了,平妻至少还挂着妻的头衔,还能称一声夫人,将来有一天萧景铭就算是再娶个德行兼备的回来,叶兰慧她还是萧景铭这房的主母,之一。 122.122.郎情妾意(下) 听闻这个消息叶老夫人险些被气晕过去,做生意的到处跑,在外再娶了才叫平妻,那也不过是名号上听着好听罢了,领回家实际上那还是妾,可这官宦人家哪个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第151节 “荒唐!荒唐!”叶老夫人拄着拐杖锤着地,一旁何氏和海氏搀扶着她赶忙安抚,叶老夫人气的满脸通红,她瞪着眼看向方氏,“去,去把四丫头给我带回来,要休要报官任他们去,咱们叶家受得起,但是绝不能做妾,更不能荒唐的任他们说着来!” “老爷已经派子迁他们去了,娘您先别气。”方氏示意丫鬟去把大夫请来,免得这会儿老夫人忽然背过去没个应急的,一旁海氏抚着她的胸口安慰,“娘,知明跟着他们一块去的,不会有事,肯定妥妥当当把兰慧带回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啊!”叶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那可是她自己的孩子!” 方氏暗着叹了声,老夫人如今是还不知道萧家另外的打算,若是知道的话可不只是这样的气了。 这边叶府众人气愤,那端萧家叶兰慧一度晕厥,醒来后是吃了救心丸人才缓过劲,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有从妾和平妻中回过神来,这两日前后发生的事让她措手不及。 “夫人。”彩雀心疼的扶起她,“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您也得想想您腹中的小少爷啊。” “彩雀。”叶兰慧恍惚着神情,伸手抓住她,指尖发颤,“老爷人呢。” 彩雀抿了抿嘴面有难色:“老爷他不在府里。” “胡说。”叶兰慧忽然激动了神情瞪向她,“他明明就在府里!” 彩雀即刻跪了下来哭腔:“夫人,您别动气啊。” 叶兰慧睁开看着床榻的帐顶,忽然嗤嗤笑了,眼泪随之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枕边:“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从他忽然冷眼变脸开始,到府外到处传起了他要休妻一事,再到叶家派人前来,不过两日的功夫。 叶兰慧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好久,这样的两日漫长又煎熬,他竟然还说那样的话。 “夫人。”彩雀担忧的喊了她一声,叶兰慧缓缓转过头看她,眼底盈着泪,说不出的悲戚,“我做错了什么。”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嫁给他她惹怒了父亲,为了他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那是她肚子里的骨肉谁能有她更心痛? “夫人,白姨娘来看您了。”屋外来人禀报,叶兰慧的眼神猛的一缩,“她来干什么!” 门口的丫鬟欲言又止,朝着彩雀这儿看了眼,飞快道:“白姨娘说要和夫人把账对一下,好让她替夫人接手府中的大小事务。” “胡说八道,她一个姨娘哪里能做这种逾越的事,赶出去!”叶兰慧神情一横,门口的丫鬟犹豫着没有转身,“夫人,白姨娘说是老爷吩咐的。” ...... 屋外的白菁月一改往日的素淡,穿的一袭暗红的折裙,上身的袄子用狐裘镶边底下漫漫的绣着金线,头上戴着一副红宝石的钗饰,价值不菲。 她站在桌旁,桌子上摆着几本账册,同样是身怀六甲的她依旧保持着身形曲线,也不见胖了多少,似乎吃下去的也就长了个肚子而已。 叶兰慧扶着门框出去,跨出门槛时手便松开了门框,提了一口气脸色凝了又松,在白菁月回头时已是孤傲:“你来做什么。” “以后我们可就是真姐妹了。”白菁月呵呵笑着,“不过怎么说你进府都比我早,称你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你一个妾室在我面前自称姐妹。”叶兰慧嘲讽的瞥了她的头饰一眼,“还真是异想天开。” “以前是不能,以后可就是了。”白菁月也不介意她这样说话带刺,“老爷吩咐,今后上下的账都交给我来打理,为了避免将来说不清,你还是先把这账与我清点一下的好。” “光凭你来说我就信你?”叶兰慧添了胭脂的脸上一抹恼怒,随即冷哼,“既然是老爷的话,就让老爷来跟我说。” 白菁月笑了:“我说你还没看清楚么,老爷要休妻了。” 叶兰慧脸色一变:“放肆!”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人说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要把我赶出府去,这样的人是多么可怕。”白菁月夸张的捂了捂嘴,“老爷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你身为萧家的媳妇,腹中怀的是萧家的子嗣,岂能任由你拿他当筹码拿捏事情,你可知道,那是景铭的第一个孩子。” “可却这样被你给杀死了。”白菁月摇了摇头叹息,“你说你还能安然在萧家做你的夫人么,要不是看在你现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你早就被休了送回叶家。” “你有何证据在这里血口喷人,彩雀,把她给我赶出去!”叶兰慧抬手捂住胸口,努力克制着情绪的平复,她的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能动气。 “我说的是不是真你心里清楚,老爷心里也清楚,当初要不是你趁机进屋引人误会,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他做正妻。”白菁月淡然的眼底终于闪过了一抹嫉恨,也是她毁了当初她在叶府的计划,原本就算叶兰嫣没进那屋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景铭又怎么会被迫娶她。 “你说这些也改变不了我嫁给他的事实,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叶兰慧笑了,“而你,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妾。” “很快你我就一样了。”白菁月的笑意恢复,“不,是你还不如我。” “不可能。”叶兰慧几乎是冲出口的话,那不过都是气话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做妾。 “你犯这样的罪早就应该拉去祠堂问责,要不是看在你如今有孩子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呆在这儿?”白菁月的脸上终于浮现了那一抹不屑,“景铭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娶你。” “胡说八道。”叶兰慧指着门口吩咐下人,“把她赶出去!” “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很快就知道了。”白菁月的声音低了下来,“景铭早就知道当初是你自己弄掉了这个孩子。” 叶兰慧倏地瞪向她,白菁月掩嘴一笑:“你不从这位子上下来,怎么好让别人进门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这么蠢,不会明白的。”白菁月眼底闪着一抹癫狂,好似要把自己的委屈都从她身上加注回来,能说的,不能说的,只要能刺激到她,她都用了。 “谁要进门。”叶兰慧怎可这么轻易的放过,直直的盯着她,“谁要进门!” “谁要进门你都做不了主!”白菁月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直朝着她冲了过来,叶兰慧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抓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着,“是谁,谁要进门,你在预谋什么,你说,你说!你说!” “啊!”白菁月痛喊声撞到了后头的柱子,她伸手直接扯住了叶兰慧的头发往后一拉,叶兰慧则是一掌朝着她脸上挠去,在她脸颊到脖子上挠出了三道血痕。 “你敢打我。”白菁月回手要打巴掌,叶兰慧直接朝着她的胸口砸了一拳,白菁月则是一巴掌挥在了她的耳朵上,震的她耳朵嗡嗡响。 屋子里的丫鬟赶忙上前把她们拉开来,叶兰慧朝后连着退了好几步被彩雀扶住,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喘着气哼笑:“贱人,你有本事再多一句嘴。” “你。”白菁月捂着脸咬牙切齿,这世上还没谁这么打过她,这疯子,她迟早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从屋外进来的萧景铭看到这情形有些发愣,平日里一个温柔体贴,一个端庄得体,如今眼前就是俩泼妇,俩身怀六甲还能扭打的泼妇。 “你们在干什么!” 萧景铭厉声呵斥后白菁月首先反应了过来,直接捂着肚子靠在了丫鬟怀里干脆的晕过去了,叶兰慧迟了一步,只能是靠在彩雀怀里要晕不晕的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景铭。” 第152节 “叶兰慧你够了没有!”萧景铭厌恶的看着她,“怎么,你还要拿这个孩子来陷害人是不是,你还嫌自己不够恶毒。” 叶兰慧心中一颤,刚刚是要装晕的,如今是真的要晕:“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真的要休了我。” “我们夫妻一场。”萧景铭背过身顿了顿,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有丫鬟禀报,叶国公府的三老爷和几位少爷来了。 ———————————————————————— 叶家来了不少人,萧景铭看到前院里站着的那些叶家护卫,脸上的神情微顿了顿,继而笑着迎向了叶知明:“三叔。” “不敢当。”叶知明呵呵笑着,“往后可不是三叔。” “怎么会,叶国公府和萧家永远是姻亲,您还是三叔。”萧景铭看向叶知明身后的叶子迁他们,“大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兰慧她犯了错,今日我们来接她回叶国公府,不知萧大将军这休书是不是已经写好了,我今日还带了人来,当面把兰慧的嫁妆点一点,一并抬回叶家。”叶知明单刀直入,看到了走廊那儿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过来的叶兰慧,“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将来等生下来了,我们会送回萧家。” 萧景铭脸色一僵,直接带人上门抬嫁妆来了,难道叶家不在意兰慧被休:“三叔,你这又是何意,我何曾说过要休妻。” “城里满城风雨的传着你要休妻,萧家又派人前去叶家说了此事,难不成这些还是别人闲来无事杜撰的不成,你若无心休妻,这种家丑之事还能外扬。”叶知明乐呵呵着神情,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凉意,“想来你已经把休书准备好了。” “这件事是府内的人乱传出去的,兰慧是犯了错,父亲和家中长辈本是要我休妻的,但我们毕竟是夫妻一场,倘若就此休她回去,今后的日子她该怎么办。”萧景铭有些痛心,“她不仁我不能不义,但她已不配做这当家主母,妾室的身份对她而言又实在是不公允,所以才给她平妻的身份,让她还能以夫人身份在这萧家。” “如此荒唐的话从萧大将军口中说出来也真是稀奇。”叶知明哼了声,“那今后这孩子算嫡还是算庶?” “既然是妻,自然是嫡。” “那你今后要是再娶了,谁尊谁卑,谁长谁嫡?”叶知明朝着叶兰慧看去,这些话就是要说给她听的,“还是你让她挂着平妻的名头是为了平众怒,今后也没有再娶的打算,萧家没有正儿八经的主母,好歹也有个夫人给你撑场面。” 未等萧景铭开口,叶知明直接说明了来之前大哥的吩咐:“要是你今后不再娶妻,只是为了护着兰慧,那也不必弄这么多事出来,凭着萧家叶家难道还扭不回这些传言,是非曲折也就是你的一句话,兰慧是毒是贤,也是从你们萧家的大门传出去的。” 萧景铭眉头微,这是第二遍听到关于再娶的事,他怎么觉得他这番话还有别的暗示。 “既然兰慧犯了错,还是这样不可挽回的大错,叶家也不推卸责任,今天我们就把人接回去,你们萧家要报官告她谋害子嗣也罢,休书一封赶她出府也罢,咱们都认了。”叶知明只需看他顿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明了了,吩咐叶子迁带人收拾,“子迁啊,带人去把兰慧的嫁妆清一清。” “三叔,你这是强行要我休妻了。”萧景铭脸色一黯,叶家真要看着叶兰慧名声被毁,还要让她被休回家?难道就不担心今后叶家其余的姑娘没法说亲嫁人,名声跟着受损。 叶知明没有回答他,而是让身后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直接把叶兰慧给拉了过来,叶兰慧想要说什么都让自己的哥哥叶子衡制止住了,后院那儿萧夫人听闻动静匆匆赶来阻拦:“你们未经同意这是要做什么,堂堂叶国公府是要做强盗啊!” 叶知明冷脸一句甩了过去:“堂堂萧府要做这种荒唐事,叶国公府岂能由你们当软柿子拿捏。” “我不走。”叶兰慧急急看向萧景铭,“相公,你说的都是气话对不对。” “把兰慧带出去。”叶知明也不给萧景铭说话的机会,直接让人把叶兰慧拖了出去。 等着叶子迁去把叶兰慧放置嫁妆的箱子都抬出来,叶知明看向萧景铭,“贤侄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可明白。” 123.123.王府有喜(上) 叶兰慧被强行带回了叶国公府,包括她的嫁妆,包括出嫁时跟随去萧家的仆人,就差了萧府一张休书就婚契两清。 两天过去,萧家还真的把休书送过来了。 笔墨是新的,像是一早刚刚才书写下去,萧景铭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休妻,他不过是想在流言驱使之下逼着叶家退一步,出嫁女犯了错,娘家总是要为她道歉的,或劝和,或劝好,只要离了萧夫人的位置,家不可一日无主母,理所当然的是要再娶。 可叶家这回像是有所预料一般,硬是把叶兰慧给带回了叶家,摆在萧景铭眼前的也就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接叶兰慧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她还是他的夫人;要么就是休妻,今后他要娶要纳都与叶家再无干系。 叶国公府内的兰香苑里,屋子内哗啦传来碟子摔碎的声音,叶兰慧把丫鬟送进来的碗碟都摔碎了,她坐在床上冲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呵斥:“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叶兰嫣前脚跨进屋子,看见那两个小丫鬟眼泪汪汪的收拾着地上的饭菜,示意她们再去取一份回来,抬头看叶兰慧:“你心中有气何必难为两个小丫头,饿死自己不要紧,饿死了腹中的孩子你不心疼?” “你来做什么。”在她狼狈的时候总有她,叶兰慧离不开叶家离不开这院子,心里堵得慌。 叶兰嫣从袖口里拿出那封信放在桌上:“萧家派人送来了休书。” “你们就是不想看着我好,为什么把我接回来,你们就是要看着我被休你们才高兴是不是。”叶兰慧冲着叶兰嫣大喊,“现在你如意了!” 叶兰嫣走到床边看着她,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声音极其的冷静:“这孩子你要是不想给萧景铭,爹和三叔他们也会帮你想办法。” “不......”叶兰慧摇着头,她忙护住自己的肚子看着叶兰嫣,“这是我和相公的孩子,以后他会来接我们回去的。” “他要你做妾你都愿意?”叶兰嫣忽然有些不明白兰慧对萧景铭究竟怀着是什么样的感情,当初萧景铭对她百般的好她才愿意为他做那么多事,可如今看着,萧景铭对兰慧并不好,难道真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人都看清了唯独自己看不清。 “他只是为了平息众怒,这只是暂时的。”叶兰慧抓着被子喃喃,蓦地又抬头看她,抓住她的手求道,“兰嫣,纵使我做过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我到底是没有害过你的性命,我们姐妹一场,你帮我,你帮我回去好不好。” “萧家的休书已经送过来了。” “那也都是被叶家逼的。”未等叶兰嫣说完话就被叶兰慧打断了,她满口都是萧景铭的无奈,“父亲要三叔把我接回来,连嫁妆都抬回来了,相公也是被逼无奈写的休书。” 叶兰嫣笑了:“什么是被逼无奈?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写了,还是别人替他执笔,违背了他的意思写的休书?” “三叔和大哥都做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要他来求,只要叶家放低姿态......” “叶家还要放低什么姿态,送你去做妾?”叶兰嫣顷刻肃了神情,高声道,“他要是真想让你回萧家,他早就亲自前来叶国公府把你接回去了,他要不是外面传的那个意思,他何必要派人送来休书。” “你们就是不想见着我好!”叶兰慧打断她的话神情激动,“你们要是为了我好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如今骑虎难下,萧家一封休书送过来,你们要置我于何地,让我的孩子今后没名没分如何做人!” “那好,我们打个赌。”叶兰嫣见她听不进去,不再绕着这件事说。 “什么。” “你觉得叶家不为你好,把你从萧家接回来才让他骑虎难下写了休书,他其实并不愿意休了你。”叶兰嫣看着她缓缓道,“我赌他早就有休了你的念头。” “你!” “三个月,三个月内如果萧家无动作,那我就亲自送你回萧家。”叶兰嫣顿了顿,也许都用不了三个月。 “你什么意思。”叶兰慧绷着神色,“为什么要三个月。” 第153节 “你既对他这么有信心,怎么,三个月都等不住?”叶兰嫣呵呵一笑,“你不为你的孩子想想?官宦人家没有平妻的说法,平妻既妾,你的孩子就只能算庶出,难道你真的愿意屈尊做妾室?” 叶兰嫣说的再多她都不会信,越是说萧景铭的不是,叶兰慧就越是执著,干脆反着来。 “好。”叶兰慧沉吟片刻,“三个月后你就送我回萧家。” 叶兰嫣点了点头转身要出屋子,背后又传来了叶兰慧的问话:“在松山寺那一晚,你在后山遇见了相公,是不是。” “我说的你信么。”叶兰嫣转过头看她,嘴角噙着笑,“既然我说的你不信,那你又何必问呢。” 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愿意信,唯有她自己清楚,叶兰嫣不是救世主也没办法更改她的意志,她会进屋子说这番话是为了让她别做傻事,也是为了她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孩子。 叶兰慧看着她出屋子,眼底神情闪烁。 恰好丫鬟送了食盒进来,这一回叶兰慧没有把人赶出去。 ———————————————————— 时间很快,也就是冬去春暖的三四月里,在萧大将军休了怀有身孕的妻子之后只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草长莺飞的建安城里传出了一桩大喜事,刚刚休妻两个月的萧家将军要再娶了,婚期已定,就在四月,而再娶的对象则是年初刚刚分出昌平侯府的沈家三房嫡女,沈绣绣。 昌平侯府大势已去的事建安城的人都知道,但沈家上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嫡女沈绣绣要去给人家做填房,却是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 谁不知道沈家有这么个聪慧伶俐的嫡小姐,十三岁时说亲的人就要踏破沈家的门槛,这左挑右选终于选着如意的了,可谁知二皇子谋反,牵连沈家一落千丈,婚事没了下文,陷入了低不成高不就的境地。 可再低不成高不就,也不用给人做填房啊,萧家都和叶家闹翻了脸,休的还是怀有身孕的妻子,那萧府中坐着个不省心的白姨娘,身份也不低,哪家姑娘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存心给自己添堵呢才嫁去萧家。 众人议论纷纷,大多数的人抱着看戏的心态,昌平侯府内却静悄悄的对这件事半点表态都没有,分了家之后昌平候更是没有见过自己的小儿子和孙女一眼,紧闭的昌平侯府与距离这儿并不远的沈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藤王府内,叶兰嫣听闻萧景铭和沈绣绣的婚事定下的消息,停了笔后把写了一半的信放入小陶盆中烧毁,重新拿了纸沉吟片刻后写了另一番话下去。 这一封信写的时间有点长,叶兰嫣想想写写,宝珠在外候了好久,直到她停笔时才进来禀报:“王妃,叶家来讯了。” “怎么说。”叶兰嫣把信纸放入信封中递给半夏赶紧送出去,起身扶着腰走出书房,宝珠扶了她一把,“四姑奶奶听到萧大将军再娶的消息晕过去了。” 叶兰嫣轻轻捶了锤后背,这几日她总觉得腰酸:“我就不过去了,你差人去国公府,让母亲注意些四姑奶奶屋里的安全,别让她做出过激的事儿伤了自己和孩子。” 宝珠扶着她回了主屋,叶兰嫣坐下后才觉得舒服些:“傅太医来了没?” “还没呢,我再派人去问问。”宝珠走到门口和蝉翘说了几句,没多久崔妈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煲好的汤,催促她趁热喝了。 “我看这次准是了。”连着三个月叶兰嫣的月事都来迟了几日,崔妈妈心里念着嘴里叨着,就指望自家姑娘能快些怀上孩子,这都成亲一年了,王爷和王妃是不急,可把她们底下伺候的人给急坏了。 叶兰嫣笑了笑,王爷常年累月的吃药,也是从去年开始才吃傅太医另外调配的药,这也得有个过程,本来预计起码得吃上大半年才行。 ...... 低头喝汤的功夫傅文靖来了,他神色匆匆的似乎又赶了什么急事,坐下后喝了一杯茶稳了稳心绪才给叶兰嫣把脉,神情郑重的很。 连着诊了三次傅文靖才松开手,一旁的崔妈妈比叶兰嫣着急的多,忙问:“傅太医,这怎么样了。” “嗯。”傅文靖冷静的点了点头。 崔妈妈和蝉翘面面相觑,“嗯”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也给个准话儿啊。 “比我预想的快了些时日。”傅文靖依旧是冷静的神情,他执笔写下一张方子交给崔妈妈,“先服用三日看看。” “傅太医,您得给个准话儿啊。”崔妈妈一开始是觉得有,但他那一副不显高兴的神情心里又没底了,如今手里拿到这药方更是没底,难不成又白高兴一场。 装酷还没装够的傅文靖冷静着神色本来还想迂回上几句的,抬头正好对上了叶兰嫣促狭的视线,于是他干咳了几声:“日子尚短,还是小心些为好,等我过几日再来看看。” 124.124.王府有喜(中) 送走了傅文靖后叶兰嫣在榻上坐着,一旁的崔妈妈她们高兴坏了,崔妈妈走到了门口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还拜了三拜,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可要让咱们姑娘顺顺利利的走这十个月,老天爷保佑,叶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屋内宝珠她们也乐的高兴,提起前些日子宫里刚赏赐的一些云锦,宝珠拉着蝉翘笑道:“你针线活比我好,这会儿可得给小世子准备些衣服才行。” “前几日国公府那儿也送来了一些。”不等叶兰嫣说什么底下几个丫鬟就替她算起了日子想起了该做的准备,宝珠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花园里那几个坑可得填一填,我赶紧让李祺去弄。” 说着人就已经跑出去了,叶兰嫣失笑,抬头看半夏:“她这左一句李祺,右边一句李祺的,可真能差使人家。” 半夏和蝉翘相视一笑,半夏替叶兰嫣换了温水:“那也是大事,入春下了几场雨,那些早该填了。” 叶兰嫣摆了摆手:“宝珠有十七了吧。” 半夏点点头:“是呢,正好十七。” 叶兰嫣没再继续问什么,半夏和蝉翘退出了屋子,在屋外走廊里,蝉翘拉着半夏低声道:“王妃看出什么了?” “你还不知道王妃的脾气么。”半夏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看这事王妃心中早就有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蝉翘还是有些担心,“但眼下王妃刚刚有身孕,正是要咱们顾着的时候,宝珠那性子,你得说着些。” “我省的。”半夏点点头。 蝉翘说罢了让她去厨房里瞧瞧,折回内屋时发现叶兰嫣坐在那儿发呆,笑着替她又换了一杯温水:“老爷和夫人若是知道这事,一定也高兴坏了。” 叶兰嫣回了回神,双手不自觉的抚在了小腹上,她曾有过四个孩子,那些是记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都不会忘记,可一想到孩子她就想到他们的死去,喜悦参杂着悲伤,蜂拥而至。 “王妃。”蝉翘低声唤着她。 “不用这么急。”叶兰嫣抬眸笑了笑,“过些时日再去报喜。”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传来了动静声,叶兰嫣转头看去,宋珏站在那儿,神情里是刚刚转过来的从容,蝉翘见王爷来了,退出了屋子在外轻轻带上了门,宋珏跨入内屋,脚步比刚刚缓慢了许多。 从来都是镇定淡然的人此时也有些紧张,不露山水的神色里偶尔闪过一抹激动,那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和生疏,他望着叶兰嫣,夫妻俩这么看了好一会儿都静默无声。 还是叶兰嫣先打破了沉默,笑着邀他坐下:“你回来啦。” 宋珏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放在怀里的手,低低嗯了声:“半道遇上了他。” 第154节 停顿半响,宋珏问:“难受吗?” 叶兰嫣摇了摇头。 宋珏又问:“那头晕么,这几日你不是一直觉得腰酸。” 叶兰嫣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看到了那深藏在眼底的些许紧张,轻笑着抓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还没有显怀。” 纵使是触摸不到有身孕的感觉,那小腹依旧是平坦的,宋珏的指尖还是颤了一下,他反握住她的手:“过去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有孩子。” 叶兰嫣一愣,宋珏朝着她坐近,小心的把她揽在怀里,靠着坐榻,抬手把窗户关上了些:“我出生时这性命就是吊着过来的,太医们说我先天不足,后天再养身子骨也就这样了,能和寻常人活的一般年纪已是和老天爷讨命,若是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 “皇兄为此替我寻遍名医和药,我自知身子如此,便不愿意拖累别人。”就算是他常年卧病,以他的身份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也多得是,可宋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去拖累别的姑娘。 叶兰嫣想起了上辈子先帝去世后消失的他,萧景铭登基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了,那时候的藤王爷依旧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没有娶亲,没有侍妾,而那时他的身子骨并没有现在这样的好。 “后来我遇到了你。”耳畔是他低低的笑声,“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建安城中坏名声在外的嫡小姐,嚣张跋扈,行为乖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宫中,你与尚书府家的小姐吵起来,为的是她弄死了一位贵人养的兔子,你想替她掩盖事情,就把兔子丢到了池塘里,后来有宫人禀报,那尚书府家的小姐却说是你弄死了兔子,还把兔子给丢到池塘里毁尸灭迹。” 叶兰嫣仔细的想了想,她还真没什么印象:“我还做过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当时叶国公正受皇兄看重,和一个贵人相比自然是不能得罪你这个叶国公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宋珏那时还只能坐着轮椅没法站立,他是亲眼所见她把兔子丢到了池塘里,也是看着她面对尚书府家小姐的反咬一口时那傲气的样子,“你那时才八岁。” “不记得了。”对于叶兰嫣来说那不止是十年前的事,小时候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也许是无关紧要的,到他提起来她都没什么印象。 “再见你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也许是很久以前就觉得她和别人说的并不一样,细数不出什么时候开始去注意,他就是生了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即便是拖着这样的身子也要自私一回。 用傅文靖的话来说,他留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他这么积极的想要让腿好起来让自己站起来,也没见过他这么积极的想要多活几年。 “老天爷待我不薄。” 叶兰嫣眨了眨眼努力把眼泪眨了回去,笑着:“老天爷待我也不薄。”让她回来,让她遇见了他。 宋珏抱紧着她,想笑呢,嘴角已经勾起了弧度。 ———————————————————————— 半个月后叶兰嫣有身孕的消息就传开来了,前去叶国公府报喜后方氏很快前来藤王府看她,还带了许多滋补的药,看她面色红润没什么不适的才放心了许多:“盼着这孩子是个安稳的性子,让你稳稳妥妥过了这十月。” “我听姐姐说祖母的身子近日不大好。”叶兰嫣让宝珠去取来锦盒,“宫里赏了些好药,您带回去。” “老夫人年纪大了,气不得。”方氏叹了声,“兰香苑那儿也不安稳,兰慧如今这么重的身子人却瘦的厉害,不吃不喝的怎么劝都没有用,再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可怎么办。” “她不要这孩子了?” “叶家和萧家是彻底断交了,我看萧家那样子是不想把这孩子接回去,若是个男孩子,今后要在萧家如何生存。”这几个月来方氏也被这事儿弄得心里不顺遂,“你父亲的意思是,等着孩子生下来就把她送走。” “要是个男孩子,究竟算嫡还是算庶。”叶兰嫣轻接了一句,“恐怕是嫡庶都不算,我们舍不得的,他们比谁都舍得。”有的是替萧景铭生孩子的女人,白菁月这不还怀着一个,闹到了这份上,兰慧和孩子对他而言都没有利用价值了。 萧景铭是怎么对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的呢,叶兰嫣最清楚不过。 “你父亲也是那个意思。”方氏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身子,如今你也不用回叶家去,再有一个多月你嫂子就该生了,到时候再说。” 叶兰嫣点点头,起身送她到了门口,神情渐凝,沈家都分家了,萧景铭娶沈绣绣用意如何,难道还对守皇陵的德妃和二皇子有念头。 ...... 几天后叶兰嫣收到了徽州那儿的来信,萧氏一族迁移了。 萧家大宅还在,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和以往一样没有区别,但萧家宅内的一部分人已经离开徽州,看似依旧热闹的萧家实则已经空了大半,要不了多久那萧家大宅就会人去楼空,即便有也早就换了人。 叶兰嫣看了信后问半夏:“送信的人呢。” “还在城里候着。” 叶兰嫣提笔写下信交给他:“让夏冰跟着他一起回去。” 几天之后的傍晚藤王府到了一位访客,叶兰嫣在前院亲自接待了他,和以往的出场一样,言墨虽没有穿的花枝招展却依旧是带了几个样貌不俗的侍女,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她有孕。 “言庄主客气。”叶兰嫣邀他坐下,“此番周游可有收获?” “王妃还是这么的直爽。”才刚一坐下就单刀直入问他出行的结果,和当初做交易时候一样的爽快直接。 “言庄主事务繁忙,我若还与你客套,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事。”叶兰嫣摆手让李祺把东西抬过来,“宫里能搜的我都已经搜出来了,古道庙的东西有些还被做了赏赐,那些收拢起来需要点时日。” 如今也就是藤王爷的身份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问皇上要东西,叶兰嫣那句各取所需对言墨来说十分受用,这些东西换做别人根本没办法从宫里拿出来。 “萧家迁移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言墨拿出一份名册放在叶兰嫣面前,“这是各地中可能是萧氏旧部的名单。” “可能是?”叶兰嫣没有接那名册,噙着笑意看着他,“那也可能不是了。” “基本是。”言墨哼了声,“要找这些人耗费了我多少精力,都是上至百年的事 ,如今改名换姓的更是难上加难,你以为这么容易?” 叶兰嫣这才接过册子:“凭言庄主的本事,太容易的事托付给你岂不是在小瞧你,言家也是有着百年底蕴的。” “你还想做什么。”言墨眼角一抽,叶兰嫣笑了,“你也知道的,如今缺银子。” “不干。”言墨当即回绝了她,这么厚着脸皮要银子的人他还是头一回遇见,上次他出的还不够多么。 “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叶兰嫣翻了翻名册,脸上笑意更甚,“先帝过世,宫里留着那么多从山洞里挖来的石头也没什么用,尤其是那碑石。” 言墨吸了一口气:“十万两。” “古道庙那预言让不少人忙乎,先帝是深信不疑,如今的皇上可不大信这些,那毕竟是个有渊源的庙宇,旧时香火也旺盛,当年火烧古道庙唯恐是触怒了神佛,若是能重建起来也是顺应了民意。” 第155节 言墨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三十万两。” 叶兰嫣低头握着杯子:“一百万两。” “......”言墨瞪大着眼睛看着她。 叶兰嫣抬头笑眯眯的补充:“黄金。” “你!”言墨气的不行,想他优雅了半辈子,什么时候为这种事生过气,眼前这算什么帝运之人啊,简直就是个土匪。 “值的。”叶兰嫣十分诚恳的看着他,“你想啊,重建古道庙,那些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僧人可以回来,就算是没有高僧坐镇,旧时的信仰还在,山下那小镇也能再度繁荣起来。” “六十万两黄金。”言墨不知道是第几回深吸一口气了,“不能再多了。” “你对这些的虔诚是能讨价还价的?”叶兰嫣咬定了一百万不松口,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言墨脸上的神色一阵青一阵红,许久过去屋子里依旧只有叶兰嫣翻着名册的声音。 “八十万两。” “成交。” 言墨气结,霍的从位置上起来直接拂袖离开,叶兰嫣笑眯眯的起身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示意李祺赶紧把那几箱子的东西送去荼花山庄。 “王妃,言庄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他会不会反悔。”宝珠扶着她回主院,八十万两黄金,那得是个什么数啊。 “不会的。”叶兰嫣和言墨认识有一段日子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可是个十分傲气的人。” 到最后古道庙重建,八十万两黄金他都还倒欠她一个恩情了。 —————————————————————— 时入四月,建安城多喜事,藤王妃有喜的事情传开来后道贺的人不少,宫中两位太后娘娘都赏赐了不少,念着她日子浅不宜出门也没有宣她入宫,皇上还命桂公公送了几回东西。 紧接着就是萧府的喜事,萧大将军再娶,虽说昌平侯府已经分家,人们说起来还是沈家的嫡小姐,婚宴的热闹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当初萧景铭娶叶兰慧时的情形,沈绣绣的送嫁队伍十分的盛大。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过了集市朝着萧府前去,快到集市尾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的喧闹,就在萧景铭的马前,一个身怀六甲身形消瘦的妇人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向,她腥红着双眼瞪着这迎亲的队伍瞪着马上的新郎官,胸口起伏的厉害。 人群中很快有人把妇人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被萧大将军休回家的叶家四姑奶奶么,也似是下意识的,围观的人朝着街上挤,无形的缩小了道路让迎亲的队伍难以通行。 “相公,你就是为了娶她才要休了我,是不是!”叶兰慧指着马后的花轿,声泪俱下,“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为了要娶她把我休了。” 萧景铭眉头一皱,叶家难道任由她跑出来闹事不成:“不要胡闹。” “我胡闹?”叶兰慧含着泪哈哈大笑,她在原地转着圈,继而看向花轿那儿,“沈绣绣,当日你说要帮我好让我嫁给相公,今日你就要夺我相公,怎么,你沈绣绣看上的东西是不是都要弄到手你才甘心,二姐姐的松鼠也是,如今我的相公也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要让你这么盯着我不放,要让我相公为了你抛弃妻子。” 花轿内的沈绣绣气的紧握着拳头眼神凌厉,她恨不得冲出花轿扇她几个巴掌,可她不能这么做,纵使叶兰慧在外面闹事她都不能离开这花轿一步。 外面的叶兰慧正要继续说,两个侍卫上前拿住了她要把她脱开,叶兰慧一巴掌挥过去呵斥:“你们松开我,弄伤了我的孩子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你这个恶妇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萧景铭大声呵斥,“还不快把她给我拖开!” “相公,你都不要你的孩子了么,你就这么狠心要抛弃我们,我做错了什么要让你如此对待。”叶兰慧跪倒在了地上哭的嗓子都哑了,她抬头看着他,是在问他也是再问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萧景铭的眼底满是厌恶,要说当初在松山寺那一见还有些惊艳在,此时就剩下满心的厌恶:“你设计嫁给我就是你做错的第一件事。” 叶兰慧一愣:“那不是我设计的,那明明是你们要害兰嫣!” 人群里骚乱着,这还提到藤王妃了,转眼又是叶兰慧的哈哈大笑声,她的神情满是癫狂:“你娶不到二姐娶了我是退而求其次,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就为了要娶她,萧景铭,你好狠的心,你休想如愿!” 叶兰慧疯了似的冲着他大喊,转而朝着一旁马车上撞去。 125.125.王府有喜(下) 等叶家人赶到的时候场面已是一片混乱,两个丫鬟看到倒在地上的叶兰慧时惊叫着扑了上去,迎亲的队伍因此被阻,停滞不前。 萧景铭黑沉着脸色看着后到的叶子迁,怒意难遏:“叶家这是何意,当日要带走兰慧的人是你们,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恭喜萧大将军。”叶子迁坦然着神色,朝着后头的花轿瞥了一眼,“恭喜萧大将军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啊。” “你们这是有意要闹场了。”萧景铭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抓着缰绳的手紧握着快嵌入了肉里。 一旁的尖叫声打断了萧景铭接下来的话,叶子迁神色一凛,人群中彩雀抱着不省人事的叶兰慧吓的惊叫:“姑奶奶您醒醒啊,您醒醒,大少爷不好了,姑奶奶流了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昏迷不醒的叶兰慧身下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那隆起的腹部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额头上的伤渗着血迹,叶兰慧双目紧闭,只见嘴唇约见的泛白,脸上没了半点血色。 还有微弱的气息从鼻下透露出人还活着,叶子迁当机立断让她们把人抬上马车先行送回国公府去,人群中看着地上那一滩的血哗然一片,身怀六甲的人这么一撞,就是人还活着那孩子也活不成了。 隐晦的指责声在人群里响起,萧大将军如何休身怀六甲的结发妻子出门,又是如何不管不顾迎娶新人,纵使当初流言四起时是叶兰慧的错,可人们也总是喜欢站在弱者的立场上说话,如今纵身撞车性命攸关的可不是萧景铭,一边是新人笑,一边是旧人哭,谁更值得同情呢。 花轿内的沈绣绣紧握着拳头一张脸快恨出血来,许久过去,轿子终于动了,停了一会儿的乐声再度奏响,人群退散开到两旁,迎亲的队伍终于得以通行,可那喜庆的乐声中似乎隐含着些什么,再也听不出半点最初的喜悦,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生怕中途还会有人出来阻拦,迎亲队伍离开的十分迅速。 ...... 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顺利的进了门拜了堂入了洞房,可像是有什么笼罩在了各自心中,萧府的另处别苑中,白菁月听着主院那儿的热闹声,站在门外的走廊内,手扶着腰,安静的站了许久。 “小姐,我扶您进去吧。”一旁的丫鬟小声问她,白菁月摆了摆手,“叶府那儿什么情况。” “没消息。” “没消息?”白菁月眉头紧蹙,“怎么会没消息。” 丫鬟小心扶住她:“叶国公府大门紧闭的,打听不到消息。” “是死是活也该有消息。”白菁月抬头看主院方向,“她要是死了倒也干脆。”好歹是给这桩婚事留下点阴影,做了点她想做又做不了的事。 “听说当场就晕过去了,还流了血。” 白菁月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再去打听。” “是。” 第156节 此时的叶国公府和外面看的一样平静,唯有兰香苑内进进出出,半个时辰过去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方氏从外屋出来,脸上显了一抹倦容。 院子里海氏刚来,朝着屋内望了眼轻声问:“没了?” 方氏点点头,海氏叹了一声:“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的,大嫂你也累了一天了,入夜就交给我来看着吧。” “有人守着,你跟着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好了。”方氏送她到了兰香苑门口,海氏欲言又止,半响后问她,“都有人看着,她是怎么出去的。” “如今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方氏摇摇头,这会儿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还追究她是怎么从府里偷偷溜出去闹场的么。 “也是。”海氏笑了笑,“大嫂,那我先去看看母亲。” “去吧。”方氏目送她离开,缓和的神情下眉头微蹙了起来,几个丫鬟都说不知道姑奶奶是怎么离开的,这兰香苑内外都有人守着,到底是谁帮着她瞒天过海出府去的。 ...... 叶兰慧醒来已经是几天后的事,萧家那儿归宁已过,城里对这件事的议论还未平息。 醒来后的叶兰慧只问了一句孩子还在不在,之后便一言不发的睁着眼看着床顶,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孩子没了,她的命保下来了,没有寻死觅活的再闹腾,她安静的出乎别人的预料,唯有醒来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她像是犯了癔症一般,疯疯癫癫的坐在床上抱着个枕头喊着孩子,吓坏了随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可到了第二天她依旧是那副样子,不言不语。 人说叶国公府的四姑奶奶疯了,几天后的清晨,叶兰慧被送离了建安城。 而在叶国公府内,这件事很快被长孙媳妇临盆的事给冲淡了,四月末的一天足月的苏氏有了临盆的迹象,到了第二天时苏氏生下了个男孩,府里上下说起的都是这个新生儿的事,再没人提起被送离的四姑奶奶。 ———————————————————————— 叶兰嫣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的温和,洗三后奶娘把孩子送回来,刚刚哭闹过的孩子双颊还泛着红润,看起来讨喜又可人。 “外头来了不少人吧。”苏氏看着叶兰嫣直笑,“如今是该多练练,要不了 多久你也要当娘了。” “多呢,刚刚进来前就有不少人,母亲没发多少帖子,不少人只派人送了礼。”叶兰嫣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只见他眉头一皱瘪了瘪嘴就要哭,也是一瞬间的神情,在叶兰嫣怀里咿咿的叫了声后安静了下来,叶兰嫣笑道,“睡着了。” 苏氏掩嘴笑着:“他如今可不是就知道吃和睡。” “再过一年啊他就会开口叫爹娘了。”叶兰嫣笑眯眯的把他交给奶娘,“你好好歇着,我去外头瞧瞧。” 苏氏点点头差人送她出去,到了玉晖园门口叶兰嫣遇到了前来的叶兰欣,她身旁奶娘怀里抱着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看到叶兰嫣就啊的叫了声,小手指了指她,继而张开手要她抱。 “二姨如今不能抱你。”叶兰欣轻轻把儿子的手按下来,一岁多的瑞哥儿哪里知道这些啊,手指往嘴里一放,张着眼睛看着叶兰嫣,半响后放下手又朝着她咧嘴笑,要抱抱。 叶兰嫣走上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二姨如今肚子有宝宝,将来生下来陪你玩好不好?” 瑞哥儿疑惑的朝着她肚子上看了看,不明白肚子里有宝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知道玩,听叶兰嫣说要陪他玩就高兴,冲着她兴高采烈的叫了声娘。 叶兰嫣被他逗乐了:“谁是娘啊。” 瑞哥儿朝着叶兰欣看去,叶兰嫣又问:“那你该叫我什么啊。” 瑞哥儿高兴的一蹬脚,没半点犹豫,又喊了声娘。 “他如今见谁都这么喊。”叶兰欣哭笑不得,“当初他爹还多高兴他开口了,结果一张口,连他都是叫娘,过了好几天才会喊爹。” “姆姆,姆姆。”瑞哥儿朝着她们背后又喊着,叶兰嫣转过身去,方氏过来了。 方氏从奶娘手里接过瑞哥儿,笑着打趣他:“是不是我和你祖母都是这么喊的。” 也不知他听懂了没,只见他点了点头,把一群人都给逗乐了。 “你们聊着,我们啊去看看小弟弟。” 方氏笑着抱他进了玉晖园,叶兰欣则是陪着叶兰嫣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坐下,看那头一行人已经进了园子,叶兰欣收回视线看叶兰嫣:“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去。” “嗯。”叶兰嫣点点头,“我听说姐夫接到调令了。” “是啊,前几日刚下的。” “这边准备妥当下月就该去了,这一去起码得三年,你跟着姐夫过去,瑞哥儿是不是也跟着一块去?” “你姐夫的意思是一块儿带走,毕竟孩子年纪还小。”叶兰欣笑道,“那边环境也不差。” 叶兰嫣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的叶兰欣都不好意思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你。” “真好。”叶兰嫣轻轻嗫了句,随即笑了,“这一去得好几年才能见到你了。” “是啊,等我回来你肚子里孩子都会跑会跳会叫人了。”叶兰欣笑意微微一顿,望着她叹息,“这一路过去,我打算顺道看看兰慧。” “那庵堂是方圆几个州内最好的。”叶兰嫣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她过去随身侍奉的几个丫鬟都跟了去,会照顾好她的。” “她若是能想通透就好了。” “她想不透的。”叶兰嫣摇了摇头,“这世上除了她心里的执念之外她什么都抛得下,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那儿呆一段日子说不定她就想通透了。”叶兰欣遗憾的是这样的年纪发生了这些事,今后又还有长远的余生在,何苦如此。 “能想通自然是好事。”可叶兰嫣认识的叶兰慧并不如此。 叶兰欣轻叹着把话题说到了别处,姐妹俩坐在亭子里说了许久的话才离开,五月初的春叶国公府内满院子都是深绿,绿中沁着红,在风抚之下摇摇曳曳,四处清香。 —————————————————————— 有了身孕后叶兰嫣明显的觉得自己的生活慢了一个节奏,这感觉在五个月身孕后越加显著。 正值七月的热夏,到了午后叶兰嫣就慵慵懒懒的不想动,有时翻着书都能睡着,醒来后崔妈妈又端着汤来让她喝,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人胖了一圈。 这大约也是叶兰嫣最懒散的一次身孕,上辈子怀四个孩子时她都不得闲,最后一个孩子出生时别说是吃好喝好,成日心中担心的都是叶家的事,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第157节 时入八月,萧家连着两桩喜事,白菁月为萧景铭生下了庶长子,沈绣绣有了身孕,藤王府内,快有三个月没有出门的叶兰嫣受召入宫,坤和宫那儿多日不见的皇太后,也不知怎么地,看着她显得特别亲切。 “缺什么尽管说,哀家派人送过去,眼看着也没几个月了,这孩子出生时天儿也冷了。”皇太后十分关切她的身子,进门没多久就数了好几样东西要让叶兰嫣带回去,“女馆那儿尤大姑奶奶打理的不错。” “听闻下半年就能把课都开齐了,不少达官贵人都想把女儿送到女馆里去。”叶兰嫣掩嘴一笑,冲着的是皇太后这儿操办的名头,也有冲着尤大姑奶奶去的,就算是没那么大的志向,在里面多认识一些姑娘小姐,今后还是有许多的好处。 “是啊。”皇太后无意识的看了一眼叶兰嫣的小腹叹气,“人都说肚儿尖尖是男孩,我看你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孩子。” 这边是头一回听皇太后提起,不过这半年来叶兰嫣从外头听说的可有不少猜测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消息,她笑了笑:“我怎么看都是圆的。” “不过这样的事也没准头,孩子健康就好。”皇太后又自己把话说了去,抬手喝了一口茶,“藤王爷成亲的时候年纪就不小了,如今这孩子来的也晚,是男孩子自然好,若是个女孩子你们也不用急。” 夫妻俩还从来都没有讨论过孩子的姓别,叶兰嫣笑而不语,多少人比他们更关心孩子是男是女。 “还有个事儿。”皇太后轻咳了声,“这件事哀家与你开口也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叶兰嫣一愣,皇太后招了招手,一旁的宫人送了一块帕子到叶兰嫣面前,叶兰嫣看着更是一头雾水,帕子上绣的是很普通的花,要说特别之处就是帕子的质地很不错,还有那帕子角落里绣着的两行字,似是表达情谊的诗。 “这是?” 皇太后说明帕子的由来:“这是芸娘的帕子。” “原来是娘娘的帕子。”叶兰嫣点点头心里头划过一些异样,却是面不改色的笑着,“我说呢,绣的真不错。” “这帕子在来福那儿。”皇太后又淡淡补了一句,叶兰嫣依旧是笑着,“来福公公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他替娘娘保管帕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帕子是芸娘赠与来福的,你可看了帕子上的字。” 皇太后也不介意多解释上一句,直接把帕子上的字给念了出来,叶兰嫣镇定自若,垂头把帕子折了折:“太后娘娘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来福不小心丢了帕子,被宫人捡到,哀家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皇太后顿了顿,显然是已经笃定了这事,“虽说哀家没有亲耳听来福说,但这宫里本就是无风不起浪,在西宫的时候来福对芸娘就多有照顾,这照顾和关心可超了许多。” “宫里的事无风不起浪的多,捕风捉影的也多。”叶兰嫣呵呵笑着,对皇太后所说的话不为所动,“西宫时皇上和芸娘过的那么苦,若不是来福公公多有照顾恐怕也撑不下去,恕臣妾愚笨,在臣妾看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情分不似亲人却胜似亲人。” “亲人可不会相赠这样的帕子。”皇太后冷哼了声,“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难不成要让这些话传出去坏了皇上的名声,今日是帕子,那往后呢。” 叶兰嫣也是不明白了,皇太后放着宫里这么多的事不管,为什么非要揪着没权没势的芸娘不放,芸娘既不会蛊惑皇上也不会教坏皇上,她还时常教导皇上要多亲近皇太后,从没做过离间皇太后和皇上情分的事,难道就这么容不下? 想罢,叶兰嫣笑着接了皇太后的话:“往后就更没有人敢坏皇上的名声。” 皇太后眉头一皱,叶兰嫣继续道:“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败坏他的名声?这宫里若是有人敢,必得诛之,至于这朝堂上若是有人敢,那他肯定没安好心。” “你不必多言,既然他过去有功,哀家就让他及早出宫养老。”皇太后打断了叶兰嫣的话,“该有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叶兰嫣轻笑了声:“芸娘在北昌宫本就没什么人陪,她也也没什么事可做,多亏了来福公公才多打发些时日,他们胜似亲人也是朋友。”不过是个太监,却非要说成是奸夫一样的存在,何必做的这么绝呢。 “区区一个太监。”皇太后对亲人和朋友几个字尤为厌恶,似是尊贵的身份受到了玷污,可在叶兰嫣眼里这不过就是件借题发挥的事,把来福放出宫去,那芸娘就真没有人可以陪了,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像来福这样了解她,能知道她想什么的,她一个不能开口的人,那些宫人又怎么能知道她所需所想。 宫里的日子这么苦闷,连个能交心的都不留,这是想要早点熬死她不成。 “太后娘娘说的是,不过是个区区太监。”叶兰嫣顿了顿,“留着他又有何妨,毕竟那帕子也说明不了什么,皇上若是知道此事,定是要严惩那些捕风捉影之人,坏了宫规事小,声誉事大。” 皇太后和她说这番话可不就是为了通知她,若是皇上追究起来,她这个深得皇上喜欢的婶婶可得出面把这事儿给圆了,可她叶兰嫣干什么要揽这种活儿,让人当枪使。 126.126.心思涌动(上)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叶兰嫣这句话一下就变了,皇太后脸色微凝,明显的透露出了不悦。 叶兰嫣嘴角噙着笑意不为所动,如今的后宫的确是皇太后一人说了算,既然如此何必要她参杂进来,她区区一个王妃连知道的必要都没有。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与芸娘也是旧相识。”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太后娘娘想多了,臣妾怎么可能与她是旧相识。” 皇太后眯着眼不语,叶兰嫣显得很从容,她与芸娘相识不过三年的时间,太后要往前追溯真的没什么道理,当初要把琨儿记在她名下时说得清清楚楚,这事儿就是互相得利,她得个儿子将来坐稳皇太后的位置,琨儿则登基为帝。 “如今天下太平,你也有了身孕,今后藤王府开枝散叶也是为宋家添助力。”皇太后缓缓开口,视线落在她的腹上,“你既嫁给了藤王爷,那就是宋家人了,凡事,要为大局考虑。” 叶兰嫣轻轻放下杯子,语气显得疑惑不解:“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一向是以夫为尊,王爷的大局就是我的大局。”说的她像是胳膊肘往外拐似的,难道芸娘就不是皇家人了? “如此甚好。”皇太后毕竟是活了这些岁数的人了,过去在宫中没有孩子都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也证实并非没本事之人,“说起来皇上登基不过一年,宫中缺了些人气,当初兴办的学舍如今也迁移到了宫外,先帝病的那两年宫中难免结了郁气,趁着九月祭天大殿,哀家想着,不如把这内宫也祭一祭。” 叶兰嫣笑意不变,这是又要出什么主意了。 说罢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宫乱时死了不少人,这周年祭也快到了,这些日子哀家总是睡不踏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兰嫣要还不搭那就是她的大不敬了,她笑着点头:“如今宫里宫外皆是太平,过去宫中即便是有郁气也让皇上登基时的龙气所驱,太后娘娘有些许年不曾出宫了吧,祭天之后恰逢金秋,不如外出走走。” 皇太后所想的显然不是叶兰嫣所说的,她兴趣缺缺:“出宫一趟太过于耗费,不必劳师动众。” 就怕是宫内祭一祭又要祭到北昌宫去了,这所谓的周年说的不就是柳皇后也已经过时的郡王,若是那些大师在内宫中祭出些什么来,就怕再提出把来福送出宫之类的话,到时顶头压着是这么大的天,皇上也无话可说。 叶兰嫣也不想这么猜忌皇太后的心思,只不过依着皇太后的心思,她是肯定不想让芸娘久活的,皇上年幼,芸娘怎么也能再活上几十年,她的年纪还比皇太后小呢,若是往常理来,天知道谁先熬死了谁。 而不想让芸娘久活的心思怕是早就有了,先是安排在距离远的北昌宫,后要让来福走,虽说现在还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可一旦这心思有了,谁知道之后会不会做些别的事。 遂叶兰嫣轻笑着:“太后娘娘出宫,对百姓而言也是福祉,娘娘夜不能寐,若是能出去走走,心胸开阔了自然这郁气也就散了。” “出宫一事等祭天过后再议。”皇太后淡淡的略过,“你身子重,自己多注意些。” “臣妾刚刚细想了一下太后娘娘所言,芸娘素来是稳重之人,怎么都不会把帕子赠与他人,更何况还绣着如此意味不明的字。”叶兰嫣清了清嗓子,“再者,此事一没得来福亲口承认,二没有芸娘点头,怕是有什么人看来福如今侍奉于芸娘身旁,心中妒忌,不想让他好过而有意为之。” 皇太后脸色微凝,叶兰嫣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忌再说得直白些:“宫中有这样的小人在的确不妥,此等搬弄是非之人若是不除出来往后指不定还会败坏谁的名声,连北昌宫太后的名声都敢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从坤和宫离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走在前去北昌宫的路上,叶兰嫣叹了口气,这坤和宫的茶是越来越难喝了,每回过来都得和皇太后明里暗里的拉扯,如今宫中一没后妃二没皇嗣的,皇太后的这点心思全扑在了什么对她和王家好上头。 走了一半叶兰嫣停住了脚,远远的再不久就可以到北昌宫门口了,身旁的半夏扶住她:“王妃怎么停了?” 第158节 “不能去。”叶兰嫣前脚从坤和宫出来后脚就去了北昌宫,之后传到皇太后耳中不知道又会被怎么想,“出宫去。” “那不去看娘娘了?”入宫前王妃还让她们准备了一些送给北昌宫太后娘娘的礼,怎么不去了呢。 “把东西送过去就行了。”叶兰嫣心中想着,回去再派人送信过来。 “太后娘娘那儿留您也留了不少时候。”半夏扶着她往回走,“那咱们先回府去。” 往前走了没多少路迎面就看到宋珏过来了,大约也是在皇上那儿等的有些心急,又不见她派人去说,所以直接到内宫来找她。 叶兰嫣看到他之后刚刚那有些慌乱的心才定了定:“皇上那儿来不及去了,本来想去北昌宫看看的。” 见她这样的语气宋珏就知道有事:“先出宫去。” “好。” 四面的宫墙一圈圈围着皇宫,出了宫之后就连空气都感觉要比宫中来的清透许多,马车上叶兰嫣抚着肚子想着:“眼下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的继位人选了,皇太后急着要把皇上捏在手中,不知道还能容芸娘多久。” “要不送出宫去。” “真要下手,宫外还不如宫里安全,皇太后这是在为王家没有实权担心。”以前没有儿子不敢想,后来有了机会做了皇太后,那就什么都能想了,如何让王家在她百年之后依旧绵延繁华,如何让王家子嗣在朝中站稳脚跟,如何从文到武手握实权,当然还有如何铲除异己。 叶兰嫣不能说皇太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任何人到了那位置都会这么想,政权之事没有实质对错只有立场的不同,先帝还没驾崩前他们是同一立场,如今却不是了。 “王大学士想在齐王叔的麾下安排人手。”宋珏淡着语气评断,“安排了三个人,不出两个人,其中二人被齐王叔的手下踢出了军营,余下那个也撑不了多久。” “王家都是些文人,受不了军营里的高强度训练。”更何况不是从低做起,一开始进去就要坐比别人高的位置,自然会受到刁难,依齐王爷的脾气,没从一开始就把几个人扔出来实属给王大学士面子了。 “操之过急。”就算是宋珏他对皇位没兴趣,那这天下也是宋家的,在他看来当初的淑妃和王家就是一个附属而已,倘若没有他们,他一样可以扶持新帝登基。 朝堂之上各凭本事,谁有权,就有资格狂妄。 叶兰嫣笑了,她拉开帘子朝外看了看,傍晚的集市十分热闹,远远的巷子里飘出阵阵葱油酥饼香勾起了馋意,叶兰嫣喊停了马车让宝珠下去买一些回来,四处看之下又瞧中了下午刚刚起摊的蜜糖蒸糕,宋珏知道她饿了,干脆把马车停在了珍馐楼下,带着她进了酒楼内,差人把她想吃的东西都买了回来。 都是吃食的香气,混在一起更是勾人,叶兰嫣拿起葱油酥饼尝了尝,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嘴更刁钻了,什么都想吃,什么都要吃好的:“馄饨是南巷的香,葱油酥饼是北街的脆,还有那杏儿糖葫芦串,东大集市的烤薯。” 叶兰嫣一面吃着一面念,平日里也没这么惦记吃的,如今一股脑儿都能记起来,活似肚子里养了个小饭桶。 宋珏平时不吃这些,见她吃的开心拿起她放下的蜜糖蒸糕尝了尝,叶兰嫣转头看窗外之际又看到对面的包子铺端了新的出来,催促宝珠下去买,对那远远飘来的包子香气垂涎不已。 “哎?”叶兰嫣脸上的笑意一顿,随即起身朝着底下熙熙攘攘的集市看去,试图找到那个刚刚看到过的人。 “怎么了。”宋珏起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底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叶兰嫣不死心的往四周看,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一个瞧着,包括走远的:“难道是我眼花了。” “看到谁了?” 叶兰嫣抿了抿嘴,收回视线重新坐了下来:“我刚刚好像看到二皇子了。” 二皇子在建安城外的皇陵,有专人看管无法离开,可叶兰嫣又不觉得自己看错了,那明明就是二皇子的脸。 宋珏让李刑派人去城外皇陵和街上看看,叶兰嫣还在想着这事:“我看到他从那边往这儿走,那这是出城的方向了,他到城里来做什么呢。” 想到二皇子叶兰嫣就想到了萧景铭,娶了沈绣绣后如今的他面上动作没有,私底下可不少,徽州那儿的萧家基本算是人去楼空了,那建安城这儿,他娶沈绣绣总是有他的目的,听闻如今的萧家,沈绣绣可是十分的得宠呢。 “他要是来建安城,不是去沈家就是找以前的旧僚。”皇陵虽守卫森严也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二皇子谋反后牵连甚广,其中或许还有藏的深的没被发现。 正说着宝珠把包子买回来了,满桌子的吃的叶兰嫣有些就尝了个鲜,看到宝珠手里热腾腾刚出炉的包子,叶兰嫣心思一转:“可惜过了荷花季,这荷叶包的叫花鸡才香呢。” 说完叶兰嫣脸就红了,她这张嘴如今可住了千百的馋虫,每个要求都还不一样,满足了这个,下一个就开始跳脚了。 宋珏眼底都是笑意,又不忍笑的太明显惹的她不好意思,朝着后头的侍卫微微示意,侍卫点头后离开了包厢。 末了,宋珏还冲着她点头赞同:“嗯,确实香。” 叶兰嫣这一发怔,脸红的都到了耳根子后头。 ...... 集市上叫卖声响亮,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铺子的客人进进出出,喧闹之下听不真切别人说什么。 珍馐楼下不远处的一间铺子旁是个不起眼的巷弄,一个穿着普通的胡子男匆匆从巷子内出来,手里拿着什么,直朝着城门口走去,快走到时他微低了低头,跟在马车后面离开了建安城。 不是什么大日子没什么要紧事城门口的守城官兵不会严查过往的人,他们只随意的看着经过城门的人,也没注意这个跟在马车后离开的胡子男。 离开建安城后往外又走了几里路,胡子男这才慢下脚步,此时的官道上人还不少,沿途还有过往歇脚的茶摊,他朝着前面的客栈走去,进去后没多久从客栈后头牵了一匹马,骑上了之后快马加鞭朝着官道旁的另外一条路奔去。 这条路上的人就少了很多,尤其是当他再拐了一弯朝着半山腰跑去的时候,整条路上就只剩下了他,此时随着天色暗下来,跑马的速度不减反快,直到前方隐隐约约有石碑出现时才停下来,胡子男下马后把马厩套在了马脖子上用缰绳带了带,继而拍了拍马屁股,那马掉头就朝着原路慢悠悠的回去了。 再往前就是皇陵,前面不远处有士兵守着,胡子男另辟小路继续上山,那显然不是常走的地方,灌木丛生,林子幽暗,他快速上山后掐准了巡逻的时间到了皇陵旁的一排屋子后,在亮着灯的一个窗前轻轻敲了敲,随即就有人打开了窗子。 胡子男跃身进了屋子,屋子内的妇人小心的朝着屋外听了听,继而朝着他轻轻摇头,这会儿外面的人还在巡逻。 站在铜镜前的胡子男再回头时脸上已经干净,把摘下的假胡子放到匣子内,他低着声问:“今天有人来过?” 妇人点点头,未施粉黛的脸上还有着姣好的容颜,普通的衣服也遮掩不住她眉宇间的贵气,旧时宫中呼风唤雨的德妃,如今被贬看守皇陵的罪妃沈氏。 “珲儿,他们似乎是发现你进城去了,还有人来询问,让我给敷衍过去了。”沈氏给他端了热着的饭菜,“往后进城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们发现不了。”宋珲对自己的乔装打扮很有信心,再者就那短暂的一会儿工夫没有乔装,集市之上谁能认出他,“这一阵子都不会进城去了。” 沈氏关切道:“谈的不顺利?” 提到了这个宋珲的脸色一黯,与其说不顺利,倒不如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我前去侯府,外祖父并不肯见我。”反倒是萧家那儿,萧景铭出乎意料的和他表了忠心。 沈氏对萧太傅的逃离耿耿于怀,她并不信萧家还忠心于自己儿子:“他不择叶家反投了沈家,娶绣绣过门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第159节 “那是叶家如今一门心思支持新帝。” “他们算什么东西。”沈氏忽然横眉冷哼,“要不是淑妃从中作梗弄个什么九皇子出来,这皇位就是你的,是我小瞧了他们了,没孩子这么多年也没断了心思。” 二皇子谋帝位,其中自然有不少德妃的手笔,即便是他们如今身处皇陵依旧是没有要放弃,宋珲的眼神闪了闪:“如今不能硬拼。” “他和你说了什么。”沈氏恢复神色,给他夹了菜,“既然沈家那儿没有收获,萧家那儿总该有。” “他说要为皇就得让江山气数尽。”宋珲黯着神色,一字一句,“断龙脉。” “不行!”沈氏当即肃了神色,“胡说八道,他这是要毁了我朝!”断了龙脉毁了大业朝的江山气数,那就得该朝换代江山易主了,将来坐上那位置的还能是宋姓么。 宋珲眼神闪烁:“只要登上了皇位,是不是姓宋又有有什么关系,新皇登基就是改朝换代。” 沈氏不知道儿子究竟听萧景铭说了些什么,她摇头:“糊涂,你身为皇家人,龙脉一断你的帝皇气数也就尽了,宋家江山没了哪里还有你登基的份。” 也许是在这皇陵里呆了一年呆的有些绝望了,宋珲对萧景铭的建议动了心,此时身旁的母妃怎么劝他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即便是不做皇帝,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脱离出去也是好事,凭借他的本事还有那些人的支持,夺回皇位也是迟早的事。 “母妃,怎么样都比如今这样的好,难道我们要在这皇陵里守一辈子?”宋珲抬头看沈氏,他可没有足够的命再去熬死一个皇帝。 宋珲的话问到了沈氏的痛处,荣华富贵成昔日梦,粗茶淡饭是当下景,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神情哀伤:“你外祖父一心要守沈家,到最后也只保下了个牌匾,这家一分,人心就散了,你若能回去就能让沈家有昔日荣华,你别怪你外祖父,他这是为我们留下最后这点希望。” 母子俩说着外面的人已经走远了,宋珲要回自己的屋子去,沈氏对他刚刚的反常还有些不放心,叮咛他:“毁龙脉等于自断后路,这样的心思你可千万不能再有。” 宋珲点了点头,离开回了自己屋子后却迫不及待的找书想要查看有关于此的事。 —————————————————————— 炎炎夏日过去之后迎来了秋爽,九月宫中祭天大典,叶兰嫣身子重,只坐在那儿看祭天典礼并未去内宫。 高高搭起的台子上有负责司仪的官员点香祭天送牌子,远远看着,皇上一身龙袍走上祭台,端的那模样在阳光衬托下真有几分闪闪金光的龙化身样。 第一次祭天难免有些紧张,宋琨朝下看了眼,百官跪拜气势如虹,他不由的跟着涨了底气,从礼官手里接过了牌朝天祭拜,奉天后为百姓祈福,为宋氏江山祈福,祈求国运昌盛,风调雨顺。 祭天之后就要进殿,这时候就没叶兰嫣她们什么事了,本来也就是远远看着,此时那边人动了,冬青和半夏便扶了叶兰嫣起来,转身之际就听到了正前方有人叫喊。 抬眼看去沈绣绣由人搀扶着朝她走来,才三个月身孕的沈绣绣还未显怀,身旁伺候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她冲着叶兰嫣甜甜叫了声兰嫣姐姐,神情一派天真,若不是那妇人的发髻,还是一副少女的模样。 叶兰嫣微点了点头,沈绣绣的视线在她腹上一撇,嘴角撅着有些委屈:“兰嫣姐姐有没有什么好方子,最近吐的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 她要真给了方子,怕是她不敢吃吧,叶兰嫣笑着:“府上不是有位刚生了孩子的姨娘,她那儿的方子应该更有用才是。” 沈绣绣眼底飞速闪过一抹不屑,一个姨娘的东西她会去讨么,送过来她都不要,更何况她又不是真的来讨药方子的:“看兰嫣姐姐你说的,宫里太医开的药方怎么会比她的好。” 叶兰嫣笑而不语,沈绣绣很快把话题转了过去,似乎还想来挽着她,被半夏有意的从中挡了挡,沈绣绣便站到了叶兰嫣的旁边,朝着那边正殿看去:“我可第一次看到祭天呢。” “我先回去了。”叶兰嫣绕过了前面摆放的凳子要出宫去,后头沈绣绣哎了声,只听见凳子被拖动的声音,后头似乎有什么急扑而来,叶兰嫣身旁的青冬反应的快,转身就朝着那扑过来的人击了一掌,吃痛声响起,那人倒在了一旁,绊倒的凳子随之压在了她的身上。 沈绣绣捂着嘴一脸惊魂未定,她有些慌张的看着叶兰嫣:“兰嫣姐姐你没事吧,还好你的丫鬟反应得快,都怪这丫头笨,走个路都会绊倒,要是伤到了姐姐我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这么多的凳子就属她面前的最会绊人了?叶兰嫣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她的小腹:“是么,宫中这样笨的人也不少,你这么浅的月份可得小心了。” 沈绣绣匆匆看了眼挪开凳子的丫鬟,呵斥道:“还不快向藤王妃赔罪。” 那丫鬟起身后跪着朝叶兰嫣磕头认错,叶兰嫣也不吱声,等她磕满了十个头后才淡淡提醒:“照顾好你家夫人,宫里的路不好走,每一步可都得走仔细了。” 沈绣绣看着她走远,脸上的神情转为懊恼,看着那丫鬟低声骂了句蠢货,视线又定在了叶兰嫣身旁的青冬身上,有这么个身手敏捷的人在身旁守着,看来计划行不通啊。 随即又想到了叶兰嫣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沈绣绣感觉脚下的路都有些滑了,催促丫鬟起身过来扶住她:“回家!” 127.127.心思涌动(中) 祭天之后太后娘娘把那些大师请到了内宫,宫乱之后宫里死了不少人,皇太后担心内宫有郁气,想要趁此机会让那些大师做法驱除,以保后宫安宁。 从坤和宫过去到如今空着的各宫各苑,浩荡的人群跟在那几位大师后面,许多人是想一睹这些大师的风范,更有些人想要看看这宫里到底会不会有不太平的地方 。 很快的,几位大师到了北昌宫这儿。 北昌宫地处皇宫的西北角,比起坤和宫这样的实属偏僻,北昌宫不远处就是西宫,西宫历来是宫中关押有罪的妃子和宫女的地方,所以北昌宫四周显得有几分荒凉。 几位大师到了北昌宫外的第一句话就是说这偏禺的一方不太平,旁边的太监问及为何不太平时,其中的大师指了三个地方,一是西宫那处,二是北昌宫,三是北昌宫不远处的一个废弃花园。 第一者和第三者不用解释众人就知道缘由,说的玄一些,西宫历练来关押这么多人,死的死,疯的疯,肯定不不太平,而那花园也因有宫女淹死在池塘而废弃,也太平不到哪里去,唯独是北昌宫不明所以。 母后皇太后入住北昌宫时也曾请道师做过法,请过镇宫之物,这一年来也没出什么事,又怎么会不太平呢。 那大师走入北昌宫,指着宫苑内栽种的一片桃花树:“犯了忌讳。” 自有人询问大师为什么桃花就犯了忌讳,那大师神秘莫测的朝着主屋那儿望了眼:“物不忌人忌。” 之后就再也不肯说别的了。 听的人一头雾水,这话乍一听是北昌宫有人和这满院子的桃花犯冲了,可谁不知这桃花是皇上为了讨太后娘娘喜欢特地命人种下的,如今不是桃花季,到了三月那才美呢。 “还请大师详说。”其中一个太监愣了愣,随后恭恭敬敬的看着那几位大师,“大师所言物不忌人忌又是何意,难道是有人与这些桃花树相冲,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还望大师明示。” “此物非彼物,只是物似人像。”大师又高深莫测了一句,随后看向那太监,“这里的桃花树是不是开的不好。” 太监倒是想说桃花开得很好,可对上那大师的眼神,话到了嘴边也不好当着面说不,只呵呵的点着头,顾左右而言他:“这是皇上特地从别处挖来的,是品种最好的桃花树了。” “西宫终年有郁气,这里离得太近了,连花都开不好。”大师说完之后转身朝着北昌宫的别处走去,太监张嘴阿了一声,这如今也不是桃花季啊,怎么就开不好了,他也没时间多想,赶忙追了上去还想问个明白,后头那些人却在桃花树附近的花坛里发现了大师所说的‘开不好’,花坛里栽的几株福禄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恹恹的垂着花枝,无精打采的。 ...... 大师的一些话很快传到了皇太后的耳中,她微凝着神色听完了太监的回禀,这可与当初吩咐的不一样。 “没说别了的?不是已经告知他该怎么说。” 太监摇摇头:“那大师是说了几句,不过今日是嗔仁大师做主,从坤和宫出来后沿途虽说都是了尘大师和了悟大师再说,但到了北昌宫后,关于西宫的话都大都是嗔仁大师所言。”与其说塞了银子不办事倒不如说他们没机会办事,领头的是个比他们资历更甚的大师,他们只有听的份。 皇太后听他这么说眉头更是深皱:“嗔仁大师?” 第160节 “是。”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皇太后的计划,原本那两个大师到内宫后一路前往北昌宫是有另一番话要说,皇太后就是要借此机会从北昌宫中再清几个人出去,来福当头,其余的各安理由。 即便是皇上不答应那也有话压,总不至于是摆着皇太后的脸面去要求这些事,与她自然也无干系。 可怎么就变成另外的大师做主,说的又是另外一番话,松山寺的这些大师很难请,尤其是仁字辈的,除了祭天大典之外根本不会前来,这也不是金银财宝能买的动的,别人上山请人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姑姑,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一旁的王馥芸温和着开口,“也没有这么凑巧,姑姑安排人的时候就有压一头的做主。” 皇太后眉宇微舒展了些,看着王馥芸的眼神十分欣慰:“你很聪明。”才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就能有这样的分辨能力已经很出彩。 “不过这样辈分的人很难请,除了皇上之外恐怕无人能请得动。”坐在皇太后这位子了,自然有一份傲视,除了皇上之外,她请不动的人别人自然也不可能请得动。 “皇上为何要这样做,姑母可都是为了他好。”王馥芸温和的脸上闪着不解,“北昌宫那儿什么都帮不了他,民间还有不少关于母后皇太后是哑女的事。” “芸儿懂的皇上未必懂。”皇太后看向太监,“还说了什么。” 太监摇了摇头,那位大师说了许多令人觉得费解的话,有些说了一半还不往下说了,实在是难。 “姑母,既然那大师说桃花犯了忌讳,又说物不忌人忌,不如就照着他的意思,把北昌宫的桃花树都给除了,再把其中伺候的人更替一遍,如此一样既没有桃花犯了忌讳一说,也没有物与人的忌讳了。”王馥芸缓着声,脸上还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皇太后眼底是对她的赞许,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将来皇上大选,她与皇上大婚,还怕镇不住这三宫六院么。 正说着外面有宫人禀报,说是皇上已经与嗔仁大师见过面得知此事,决定给母后皇太后更换一个寝宫,从北昌宫迁移到福安宫去,日子都让嗔仁大师顺便选好了,就在两日后,宜动迁,安床。 皇上这一阵决定来得快,皇太后还来不及反应:“北昌宫住的好好的为何要移宫。” “据嗔仁大师所言,宫中既合适栽种桃花又不犯人忌的地方福安宫是最合适不过了,那儿虽处南面但十分清幽,合适母后皇太后养身子。”禀报的人说完了之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皇太后沉着脸,对于那合适二字最忌讳不过。 这是要往她眼底扎不成,皇上这一声不吭的,偏要和她作对。 “姑母,您先别气。”王馥芸的脸上是寻常年纪没有的成熟,“姑母如今不好出面的,等将来我入宫了,都会帮姑母去做的。”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会觉得这孩子城府怎么会如此深,可皇太后听着却是相当的欣慰,她没看错人也没选错人:“好,好。” 王馥芸满脸笑意:“所以姑母如今不用急,再等几年就可。” —————————————————————— 两日后芸娘从北昌宫迁移到福安宫,叶兰嫣还派人送了乔迁礼过来,如今的她没什么事都不动身入宫,宋珏还为此推了不少事留在家里陪她。 正值了秋,十月初丹桂飘香,午后的园子里满是怡人的香气,宋珏陪着她在园子里散步,说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园子里,叶兰嫣和他说想要孩子。 两个人正说起下月傅家的婚事,傅文靖怎么逃都没逃开这婚事,先帝驾崩一年了,傅家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把婚期往后拖延,两家人除了傅文靖之外所有人都盼着能赶紧成亲,他犹如负隅顽抗,没有效用。 “蓝家三小姐性子开朗,虽说有些。”叶兰嫣顿了顿,“脾气急了些,但对傅太医是真的好。” 两个人不自觉的都想起了有关于蓝家三小姐的事,同是医家,傅文靖从小学的是怎么救人,而蓝家三小姐却是从怎么弄死天牛开始的,那时她才三岁,蓝俏就敢拿着蓝老太爷的针在那儿扎天牛撒盐巴,末了还让丫鬟拿火烤:“听闻是傅太医小的时候撞见了这事。” “他撞见的事情多了。”宋珏简单的给她说了几件,叶兰嫣笑了,可不就是一对儿小冤家。 叶兰嫣脸上的笑意忽然顿了顿,宋珏关切的看着她,叶兰嫣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腹:“他顽皮呢。” 宋珏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那隔着肚子传递的是割舍不开的血缘牵连,不知是他伸懒腰呢还是想要给爹娘回应,每每叶兰嫣说得高兴了,他也总想参合上一份。 “这阵子他特别爱动。” 叶兰嫣在亭子内坐下,外院那儿李刑带着个侍卫走了进来:“王爷,皇陵有动静了。” 叶兰嫣抬眼看去,李刑还拿出了几本簿子,都是不同铺子的,叶兰嫣翻开两本药铺子中的再于杂货铺的放在一起:“硫磺......木炭。” 一个是药,一个是平常家中取暖所用的木炭,买的时间也不一样,可几本簿子放在一起就组合成了另一样东西,叶兰嫣抬手指了指最后一样:“硝石......这是要做火药不成。” “去这几家铺子买这些东西的人也不一样,不过无一例外最后东西都出了城被人在三周转运往皇陵,据巡逻侍卫回报,这段日子二皇子并未有异动。”跟随的侍卫以往在军中的火药营里呆过,所以对这些东西尤为敏感,如今正值秋季,许多人家需要添置木炭,所以大量购买木炭并不会引起什么主意,而那硫磺和硝石都是在不同的药铺和杂货铺内买的,时间不一,前去的人也不一。 “光有足够的木炭没有用。”宋珏算了算簿子内的量,“这些还远远不够。” 128.128.心思涌动(下) “东西并未送进皇陵内,倒是在皇陵外的一处废旧屋内找到了一些做剩下的火药。”但是具体的藏匿地方却也不好找,大业朝历代皇帝都葬在皇陵,山脉环绕之下,碑石交错,若非有大的事情,那些守皇陵的士兵也不敢大肆搜查。 不过这些东西除了木炭之外其余的量都很少,叶兰嫣抬头看宋珏:“看这些时间乱中有序,似乎是准备积少成多。” 修建新陵时要开山僻洞,少不了用火药炸石,但那都是军中火药营内的分配调拨,民间不可私下买卖,可又因硫磺硝石可药用,所以药铺中会有这两样东西:“大小的药铺都要注意,还有城外的。” 李刑点点头,带着侍卫离开,叶兰嫣始终是看着那几本簿子:“那日在街上看到的人不会错,是二皇子。”后来派去的人到了皇陵后只听德妃说二皇子病了却并未见到二皇子,未免打草惊蛇才没有硬闯去看,但看德妃的反应,在屋内的肯定不是二皇子。 叶兰嫣说罢顿了顿:“那这些究竟是要用来做什么。” 若是不够暖,大可以要求增添木炭,缺药也自有配方,偷偷摸摸轮番换人采购这些,要是只炖药取暖叶兰嫣是不信,如今查到有废弃的屋子里残留火药渣,这些东西最后难道真被运去做火药了。 宋珏摇头:“你最初猜的没错,应该是做火药。” 叶兰嫣中最大的猜测也是火药,这些东西要是军用的话,积少成多那得是几辈子后的事,而若是军用也不会往皇陵的方向运送,最多的可能就是要炸东西,她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抬眼看宋珏,有些不确信:“总不至于是要炸皇陵吧。” “自古以来都有破风水坏龙脉的说法,见人权势高气运好,阴狠的就会直接掘祖坟。”宋珏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不往前说,就前些年先帝也没少干这样的事,当初先帝对帝运帝命耿耿于怀终日都不得释怀,除了暗中派人杀人之外还有就是掘人祖坟,把人家祖宗阴宅的风水宝地都给破坏尽了,这才觉得绝了后患。 “这我知道,祖辈安葬都会请人选一块风水宝地,一来保死者安宁,二来是借风水宝地庇荫祖孙后代,民间也有不少此类的传闻,说什么祖宗选得了好的风水宝地安葬,后辈之中又有出息的孩子就很多,而若是这阴宅选的不好,死者不安则生者也是家宅难安。” 挖人祖坟这种事太过于缺德,但这种事儿古往今来干的人的确不少,或烧或曝尸荒野,还有更狠的,直接把人家从风水宝地上迁到所谓的凶煞之地,就连几国混乱时为了互相制衡也没少做挖人家祖坟的事。 但缺德事干多了自己也落不着好,信奉这些的若非是有除不尽的深仇大恨,极少有人会做,即便是做了也不会亲自动手,以免后患无穷,而且这也不是百分百的灵验,祖宗葬的好未必后代就发迹,挖人祖坟未必人家就没落。 “先祖皇帝把皇陵选在城外三十里路的无名谷,当初是经由多为大师卜卦推演定下的,群山如群龙,聚气于谷,风水极佳,为保宋家江山,先祖皇帝自落葬时就不曾开墓祭拜。”有关于这些宋珏都是听先帝说起的,听得多了他自然记住了,“听皇兄提起,当初为了保证风水不散,在谷中的八处定有镇钉。” 先帝是个极信奉这些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古道庙的预言耿耿于怀,叶兰嫣虽不通晓卦象风水之事,但也深知一个道理:“二皇子若真的想要炸皇陵,岂不是连自己都毁了。”要知道他也是姓宋啊。 第161节 “人到穷极之处也不是没可能。”宋珏尽管语气很淡,但从中也可以听出他的不确定,换做别人还好说,二皇子自己做这种炸祖坟的事怎么想也不大可能。 “兴许不是炸呢。”叶兰嫣终于记起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提到了二皇子怎么能少了萧景铭,沈绣绣他都娶了,二皇子他能不利用? 想到这儿叶兰嫣才觉得前后的猜想有些依据了:“除了先帝之外还有那萧家对古道庙的预言深信不疑,想必萧氏一族中有不少会推演算卦之人。” 这也不是什么战乱的年代,哪能这么轻易的让人攻陷皇陵,既然如此就要另辟蹊径了:“徽州那儿萧家族内人去楼空,这些人中有些人还往建安城这儿迁移,几个月内在徽州以南的地方又找了几处落脚点。” 宋珏忖思片刻:“那这一回就来一招引蛇出洞。” —————————————————————————— 夏去秋来,秋过冬至,到了十一月底,几阵北风吹过就似是要下雪,阴郁的天已经有几日没有开阳了。 夜半时刚雨停,一早天灰蒙蒙时又下起了雨,廊间屋檐下很快汇聚成了小溪流,安静的屋内就听见屋顶上传来的雨打瓦片声。 萧府内的书房内灯亮的很早,萧景铭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天没亮时送过来的信,脸色和这天一样的阴郁。 突如其来的几场大雨冲塌了山体,官道边上的几条小道都被封死了,这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雨天无法动工,本来三四日才能挖开的路如今算不清还需要多久。 等到小道通畅后这天也就该下雪了,到时候大雪皑皑,能盖住的地方都盖住了,找起来越加困难。 屋外传来响动,是有人匆匆从院子里跑进来到屋檐下跺水的声音,没多久一男子进到书房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萧景铭,信封的一半还略微受了潮,似乎是在阴暗处放过一阵子,萧景铭挥手示意他退下,走回书桌旁打开信封看信。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啪的一声萧景铭大力的把信纸压在了桌子上,眼底闪着戾气,胸口起伏着像是造了多大的气,他用力握起五指,信纸被捏在他的手心里,皱成了团。 皇陵旁的山坡和官道这儿一样发生了坍塌,早前被埋在山洞内的一些制成火药全部被埋,等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浸透了水混进了泥里,包括哪些还未调配的也都没用了,就这一场雨,几个月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宋珲这么急急让人送信过来为的就是这件事,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火药没了,未免引人注意,之后就得要他来想办法把火药送过去。 要是能亲自动手的萧景铭绝不假于人手,但这件事除了守陵的二皇子之外没人是更好的人选,身为皇家中人多少知道点有关皇陵内的事,而宫中更不可能发现守在皇陵里的人会做不利于皇家的事。 萧景铭的眼神阴晴不定,这一次的事他势在必得。 屋外又有响动,这一回脚步很轻,萧景铭抬头看去沈绣绣正带了个丫鬟走进来,丫鬟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他脸上转瞬变成了笑意:“外面下着雨怎么过来了。” “早上匆匆出门都忘了吃朝食了。”沈绣绣嗔了他一眼,命丫鬟在旁边布桌,拉着他坐下轻轻替他按了按肩膀,“就算是再忙也不能饿着,伤了身子可不值。” 萧景铭握住她放在肩头上的手拉到前面,看着她五个多月的身子,眼底满是温和:“那你陪我吃。” “好啊。”沈绣绣坐了下来给他夹了酥卷,“快尝尝,这是刚做的,前几日刚到的一笼新鲜虾,冰都还隔层叠着,我让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酥虾卷。” 萧景铭咬了一口,尽管味道不错但此时他的心思并不在吃的上面,两口后他放下了筷子,心思微动:“再过些日子就到腊八了,届时宫里赏粥,家中也施些粮米给百姓。” “宫里的腊八粥送得早。”沈绣绣脸上浮起一抹黯然,“往年姑姑都会另外派人在腊八这天送些八宝果匣子到侯府里去。” 就等着她提起来,萧景铭拿起筷子给她添了吃的:“你也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德妃了,要不腊八的时候送你去皇陵看看她。” 沈绣绣一愣:“可以吗?姑姑他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祖父都不允许我们前去看望,更不允许我们提起来。” “昌平侯有他的避讳,你去看就不一样了。”萧景铭缓和的声音,犹如蛊惑,“腊八的时候宫中早早会派人送粥出城去皇陵祭拜,你若想去看看你姑姑,可以跟在他们后面去,我会替你打点好的。” “我自然想去看看她,皇陵那儿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听闻去年冬天姑姑就熬了一场病,若是能去,我想给她带点避寒衣物,也不知道她那儿东西够不够用。”德妃当初是疼极了这个侄女,沈绣绣也是十分的敬爱德妃,尽管昌平候再三嘱咐过她依旧是觉得表哥和姑姑只是失利,并没有罪。 “那你准备准备,别累着。”萧景铭脸上噙着笑意,“到时我派人护送你过去看看他们。” 129.129.大结局(一) 接连几日的下雨,官道上的坍塌无法清除,一直拖延到了十二月初腊八前夕才清理通畅,此时距离当时坍塌已经过去十来天,晴的那几日好不容易把几条道挖开来,没几天又迎来了降温,开始下雪了。 藤王府内崔妈妈早一步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叶兰嫣临盆的日子将近,府内早就严阵以待,宫里皇太后还派了两个接生嬷嬷前来候着,加上叶国公府那儿方氏找的,府内一下坐镇了四个。 皇太后在宫中多年,派来的两个接生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算起来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最后那几年宫中并没有孩子出生,所以这两个接生嬷嬷有好几年没碰着生孩子的事,经验看起来挺老道,架子似乎也不小,同个院子里对于宋珏托人请来的接生婆打心眼里觉得她们低人一等。 宝珠和香薷带着两个丫鬟抬了些木炭到几个嬷嬷的院子里,正巧碰上出去走走的李婆婆,顺手搭了把帮她们把木炭抬到了屋檐下,宝珠擦了一下衣襟上的雪笑道:“麻烦李婆婆了,这几日冷得快,王妃怕你们在这儿住着冷,特意让我多送些木炭过来,这儿还多加了几个炭盆子,几个屋分着摆。” “不冷。”李婆婆赶忙摆手,这已经比住家里好太多了,“给她们吧,我屋里够暖和了,要是再暖,出来这一冻还不得受了寒气。” 李婆婆刚说完那边屋子就开了,两个比她还要年长一些的妇人走了出来,两个人都交叉着手放在袖口中取暖,看到这边放着的木炭和盆子哈了口气:“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是啊,比宫里头的冷多了。”另一个妇人点点头眼瞅着这些木炭催促宝珠赶紧把火焐起来,“这大雪厚的,才几天啊,你们也不扫扫。” “雪停了自然会清。”宝珠招手让在这院子里伺候的杂役小丫鬟把东西拿去烧,看那两个嬷嬷冻成这样也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宫里和王府这儿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成,至于么。 “这要是在宫里头,天没亮就弄干净了,院子里也是有人走动的。”其中的王嬷嬷还舍不得把手伸出来,朝着走廊里退了退,一看外面雪还下着就打消了出去走走的念头,“这屋里屋外的怎么都冷。” 宝珠听着就不高兴了,要说安排这几位接生婆子住的地方还是平日里招待客人的院子,一不是泥地二不是破屋,屋内该有的一应俱全,她家姑娘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厨房那儿还是一天五顿的给她们送吃的,候着的这几日还每天都算了银钱,半点没亏待她们。 “这么说起来两位嬷嬷在宫里住的是金銮殿了。”宝珠心直口快,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还是这宫里的屋子自己会生热不成,据我所知宫中各司各宫的炭火都有定额,像两位嬷嬷这样惧寒的,怕是宫里那点也不够用的。” 两位嬷嬷显然是觉得她的话错了:“宫里怎么能和这里比,宫里头。” “宫里锦衣玉食,吃的好住得好还有人伺候。”宝珠洋洋的打断了她的话,“我这就是请示王妃,让府里按着宫里的规矩给你们安排吃住。” 两个嬷嬷脸色一讪,气的不行:“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皇太后命我们过来是帮王妃顺利生下小世子,你竟然编排我们!” “原来两位嬷嬷还记得皇太后派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宝珠呵呵笑着,“不然我还会以为你们是来王府里享清福的。” 执掌过后宫的叶兰嫣怎么会不清楚宫里各司是什么待遇,这些负责接生的嬷嬷,除了随身在各宫娘娘身边伺候的另算外,余下的都是按着统一的来,最大的收入来源是接生孩子后的赏钱,运气好接生完孩子会被妃子留在身边伺候。 叶兰嫣要生了,宫中派人过来是必须的,可这好坏就不好说了,眼下宫中五六年没有新生的孩子,叶兰嫣也没打算让她们进屋,等孩子生下来就把她们送回宫去,也算是给足了皇太后面子,可偏偏有人不识相,真当来这儿享清福呢。 “放肆。”那嬷嬷呵斥道,脸上尽是肃色,“当初我们可是接生过好几位皇子,就连宜郡王都是我们接生的,太后娘娘派我们前来帮忙,你非但不礼待还说这种话,你这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 “两位嬷嬷若是觉得藤王府亏待了你们,大可以回宫去告状,也好让太后娘娘明鉴,这一日午餐,不误点误吃,每日还给你们二两银子,炭火不断的让你们取暖,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宝珠一张口就绝没有输给她们的道理,在她看来这就像是两个来藤王府混吃骗喝的嬷嬷,应付似的问过王妃的情况,其余的时候除了说冷就是要好吃好喝的伺候。 “大胆!”两个嬷嬷瞪着宝珠,“小小丫鬟也敢造次,这藤王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我等都是先皇后在世时御赐过的嬷嬷,你敢无理!” 宝珠笑了:“这话我可不敢说,如今宫里可没有什么先皇后,只有造反作乱被打入冷宫的废后柳氏,至于她御赐你们的么,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承不承认了。” 第162节 其中一个嬷嬷脸上闪过惊慌,废后柳氏那在宫中可是忌讳,谁敢在太后娘娘跟前提起啊,两个人顿时哑口无言,宝珠指了指那边已经准备差不多的炭盆子好心提醒她们:“外面冷,两位嬷嬷还是早些进屋去的好。” ...... 主院这儿宝珠把那两个接生嬷嬷生气的样子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叶兰嫣听,末了扶起叶兰嫣去外屋走动:“王爷请来的那婆子都没这么大的架子,我听崔妈妈说,一直在宫里的接生嬷嬷也不一定好,还没外头的呢。” “说不好。”宫里自然是有那么几位既懂得接生又会些医理的嬷嬷,只不过没有派过来罢了,她与皇太后之间也是心照不宣,知道她肯定不会用宫里派来的人,不过是走个场面。 叶兰嫣站在门口扶了扶腰,第一场雪已经下到第五天了,眼看着再有几日就是腊八,若是一直不停,山路可不好通行。 “再请傅太医来给您瞧瞧吧。”宝珠把她扶回内屋,叶兰嫣靠在床上显得有些困倦,“不必了,王爷来了叫醒我,我先睡一会儿。” 宝珠扶她躺下,摘下勾子放下帷帐,门口那儿半夏探进来看了眼,宝珠和她打了个手势,两个人交换了一下,宝珠离开主屋去往厨房看刚刚炖下的鸡汤。 叶兰嫣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的,期间如梦似醒,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床边的小架子上点着灯,宋珏就靠在床边陪着她,见她醒了,抬手帮她坐起来:“饿不饿?” 叶兰嫣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半个时辰了,皇上担心刚刚挖通没几日的官道再被封住,派了些人去清雪。”宋珏一早入宫回来也快傍晚了,年末时除了忙各省县调拨的事还有那些上奏而来的一年各地一年功绩,这还是两份的,一份是当地官员上报,另一份是审查巡使所写,看完这些也得不少时候。 “那边的准备呢?” 宋珏拨了拨她的头发:“都妥当了,你不必担心。” 叶兰嫣靠在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她也不是担心,如今大雪皑皑的情况下对他们而言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看鱼儿上不上勾了。 简单吃过晚饭后两个人早早歇下了,起初叶兰嫣还能听得进去他说的事,渐渐的她开始犯困,眯着眼很快进入了梦想。 ———————————————————————— 这一夜睡的格外踏实,似乎是要给她足够的精神去做准备,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几日来一直隐隐有垂落感的肚子终于发动了。 宋珏被请到了隔壁厢房候着,崔妈妈扶着叶兰嫣在内屋走动,屋外的雪还没停呢,天也才刚蒙蒙亮,府里很快有序的忙碌了起来。 外院这儿的两个接生婆很快被请到了主院这儿,唯独是宫里来的那两个还在屋子里,等她们开门出来隔壁的早就没人影了,只有院子里两个小丫鬟在扫雪,一阵冷风吹来,只听见接连不断的几声喷嚏,问话声断断续续:“怎么回事,王妃要生了?” “是啊嬷嬷,王妃刚刚才发动,蝉翘姐姐过来请李婆婆她们过去的。”小丫鬟话没说完两个嬷嬷就赶忙进屋收拾去了,小丫鬟挠了挠头,“她们急什么啊。” 从屋子里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喷嚏声,而两个人走出屋子灌了几阵冷风后这喷嚏来的越加频繁,小丫鬟看到她们走的这么快想说什么都来不及,只好跟着她们出了院子赶忙跑去通禀别人。 从外院一路顶着风雪到内院也有不少路,此时雪正好下的大,天又没有全亮,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还忘了拿伞,所以被那雪迎面给吹的都快流鼻涕了,赶到主院的时候见那儿灯火通明着,两个人面面相觑着就要抓紧着朝着门口过去,被闻讯的蝉翘给拦在了院子里。 “两位嬷嬷请留步。”蝉翘喊住她们,见两个人冻的哆嗦,眉头微皱,“院子里的丫鬟没有告诉你们吗,王妃这儿有李婆婆和王婆婆就足够了,你们留在那儿就行,不必过来。” “那哪儿成啊,外头来的婆子哪有我们来的让王妃放心,咱们可是宫里太后娘娘派下来......哈啾!” 话音未落一个猛烈的喷嚏,打的那嬷嬷自己身子都狠狠的震了震,一条透明晶莹的东西挂在了她的鼻孔下,被她急忙忙的抬手擦去:“咱们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给王妃接生孩子的,咱们不进去可不行。” 这是受冻染了风寒的样子啊,别说是没病的时候不让进,现在生病了更是靠近都不行,蝉翘直接喊了丫鬟过来,缓和着语气劝她们回去:“王妃有命不需要两位嬷嬷在此,你们还是回去吧。” 给王妃接生那得有多大的赏赐啊,她们为了这差事没少塞银子给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让她多在太后面前提提她们多美言美言,好不容易把这趟活儿给接到手了,哪能不让她们进去。 不接生哪里来的赏钱,又怎么能在洗三那天端的那响盆,要知道这不论生的是男是女,前来贺喜添盆的都是亲贵,她们的出手多阔绰啊。 “那怎么成,咱们可是奉命前来帮王妃接生,不让我们进去,那可是抗......抗旨。”那嬷嬷又是要一个喷嚏出口,被她硬生生忍住了,两个人还想绕过蝉翘她们,没有得逞后对她们又是一番教训。 “两位嬷嬷再这样我们就不客气了。”几个丫鬟中蝉翘的脾气是最好的,也被她们给惹的发了怒,“来人,把她们送回前院,不得允许谁也不可放她们进内院。” 几个丫鬟拦不住,之后上来的就是婆子了,直接两个一边架着她们出去,离开时还一路听到喷嚏声。 蝉翘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命人在这儿看着,自己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才进屋帮忙。 ...... 快到中午时叶兰嫣的疼加剧了许多,疼的频率也越来越紧,站不住时只能扶着桌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蹲,隔壁的宋珏坐不住想要过来,被外面的崔妈妈拦了下来:“王爷,屋内乱着,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崔妈妈说罢傅文靖过来了,上台阶见他站在门口,拉着他到了厢房门口,伸手掸着身上的雪:“你急什么,又帮不上忙,外头这么冷还是进屋等着。” 宋珏又岂是他劝得住的,就是因为他帮不上什么忙才心慌,他又没有生过孩子,只知道不容易却不能替她分担,想起母妃生他时的情境他又哪里能安稳坐的住,越是见不到就越是不安。 傅文靖拗不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陪着他在外等着,又说起府里的事:“我爹说这回雪下的早,这么些天都不见停,怕是开春融的会晚。” 宋珏看了眼院子里:“前几日就已经和皇上商榷过赈灾一事,这次雪停后各个衙门会开仓济粮,到时还要麻烦你爹召集些大夫外出坐诊,以防风寒之症过多。。” 雪下的太大导致民宅被压垮,天寒地冻的又容易感染风寒,最怕的就是饥寒交迫下百姓们撑不下去,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开春融雪之时就容易爆发疫病。 三十年前建安城以北的解州爆发过一次这样的疫病,那时宋珏和傅文靖都还未出生,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但一些老臣说起来依旧是恍若昨日一样记忆犹新,当时真的死了很多人,还引起了不小的民慌,所以这回看着这么大的雪傅老太医才会担心。 傅文靖点点头:“我爹已经把这事儿上报太医院,禀明圣上后及早准备起来。” 两个人在屋外说着,屋子内叶兰嫣疼的实在是站不住了,李婆婆让她靠在床上,盖上薄被后又检查了一回,转头和王婆子商量了一下,李婆婆让宝珠再在屋里添一个暖盆子,准备好热水,示意叶兰嫣平稳呼吸:“王妃这是头胎,急不得,若是疼了可得熬着些,等我说了用力您再用力。” 叶兰嫣点点头,按着李婆婆所说靠在那儿,抬头看帷帐顶的时候有一瞬的失神,仿佛回到了当年她生第一个孩子时的情形。 只是没想片刻下腹一阵的抽疼传来搅乱了她的思绪,叶兰嫣下意识抓紧了床单,李婆婆准备就绪后连着来看了三回,直到外面的天更明了,恍惚间听到让她用力,叶兰嫣鼓着气用力。 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容易有些画面重叠,同样的痛楚,孩子呱呱落地时候的哭声不断在叶兰嫣的脑海里回荡,一股悲鸣从心底猛然涌起,席卷了痛又传遍了她的全身,有些画面她几辈子都没法忘却,当血腥味冲上鼻头的时候,叶兰嫣看的却是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幼小身躯。 “母后,儿臣好疼。” “娘,启儿好疼,娘你在哪里,启儿流了好多血好疼。” “母后,弟弟不见了。” “母后,父王为什么要杀我们......” 叶兰嫣无处躲藏,心都要疼的碎裂。 第163节 “母后,来陪儿臣吧。” “娘,哥哥和弟弟都在等我们呢,娘您快来啊,我们好想您,娘......” “王妃!”耳畔忽然想起李婆婆的大喊声,人中那儿一阵刺痛,叶兰嫣猛然清醒,她张开嘴弓起身子叫出了声,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吓坏了一旁的崔妈妈她们。 叶兰嫣是忽然间意识迷离,要是那一记人中没有掐醒此时崔妈妈已经出去找傅太医进来了,宝珠颤抖着手拿着布巾替她擦汗:“王妃,姑娘,您可千万撑住。”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着被子的手收拢到了肚子旁,眼泪混着汗水从眼角滑落,她找不回他们也没办法去陪他们,求老天爷可怜,就让他们再度投做她的孩子。 耳畔那一声声的叫唤渐渐淡去,反而是李婆婆她们的声音越发清晰,叶兰嫣几番用力后李婆婆终于说见到头了,屋外已经是快傍晚的天,宋珏听闻屋内那一声叫喊后一颗心悬着就没有放下过,傅文靖则是看着天:“雪小了。” 宋珏没有接话,傅文靖转头看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屋子内李婆婆叫了声:“生了。” 宋珏下意识朝着门口看去,屋子内是轻微的响动声,他挪动脚步靠近着想进去看看,门口守着的蝉翘拦住了他:“王爷,里面血气重,您不能进去。” 孩子嘤咛的哭声响起,宋珏冲着她摆了摆手,蝉翘也不能这么拦着,朝着外屋内看了眼,崔妈妈抱着个孩子出来,那头院子门口宋琨的身影急促而来,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太监,桂公公一路喊着:“主子您慢点儿。” “生了啊,快让我看看。”宋琨迫不及待的跑到门口要看崔妈妈抱出来的孩子,踮脚还看不到呢,这边宋珏见他来了自己直接进屋去看妻子,崔妈妈只好福低身子让他看的清襁褓内的孩子。 “好小啊。”宋琨小心翼翼的拨开盖在他脸上的被子,见他红扑扑着脸蛋紧闭着双眼,嘴角的笑意都快咧上天了,“我要做哥哥了!” 这会儿桂公公才追上他,跑的气喘吁吁的,从到了藤王府大门口就一路跟着没停过,一把年纪也不容易,都快站不稳了:“皇上......您......您可小心些啊。” 从宫里偷跑出来也没和太后娘娘说,他们也只顾着追了,想起来的时候都快到宫门口,心想着派个人去坤和宫禀报一声,皇上又急匆匆催着他们赶紧上车,未免被丢下,桂公公只好赶忙跟上。 “你急什么,朕又不会走丢,朕来的是皇叔这儿。”宋琨又看了好几眼崔妈妈怀里的孩子,忽然记起来还不知道男女,抬头问崔妈妈,“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崔妈妈笑着道:“回禀皇上,是个千金。” 宋琨更高兴了,女孩才好呢,看着襁褓中安安静静的妹妹,心思一动当即就下了口谕:“朕要封你为公主。” 崔妈妈一愣,还站在那儿喘气的桂公公也愣住了,公主?不是该封郡主才对啊。 “对,朕要封她为公主,这大雪盖的满城雪白,四野玲珑,朕就赐你封号玲珑。”宋琨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见她眉头微皱动了动身子,笑着喊她,“玲珑公主,你可喜欢?” ...... 此时的屋子内,宋珏坐在床边看着刚换过衣服的叶兰嫣,心疼的握着她的手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没有挪开过。 他心里的担心和害怕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才平息下去,不善言辞的他只从那紧握的手和移不开的双眼里表达着他的情绪,叶兰嫣冲着他笑了笑:“看到孩子没?” 宋珏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看。 叶兰嫣抽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大半日的功夫她怎么觉得他都熬长了胡子:“是个女孩儿。” “好。”宋珏侧头贴着她的手心微眯着眼,都好,只要她在什么都好。 130.130.大结局(二) 宋珏见到女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宋琨还在外屋呆着没走,屋内宋珏看着崔妈妈递过来的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接。 看起来就是个无比柔弱的小身躯,小小的手儿,小小的脚儿,窝在襁褓中皱眉的样子像了几分叶兰嫣,她睁着眼睛像是在看他,一动不动的。 “王爷该这么抱。”崔妈妈笑着示意他抬起一些右手臂,左手臂稍微下倾一些,把孩子从襁褓中取出放到他怀里,在隔着薄薄衣襟的身子接触到他手臂时,宋珏身子微僵,脸神情都跟着僵住了。 “王爷不必紧张。”崔妈妈话未落,小脚丫无意识的抬了抬搁在了他手臂上,手掌包裹绰绰有余的脚丫子白皙小巧,露在裹着它们的裤子外面,像是偷跑出来看世界的精灵。 那是一松手就怕她会疼的感觉,宋珏的神情逗乐了靠在那儿的叶兰嫣,她伸手替她把裤子拉了拉,小家伙顿时不乐意了,眯着眼张嘴就在宋珏怀里哭了起来,宋珏僵硬着手臂按着崔妈妈所说轻轻耸了耸,没想到反得了效果,孩子哭的更加闹,崔妈妈赶紧从他手里接过去,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怕是饿了。” 孩子一哭叶兰嫣就觉得胸脯有些涨,她看了崔妈妈一眼,继而催促宋珏出去陪皇上,等他出了门才送崔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拉开衣襟想要自己喂她。 “姑娘。”崔妈妈不赞同她这么做,“这哪能您自己喂。” “哪里不能了。”叶兰嫣才拉开衣襟小家伙就自寻着凑过来了,就算是现在奶水还没来也得让她这么吸着,“孩子是自己养的亲,至于那几个奶娘,留一个下来就够了。” “老夫人那儿还给您找了个好的。”这好人家的谁不是请了奶娘养着孩子,做少奶奶的就安安稳稳坐着月子,出了月子养一阵子才好快些再为家里开枝散叶,若是喂着奶,这葵水可得停上一阵子。 “那些请不起奶娘的不都是自己养着的。”叶兰嫣轻轻搂了搂孩子,“王爷与我都不急着要为她添弟弟妹妹,我又不是身子骨不行,怎么不能奶呢。” 崔妈妈把她伺候大,自家姑娘什么脾气还能不清楚么,做了主的事没人劝得住,尽管心里有一堆要说的,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微叹了声:“让厨房里多炖补些下奶的汤给您喝。” 叶兰嫣低着头眼神微闪,奶娘要说什么她自然明白,头胎是姑娘,谁家不是急哄哄着抓紧生第二个,像她这样坐着藤王妃位置的人更应该抓紧,光是看王爷如今的势头,多少姑娘眼瞅着藤王府里侧妃的位置,以前觉得藤王爷身子不好怕不能生,如今她都生下孩子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可有些事要变的,就是生下了儿子又能怎么样呢。 叶兰嫣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女儿才好,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安安稳稳的长大,做她和王爷的小公主。 ...... 屋外宋珏听皇上说要封女儿为公主时,手里捏着一杯茶好半响才点头:“那臣就替小女谢过皇上恩典。” 本来想要在满月的时候替女儿求个郡主的册封,虽说本来就是小郡主,但有了封号身份又是不同了,如今听皇上说要封公主,宋珏自然不会推辞,但凡是替妻子和女儿挣的封号赏赐,他都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宋琨想了想:“等洗三的时候朕就下旨。”他还想着以后能时常让她入宫来玩,还能去陪陪母后。 宋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皇上出宫的仓促,皇太后不知道吧。” “之前不知道,现在肯定知道了。”宋琨听到消息后就赶着过来了,他出宫的事就算不派人通禀也会有人上报去坤和宫,乾清宫内安插的人那么多,那需要他亲自派人。 “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宫去。”宋珏送他出去,外面桂公公替他披上披风命人打伞,宋琨转过头来看他,视线在他身下扫过,笑道,“看来之前太医开的药方不错,皇叔的脚好了很多,相信要不了多久皇叔就能和常人一样不再需要依赖轮椅和拐杖了。” 宋珏从容着神情的行礼:“恭送皇上。” 把皇上送出藤王府,宋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眼神中含了几分深意,后面傅文靖跟上来,他才替王妃诊过脉,确认了一切无碍他也准备回家去。 “太医院那边的事得多劳你爹费心了。”宋珏陪他出去,傅文靖摆了摆手,“行了,你我还客气这些,别在外久呆,赶紧回去。” “还有一件事。”宋珏喊住他,低了些声,“那药方暂且停一停吧。” 第164节 傅文靖一愣,刚要张口说什么,随即又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眼底多少带了点不可思议:“皇上如今才八岁。” “登基一年了,不能拿一个孩子的眼光去看他。”宋珏摇了摇头,“树大招风。”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谁能保证坐上去了心还依旧是如初衷一般,皇上还需要好些年才能独挡一面,在此之前他只做皇叔就够了。 傅文靖知道他的心思,也真是因为知道才不住的想要叹息:“行,你怎么说我怎么开。” 宋珏送他上了马车离开,转身回府内,院子里灯火忽明忽暗,风吹过来冷的凌厉。 李刑为他披上披风,宋珏慢慢的踱步回主院,也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年末的第一场雪就这样下完了。 主院那儿屋子里灯暖,窗上还映衬着走动的人影,宋珏上了台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门口的蝉翘替他收好披风端了热水过来让他净手,宋珏走进内屋,床帏那儿,叶兰嫣和孩子都已经睡着了。 宋珏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再看看躺在里侧的女儿,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专情而温柔。 ———————————————————————— 藤王妃生女的消息很快传开来了,恰逢雪停,再有两日就是腊八,洗三的日子也是在这一天。 城里隐隐有了新年的气氛,雪停了之后集市又热闹了起来,临着年末买卖最多的时候,赶早进城的人此时已经拉着车采买完准备出城去了,藤王府内络绎不绝送礼的人,宫中两位太后都赏了不少东西。 腊八这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宫门就开了,数量马车从宫中离开前往各府送腊八粥,松山寺那儿夜半时就有已经有人候着等领寺庙中的粥,藤王府这儿灯火通明,早早开始忙碌。 天快亮的时候各个衙门在外搭棚,把夜半时煮好的粥都抬了出来,寒风中街巷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意,许多守在破庙巷子里的乞丐首先拥了过来,官府派粥他们也不敢拥挤,这些人中年轻的都早早去了松山寺讨粥,年老年幼挨不住冻的就只能在破庙里躲过一夜后再出来。 衙役敲着勺子示意这些人排队,朝着人群后头吆喝:“人人都有份,不要挤。” 此时已经开的城门口有不少进出的马车,送粥的,运货的,还有不少鞭炮声在四处响起,宽阔的大街上几辆宫里的马车奔过,不多时从另一处街上出现了两辆马车跟在了宫中马车的后面,一齐出了城。 宫里的马车上运着粥跑的不快,后面跟着的马车上则坐着沈绣绣,身下的垫子加了一层又一层,马车内外护送她前去皇陵的人有七八个,而后头的马车内装的都是她要带去给姑姑和表哥的东西。 沈绣绣还是有些担心,马车跟着宫里送粥的马车前去,若是在皇陵那儿被拦下来怎么办,出门前相公还嘱咐自己,出门时却没见到他,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沈绣绣忍不住拉开帘子朝外看了眼,已经出城了,个把时辰能到皇陵,雪停了没几日外面到处是白皑皑一片,前面的马车上挂着宫内的旗子,沈绣绣松开手藏回马车内,示意丫鬟随时注意着外面。 天亮时藤王府内来客人了,叶兰嫣醒的也早,还未洗三前过来看她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刘临湘她们来的早,与恭倾茹一同过来,还带了不少东西。 刘临湘成亲后生下了一子,如今都有两岁了,恭倾茹今年年中也终于得以出嫁,如今见两个人都过的好叶兰嫣心里也高兴:“应该是我去看你们的,结果成了你们先来看我了。” “这些也不全是我的,还有乔家让我带来的谢礼,多谢你帮忙替相公寻的大夫。”恭倾茹带来的真的不算多,出门时婆婆还想让她多带些,好好谢谢王妃,但她也知道点兰嫣的脾气,送得多了反而她会觉得怪。 “那不全是我的功劳。”叶兰嫣把功劳都推给了王爷,“我只是和王爷提起过那顽疾,他见多识广,刚好有朋友认识这么个大夫,也是运气好,派人过去的时候那大夫没有进山采药,否则这一进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见着人。” 要是随便一提王爷哪会上心,若是大夫这么好找,夫家也不会因此困扰这么多年,恭倾茹笑着拿出个锦袋递给她,里面是一颗圆珠,奇的是在光照之下转动时它会折射出七彩斑斓的颜色,看质地又感觉像是珍珠。 “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 叶兰嫣拿在手中瞧了瞧:“若说是珍珠,我也是没有见过这样绚烂的。”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这反应,这个啊,是临湘家那一个寻来的。”恭倾茹卖着关子,一旁的刘临湘抿嘴笑着也不说,叶兰嫣失笑,“快别和我打哑谜了。” 刘临湘的夫家也是生意人,做的还是海运的生意,所以经常各地跑,去过不少地方:“这珠子叫鱼俏珠,就似是从海底珊瑚礁里孕育出来似的,在当地的海上还有个关于这珠子的传说,说这个啊是海龙王女儿最喜欢的配饰,从不离身的戴着,而这鱼俏珠是生在一种鱼腹内的珠子,每每到了月夜就能看到群鱼出海,吐珠纳气。” “听说过珠蚌拜月,第一回听闻鱼珠吐纳。”叶兰嫣没出过海也没见过那些海岛人,靠海为生的多有些神话传言也不是奇怪事,就是这珠子看着的确稀罕,过去宫中都不曾有这样的贡品。 “这东西比不过海珍珠的价,但对那些渔民来说却很珍贵,他们出海的都会带上几颗,以求得海龙王眷顾,也能保平安风顺。”刘临湘笑着补充,“那种鱼不好捕,相公从渔民手里买了几颗回来,我想既然有这么好的寓意倒不如送去庙里开个光,先想着也给你送两颗过来,当是赏玩也好。” 叶兰嫣收下了珠子笑着揶揄恭倾茹:“原来你是借花献佛啊。” “可不是,好歹是我陪着她一起去庙里开光的。” ...... 屋外天已大亮,隐隐还有开太阳的趋势,时辰到了后外屋开始洗三,外院那儿,宫里来的两个接生嬷嬷站在院子门口,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给拦的出不了门。 两个人一看就是感染了风寒,鼻头红红的还不住的咳嗽,偏偏心不死想要凑到那儿去讨彩头,前几天没让她们过去接生这件事一想起来就挠心挠肺的难受。 宝珠手里拎着个食盒朝着院子走来,看到门口两个婆子堵着,又看到那两个嬷嬷站在门口不肯动,她把食盒放在门口:“这里有煮好的姜汤和药,你们赶紧喝了。” “宝珠姑娘,今日是小郡主洗三,太后娘娘一定派人道贺了,你快让我们出去,否则问起来太后娘娘怪罪可就麻烦了。”两个嬷嬷还试图着要让宝珠放她们出去,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要是没有捞一大笔回去她们如何甘心,自然要想方设法的离开院子。 “太后娘娘派来的人已经回去了。”宝珠嘱咐那两个婆子看紧门口,“生了病还不老实,还妄图去看小郡主,你们安的是什么心,再吵就把你们送去官府。” 听到说送官府,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们可是奉命前来的,这藤王府简直是大不敬,竟然如此对待太后娘娘派下来的人。 可没等她们再说些什么宝珠已经转身离开了,两个婆子冷漠着神情把食盒放到她们面前示意她们自己拿进去,两个人愤愤的瞪着两个婆子,嘴里骂骂咧咧说着话,可还是拎着食盒进屋去了。 此时的堂屋这儿热热闹闹的添着盆,各家夫人往盆子里添着铜钱小银锭,还有扔些小玩样儿,都是图着吉利,伴随着外面那声圣旨到,李婆婆这才刚替小郡主穿好衣服准备抱下去,众人都朝着门口那儿看去,桂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过来,笑盈盈的望着一屋子的人:“藤王府接旨。” 藤王爷不在,王妃这才生了没几天下不了床,屋子里李婆婆抱着小郡主跪了下来,方氏也一同跪了下来。 “小郡主生时雪停,视为祥瑞,龙颜大悦,特封公主,封号玲珑.....” 桂公公宣旨的声音很响亮,屋子内外都听着了,别人前后都没听清楚,就听着封公主这个重点,脸上无不诧异。 李婆婆抱着小郡主不敢动,桂公公终于念完了圣旨,笑盈盈的走到李婆婆面前,把圣旨放在了孩子的怀里:“玲珑公主接旨啊。” 桂公公的态度和旨意的内容说明了一切,皇上不仅看重藤王爷,他一并还看重藤王爷的孩子,如今生个女儿才三天就封了公主,那要是生个儿子呢,这藤王府是要成为大业朝内最最尊贵的皇亲了。 “桂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再走吧。”方氏送桂公公到了门口,手里的红包赏钱也一并塞给了他,桂公公笑着推辞,“皇上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就不留了,改日一定来讨口酒喝。” “胭脂,去把那两坛桂花酒取来,给桂公公带去。”方氏当即命人去取酒来,送桂公公到了门口,“新桂酿的埋了好几年了,您带回去喝。” 桂公公脸上笑意更甚,也不推辞了,让两个小太监捧了酒上马车,自己朝着方氏行了礼后也上了马车。 雪地里被车轱辘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马车内桂公公把锦红袋子交给一旁小太监看,小太监本来是掂着觉得轻,打开一看才惊呼,里面放着的是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 “师傅,这......”小太监被调到桂公公身边也有一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这还是赏钱呢,他每月也才二两银子。 第165节 “你以为藤王府就给这么轻了?”桂公公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把里面的碎银拿出来分给了他们两个,见他们高兴的样子,一人又敲了一记头提醒,“伺候人的凡事也不能喜形于色。” “是,师傅。”那小太监还是忍不住问,“师傅,这藤王府给的可真多啊。” 桂公公笑了笑,他这是宣封公主的旨意,试问哪家会有这样的殊荣呢,别说是藤王爷了,藤王妃出生叶国公府,身份尊贵,怎么会在这上面心疼银子,光是那国公夫人送的那两坛子酒就价值不菲,这一趟得的是多,有一半儿也是预料之内。 两个小太监见师傅眯上眼休息了,也安静了下来,只抓着手里的银子高兴呢,下回还要有这样的差事可不得抢着跟了。 这厢桂公公才刚回宫坤和宫那儿就得知了此时,藤王府小郡主洗三王家也是派了人前去道贺的,如今皇太后听闻封公主一事,气的说不出话来。 皇上擅自做主不是一次两次了,过去接芸娘回来也好,封太后也好,如今就连封公主的事都没有事先和她知会一声,藤王爷什么身份,他生的女儿将来给个郡主的封号就已经够尊贵了,难道还要让她和皇家公主一样平起平坐不成。 “姑母,您别生气。”王馥芸扶着她替她抚着背,柔声劝道,“您先别生气,皇上既然已经下了旨,您再气可都是坏自己的身子。” 说得容易,皇太后又怎么可能不生气,她看了眼侄女,恨不得此时一晃眼已经是八年后,皇上大婚了,趁早的生下皇嗣封了太子,也好过现在这样时不时的让她胸闷。 “姑母,我想皇上一定是觉得封个公主没什么才事先没有与您知会。”王馥芸朝着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继而温柔笑着,“不论是封郡主还是公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身份高低也是一份嫁妆的好坏而已,皇上再对她好能越过自己生的孩子不成?” “再说了,封了公主这婚嫁之事可不由自己。” 听着她超乎同年纪的这理性,皇太后轻叹了声,再成熟懂事也还是个孩子,想法还是青嫩,左右婚事还得看人去,封了公主之后只怕是更碰不得。 “你以为藤王爷的是对权势熟视无睹的人么。”皇太后入宫这么多年,在她还是淑妃的时候就对藤王爷熟悉的很,先帝信任他超过了信任所有的儿子,无风不起浪,宫里那些话传了这么多年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藤王爷的身份始终是个忌惮。 倘若那件事是真的呢。 王馥芸见姑母脸色变了,以为她是在担心藤王爷揽权的事:“姑母,藤王爷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只是个王爷,等皇上长大了他要是还不把手上的权交还,到时有的是人声讨他。”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想的太简单了。”有些事啊,说不准。 ...... 皇太后休息后王馥芸离开了坤和宫,出宫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前往坤和宫请安的皇上,她虽时常来陪姑母却不常见到皇上,上回的事情后她也担心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端足了笑意和皇上请安,举手投足都写了大家闺秀典范几个字。 “起来吧。”宋琨神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要从她身边经过直接离开。 “皇上。”王馥芸抬头柔柔喊了声,“之前的事多有误会,家中姐妹有冲撞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十岁的孩子长的再好看也就是个孩子,早熟也不能直接越那三四岁的年纪,所以王馥芸就算是端的再足也就是个小姑娘,宋琨的年纪就更小了,等他情窦初开不知在什么时候,所以他看她别说是情分了,兴趣都没有。 “朕生平最讨厌三种人。”宋琨看着她缓缓道,“蛇蝎心肠的恶人,愚笨至极的蠢人,还有一种。” 王馥芸抬起眼眸忍不住看去,耳畔是皇上冷冰冰的声音:“还有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 王馥芸脸色一白,像是回到了那天皇上在众人面前责备她的那刻,众目睽睽,狼狈不堪。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皇上已经走远了,王馥芸青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愤愤,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太过分了! 131.131.大结局(三) 前往皇陵的马车在一个多时辰后到了山脚下,这儿的路前两日雪停时刚刚清过,再往上马车就不好走了。 皇陵内有士兵出来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沈绣绣坐在后面没有下来,她时不时拉开帘子看,见不远处这些宫人拎着木桶往上走有些心急:“什么时候才能下去。” “夫人,老爷吩咐,要等他们上去之后您再下马车,到时人就少了。”一旁萧景铭特地派来照顾她的丫鬟柔声劝道,“您别急,这些东西拿进去祭祀完也得个把时辰,只要咱们在他们出来前回马车就行了。” 沈绣绣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发慌,没进皇陵见到姑姑之前什么都是不确定的,这儿守卫森严,别说是硬闯了,就算是闹点小事出来都能冠上大罪。 等了好一会儿前面宫中那几辆马车内的人终于都下去了,马车被拉到一侧候着,两个丫鬟这才扶沈绣绣下来,后面马车上下来的侍卫前去和守在路边的士兵交涉,沈绣绣远远的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半响后沈绣绣终于得以进去,士兵前来查看马车上的东西,要搬下来拿进皇陵内的都要严格检查,检查过后那些士兵只允许几个丫鬟跟她进去,而护送的侍卫都得等在外面。 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沈绣绣朝着山坡上走去,道上的雪清理的并不十分干净,沈绣绣的走的小心,后面的丫鬟和士兵一起把箱子抬上来。 到山坡后远远能看到不少竖起的石碑时,这时不能再往前走,前面守着的士兵示意他们拐弯朝着左侧的地方去,这一处的平地上不远处有一排屋舍。 修建皇陵的这个山谷很大,开了春山水湖色尽显,如今是白皑皑一片茫茫的瞧不仔细,沈绣绣四处看了看,她是第一次到皇陵这儿。 快到屋舍时左侧的一间门开了,沈氏端着木盆从里面出来,不经意抬头看到前面的人,视线落在沈绣绣身上时狠狠一震,颤抖下木盆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沈绣绣看到姑姑这样的装扮时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快步朝着沈氏走过去,那边的沈氏也下了台阶朝着她过来,沈绣绣拉到她的手时眼泪掉的更凶了:“姑姑。” ...... 对沈氏而言见到侄女是十分意外的事,被贬到这儿一年多,什么身份都没了,昌平侯府对母子俩又是避而远之,她都不曾想过会有人来看他们,再说这里守卫森严,没有通行的令牌根本进不来。 把她带进了屋子里,沈氏还要去多加个暖盆以免她觉得冷,沈绣绣忙拉住她,示意丫鬟去做这些,心疼的握着沈氏的手,红着眼眶:“姑姑您怎么能做这些事,难道这儿就没有人伺候您,您的手。” 沈氏入宫前在昌平侯府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入宫后更是没有做过一件自己洗漱汤羹之事,可自从来了这儿,所有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来,宫里会有粮米但却不会煮熟了送过来,最初那些日子,光是要解决吃这件事都耗费了许多精力下去。 “还谈什么手。”沈氏笑着替她擦了眼泪,“你是有身子的人,情绪不能太波动,我听闻萧大将军为了这事把叶国公府的四姑奶奶休了。” “是啊。”提起萧景铭沈绣绣的脸上还带着些羞意,“祖父不同意我嫁给他,可姑姑,他真的对我很好。” 沈氏轻按了按她的手,不忍和侄女说的太直白了,可又不得不提上些:“孩子,那你可想过他怎么就那么直接干脆的休了原配的妻子,她被休的时候可正身怀六甲。” 沈绣绣对叶兰慧十分的不屑:“那是她自己蛇蝎心肠,居然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拿来做争宠的筹码,这样的人相公自然是要休的干脆,否则不知道她还会对萧家做什么。” 沈氏叹了一口气,可把身怀六甲的妻子直接休出府,不顾她腹中怀的是自己的孩子,这样的男子未免也太过于冷漠无情了,再者又那么快把绣绣娶进门,她总觉得这其中另有原因。 “姑姑,您还为那样的人伤怀么,她当初讨好我就是冲着相公去的,她还想透过我来讨好您,想要让您替她说好话呢,她为什么会嫁给相公,还不是用了计谋,否则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嫁到萧府去。”沈绣绣脸上满满都是对叶兰慧的鄙夷和厌烦,要不是她,成亲当日怎么还有会那一出。 沈氏却不是普通妇人,她见侄女已经是一心向着萧大将军了,再多说也是无用,如今的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如今沈家被我们拖累,你爹他们又分家出来,虽说他疼你护你,但在萧家,凡事你心里也得有数。” 这番话没人和她这么说过,沈氏这么一说沈绣绣的眼眶就又开始泛红,姑姑是真的关心她,祖父却怎么都肯答应,还坚决了分了家:“沈家怎么会是姑姑你们拖累的,你们也是想让沈家更好才做那些事,再说,这么多皇子中谁比表哥更能胜任当个好皇帝,当初的太子就是个废人,都不如表哥。” “那白家的小姐入了萧府有几年了,如今还生了个儿子,这名义上可是庶长。”沈氏还是替她着想,“你表哥的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想,那白家小姐我看不简单,你自己怀着身孕,凡事自己多注意。” “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沈绣绣哼笑,“她如今自己的儿子都顾不及,我不会让她有空再来给我添事。” 第166节 “你心中有数就好。”沈氏拍了拍她的手,指了指旁边打开的几个箱子,“这些东西我这儿也用不着,你都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沈绣绣也都是选着姑姑用的到的东西才带来的,“这里天寒地冻,建安城里雪融了这儿都还没化,这些裘衣穿着暖和也顶风,里面我还带了些好的云锦缎子,这粗衣麻布的,您怎么能一直穿着。” 沈绣绣让丫鬟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末了从里面捧出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一副文房四宝,她朝门口那儿张望:“表哥呢?怎么一直没见着他。” 沈氏拉她坐下:“他一早就出去,也快回来了。” ...... 此时的皇陵内宫人正在准备祭祀,皇陵外半山坡不起眼的一处小径内,雪天的灌木丛内都积着厚实,一排清晰的脚印从小径外往内延伸,到了里面乱了一些。 脚印看着不止一个人,在雪地里踩着一个个深坑往皇陵方向,到了接近皇陵那一带,风吹着树上的雪块往下掉,前方有窸窣的声音传来。 望过去有两个普通侍卫打扮的人朝前走着,两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东西,其中一人脖子上还悬着什么,等两个人翻过一条横沟到达一座石碑后,他们简单整装,换上了皇陵守卫士兵的衣服。 若是沈绣绣在此绝对是能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的身份,那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相公,出门时还没送她的人,她也绝不会想到萧景铭会乔装成侍卫一路藏在后面的马车里。 “少主。”两个人躲在石碑后把袋子里的东西都绑在了腰间,其余的东西扔到横沟中用雪埋起来,萧景铭摇了摇头,朝着石碑后头那一片儿刚刚巡逻过的士兵看了眼,低声吩咐,“等他们走过就出去,你往那边,我那这边,到湖畔集合。” 属下点点头,两个人静等着这边巡逻的人走过后分头离开了石碑,萧景铭直朝着祭祀的地方走去,快到时就被人喊住了,后头两个士兵赶了上来:“您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们都在外头守着,出去!” 萧景铭微低着头说了声是,那士兵瞥了他一眼:“你新来的?” “是,多亏大哥提醒的是,否则我走错路了。”萧景铭笑着感激他们,果真是认不出,皇陵内这么多士兵守着,也并非都能认全了谁是谁,那人拍了拍萧景铭的肩膀,“行了,那边不能去,要是冲撞了宫里来的那些人有你苦头吃的,换做别的日子这儿还进不来,你等着过会儿分粥就行,别到处乱走,否则上头怪罪下来谁都护不住你。” 萧景铭忙点头,从他们身旁经过朝着那数根龙柱看去,眼神微缩,飞速收回了视线,朝着台阶往下,再过去一些路就快到湖畔了。 在一处有栏杆,此时也没有人,萧景铭从袖口中拿出羊皮卷打开摊在手心,那羊皮卷中赫然是整个山谷里的全图,各个陵墓的位置,山谷上盘旋山脉的走向,还有山谷里湖泊的位置。 羊皮纸上还用额外的颜色标注着几个不一样的点,萧景铭的手正指在这些点上,他抬头看被冰雪笼罩的湖岸,那靠山的地方,山谷的哪些位置和这羊皮纸上的点能够一一对上。 忽然间他的视线定格在湖畔过去的一处山坡,那儿看起来隐蔽的很,唯有站在高处才看着像个能藏东西的山洞,萧景铭走下台阶后抬头看那儿又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他反复走了两次心中略有数,这时和属下约定的时间也没差多久,萧景铭朝着湖畔那儿走去,大雪覆盖的山谷内,四处可见高起的石碑,令人油然而生庄重感。 和属下在湖畔碰面后萧景铭拿出地图又看了一遍,之后确定了要去的位置,带着属下朝着之前那处快速前去。 “少主您看。”到了山坡后用脚在雪地里划拉几下后就出现了一块青石板的台阶路,陪同的属下转头告知萧景铭,“这似乎是台阶。” 朝上连续扫了七八台阶,萧景铭越加肯定心里的假设,他没有找错地方,这边靠着山壁,既不是陵墓也不是住所,无缘无故修建什么台阶,按着羊皮纸上的提示和来之前家中长辈所言肯定错不了。 “往上走。”这时没人到这儿来就是机会,萧景铭想罢了后加快朝上走,大约是二十几个台阶后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像是被雪的帘幕遮挡的山洞,扒开之后才发现这山洞是往内陷下的,所以从高处看有,低处看没有。 侍卫走进去看了眼,并没有危险,取出火折子吹燃后往里走,微弱的火光之下,幽暗的山洞里只听见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声,还有从石壁上散发出来那种久不见阳光的青苔霉味。 “少主您看!”走在前面几步的侍卫忽然出声,萧景铭定眼一看,这并不深的山洞内前面就有个石台,石台上搭着一座小型的屋子,看起来像是缩小版的庙宇,把火折子往近凑着看,庙宇外是一个上香祭拜用的香炉,而庙宇的里面放着一尊佛像,古朴的衣饰,长长的胡须,手里拿着一根拐杖,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慈和又觉得善意。 庙宇外还有些贡品放着,应该是放了没有多久的,萧景铭盯着这座庙宇脸色越来越沉,这么个隐蔽的山洞居然是土地公庙。 那是被人蒙了上当受骗的感觉,萧景铭的脸色极其难看,这不是那八个放置镇龙钉的地方,这山洞内别的地方都一览无遗了,据他所知那地方根本不是这样的! “少主,这......”侍卫没有见过羊皮纸,对上面的东西并不了解,他甚至不清楚今天过来具体是要找什么,如今这山洞里就一尊土地公,旁的可什么都没有。 “走。”萧景铭黯哑着声音要往外,刚见亮光就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来不及躲藏,他和宋珲撞了个正着。 山洞口一片安静,宋珲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时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冷声质问:“没有传召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景铭也反应的很快,他神情自若的看着宋珲:“殿下,我是来帮你的啊。” “帮我?”宋珲哼笑,“我命人送信给你,怎么不见你带我要的东西过来,我前去那山洞看了数次都未见有东西送来。” “殿下别忘了之前那山洞里的东西是怎么毁的,如今大雪天,谁知道换一个会不会又塌掉,到时就算我带再多的火药过来也无济于事,受了潮沾了水就不能用了,还不如我亲自送来。”萧景铭拉了拉袖子,在他手臂那儿用布缠着一圈厚厚的东西。 宋珲怀疑的看着他,在质疑他话的真假:“你怎么过来的?” “绣绣今日前来看娘娘,借着这机会我就过来了。”萧景铭说的轻描淡写的,慢慢走出山洞,这会儿他也不担心了,二皇子能随意出入的地方,他一个乔装的皇陵守卫士兵怕什么。 “那你把东西留下。”宋珲急于要拿到火药,他已经找到几个地方了,只要把那几个地方炸了,他就不信宫里的人还能坐得稳。 “殿下你急什么。”萧景铭这才把羊皮纸拿出来,笑看着他,“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给你送消息,这是我族中能人之辈算出来的,当然这东西只能给殿下作为参考,毕竟我族中的长辈没有到过皇陵,也未曾听宫里的人提起过。” 宋珲见到那羊皮纸后眼前一亮,当即从萧景铭的手中把羊皮纸抢了过去,那多日来都没有好好睡觉的眼底泛着青红,还有对那羊皮纸上所勾勒地方的癫狂,他抬头看萧景铭:“毁了这些真的行?” “殿下,这些毁了行不行臣怎么说你都有疑虑,可这些若是不毁,您可就要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和在牢里有什么分别,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了。”萧景铭的话一字一句提醒着宋珲眼下的现状,他没什么能输的了,不搏一搏他就得继续过这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好,这要是真的,你就立了大功劳。”宋珲哈哈大笑了起来,“到那时候我就封你为护国大将军,赐你府邸,给你军权,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景铭敛着神色,笑的谦恭:“殿下登基本就是众望所归,如今不过是要拨乱反正,臣做顺应天命之事,理所应当。” 说罢萧景铭顿了顿:“不如臣陪着殿下一同前去。” “也好。”宋珲点点头,指着湖畔过去对岸那儿的一处地方,“那边原来是河滩,我们去那儿。” ...... 平静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快到岸边时冰层厚了许多,原本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话,但距离那河滩的位置越近就越安静。 宋珲手里的那羊皮纸被他越捏越紧,身后的萧景铭神情闪烁,他不断的看着四周围,大雪过后的地上都是白皑皑一片,除了他们的脚印之外没有其它。 到了河滩后宋珲的脚步放慢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破碎的石片,石片上依稀绘着图案,他拿着石片左右在河滩边上的石壁上对了对,身后的萧景铭瞥见他手上的石片时神情越黯,但他不动声色的追随他的寻找在石壁上看着,直到宋珲停在了一个方向,朝着那儿走去。 宋珲眼前的石壁和其它的没有什么区别,萧景铭趁着他破解的时候问他:“殿下怎么会找到那山洞去。” “那一处也是。”宋珲的注意力都在石壁上那一小块和石片相符合的地方,“只是我去了好几趟都没找到,既然找不到就算了,最后把那山洞整个炸了就行。” 听他这么说萧景铭即刻想到了那放在石块上的土地庙,难道那真的只是土地庙这么简单。 第167节 “找到了!”细想之际耳畔传来宋珲的声音,他在旁边杂草从中低矮处找到了一处往外拉的链条手,在侍卫的齐力之下往外扯,一侧尽是草木堆积的地方传来轰隆一声,有石块朝内推,露出了一人高的一个山洞。 原来石壁只不过是找寻链条手的线索而不是洞口,一旁毫不起眼的草木堆才是洞口,萧景铭回忆了一下羊皮纸上的标记,示意侍卫先进去,半响后才和宋珲一起进入,而他们进去并没有多久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洞内很宽阔,墙角一直点有长明灯,在对侧的高台上雕刻着一条石龙,栩栩如生,那形象似是要腾空飞去,而在石龙的后半端身子上却直刺着一根半米宽的金钉,钉子的下端刺穿了石龙刺在那高台上,那景象的寓意变成了那金钉把正要腾空飞去的龙给钉在了此处,不得动弹。 “镇龙钉。”萧景铭缓缓说出三个字,宋珲的神情却再度癫狂,他指着那石龙开始哈哈大笑,“群龙无首就会乱,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就是那个首,难怪和其它几个地方不一样,这里才是最关键所在,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殿下,这金钉似乎是拔不出来。”萧景铭克制内心的激动,镇定的请示他,“殿下打算怎么做。” “炸了它。”宋珲朝着他招手,“你过来,把东西拿出来帮我一起堆在这下面。” 深入石台的金钉拔不出来,那就炸毁这石台,只要是能炸断了这钉龙的现象就行了,宋珲口中一直念叨着群龙无首这句话,群龙无首,那这山谷里的龙气也会散去,什么风水宝地,什么聚气,这宋家江山就只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火药集合起来,宋珲看着那被埋高的火药,视线死死的看着龙尾,瞪着眼神情狰狞,他身后的萧景铭把身上的火药取下一半,群龙无首这句话他听过,但他从来不做不保全的事,只炸了这一处他不会放心。 “很快就行了。”宋珲喃喃了一句,转头催促那侍卫赶紧再放一些,直到像是小山坡一样的形状埋在金钉周围,他扶着龙尾起身,重复着问,“火折子呢,火折子呢。” 正在萧景铭从怀里拿出火折子递过去的同时,半闭着的门口忽然传来爆破声,随即整个山洞都跟着震了震,萧景铭猛地转头看去,数名士兵直冲了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有些错愕,宋珲也没仔细瞧来人是谁,他固执的坚持着心中所想,在萧景铭发怔的那片刻功夫就从他手里夺过了火折子,摘乐帽后鼓着气吹了吹,不能洞门口的人作何反应直接把火折子扔在了火药上面。 “轰”的一声,被侍卫护着趴在地上的萧景铭只觉得扑头盖脸的都是灰尘是碎石粒子,趁着烟蒙蒙的时候侍卫扶着他赶紧躲到了一侧,烟灰散去时,宋珲躲在台下的柱子后站出来,看着那被炸出一个坑的石台,上面和石龙连接的金钉那处已经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断了,断了,终于断了!”山洞里尽是宋珲的狂笑声,洞口的士兵挥着手驱散烟尘,那一股硫磺烧掉的味儿十分难闻,空气里还弥漫着烟灰,头顶因为两次的震荡,不时有碎石掉下来,场面乱糟糟的。 “萧大将军不辞辛苦到皇陵里来,莫不是想要为自己找个风水宝穴,将来好有机会葬在此处。” 士兵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冷的声调,萧景铭转头看去,宋珏就站在那儿,早就在此。 “臣不过是为了阻止二皇子。”萧景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东西不是他点的,火折子也是二皇子自己抢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二皇子宋珲的狂笑声:“哈哈哈哈,萧大将军做得好,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要不是你这些火药还运不进来,现在金钉断了,皇上的气数就要尽了。” 他忽然压低了身子看着宋珏,嬉笑的脸上一抹疯狂:“皇叔,你知道这群龙无首的事么,金钉断了,这皇位坐不稳了。” 宋珲的拆台让萧景铭的脸色并无变化,他掸掉身上的灰尘,神情依旧是镇定自若:“二皇子疯言疯语。” “萧大将军与二皇子合谋,意图毁坏皇陵,扰诸位先祖皇帝安宁,罪该万死。”宋珏一字一句的说着罪名,对那炸毁的金钉熟视无睹,“来人,把萧大将军拿下。” 藤王府今天还是洗三宴,不在自己府里好好招待客人却跑来皇陵埋伏,萧景铭没料到这点,可对于藤王爷所说的罪名他却半点都不会认:“藤王爷这是诬陷了,合谋二字从何说起。” 宋珏看那边疯疯癫癫的二皇子,语气很淡:“兴许不是合谋,是指使。” “徽州萧家人去楼空,近日本王的人在文州源城那儿抓到一个自称是萧氏一族族长的老人家,此人还自称是上周皇族遗留的血脉,出言张狂,对我大业朝历代祖辈十分不敬,在运往建安城的路上就被就地处决了。” “跟着这线索一搜,本王倒还真搜到了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不是打着自己是皇族后人的旗子,对我朝不敬,本王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其中试图逃跑的一些即杀鸡儆猴,余下那些倒也安生了不少。” 萧景铭握紧着拳头强忍着装听不懂,宋珏洋洋散散的又说了几处地方,抬眼看他,山洞内陷入了静谧。 132.132.大结局(完) 两方人僵持在那儿,萧景铭不动,洞口的士兵也不动,站在石台上的宋珲还痴人痴语的说着梦话,洞内硝烟散去,满地的狼藉。 萧景铭飞速朝着洞口那儿看了眼,他今天只有一种离开的方式,现在要是强行闯出去,后续对自己更不利。 心中揣摩不准藤王爷所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假,他萧氏一族的人岂是这么容易就范的,从徽州离开分散后去往各处,连姓都改了。 想到此萧景铭就觉得这是计谋,他们不可能抓的到这么多人。 眼下多说多错,不如不说,静观其变。 萧景铭转眸看石台上的石龙,心中也开始怀疑起这个山洞的真假,既然人是早有安排的,那和山洞里所谓的镇龙钉肯定也是为了引他们到这儿来而设。 未等他继续想,石台上忽然传来轰隆声,那经过轰炸后仅有一处爪子勾着墙边的石龙朝着石台压了下来,在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下,石龙直接砸在了宋珲的身上,将他压倒在地。 一口鲜血从宋珲嘴里喷出来直朝着萧景铭的方向,他瞪着眼睛双手抓着地面,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压在身上的石龙显得格外刺眼,那一根被炸裂开来的金钉就掉在他的不远处,宋珲还想伸手去抓那金钉,不断朝着那儿张开五指,可怎么都够不到。 萧景铭清晰的看到他张嘴想要喊叫却叫不出来的画面,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咳出,他的眼神慢慢涣散开来,伸着的五指也渐渐没了力气,他望着那金钉,直到鼻息下再没有一丝气进出,不肯瞑目的眼中还是他对皇帝梦的执著。 这画面太过刺眼,仿佛是在告诫别人肖想不是自己的东西,最终没有好结果,萧景铭心中气涌,别开视线不去看宋珲不能瞑目的双眼,嘴角克制不住的抖着,袖下的双手快掐入皮肉。 “先祖皇帝驾崩前在此修建皇陵,传闻此处山谷是群龙环绕之势,能保宋家江山,为了镇住这些龙气,先祖皇帝派数批术士前来观星算卦,最终在山谷里定下八处,落镇龙钉。”清冷的声音在山洞内响起,宋珏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景铭,“古有挖人祖坟破人气运的举措,但皇陵这儿看守严谨,寻常人误入都会被知罪,若非乱世,难以派大批人前来破坏。” 萧景铭仰了仰头:“藤王爷此番分析,莫不当人家是傻子。”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正巧眼前有个蒙了心可以利用的人,要确定这八处地方何在,有什么比在皇陵内的人更方便寻找的呢。”士兵之中扔出一个全身被捆绑的人,正是萧景铭收买的一个士兵,安防在宋珲身边,时不时替他们传达消息,顺便蛊惑一下这个急于想要脱离现状,当上皇帝的二皇子。 “藤王爷今日所言,无凭无据,就算是把本官抓回去也不能认罪。”萧景铭冷哼了声,“就凭借这一人之言就断定此时与我有关,藤王爷未免武断,罪降于此,臣无话可说。” 觉得自己无罪,没有心虚的人是不怕对薄公堂的,更不会殊死抵抗以求逃脱,所以士兵很容易的就把萧景铭拿下了,连同他身边的侍卫一起,抓出了山洞。 山洞外白雪反射的光十分刺眼,萧景铭下意识眯了眯眼,被擒住的双手没法遮挡,却也不能强迫着他低下头,只是对着阳光那方向,视线有顷刻的茫然。 没等他完全适应后面的士兵就推了他一把让他往前走,萧景铭转头看已经被众人踩踏脏乱的洞口草丛,那从泥土里翻出来的旧草根暴露了迹象,这个被雪覆盖的洞口,看似古旧的山洞,都是事先安排的。 宋珏带着萧景铭离开皇陵,留下几个人处理余下的事,这边的排屋这儿沈绣绣等不到表哥回来,和沈氏道了别,离开皇陵准备上马车回建安城。 只差了前后步的功夫,沈绣绣只看到萧景铭被押上马车的半个背影,因为穿的是镇守皇陵士兵的衣服,除了觉得略丁点的眼熟外沈绣绣并没有别的异样,只是奇怪该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卫怎么不见了。 ...... 萧景铭入狱的消息并没有传开来,包括皇陵那儿二皇子死了的消息也只传到了宫中,只是萧家这儿却不太平了,萧景铭失踪一夜,毫无音讯,沈绣绣那时才知道原来昨日丈夫乔装成侍卫跟着自己出了门。 知道萧景铭去做什么的白菁月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做事从来都有分寸,本来打算的就是在夫人前去皇陵的那一段时间内去查看那几个地方,除非是出事了,否则他不可能连个消息都不传回来。 屋子内沈绣绣显得很不安,相公为了保护自己跟随前去皇陵这个理由行不通,从皇陵出来后两个侍卫都不见了,那他究竟去了哪里。 屋外脚步声急促,一个丫鬟匆匆进来,沈绣绣霍的起身看她,神情焦急:“打听到了没,昨天那些人究竟去了哪里。” 第168节 “打听到了,昨天夫人看到的那些人,从皇陵离开后去了刑部。” “刑部......”沈绣绣重复念叨了几回后催促,“快,准备马车,我要去昌平侯府!” 丫鬟扶着她出去,在正大门的时候沈绣绣撞上了也要外出的白菁月,白菁月反应的快,喊了声夫人正要退让给她先出去,沈绣绣却叫住了她:“你穿成这样要去哪里?” “妾身想回一趟娘家。”白菁月心里头记挂着萧景铭,脸上还是恭顺的神情,沈绣绣瞥了一眼她身旁丫鬟手里的箱子忽然发难,“来人,把箱子打开!” 白菁月蓦地抬头看她,眼底不置信:“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你一个小小姨娘哪里能随意出入府邸,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沈绣绣总觉得哪里蹊跷,可却想不透其中缘由,如今看她要出府就要发难,呵斥一旁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把箱子打开!” 一个丫鬟抵不过几个,那丫鬟一脱手,箱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银子随之落了一地。 沈绣绣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两大怒:“好啊,你私自带这么多银两出门是何居心,来人啊,把白姨娘给我关起来!” “夫人!”白菁月急忙喊住她,要紧关头她添什么乱啊,“这些都是妾身的嫁妆,并没有拿府里一分钱,我这一趟出去真的是有要事!” “你说是就是了?”沈绣绣挥手让人拿下她冷哼,“不是冤枉你,你既曾打理过家中事务,在没有查明之前你就不得出门。” 白菁月被气的脸色涨红:“夫人,老爷一天未归,我是有要事出门,你要再这么拦着我,到时老爷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当的起!” “你知道相公没回来是为何事?”沈绣绣神色一凛,她怎么看起来比她还要清楚相公出去的事,难道昨天相公乔装成侍卫跟着她去皇陵的事白姨娘也知道? 想到这儿沈绣绣就不淡定了:“说,你知道些什么!” 白菁月挣脱不开那两个丫鬟的桎梏,气的大喊了声:“来人!” 几个护院朝着她们这儿走来,沈绣绣的脸色更难看了,这萧府里还有一个姨娘能差使动的人,那她这个当家主母算什么:“你们给我退下!” 几个护院没有听她的,反而从两个丫鬟手里把白菁月解救了下来,白菁月瞥了一眼地上的银子,一句都没和沈绣绣多说,在护院的护送下出了大门,上了马车驱车快速离去。 “这个贱人!”沈绣绣气的直跺脚,“还不快追,把她给我追回来!” 她失控的叫着要人追过去把白菁月拦下来,可她身边的丫鬟哪里赶得上,沈绣绣提着裙子走出大门,那边的马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凝着神色眼底满是嫉恨,命人追去,继而上了马车朝着昌平侯府那儿赶去。 将近半个时辰的马车到达昌平侯府,沈绣绣急急从马车上下来命人敲门,可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门口的仆人却说祖父不在。 沈绣绣红着眼眶气的直喘气,忽然她晃了晃身子,晕倒在了丫鬟的怀里。 —————————————————————— 刑部天牢内,并不是特别阴暗的牢房,相比之下这一间比别的要好上不少,萧景铭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就在刚才齐王爷来过,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这边隔壁关的就是抓来的萧氏一族人,但萧景铭显得很淡定,不认罪也不喊冤,只说了一句要求见皇上,其余的再没多说。 牢房外传有动静,很快的,急促脚步声传来,沈绣绣朝着这儿冲过来到了牢房前,她看向牢房内,见到萧景铭后眼泪就落了下来,抓着牢门喊了声:“相公!” 萧景铭抬了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去求了祖父,让祖父帮忙打听才知道你被抓进来了。”沈绣绣看到牢房内的情形就心疼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昨天......昨天我在皇陵外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要不是沈绣绣晕倒在昌平侯府外她也进不了侯府,若非她哭着拿自己的孩子做要挟昌平侯也不会替她过问此事,宋珏并没有让人刻意瞒着,所以要打听萧景铭在哪儿并不难,沈绣绣得知他被关在刑部后即刻赶了过来,这一路根本没停过。 萧景铭看她焦急的样子眼神微动,起身朝着她走来,身后拖拽着上了锁的镣铐,到了她面前,隔着牢门,萧景铭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没事,很快会出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沈绣绣看着那几根镣铐神情一震,就算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也听说过,一般的犯人都不会上这么重的锁,除非是重犯,为了以防逃跑挂上镣铐,有些镣铐还与墙壁连在一起,插翅难逃。 沈绣绣的视线往墙上那儿撇去,但埋在草堆下的镣铐余下部分她也看不见,她心慌的觉得他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还有那个白姨娘,为什么知道的比她还多。 “你只要安心在家养身子就行了。”萧景铭说着一顿,脸上是安抚的笑意,“过几日我就能出来了,你记得带一身干净的衣服来接我回去。” 真的是过几日就能回去了么,沈绣绣惴惴不安的想着,在他的劝说之下离开了刑部。 三日后的下午,沈绣绣再度来到了刑部,她带着一身洗换的干净衣服来接萧景铭回去,把衣服递进牢房后等着他换上了,沈绣绣疑惑:“他们怎么还不替你解锁。” 萧景铭朝着最上面的窗户看了眼:“快了。” 沈绣绣没明白他的意思,心疼他这几日在牢里受的折磨:“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去之后就好好沐浴一下去去晦气,他们这样无缘无故抓了你到时肯定要讨回来这个公道,你放心,我爹已经去找人了,就算是齐王爷再大的官也不能任他这样肆意妄为。” 萧景铭低头看着衣服上的针绣,看来皇陵那边的事还没传到这里里,沈家都不知道二皇子已经死了的消息。 “外面看守的人多么。”萧景铭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沈绣绣愣了愣点点头,“和往常一样。” 萧景铭再度抬头看天窗,落日时天际已经有晚霞,染的天窗这儿都发红,沈绣绣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天窗那儿看去,忽然的,外面传来一阵的喧杂,吵闹中夹杂着着火这样的字眼,紧接着关在靠近天牢大门的一些犯人也开始骚动叫喊了起来,萧景铭脸上勾起一抹诡笑,来了。 ...... 傍晚的天太阳西下,刑部的天牢上空忽然像是天火降临似的,诸多火球往天牢这儿砸来,从外面看还真有几分天火降临的感觉。 紧接着没多久就有几批人闯入天牢内,他们并没有遮住脸孔,穿的还是奇装异服,伸手利落的朝着天牢奔去,破了牢房门后朝里冲去。 沈绣绣被破门的那动作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后退靠在了对侧牢门上,转头看去,正好看到牢内衙役被杀的画面,她捂住嘴,那五六个人提着刀冲到了萧景铭的牢房前,一刀劈了锁,喊了声沈绣绣闻所未闻的称呼:“少主!” 萧景铭镇定的伸手让他们把上面的镣铐劈了,几声后萧景铭就恢复了自由,他捏了捏手走出牢房,从他们手里接过刀,朝着其中一人示意把沈绣绣带上,走了出去。 外面厮杀一片,源源不断的士兵朝着他们拥过来,前来营救萧景铭的有五批人,其中两批在外接应,三批在内,萧景铭出去之后迎头就杀了一个士兵,后面出来的沈绣绣直接看呆了。 很快刑部内派人前去附近的营内通知求援,萧景铭不再恋战,连续杀了几个人后朝着天牢后门那儿冲去,没等冲到门口时叶子迁就带人赶到了,看到萧景铭还带着个身怀六甲的妇孺,叶子迁厉声呵斥:“萧景铭,还不快束手就擒。” 外面接应的人开始破门,萧景铭胜券在握,呵呵的看着叶子迁:“叶大人,那你可接住了。” 话音刚落萧景铭的脸上闪过一抹厉色,伸手就把一旁的沈绣绣朝着叶子迁那儿推了过去,自己则是一脚踹向门冲了出去。 面对着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口沈绣绣吓的尖叫,叶子迁忙收了刀子扶住沈绣绣,她已经吓晕瘫在了他怀里,因为这一顿,萧景铭已经出了后门,冲上了接应他的马车。 “追。” 第169节 叶子迁派人去追,又命人通知关城门,把吓晕过去的沈绣绣交给手下正要跟着追出去,那边廊下齐王爷和宋珏赶到,阻止叶子迁派人去追。 “不追了?”叶子迁看齐王爷和妹夫都是镇定的神情心中虽有疑惑也镇定下来了,“来了好几批人救他,现在正朝着南城门去。” 宋珏看了眼昏迷的沈绣绣,兰嫣真的没料错,他原本还以为萧景铭再狠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做饵,没想到他真的可以舍弃她和自己孩子的性命。 “不用追了。”齐王爷摆摆手,“南城门那儿有人守着,拦还是得拦。” 宋珏点点头:“派人前去萧府抄家。” ———————————————————————— 萧家被抄,萧太傅被革职入狱,萧家一众人皆受牵连,府邸被封后,没有被抓的萧家人被赶到了城西的一个院子内。 此时关于萧景铭闯皇陵伙同被贬皇陵的二皇子一起炸毁石碑之事才传扬开来,萧景铭还背了个劫狱外逃的罪名,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倘若谁能抓捕他归案就有重赏,能提供线索的也有赏钱。 城西院子内留下的是萧夫人,隔壁住着遭逢巨变后又昏迷过去的沈绣绣,整个院子内伺候的就两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余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就连这间院子都还是沈绣绣用一根簪子换的。 沈绣绣醒来后听到隔壁的萧夫人又在碎碎骂着,捂了捂耳朵,一旁的丫鬟赶忙扶她起来:“小姐,咱们还是回沈家去吧。” “现在回不去。”沈绣绣摇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厌烦,“出去告诉她,要是再吵我就把她赶出去。” 丫鬟出去后没多久萧夫人就气冲冲的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叉腰就开始骂:“你敢赶我出去,我是萧家的主母,你还得尊称我婆婆,要不是因为那扫门星我们怎么会落到这地步,连我的嫁妆都给封了,他那么有本事从牢里逃走怎么不把你也带走,倒是记得带走他的狐媚子姨娘和庶子,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干脆一头撞死算了,都是扫门星,你嫁进来之后家里就没好事。” 沈绣绣并不是柔弱的人,她沉着脸听萧夫人这么骂着,抬手拿起刚刚喝水的碗朝萧夫人扔去,直接砸在了她的脸上。 “贱蹄子你敢打我!”萧夫人被砸的一愣,随即疯了似的朝着沈绣绣冲过来。 从外面赶来的丫鬟和老妈子拉住了萧夫人,沈绣绣撑起身子缓了缓,指着门口:“你有本事自己去弄地方住,再多一句嘴我就把你扔出去。” 丫鬟和老妈子拖着萧夫人出去,骂骂咧咧声随着萧夫人被捂住嘴慢慢的安歇了下来,沈绣绣靠在床上看着对侧,还觉得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是个醒来就没事的噩梦。 院子外面四周都有衙门的人,她们虽然没入牢狱,但在这儿和牢狱也没什么分别,她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沈老爷和沈夫人倒是想把女儿接回去,可如今谁都不敢沾染上和萧家有关的事,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个官员被抓。 沈绣绣昏沉沉的想要睡去,她清晰记得相公把她推出去的情形,再想想这几日传出来有关皇陵的事,她一下就想通了相公是在利用自己去往皇陵,也是利用了她和表哥联系,最后还害死了表哥。 可她不愿意相信他娶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那些山盟海誓,他答应过她的话呢,她怎么都无法忘记他抱着自己许下承诺时的郑重和用心,难道这些也都是利用。 “不会的。”沈绣绣抱着被子摇头,他们最初在叶国公府见面那次表哥都还没谋反,他怎么可能从这么早开始计划,“不会的。” 外面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她低声劝道:“小姐,这是夫人偷偷让人塞进来的药,她说只要您把这个喝了,之后的事她和老爷会去想办法,一定会把你接回沈家的。” 沈绣绣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药,挥手直接把它打翻在地,浓重的药味在屋子里散开来,令人作呕,丫鬟忙拿布来擦,沈绣绣死死的捏着被子满谋不甘,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 新年的气氛渐渐冲淡了萧府被抄这件事,偶尔有人说起来都是把萧景铭回来时的风光与此对比。 这件事的影响被压到了最低,人们对皇陵安宁护着江山百姓安居乐业这点有着盲目的相信,对于任何企图打搅他们破坏安宁的人都是唾弃和厌恶的,擅闯皇陵本就是大罪,他还炸毁陵中石碑,被贬的二皇子又死的不明不白,杀人逃狱,这一桩桩的事加在一起早就把他过去那点功绩被抹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新年过后大雪初融,叶兰嫣把孩子的满月酒定在了二月初八,双满月时已经开春,天也没这么冷了,初八这日,藤王府内热热闹闹给小公主举办了满月宴。 两个月大的孩子比一个月的要结实很多,叶兰嫣抱着她出来的时候,没在她怀里呆多久就到了叶兰欣的怀里,等叶兰嫣再抱到孩子那已经是满月酒宴结束后了。 叶兰嫣轻碰了碰她的鼻子:“醒了半天现在倒知道睡了。” “小公主这是给宾客面子呢。”崔妈妈在旁笑道,“她今儿可是圣上封的公主,多少人得给她行礼。” 如今皇上才九岁,等他大婚生子那怎么说也得七八年了,叶兰嫣失笑:“你倒好,小小年纪占了个公主头衔,跟个八爪螃蟹似的。”入了宫都能横着走了。 “咱们公主就是有福气的。”崔妈妈见王爷进来了,从叶兰嫣怀里接过孩子去厢房内哄睡,叶兰嫣起身帮他脱外套,“都走了?” “走了。”宋珏拉着她坐下,捏了捏她的手笑道,“胖了。” 叶兰嫣瞪了他一眼要把手抽回来,宋珏不肯,慢悠悠的夸她:“胖些好,有福。” 叶兰嫣没好气:“猪也有福气。” “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做都不用担心填补饱肚子,下雨有人顶着,下雪有人护着,这算是大福气了。”宋珏一本正经的分析,叶兰嫣哭笑不得,反手拍了他一下,“再过几日我就去古道庙祈福。” 宋珏捏着她的手一紧,和她对看许久:“好。” 叶兰嫣朝着他靠近,轻轻抱住他安抚:“别担心,我相信你。” 宋珏叹了声环抱住她:“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去淳安看看。” “好。” —————————————————————— 古道庙重修后当初逃离开的一些僧人都慢慢的回来了,在宣传之下前去祈福的善男信女也多了起来,叶兰嫣当初答应言墨的事她做到了,言墨只能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把八十万两的银子拿出来给她。 按着当初严墨带她去的行船路线到了码头,这边已不是昔日的情形了,不过半年的时间这儿已经修缮成了一个大码头,河道也拓宽了不少,岸边停靠着数只小船用来接送来往的香客,有人来往就有生意,清理出来的路边还有人支起了茶摊子,不远处坐落了几间新的屋子,大概是给那些远道而来的人留宿之用。 接叶兰嫣的马车停在前面,叶兰嫣抬头看向被山林掩盖的庙宇,其余的都变了,好像那远处的庙还和四年前一样。 这时辰上山去的香客很多,很多都是步行的,叶兰嫣所坐的马车也只能到庙宇下的那个小镇,当初言墨带她来时已经废弃多年的小镇此时也已经复苏了一半,虽然许多的屋子都还空着,但不少过去搬离开的人已经回来了,山脚下最适合做香烛生意,而有了人这里自然会热闹。 叶兰嫣下马车后走在街上,那家酒庄她还记得,不过似乎老板也没有回来,门口的牌匾依旧是摇摇欲坠,草长了半人高都没人搭理。 两次前来俨然是不同的感受,当初修建时叶兰嫣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别人,修建的图纸是言墨那儿拿来的,如今看修建后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当年他说的那样,庙宇广场中央的大石柱子犹如要冲天,钟楼上的大钟也已经悬挂上去,几座殿中进出的香客不少。 叶兰嫣在几座殿内上香参拜过后前去一旁的悬崖边,这儿另外修了路,那条通往对侧山崖的路也修好了,只是这边悬崖下的山洞被言墨掩盖了起来,三位高僧死了之后古道庙内再无会推延预言之人,而山洞又被先帝派人破坏的严重,为了避免有人误闯,言墨干脆把它封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叶兰嫣离开了古道庙,下山的时候人明显少了许多,回到镇上,叶兰嫣还在一件铺子内停留了一会儿才上马车前往码头,这时傍晚的天微暗,前往码头的路上人影稀疏,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更像是在悠然散步。 一炷香的时辰后,叶兰嫣等到了要等的人。 萧景铭带人出现拦截马车时,车夫和坐在外面的宝珠显得很恐慌,叶兰嫣见马车戛然而止,掀开帘子出来看,萧景铭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的身旁是白菁月,身后是二十几个异族人,马车后面还站了几个。 第170节 叶兰嫣笑了,她就知道他会来。 宝珠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离开两个月,萧景铭消瘦了很多,接连两个月的躲躲藏藏,除了要逃离追捕之外还要安排人手,宋珏把萧氏退往各地的人都抓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一些萧家死士还留在萧景铭身边,他已经是功亏一篑。 可叶兰嫣了解他,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一个从懂事开始就执念着相当皇帝的人,不到死的那刻哪有这么轻易的放下。 “你知道我会来。”萧景铭疑心她的反应,他吃了几次暗亏,条件反射的朝着四周看去,风抚过草丛,平静得很。 “秀秀早产,为你生了个儿子。”叶兰嫣不承认也不否认,提起了沈绣绣,就在二月初沈绣绣早产,为他生下了个儿子,可惜生下没多久这孩子就死了。 萧景铭脸上并无波澜,他不在意沈绣绣的生死,也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你还是老样子,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哄骗,没利用价值的时候可以丢弃,普天之下能先抛弃身怀六甲的妻子再娶,又能为了保命把怀有身孕的妻子推向利剑的人,也就只有你萧景铭了。”叶兰嫣从来都不意外他的这些决定,笑着看向白菁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落的和她们一样的下场,你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白菁月冷哼:“死到临头还嘴硬。” 叶兰嫣轻笑,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例如她白菁月还是留在了萧景铭身边,一个做着皇帝梦,一个做着皇后梦。 “为何要与我作对。”萧景铭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她越是光彩亮丽他心中那滋生的魔就越难以压制,求而不得才念念不忘,她是他这辈子唯一脱离掌控的事,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后来的一切都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走去,她不断从中作梗,最后还嫁入了皇家。 “萧景铭,你不是最信古道庙的预言了么,裴氏一族百年祖训,要血洗当年被灭国的耻辱,为了复国改名换姓,暗地里招兵买马,运筹帷幄,还派人到各个庙宇里借着出家修行这个借口来窥探天机,试图找到最合适的复国时机。” 萧景铭神色一紧,叶兰嫣却顿住不说了,此时平息席卷起了一阵大风,吹的路两旁的草东倒西歪,风停了之后他们的四周围却出现了上百的侍卫把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身后还有弓箭手拉弓准备,只要他们敢动,随时就能直接击杀。 “你想的没错,这又是个陷阱。”叶兰嫣往后退了一步,他就是那样的人,即便怀疑这是个陷阱他都不会放弃抓住她的机会。 萧景铭的脸色难看极了,看着那些快速围过来的人,他把白菁月推到了身后,可他们没有退路,打不赢也得打,没有第二个选择。 ...... 入夜后的山里安静一片,码头这儿等所有香客走了后只剩下孤零零几艘船停靠着,一艘游船朝着城里的方向缓缓驶去,船舱内亮着灯火,萧景铭从昏迷中醒来,头沉的像是要掉下来。 “醒了。”叶兰嫣站在窗边转过身看他,好心提醒,“你的那些手下都已经拿下了,等审问出了余下那些人后就会前去抓捕,应该不会有人剩下了。” “为什么要与我做对。”萧景铭开口声音沙哑,他自问那两年对她百般的好,用尽了所有的心思去讨好她,她为何说不嫁就不嫁,还一心和他作对,多次坏他的事,要把他逼到死路。 “你不是很信奉预言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叶兰嫣在窗边坐下来,宝珠奉了杯茶,叶兰嫣低头抿了一口,“十几年前古道庙接连出了那几个预言,萧氏一族安插在古道庙内的人打探到了切实消息,他们寻找数十年,终于确定了这帝运之人是谁,四年前萧家大少爷在叶国公府门口求娶叶家二姑娘,最后两家人结姻亲之好,隔年叶家二姑娘出嫁。” 萧景铭一怔,抬头看他,叶兰嫣正好也在看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到了眼底却泛了冷意:“第二年七月,萧家大少爷带着她南迁往徽州,九月先帝驾崩,他集结兵力攻向建安城,趁着皇子争权,在叶国公府的鼎力支持下,三年后顺利登基为帝,封她为后。” “她为他有过四个孩子,一个在战乱时不小心失去,生下三个儿子,为他挨过一刀险些丢了性命,为他搭上过整个叶国公府,结果两年之后,他削减叶家兵力不说,还娶了当时已经是寡妇的白菁月为贵妃,把她打入冷宫,之后还手刃了他们的三个儿子,当着她的面把她大哥五马分尸,烧毁了整个叶家。” 叶兰嫣语气淡淡的,真的像是在讲一个故事,除了在提到叶家和三个孩子时微有颤动,其余的,真像是讲别人的故事:“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弃之冷宫,哭瞎了双眼,二十五年冬,她被人赐死在冷宫中,等她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她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回到萧家大少爷求娶她的第一天。” 萧景铭的神情转而错愕,叶兰嫣把杯子轻轻一放:“你不是信极了预言,难道你不曾怀疑过我的态度变化的太快,令你措手不及,无计可施么。” 他信预言,可这重生一事实乃无稽之谈,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活过来,还重回到过去。 “你该信的,我们两辈子加起来的仇都数不完,有我在,你们裴氏一族都和帝位无缘。” “你!”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少主。”叶兰嫣轻笑着喊了声,萧景铭忽然像是泄了气一般身子靠在了木板墙上,他垂着头不语,哪里还有旧日的风范,眼底闪烁着道不明的情绪,数百年的准备被她所毁,仅仅是四年而已,他不信! “既然有这些深仇大恨,你怎么不杀了我。” 叶兰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来示意宝珠开门:“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个人。” 萧景铭抬起头,沈绣绣站在门口,打扮的精致华丽,她的怀里还搂着个襁褓,冲着他笑,一脸温柔。 ...... 叶兰嫣离开了船舱,示意冬青把门关上:“不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 冬青点点头,叶兰嫣问宝珠:“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 叶兰嫣回看了一眼门,朝着船后的舱走去,这里关着白菁月。 见她进来白菁月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叶兰嫣示意宝珠把药端过去,白菁月这才惊动:“你想做什么。” “这是感谢你的。”感谢你当初赐了她一碗药,让她不必再在冷宫里受苦,让她有机会重回到十年前。 白菁月不肯喝:“你想毒死我。” “这碗药不苦,喝下去后你只会觉得钻心的痛罢了,等这钻心的痛过去之后你就没感觉了。” 画面转到过去,冷宫中寒风凛冽,一个面无表情的宫嬷嬷手里端着一碗药,还有两个宫嬷嬷牢牢抓着一个瞎眼的妇人,逼迫着她把那一碗药喝下去,她用劲掐着她的口颌,迫使她张口把药灌下去,直到她全部吞咽后才松开手,冷冰冰的甩着那句话:“贵妃娘娘恩赐,这碗药不苦,喝下去后你只会觉得钻心的痛罢了,等这钻心的痛过去之后你就没感觉了。” 妇人什么都看不见,虚空的抓了几下,之后死死的捂着胸口,脸上的神情痛苦万分,她的确没有痛太久,原本就只剩下半条命的她没有挣扎几下就去了,那寒冬里,冷宫中任由她死在那儿,无人收尸。 画面转回船舱内,宝珠已经让白菁月把药喝下去了,双手被绑住的她只能用力的咳着,可喝下去的东西哪里能够咳的出来,叶兰嫣冷冷的看着她倒在地上,抽搐着身子,前面的船舱内忽然传来一声哭喊,叶兰嫣摸着戒指的手一顿。 结束了。 沈绣绣亲手杀了萧景铭,浑身颤抖的靠在他的尸体旁,满手鲜血捏着那钗,原本抱在怀里的襁褓被扔在了一旁,从里面掉出一只缝像丑陋的布娃娃,叶兰嫣开门进去的时候沈绣绣猛地回过神来,慌张的趴在地上把襁褓和布娃娃捡起来重新抱到怀里,像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哄着,还给一旁已经没了声息的萧景铭看:“相公,你看我们孩子长的多可爱。” 萧景铭的身上都是被金钗刺出来的血洞,他不能瞑目,瞪着眼看着那个方向,就像是真的在看那孩子一样的诡异。 宝珠不忍看那画面,低声问冬青:“她是不是疯了。” 未等冬青说什么沈绣绣就猛地抬头看她:“我没疯!” 宝珠怕她冲过来伤害王妃,侧了侧身做好随时阻挡她的准备,沈绣绣却在此时抱着襁褓站了起来,她轻轻的抖着襁褓神情温和:“好了,娘找到你爹了,很快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说罢她看向叶兰嫣:“藤王妃,我的相公已经死了,他的尸首对你而言已无用处,我可以带他回去入土为安么。” 第171节 “可以。”叶兰嫣眼神微闪,点了点头,沈绣绣的脸上浮现一抹天真烂漫,就如当初她第一次看到她时候的模样,像个未知事的少女,甜甜的笑着:“多谢兰嫣姐姐。” 叶兰嫣看着她身后的人,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给她靠着,放在身侧的手被他握紧,由他牵着出了船舱,走到了船头。 早春的夜风很冷,宋珏为她披上披风,拉着她微凉的手陪她站着,晴空的夜天上繁星点点,叶兰嫣仰头看着,半响轻声问他:“下月就出发去淳安,好不好。” 宋珏搂住她,不需太多言语:“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