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的皇帝陛下》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黑化的皇帝陛下》 作者:绣锦 1|第一章 长信宫后殿 夜已深,万籁俱寂。 太子殿下好静,又不喜人近身伺候,两个小内侍只得铺了褥子在殿外门口打地铺,其余的都在厢房。正迷迷瞪瞪地睡着,金子忽然听得殿内“啊——”地一声惊呼,他一个激灵便醒了,正欲低声询问,屋里又是“砰——”地一声闷响。 金子吓得骨碌跳起身,顾不得太子殿下白天的吩咐,一咬牙就开门冲了进去。 另一个内侍林里也跟着睁开眼,见状顿时急了,慌忙伸手去拽他,“你不要命了!” 长信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谁要是敢惊扰了他睡觉,少不得要领上几十板子,就他们这小身板,还不得把命都给送了。 林里到底还是慢了半拍,手刚刚碰到金子的胳膊,他就已经急匆匆地进了屋。 金子是前几日刚升上来的,先前只是院子里的粗使太监,负责每日院子里的洒扫粗活儿,因为识字入了内侍监李公公的眼,便将他调到了长信宫。先前林里还颇为忌惮,生怕被他抢了风头,待相处几日,才发现这人是个二愣子,一根肠子通到底,处事也不机变,林里便放了心。 到底是李公公送来的人呢,若是这么送了命——林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可怪不得他。 金子一路小跑着进了殿,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屋,探着脑袋往屋里看了看。太子殿下不喜光,就连外间都不准点灯,里屋自然愈发地漆黑。金子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压低嗓门,紧张地问:“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掌灯。”屋里传来太子殿下徐庚略显稚嫩的声音,那声音听着有些急切,仿佛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可到底哪里不同,金子也说不上来。说到底,他调到太子殿下身边也不过才几日的工夫,对这位传说中极难伺候的太子殿下并不算了解。 他赶紧燃了灯,快步进屋,赫然瞅见平日里高高在山、威严无比的太子殿下蓬乱着头发,抱着被子,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 刚刚屋里那一声闷响,莫非是太子殿下从床上摔了下来? “殿……殿下……”金子吓得不轻,脸色唰地就白了,哆哆嗦嗦着上前问:“您可摔着了?奴婢这就唤人去请太医。” “太医?不用了。”徐庚愣怔了一下,摇摇头喝止道,而后又蹙眉盯着金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金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却又不敢躲开,低头缩肩站得像只鹌鹑。 “你是金子?”徐庚总算认出了面前细瘦的小内侍,脸上露出愈发怪异的神色,惊讶、怀疑、恐惧、愤恨……直到他的目光落到强上的影子上,徐庚这才猛地睁大了眼,扭过头来,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你……还活着?” 金子两腿一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他果然惹恼了殿下,这是要他的命么? 徐庚没看他,目光朝四周扫了一圈,认出这里是他曾经住过十多年的地方,心中愈发地肯定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虽然匪夷所思,可是,也并不是无法接受。以前逃亡的时候,辛先生就没少跟他说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借尸还魂,什么重生,什么未来世界,听得多了,徐庚甚至怀疑过辛先生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惊世之才。 那么,眼下算是怎么回事?他这是……重生了? 斜眼瞅见金子还战战兢兢地瘫倒在地上,徐庚面色稍缓,忆及当年政变时金子的忠义,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温和下来,柔声道:“你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 金子傻乎乎地“哦”了一声,赶紧踱到徐庚面前,壮着胆子问:“殿……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把屋里点亮。”徐庚拢了拢被子,自个儿抱回床上,又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年几岁了?” “奴婢刚满十五。”金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着话,一边飞快地把屋里儿臂粗的蜡烛全都点燃,原本漆黑的房间很快就被照得亮堂堂的。 外头的林里和几个内侍发现不对劲,也提心吊胆地跟了进来,被徐庚扫了一眼,顿时浑身冰凉,膝盖发软。 “都退下去,留金子在屋里伺候就行。”徐庚低声吩咐道。他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平和——要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可不大好,什么时候这么好言好语地跟内侍们说过话,可林里他们却无端地心里犯怵,倒比受了太子一顿呵斥还要紧张。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临出门前,林里忍不住看了金子一眼,天晓得这蠢货怎么忽然就入了太子的眼,真是气死人。 金子并不聪明,但胜在忠心不二,上辈子跟在徐庚身边十多年都不曾得过重用,最后却为了救他而死。若是换了以前,徐庚兴许完全不会把他放在心上,可经历过上辈子的背叛,而今的他早已不是十几岁懵懂无知的纨绔少年郎,治国还能说不拘一格,可身边伺候的人,却是忠心第一。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金子说了半宿的话,到天亮时早将金子肚子里的东西套了个干净,也知道了眼下正是鸿嘉九年,而他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生日。 虽然半宿没睡,徐庚却精神奕奕,天没亮就由金子伺候着起了床,用了早膳后去上书房读书。 他到得早,进屋的时候几个弟弟还不见人影,讲学的刘师傅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茶,抬眼忽然瞅见他,眼睛都直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给他请安,哆哆嗦嗦地道:“太……太子殿下今儿真早。”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儿太子殿下要找谁的麻烦?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冲着他来! 徐庚亲自将他扶起身,自寻了个座位坐下,和颜悦色地问:“今儿是哪几位师傅讲学?” 刘师傅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小声回道:“原本早上该轮到辛太傅的,不过今儿辛太傅身体不适,便让下官暂替。” “辛太傅身体不适?”徐庚面色微变,脸露关切之色,扭头朝金子问:“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太傅可曾请太医看过?” 刘师傅愈发地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辛太傅为什么告病,太子殿下岂会不知,明明是他把辛太傅气得借病告假,却来问他,难不成是故意的? 第一次跟到上书房伺候的金子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闻言只是摇头,傻乎乎地回道:“奴婢不知。”他想了想,又难得机灵了一回,“要不,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问问?” “那快去吧。”徐庚挥挥手,把金子给使唤走了。 他并不担心辛太傅的身体,那老爷子自幼习武,体壮如牛,倒比他还结实些,当年他流亡在外,辛太傅一路追随,风餐露宿的也不见半点病痛,这平白无故的……徐庚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辛太傅为数不多的几次病休,似乎都是因为被他给气着了! 难怪刘师傅一脸的欲言又止。 徐庚心虚地喝了口茶,决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回来了^_^ 第2节 2|第二章 由于心里头挂记着辛太傅,徐庚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没去找上辈子谋反篡位的二皇子徐隆的麻烦,徐隆只道他心里头藏了个大招,很是惴惴,一上午都不住地朝徐庚打量,一不留意,就被刘师傅瞅见了,挨了一顿批,气得脸都青了。 就这么过了一上午,上完课后,徐庚恭敬又客气地与刘师傅道了别,而后才慢悠悠地告辞离开。对于徐庚突然的举动,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刘师傅半晌都没回过神,直到徐庚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这才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嘀咕了一句“太子今儿吃错药了?” 徐庚没心情去管别人怎么想,尊师重道是他上辈子最后几年养成的习惯,如果胆敢在辛先生面前耍横,就等着挨打吧——辛先生手里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出了上书房,徐庚径直往谨身殿的方向走去。 最近北方大旱,皇帝召了几位内阁大臣商议政事,一不留神就到了午时。听内侍李禄说太子求见,皇帝这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遂吩咐宫人摆饭,又让李禄把徐庚叫进来。 辛太傅告假的事早已报到了皇帝面前,只因这两日政务繁忙,皇帝才没空处理此事,听得徐庚自己送上门来,皇帝把脸一沉,准备给他点颜色看。谁料徐庚一进屋,话还没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两眼通红地唤了声“父皇”,皇帝的火气嗖地一下就给浇灭了。 皇帝膝下六子一女,嫡出的唯有徐庚一个,皇帝重嫡庶,又与过世的皇后少年夫妻,十分恩爱,对徐庚自然也格外疼爱,几位皇子中,也唯有徐庚是他亲自带大的。 “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又被太傅骂了?”皇帝扫了几个内阁大臣一眼,几位大人俱是心神一震,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徐庚怔怔地看着许多年不见的父亲,心中陡然酸涩。想起上辈子鸿嘉帝临终前的嘱托,徐庚愈发愧疚。在他上一世并不漫长的人生中,鸿嘉帝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要求,无条件地对他好的人,而且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可是,他却辜负了父皇的期望,他亲手从父皇手中接下了万里江山祖宗社稷,却没能好生守护,竟被老二抢去了半壁江山,虽然在辛先生的辅佐他一步一步抢回了属于他的东西,可是,终于还是功亏一篑,阴沟里翻船丢了性命,最后竟然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一想到这里,徐庚的心中就满是懊恼和内疚。 “父皇……”徐庚低下头,将眼中的热泪逼了回去,再抬头时,脸上已然波澜不惊,“儿臣见父皇面色憔悴,心中担忧。还请父皇保重龙体,注意修养,切莫因小失大,也莫要让祖母和儿臣担心。” 徐庚陡然变得这般懂事,皇帝深感欣慰,面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一旁的李阁老见状,连忙笑道:“太子仁孝,实在万民之福。” 皇帝心中欢喜,却故意板着脸道:“他呀,顽劣着呢,也就是孝顺罢了。昨儿还把辛太傅给气走了,若不是朕这两日忙着,非得狠狠训他不可。” 徐庚面露尴尬之色,“父皇,儿臣早就知道错了。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想着要去给辛太傅陪个不是。没想到今儿去了上书房,才晓得太傅因病告假。也不知太傅是不是被气着了,儿臣心中十分不安,所以才特特地想跟父皇求个假,去太傅府里探望。” 太子如此尊师重道,皇帝陛下心中欣喜不已,自是无有不应,当即便点头同意,又仔细叮嘱他多带着侍卫,注意安全。徐庚则再三劝诫皇帝要保重龙体,如今秋意渐凉,早晚要注意加衣……云云,着实在各位内阁大臣面前秀了一把父慈子孝。 皇帝陛下十分满意。 ………… “殿下,前边就是辛太傅府上了。” 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与徐庚同乘的太子詹事顾文不由自主地整了整衣帽。徐庚此次出宫带的人并不多,除了近身伺候的内侍金子外,便只叫上了太子詹事和十来位东宫侍卫。顾文今年二十六岁,是鸿嘉三年的探花郎,先是入了翰林,不久后又被皇帝看中点了他去东宫做太子詹事。 顾文兴许是书读得多了,性子有些呆,做事一板一眼,又不会阿谀谄媚哄徐庚高兴,所以上辈子的徐庚对他很不满意,只碍着皇帝的命令不敢作声,等到后来他一登基,没多久就寻了个借口把顾文给调得远远的。 现在一回想起这事儿,徐庚就想要抽自己一嘴巴子。太子詹事一职的重要性他父皇如何不知,既然指定了顾文,便自然有他的道理。且不说顾文个人的才学能力如何,毕竟上辈子他根本就没给过顾文任何施展才华的机会,但就顾文的身份而言,就已经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大助力。 顾文是武英侯的老来子,武英侯府一屋子目不识丁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偏偏就出了顾文这一个读书人,全家人都指望着他撑门面,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就算顾文指鹿为马,武英侯府上下也绝对梗着脖子坚决地认为那是匹马。 皇帝把通向武英侯府的梯子送到了他手里,却又被他自个儿给糟蹋了,难怪辛先生总是骂他“没脑子的蠢货”,他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顾文和金子先下了马车,折身伸了手过来扶徐庚,徐庚摇摇头,撩起袍子麻利地跳了下来。 辛府门口没有护卫,侍卫上前去敲门,也不见有人应,顾文皱眉道:“莫不是不在家?” “再等等吧。” 一行人耐着性子等了好半晌,大门后终于有了动静,“吱呀——”一声后,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伯从里头探了出来,疑惑地打量了众人一番,哑着嗓子问:“你们找谁?” “请问可是辛太傅府上?”顾文连忙上前问。 老伯点点头,“你们是?” “在下太子詹事顾文。” 老伯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目光落在徐庚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请稍等,容老奴先去通禀。”就这样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老伯终于回来了,客客气气地将众人迎进了门。 辛府打扫得很干净,门窗纤尘不染,脚底的石板路被打磨得微微发光,游廊两侧的花木长得极好,郁郁葱葱、精神奕奕,就是府里头有些安静得过了头,这一路过来竟是连半个下人也没瞧见。 “府里其他人呢?”徐庚客气地问。 “大爷外放去了苏州,大奶奶和少爷们也都一起跟了过去。不过吏部已经下了文书,大爷他们过些日子就要回京了。”老伯看看徐庚,面露意外之色。本以为太子殿下是个嚣张跋扈、傲慢自大的坏脾气,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平易近人的么。 提及辛先生,徐庚的心中微微有些激动,“辛先……那就好。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 辛老爷子没躺床上,大大方方地坐在书房里等着,见了徐庚,冷哼一声欲行礼,被徐庚一把拉住,“太傅可莫要折煞我了。我今儿过来原本就是向您赔不是的,都是我不懂事,胡乱顶撞您,还把您气成这样……” 徐庚的脸皮早在上辈子就被辛先生暴风骤雨般的臭骂中锻炼了出来,赔礼服软的话说得一溜一溜的,辛太傅到底没扛住,很快就被攻下,一反先前的冷淡态度,拉着徐庚苦口婆心地说了有小半个时辰。 顾文生怕他又会不耐烦地翻脸,不想这位素来坏脾气的太子殿下竟然全程笑脸迎人,甚至还面露感动之色,心中难免狐疑,莫非太子殿下真的转性了? 从辛府出来,天色尚早,徐庚突发奇想地朝顾文道:“左右眼下闲着没事儿,就去你们家坐坐。” 顾文很是一惊,猜不透徐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家父这两日不在府里。” “侯爷不在?”徐庚拍手笑道:“那正好!说老实话,我还真是有点怵他。正巧他不在,我也不必上赶着送上门挨骂了。府里老祖宗可在?我去给她老人家问个好。上回见她还是新年,老祖宗最近身体可康健?” 辛先生说过,做什么事都不能急于求成,有时候需要走迂回曲折一点,比如“妇女之友”的路线常常能达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徐庚很满意他现在的相貌,十五岁的少年还没张开,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撒娇卖萌都不违和。不然,真要他顶着一张三十岁的老脸跟一群妇女谈天说地,他还真的有点心理压力。 不过,现在的他哄起中老年妇女来真是手到擒来,顾家老太太刚开始还有些顾虑,说起话来恭敬客气,不一会儿就被徐庚哄得哈哈大笑,对他倒比对她几个大孙子还要亲切些。 顾家的几个小辈使劲儿地朝顾文使眼色,顾家老三忍不住凑到顾文耳边低声道:“不是听你说太子殿下不好相处么?哪里难处了,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亲近温和的皇子了。都说二皇子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有君子之风,跟太子殿下一比,二皇子就显得太做作了。” 如果徐庚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又把老二黑了一把,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 顾家老祖宗一高兴,便言辞恳切地留徐庚用晚饭。徐庚二话不说就应了,又笑着道:“早听说府上有从巴蜀请来的大厨,做得一桌好饭菜,馋得我不行,老早就想着来府里蹭饭,又生怕打扰了府上,今儿可真算是得偿所愿了。” 顾老太太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殿下若是喜欢,以后常来就是。要是不好出宫,就跟文哥儿说想吃些什么,让文哥儿第二天给你带过去。”既然顾文已是太子詹事,顾家与太子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了,所以顾老太太留太子用饭并没有顾虑。 徐庚欢欢喜喜地道了谢,又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3|第三章 第3节 徐庚临走前,又托顾文将顾家老三请了过来。 顾兴比顾文大三岁,虽然已是而立之年,性格却远不如顾文稳重。顾家一屋子全是武将,顾兴更是十七岁起就跟着武英侯在外头打仗,性子野惯了,压根儿就在府里头待不住。这几年边疆太平,顾兴一直在京城里猫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快猫出毛病来了,一听说徐庚找他,顾兴立刻兴奋起来,颇有些跃跃欲试。 “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顾兴拽住顾文,涎着脸笑嘻嘻地问:“四弟,你就给我先透点口风呗。” 顾文哪里知道,却不肯在顾兴面前露怯,绷着脸道:“有什么事,三哥一去便知。” 顾兴扁了扁嘴,“小四你这性子真是不可爱,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受得了你。”话刚说完,就被顾文横了一眼,小眼神还挺凶。 徐庚知道顾兴的性子,也不与他拐弯抹角,寒暄了两句便道:“今儿特特地请了将军过来乃有事相求。” 顾兴连忙回道:“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可千万别说什么求字,岂不是折煞了我。” 徐庚笑笑,“是这么回事。辛太傅独子辛一来原在苏州为官,不过近日已被调至京城,眼下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辛一来在苏州为官时锐意进取,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我怕路上有人对他不利。所以,才特特地请将军帮忙找人护送一程。” 顾兴闻言略有些意外,旋即便想明白了。太子殿下恐怕是从哪里得了准信知道有人要对辛家大爷动手,所以才会纡尊降贵地来请他帮忙。辛家大爷离京已有近十年,在顾兴的记忆里,那似乎就是个略显呆板的书呆子,何德何能能惊动太子殿下为他出面,不用想,那定是辛太傅的面子。 如此尊师重道的少年郎,朝堂间竟然还谣传说他傲慢自大、不敬师长,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散播这种谣言的人一定居心叵测! 顾兴本着伸张正义的心态向徐庚告了一状,又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殿下您一句话,下官就去把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揪出来。” 徐庚“呵呵”了两声,义正言辞地道:“不必在意那些流言,正所谓清者自清,朝臣们都长着眼睛,不会被那些谣传糊住了眼睛。”妈的,一定是老二那个心机婊给传出去的,那个混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想着给他抹黑,可别让他逮着什么把柄,不然,非得要那混蛋脱层皮。 顾兴一脸敬佩,“殿下果然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心里却在埋怨着陛下把太子保护得太好了,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一番谈话后,双方都很满意。顾兴更是握着拳头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单纯(呆蠢)的太子殿下,绝对不让那些图谋不轨的小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徐庚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一回长信宫,内侍刘福礼就赶紧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婢等了一下午不见人,悄悄去问了人才晓得您出了宫。今儿太后娘娘那边来过来问呢,说您怎么没过去……” 徐庚瞥了他一眼,恨不得一巴掌扇他个大耳巴子。 刘福礼是太后所赐,今年十八岁,跟在徐庚身边已有四年。他脑子好使,人又机灵,上辈子徐庚把他当心腹,不想他竟然早就被老二收买了——更确切地说,他只是太后放在徐庚身边的一颗棋子,当年宫变时就是他里应外合打开了谨身殿的大门。 是的,上辈子的政变中,太后也在其中插了一脚,不然,老二也没那么容易登基。只不过,他登基没多久就跟太后的亲生儿子慧王狗咬狗,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徐庚才得了机会反扑复辟。若不是他意外身死,想来京城早已在他的掌控中。 真是时不与我啊! 换了上辈子的徐庚,见了这叛徒怕不是立刻就要叫人把他拖下去砍了,不过现在的他可不是冲动妄为的性子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是辛先生知道他如此冲动,非得要打他的手板不可。 当然,徐庚也没法给刘福礼好脸色,冷着脸没搭理他,低声与金子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跟进来伺候。” 金子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偷瞄了僵着笑脸的刘福礼一眼,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庚身后进了屋。 刘福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怎么惹恼了徐庚。昨儿傍晚都还好好的,他不过是偷懒让新来的金子替他守了下夜,怎么太子殿下就忽然换了个人似的。莫非昨上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刘福礼心中琢磨来,琢磨去,一时心乱如麻,只想赶紧去寻金子问个清楚。偏偏金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徐庚身边,他怎么也找不着机会。思来想去,刘福礼便把林里给堵了。 “昨儿晚上?”林里摇头,“小的是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就是听到殿里有些动静,金子一急就冲了进去,仿佛是太子殿下从榻上摔了下来,不过摔得不重,殿下没让请太医。而后太子殿下拉着金子说了半宿的话,也不知金子跟殿下说了些什么,殿下忽然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心里有些吃味,那金子才来了几天?人又憨憨的,一点机灵劲都没有,何德何能被太子看重,一朝就上了天,日后见了那小子,恐怕还得唤他一声“金爷”,真是不甘心。 刘福礼面露不悦之色,“他跟太子殿下说了些什么?” 林里哭丧着脸道:“这个小的可真不知道。小的就跟进去看了几眼,殿下不耐烦把我们赶了出来,一个字儿都没听见。” 刘福礼脸色渐渐阴沉,愈发地认定了金子在徐庚面前告他的黑状。 “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刘福礼恶狠狠地骂道。 到了晚上,徐庚依旧让金子守夜,又吩咐宫人在东暖阁外搭了个小床,“以后金子守夜就睡在这里。”他面色如常地吩咐道。 殿内的几个内侍全都变了脸色。这长信宫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怪癖,晚上从不允许任何人在屋里陪侍的,今儿怎么忽然转了性,而且,这份殊荣没落在大红人刘福礼头上,反而被突然冒出来的金子拔了头筹。 刘福礼脸上有些僵硬,偷偷打量了徐庚几眼,见他压根儿就没往自己身上瞧一眼,心中愈发不安。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东西在殿下面前嚼他的舌根?若是被他知道是谁,非要让他看看刘爷的手段。 一夜无梦。 第二日早晨,徐庚又是头一个到了上书房,刘师傅虽然没向昨日那般惊吓过度,却也难免疑惑,私底下悄悄与另一位讲学的曾师傅道:“太子殿下这是转性了?” 曾师傅白了他一眼,“怎么,太子殿下就不能一心向学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师傅慌忙摇头否认,话还没说完,辛太傅进了屋,“你不是什么意思?” 曾师傅笑呵呵岔开话题,“辛大人来了,您身体可大好了?” “原本也没什么事儿,跟太子殿下怄气来着。昨儿太子亲自登门赔礼,我这气一顺,今儿不就好了。”辛太傅说到此处还有些得意,“到底是陛下亲自教养大的,太子虽然娇气了些,本性却是不坏,至诚至孝,我大梁国未来有望。” 曾师傅和刘师傅默然。 前日是谁指着太子殿下破口大骂来着,当他们一个个全都是聋子瞎子呢。不过,谁让人家是太傅,他们只是个小小的讲学师傅呢,太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同样被徐庚惊到的还有几位皇子,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太子的吊儿郎当,忽然见他这般刻苦勤奋,几位皇子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能打西边出来吗?不能!那么太子一定在暗暗筹谋着什么阴谋诡计,所以,就连一向最爱与徐庚作对的二皇子徐隆也不敢主动去撩拨他,只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太子的阴谋,以至于频频走神,被辛太傅叫起来臭骂了一通,然后被罚到门外站着去了。 徐庚心里头乐开了花,第一次觉得原来要对付老二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只需要好好表现等着老二出错就好。他是什么身份,老二是什么身份,他成天想着要把老二给斗下去,岂不是把自己拉低到跟徐隆一样的高度,难怪上辈子辛先生总骂他蠢。 徐庚越想越高兴,听起课来也愈发地认真,再加上上辈子他被辛先生揪着耳朵补过好几年的功课,多少有些见识,回答起问题来也说得头头是道,不仅刘师傅和曾师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就连辛太傅也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呢。 做个好学生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大家,这次歇得久了点,感谢大家还等着我^_^ 女主还要几章才出来呢,女主爹的名字已经出来啦 4|第四章 第4节 话说顾兴得了徐庚的叮嘱,领了二三十个好手紧赶慢赶地南下,谁晓得半路上竟走错了路,好不容易追到济宁府官道,大老远就瞧见辛家众人已与来袭匪徒打成一团。 说起辛家家丁也着实悍勇,无论男女老少竟个个都拿着刀砍人,已然杀红了眼,无奈敌人实在太多,辛家这边只得连连败退。顾兴见状又是愧疚,又是愤怒,大叫一声,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他带来的都是军中旧部,手里头个个都染过血,自非寻常人可比,不过几个回合便将匪徒们杀退。顾兴还不肯罢手,招呼属下一路追逐,硬生生又绑了十来个人回来。 “辛兄,我——”顾兴一脸愧疚地上前朝辛一来抱拳。 辛一来沉着脸点点头,挥手止住他的话,“顾老弟请稍等,我先去问个话。”他说罢眸光一凝,大步流星地走到俘虏面前,冷冷道:“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他握着把匕首,脸上面无表情,衣服上破了几道口子,袖口染了大片血渍,头发也披散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沉沉的杀戮之气。 顾兴有些傻眼,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古板固执甚至有些懦弱的辛家大爷吗?他身上的杀气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就连顾兴这种久经沙场的人见了也有些心中犯怵。 地上的俘虏还挺横,狠狠啐了一口,不以为然地道:“你最好把我们放了,要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呵呵。”辛一来笑起来,嘴角勾了勾,眼睛里却一片阴冷,看得顾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个什么鬼,辛家那有名的书呆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可怕了。 “好啊——”辛一来笑眯眯地说道,眼中却是阴冷寒厉,手中一动,匕首犹如闪电一般送到方才说话的那俘虏喉咙口。猩红的血忽然飚出来,辛一来侧身躲过,鲜血悉数溅在地板上,形成一大片突兀而鲜艳的血花。 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下此杀手,这么快,这么狠。就算是顾兴这种手里头沾了不少性命的人也从来没像他这样说杀就杀。随行的护卫都有些吓到了,一旁活着的俘虏甚至在发抖,顾兴发誓他听到了俘虏们牙齿上下打架的声音。 “下一个轮到谁了?”辛一来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在旁边俘虏的肩膀上擦了擦,慢条斯理地问。那俘虏吓得浑身瘫软,险些没尿了裤子,一边大哭一边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 顾兴觉得自己的活儿好像被抢了,他有点担心回京后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子殿下交待。到得晚害得辛家死了几个镖师和护卫不说,辛太太黄氏还受了些轻伤,最后连审讯这种事儿还被辛家大也抢了去,顾兴越想心里头就越是憋得慌。 辛家大爷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不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他正想着,辛一来已经将擦干净的匕首收进了刀鞘里,转过身,斯斯文文地朝顾兴点了点,又诚恳地致谢,“今日多谢顾将军援手,若非将军赶到,我们一家人恐怕要命丧此地。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顾兴可不敢把这事儿揽到自己头上,连忙解释道:“辛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原本该早些赶到的,不想半途竟迷了路,才让这些杀千刀的东西伤了府里的护卫,等回了京城,我还得去向太子殿下请罪呢。” 太子?辛一来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面上难掩意外,“太子殿下怎么会……” 太子如何得知他们会遇袭,而且还千里迢迢地使人过来救他,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顾兴回道:“殿下说大人为官清正,得罪了不少人,恐怕有人对您不利,所以才委托我带了些兄弟来护送您一程。我原本还以为他多想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都敢动手。” “您不是听见了么,他们可是济南府守御所千总的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位千总大人可是姓谢。”顾兴若有所指地笑起来。 他口中的谢家是当朝谢阁老府上,谢贵妃的娘家。谢贵妃膝下育有二子,分别是二皇子徐隆和六皇子徐行。六皇子年幼尚且不论,二皇子徐隆却仅仅比太子殿下小半岁,素来颇有贤名,再加上背后有谢家作靠山,在朝中很是有些分量,这也对生母早逝外家没落的太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今日来袭的刺客是辛一来在苏州为官时得罪的乡绅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寻常匪徒自然不敢应承这样的生意,偏那乡绅中有个姓蒋的与那位谢千总有些“交情”,谢千总背靠谢家,何曾把一个小小的辛家放在眼里,当即便应下,这才有了今日辛一来被刺的事儿。 见辛一来面带微笑不置可否,顾兴隐约猜到他许是动了疑心,当下也不便再解释,只是道:“先前我也总听人说太子顽劣,不堪大用,待见了真人,才晓得什么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倒也不是我替太子说话,待大人回了府,见了辛太傅便知道了。太子殿下或许顽皮,为人却坦诚真挚,至诚至孝,不然,不消我说,以辛太傅的脾气,怎么也不会说他一句好话……” 辛一来笑笑,“原是太子殿下相救,我也是一时愣住了。等到了京城,必将亲自道谢才是。”至于心里头怎么想的,顾兴就不知道了。 “那这些人?” 辛一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森冷,“既然敢动到我头上来,就要承担起后果。留下一两个活口将来好上堂作证,余下的就全都杀了吧,总不能牵着一串葫芦去京里。”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跪在地上的十来人全都判了死刑,顾兴的脸上抽搐了几下,愈发地觉得辛家大爷实在是太可怕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辛一来立刻换了张面孔往马车方向走,方才还阴霾漫天、杀气腾腾,一瞬间就春风化雨,柔情脉脉,口中还柔声问:“安哥儿,你娘的伤怎么样了?” 马车里麻利地跳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来,低声回道:“父亲不必担心,只许些皮外伤,并不碍事。只是迅哥儿和寿哥儿惊到了,方才一直在哭闹,阿珍正哄着呢。” “你妹妹可还好?” 少年郎面露微笑之色,“阿珍胆子可大了,方才还提着刀非要下来捅那刺客几刀呢,我好说歹说才把她拦下。” 辛一来得意道:“你妹妹可不是那些病怏怏的闺阁千金,她从小就胆大,去年还跟着我们一起打猎呢。” 少年郎:“父亲快上车吧,阿娘一直担心您。” 待辛一来上了马车,那少年郎又大步流星地走到顾兴面前行了个大礼,“大恩不敢言谢,顾叔日后若有差遣,瑞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你是瑞禾?都这么大了!先前离京的时候才七八岁呢,一下子就成了个大人了。你跟你爹长得不像啊。”辛一来勉强称得上相貌堂堂,但绝对不算俊美,偏这辛瑞禾却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更是风姿卓绝,清雅俊逸,好一个偏偏少年郎。唔,据说辛太傅年轻的时候也极为英俊,所以钦天女帝才特特地点了他为探花郎呢。 辛瑞禾颔首而笑,“都说侄儿肖似家母。” 相比起辛一来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少年辛瑞禾就好相处多了,不仅始终笑意盈盈,而且柔声细语,言辞恳切,让人如沐春风。 不远处的马车里,辛玳珍掀开车帘往外瞅了一眼,小声与双胞胎弟弟瑞昌道:“大兄又在糊弄人。” 瑞昌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鼓着小圆脸向辛一来问:“阿爹可曾问清楚了是谁指使的?伤了我们家这么多人,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说得好像自己多厉害似的。”玳珍掩嘴而笑,“方才是谁见了那些刺客吓得连动也不会动。平日里还总不肯叫我姐姐,今儿可知道谁长谁幼了吧?若不是我手疾眼快地拉了你一把,眼下你就该躺床上了。” 瑞昌脸上一红,喏喏道:“我……我就是愣了一下。”他拉了拉玳珍的衣袖,真心实意地谢道:“方才多谢你了。” “嗯?” “知道了,阿姐。” 玳珍这才满意。 “你们姐弟俩安静点。”辛一来一手抱着幼子,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娘亲受了伤呢,让她休息。” 玳珍立刻捂住嘴,眨巴着眼睛使劲儿点头,压低了嗓门道:“知道了。”说罢,又朝瑞昌挤眉弄眼,“不准说话。” 黄氏略显疲惫地道:“我没事,就是一闭上眼睛都是血淋淋的场面,倒不如跟孩子们说说话,我心里头也舒坦些。” 辛一来闻言,又连忙吩咐玳珍和瑞昌陪黄氏说话。不一会儿,瑞禾也与顾兴寒暄完回了马车,与辛一来道:“顾叔还像以前一样直爽,让人心生亲切。” 辛一来嗤笑,“你上次见他还是十年前,倒还记得人家是什么脾性。” 瑞禾道:“依稀还是有些印象的。那会儿顾叔也才二十出头,他们同龄的人当中,只有他愿意陪着我们玩儿。” 黄氏也笑,“那些刺客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大家的性命都要丢在这里了,没想到会遇着顾兴。他调到济南府了么?” “说是太子殿下吩咐他过来接应我们的。”瑞禾皱了皱眉,面露狐疑之色,“也不知太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莫非那谢千总身边还有太子的人?”虽说他人在苏州,可多少也听说过京中的传闻,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口碑似乎并不怎么好,在瑞禾心里头,一直以为那是个草包,可今儿听顾兴说起,又觉得他似乎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第5节 黄氏讶道:“这怎么还跟太子扯上了关系?” 玳珍插嘴,“管他怎么知道的,说到底,还是人家救了我们。若不是顾叔赶到,今儿我们一大家子恐怕都要没命了,如此大恩,只要记得回报就好。大哥若是疑惑不解,回头让爷爷找太子殿下问个明白就是。” 辛一来闻言顿时豁然开朗,点头笑道:“阿珍说得对,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人的性命,我竟然还怀疑来怀疑去,若是被太子晓得了,不定如何寒心呢。”其实也不怪他多疑,毕竟太子身份敏感,而此事又恰巧牵涉到谢家,辛一来就难免想多了。 无论如何,刺客总归不是太子派来的,这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运动会,我是主力选手,拿了一个团体第一哦^_^ 5|第五章 “你果真瞧见了?”顾兴觉得他今儿好像在做梦,辛家大爷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说,家里头几个小娃娃也都凶猛得很,辛瑞禾也就罢了,好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文武双全并不稀奇,可刚刚属下竟然说,辛家那十二三岁个子都没长开的小姑娘居然也拿着刀子捅人——这都是谁教出来的! “看得真真的。”副将黎鹏点头道:“属下也吓一跳呢,我们家的姑娘虽然也打小就舞刀弄剑,可谁也没有这么大胆子,也不知这辛家大爷怎么教的,属下可佩服得很。” 一旁的同伴打趣道:“那是你们家丫头没遇着这样的场面。真要是命都快没了,那也铁定会动手。” 顾兴摸了摸下巴,“辛家可是书香门第。”虽然世家大族都讲究个什么文武双全,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能勉强会骑射就已不易,更不用说拿刀子捅人,而且还是个姑娘! 顾兴忽然发现自己对辛家竟然一点也不了解。 不过,如此说来,太子殿下会对辛家大爷如此感兴趣也就不奇怪了。 他们一路护送着辛家众人到京城外十里坡后才告辞离开,辛一来备了厚礼呈上,顾兴并未推辞。 ………… 辛太傅跟儿子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地亲自到码头来迎,守在城门口的是辛家的老管事宏叔,大老远地瞅见了甲板上的辛一来,激动得使劲儿挥手。 “大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宏叔眼圈发红地拉住辛一来的手,“这么多年不见,大爷瞧着富态了些。” 辛一来眸光微闪,不高兴地扫了宏叔一眼,又悄悄吸了口气收了收腹,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苗条又挺拔,“哪有,就是早上吃多了,把腰带松了松。”他果断地转移话题,朝几个孩子招手道:“都过来见见宏叔。” 宏叔见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精神,顿时喜出望外,“少爷们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俊。哎呀,这要是路上遇着,可真是认不出来。” 说话间,黄氏领着双胞胎走了过来,宏叔见状,愈发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离开京城十多年,不说玳珍兄妹几个,就连辛一来都觉得一片陌生。这一路行来,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倒比苏州城还要热闹几分。 瑞昌一改往日的老成古板,好奇地掀开车帘东张西望,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终于有了些少年郎该有的样子。双胞胎弟弟倒是乖,上了马车就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辛家府邸是先帝所赐,不算大,地段倒是好,紧挨着宫城西,距离皇宫西门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辛家老太太早逝,辛太傅没有另娶,只守着一儿一女将他们抚养成人,大女儿远嫁在太原,辛一来又外放了十年,原先府里的一些下人大多被辛太傅放了出去,而今家里头拢共才二三十个下人,煞是冷清。好在黄氏能生,竟接连给辛一来生下四子一女,家里头顿时就热闹起来,宏叔见后头随行伺候的一长串仆从,高兴得一个劲儿地傻笑。 因提前得了辛一来的信,宏叔早就使下人把府里内外全都打扫干净,又将辛家夫妻出京前住过的碧萝院修葺了一番,床单被褥通通换上了新的,厨房也备好了吃食,听得辛一来等人进了府,便赶紧收拾着准备上饭。 辛一来却不急着用饭,进屋稍事休整,便唤上几个孩子去正屋给辛老爷子请安。 辛老爷子今儿沐休,早上天没亮就起了,先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用了早饭,而后便一直窝在书房里看书,连面都没露。上午宏叔去问了几次要不要使人去码头迎接,辛老爷子始终不吭声,罢了还恼怒地骂道:“他回来就回来,哪儿那么多废话。又不是什么大老爷,难道还让老子去接他不成。” 宏叔便不作声了,偷偷瞥了一眼老爷子手里的书,早上他进来的时候老爷子看的就是这一本,现在还是这本,连页都没翻过…… 好不容易熬到辛一来回府,辛老爷子愈发地别扭,听得院子外头热热闹闹的动静他也不肯出来,躲在窗户后时不时偷看了几眼,听到院门口有动静,就一溜烟地蹦回书桌前坐着,装模作样地拿着书看。 “老爷,大爷和娘子和小少爷们来给您请安了。”宏叔跟在辛老爷子身边几十年了,哪里不晓得他的脾气,到了门口并不进屋,只弯着腰恭声说话。 辛老爷子咳了一声,想摆出一副冷淡的神情来,可思及门外十年不见的孙子孙女,还有从未见过的俩双胞胎小孙子,脸上怎么也收不住喜色,装模作样地回道:“叫他们进来吧。” 辛一来忍住笑,绷出一张严肃脸,领着孩子们进了屋。 待父子几人行完礼,辛老爷子脸上的笑容就愈发地藏不住了,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两只眼睛不知道看谁才好。几个孩子都长得像黄氏,模样格外俊秀,那通身的气派风度,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可没几个比得上,就连将将两岁的瑞辰和瑞鑫看着也比同龄孩子聪明伶俐——当然,这都是辛老爷子的想法。 辛老爷子还想装一装严肃,瑞辰和瑞鑫已经自来熟地往辛老爷子膝盖上爬了,嘴里“爷爷”长,“爷爷”短地唤着,亲热又不淘气,辛老爷子的心都化了,也忘了准备了许多天的训话,挥挥手把辛一来赶了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辛一来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辛一来这才逮着空儿把路上遇着劫匪险些丢命的事说与辛老爷子听,闻得是太子使人救下了他们,辛老爷子亦面露惊讶之色,“竟是太子殿下?” 辛一来道:“正是。”他顿了顿,又问:“太子这边,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辛老爷子皱眉,“哪有什么章程,太子仁孝,又一向没有城府,想来是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又怕作不得准,才请动了顾家人帮忙。回头你备份厚礼给太子和顾家送过去,以示感谢就好。” 辛一来看着一脸淡然的辛老爷子,只觉得脑门的青筋突突地跳,这脑子里一根筋的大爷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傅的?当今圣上就不怕他把太子殿下教傻么? 不管辛一来心里头怎么腹诽,脸上却还是一副受教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应下后,又与老爷子胡乱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告辞回屋。走到门口,辛老爷子忽然想起什么又将他叫住,道:“瑞禾打算几时下场?” “他年岁尚轻,倒是不急。儿子的意思是让他多历练历练,等下一科再说,到时候名次也好看些。” 辛老爷子满意地点头,捋了捋下须,又道:“这样也好,先去国子监读两年书,平日里我也能指导指导他。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将来说不准还能考个状元回来呢。” 辛一来僵着脸挤出笑容,“父亲日理万机,平日里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就别在瑞禾身上浪费了。那孩子功课一向不错,人也自律,有儿子看着,必然不会出错。”虽说瑞禾已经心智成熟,不会轻易被人洗了脑,可凡事都有万一,若他真被老爷子□□成忠肝义胆的“好男儿”,辛一来可就不知找谁哭去。 辛老爷子不悦地白了辛一来一眼,“就你那学问,还看着瑞禾?那文章是好是坏,你能看懂吗?可别耽误了孩子!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每逢我沐休,就让瑞禾来书房跟着我读书。” “儿子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怎么就看不懂了。”辛一来小声嘀咕道。 辛老爷子哼道:“二甲倒数第三还有脸说,丢人不丢人。滚吧滚吧——” 辛一来只得悻悻地出了门。 回了碧萝院,辛一来便向黄氏一通抱怨,又道:“这老爷子我是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一把年纪了,一点政治敏感都没有,亏得当初我坚持把瑞禾带去了苏州,不然,说不定成了个迂腐刻板的小老头。” 黄氏嗔怪道:“在家里头还乱说话,也不怕被孩子们听了去。那到底是长辈,你好歹也恭敬些。” “我哪里敢不恭敬。”辛一来笑道:“你是没瞧见,我跟老爷子说话的时候都是弓着腰的,生怕他一怒之下又要打我。” 他和黄氏穿越来的时候正是十年前,那会儿辛家大爷跟老爷子闹别扭,生气地求了人谋外放,直到吏部的文书都下来了老爷子才晓得,一怒之下打了他二十板子。辛一来初来乍到的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挨了顿打,伤还没好呢,就被逼着去苏州赴任,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种苦头,真是比窦娥还冤。 第6节 辛一来上辈子是军校教授,研究枪支弹药的,在圈子里颇有名望。世人都说大学是个象牙塔,其实也不比外头单纯许多,若是无欲无求当个纯粹的讲师自然是简单,可想要往上爬,只一门心思地上课搞学术也是不行的。不然,上头不拨钱,什么研究也没法做,辛一来年纪轻轻地就能升上教授,手段自然不差,只是陡然被扔到古代,太多的不适应,光是学习说话行文就花了许久的时间,再加上膝下突然多了几个孩子,从未生儿育女的夫妻俩也生出许多责任感。 这又是适应新环境,又是教养孩子的,一来二去足足十年,辛一来也没什么心思去做大事业,好在这些年来苏州官场还算太平,他名声又不错,竟然接连高升,而今更是一纸调令回了京。 “便是老爷子要打你那也没办法。”黄氏劝道:“谁让你是他儿子呢。”虽然辛一来嘴里抱怨着,可黄氏知道,他对辛老爷子一直心怀愧疚,说到底,他们夫妻俩毕竟是占用了辛家大爷夫妻的身体,这十年来又多少借着辛家的名声,不然,他在苏州的日子不会如此好过。 辛一来叹了口气,“好在安哥儿大了。” 黄氏也笑,“那孩子心里头明白着呢,聪明得连我都猜不透。” 6|第六章 辛家回京时足足拉了十几辆马车的行李,光是玳珍的衣服鞋子就有一整车,其余的衣料布匹数不胜数。苏杭盛产丝帛,黄氏又善经营,在城里开了个铺子专做女人小孩儿的生意,几年时间铺子开遍了整个苏州府,赚得盆满钵满,直让辛一来佩服不已。 当然,辛一来也不是不会赚钱,身为军工博士,要整点什么肥皂、玻璃实在轻而易举,只不过江南官场十分复杂,他又不是个土著,说话写字都要从头开始学,忙得焦头烂额,故初到苏州时十分低调,一边努力地适应官场,一边还要管教孩子,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折腾这些事儿——毕竟他手里头又不缺钱花。对于女人养家什么的,辛教授可是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去年的时候,自家庄子里倒是把香皂、玻璃这两样小玩意儿给做了出来,但考虑到自己可能要调走,而他与那苏州知州又有些合不来,到时候人一走,这生意恐怕就不好做了。思及如此,小心眼的辛一来便决定等回了京再说,不过,自家用的还是有的,对外只称是从海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还特特地运了一些送到京里孝敬辛老爷子,结果却被辛老爷子写信臭骂了一通。 “趁着天气好,把衣服都拿出来晒晒,省得发霉。冬衣和皮子晒在这边,丝绸的料子就晾在树底下,一个时辰后记得收回去……”玳珍煞有其事地指挥着丫鬟们整理箱笼,一样样地把从苏州带来的宝贝们放到博古架上。 说话时,瑞禾和瑞昌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三四个仆从,各端着盆花草。 玳珍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欢喜道:“还是大兄对我最好,晓得我喜欢兰花,这么快就找了几盆送过来。” 瑞昌撇嘴道:“你眼睛里只看得见大兄么,还有我呢。巴巴地过来献殷勤,连个好字都讨不到,真是气人。” 玳珍笑眯眯地挽住瑞昌的胳膊道:“我们俩谁跟谁,何必说得这么见外。” 瑞昌眨了眨眼睛,“你上回不是说从书铺里淘了个孤本册子,既然不见外,就把它给我可好?” 玳珍瞪大了眼,指着他道:“你这芝麻馅儿包子,真是狡猾狡猾的。”平日里装得就跟个迂腐古板的小书生似的,关键时候就露出真面目。 “那你到底给不给?”瑞昌拽住玳珍的胳膊不松手,涎着脸撒娇,“阿姐阿姐——” 玳珍顿时被他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哆嗦道:“求你别这么说话,我给你还不成吗?” 瑞禾噗嗤笑出声来,摇头道:“可千万别让祖父瞧见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子,不然,非得挨顿打不可。” “我又不傻,怎么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瑞昌欢欢喜喜地冲进玳珍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地拿着本小册子出来了,高兴道:“还是阿姐够义气!” “那是自然。”玳珍仰着脑袋得意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有什么。” 瑞禾斜睨了她一眼,责备道:“都是从哪里学来的黑话,跟个土匪似的。” 玳珍笑道:“大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此番回了京,我可不似以前在苏州那般逍遥,祖父在家里头看着,我连出门都不敢呢。” 瑞禾可一点都不信她会如此老实,哼道:“你若是真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十天不出门,我输你十两银子。” “我也赌十两银子!”瑞昌生怕落下了他,赶紧道。 玳珍却根本不上当,“我才懒得跟你们打赌呢。祖父十天才沐休一日,只要他不在,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昨儿晚上还跟母亲说好了,过两天就去给外祖请安呢。” 大梁朝民风并不保守,早些年钦天女帝在位的时候女子还能上朝为官,而今才过去了不到三十年,虽然女官已不多见,但抛头露面的也不少,尤其是未出阁的少女,每个月总有些机会出来走动见见世面,省得日后嫁了人露怯。 “那你还装什么可怜。”瑞昌撇嘴,想一想,眼睛又亮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外祖家?” “阿娘只说了带我一起,谁要你同去了。”玳珍故意捉弄他道。 瑞昌把胸一挺,“外祖母可喜欢我了。” 瑞禾不由得失笑,“你离京那会儿才将将两岁,却还记得外祖母喜欢你,真是难得。难怪人家都说辛家二郎是个神童。” 瑞昌脸一红,“外祖母信里说的。” 瑞禾见他小脸通红有些不忍,便不再逗他,转而与玳珍道:“从明日起我和瑞昌就要去国子监读书,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要淘气。母亲将将回来,府里头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她处理,迅哥儿和寿哥儿又小,你多看着些,等一切安顿好了再出去。京城可不比苏州,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切记要小心行事,出门定要多带些人手……” 他在几个兄妹面前颇有威望,又难得啰嗦一回,玳珍不敢不听,俱一一应下。 兄妹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黄氏身边的胡嬷嬷过来请玳珍,说是府里来了客人,黄氏唤她去见客。 “单单就唤了我一个?”玳珍颇觉意外,“是什么客人?” 胡嬷嬷回道:“是本家的谢太太和七娘,娘子幼时见过两回的。” 玳珍依旧一头雾水。倒是瑞禾想了起来,“是泰州那一宗的九婶娘吧,我记得离京前九叔正好赴京赶考来着。”辛家自瑞禾□□父起分宗,与泰州本家早已没了什么往来,关系十分冷淡,直到早些年泰州那边的九爷亲自登门,两宗的关系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胡嬷嬷点头道:“正是,九爷而今在京兆尹衙门,一家子都搬到了京城,就住在南四胡同。” 瑞禾心中一动,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辛九爷一家住在南四胡同,可想见日子过得并不富足。胡嬷嬷只提到他在京兆尹衙门做事,却不说其官职,定是职位不高,由此见辛九爷十有八九未能高中,不然,近十年过去,也不至于住到南城去。 “既是自家亲戚,怎么不叫大兄和二郎一起?”玳珍狐疑地问。胡嬷嬷笑道:“仿佛是来了贵客,老爷叫了大爷过去。太太说恐怕一会儿还要来唤大郎和二郎,所以让二位郎君先准备着。” 瑞昌眼睛一亮,“什么贵客,神神秘秘的。” 胡嬷嬷只是笑,“这个老奴就不清楚了。”话刚说完,宏叔就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大老远瞅见瑞禾兄弟俩,赶忙招手道:“二位郎君安好,家里来了贵客,郎君们赶紧去换衣见客。” 瑞禾点头应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笑着朝宏叔道:“瞧您急得满头大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莫非还是太子殿下不成?” 宏叔一怔,喃喃道:“大郎怎么知道的?” 瑞禾笑而不语,伸手拉了瑞昌一把,“别傻愣着了,难不成还让太子殿下久等?”这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地往辛家跑,到底是想做什么?老爷子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傅,早就是太子船上的人了,实在不需他如此费尽心思地讨好才对。 兄妹三人分了两处,玳珍这边就显得轻松许多,因是自家亲戚,不需太多礼节,玳珍换了身便装,梳了双环髻便过来了。 虽然瑞禾说她与这位九婶娘见过面,可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她才两岁,哪里记得什么。进了花厅,玳珍一眼瞅见两个陌生面孔,一个是容长脸的妇人,瞧着比黄氏大几岁,气色却不大好,脸上蜡黄蜡黄的,似乎身体抱恙。另一位则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大眼睛尖下巴,模样十分标致,只是衣饰妆扮略有不及。 “囡囡快过来。”黄氏一见玳珍进屋,赶紧笑着招手道:“快过来见见你九婶娘,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还有七娘子,你得唤她七姐姐。” 玳珍笑眯眯地进屋朝谢氏行礼问安,谢氏连忙颔首,略显局促地赔笑道:“大娘子都长这么高了,模样真是好看。” 第7节 辛七娘也抬眼看看玳珍,见玳珍看她,慌忙挤出一丝笑容。 辛七娘似乎有些内向,一直低垂着脑袋不爱说话,玳珍绞尽脑汁地使劲儿地想调动气氛,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辛七娘始终只嗯两声,玳珍也没辙了,干脆让丫鬟小稻上点心,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谢氏也非巧言令色之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恭维话后就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又问起回程路上可还顺利。 黄氏可算是找到了话题,添油加醋地把遭遇敌袭的经过说与她们听,只略过了顾兴的身份,说是被闻讯而来的官兵所救,直把谢氏吓得一脸煞白。辛七娘也目光微动,连连朝黄氏和玳珍看过来。 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谢氏终于拉着辛七娘告辞离去。 玳珍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汤润了润嗓子,道:“这个七姐姐实在闷得很,我口都说干了,她也不作声,仿佛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黄氏皱眉道:“我记得她小时候还挺活泼伶俐的,怎么就变成了个木头人。” “我看她们似乎过得不大好,衣服首饰看起来光鲜,式样却老旧得很。到底是亲戚,要不要帮衬帮衬?” 黄氏摇头道:“她们不曾开口求助,这无缘无故的,我若是送了银钱过去,岂不是让她们没脸。好事没做成,说不好还得通埋怨。你九叔好歹还有份差事,不至于养不活家里的儿女,也就是日子清苦些罢了。” 玳珍也觉得自己想得有些简单了,汗颜地在脸上拍了一把,道:“阿娘说得对,我太想当然了。” “我们与泰州那一支到底是分了宗的,你祖父对他们一向不冷不热,我们何必巴巴地凑上去惹你祖父不高兴。而且,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贫,升米恩斗米仇,他们若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们出手帮个忙还好说,眼下不过是落魄些,好歹身边还有下人伺候,这京城里多少人家还羡慕他们呢。” 玳珍连连点头,“是我不对,女儿受教了。” 她轻轻拽了拽黄氏的衣袖,压低嗓门作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娘亲,我听说太子来府里了。” 黄氏斜眼瞪她,“你管这些做什么?” “好奇嘛。”玳珍心里直痒痒,像有只猫爪子在轻轻地挠,“太子长什么模样?以前老听说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等回了京,又听说他浑身都是优点,能不奇怪吗?祖父把大兄和二郎都叫了去,是太子要见他们么?” 黄氏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没见过他,哪里知道这些,回头你去问安哥儿就是。”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也难免好奇,来大梁朝这么久,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家老爷子,十分地有“派头”。不过,听说那位小太子三天两头地被辛老爷子骂得狗血淋头,想来也气派不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物关系,我简单地说一下哈。 辛家:辛太傅(辛老爷子)——辛一来、黄氏夫妻(穿越来的)——四子一女:老大瑞禾(安哥儿),龙凤胎玳珍(囡囡)、瑞昌、双胞胎瑞辰、瑞鑫(迅哥儿和寿哥儿)。 瑞禾和龙凤胎都是之前辛一来夫妻生的,后来的双胞胎是穿越后夫妻生的。 ~~~~(>_<)~~~~,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皇帝家:皇帝陛下(鸿嘉帝)——六子一女:太子徐庚(重生,生母早逝)、二皇子徐隆(生母谢贵妃) 7|第七章 辛府的书房里,太子殿下正与辛太傅说得热闹。辛一来自进屋向太子道过谢后,便眼观鼻,鼻观心,杵在一旁作高深莫测状,心里头却是早已惊讶不已。 徐庚最近总往辛府跑,每一回都能找出点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次却是借着向辛太傅讨教功课的名号来的。太子殿下如此敏而好学,辛太傅简直是心花怒放,虽然太子问的问题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只要他好生教导,太子殿下定能迷途知返哒。 “自古士农工商早有定论,商人无利不起早,最是狡猾悭吝,为了些蝇头小利什么事都敢做,自然要严加管束。太子殿下可万万不能为他们所惑……”辛太傅听得徐庚说起经商之事,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地劝道。 徐庚的目光在辛一来脸上扫过,面上故意露出迷惑之色,“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论匠籍还是商籍,都是我大梁的子民,为何要分个三六九等?商人们固然爱钱,可我以为这并无不妥,世上谁不爱钱,就算是父皇也总是操心国库的银子不够用,更不用说朝中群臣了。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那些商人们遵从国法,不背道德,又何必因此而横加指责?” “太子殿下万万不能——”辛太傅顿时就急了,正欲苦口婆心地再加劝说,一旁始终安安静静装背景的辛一来忽然开口插话道:“微臣以为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你——”辛太傅大怒,他在太子面前还需苦口婆心讲究个方式方法,可对着自己儿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老爷子身手了得,从座位上一蹦而起,挥起拳头就朝辛一来招呼了过去,“你这逆子,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赶紧给老子闭嘴。” 老爷子动作虽快,可辛一来也不是吃素的,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防备着了,眼见着老爷子要扑过来打人,辛一来“哧溜”一下就躲到了徐庚身后,嘴里却还不肯示弱,“好好的说话不成么,您怎么动不动就打人?还是太傅呢,也不怕教坏了太子殿下。” 徐庚强忍住笑,拉架道:“太傅莫要发怒,原本也只是我随口说的,当不得真。” 辛太傅不好抹了徐庚面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辛一来一眼,这才坐了回去,又喝道:“你给老子滚出去,别在屋里碍眼。” 辛一来可不敢再跟老爷子作对了,赔笑两声,又朝徐庚作揖告退。 虽然把儿子赶走了,辛太傅心里头依旧窝火,好在瑞禾和瑞昌赶过来解了围,又好生地展示了一番真正书香门第的气度,辛太傅这才好受了些——可不能让太子殿下以为他府里头都是辛一来那种货色! 徐庚今儿本就是冲着辛一来来的,见辛太傅把人赶跑了也不急,耐着性子与老爷子谈天说地了一阵,又和瑞禾、瑞昌说了会儿诗词歌赋,这才起身告辞。辛太傅还欲送出府门,被徐庚拦住,“我本是微服出宫,太傅当我是普通弟子就好,实不必如此多礼,不然,日后我可不敢随便登门了。” 他近日来得频繁,除了第一次辛太傅亲自送到门口,其余两次都只送到了院门外,听得徐庚如此说话,辛老爷子自然不再坚持。瑞禾瑞昌兄弟倒是一路相随,待他们出了院子,徐庚却不急着出府,和颜悦色地朝瑞禾道:“不知辛先生住在哪处?” 瑞禾闻弦歌而知雅意,略一犹豫,便领着徐庚去了辛一来的书房。 徐庚与辛一来在书房里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仆从们都被打发得远远的,连茶水点心都是瑞禾在一旁伺候。当然,这事儿机密得很,府里头除了瑞禾瑞昌两兄弟外,便只有黄氏知晓——这要是被辛太傅知道了,得出大事! 徐庚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回宫,进宫后便径直去了太极殿。 “今儿又去辛太傅府上了?”皇帝陛下有些吃味,辛太傅那迂腐又暴躁的老头子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让太子死心塌地的,白日里听了一上午的课不够,还巴巴地出宫去寻他说话。有什么问题,他这父皇难道回答不了么?他的学问也不差。 徐庚可猜不到他爹的心思,笑着回道:“是的。太傅年岁大了,精神一年不如一年,不然,先前也不会总是告假,也不知他还能教我几年。” 那老头子可精神得很!皇帝陛下心里哼道,前儿早朝的时候跟人家吵得吹胡子瞪眼,还气势汹汹地仿佛要打人,就那精神头,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好活。 “都聊了些什么?” 徐庚苦笑,故意叹道:“太傅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父皇也知道,孩儿喜欢看些闲书,脑子里总有些天马行空不着调的念头,今日竟不知怎么就说了出来,被太傅一通训斥,辛家大爷帮我说了几句,还险些挨了打。” 皇帝陛下心中好笑,脸上也带了出来,“那老头儿就是这蛮横不讲理的脾气,朝中百官谁不怕他?辛家老大已经到京城了?他是叫什么来着,朕记得他跟辛太傅性子有些像,一样的迂腐呆板,没想到竟然还有帮你说话的胆量。” “迂腐呆板?”徐庚连连摇头,“孩儿可不觉得。”他说罢面露神秘之色,凑到皇帝身边低声道:“孩儿后来又悄悄寻了辛家大爷说话,竟与他十分投机。真不愧是在外头历练过的,见识可非几位师傅可比,孩儿与他聊了一下午,许多疑团竟是迎刃而解。” 皇帝微觉意外,“哦?你倒是说说看。” 徐庚笑道:“我们俩妄议朝政,父皇听了可不准气恼降罪,不然,儿子以后可不跟您说实话了。” 皇帝大方地一挥手,“无妨,我也不过是随便听听,又不会当真。”嘴里说得痛快,心中却难免好奇,那古板迂腐的辛老头儿还能养出什么离经叛道的儿子来? 两刻钟后,皇帝已然沉默。 第8节 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殿里殿外伺候的宫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徐庚倒还自在,起身给皇帝斟茶,自个儿也倒了一杯,慢吞吞地抿了几口。他与皇帝说的是如今朝中吵成一锅粥的开海禁的事儿,辛一来自然是赞成的,不仅赞成,还细细地说了各种缘由与开海禁后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条理分明,逻辑严密,十分具有说服力。 “这海关果真一年能给大梁朝带来上百万两银子的盈利?”皇帝面上不显,心中却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大梁朝传至他这一代已有百余年,也不知是何原因,打从先帝起就开始走下坡路,国库的银两年年不够花,偏生边疆又不太平,接连打了好几仗,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若是年内风调雨顺倒还勉强能应付,可老天爷又哪有那般好说话,保不齐什么地方就闹了灾,国库里却连救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户部的钟尚书这两年都老了快十岁。 若开海禁能为大梁每年挣来上百万两银子,朝中还吵什么吵? 徐庚点头笑道:“辛家大爷是这么说的,儿子也觉得有道理。” 皇帝垂下眼睛沉默了半晌,复又开口道:“你让他写个章程呈上来。”这辛一来若真有此本事,就该大力重用才是。 “那孩儿明天再去太傅府上跑一趟。”徐庚朗声应下,而后又玩笑道:“孩儿先前还只是三两日地往太傅府里跑,而今竟是日日地去请教功课,旁人见了,定要夸赞孩儿踏实用功,真是受之有愧。” 皇帝笑道:“你也快十六岁了,是该学着办差了。”他心中隐隐有了计划,若辛一来果真是个能吏,这海关的差事便由他和太子主事,一来能让太子历练,二来,此事若真成了,也是太子的一大功劳。 徐庚憨笑两声,“儿子还小呢,先前又爱玩,耽误了不少功课,还是学业要紧。” 皇帝把脸一板,故意道:“那——这海关的事儿朕就交给别人了。” “别别别——”徐庚急得慌忙跳了起来,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怪不好意思地道:“是孩儿口不对心,其实心里头高兴着呢,父皇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皇帝与徐庚说了一会儿话,目光忽然落在金子身上,问道:“怎么忽然换了人伺候?” 徐庚笑笑,“他叫金子,去年新进的宫,难得忠心老实,就带在了身边。”他这话说得有意思,皇帝心中微动,倒是没继续追问下去。 父子俩腻歪了一阵,徐庚又涎着脸留在太极殿用了晚饭后才恋恋不舍地告了退,临走时还道:“还是父皇这里的饭菜好吃,明日孩儿还来蹭饭。” 皇帝笑着挥手把他给赶走了。 一直待徐庚出门,皇帝脸上依旧挂着笑,内侍李如昌见他心情愉悦,也笑着道:“太子殿下最近真是愈发地孝顺懂事,有他日日陪着陛下用饭,陛下也能多用些。” 皇帝听他夸赞徐庚,心中也甚是熨帖,点头道:“这孩子竟似突然开了窍一般,不仅读书用功,也愈发地聪明懂事,难怪辛老头儿最近总夸他。对了——”皇帝目光一暗,脸上隐隐带上些许寒霜,“太子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内侍伺候,实在不像样,你亲自去挑几个机灵忠心的小子送过去,可千万别再被人给唬弄了。” 李如昌心中一颤,连忙应下。 “太子啊,真是长大了。”皇帝低低地感叹了一声,“朕心甚慰啊。” 徐庚是他的嫡长子,又是元后所出,皇帝素来格外器重,早些年甚至还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只是这孩子被他宠得过了,这几年竟有些叛逆,三天两头地总要闹出些事来,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捣鬼,朝中竟传出些不好的谣言来,说太子顽劣刻薄,不堪为君,皇帝十分震怒。而今见徐庚乖巧聪明,又孝顺懂事,皇帝一面满意,一面又对某些人暗生愤怒,下定决心要给儿子主持公道。 于是,不过几日,朝中便有了人事变动,朝堂中的汹涌暗潮齐齐停歇,再不敢轻易去招惹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 ⊙ o ⊙ )啊! 网络又好了 8|第八章 且不论朝中重臣如何反应,徐庚依旧每日早起读书,功课愈发地出众,引得上书房众师傅惊叹不已,每每皇帝问起,俱是一片赞誉。倒是二皇子徐隆有些心绪不稳,三番四次地撩拨徐庚不成,反倒被辛太傅逮了个正着,狠狠地训了一通,气得要命,偏又不敢去向皇帝告状,只寻了谢贵妃诉苦。 “那老不死的东西也不知得了徐庚什么好处,最近总是挑我的毛病,还在父皇面前把他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徐庚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眼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偏偏父皇信得跟什么似的。父皇心里头,恐怕只有徐庚一个儿子……”徐隆对徐庚一向不服,不论相貌才学,徐庚哪里比得上他,不过是运气好会投胎,托生在元后的肚子里,比他大了半岁而已,却因为这点占了先机才得了太子之位,徐隆如何甘心。 谢贵妃赶紧朝心腹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退下。 待屋里只剩她母子二人,谢贵妃这才拉了徐隆在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地劝道:“谁不知道你父皇偏心,不然,就凭徐庚那浪荡小儿也能做储君?我儿比他好上千倍万倍,朝中百官又不是没长眼睛,都看着呢。徐庚的德行大家都晓得,既然知道他在装样子,又还怕什么。他那脾气能装得了一两日,还能装得了一两年?日子还长着呢。” 徐隆闻言面色稍霁,一会儿又摇头道:“我总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劲,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身后到底是何人在指点,莫非——是辛老儿?不对,辛老儿素来迂腐呆板,可没有这样的心机。难道是史家寻到了高人?” 谢贵妃嗤之以鼻,“史家自个儿都乱成一团糟,哪里识得什么高人。”史家是元后娘家,早些年在京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世家,不然,当年先帝也不会指了史氏为太子妃,只是自从史家太爷过世,史家便一步步地走下坡路,府里的男人们都没什么出息,若非是靠着太子,恐怕早已没落。 “那会是谁?”徐隆愈发地暴躁,忍不住在桌上捶了一把。 谢贵妃也是一头雾水,她虽然在太子宫里布了眼线,可最近徐庚行事十分出人意表,先前贴身伺候的几个内侍莫名其妙地失了宠,就连太后所赐的徐福礼也被排斥在外,而今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子。谢贵妃不是没去使人收买过金子,甚至还去打探过金子的身世,想找到他的家人加以威胁,偏偏那小子无父无母,她便是想做什么也无处下手。 谢贵妃一时也无奈,只得仔细叮嘱徐隆谨言慎行,“徐庚有什么?史家是扶不起来的烂泥,他便是想做什么手底下也没人。辛太傅帮他说上一箩筐的好话有什么用,他手里头又没实权,哪里比得上你舅舅手握重兵。这些年你舅舅一直在朝中活动,拉拢了不少人,只要徐庚稍有差池,必然把他拉下马,到时候,这太子的位子还不是你的。” 徐隆终于被谢贵妃劝了回去,可心里头依旧不痛快,思来想去,便唤了内侍进屋,悄悄吩咐了一阵。 徐庚这边,上午上书房下学后,他连午饭都没吃就出了宫,悄悄地进了辛府。 对于太子殿下的到来,辛一来并不意外,前一日与徐庚说话时他就敏感地意识到这位太子殿下十分地与众不同,不仅思维开阔,更难得是还见识广博,浑不似自幼关在宫里头养大的,更不像辛老爷子教出来的弟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位想法倒跟他十分投机。 更让让辛一来感觉惊讶的是这位太子殿下十分平易近人,甚至称得上客气,不仅没有半点架子,态度还恭敬得让辛一来都有点不自在。 当然,对于徐庚来说,辛先生的客气就更为难得,上辈子这位大爷可没什么好脾气,混不管他的身份,该打打,该骂骂,生起气来把他当孙子似的训,偏偏徐庚就吃他这一套,觉得格外亲近,被骂得再凶也不恼,偶尔挨了打也都老老实实地受着,决不去寻辛太傅告状。 “……父皇的意思是请辛先生写个章程,内阁先讨论一番。不过我观父皇十分心动,便是内阁有人反对,恐怕也拦不住。”徐庚喝了杯茶,又看了看侍立在侧的瑞禾,笑着道:“听说府中大郎文武双全,早就中了举人,不知打算何时下场?” 瑞禾连忙回道:“回殿下的话,我年岁尚轻,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先去国子监读两年书再说。” 徐庚闻言却面露不赞同之色,摇头道:“大郎有太傅和辛先生教导,倒比国子监还要好上许多。我看你年纪虽小,行事却甚有分寸,不知有没有兴趣暂到詹事府来做事?昨儿陛下说日后让我渐渐学着办差,我手边却没几个信得过的人,真真地头疼。” 瑞禾心中微动,却并未急着回话,斜睨了辛一来一眼,又恭声回道:“请殿下容我再想想。”他生怕徐庚误会,又连忙解释道:“能得太子殿下看重,实乃瑞禾之幸,只是祖父的脾气您也知道,我若是未经禀告就应下此事,少不得要挨上几十板子,到时候不说去詹事府,能不能站起来还说不好呢。” 一提到辛太傅,徐庚立刻住嘴,讪讪地笑笑,“太傅的性子的确是有些暴躁。这样好了,一会儿我去和他说,他若是心里头不痛快就冲着我来。” 说起来,最近辛太傅都没有骂过他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他们两个年轻人说了半天的话,这厢辛一来已经将条陈写了出来。事实上,具体条陈他老早就有所准备,甚至还让瑞禾帮忙斟酌过语言,今儿不过是稍加完善,待拿出来一看,倒把徐庚吓了一跳,“这……这么多?” 辛一来捋了捋下颌的短须,难掩得意之色,“这还不算多的,海关真要建起来,各种章程计划,安排举措,零零碎碎,少说也要上十万字,那才真叫人头疼。”他虽然做过教授,为了申报课题也写过不少官样文章,可毕竟都是虚的,跟海关建设一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这几日辛一来连门都没出,一直琢磨着这事儿,又征询了黄氏和瑞禾的意见,才形成了现在最终的完本。 徐庚面容一整,郑重地接下这厚厚一沓文稿。 徐庚难得没在辛府待太久,拿到条陈后便立刻动身进宫。待他一走,辛瑞禾便道:“阿爹,我们这么急急忙忙地站队,会不会不大好?” “什么站队?”辛一来一笑,“大梁皇帝最重嫡庶,当年孝嘉皇后无子,正阳帝宁可立皇太女也不肯让庶子登位,更何况是现在。元后虽然早逝,可陛下对太子一向与众不同,只要太子没傻到去谋逆,这位子就落不到别人手里。太子傻吗?不是我欠了他的情替他说话,就这几日的交道下来,太子不仅不傻,心性能力绝不在当今圣上之下。至于眼下朝中的这些暗潮,不必太子动手,皇帝看不下去了自会收拾他们。” 瑞禾明白了,眨了眨眼睛,“阿爹的意思是,让我抓住机会跟在太子身边?” 第9节 辛一来斜了他一眼,“你说呢?”现在跟着太子,将来就是潜邸旧臣,只要不犯浑干出什么捅破天的蠢事来,日后封侯拜相都极有可能。辛一来上辈子虽然是老师,可只要是男人,谁没有点野心,尤其是而今这朝代,若是无权无势,便什么都不是。别的不说,好歹也要替几个孩子着想。 瑞禾点头,“儿子明白了,一会儿就去跟祖父说,想来祖父也不会反对。” 辛太傅不但没有反对,还高兴得很,一脸疼爱地看着瑞禾使劲儿夸,“……我就知道我们家安哥儿最能干,太子殿下也是慧眼识珠,这不,一眼就看中了你。能跟在太子身边做事那是天大的福气。哎,太子也是可怜,娘舅家半点忙帮不上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扯后腿,这几年因为史家,太子明里暗里遭了多少埋怨。安哥儿以后跟在太子身边,定要尽心尽力,万万不可懈怠……” 辛太傅夸完了瑞禾,目光落在辛一来身上。辛一来顿时身上一紧,赶紧低头道:“我错了。” 辛太傅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哪儿错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错了,您觉得我哪里错,我就哪里错,您说了算。”明明是再老实不过的回答,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辛太傅怒了,指着他喝骂道:“你少跟老子来这一套,搞得好像都是老子逼的你。从小就不听话,读书也不认真,还不如安哥儿懂事,到底是怎么当爹的……” 辛一来早就习惯了被骂,脸色丝毫不变,倒是瑞禾有些尴尬,好几次想悄悄退出去却被辛太傅的目光盯住,只得硬着头皮旁听。 辛太傅中气十足地骂了一通,只觉神清气爽,终于大发慈悲把辛一来赶了出去,瑞禾也连忙紧随其后。父子俩出了院子,瑞禾重重地嘘了一口气,叹道:“祖父真凶。”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呵呵了两声,无所谓地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且由着他。反正也就是骂几句,不痛不痒的,又不会少一块肉,有什么打紧。他连太子殿下都敢骂,更何况是我。不过,你也给我争气点,日后若是能中个状元探花,我在老爷子面前说话也有底气,到底还是我教得好,他儿子就不如我儿子。” 瑞禾:“……” 辛一来琢磨着海关一事若是能成,皇帝十有八九会让太子来主持,他们父子自然会被太子委以重任,于是便拉了瑞禾去书房仔细商议。 碧萝院这边,玳珍翻看完府里的账册,十分忧心,“娘,咱们家是不是有点穷了?”她本以为辛老爷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多少有些家底,没想到压根儿就不能看,除了他们从苏州带回来的银子,库房里竟然只有不到五万两银子的余财。玳珍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她是黄氏教养大的,自幼就颇有经济头脑,十岁起便跟着黄氏屁股后头打理庶务,到了现在,愈发地想要找机会大展身手。 黄氏一听她说话就晓得这姑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由得笑道:“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 玳珍立刻来了劲,“阿爹不是说了,等我们一回京就开始做胰子卖。您把这生意给我呗。” 大梁朝虽然禁止官员经商,后宅女子却不在此类,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谁不陪嫁几个铺子,姑娘家未嫁前也多会学些经营的手段,好歹不能被下人唬弄了去。故玳珍跟着黄氏学做生意,连辛老爷子都不曾反对。 不过,黄氏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成。” 玳珍倒也不急,只皱眉问:“为何不可,阿娘可是觉得我年纪太小,担心我做不来。” 黄氏道:“你从十岁起就开始帮我打理府里的事务,我自然晓得囡囡聪慧过人。可生意是生意,跟家里头的琐事全然不同。这香胰子是个新鲜玩意儿,原料如何采买,配方如何保密,每月产出又是多少,怎么拿到市面上卖,这些统统都是要学的。你从未经手过商事,便是想做也该从小处做起。” 玳珍明白了,“娘亲的意思是让我先找个小铺子练练手。那我开什么铺子好?”她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娘亲以前在苏州的铺子是卖衣料首饰的,生意倒是不错,要不,我也开个这样的铺子?不好不好,总不能抢了您的生意。再不然,卖茶叶?京城这边的茶叶多是南边产的……” 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却始终拿不定主意。黄氏见状,不由得笑道:“你闷在家里头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得上街去看。这里是京城,民俗和喜好都与苏州不同,你可不能想当然。” 玳珍连连点头,“我明儿就上街。” 作者有话要说:  应大家所求,女主出来打个酱油。 9|第九章 虽说徐庚心里把太后恨得要命,面上却不露半分,每日里的请安也都到得及早,活脱脱一副孝顺孙子的模样,把剩下的几个皇子都比了下去。 这日他一如既往地给太后请安,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听得太后问:“太子身边最近怎么换了人,许久不见徐福礼跟着,可是他做错了什么惹恼了你?” 徐庚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是一派自然,笑着回道:“徐福礼做事沉稳,又是皇祖母所赐,最是可靠,孙儿宫里还靠他主持呢,哪能一天到晚跟着我到处跑,所以才调了个新内侍近身伺候。好在他年岁虽小,却还忠心老实,连父皇都夸他呢。” 连皇帝都开口赞过的,太后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到底不悦。她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太子乃国之储君,身边怎么就一个内侍伺候。是不是手边的人用着不顺?一会儿从我这边带两个人回去,都是仔细□□过的,不会比别人差。” 徐庚愈发地笑得灿烂,“皇祖母宫里的人自然是最最机灵的,只是昨儿父皇才刚赐了几个人下来,还特特地李如昌□□了许久,孙儿不敢贸贸然带他们过来,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冲撞了您。长信宫里的内侍人数已经超了标,孙儿可不敢再往宫里领人了,不然,被朝臣晓得,回头又得参我一本。” 太后深深地看了徐庚一眼,她先前就隐约觉得这个孙子近来有些异样,今日一试,果然如此。太子脑子素来一个筋,怎么忽然像开了窍似的滑不溜手,是哪个多事的东西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不成? 说话间,谢贵妃领着徐隆进了殿,见到徐庚,徐隆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太子哥哥最近真是孝顺,每次都到得这般早,实在让我这个做弟弟的羞愧。”言辞间竟是讽刺徐庚以前不孝。 若是换了以前的徐庚,少不得立刻就要发火跟徐隆闹起来,这屋里除了徐隆母子便是太后,三人一个窝的,不用想也知道会传出去什么话。徐庚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只作听不懂,笑眯眯地道:“孝顺皇祖母是应该的,二弟若是羞愧,以后就到得早些,皇祖母见了也高兴。” 徐隆没得逞,脸皮抽了抽,没再吭声。 太后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太子先前的伴读史家兄弟不是守孝去了,现在的伴读是谁?” 徐隆插话道:“太子身边最近都没跟人呢。” “这可不行。”太后把脸一沉,“二郎和三郎身边都有好几个伴读跟着,堂堂太子怎么能没人伺候。庆国公府家的几个孩子一向懂事,书也读得好,明儿就召他们进宫给太子看看。若是满意,就挑他们吧。” 庆国公是慧王的岳父,府里的六郎和七郎与徐庚年岁相仿,上辈子徐庚也正是选了他们俩作伴读,后来被怂恿着学了一身的坏习气。 不过,徐庚却没有开口反对,笑着应道:“庆国公府上的家教自然是不差的。”此事便算是暂且定下。 他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一来年纪渐长,皇帝已经开口让他参与政事,日后进学的频率势必大大减少,十日里能有去两日便已不易,二来他并非没主见的十五岁少年郎,自然不会再被庆国公家的那两个混蛋挑拨唆使,三来,他今儿已经折了太后两回面子,若再打她的脸,可说不好她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 不过,徐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到了晚上,太后竟然送了四个宫女过来。 金子这些日子跟在徐庚身边,心眼儿渐长,多少察觉到太后与太子之间暗涌的波涛,闻听是太后赏的人,立刻就紧张起来。徐庚见他这府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宫女,你紧张个什么劲?” 金子瑟缩道:“到……到底是太后赏赐的人。” “既然是赏赐,也不过比阿猫阿狗略微好些,难不成我还要给她们什么体面。传我的话,去跟徐福礼说,我这内殿不缺人,把她们通通安排在外头,洒扫也好,做针线也好,都随便他。没有我的允许,内殿和书房不准进人,不然格杀勿论。” 且不说徐福礼听到这番话如何反应,谨身殿内的皇帝陛下却是发火摔了好几个杯子。太后并非陛下生母,而是先帝继后,二人面上母慈子孝,心里头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宫无主,皇后早逝,后宫无主,这些年来,整个后宫依旧把持在太后手里,皇帝心宽,又注重名声,只要太后做得不是太过分,他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竟然越来越过分。 “太子那边怎么说?”皇帝沉着脸,目中一片阴霾,“他把人收了?” 李如昌弓着腰回道:“太后所赐,人都送上门,太子殿下如何好不收。不过,奴婢听说太子没让她们近身,那四个宫女全都安置在外殿洒扫,又三令五申不准进内殿,不然杀无赦。”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回头你寻个借口把徐福礼给弄出去。” 李如昌赶紧应下,一会儿又试探性地问:“庆国公那边……” 皇帝皱眉考虑了半晌才低声道:“且先看着吧,我看大郎心里头有数。”这孩子最近愈发地聪明了,既然知道提防太后,自然也会对庆国公留心。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急急忙忙地插一脚,反倒显得他小题大做。 第10节 “让太子准备准备,明儿起跟着朕处理政事。至于上书房,五天去一回就够了。” 李如昌俱一一应下。 ………… 辛一来的条陈送进内阁,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起初几位内阁大臣还吵闹个不休,待看得条陈最后的盈利齐齐傻了眼。户部尚书钟品言激动得直跳,“砰——”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谁敢反对老子就跟他拼命!” 李阁老素来谨慎,虽然被那数字惊了一惊,旋即又有些忧心,“到底是纸上谈兵,真要做起来就说不好了。” 钟尚书朝他怒目而视,“李阁老还能想到别的办法每年挣一百万两银子?” 李阁老顿时噎住。 一向古板迂腐的辛太傅难得地替钟尚书说话,“即便是一年赚不了上百万两银子,挣个五十万两也是不错的。” 条陈虽然是辛一来所写,可满纸通篇的馆阁体,辛太傅一时也没认出这是自己儿子的字,顾本着客观的态度评价道:“别的不说,倒是这条陈写得好,难得内容详实、面面俱到,还能条理分明,比那些花团锦簇的文章好用多了。”他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该向皇帝陛下进言,以后各官员的奏折条陈都要这么写才好? 剩下的一位林阁老入阁尚不足半年,资历最浅,平日里说话极为谨慎,见状并不发表意见,只附和辛太傅道:“这条陈的确是写得好,不知究竟是市舶司哪位官员所写?” 皇帝笑着看了辛太傅一眼,没回答,道:“朕也这么觉得。” 李阁老虽对开设海关一事有异议,但他也明白眼下大梁朝的困境,他若是再反对,气急败坏的钟尚书恐怕要跟他干架。再看看陛下,虽然未曾明言,可分明是赞同的意思,不然,也不会特特地说明这是太子递上来的,摆明了是在给太子殿下做脸呢。 内阁刚刚通过,朝中便立刻热闹了起来。谁都晓得这是桩大好的差事,不仅过手的银子如流水,若是做得好了,还能立下大功,故一时间各派系都卯足了劲儿地到处使人找关系,几位阁老府里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就连守孝的史家也派了人去长信宫传消息,想要让太子安插一些人进去。 正在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宫里终于下了旨意,着辛一来为工部右侍郎,辅佐太子主持海关建设。京中顿时轰然,就连辛太傅也吓了一跳。 谁都晓得而今的工部尚书毛从志年岁已高不大管事,辛一来表面只接任了右侍郎,可事实上却能掌管整个工部——这一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家仔细一打听,哟,辛太傅家的独子,外放苏州十年,每年的考评都是上等,再加上太子又尊师重道,难怪就落到他头上了。 虽然朝中有许多争议的声音,但圣旨已下,大家便是再不服也不敢多说。更何况,陛下又说了,这海关衙门的建设全由太子和辛侍郎负责,也就是说,谁想要进这个衙门做事,都得过他俩这一关。 太子住在宫里,大家便是想寻他也进不了宫,只得去辛家想办法。可是,因为辛太傅的臭脾气,朝中上下跟他有交情的实在少之又少,平日里几乎没有往来,这会儿如何进得了辛家大门,可把一些有心人给急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等到网络好了,泪奔 男女主明天才能第一次相见,我已经修了n稿了(⊙o⊙) 10|第十章 辛一来接到圣旨立刻就忙了起来,辛太傅虽然被陛下的决定震惊了一番,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难得没有发火把辛一来骂得狗血淋头,只唤了他进书房仔细叮嘱,而后便闭门谢客,告病不出。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些人不死心,见不着辛太傅和辛侍郎,便想从女眷这边入手,于是,郁闷的人就变成了黄氏,手里头的请柬和帖子收了厚厚的一沓,打开一看,十个里头少说也有八个是没往来过的。好在国子监的瑞昌没受打扰,因为压根儿就没人知道他是太傅府里的二郎。 黄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弄得烦不胜烦,索性带着玳珍和双胞胎回了娘家。黄家老祖宗年前刚过世,府里头正值孝期,那些人总不能再追过去。 玳珍倒是欢喜,辛老爷子在家,她可不敢偷偷溜出去,黄家却没人管她,只消与黄氏说一声,她便换了男装,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和两个护卫出了门。 在东市兜了一圈,玳珍心里隐隐有了些主意,只是还未作决定。一晃到了中午,她寻了个僻静干净的酒楼准备用饭。玳珍虽幼,衣着打扮却是不俗,酒楼里的伙计都是火眼金睛,一看便知她非富即贵,见面就把她往楼上雅间请。 “店里有什么招牌菜,拣拿手的上六菜一汤,菜式你自己看着办。”玳珍吩咐道。 伙计闻言笑得愈发地谄媚,“好嘞。” 虽然早立了秋,天气依旧闷热,玳珍坐不住,便让侍女开了窗,坐到窗边吹吹风看看风景。这酒楼并不在正街上,窗下的胡同有些冷清,只三三两两有几个人在路上行走。正往楼下经过的是两个少年郎,看衣着打扮应是一主一仆。那主人装扮的少年一边走一边与身侧的僮仆说着话,态度十分亲近。 少年郎身姿挺拔犹如青松,行走间颇有风度,玳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一瞬间,从胡同的另一头窜出来一个人,飞快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原本在胡同的另一边,眼看着快要靠近那两个少年时,忽然加快步子朝他们冲了过去,尔后“砰——”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被撞断了。”那泼皮无赖抱着腿大声哭嚎,很快便有三四个汉子冲了过来将那一主一仆团团围住,大声喝道:“好啊你们,撞到了人想跑,没那么容易。赶紧的去送官!” “没错,去送官。” “送什么官啊,让他们赔点钱就是。这小公子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哪能去见官坏了名声。” “对,赔钱。这腿都断了,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 徐庚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几个泼皮,心中着实不悦。他自然晓得这是遇到了碰瓷的,以前总听辛太傅提起,没想到今儿竟被他亲自遇到了。他倒也不怕这几个泼皮,由于上辈子死在刺客手里,重生后徐庚便分外惜命,每每出宫都要带上十来个大内侍卫,对付这几个泼皮实在大材小用。可是,真要打起来,恐怕会闹大,要是传出去,讨嫌的御史明儿就能参他一本,虽然陛下定是留中不发,但日后出宫可能就有些麻烦了。 正犹豫不决着,徐庚忽听得头顶有人大声喝道:“分明是你们故意碰瓷想要讹人,别以为没人瞧见,我在楼上可看得真真的。”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徐庚也凝神看去,头顶的窗口探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大眼睛,黑头发,皮肤还雪白雪白的,阳光刚巧照到他脸上,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徐庚眯了眯眼睛,有些愣怔,这不是辛家的二郎么,半个月前他们才刚刚见过一回的。 在徐庚的记忆里,辛家二郎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不如辛瑞禾那般机敏能干,却也难得地稳重踏实,像辛太傅更多于辛一来。可今儿一看,这小少年郎竟然也颇有几分胆气嘛。 “瞪什么瞪,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会怕你。”玳珍插着腰义愤填膺,“你们不是要去见官么,我方才已经派了人去衙门报案了,马上就会有差役过来,你们有胆子别走。” 那几个泼皮哪里怕她,立刻便有人冲着楼上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玳珍面色丝毫不变,伸出手指头朝屋里勾了勾,很快的,窗口又探出两个高大壮硕的护卫,二人面容冷峻,气度凶悍,众泼皮立刻就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使了个眼色,知趣地退走了。 徐庚忽然很想笑。这辛家小二郎跟他想象中真是不大一样呢。 既然有人帮忙解了围,徐庚自然要道谢,待上楼进了雅间,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面前这位虽然与辛家二郎长得有□□成相似,却似乎并非同一人,而且,见了他就像见了陌生人一般。 徐庚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你莫非是辛家三郎?”他知道辛太太黄氏生了两对双胞胎,至于男女却不清楚,而今陡然见玳珍与瑞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是一身男装,自然就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辛家三郎。 玳珍的身体一僵,因瑞昌爱读书,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识得他的人不多,又因瑞昌比她稍小一刻钟,所以玳珍在外行走一向自称是辛家二郎。可今儿却是奇了怪了,这位怎么会唤她……三郎。 “这位郎君……见过我二兄?”玳珍虽然不情愿,可这会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称瑞昌为兄长。 “远远地见过一回。”既然知道是辛家人,徐庚的态度愈发随和,“今儿国子监不上课么?” 见过瑞昌,还知道他在国子监读书,这位究竟是谁?玳珍狐疑地道:“郎君贵姓?” “我姓顾名宏,府中排行老大,大家都唤我顾大郎。”徐庚有心顽笑,便借了武英侯府的身份,“我有两位表兄在国子监读书,故见过二郎一面。” 徐庚长得英俊,又是一副富贵公子打扮,且言辞恳切,目光清澈,故玳珍不疑有他,“原来是顾兄。我的确是辛家三郎,不过我可比不得大兄、二兄聪敏,自幼便不爱读书,只些许认得些字,若是也跟着进了国子监,可不得把祖父的脸都丢光了。” 她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露出珠玉般的牙齿,爽朗明亮,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第11节 在徐庚心里,辛家人要么就是辛老爷子般迂腐古板却忠心耿耿,要么就是辛一来那样聪明绝顶狡猾诡谲,就连年岁尚轻的辛瑞禾也是胸有丘壑的人物,没想到,辛家居然也有这么个直率大气却不爱读书的辛三郎,徐庚一面意外,一面却是欢喜得很。 “可别说读书,提起我就头疼。”徐庚自来熟地落座,金子低着头站在他身后,“为了这个从小到大挨了多少骂,到现在还总老头子念叨呢。不过我估计你日子更难过,听说辛家几位郎君都是顶顶的聪明,大郎不过十八岁就已考中了举人,名次还不低,有这样的兄长比对着,真是心酸。” 玳珍大笑着摇头,“好在家父并非迂腐之人,说读书只为明事理,不曾逼迫我去科考。” “辛大人真是开明。”徐庚闻言略觉意外,他所认识的辛一来可不是这么温柔好说话的人,莫非是因为偏疼小三郎的缘故,“对了,还未谢过三郎仗义执言,若不是你出声帮忙,我今儿可就要被那些无赖们缠上了。” 玳珍不以为然地一挥手,“举手之劳罢了,顾兄不必客气,不过日后出门你可千万记得多带几个下人跟着,破皮无赖最是欺软怕硬,见你们人多,便不敢招惹。” 徐庚连忙应是,又顽笑道:“三郎年岁轻轻,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在下真是佩服不已?” “这实在没什么,不过是见多识广罢了。你别看我年纪轻书读得少,要说起市井小儿的手段,却是见得多了。我读书虽然不成,打理起庶务却不差,从十岁起便开始学着处理府中的庶务了。”玳珍嘴里客气,心中却高兴得很,仰着脑袋不无得意,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得徐庚心中好笑,口中却连连赞道:“三郎着实能干。” 玳珍闻言,愈发地高兴。她自幼是黄氏教养大的,性格爱好自与寻常闺秀不同,虽然也学些琴棋书画,却并不精通,读的书也非圣人之言,而多是史书游记,见识虽广,可每每与其他府上千金闺秀聚会总说不到一起去,便是假借二郎的身份出门交际,大家也总是三句不离科考。这些年来,除了家中父母兄弟外,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真心实意地称赞她呢。 玳珍一高兴,愈发地觉得这位“顾兄”是个难得的开明爽朗人,简直是一见如故,“顾兄猜猜看我今儿出府所为何事?”她不等徐庚回答,便笑着自己揭晓了答案,“我们府里比不得京城勋贵世家,底子薄,兄弟姐妹却多,眼看着一个个地大了,得提前备好婚嫁的银钱,所以,我正琢磨着怎么赚钱呢。” 说起赚钱,辛先生可是个中高手啊。徐庚心里想,当年他们被逆兵赶到了江南,没钱没兵,狼狈不堪,可不就是靠着辛先生挣下了大笔的银子,那挣钱的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面前这位辛家小三郎不知学到了辛先生几分手段? “三郎可有什么主意?”徐庚暗搓搓地凑上来,涎着脸皮道:“可巧我手里头有些闲钱,若是三郎有赚钱的生意,可别忘了提携提携。” “顾……顾兄这是要与我合伙做生意么?”玳珍又惊又喜,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意外,“你都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生意,也不怕我把你的钱全亏了。” 辛先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也不会差,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小三郎年纪轻考虑得不周详,后头不是还有辛先生顶着么,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亏钱吧——徐庚心里美得直冒泡,脸上愈发地诚恳,“这不等着三郎仔细说么?” 玳珍到底年纪小,心思单纯,被徐庚这么一哄,愈发地觉得他简直是人生知己,一高兴,索性唤来店里伙计上了一壶酒,又拖着椅子往徐庚身边靠了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正色道:“顾兄好气魄!且听我慢慢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气死了呀,昨天买的东西一个都没发货,为什么最忙的都被我碰到了,连同城的店都没发货/(ㄒoㄒ)/~~ 11|第十一章 老实说,一开始徐庚对玳珍并没有多大的信心,虽说是辛先生的儿子,可毕竟年纪小,看着长相恐怕才十二三岁呢,学着管一管府里的庶务就顶了天了。他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在做什么……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可是,等听完玳珍的想法,徐庚顿时两眼放光,这……这不就是当年辛先生开遍大梁朝,赚得盆钵皆满的万物有超市吗?真不愧是辛先生家的小郎君,简直是一脉相承! 虽说徐庚不缺钱,可老天爷把赚钱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若是推了,真真地对不住自己。徐庚兴奋地一拍桌子,霸气地道:“两万两银子,不够再加!” 玳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顾兄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望。” 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乐得颠颠儿地往家里跑,一回府便去寻黄氏炫耀。谁晓得黄氏不仅没夸她,反而皱眉道:“你才跟人家见了一回面,就掏心掏肺地要跟人合伙做生意,也不怕被人骗了。亏我还总夸你聪明,真是看左了眼。你再这么咋咋呼呼的,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玳珍鼓着小脸不服气,“我……那个顾兄看起来可不像坏人。” 黄氏都被她给气笑了,“坏人脑门上可没刻着字,你怎么晓得他是好是坏?你自己说,除了知道人家姓顾之外,还晓得什么?” 玳珍咬咬唇,“他说见过二郎,定不是骗人的,不然也不能一眼就认出我不是二郎。国子监可不是普通地方,寻常显贵府里能有一个名额就了不起了,他们家却有两个,要么就是家里年轻一辈争气考进去的,要么就是达官显贵。这京城里姓顾的显贵……我思来想去,只有武英侯府了?说起来,侯府的顾三叔还救过我们呢。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人家骗的。那位顾兄只说要投两万两银子占三成利,他虽然还没给钱,可我不是也没做契书吗?” 黄氏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契书是没做,可你的主意都一一说给他听了,万一人家抢在你前头把铺子开了怎么办?他说自个儿姓顾你就信了,真要是武英侯府的郎君,何必这么藏着掖着?二郎虽然在国子监读书不大出门,可若真是有心人,岂能不认得他。”自从辛一来接任工部侍郎后,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府里,黄氏也难免思虑过多。 玳珍闻言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却依旧倔强。她自然晓得黄氏说得有道理,可是,想想那位爽朗豪迈的顾家郎君,又觉得自己没错。父亲总教她做人要大气,还曾给她讲过乔峰段誉以酒会友的故事,她和那位顾家郎君怎么就不能成为朋友呢。 玳珍心里虽然有点不服气,可到底不敢忤逆黄氏的意思,她悄悄打量黄氏的脸色,见她虽然绷着脸,却也不是太生气的样子,于是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勾了勾她的袖子,小声道:“娘,是我错啦,您别生气,以后我行事一定谨慎小心,绝不会被人骗了。” 她可怜巴巴撒娇的样子可爱极了,像只想要讨好人的小奶猫,黄氏根本扛不住,摸了摸她的脑瓜子,柔声劝道:“娘也是为你好。”黄氏觉得她很有必要找辛一来好好聊一聊,不然,再这么下去,家里这闺女都要被他给教坏了。 母女俩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有下人禀告说武英侯府来了人。玳珍噌地一下跳起身,瞪大眼睛道:“真……真的?” 黄氏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玳珍吐吐舌头,干笑两声坐回原处,温柔又矜持地问:“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来人有没有说所为何事?” 苏嬷嬷面露狐疑之色,“说是先去了府里,听说三郎陪着您回了娘家,又寻到这里来了。可是……”三郎才多大,还在床上爬呢,武英侯府的人寻三郎作甚? 玳珍心中欢喜得都快炸了,面上却还强作出一副淡然神色,装模作样地道:“找三郎啊?真是奇怪呢。” 黄氏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道:“嬷嬷快把人请进来吧。武英侯府可不是别人家,千万别怠慢了。”说罢,她又朝玳珍挥手,“你躲屏风后头去,别让人瞧见。” 苏嬷嬷连忙应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个三十来岁面目普通的男子进了屋。黄氏仔细一问,果然是“顾家大郎”派来送钱的。来人行事很是爽快,把银票一交便告辞离开,从进屋到离开拢共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看得黄氏眉头直跳——两万两银子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了出去,连个收条都没打,这要是自家孩子,她非要揪着耳朵狠狠教训一通不可。 武英侯府的人前脚出门,玳珍后脚就跳了出来,欢喜地抱住黄氏,“我就说顾兄不是坏人吧。他果然言而有信!” 黄氏揉着眉心,决定不跟她们这些小鬼计较。 ………… 黄氏心里挂着事儿,在娘家也住得不安生,当晚便又领着几个孩子回了府,晚上辛一来才下衙,黄氏便把这事儿说与他听,无奈又气恼地道:“……你说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傻乎乎的。侯府也真是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手上松成这样,家里头也不管管,就不怕被人骗了。他们家里头不仔细管,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教训囡囡。” 辛一来也略觉意外,“顾家大郎竟是这么一位妙人?” “妙你个头!”黄氏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亏得不是我儿子,不然,说不好哪天就被他给坑死了。” 辛一来被暴力惯了,丝毫不以为意,捻须而笑道:“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由着孩子们乱花。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几位皇子也不是随便能拿得出来的。侯府肯给他钱,就说明这孩子行事妥当。你也别担心囡囡,这孩子像我,别看她小事上有些糊涂,大事可不糊涂,这叫做大智若愚……” 黄氏一脸嫌恶地瞪着他,“你这随时随地想方设法自吹自擂的性子真让人受不了!” “你又不肯夸我,我自个儿夸夸自己还不成么。”辛一来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挺着胸道:“不跟你说了,我去找我们家闺女聊天。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就是贴心小棉袄……” 他唱着歌刚出院门,迎头瞧见瑞禾急匆匆地冲了过来,瞧见辛一来立刻大声喊道:“阿爹,我正好有事找您。” 辛一来脚底抹油往岔路上钻,嘴里还大声道:“啊呀,累死了累死了,在衙门里忙了一天,真想好生歇一歇,什么麻烦事儿都别来找我。” 瑞禾假装没听到,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挡住辛一来的去路,苦着脸道:“您可不能见死不救。”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掏耳朵,“你少来这一套!哀求撒娇什么的,也就你妹妹使出来还能看看。你都十八九岁了,个子比老子还高,脸都老了,撒娇像什么样子,看得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瑞禾三天两头地被辛一来打击,心脏早已锻炼得十分坚强,自动把辛一来的话全都过滤,一把拽住他爹的胳膊往自己屋里拖,“太子殿下把我写的计划打回来了,您帮我看看到底哪里有问题?” “咦,真的?”辛一来略觉意外,瑞禾可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虽说科考花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可经世格物之学也绝对不差,在辛一来看来,比朝中绝大部分官员要好太多,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他去了詹事府。 第12节 “是太子殿下打回来的?”辛一来好奇地追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不会是在胡乱指挥吧?” 瑞禾面露佩服之色,“殿下提了许多意见,我也深觉有理。” 辛一来愈发地好奇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瑞禾天资聪颖,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难免有些自视甚高,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极为谦逊,可那骄傲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辛一来还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也不作了,满腹好奇地跟着瑞禾去了他的书房。 瑞禾的书房里有些乱,桌上横七竖八地堆了许多书,地上全是揉成一团的纸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一向工整爱干净的瑞禾也不管它,抬脚把地上的纸团踢开,拉着辛一来坐下,从抽屉里把原来的几乎递给他道:“阿爹您看看。” 辛一来接过,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色精彩纷呈。 “怎么样?”瑞禾急切地问:“阿爹您觉得该怎么写?” 辛一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皱着眉抬头看着屋顶低声喃喃,“不对啊,不对啊。” “哪里不对?”瑞禾把脑袋探过来,盯着辛一来手里的册子问:“阿爹可是觉得太子殿下批示有问题?” 辛一来横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太子殿下是谁教出来的?” 瑞禾有点懵,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回道:“祖……祖父?” “不可能。”辛一来立刻高声否定道:“你爷爷是个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么,学问是好的,让他教个状元出来倒是有可能,经世治国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可都是白瞎,不顶事儿。太子殿下这批示……”倒是跟他一脉相承,辛一来厚着脸皮想,特么地想收这么个徒弟啊! 12|第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说明一下哈,此文走轻松路线,所以朝堂故事也是比较简单儿戏的,大家不要当真(主要是蠢作者写不来复杂的朝堂路线/(ㄒoㄒ)/~~)。 第十二章 辛瑞禾很后悔,早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他就算掉光头发也绝不会向他爹求助。这回可好了,东西是写好了,却把自个儿搭了进去。自从那日看了太子殿下的批示后,他爹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事找事儿都能挑出十七八个毛病来,瑞禾觉得人生真是无比艰难。 也难怪辛一来会不痛快,他原本以为瑞禾是他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少年郎了,书读得好不说,为人处世也极为圆滑,且有经世治国的大才,辛一来觉得这孩子将来早晚要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的,结果可好,突然冒出来一个太子殿下,不论别的学问如何,单从这批示上看,那个妥帖周到,竟生生地把瑞禾给比了下去——人家才十五岁呢,这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反正不是自家老头子教出来的,辛一来心里暗暗想,赶明儿非要寻太子殿下问个清楚不可。 与瑞禾相反的,却是玳珍的如鱼得水。她那日在城里逛了一圈,只觉得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想要开个大杂货铺,把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全都放在一起卖,“……也省得大家为了买点东西东奔西走。”玳珍道。 黄氏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后世的大超市吗?自家闺女果然棒棒哒,有前途! 不过,开超市,不……大杂货铺可不是间容易的事,这不像后世供货商通通送货上门,光是进货就能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不过玳珍却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迎难而上。小姑娘换了男装一本正经地跟人谈生意,早出晚归的,别提多上心了。起初也有人见她年纪轻有些欺生,可玳珍却浑不似先前与顾家郎君那般轻信好说话,一来二去的,旁人便晓得这少年郎不好糊弄,心中倒是生出些敬意来。黄氏见她渐渐上了路,终于放下心,不再日日使人盯着。 至于辛一来,除了海关的差事外,眼下他最关心的就是太子殿下。唔,确切地说,这些天来他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毛遂自荐去上书房做讲学师傅,可是,一想到辛太傅可能的反应,他又有点退缩。 皇帝陛下会不会允许不好说,反正辛老爷子肯定炸毛,辛一来几乎能想象到老爷子鄙夷的嘴脸,“……二甲倒数第三,还好意思教太子殿下,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快别丢老子的脸了……” 真是头疼啊! 头疼的辛大人决定去帮老婆做生意,黄氏已经找了人在庄子里把香皂厂开了起来,样品刚送进府。东西做得挺精致,比现代超市里几块钱一块的香皂漂亮多了,香味儿也好闻,还用个镂空木盒子装着,十分地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玩意儿卖多少钱?”辛一来掂了掂手里的皂盒,“买椟还珠啊。” 黄氏得意道:“生意上的事,你懂什么,连囡囡都不如呢。” 辛一来顿时不服气,“我怎么连囡囡都不如了?她不就是在开什么杂货铺子么,这有何难?”玳珍与顾家大郎合伙开铺子的事辛一来一直都盯着,还偷偷去试探过顾家大郎,那顾家大郎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有些憨,真不像玳珍口中豪迈直爽的好男儿,不过,既然他能一声不吭地拿出两万两银子与玳珍合伙做生意,想来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如此看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黄氏连看都懒得看他。 “瞧不起人啊。”辛一来气得直哼哼,“别欺我,教授发起火来可是很厉害的。” 黄氏似笑非笑,“我等着看呢。” 辛一来气咻咻地把香皂盒子放回桌上,起身道:“生气了,我找我家闺女去。” 黄氏掩嘴而笑,“哟,真生气了。别啊,囡囡可忙呢,你就别去添乱了,有时间去抱抱迅哥儿和寿哥儿,多少天没抱过孩子了,小心以后跟你不亲。” 辛一来撇嘴,“说得好像他们长大以后会跟我多亲热似的。儿子没养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带大了,娶了媳妇儿,分分钟就把你给忘了。还是闺女好。” 黄氏却没他这么乐观,“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以后囡囡嫁人你就知道哭了。我是想都不敢想。”虽说大梁朝民风还算开放,可不管什么时代,对女人总是格外苛刻,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便是受了委屈娘家也不能三天两头地帮着出气,玳珍那样的脾性可要怎么受得了。 辛一来却道:“怕什么,大不了找个上门女婿。我这般苦苦钻营向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给自己儿女铺路么?只要我们家不倒,囡囡就吃不了亏。” 黄氏闻言哭笑不得,“人家都是没有儿子才招赘婿,谁像你这样,也不怕外人的人说闲话。” “我才不怕。”辛一来嗤笑道:“这世间的人都欺软怕硬,只要我站得够高够强硬,就没人敢说三道四。就算想说点闲话,也得背着我。” “呀,你还真是自信满满。怎么,真觉得自个儿能封侯拜相入内阁,满京城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了。”黄氏玩笑道:“我就等着靠你享福了。” “若先前在苏州我还不敢说这样的话,可现在嘛——”辛一来摸摸下巴,面露微妙的神秘之色,“你不觉得太子殿下似乎对我们府上格外看重么?” 三天两头地往府里跑,还总拿朝中大事征询于他,这架势,倒有点把他当做帝师的意思。辛一来虽然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心里头还是挺受用的。太子可是国之储君,将来一登基,他们这些潜邸旧臣势必大受重用,辛一来觉得,内阁于他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 自家老头子都能入阁,没道理他不行啊。 辛一来怀着美好的愿望继续辛勤工作,才进工部大门就得到了一个悲催的消息,户部把他的要款的申请给打回来了! “谁,是谁给打回来的?”辛一来拍着桌子大怒,“凭什么把我们的申请打回来?我这条陈哪里写得不够详细,还是我的预算太高,你说给我听。” 户部钟尚书特别真诚地看着他,“没有,辛大人这条陈写得特别好,预算也做得清清楚楚,比我想的要少了两成。”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钟尚书特别流氓地一摊手,“可是我没钱。” 辛一来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口,恨不得全都喷到这老无赖脸上去。 眼看着辛一来开始撸袖子,钟尚书慌忙逃窜,一边跑还一边大声道:“哎呀有话好好说,你别激动啊。这是干嘛,你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打人呢?” 辛一来撸好袖子一屁股坐在钟尚书桌上,“您放心,我不打人,就我坐着,今儿我就不走了。不仅今儿坐着,明儿我再来,您一天不给钱,我就一天不走。不仅我,明天我把工部那几十号人一起拉过来,我们好好地谈谈。” 钟尚书耷拉着脑袋十分无奈,“年轻人不好这么冲动的,我们要讲道理,讲道理懂不懂。我这户部尚书也不好做呀,大家都只管找我要钱,张嘴就是几十上百万两银子。每年国库就那么点收入,哪里都要用钱,我又不是神仙,去哪儿给你们变银子去?你们要体谅体谅我这老人家,别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昨儿武英侯居然还扛着刀过来了,哟呵,哪能这么不讲道理你说是不是?” 第13节 辛一来绷着脸不做声,只死死地盯着他看。 钟尚书唉声叹气作无奈状,上前拍拍辛一来的肩膀,咬牙道:“这样吧,念在我跟你们家老爷子是多年同僚的份儿上,我先给你拨二十万两银子。” 辛一来冷笑,“京城里修个漂亮园子恐怕都不止二十万了。” “那……再给你加十万。”钟尚书的脸上露出割肉般痛苦的神情,“再多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了。”他说罢顿了顿,猥琐地朝辛一来挤了挤眼睛,“你以前不是在苏州做官嘛,那可是天底下最最富庶的地方,去找人化化缘么,要个几十万两银子还不容易?” 辛一来面无表情地朝他作了一揖,“下官不知如何化缘,还请尚书大人亲自示范。还有,我们工部承接着海关三个码头的建设,您觉得,三十万两银子能建得下来吗?” 钟尚书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就……克服克服困难嘛。” 辛一来又不啃声了。钟尚书还待再劝,辛一来忽然一挑眉,“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也不是完全不行,不过——”他语音一顿,钟尚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求你尽管提。” “市舶司那边,得划归我们工部管辖。” 钟尚书瞳孔陡然一缩,目光炯炯地盯着辛一来,一会儿又笑起来,手指着他道:“小伙子挺精明的嘛。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看陛下的意思。”他想了想,又提醒道:“恐怕刑部和地方有异议啊。” 辛一来哼道:“总不能我们辛苦办差,事成后被人摘桃子吧,世上可没这样道理。他们若是不同意,那也成,三十万两银子拨下去,正好一个码头十万,只要他们半年内把码头给建起来,我们工部半个字的废话也不说。” 钟尚书笑眯眯地点头,“说得有道理,我同意。不过这事儿呢还是得送交内阁商议,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没有结论啊。” “下官是不急。”辛一来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大不了等过了冬明年再修呗。”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钟尚书手指头在他脑袋上点了点,笑得老奸巨猾。 13|第十三章 辛一来把这个大问题往内阁一扔就不管了,仿佛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不着急,皇帝陛下可急着呢,这耽误一天,损失的可都是钱,皇帝陛下多穷啊,当即便召了四位内阁大臣进宫议事,顺便把太子也给叫了过来。 钟尚书反正是赞同的,笑呵呵地道:“微臣不同意也不成啊,不然户部就得拿出上百万两银子来,我可是没辙。” 辛太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不同意。三十万两银子就想把码头建起来,简直是玩笑,绝对不可能。”他都快被自家混账儿子给气死了,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脑袋被驴踢了么,若是建不成,那可是欺君大罪,命都保不住。那混账东西什么时候学得这般夸夸其谈了! 李阁老也是知道户部难处的,闻言亦是蠢蠢欲动,好奇地问:“辛侍郎当真只要三十万两银子?” 钟尚书一把捂住辛太傅的嘴,大声回道:“没错,就是三十万。” 辛太傅急得脸都红了,甩开膀子朝钟尚书怒目而视,“你——” “辛太傅您别激动。”皇帝陛下忍俊不禁地道:“既然令郎能夸下这个海口,想必心中定有打算。朕看过他这几年的考评,每年都是优等,且民间风评也都不错,可见辛侍郎确实能干。” “可是,陛下,这也太儿戏了。”辛太傅都快哭了。 徐庚觉得自己也该出来说句话,遂轻咳一声,朗声道:“也不怪太傅忧心,毕竟这银子确实是少了点。不过,儿臣以为辛侍郎行事并不孟浪,既然应下,就算他砸锅卖铁也定会把码头给建好。不如暂且同意辛侍郎所求,若码头能建好,便将市舶司划归工部管辖,若实在建不好,再另当别论。说起来,辛侍郎所言也极有道理,海关设立一事本由工部倡议,一切政务就由辛侍郎辛苦操办,费劲了心力把海关建起来,最后的功劳却归了地方,说破了天就讲不过去。地方若是管得好且还不论,可儿臣看过市舶司近十年的账目,每年入库不过几万两银子,这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四位阁老闻言全都安静下来,钟尚书忍不住冷笑,“听说自从建海关的消息传出来,吏部都快打起来了,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去天津泉州和广州,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依微臣所见,不管辛侍郎此事办得如何,市舶司都该大肆整顿了。” 一旁的林阁老闻言脸上火辣辣的,他家里侄子刚刚才去求了天津的缺,为了这个,林阁老还卖了面子去寻了吏部尚书说话。林阁老本就资历浅,而今又心里发虚,愈发地低着头一声不吭,更不敢出言反对。 既然内阁形成了统一意见(辛太傅彻底被忽视),皇帝陛下自然也没有异议,正欲唤了李如昌去工部颁口谕,却见徐庚站了出来,“父皇,还是儿臣亲自去和辛侍郎说吧。” “那也好。”皇帝陛下有心让徐庚去卖个好,欣然同意。 从太极殿一出来,徐庚便往工部衙门方向走,不料钟尚书竟然也与他一起拐了弯,徐庚笑笑着问:“户部衙门似乎不在这边?” 钟尚书也笑,“下官这不是去找辛侍郎,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么?”其实就是心里头好奇,想知道辛一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顺便还探一探消息,能不能给户部捞点什么好处。哎,户部尚书难当啊! 徐庚心如明镜,却不拆穿,笑呵呵地道:“尚书大人想帮忙,多拨点钱就是嘛。” 钟尚书假装没听到,朝徐庚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先请。” 二人晃晃悠悠,一前一后地进了工部大门。不一会儿,辛一来便得了消息迎出来,钟尚书大老远就开始表功,“小辛啊,我可是不负所托,费尽唇舌才终于说服了内阁和陛下答应你的要求,你可别让我失望。别人且不说,就你们家那倔老头子,我可是冒着被他暴打的生命危险才把他拉住,你可得记我的好。” 辛一来特别诚恳地朝他拱手作揖,“老大人请放心,有什么好事儿第一个找您。” 钟尚书立刻顺杆而上,“那你现在就给我说说呗。” “啊?”辛一来装傻。 徐庚面露不忍之色。 钟尚书都恨不得上去揪他耳朵了,“啧啧,求人的时候说得真好听啊,用完就扔了。可怜我这老人家都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你要再这样,我可就去找辛太傅了!听说辛太傅自幼习武,手劲儿大,身体壮,不知道辛侍郎挨不挨不得住啊。” 辛一来拿这不要脸的老流氓一点办法也没有,哭丧着脸道:“大人进屋说吧。”被这老流氓盯上,估计得大出血! 进了屋,辛一来硬着头皮把另一本计划书拿了出来,钟尚书一点面子也不给,迫不及待地抢在徐庚前头夺了过来,飞快地扫了一遍,脸上的皱纹一点点舒展开,原本深藏不露的眼睛也开始泛精光,虽然里头很多地方看得迷迷糊糊的,可不怎么的,就是觉得好像很厉害,尤其是里头这个叫做“水泥”的东西,简直就是个神物。 “这……这个水泥是什么玩意儿,当真如此好用?” 徐庚心中微动,立刻就明白了。这可是上辈子辛先生的几大发明之一啊,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出来了。 辛一来使劲儿摇头,“一点也不好用,都是我吹的。” 钟尚书拿起手里的册子在辛一来脑袋上敲了一记,恨恨地道:“辛太傅那样实诚的人,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狡猾精怪的儿子。你这册子分明是早就做好了的,故意不拿出来,就是为了问我要钱。小兔崽子,这水泥我们户部要掺一股。” 辛一来不说话。徐庚重重地咳了两声,若有深意。 钟尚书又一次假装没听到,一脸慈爱地道:“户部也不会白白地占你这一股。你想想看,这可不是寻常东西,关系到国计民生,不知道多少人看红了眼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老夫虽不才,在朝中多少有几分薄面,到时候自然会全力维护你。” 辛一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下官原本就打算与朝廷合作的。” “那不是更好——”钟尚书话刚说完就明白了,半张着嘴看着一旁的徐庚。 徐庚也真诚地看着他,面带微笑。 钟尚书:“……呵呵。”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松口。 第14节 “就是一股,一股而已。”钟尚书艰难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巴巴地哭穷,“我这都是没办法呀。你去瞅瞅,户部衙门多少年没修葺过了,一到下雨天就到处漏水,冬天更是不得了,四处进风,冻得人瑟瑟发抖,偏又没钱烧不起炭盆,多少官员被冻成了老寒腿,我看得心里难受啊。一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被冻坏了,我对得起人家吗……” 虽然晓得这位老大人在装腔作势,可人家眼泪都快出来了,辛一来怎么好意思再不答应,长叹一口气,道:“尚书大人您可别说了,一股就一股,算是下官对户部同僚们的一点心意。”说罢,他又看看徐庚,徐庚也连忙道:“尚书大人一心为公,本王敬佩不已。” 钟尚书抹了把脸,拉着辛一来的手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对了,你给算算,我这一股一年能进多少钱?” 辛一来:“……” 钟尚书要到了钱,心满意足地准备告辞,却被徐庚给唤住了,“钟老请稍候,我还有一事相求。” 钟尚书眸光微闪,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殿下请讲。” “市舶司划归工部管辖一事,还请您暂时保密。” 钟尚书微觉意外,“为何?” 徐庚面露迷之微笑,“我听说吏部衙门最近忙得很,就因为大家都一窝蜂地想去天津等地外放,所图为何自不必明说。既然他们想去,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六部衙门都多年未修,眼下不是缺钱嘛,这不正好。据说,现在天津一个从六品的提举都已经涨到了八千两银子,只可惜吏部刘尚书不肯松口。” 钟尚书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徐庚一般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表情十分微妙。 他看看辛一来,辛一来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见怪不怪的样子,钟尚书又抹了把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敏感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长成这样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算计人都如此明目张胆的太子还真是让人很满意啊! 于是钟尚书清了清嗓子,十分淡然地道:“殿下这个主意不错,一会儿下了衙,下官亲自去刘尚书府里走一趟。那老头胆子小,怕担责任,这些天一直躲在府里头装病呢。不过下官跟他有点交情,说清楚就好了。哎呀,熬了多么多年,咱们六部衙门终于要修一修了。对了,这事儿李阁老和林阁老那里不会传出去吧。” “林阁老府上刚谋了个天津知州的缺,这会儿估计正悔着呢,怎么会到处乱说。不过,方才已经使人与两位阁老打过招呼了,至于辛太傅——”徐庚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辛一来。 钟尚书特别认真地劝道:“要不小辛今儿晚上就别回府了,我怕你挨打。” 辛一来却表现得很淡定,“多谢尚书大人提醒,不过,家父虽然脾气坏了点,却并非不讲道理。我回去跟他解释解释就没事了。” 钟尚书“呵呵”地笑,“那就最好了。” 14|第十四章 辛一来在钟尚书面前说得那个叫大义凛然,毫不畏惧,一出衙门就去搬儿子当救兵了。 瑞禾在詹事府做事,说是太子侍卫,其实是帮着顾文处理政务。他年纪虽轻,行事却甚有条理,很是能干,不过几日便让詹事府上下对他另眼相看,连顾文这样老实木讷的人都忍不住三天两头地称赞他,当然,给他安排的差事也愈发地多,以至于他每日都赶在宫门落锁前最后一刻才能回家。 辛一来在宫门口徘徊,头发都抓掉了几根才终于瞧见瑞禾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辛一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一把将他逮住,“一会儿回去,到家就去找你祖父问功课,问得越多越好。” 瑞禾累得像条死狗,有气无力地看着他,“爹您又做什么了?”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一个“又”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能做什么,我一向都很老实的。” “那祖父为什么要打您?” 辛一来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你祖父什么时候要打我了。” “那您干嘛找我当挡箭牌。”瑞禾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您这又不是头一回了,以前惹恼了娘亲也总来找我。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顶用了,他老人家真要发起火来,我别说拦,恐怕还得被株连呢。您得抱着迅哥儿和寿哥儿过去。祖父若是要动手,您就让他们俩哭,祖父保准没辙。” 辛一来顿时醍醐灌顶,“说得有道理,真不愧是我儿子,真是太聪明了,全京城第二聪明。”第一聪明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瑞禾:“……” 二人刚进府门,宏叔就迎了过来,面色复杂地看着辛一来,“大爷,老爷叫您去书房。” 辛一来身上抖了一抖,强作镇定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罢脚底生风地往碧萝院跑,进了屋却不见双胞胎,唯有黄氏和玳珍在屋里说话。 黄氏见他满脸狼狈吓了一跳,顺手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你这急急躁躁的干什么呢,弄得好像被恶狗追似的。” 辛一来接过杯子咕噜咕噜一口喝光,“比那还可怕!儿子呢?” “安哥儿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问的是迅哥儿和寿哥儿。”辛一来哭丧着脸道:“老爷子叫我过去了,一会儿估计得挨打,抱俩孩子去救场,不然我今儿就惨了。” 黄氏忍俊不禁,又不好当着辛一来的面笑出声来,只得强忍着,脸都憋红了,“那可如何是好,早上我娘家使了人过来把他们俩接走了,说是要住好几天呢。” 玳珍站起身轻轻咳了一声,“我陪阿爹去吧。祖父好面子,不会当着女儿的面发火的。” 辛一来想想觉得有点道理,老爷子虽然严厉,可一向只冲着他,玳珍毕竟是姑娘家,辛家的传统对女孩子素来娇宠,老爷子便是再大的火气也不会当着玳珍的面发。 “一会儿见机行事。”辛一来低声叮嘱闺女,“阿爹全都靠你了。” 玳珍朝他眨眨眼,“您就放心吧。” 父女俩一进屋,辛老爷子立刻就看明白了,吹胡子瞪眼地想发飙,绷着脸道:“珍丫头先回去,祖父跟你爹有正事要说。” 玳珍可一点也不怵他,笑嘻嘻地行礼,又上前挽住老爷子的胳膊道:“爷爷你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跟阿爹说么,孙女也有要事想要请教您呢。您还记不记得上次跟你提过开铺子的事儿,我现在找了好几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哪处合适。爷爷您见多识广,给孙女参详参详?一处在城东兴坪街……” 辛老爷子虽然不大情愿,可到底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辛一来趁机脚底抹油,悄悄地溜走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辛老爷子终于还是逮着辛一来训了一通,不过好歹没动手,至于挨骂,辛教授表示这点毛毛雨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过玳珍的问题依旧没解决,她为了铺面的事儿头疼得不行。辛老爷子虽然学问好,可半点经商的头脑也没有,真要让他出主意,分分钟能赔得精光。好在老爷子也就在辛一来面前横一横,对家里头的姑娘还是很开明的,听得玳珍要开铺子也不恼,还兴致勃勃地使劲儿乱出主意。 黄氏倒是个能出主意的,却偏偏故意忍着不说,非要看玳珍自己解决。玳珍思来想去,决定去找“顾兄”咨询。虽然顾兄说这生意上的事儿都由她说了算,可到底是合伙人,事情做得怎么样了总该跟人家报备一声。 于是第二天大早,玳珍就去武英侯府找人了,结果却扑了个空,侯府的下人只说大郎不在府里,问去哪儿了却又说不上来。 “小郎君不如下午过来?”顾府门口的侍卫十分客气地建议道:“兴许下午大郎就回来了。” 玳珍无奈,“他若是回来了,你让他去城西的辛太傅府上找我,唔,就说找三郎。” 侍卫干巴巴地笑,“一定一定。”等玳珍一走,他立刻就把消息传宫里头去了。 “顾家小三郎啊。”徐庚立刻想起那个爽朗大方又故作成熟的小郎君,心情不自觉地好起来,“也不知他的杂货铺子开得怎么样了?”他翻了翻手里的书,随手将它扔到一边,“反正没事,去看看他也好,到底投了两万两银子呢。” 金子不作声,心中暗道,哪里就没事了,别的不说,辛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都还没动笔呢。不过,太子殿下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吧。 第15节 于是,刚睡过午觉,玳珍就收到了“顾家大郎”的请柬。 “他怎么不来府里?”玳珍小声嘟囔道:“难道也怕被祖父骂?”虽然有些疑惑,可她还是飞快地换好衣服,带着几个护卫出了府直奔得意楼。 得意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出了名的贵,据说一副普通席面就能卖到十几两银子,偏偏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这鬼地方的生意还好得不得了,大厅里还好说,若是想要个雅间,有钱都不一定能订得到。 今日的得意楼更是热闹非凡,两层楼的大厅座无虚席,里里外外全是人,摩肩接踵的,玳珍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挤进去。 “今儿是不要钱吗,怎么这么多人?”玳珍好不容易上了三楼重重地松了口气,她以前出门也曾从得意楼前经过,虽然生意不错,可也不像今儿这般挤破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店里引路的伙计笑呵呵地回道:“郎君有所不知,最近京城各大花楼正竞选花魁呢,每旬初都有花车从我们得意楼前经过,所以今儿才这般热闹。您订的座儿在雅间,视线最好,一会儿准能看得清清楚楚。” 玳珍顿时来了兴趣,“花……花魁?漂亮吗,你见过没?她们什么时候经过?” 随侍的护卫脸上都快绷不住了,这要真是个郎君也还说得过去,一个小姑娘怎么对花魁如此感兴趣,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个小色鬼呢。 伙计却见怪不怪,“就快了吧。” 玳珍也不跟他啰嗦了,大步流星地往雅间冲,进了屋朝徐庚挥挥手,“我们一会儿再说。”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窗口张望个不停,一会儿就激动地指着下头道:“来了来了!我们还真是赶得巧,正好她们从这儿过呢。” 徐庚满头雾水地跟着走到窗边,顺着玳珍手指的方向看去,皱眉道:“底下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人?” “花魁呀!”玳珍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就在后头的花车上,都分开坐的,好几个呢,你看你看,啊哟小脸真白啊。” 徐庚有些窘,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他仔细看看玳珍,个子倒还高,细瘦细瘦的,小脸蛋却圆鼓鼓的,有种雌雄莫辩的漂亮,可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见了女人就兴奋成这样。辛先生和瑞禾可都不是好色之徒,这小家伙到底随了谁? 花车的队伍越走越近,得意楼上也愈发地喧嚣,看热闹的人们大声地说着话,议论着花车上哪位美人最妩媚,更有浪荡子喊着美人的花名往车上扔东西,甚至还有人扔汗巾子。好在玳珍虽然激动,多少还有些分寸,只跟着喊了几声,并不曾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不然,徐庚觉得他很有必要帮辛先生好好管教管教这熊孩子。 花车终于走到得意楼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几乎是停滞不动了。大家都知道得意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出手可比外头的人大方多了,若是能赢得某位青年才俊的心就更不得了,说不定还有机会从良呢。 “你觉得哪个最漂亮?”玳珍浑然不觉徐庚的异样,依旧两眼放光地盯着楼下,整个上身都探出窗外,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我觉得那个穿碧绿色纱衣的比较美。你看她嘴巴多红啊!” 徐庚撇嘴,“这大秋天的,穿着件纱衣,衣不蔽体的,也不怕冷。脸那么白,估计刷了半斤粉,嘴巴还涂成那样,活像个妖精。” 玳珍顿时噎住,缓缓扭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顾兄怎么跟我们家二郎似的。” “怎么?” “像个老学究。”玳珍皱了皱鼻子,拍拍他的肩膀特别苦口婆心地劝道:“俗话说食色性也,人都有爱美之心,喜欢看美人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 徐庚看着她圆乎乎的婴儿肥小脸蛋,再听听她老气横秋的语气,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车在得意楼停留了整整一刻多钟,玳珍始终霸占着窗口的位置,冲着楼下的美人们评头论足,一会儿还评出了一二三名。徐庚只当做没听到,皱着眉头自顾自地喝茶,一不小心喝得有点多了,尿急。 玳珍依旧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口,徐庚估计花车不走她是不肯回来说正经事的,便先去了官房。等他出恭回来,才进走廊,就瞧见走廊另一头走出来两个人,徐庚随意瞟了一眼,心中顿时涌起了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需要喊一嗓子,冒出来好多真爱,感动ing 15|第十五章 徐庚知道自己上辈子不是个好皇帝,在位近十年也没做过几件利国利民的事儿,所以后来被辛先生骂得死去活来、脸面全无他也从未心生怨愤,可是,辛先生有资格骂他指责他,却唯有赵妍妍,他上辈子的皇后从来没有这个资格。 没错,走廊那头慢慢走过来的其中一位正是徐庚上辈子的皇后赵妍妍_这个世界上徐庚最厌恶憎恨的女人。徐隆和慧王为了一己私欲想要争夺皇位取而代之,徐庚虽然恨他们,却也不至于失态,可赵妍妍却是个着着实实的白眼狼,徐庚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赵妍妍是赵国公府嫡孙女,可父亲却只是次子,且是无能之辈,家族也渐渐衰败,赵氏入宫后,为了让她娘家不至于太难看,徐庚亲自下旨给赵府赐了爵位,不然他们赵家早已变成了破落户。赵妍妍入宫后,徐庚虽不至于多么宠爱,却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她婚后无子,后宫不稳,也是徐庚一直护着。 可偏偏就是这个女人,不仅不感恩,暗中与人私通不说,还在他食物中下毒,害得他年逾三十仍一无所出,皇家的血脉竟断送在他手里,徐庚每每想到此处就气得睚眦欲裂,恨不得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许是徐庚愤恨的眼神太明显,赵妍妍敏感地瑟缩了一下,目光扫过来,正正好与徐庚的目光对上,她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躲到表兄谢焱身后,害怕地求助道:“表兄,那个人好可怕。” 谢焱立刻挡在她前方,皱着眉头警惕地瞪着徐庚,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赵妍妍今儿是偷偷溜出来的,穿的也是一身男装,只不过她平日里极少如此妆扮,不见男子英气,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谢焱只当徐庚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心中有些紧张,一着急,说话的语气就硬了些。 徐庚冷笑,心里生出一种想要上前掐死这一对奸夫□□的冲动,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掐进肉里了。 “哟,真凶啊。”玳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谢焱冷嘲热讽,“这位大爷胆子不小,动不动就要挖人眼珠子,你倒是过来挖呀!你不盯着人家看,怎么知道人家在看,再说了,看你怎么了?睁大眼睛看看哪个大男人出门还涂脂抹粉,掐把小蛮腰的?得亏了我这兄长是个厚道人,不过是觉得稀罕才看了两眼,这要换了别人,恐怕都要上手了!不想让人家看,就好好地养在府里头别带出来,不然,啧啧……” 她的目光放肆地在赵妍妍身上扫过,显然把她当成了有钱人家里头养的娈宠,或者说,她故意把赵妍妍说成是娈宠。玳珍的审美十分男性化,男人就该硬朗刚强,英气勃勃,女性就要千娇百媚、娇俏可人,所以,她对面前这种一身脂粉气的娘娘腔很是不喜,简直就是鄙夷了。 赵妍妍气得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圈,欲落不落的,犹如梨花带雨,煞是可怜,直把谢焱疼得肝儿都痛了。偏偏谢焱嘴皮子不够利索,估摸着自个儿吵不过玳珍,再看看徐庚不仅比他高壮,而且眼神凶狠不像个好人,他愈发地不敢动手,只得恨恨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半拥着赵妍妍下了楼。 虽然没能生吞活剥了他们俩,但能把二人气成这样,徐庚心中也甚是解气,再看看玳珍,愈发地觉得这小鬼可爱,真不愧是辛先生的儿子。 回了屋,徐庚感激地道谢,又道:“看不出你年纪小小,嘴皮子倒是厉害。” 玳珍不高兴地扫了他一眼,“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做什么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听得怪别扭的。”她顿了顿,眼珠子忽然一转,表情变得神秘又微妙,“说真的,顾兄方才为何一直盯着那人看?莫非你有那个什么……”断袖分桃什么的…… 徐庚嘴里的排骨都掉出来了,恨不得吐血,“你你你……别瞎说,我就是……”他气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好在玳珍也就是一句玩笑话,见他表情狰狞,赶紧把话题岔开,“顾兄你先吃,一会儿我跟你说说铺面的事儿。” 徐庚放下筷子,把面前的餐具推开,“算了,没胃口,听你说吧。” “别啊,得意楼的席面好贵的呢。”玳珍夹了一筷子鳝鱼尝了尝,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儿地猛点头,“还真好吃,难怪卖这么贵。”说罢她又夹了一筷子,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认真而严肃地吃了。 徐庚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吃饭如此投入,就好像这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而桌上的饭菜也是天底下最最美味的食物。看着她吃得香,徐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有些饿,于是又把餐具拿了回来,陪着玳珍一起用饭。 跟着饭桶一起吃饭,一不留意也会变成饭桶,徐庚就不小心吃撑了。金子贴心地泡了茶,玳珍瞥了他杯子里的茶水一眼,“刚吃完饭不要喝茶,对肠胃不好,容易结石。” “结石是什么?”乡巴佬徐庚好奇地问。 玳珍愣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老听黄氏说就记住了。可是,就算不知道也不能露怯啊,于是想一想,她绷着脸作高深莫测状,“说了你也不知道。” 徐庚:“……” 好在徐庚的脾气早就在上辈子被辛一来给磨没了,尤其是面前这位小三郎还是恩师之子,更是要给足面子的,所以他也没生气,反正那个什么结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6节 玳珍找好的铺面有三处,位置都不错,不过为了能让徐庚更好地领会,她还特意画了图,可惜徐庚睁大眼睛看了半天都没看懂,“……这是什么鬼东西?简直就是鬼画符!你真是辛先生亲生的吗?” “早就跟你说了我笨嘛。”玳珍被他教训却面色不变,笑呵呵地把地图收起来让小稻收好,“既然看不懂就别看了,我们走。” 徐庚还以为她生气了,态度立刻变得小心翼翼,“也不是看不懂,要不,我再看看。” “别啊。”玳珍豪迈地一挥手,“我们去实地考察。” 她的话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倒是能听懂,徐庚想,到底是辛先生亲生的,辛先生以前也总会说些奇怪的话。 下了楼,玳珍瞅见武英侯府的高大威风的马车,再看看自家可怜兮兮的小马车,果断地转身跟徐庚一起。上了马车,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胳膊和腿都伸得直直的,“还是你这马车坐得舒服。” 徐庚有些意外,“辛家应该不缺钱吧。”而且,以辛先生爱享受的性格,应当不会让家里孩子吃苦受罪才是。 “不是钱的事儿。”玳珍悲伤地叹了口气,“我祖父……哎。” 她们在苏州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是惬意,辛一来和黄氏都是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人,更不会委屈了孩子,家里头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了,出门乘的马车也是宽敞舒适,可一回京城就被辛老爷子骂了,说他们奢侈浪费,辛一来没辙,只得削减了用度,当然,削减的部分主要都是给外头看的,家里的吃穿倒是变化不大。 一提到辛太傅,徐庚立刻表示理解,“是是。老爷子行事一向谨慎,我是知道的。”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生出有一种久逢知己的奇妙感觉。 马车走得不快,车上一点也不颠,玳珍觉得这才是正常出门的姿势。正羡慕着,马车忽然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上来,玳珍一时没坐稳,“砰——”地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啊呀——”玳珍吃痛地发出一声惊呼,正欲抱怨,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徐庚面沉如水,一手紧紧拽住玳珍,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横在面前。他上辈子遇刺而亡,心里有些阴影,早养成了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而今突发异状,他下意识地就把匕首摸了出来。 玳珍双眼发直,很是吃了一惊,“这这……有刺客?”天子脚下,且光天化日的,竟然有人胆敢出来行刺?这顾家大郎到底是得罪了谁? 说话间,马车都“砰砰”地颠了几下,好歹没翻车,只是车里不明状况的玳珍吓得够呛,好在徐庚还算沉稳,又用力搂住了她,玳珍才不至于被撞出车去。 马车外很快喧闹起来,徐庚听得外头有人大声喊“护驾”,心中稍定。他随行的侍卫不少,只是都隐藏在暗处,旁人并不知晓。有他们在,寻常上百个歹人也不足为惧。徐庚只是奇怪到底是谁朝他动手,谢家虽然嚣张跋扈,可那都是冲着寻常官员去的,鸿嘉帝犹在,就算给谢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闹市朝徐庚下手。 可是,除了谢家,还有谁会恨他入骨,非要他的性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买的猫罐头好不容易收到了,可是,家里包子不吃,死也不吃,气死了…… 这家伙真是又馋又挑,哪有这样的猫啊,每次我吃个饭它恨不得要把我嘴里的东西叼出来,给它吃又一脸嫌弃,谁家的猫这么讨厌(⊙o⊙) 16|第十六章 外头的骚动很快平息,玳珍把脑袋从徐庚胸口探出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盯着距离脖子不过几寸的匕首,呼吸明显一滞,“顾……顾兄能把刀收起来吗,怪吓人的。” 徐庚这才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收进刀鞘,又道:“吓着你了?” 玳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摇头,“还好,就怕碰到刀锋把自个儿伤了。我见过比这可怕几十倍的。动刀子,见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徐庚被她逗得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你们回京的路上还遇到过匪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要害你,你得罪谁了?”玳珍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推开徐庚,装模作样地动动肩膀和胳膊,小圆脸上微微泛红。她并不是忸怩羞涩的姑娘,可也没跟陌生男子这般亲密过,感觉有点奇怪和微微的不适,但是并不讨厌。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玳珍想,淡淡的茶香和内敛的沉香混合在一起,清爽又温暖。 徐庚苦笑,“兴许只是意外呢。”他还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闹事杀人。 话刚落音,外头就传来金子低低的声音,“郎君,您没事吧。” 徐庚掀开车帘,外头很安静,大街上没了行人,空荡荡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地上还残存着大片大片的血迹,秋日的阳光照下来,无比刺眼。徐庚皱皱眉,不带一丝感情地问:“怎么回事?” “前头惊马了,撞到了人,我们被牵连了。” 徐庚“哦”了一声,转头朝玳珍笑,“我就说是意外嘛。” 玳珍还欲跟着出来看热闹,徐庚手一推,摁着她的脑袋把她推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快进去。” 徐庚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玳珍却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庚吓了一跳,慌忙伸手过来拉他,关切地问:“摔着了没?” 玳珍气鼓鼓的理了理头发,恼怒地瞪她,“头发都弄乱了。”她瞪着大眼睛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像只炸毛的小奶猫, 徐庚有点想笑,又生怕她生气。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辛家这个小三郎有种特别的好感,唔,也许是因为他是辛先生的儿子,或者是因为这熊孩子是他救下来的——虽然这小鬼并不知道。 “死人了吗?我问到血腥味儿了,真可怜。” “不是人血,是马血。”徐庚睁眼说瞎话,“那马发了疯的乱跑,被人给宰了。”他朝外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又道:“继续走吧,一会儿京兆尹衙门会来人的,我们别在这儿碍事。” 侍卫会意,立刻悄声退下。徐庚放下车帘坐回原处,马车也很快动了起来。 他们俩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看了三处铺面,徐庚也跟着拿不定主意,“似乎都还不错,三郎觉得呢?” “所以才举棋不定嘛。”玳珍抓抓脑袋,脸上露出复杂纠结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作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咬咬牙迟疑地小声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圆鼓鼓的小脸看起来有些呆,却格外可爱,徐庚又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过的猫,心里忍不住直乐。 “你说说看?”徐庚假装咳了咳,把笑意藏起来。 “我觉得吧,要不,我们干脆这三个铺面都要了。”她插着腰,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 徐庚闻言竟也没被惊到,脸上表情更多的是好奇,“为什么?” “我是想着,若是我们这杂货铺子开得好,恐怕立刻就会有人有样学样,三两月就能开得到处都是,到时候我们的生意势必受到影响。不如一步到位,三个铺子一起开,一来咱们把最好的位置给挑了,旁人想要学,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如此一来,前头几个月咱们都是京城里的独一份,客人们要买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铺子,别人想要抢生意也没那么容易了。” 到底是黄氏教出来的女儿,玳珍在经商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虽然年纪还小,虽然很多地方还考虑得不算太周全,可人都会渐渐长大。徐庚觉得上辈子若是这小三郎没有死,恐怕辛先生赚钱都不如他。 “……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玳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只等他一点头,就准备磨着要求追加“投资”。 徐庚沉吟半晌,终于开口,“还要多少钱?” 玳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点不敢置信,“你……你同意了?” “那当然,”徐庚笑,“你说得有道理嘛。我们好不容易有个赚钱的法子,可不能让别人学了去。不过,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太多的钱——” “没关系,我们先把铺面拿下来就好。”玳珍激动道:“我与家母提过,她答应我也会借我一些。” 第17节 “那就好。”徐庚略想了想,“过几天我会让人送到你府里去。” 两个爽快人做生意就是利索,不一会儿就把各种问题和细节都敲定了,眼看着时间不早,徐庚将玳珍送到府就准备回宫,临走时却又被玳珍叫住,“顾兄且等一等,我有东西给你。” 她笑得神秘极了,嘴角带着难掩的得意,“我们家自己做的香胰子,给你一些好回去送人。” 徐庚立刻就想起来了,上辈子辛先生就做过香胰子卖,这玩意儿不像玻璃、水泥打眼,不声不响的却实在挣钱,他听辛先生说起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辛府现在就把它做了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别的东西也都不远了? 玳珍拿了十来盒香胰子,先用薄薄油纸包一层,然后再放进镂空雕花的木盒子里,光是包装就价值不菲。 “有洗脸的,还有洗头洗澡的,香味儿也不一样,上头都写了字。”玳珍亲切地道:“你家里人若是用着喜欢就让人来府里说一声,我叫人送过去。” “不收钱?”徐庚故意问。 “就这么点小东西哪能收你的钱,我又不是掉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徐庚笑出声来,“那好,我会记得帮你到处送人的。” 玳珍的目的被他戳中,脸上一红,“你自己用也挺好的。” 徐庚大笑,“我可不想被人议论说一个大老爷们身上怎么香喷喷的。” 玳珍心一动,“对哦,下次我要跟我娘说做一些无香的胰子,总有人不爱香料的。” “或是调些沉香也好。” 玳珍“呵呵”地看他,“沉香太贵了,赚不到钱的。” 徐庚:“……” 徐庚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些香胰子带进宫——他总不能送给后宫的妃嫔吧!最后还是通通地给了顾文,让他帮忙。可怜顾文一老实人,捧着一堆香胰子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得向媳妇儿刘氏求助。 结果刘氏一拿到就舍不得放手,闻闻这个,看看那个,觉得通通都想留下。“你看看还有做成花朵一样,真是奇思妙想,怎么让人舍得用啊。” “用完了再去买就是。”顾文完全不同理解女人的想法,不就是个香喷喷的胰子,谁家里头不会调香熏香,能比家里用的香料还好? “哎呀你不懂。”刘氏挥挥手把他赶到一边去,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狐疑地问:“你今儿怎么突然开窍了?我们成亲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你给我买东西呢。” “太子殿下给的。”顾文话刚说出口,忽然又想起徐庚叮嘱过他与顾家三郎合作做生意的事不能外传,立刻道:“辛家大爷擅长格物,不知怎么做了这香胰子出来,给了殿下一些,殿下便赏了我。” 刘氏啼笑皆非,“这辛家大爷也真有意思,怎么想起来送太子殿下这个。这都是女人用的玩意儿,太子殿下哪里好意思拿进宫。” 对于把事情推到辛一来身上,顾文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面色如常地岔开话题,“反正太子殿下赏得不少,你自个儿挑两个,剩下的都送人吧。” 刘氏虽然有点不舍,但既然顾文开了口,她也不好意思再小气,东挑西选犹豫不决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两个,一个是花朵状蔷薇香的,一个是飞鱼状茉莉香,一个洗脸,一个洗澡,至于剩下的,几个妯娌一人一块,老太太两块,剩下的都送去亲戚朋友家。 17|第十七章 玳珍回府就把今天的决定说给黄氏听,罢了又小心翼翼地问:“娘,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黄氏却欣慰地笑起来,“真不愧是我们家姑娘,有胆量。”她真没想到玳珍小小年纪不仅想得周到,还能有如此气魄。这孩子才多大,十三岁都不满呢,若是生在现代,长大后妥妥地商界女强人,连她都比不过。 “您觉得我做得对。”玳珍听得黄氏表扬,顿时就乐开了花,大眼睛笑得弯成两道月牙,“我本来还一直担心呢,生怕自己有点太冲动了。毕竟咱们家可不富裕,若是赔了,不说倾家荡产,少不得也要伤筋动骨的。眼看着大兄年纪到了,成亲也就这一两年工夫,若是赔得连他成亲的聘礼都拿不出来,我可就真成了辛家的罪人了。” “你想得倒是长远。”黄氏见她稚嫩的小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忍不住直想笑,“你大兄的婚事还远着呢,他眼界高,又挑剔得很,真不知道想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回来。” 母女俩一提起瑞禾的婚事,立刻就兴奋起来,玳珍八卦地问:“大兄可不小了,就没有心仪的娘子么?娘亲您也不问问他。二表哥比大兄还要小半岁,都已经定亲了呢。上回您不是说,那什么侍郎家的娘子对大兄挺有意思的?” “哎——”黄氏长长地叹气,“你大兄就是个榆木疙瘩,都还没开窍,人家小姑娘都主动跟他说话了,他还绷着个脸活像人家欠了他不还似的。这哪能娶上媳妇儿啊,凭他一张脸长成天仙都没用。” “大兄平时不这样啊。”玳珍想了想,笃定地道:“一定是他没看上那姑娘。”瑞禾多聪明圆滑的人,要脑子有脑子,要身材有身材,长得还俊俏,真要想讨好人,谁也抵挡不住——他可是连辛老爷子都能哄得眉开眼笑的厉害人物呢。 黄氏猜也是,可是,就算这姑娘看不上,还有别的人呢,可瑞禾却像是根本就没方面的心思似的。照理说,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可不正是青春躁动、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们家这儿子怎么就像个禁欲的老干部似的。 黄氏越想心情就越复杂,那个愁啊,纠结啊,头发都白了几根。至于她愁个什么劲儿,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玳珍到底单纯些,天真地道:“大兄现在跟着太子殿下做事,成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儿女情长。他的婚事还得娘亲您多操心,多出去走走,相看相看各家府上的娘子,等看到合适的,再把大兄叫上去相一相,总能找到和他心意的。” 黄氏扶着额头,“但愿如此吧。” 詹事府的辛瑞禾浑然不知黄氏的思维已经突破天际、一去不返了。正如玳珍所言,他眼下忙得要命,自从进了詹事府就没有一天清闲的,顾文自从发现这小郎君十分靠谱后,就恨不得把所有的事就交由他来做,就连太子殿下也总是把“能者多劳”挂在嘴边,还一副“我很看好你哦”的表情,每每瑞禾想要推托一二,太子殿下就会为难地看着他,“哎呀,别人我都信不过啊。” 瑞禾都想摔桌,他才十八,十八岁呀!詹事府一屋子的青壮年眼巴巴地等着太子殿下赏活儿干,殿下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呢。别人家十八岁的郎君都忙着相看媳妇儿好成亲过年,他却可怜兮兮地被埋在各种文书中,多么可怕的人生。 黄氏虽然很有心自家大儿子的婚事,可作为一个“开明”的母亲,她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突兀的举动来,只是最近的应酬明显多了些,瞅见谁家漂亮温柔的姑娘就两眼放光。当然,上门应酬总要带些礼物,家里的香胰子也就正大光明地走进了京城各大达官显贵的后宅,默默地打起了广告。当然,这都是后话。 至于太子殿下,打从回宫就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侍卫们吓得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入了内殿,金子把殿内伺候的内侍全都屏退,只召了几个侍卫进屋问话。 “到底怎么回事?”徐庚问,他声音很低,表情并不怎么凶神恶煞,可屋里众人却只觉得膝盖发软,浑身直冒冷汗。 好在新调来的侍卫首领黎鹏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胆子总算大些,躬身回道:“属下查过了,是得意楼上遇到的那两位,一个是吏部员外郎谢敏之子,一个是赵国公府的二娘子。”他心中暗骂那两个蠢货简直是自寻死路,先前招惹到太子殿下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来寻仇,这不是坑爹吗?且不说太子殿下的身份如何,这位爷可不是好欺负的! 徐庚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狂喜,霍地跳起身险些没勾到椅子摔一跟头。可他却完全顾不得这么多,惊喜交加地大声问:“你说谁?谢焱,竟然是他!” 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把那对奸夫□□整死呢,那蠢货自个儿就把刀子送到他手里了,而且还能顺便在谢家头上泼一盆污水——谁让那谢焱是谢贵妃娘家旁支呢。 徐庚真想仰天大笑,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但脸上依旧难掩欢喜,说话时也就忘了遮掩,“什么狗屁破玩意儿,敢到老子头上动土,反了他们的。给我整死他们!” 黎鹏立刻抬头挺胸,“属下这就领人把赵国公府和谢府给围了。”刺杀太子,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就算太子殿下不计较,朝中众臣也绝不会放过。那谢家小子和赵小娘真是花样作死小分队。 “且慢。”徐庚却出声拦住,表情竟然很温柔,黎鹏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事我们就不好出动了,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本王心眼小,故意为难他们呢。此事既然发生在闹市,自然由京兆尹衙门处置,本王身为太子,也不好越俎代庖。”徐庚微微笑,特别地无辜。 黎鹏明白了,“属下这就去京兆尹衙门报案。” 第18节 “快去吧。”徐庚笑眯眯地道:“把人证物证一道儿送过去,省得再麻烦京兆尹刘大人还要去查案。” 黎鹏点头,强忍住没去问徐庚这一身的匪气怎么练出来的,飞快地领命出了宫,直奔京兆衙门而去。不一会儿,京兆尹刘辉就亲自领着兵逮人去了。 ………… 赵国公府 赵妍妍一回屋就瞅见桌上放着的两匹绸缎,一匹秋香绿,一匹石青灰,不由得眉头一皱,不悦道:“谁送来的,怎么是这个色?”丫鬟们都知道她向来只爱红色,定然不是她们挑的,十有八九又是大房那边挑剩下的。 丫鬟解释道:“早上姑奶奶使人送来的,拢共只有一匹石榴红,娘子不在,大娘子便先挑了去。” 赵妍妍愈发地气恼,“她明明知道我喜欢红色,偏还挑它,这是故意和我作对呢。我不管,你去给我换回来。”她生气地一扫桌子,两匹绸缎啪嗒摔了下来,见丫鬟迟疑着不敢上前,她愈发地愤怒,尖着嗓子喝道:“没长耳朵吗,赶紧去啊。” 丫鬟不敢反驳,只得蹲下身抱了匹石青灰的布料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又依旧抱着原来的料子回了院子,怯怯地道:“大娘子说,那料子她已经裁了。” 赵妍妍一张粉脸气得铁青,怒不可遏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说话时,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 丫鬟不敢躲,只微微侧身,到底没躲过,那杯子狠狠砸在她额头上,顿时划破一道血口,猩红的鲜血立刻淌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外头传来二太太蒋氏的声音,赵妍妍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呵斥丫鬟躲进里屋,蒋氏却已进了门。 “你这又是发什么火?”蒋氏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瑟瑟发抖的丫鬟,脸色微变,招呼着身边伺候的嬷嬷道:“把红英带下去擦药,别让人看见。” 嬷嬷点头应下,很快便领着红英出了门。 蒋氏又将下人们悉数屏退,关上门,把脸一沉,朝赵妍妍低声喝问道:“你今儿又去哪里了?” 赵妍妍低下头不敢吭声。 “你又跟谢焱出去了?”蒋氏早就猜到了,而今见她这副模样愈发地肯定,顿时气得够呛,恨不得要打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跟谢焱见面,你怎么老是不听呢。谢焱有什么好,都十八九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嫁给他那可是一辈子都要吃苦的呀。” 赵妍妍咬着唇不服气,“表哥才华横溢,连谢尚书都一直夸他的。他只是时运不济,明年一定能高中。” “时运不济?他都不济了多少年了!”蒋氏怒道:“就算他能考中又能如何,一个六品小官的儿子,无门无路的,哪怕日后中了进士,想要发达都还得几十年。你等得了吗?” “可谢尚书很欣赏表哥啊,日后入了官场,尚书大人一定会大力提拔他的。” “你尽听他花言巧语。”蒋氏气得直点赵妍妍的脑门,“谢家族人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他一个旁支子弟,谢尚书认不认得他都说不好呢。” 赵妍妍咬唇不语。 蒋氏知道自己女儿性子扭,不敢再打击,只柔声细语地劝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出娘子,便是太子妃都做得,那谢焱如何能比。” 赵妍妍哼道:“娘你又哄我,我虽是嫡出,却生在二房,哪有大姐姐体面尊贵,真要去选秀,不用说什么太子妃了,恐怕连个侧妃都落不着。” 蒋氏面露得意之色,“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赵妍妍心中微动,沉吟半晌,忍不住开口问:“娘您真有办法让我做太子妃?” “只要你听我的,我自保你坐上太子妃的宝座。”蒋氏说这话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她娘家的亲姐姐是太后的侄媳妇,对宫里的消息最是灵通,前几日就悄悄传了口信来,说是太后意欲给太子殿下选妃,可巧太后娘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便让她最近多往宫里走动。 赵妍妍脸色一变再变,似有不舍,又有犹豫,半晌后,她的目光落到桌上两匹黯淡的绸缎上,面上露出不甘之色,终于一咬牙,眸中一片狠绝,“女儿都听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好忙好忙好忙,/(ㄒoㄒ)/~~ 18|第十八章 每月十五,赵国公府上下都要一起用晚饭。 蒋氏和赵妍妍来得有些晚,到的时候大房的人都已经坐齐了。赵大娘子坐在大太太胡氏的右手边,低眉垂眼,气度端庄。赵妍妍想起那匹石榴红料子,心里就恨得厉害,不就是生在大房么,得意什么,日后等到她做了太子妃,有她们好看。 “怎么来得这么晚,一家子人等你们两个。”赵家二爷不悦地低声责备道。 “算了算了,我们才也刚到,没等多久。”大太太胡氏圆场道,又看着赵妍妍柔声道:“听说二娘子今儿身体不适,可曾亲了太医过来看看?可别仗着年轻就硬撑着,女孩子家还是身体要紧。” 蒋氏见赵妍妍脸色都变了,生怕她呛声,赶紧抢在她前头道:“还不赶紧谢谢你大伯娘关心。她呀,昨儿晚上看书看得晚了,有些着凉,今儿在家里睡了一天,这会儿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大太太笑得愈发地慈祥,“你姑母托人送了些布料过来,我让周家的给你送了去,可还喜欢?” 赵妍妍冷笑,“大伯娘挑的,侄女怎么能不喜欢。”她语气生硬,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不悦,赵家二爷见状顿时就变了脸色,提高了嗓音喝骂道:“怎么跟你大伯娘说话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你娘到底怎么教的你!” 蒋氏又羞又恼,只是碍着长辈们都在不敢出声,狠狠拽了一把赵妍妍,沉声喝道:“还不赶紧向你大伯娘道歉。” “我说什么了?”赵妍妍委屈地红了眼圈,泫然欲泣,“反正什么都是我不对,说什么错什么,以后我不说话了就是。” “你还委屈上了!”赵家二爷顿时火气飙升,眼看着就要发飙,被上首始终不发一言的国公爷喝住,“你住嘴!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多大点事儿,非要把孩子骂哭了你才高兴。” 赵二爷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会突然出声。蒋氏心中微动,知道定是国公爷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不然,从不过问晚辈事务的老爷子怎么会突然一反常态地帮女儿说话。一念至此,蒋氏的心中顿时有了底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温柔顺从,一脸歉疚地朝胡氏道:“这孩子今儿身上不舒坦,脾气特别坏,刚刚还为了那料子的事儿跟我发脾气呢。嫂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胡氏面色不变,柔声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不喜欢大伯娘送去的料子。早让下认过来说一声嘛,把大娘子的换给她就好。” 赵大娘子闻言怯怯地道:“我那里还有一匹湖水蓝的,二妹妹若是喜欢就拿过去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别说什么换不换。” 赵妍妍最见不得她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却被蒋氏扯了把袖子。 赵妍妍咬咬牙,终于没再吭声。 一家人依次坐好,将将要开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府里的护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慌慌张张地大声喊道:“国公爷,京兆尹衙门的人把府里给围了,还要冲进来抓人。” 满屋皆惊,赵国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这个刘辉想干什么?一个小小的京兆尹也敢来我们府上闹事,以为老夫真的拿他没办法?”他的刚落音,就瞧见一身劲装的刘辉领着十来个彪悍的捕快冲进了院子,肆无忌惮地将院门堵了起来。 “好你个刘大头,这是干什么,谁给的你胆子来国公府耀武扬威!” 刘辉压根儿就没把这位过气的赵国公放在眼里,面无表情地朝他拱了拱手,道:“国公爷,在下职责所在,若有得罪,日后再登门致歉。”他顿了顿,目光在屋里众人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大娘子和赵妍妍脸上,“不知府上二娘子是哪一位?” 赵家众人齐齐看向赵妍妍,不明白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怎么惹上了京兆衙门。 刘辉立刻会意,朝捕快们使了个眼色,众捕快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赵妍妍拖了出来。赵家二爷早已吓得两腿发软说不出话来,蒋氏到底母女情深,拼尽了力气扑上前哭喊道:“你们无缘无故为何要胡乱抓人。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进了京兆衙门,二娘的名声都要毁了呀。爹,求求你,二娘可不能被他们抓了去呀——” 第19节 赵国公闻言心念微动,犹豫不决,想了想,还是出面道:“刘大人,能否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娘子一个姑娘家,若真被你们带走了,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刘辉冷笑,“国公爷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毕竟此事事关太子殿下,谋杀储君的罪名真要坐实了,恐怕府上上上下下全都躲不掉。” 赵国公顿时如遭雷击,一口气没接上险些晕死了过去。赵家大爷又慌又急,连忙上前在他人中狠掐了一把,赵国公这才悠悠醒转,却是说不出来了。赵家大爷一见老爹已经靠不上,赶紧又起身向刘辉打听消息,“刘大人,这……这一定是有所误会,我们家对大梁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便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太子殿下有任何不敬,更不可能谋害于他——” 刘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亲自来报的案,行凶之人也已承认正是府上的二娘与谢家子谢焱暗中指使,若非证据确凿,下官也不敢贸贸然来国公府抓人,您说是不是?” 那厢的蒋氏听到谢焱的名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发出惊呼。大太太胡氏立刻猜到缘由,大声喝道:“谢焱不就是弟妹娘家的外甥吗?难道二娘今日并非卧病在床,而是悄悄出府与谢焱私会?” “不,不是的……”蒋氏想要否认,可才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赵家二爷一耳光甩在地上。赵二爷气得青筋突起,恨不得把蒋氏母女打死算了,“看你教的好女儿,这是要把我们一家子害死啊。” 府里众人哭的哭,吓的吓,乱成了一锅粥。刘辉并不理会,沉着脸,让捕快们拖着早已吓晕过去赵妍妍出了门。结果,他们才刚刚走出国公府大门,就瞧见顾兴领着一群军士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顾将军这是——”刘辉与顾兴算不上有什么□□情,不过他却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与武英侯府走得近,顾兴此番前来恐怕也是替太子殿下立威来了。 “陛下有令,赵国公府涉嫌谋刺太子,故令本官将国公府上下暂且羁押在府,非陛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 刘辉早已猜到太子殿下似有将此事闹大的打算,闻言并不意外,朝顾兴拱拱手,“如此,下官便不耽误顾将军的公务了。”二人拱手道别,各行其是。 徐庚被刺一事本就只是谢焱恼怒下的一时冲动,他本也没想过要杀人,只是想给徐庚和玳珍一点小小的教训,万万没想到竟然捅了马蜂窝,不仅把自个儿家里给作死了,连赵国公府也受了牵连,能不能保住爵位还真不好说。 刘辉把赵妍妍和谢焱押进牢,几乎不用怎么审,早已吓破了胆子的两个人便老老实实把所有的经过都给交待了。当晚刘辉便结了案,连着犯人的供词一起送进了宫,第二日早朝事情一传出来,满朝皆惊。 御史们最是兴奋,虽然刘辉把这案子说得轻巧,仿佛只是两个不懂事的年轻男女自己作死,可御史们不这么看啊,大家都在官场上混,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太子被刺这么大的事,竟然就推出这么两个蠢货来定罪,开玩笑吧,这简直就是□□裸地侮辱御史大人们的脑子! 这俩蠢货要是没人撑腰敢向太子殿下动手么?不可能,一定有阴谋!于是,大家就开始追根溯源了,谢焱是吧,听说是谢家旁支,仔细算一算,勉强称得上是二皇子的表兄呢,这关系可就微妙了。至于赵国公府,平日里听说跟太后娘家走得挺近的,啧啧…… 谢贵妃和徐隆气得都快晕厥了,谢家老爷子也吓得不轻,虽然他们有心想夺嫡,天天都诅咒着徐庚早死,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是暗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毕竟皇帝陛下和朝臣们盯着呢,太子不仅并无失德之处,而且最近的名声还越来越好,以谢家现在的势力还真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谢家在朝堂上多少算是有些势力的,御史们一开口,立刻便有人跳出来反对,大声反驳说:“你们有什么证据?无凭无据,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继谢贵妃和徐隆之后,谢家老爷子也快被这猪队友气晕了。 御史们等的就是这个,愈发地跳得高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御史?什么叫做风闻奏事?我们干的就是捕风捉影的活儿!真要有证据,这会儿就不是我们叫唤,换大理寺的人上场了!再说了,我们参谢家关你们屁事儿,你们替谢家说话,是不是这事儿里头还有其他人掺了一脚…… 看着御史们蹦跶得欢,徐庚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在长信宫里躲了两日,才终于出面替赵国公府和谢家求情,狠狠地在朝臣们面前刷了一把好感。 当然,也有许多人十分头疼,太子殿下太单纯心软了怎么办?果然还是需要我们这些老臣辅佐啊,不然,单纯的太子殿下一定会被谢家那个老狐狸骗得团团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三观不合真是不能做朋友。 楼下有只大概两三个月大的小猫崽,特别可怜,我为了给它喂食会在包里放一包猫粮。然后同事说我已经走火入魔了,还说哪天她要来我楼下给猫下□□。 我真是……好想友尽啊 明明平时是很好的人 19|第十九章 赵国公府和谢家到底没受牵连,最后被处置的只有谢焱和赵妍妍两个,就连赵妍妍也因为只是从犯而留了性命,被发配去了岭南。这并非是徐庚心胸宽广、虚怀若谷,他自个儿心里也清楚,想要借这么个案子攀扯上谢家只是妄想,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放手,还显得他仁厚——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以宽宏仁慈的形象示人,要是忽然变得咄咄逼人,朝臣们说不定还要多想呢。再说了,他不追究,别人就不追究么,御史们可不会放过这种出名的大好机会! 至于赵妍妍,她犯下这种事,就算他不动手,多得是人想要她的性命,徐庚可不想因为这么个狗东西脏了自己的手。而赵国公府虽然是一屋子的软蛋,上辈子虽然从未帮过他任何忙,却也并没有害过他,至于家里头会出赵妍妍这么个没长脑子的蠢货,谁也想不到的。 太子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城皆知,虽说太子殿下替谢家和赵国公府说好话脱了罪,京城的百姓可不这么看,当然,也可能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这么看,反正谢家头上的罪名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清了,就连太后娘家也多少受了些牵连,被人悄悄议论呢。 这么劲爆的消息,玳珍自然也听说了,尔后脑子里灵光一闪,激动地跳了起来,“啊,原来是那天的事,当时我就在现场呢。” 瑞禾脑门上的筋抽了一抽,“什么?” “就是前几天的事呀,我和顾兄谈完生意从得意楼出来,有人惊了马撞到了前头的马车,我还以为是意外,原来竟然是有人暗中指使的。那凶手真是又胆大又愚蠢,就连我出门都要带上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太子殿下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不带侍卫出宫?一匹惊马就想伤到太子,这凶手出门一定忘了带脑子。” 瑞禾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忙昏了头,脑子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当时我还吓了一跳,闻到了外头的血腥味儿,不过顾兄说只是杀了马,没有人受伤……”玳珍喋喋不休地感慨了一番,见瑞禾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担心地问:“大兄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你去歇着吧。” 瑞禾摇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好像忽略了点什么,偏又想不起来。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玳珍原本还想求瑞禾给她的杂货铺子起名来着,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体贴地劝道:“大兄你也别太拼了,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做,不然,就算再能干也做不来。你还记得阿爹给我们说过的诸葛亮的故事么,诸葛宰相的本事大不大,最后把自个儿生生地累死了不算,等他一死,蜀国连个接班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反倒还害了人吗。” 玳珍知道瑞禾的脾气,他是个什么事情都追求完美的人,绝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偏差,于是太子和顾文轻松了,瑞禾累得半死,玳珍可真是替他不服。 瑞禾苦笑,“照你这么说,我这是好心办坏事,累死了还落不着一个好字呢。” “我是在抱怨太子殿下太过分,怎么能把事情尽推到你身上。” 瑞禾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门道:“竟然敢编排太子殿下的不是,小心祖父骂你。”辛太傅对太子殿下的维护那可是尽人皆知,反正就是一点,太子殿下只有他能骂,别人说不得半句不好,不然就要发火揍人。 “我哪儿敢呐,只是担心你嘛。”玳珍掩嘴而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扁嘴,“你看你都瘦了。瘦了不好看。” “人家还说我愈发地英俊潇洒了呢。”瑞禾不服,玳珍却眼睛一亮,好奇地问:“谁说的?是哪家的娘子么,我认不认得?” 瑞禾哭笑不得,“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八,小心人家说你是八婆。我成天窝在詹事府连门都不出,哪里见过什么小娘子。” “那一定是哪家的长辈替自家姑娘在相看呢。”玳珍一本正经地道:“不然无缘无故违心地夸你英俊作甚。” “哪里违心了,我怎么就不英俊潇洒了?你见过哪家郎君比你大兄我还好看么?”对于自己的外貌,瑞禾还是很自信的,见过他的人都说他长得像辛太傅年轻的时候,辛老爷子当年可是凭着一张脸生生地从二甲挤到探花的,能不出众吗——当然,辛老爷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瑞禾本只是随口一说,玩笑罢了,没想到玳珍还真的仔细琢磨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特别认真地道:“若单论五官,大兄的确是数一数二,鲜少人能及,可我觉得顾家大郎也是极有风度的,你们俩若是站在一起,恐怕难分仲伯。” 瑞禾目光一闪,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和诡异。 玳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安地动了动,“大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评价个外男好看不好看,不觉得有点不对吗?”瑞禾酸溜溜地道:“再说了,顾家大郎我又不是没见过,就他那张脸糙得跟个杀猪汉子似的,怎么也跟风度两个字扯不上关系。你要不是收了人家的钱替他说好话,我可真要担心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了。到底是娘亲教大的,审美怎么就差成这样?” 玳珍不服气,“我看大兄你是小心眼儿吧,听不得别人比你好。你放心,要说本事啊,还是我们家大兄最厉害,至于别的嘛,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又何必什么事儿都跟人家争呢。再说我又没说他别你好看,不是难分仲伯嘛。” 第20节 这不是谁好看的问题!瑞禾气咻咻地想,顾家大郎长成那模样,玳珍竟然还觉得人家风度翩翩,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潘安?这个问题相当地严重,相当相当地严重! 瑞禾决定去找黄氏告状。 十三岁漂亮能干的妹妹竟然看上一个杀猪汉子,瑞禾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不会吧?”黄氏听瑞禾说完一点也不信,“你妹妹她眼光很高的。”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还不知道么,在某些方面特别地肤浅,打小就喜欢美人,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看脸了,哪个姿色不如她意的想要抱她,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出去。 瑞禾急得脸都红了,“我真没骗您!娘,您说我是那张为了点小事儿大惊小怪的人吗?玳珍这回真的不对劲,您是没瞧见她提起顾家大郎时的神态,那个眉飞色舞,仿佛顾大郎比我还亲,还说那顾家大郎长得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看她是被屎糊了眼。” 黄氏嫌恶地瞪着他,“你真恶心。” 瑞禾话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这跟他优雅清冷的画风一点也不相符,于是赶紧改口道:“娘,我这都是操心过了。阿珍才多大,可不能着急相看人家,而且那顾家大郎长得跟个屠夫似的,光是长相就不过关。您想想,万一阿珍嫁过去,给您生个跟那顾家大郎一模一样的外孙女,您看得下眼吗?” 黄氏不以为然,“你也想得太远了,阿珍还没开窍呢,她一门心思都在铺子上,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你越是束着她,管着她,说不定她一烦,故意要和你作对,偏生就盯着那顾家大郎不放了怎么办?再说了,那顾家大郎就算长得再不好看,为人却是不错,做事也有气魄,你怎么能说这么说人家。” 瑞禾特别委屈,“我这不是担心阿珍吗。”而且,家里头人人都说那顾家大郎如何如何不错,怎么他就半点也看不出来呢。 “你要有这闲工夫,也别操心阿珍了,先操心操心自个儿吧。我说大郎啊,你这眼看着就要满十八岁了,就没遇到哪家娘子和你心意的?” 瑞禾立刻正襟危坐,“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废话,”黄氏啐道:“你妹妹才十三,离成亲还有好几年呢,我着什么急。可你呢,别人家同龄的孩子不说成亲吧,好歹也开始相看了,你怎么一提起这事儿就装傻呢?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就真给你随便瞎挑了哈,到时候可别说不满意。” 瑞禾都快悔死了,早知道他打死也不会过来找黄氏告状了。 “娘,孩儿的婚事不着急。”瑞禾正色道:“阿爹不是说过不能太早成亲么,对身体不好的。” “没让你立刻成亲啊,就是帮你相看相看,若是不早些把婚事定下来,那好姑娘都被人给挑走了,到时候就剩下被人挑剩的,你哭都来不及。”黄氏主要还是想岔了,毕竟,就算是晚婚晚育的现代人,青春躁动的时候也会来个早恋什么的,不,十八岁都不算早恋了,自己儿子这么清心寡欲的,当妈能不担心么。 瑞禾苦笑,揉揉太阳穴,终于妥协,“孩儿觉得同龄的姑娘都有点太……幼稚了。”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道:“就像上回来府里的那位纪大娘子,模样是长得不错,可一开口,那个天真单纯呀,比阿珍都不如。我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话好。” 觉得人家小姑娘太单纯幼稚——这是喜欢成熟稳重御姐型的妹子?果然是好品味! 黄氏脸上绽放出笑容来,只要没有难言之隐就好,至于心性成熟的御姐型姑娘,总能找得到的。 “行,娘知道了。”黄氏慈爱地拍拍瑞禾的肩膀,“你放心,娘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把这样的姑娘给你找出来。” 瑞禾:您这语气不像是找儿媳妇,而是要抓逃犯啊! “那阿珍……” 黄氏特别大气地一挥手,“阿珍的事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瑞禾:“……我怎么还是不大放心。” 黄氏抬脚踢人,“滚!” 20|第二十章 玳珍依旧忙着杂货铺的事,每每有了新主意,总要问问黄氏的意见。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杂货铺,杂货铺地叫着?”黄氏终于忍不住道:“多难听啊。” 玳珍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地笑,“是打算取个名字的,可是我还没想好。娘觉得取个什么名字好?” 黄氏却不管她了,“我哪儿知道。这铺子可是你开的,我只管给钱,到了年底分我的红利,别的我可不管。” 玳珍皱了皱鼻子,“我去找阿爹。” “找他也没用。”黄氏提醒道:“人家顾大郎才是大老板,这么大的事儿你得去问他的意见,不然贸贸然取个名字,万一人家不喜欢怎么办?这生意可是你们合伙做的,就算人家客气说都让你做主,你也不能当真。” 玳珍恍然大悟,使劲儿点头,“娘说得对,我还是太想当然了。”到底没跟人合伙过,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些弯弯道道。玳珍想,主要还是因为顾大郎行事太爽朗,看起来不像个斤斤计较的人,所以她才会完全忘了这些。 这样一点也不对。 于是她又颠颠儿地去顾府找人,结果又被告知顾大郎不在。 “又不在?知道他去哪里了么?”玳珍有些纳闷,这位顾兄一不用去国子监读书,二不用去衙门当差,怎么还总不在家,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侍卫笑眯眯地摇头表示不知,而后,又像上次一般道:“兴许郎君下午就回来了。” 玳珍无奈,只得告辞,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索性问那侍卫借了纸币给徐庚留了个条子,问他铺子取名的事,然后便又继续去忙了。过了两天,顾府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顾大郎又请她去得意楼吃饭,说是名字取好了。 “又出去啊?”黄氏想起瑞禾提醒过的话,忍不住道:“顾家大郎怎么不来府里?” 玳珍皱眉,“我们俩合作做生意而已,公事公办,登门拜见长辈不大好吧。” 黄氏掩饰地笑笑,“娘就是想看看那顾家大郎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俊朗风流。” “那是自然。”玳珍立刻就来了劲,“他虽然没有大哥俊俏,可风度极好,为人又爽直,十分好相处。偏大哥不知是听了别人的闲话还是眼睛瘸了,竟说他长得五大三粗且举止粗鲁,真真地过分。顾兄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很是斯文雅致,要我说啊,恐怕连大哥都不如呢。” 黄氏微微眯眼,“是么?真可惜没瞧见。唔——”她沉吟一阵,想一想又试探道:“反正娘亲今儿也闲着无事,不如就跟着一起去见见那位顾家大郎?” 玳珍先是一愣,旋即有些犹豫,“这……这不大好吧。顾兄是约我去谈正事的,我带个长辈过去,他还不得吓一跳,到底是失礼。” “那就算了。”黄氏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眯眯地道:“那你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别又出事了。” 玳珍连忙应下。等她一走,黄氏立刻起身吩咐下人道:“去给我找身男装,让前院的老彭备马车,我们也去。” 苏嬷嬷微愣,“太太要去哪里?” “你说呢?”黄氏一挑眉,脸上表情十分神秘。 玳珍前脚出门,黄氏后脚就跟了过去,苏嬷嬷真是哭笑不得。难怪辛家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跳脱,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得意楼一如既往地生意兴隆,徐庚早在二楼包了雅间,店里伙计竟然还认得玳珍,见面便引着她上了三楼,黄氏正欲跟上去,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被拦了,“这位客人不好意思,楼上已经满座了。” 黄氏眉头微蹙,朝二楼大厅扫了一圈,相中了东面靠墙的位子。那地方不起眼,却正正好能看清楼梯口来往的人,实在再适合不过。 第21节 楼上的玳珍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特别高兴地跟徐庚聊天,“……我想了十几个名字,可怎么也不满意。后来一想,这铺子是我们俩合开的,而且你还出了大头,铺名自然该由你取才对,所以就到侯府找人去了,不想你不在家。” “我跟着几个叔叔到处跑,倒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府里。你若有事要寻我,就跟门口的护卫打声招呼,我知道了自然回来找你。”徐庚其实是有些犹豫的,起初他自称顾大郎一是与玳珍开玩笑,二来也是不想让玳珍缩手缩脚,可现在想想,他的身份终究会被揭穿,到时候这小三郎不会生气不搭理他了吧,辛家的人脾气可是一个比一个臭! “原来是这样啊。”玳珍毫无芥蒂地笑起来,“没关系,你忙你的,左右我也不着急。对了,那铺名你想好吗?” “就叫作——万家乐超市吧。”徐庚勾唇而笑。 玳珍却有些懵,“万家乐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超市是什么?别人家的店不都叫什么铺子啊,斋啊馆的,为什么我们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超市就是超级市场的意思。”徐庚用上辈子辛先生曾经告诉他的话解释给玳珍听,“什么东西都能在我们铺子里买到,这还不是个大市场么,还是个超级大市场。” 玳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万家乐超市,超市,嗯,既响亮又特别,这名字取得好极了。顾兄你真有学问。”她嘴巴甜,会哄人,而且夸人的时候还会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徐庚看,显得特别真诚。 徐庚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有些心虚,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他赶紧低头喝了口茶掩饰脸上的表情,“我这算不得什么,真要说学问,还得是你们家厉害。你大兄瑞禾才十八岁就已经是举人了,这可真不多见。” “我大兄啊,他的确是很聪明的。”玳珍想起瑞禾对徐庚的“污蔑”就很不自在,同时也特别不理解为什么一向温和的瑞禾会对顾兄有这么大的意见,明明顾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说起大兄我就气愤得很,你四叔不就是太子詹事么,我问问你,詹事府就没有别的能做事的人了么,怎么把我大兄忙成那样。他不过领了个侍卫的虚衔,倒比我爹还忙。这才去了詹事府多久,人都瘦了。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去找太子殿下理论了。” 徐庚不自在地一通猛咳,“咳咳——那个,我回去跟我四叔提一提。” “那你可别忘了呀。” 徐庚干笑。 然后他们俩又商量了许多关于超市的各种细节,作为曾经亲眼见过超市的过来人,徐庚提出了许多建设性意见,从柜台的摆放,到店里伙计的安排,说得头头是道,听得玳珍佩服不已。 “顾兄你真是太厉害了,比我爹还厉害呢。”玳珍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徐庚十分地不好意思,“我也就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你就姑且信之,至于辛先生,我可不敢和他比。”拿了人家父亲的主意来耍帅,徐庚虽然脸皮够厚,可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 “太太,她们下来了。”苏嬷嬷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楼梯口,徐庚和玳珍刚走出来,她立刻就凑到黄氏身边低声耳语。黄氏连忙侧了侧身,半低着头,抬手假装喝茶,顺便挡住大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悄悄地朝徐庚上下打量。 少年郎个儿挺高,身形稍显瘦削,五官很是俊朗,气度更是不凡。黄氏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瑞禾就算再有成见,也不会睁眼说瞎话,把面前这位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少年郎说成五大三粗的杀猪汉子,所以说,这绝对不是瑞禾口中的那位顾家大郎! 瑞禾总不会认错顾家大郎,那么,就只能是面前这位冒充了顾家大郎的身份与玳珍相交。他到底有何企图? 黄氏心念转动间,徐庚和玳珍已经下了楼,黄氏猛地醒转,“悄悄跟上去”。 “我送你回去。”徐庚殷勤地掀开车帘,又伸手托了玳珍一把,然后才麻利地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前,他不经意地扫了得意楼里一眼。 把玳珍送走后,徐庚没急着回宫,吩咐金子道:“去武英侯府。” 黄氏的马车依旧跟在后头。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沿着大街继续往前,尔后转入石头胡同。黄氏的马车刚进胡同,前方忽然冒出来几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 “怎么不走了?”车里的黄氏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低声问。 “几位一路跟着在下,不知所为何事?”徐庚慢条斯理地从车里下来,缓缓走上前。他语气很是轻巧,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辛家的护卫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少年郎的目光实在太有气势了,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黄氏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盯梢居然被人逮了个正着,实在尴尬得不行,可都被人逮住了,装傻充愣估计逃不过,她只得硬着头皮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僵着脸干笑道:“顾大郎君不要误会,在下是辛家大太太派来的,因府上三郎与郎君合伙做生意,太太担心三郎,所以才……” 黄氏虽然穿了男装,可她毕竟是个成年妇人,不像十二三岁的少年本就生得雌雄莫辩,身上的女性特征比较明显,反正徐庚一眼就看出来了。再看黄氏通身的气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个下人,如此一来,除了辛家大太太还能有谁? 徐庚惊得身上的汗都淌下来了。 21|第二十一章 身为未来国之储君的太子殿下,照理说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徐庚偏偏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黄氏吓得不轻,就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那种偷偷勾搭了别人家的小娃儿被家长逮住的心虚。亏得他没干什么亏心事,不然就太尴尬了。 “呵呵,呵呵。”徐庚僵着脸傻笑,“原来是一场误会,那……那个我就先回去了。您也请。”然后,他就领着一群侍卫灰溜溜地走了,走了……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胡同里就走得一个人不剩,黄氏表示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黄氏看看苏嬷嬷,还有点懵。苏嬷嬷点头,艰难地提醒道:“太太,估计刚刚那小郎君认出您来了。” “哈?”黄氏:“……” 黄氏晕晕乎乎地回了府,徐庚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都心神不宁。他琢磨着自己的身份恐怕马上就要被拆穿了,天晓得辛家人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看他,思来想去,与其等着辛先生发现异样,还不如自己老实交待,于是,他略一思忖,便吩咐金子把瑞禾叫过来。 可真正等瑞禾进了屋,徐庚却又不知道该从如何开口。 见徐庚一脸便秘的表情,最后还是瑞禾主动询问道:“殿下可是遇着什么为难的事?” 徐庚特别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是有点事想跟你说。”他咬咬牙,斟酌着用词开口道:“是这么回事。前阵子有一天我出宫被几个泼皮无赖给缠上了,正巧遇着一个小郎君帮我解了围。那小郎君年纪虽小,却十分有见地,我和他说了会儿话,竟然一见如故,于是决定投一笔钱给他经商……” 瑞禾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硬是没想到玳珍身上,反而迟疑地问:“莫非殿下被那人骗了?这人好大的狗胆……” 徐庚险些噎住,“没没……你听我说完呀。” 瑞禾立刻噤声不语。 “我刚遇着他的时候存着些玩笑的心思,遂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那小郎君甚是单纯,竟没有发现丝毫不妥,还一直把我当朋友。可是,既然是朋友,我总不能一直瞒着他,而且,这小郎君的家人都是认识我的。” 瑞禾不说话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徐庚被他看得讪讪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现在猜到了吧。” 瑞禾特别认真地道:“下官不明白。”嘴里这么说,眼刀子却嗖嗖的。难怪玳珍一直嚷嚷着顾大郎器宇不凡呢,闹了半天,敢情是被人给骗了,这简直比那杀猪汉子顾大郎还不能忍。太子殿下位高权重,还有美貌加持,玳珍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万一傻乎乎地一脚踩了进来,那可真是……瑞禾连想都不敢想。 别怪瑞禾敢朝徐庚射眼刀子,主要还是徐庚在辛太傅和辛先生面前把姿态放得低,平日里对瑞禾也格外客气,所以瑞禾才恶从胆边生,不过,他也就敢偷偷瞪几眼,至于其他,还是等回府后找玳珍慢慢谈吧。 徐庚自然察觉到瑞禾的态度了,一面心虚,一面又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严苛了呢。虽然自己隐瞒身份与小三郎交朋友,可除了身份之外,他真没骗过人。不然,还是老老实实道歉比较好? “好吧,那个小郎君就是府上三郎。”徐庚索性老实交代,“令堂似乎有点不放心你三弟……” 第22节 瑞禾一惊,“家慈做什么了?” 徐庚正欲回答,金子忽然进来禀告说辛侍郎求见。徐庚和瑞禾齐齐一滞,徐庚窘迫地笑笑,“请辛侍郎进来吧,正巧我也有事儿要和他商量。” 然后,辛一来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屋,他进屋就发现了屋里尴尬的气氛,心中顿感狐疑,略一犹豫,便开口道:“大郎也在啊。” 瑞禾瞥了徐庚一眼,低头应是。徐庚愈发地不自在,喃喃道:“正巧我有事儿跟你们说,辛侍郎就过来了。”他说罢又朝瑞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开口。瑞禾脸都青了,偏又不好跟徐庚对着来,只得悻悻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辛一来倒是不像瑞禾这么敏感,自己女儿自己知道,一来玳珍在这方面还没开窍,一门心思地想做生意赚钱,压根儿就没想过嫁人的事儿,二来,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多少有些叛逆心,他越是管束得紧,说不定玳珍没事儿都能生出点事儿来。以玳珍的心性,便是日后情窦初开,知道了徐庚的身份就绝不会动这方面的心思。 “原来三郎口中那位潇洒俊朗的顾兄竟然是太子殿下,难怪下官总觉得奇怪呢。顾家大郎我是见过的,性格耿直爽朗,十分有老武英侯的派头,就是跟那位顾兄对不上号。殿下您真有眼光,我们家三郎可是家里头最聪明机灵的孩子。”辛一来乐呵呵地道,心里想,这算什么,真要论起来,玳珍才叫做欺君呢! 徐庚闻言大喜,早知道辛先生这么好说话,他就不找瑞禾了,真是失策。说起来,家庭幸福美满的辛先生真是温柔了很多,认识这么久,辛先生都没骂过他呢! 瑞禾看着他爹跟太子毫无芥蒂地说说笑笑,心里都快呕死了。 一说起玳珍和他们合开的铺子,徐庚就特别地话多,言辞间满满地都是对小三郎的器重,辛一来颇觉脸上有光,他们家闺女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还不容他得意得意么。 “对了,听说三郎在寻殿下给那铺子取名,不知殿下可曾想好了?”辛一来端着茶笑吟吟地问。 徐庚道:“名字叫万家乐超市。” 辛一来手一歪,盖碗的杯盖“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顿时粉碎。瑞禾蹙眉看他,觉得他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很久没有见过辛一来的脸上露出这种震惊的神态了。 徐庚心中暗道不好,这名字莫非有什么古怪,不然为何辛先生反应如此激烈? 辛一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微臣失手了。” “无妨。”徐庚连忙摇头,金子赶紧蹲下身收拾地上的残局。 “辛侍郎觉得这名字不好?” “不敢不敢,不——”辛一来略有些恍惚,连忙又改口,“不是不好,只是觉得有点怪,这不是从来没听过么。不知这超市是什么意思?”他说罢又悄悄打量徐庚的神色,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莫非太子殿下也是穿的?不然怎么会起个这么现代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超市呢? 可回想起自己和徐庚交往的经过,辛一来又有些迷糊,殿下虽然思维比旁人发散开阔,可言行举止与古人无异,如果他真是穿来的,不是应该早就发现了辛家的不对劲么?毕竟,他可是连香皂、水泥都给苏出来了。 “超市就是超级大市场的意思。”徐庚几乎能肯定这名字有问题了,辛一来的眼神简直让人发毛! “原来是这样。”辛一来笑得温柔极了,点点头,然后话锋陡转,忽然开口,“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徐庚下意识地开口就对了下联,而后便后悔得要命,嘴巴怎么这么贱,这么贱!“那个……好像从哪里听到过这对联,呵呵。” 辛一来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复杂,“北京2010?” “哈?”徐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大概猜到辛一来好像在说什么暗语,可一个字也听不懂。 辛一来有些犯糊涂,都知道天王盖地虎了,没道理连北京都没听过啊,这位到底从哪个时代来的?想一想,他又问:“□□?” 徐庚使劲儿地眨巴眼睛,一头雾水“什么席?毛竹席?这玩意儿睡着得嗝得疼吧。” 辛一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好像只是个误会呢。那太子到底从哪里听说的这些新鲜词汇,难道太子身边还有其他穿越兄弟? 辛一来打了个“哈哈”把此事揭过,又赞道:“殿下这名字取得好,赶明儿等铺子开张,一定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一定一定。”徐庚虽然察觉到不对劲,可辛先生不再追问真是太好了,以后他一定不再多嘴乱说话! 辛一来禀告完公事后便领着瑞禾告辞,二人一出宫,瑞禾就迫不及待地问:“爹,您刚刚和太子殿下打什么哑语呢,儿子怎么都听不明白?” “就是个对联,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对上了。”辛一来轻描淡写地道,瑞禾不大信,他刚刚可是亲眼瞧见了辛一来的脸色一变再变,可他爹不说,瑞禾问了也没用,只得压下心头的狐疑和困惑,把话题转到玳珍身上。 “爹,您就不担心阿珍吗?” “担心什么?”辛一来摇头,正色道:“大郎不要小看你妹妹,她虽然年纪小,心性却成熟得很,绝不是那种见了谁家俊俏郎君就娇羞紧张的小姑娘。我们家的女儿就算要嫁人那必须得是一夫一妻,决不能折腾出什么妾室来恶心人,太子殿下便是再好,光是他的身份就已足够让阿珍敬而远之了。” 瑞禾虽然知道辛一来说得有道理,可奈何他是大兄,天然就有一种兄长的责任,恨不得替玳珍操碎了心,在这一点上,就连辛一来夫妇都不如他。于是,他一回府就寻玳珍告状去了。 22|第二十二章 “太子殿下?”玳珍都惊呆了,“大兄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顾兄怎么可能是太子?”有这么平易近人接地气的太子殿下吗?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瑞禾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殿下当着阿爹和我的面亲口承认的。 ” “坏了。”玳珍摸了摸下巴,低声喃喃,“我还当着他的面抱怨太子压榨你呢。顾……不,太子殿下看起来很和气,倒是不像会跟我生气的样子。不过,他可真厉害,什么都懂呢,今儿还教我铺子里的货物要怎么摆,我觉得他比大兄还要聪明。” “喂——”瑞禾故意装作不高兴,“我就站在这里呢,当着我的面说别人的好,就不怕我生气么。” “大兄才不会这么心胸狭窄呢。人家太子就是很厉害嘛,他虽然是太子,可一点架子也没有,人又聪明好学,什么都懂,难怪祖父那么喜欢他。未来储君如此英明,我们大梁朝复兴有望啊!”玳珍说到后面已经是跟辛太傅一模一样的语气,看得瑞禾特别心塞。 瑞禾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让玳珍离徐庚远点,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管玳珍平时多么聪明,她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都没满的小丫头,而且一门心思都想着赚钱,在男女之情上压根儿就没开窍,他要真说了什么,那才叫没事儿找事儿。 不过,该提点的话还是要说的,“……那位到底是太子殿下,表面上再怎么温柔和善,傲气却是刻在骨子里的。你既然晓得了人家的身份,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怠慢,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到时候可不好收场……” 玳珍有些不以为然,“太子殿下就是很温柔和善啊。”见瑞禾脸一板,玳珍又赶紧改口,“大兄你放心,我又不是傻子,无缘无故地怠慢他作甚?不说他是太子,就算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会惹恼他呀。”他们俩可是生意伙伴,伙伴懂不懂! 玳珍跟太子殿下合作做生意的事到底还是没传出去,只有府里几个人知道,辛一来连辛老爷子都没告诉,就怕老爷子突然发神经要把玳珍的铺子一股脑送给徐庚——这可真不是辛一来多心,这种事老爷子绝对做得出来。 “原来那就是太子啊。”碧萝院里,黄氏也在跟辛一来感慨,“难怪囡囡说他气度不凡,还真是不错。这才十五吧,看起来特别地稳重,真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郎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人家呢。” “要不怎么是太子呢。”辛一来一想起太子殿下竟然是老爷子的弟子心里头就特别地不是滋味,就他们家老爷子的脾气性格,到底是怎么把太子殿下教得如此稳重又聪敏的。难道还真应了龙生龙,凤生凤的俗话,太子这是随了皇帝陛下?那二皇子徐隆怎么就没遗传到这种优秀的基因呢? “对了——”辛一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赶紧起身关好门窗,神神秘秘地道:“我觉得太子身边可能也有我们一样的人。” “怎么说?” 辛一来把白天试探徐庚的经过说给她听,黄氏闻言亦是讶然,“那……那会是谁?应该是宫里的人吧。” “太子以前的名声可不大好。”辛一来正色道:“你也知道家里老爷子的脾气,最是维护太子的,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可就连他以前也没少被太子气得告病不起,再看看现在,好像有点蹊跷啊。” 第23节 黄氏脑子里满是各种乱力鬼神的故事,吞了口唾沫,小声道:“不会是跟我们一样……换了个人吧?” 辛一来没作声,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这个倒不像。你看看,我们俩虽然都来了十年了,可言行举止多少还是与常人有异,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我们自个儿心里头还是有数的。可太子变懂事却是近几个月的事,我观他说话行事却是半点异样也没有,完全就是个完美无缺的太子形象。” “那就是……他重生了?”黄氏眼睛一亮,觉得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么玄幻?” 黄氏嗤笑,“我们能穿越,就不兴人家重生一回?要不然,一个成天惹是生非不学好的太子又没经历什么突变,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懂事了。你再想想,那太子殿下对我们家是不是有点太好了?就算老爷子是太傅,可你才回京多久,半点建树也没有,太子为何要对你另眼相看?为什么还知道些新鲜名词,可不就是你说出去的?” 辛一来是军校教授,不是网络作家,更不曾看过什么乱七八糟的yy文,在这方面远不如黄氏思维开阔,听了黄氏的话,他还有点懵,“不是,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而且……简直是细思恐极。”难不成他们在这个时代还活了好几次,哎呀妈呀,太晕了。 黄氏得意地笑,“就你这脑子恐怕也想不明白,还是别琢磨了,越琢磨头越疼。”她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可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挺大的。 “不行,我非得弄明白不可。”辛一来干脆找了纸笔出来做笔记。太子如果真是重生的,当初他派顾兴来救人就说得通了,不然,以他一个久居深宫的太子殿下,能有什么渠道知道他们被伏击的事。 “……那我上辈子一定太子的肱骨之臣。”辛一来摸着下巴道:“不然,太子殿下不会打从我们一回来就往辛府跑,还特特地把我推到工部侍郎的位子上去。你说我最后会不会封侯拜相,比老爷子还风光?”一想到这里就有点小激动呢。 黄氏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就想知道我们家囡囡最后嫁了谁?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知道?” 辛一来犯难,“这个够呛。太子殿下连囡囡是个女孩子都不知道呢,他到现在还以为那是我们家三郎。” 他说罢,又叹了口气,等了半天,不见黄氏的动静,不由得抬头一看,却见她一张脸变得惨白。 “你这是怎么了?” 黄氏抓着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连呼吸仿佛都有些困难。辛一来被她吓得不轻,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劝慰道:“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好好的把自己吓成这样。” 黄氏双手颤抖地捧着杯子喝了口热茶,又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镇定了些,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我们猜的对,你上辈子果真备受重用,囡囡和二郎是龙凤胎,太子就算没见过,好歹也该听说过,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囡囡是个姑娘?” “可是,殿下他真的……”辛一来不傻,他立刻就明白了黄氏方才为何会神色大变,如果太子果然不知道玳珍,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上辈子根本就没有玳珍这个人,甚至可能连瑞昌也不存在,不然,只要瑞昌在世,旁人总难免要提及他可怜的同胞姐姐的。 “是回京时的那场变故。”辛一来的心慢慢沉下来,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如果当时不是顾兴及时带着人赶到,他们家现在还能剩几个人?辛一来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和愤怒,一想到他鲜活可爱的儿女们本该在那场伏击中死去,辛一来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又像有利刃在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的内脏。 虽然他也曾经郑重地向徐庚和顾兴道过谢,可现在想想,相比起失去亲人的痛苦,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黄氏吃力地扶着额头,她头痛得厉害,“什么鬼重生,都是我随口一说。”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到现在弄得夫妻俩心里又痛又闷。经历伏击的那一次,她们只觉死里逃生的欣喜,而现在,二人却真正地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可怕。 辛一来连忙附和,“说得也是,我们俩好好的瞎说些什么。幸好没人知道,不然非得以为我们犯病了。” 夫妻俩决定以后再也不提这茬事,可两个人心里头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甚至已经长成了树,就算太子什么也不做,他们与谢家已是不死不休。 长信宫里的徐庚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竟然被黄氏随口就扒了出来,他正拿了工部呈上来的海关建设图仔细研究。上辈子大梁朝并没有海关,事实上,在他登基后的许多年里,辛一来都不曾得到重用,辛一来的心思似乎也不在这上头,直到后来他被徐隆赶出京城,狼狈地在江南偏安,辛一来才像蒙尘明珠一般展露出他的光芒。 徐庚知道辛一来的许多本领,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所以就算上辈子没见过辛一来规划地图,可他对这本建设图纸的态度却不是审视而是学习。这么一看,果然发现了很多意外的惊喜,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这些意外当做惊喜,反正工部那位一向不管事的尚书大人来找他麻烦了。 23|第二十三章 “这简直就是乱来!”传说中不大管事的毛尚书在徐庚面前气得直跳脚,“下官在工部任职三十余载,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离谱的图纸。”他原本是找了皇帝陛下告状的,结果皇帝都没听完,就把他打发到长信宫来了。 徐庚对着老人家们一向脾气好,笑呵呵地问:“毛尚书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指出来嘛,我们一起讨论。孤倒是觉得这图纸画得很好很清楚,我这外行都能看懂。” “这分明就是哄骗殿下您这种外行的。”毛尚书拍着桌子大吼,然后一把抓过图纸,指着上头的建筑道:“殿下您看这房子,这哪里像房子?老夫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丑的房子,就活像个大马猴!” 徐庚被他噎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哪里也不像大马猴呀,这房子……”好吧,的确不算好看,难怪毛尚书会有这么大反应,要知道这位尚书大人平日里虽然不大管事,可一旦跟房子有关,老爷子立刻变身,不说徐庚一个太子,就算皇帝陛下来了也没辙。徐庚严重怀疑他父皇就是早猜到如此才把人给打发到他这里来的。 “反正,下官是绝对不会允许工部建出这种房子来侮辱本官的眼睛的!”毛尚书气得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体压得太师椅仿佛都沉了沉,看那架势是不肯走了。徐庚很是头疼,偏又不好发火赶人,谁让他现在走的是亲民路线?装了好几个月的温润君子,朝堂里大家对他的评价正往上走呢,这会儿若一下没忍住跟毛老爷子吼起来了,他这几个月不是白费了。 徐庚看看毛尚书,老爷子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使劲儿地喘粗气,一看就不好惹,徐庚想了想,吩咐金子道:“让人把辛侍郎请过来。”他是没辙了,能对付毛老爷子的恐怕只有辛先生——实在不行,辛太傅也成。 然后他又哄着毛尚书喝茶吃东西,毛尚书富贵不能淫,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徐庚再三邀请,他才勉为其难地吃了两碟子甜腻腻的栗子糕。 毛尚书吃完点心,辛一来到了,进屋瞅见弥勒佛似的老大人立刻就开始头疼,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僵着脸笑,“尚书大人也在呢。” 毛尚书摸了把嘴,生气地“哼”了一声。 徐庚求助地看着辛一来,“辛侍郎总算来了,正好,您向毛尚书说说你图纸上的事。” 毛尚书横了辛一来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态度相当地不悦。辛一来也不恼,他是听说过毛尚书的性格的,这位老大人虽然不大管部里的事,可但凡事关盖房子,老大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谁要是敢逆了他的意,就等着挨骂吧。 不过辛一来表示这只是小菜一碟,挨骂这种事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要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挨一顿骂就解决,那就天下太平了。 “尚书大人可是哪里有异议?”辛一来陈恳地问。 毛尚书瓮声瓮气地道:“哪里都有异议。”他挺着个大肚子,身手居然很利索,哧溜一下就跳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图纸往辛一来面前狠狠一拍,“这图纸谁做的?有你这么盖房子的吗?你看看这屋顶,这墙,房子连斗拱都没有,这盖起来不是丢我们工部的脸么?” 辛一来面露为难之色,“下官明白了,尚书大人是觉得这房子不中看?” “哪里是不中看,分明就是不能看,老子的眼睛都快被丑瞎了。” 辛一来叹气,“下官十分理解尚书大人此时的心情,说实话,下官也觉得这图纸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我也想把房子盖得漂漂亮亮的,决不能丢了我们工部的脸。可是,下官也实在是没办法。户部有多抠门您是知道的,这么大的场子就给了我们三十万两银子,还必须在半年内完工,下官算了算账,单是人工费一个码头就得七八万两银子,剩下的钱连买木料都不够,更别说盖房子了。” 毛尚书气坏了,“那钟老头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给你三十万两银子你怎么就应了呢,猪脑子!” “是是是……”辛一来完全不反驳,所有的批评照单接受,一旁的徐庚只觉得怪怪的,这和他印象中的辛先生可真不一样。 “你还说是!”毛尚书愈发地生气,“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然后辛一来就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毛尚书,表情和眼神特别地委屈。 徐庚忍不住帮腔道:“辛侍郎到底年轻脸皮薄,哪里是钟尚书的对手。” 毛尚书恨得直叹气,他和钟尚书相处了几十年,自然晓得钟尚书的抠门劲儿,依自己的嘴皮子,可真没法从那老抠门手里弄出钱来,于是越想越觉得悲伤,“老夫的几十年的名声就要毁在这上头了。”他又瞥了一眼桌上的图纸,愈发地觉得伤眼睛,赶紧捂着眼不再多看,“这茬事儿老夫是管不了了。那个……房子真要盖好了,别刻老夫的名字,丢人。” 尚书大人气呼呼地走了,徐庚顿觉轻松不少,佩服地朝辛先生竖起大拇指,“还是辛侍郎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毛尚书打发走了。” 辛一来谦虚地笑,“毛尚书是个厚道人,这种人其实最好对付,三个字足以,就是‘没有钱’!真要算起来,六部里头最难打交道的就是户部钟阁老,那可是个狡猾的狐狸。”许是徐庚在他面前随意惯了,辛一来对着徐庚也自在了许多,说话时还会开玩笑,徐庚觉得这种感觉不要太好,遂也玩笑道:“我还以为辛先生会说太傅呢。” 第24节 辛一来脸上的笑容立刻就绷不住了,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小声道:“家父不属六部管辖,不算其中。”六部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辛老爷子可怕!不讲道理只爱揍人的亲爹谁也没有办法对付? “那这图纸就定下来了?”徐庚忍住笑,展了展图纸道:“辛先生方才说码头的人工费就得七八万两银子,再加上耗材和杂七杂八的费用,就算有您的水泥,一个码头建下来少说也得十五六万两银子,户部那点钱恐怕真的不够用吧。” 辛一来却一脸淡然,“银子都是小事,只要别有人给拉后腿就成。”他就怕地方捣乱,徐庚联合吏部坑了某些人一把,保不准有人狗急跳墙来找他们麻烦,虽说海关有太子在前头顶着,可到底天高太子远,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徐庚想了想,正色道:“这样。等码头开工,我们就去天津看看。” 辛一来心中欢喜,面上却摆出一副不安神色,“这恐怕不大好吧。俗话说千金之子不垂堂,更何况国之储君,陛下定然不会同意。” “古人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呢。海关是我主张要建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到时候丢脸的还是我。且不说这个,海关建起来于国于民都有利,若是因为某些宵小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而耽搁了,孤绝不手软。”徐庚说到最后,眸中全是厉色,甚至连称呼都变了,霎时间竟有了帝王般威慑的气势,辛一来都被晃了一下,看得两眼直放光:太子殿下果然有一代明君的风范啊! 等临走时,徐庚却又有些迟疑地把辛一来叫住,略显担忧地问:“府上三郎那里……他可曾生气了?” “三郎?哦,这哪能啊,三郎可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孩子,听说能与太子殿下合伙,高兴还来不及呢,直说自己沾了光,以后都不怕有人眼红使坏了。” 徐庚这才高兴起来,“那就好。我虽然知道三郎性子豁达爽朗,可到底还是担心他生气,毕竟是我欺瞒在先。”一想到辛家小三郎,徐庚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成天忙着朝中政务,找个聊得来的朋友说说话真是太好了,不如明天又去找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辛一来跟瑞禾说了徐庚可能要出京的事儿,又道:“我估摸着到时候太子也会带上你。趁着这个机会,多看多学习。” 瑞禾连忙应下,玳珍颇为意动,“阿爹和大兄都要去天津吗?我也想去。” 瑞禾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她的期望,“想得美!你的杂货铺子不就是下个月要开张了,还有时间跟我们去天津?” “什么杂货铺子,那叫做万家乐超市。”玳珍认真地反驳道:“大兄你要是再叫错名字,我就跟你急。” 瑞禾“哼”了一声,“反正你去不了。” 玳珍当然也晓得自己去不成,开口问这句也只是故意找话说罢了,可现在被瑞禾这么一挤兑,玳珍难免气恼,立刻找辛一来告状,“阿爹,你看大兄,他欺负我。” 辛一来斜睨了瑞禾一眼,表情淡然地道:“别这么幼稚。” 瑞禾的脸嗖地一下就红了,小声辩解道:“我跟阿珍闹着玩。”说罢,他又鼓着脸朝玳珍道:“跟你开玩笑你还看不出来,笨死了。” 玳珍不以为然地仰起脑袋,得意洋洋地道:“是呀,虽然我是个笨蛋,可人家太子殿下偏偏要跟我做生意。你就算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人又怎么样,那也是个忙碌命,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那个叫消瘦憔悴,小心少年白头,以后连媳妇儿都娶不上。” 瑞禾被她气得不行,辛一来夫妻一边给俩双胞胎喂食,一边笑呵呵地观战,别提多高兴了。说实话,瑞禾有些少年老成,黄氏还总担心他心里头藏事儿把自己给憋坏了,眼下见他们兄妹俩笑笑闹闹,瑞禾终于有了些少年郎的样子,黄氏的心反而安定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好朋友的老公突然心肌梗塞去世,年仅34岁,我从接到消息到现在都是懵的,好像还在做梦。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的活生生的人忽然就不在了,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 当年和我一起进单位的两个朋友,一个去年夏天因肝癌过世,另一个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事的心情。 请大家多保重,千万不要熬夜!千万不要熬夜!!千万不要熬夜!!! 24|第二十四章 徐庚和辛家父子一行赶在立冬之前出了京,之后没几日,六部衙门就开始翻修,若是动作快的话,在寒冷的冬季来临之前六部就能大变样了。 钟尚书抱着热腾腾的茶盅站在户部的院子中样抬头看屋顶上作业的工人,心情十分舒畅。 眼看着就到了年底,正是户部一年中最忙的时候,衙门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见了钟尚书大家都要过来请个安,问个好,顺便感激地说一句,“咱们这房子总算翻修了,今年可不用担心被冻伤啦。” 钟尚书哧溜一口茶水,很是欣慰地点头,“要饮水思源啊。” 大家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奇地想要问个明白,钟尚书却故作神秘地直摇头,“过几日就晓得了。” 于是,几天后,市舶司将要归属工部管辖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京城里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先前花了大价钱去吏部谋缺的都气得要命,嘴里喊着要去吏部找刘尚书的麻烦,可大家也都只是敢私底下骂几句,谁又敢真的去吏部撒野?刘尚书看起来是个软柿子,真要发起飙来,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可是连内阁几位大人都不敢吭声的,不然,就他那病病殃殃的样子能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一坐就是近十年? 当然,除了这些极个别的愤怒声音外,朝堂大体上还是很和谐的,虽然也有人拐弯抹角地去鸿嘉帝面前告状,可皇帝陛下就跟听不懂似的,压根儿就没反应。于是大家便明白了,这事儿分明就是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的,不然,以刘尚书那般谨慎的性子,绝不会做出如此明显的卖官鬻爵的事来。再加上六部官员上上下下都得了好处,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至于这当中起到了重大作用的太子殿下倒是无人提及。 十月底,玳珍的“万家乐超市”开张,一时在京城引起了轰动,生意好得连黄氏都被吓到了。虽然她也很看好玳珍的铺子,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起初的客人多是普通人家,我们店里东西齐全价格又不贵,所以大家才都来捧场。没想到过了几天,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管事上了门,先是拿了货单回府,后来索性就下了订货单,单是一户人家便是几十上百两银子的生意,铺子里理货的伙计忙得都没时间吃饭了……”玳珍眉飞色舞地向黄氏报喜,高兴得合不拢嘴,“您不知道,先前我为了进货简直就是求爷爷告奶奶,费了不知多少气力,现在呢,他们都上赶着要送货上门,生怕我不卖他们的东西。不过,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跟着学了,估摸着再过段时间,就会有更多的铺子跟风。” 黄氏闻言却微微蹙眉,“能拿到大户人家的生意自然是好,不过,记得吩咐铺子里的管事谨慎些,尤其是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再三检查。铺子的生意太好,恐怕抢了不少人的饭碗,大户人家采购的差事油水最多,里头的弯弯道道也是最麻烦的。正所谓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有铺子跟风我们不怕,就怕有小人作祟,暗中使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说你这生意有太子撑腰,一般人不敢招惹,可若不是一般人呢?说不好有人正想借这铺子向太子殿下开刀呢。” 玳珍立刻领会了黄氏的意思,正色点头道:“娘教训得是,女儿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回头我就去跟铺子里的掌柜叮嘱,让他们一定把好关,”她说罢,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地问:“可是,万一有人无中生有呢?”怕就怕有人在食物中下毒,一旦事情闹开就不好办了。 黄氏见她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显然是被吓到了,赶紧道:“我们且把自个儿的事做好,至于别的,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不能因为这些连影子都没有的事儿吓得连正事都不敢干了吧。” 玳珍想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正色道:“我偶尔听大兄说话,似乎朝中群臣对太子殿下颇为满意,若说谁要与太子过不去,十有八九就是谢家了。不过先前因为刺客一事,谢家就被御史们牵连,风声都还没过呢,想必这会儿也不敢生事。”所以,暂时这段时间应该还算安全?至于以后,真要出了什么事,这不是还有太子来料理吗? 如此一想,玳珍便放心了不少,不过,该注意的终究还是要注意的,她又连夜把“超市守则”给编了出来,要求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全都要依例行事,决不能掉以轻心。 京城这边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徐庚一行却不算顺利。他们出京后没两天就遇到了暴雨天气,官道被泥石流堵了,马车根本就走不动,无奈只得在半途暂停。等好不容易赶到天津,那边的官员却听说了市舶司要划归工部管辖的消息,一腔热情顿时被浇灭,虽然不至于特意作对,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这还是托了徐庚的福,好歹是国之储君,地方官员们便是再有意见也不敢乱来,若此行只有辛一来父子,俩人能不能活着回京都说不好呢。 码头的建设还在筹备阶段,在此处负责的是工部派来的一个员外郎,听说太子和辛一来到了,当晚便奔过来诉苦,“殿下,下官无能啊,这都小半月了,开工的人都还没招够,拿着钱人家都不肯过来做事。想找地方官帮忙,他们一个个全都推三阻四……” 徐庚冷笑,“何止是推三阻四,照孤看,恐怕还在背地里拉后腿呢。不然,天津这般人口繁茂的城市如何会招不到干活儿的人?” 员外郎苦着脸道:“下官也早有怀疑,可这无凭无据的,也不敢乱说。这里到底不是京城,人家要使什么手段,我们可真是无力招架。不瞒殿下说,下官好歹有皇命在身,他们是不敢朝我下手,可我随行的几个护卫都遭了黑手,不是被人下了毒,就是被人套了麻袋,全都给躺下了。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想给我们工部颜色看。” 徐庚心里恨得要命,面上却还绷得住,反正天大的事儿有辛先生顶着,聪明人就该多担点事儿么,像他这样不聪明的,好好地做他的太子就好,千万别胡乱插手以免坏了辛先生的打算。 于是,太子殿下特别淡定地应了句,“孤知道了,此事孤自有主意,你且先回去,平日里怎么样就怎么样。” 员外郎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当他早有主意,顿时心中大定,暗道难怪太子殿下敢一力承当此事,原来是早有成算。就连辛一来也暗暗琢磨着太子殿下到底想出了什么解决的办法,真是很好奇啊。 等员外郎一走,瑞禾便受辛一来眼神驱使向徐庚发问:“殿下有办法对付眼前的困境?” 徐庚淡定地点头,“对呀。” “愿闻其详。” 徐庚脸上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让辛先生来办。” 瑞禾险些背过气去,辛一来也被口水呛住,捂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太子殿下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俩,“辛先生怎么了?” “下官心口疼。”辛一来欲哭无泪,他错了,他明明知道太子殿下是什么德行,怎么还会傻乎乎地相信他能想出法子解除困境,敢情这小狐狸打从出京起就是打着让他卖命的主意,真是狡猾狡猾的。辛一来愈发地觉得黄氏的猜测十分有道理,这个年少稚嫩的身体里一定藏着一个成熟又奸猾的灵魂,上辈子自己一定常常被这混蛋算计! 徐庚笑眯眯地看着辛一来,“辛先生身体不适?我让金子去请大夫。” 第25节 “不必了。”辛一来痛苦地阻拦道:“下官的痛苦不是大夫能治得了的。” 瑞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俩,内心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不管辛一来多么不情愿,这事儿终究还是落在了他头上,当然,其实他也是早有准备的,出京之前就开始在想了,这一路过来基本上已经十分完善。 “下官的意思是,码头既然建起来,日后这几处地方必然成为要塞,朝廷需长期驻军在此维持治安。反正早晚要派人过来,倒不如提前几个月……”辛一来这才刚起了个头,徐庚立刻就明白了,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欢喜道:“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其实上辈子辛先生也干过类似的事,只不过那会儿调用的不是正规军,而是组建了一支建设兵团,一面练兵,一面务农搞建设,当时还被朝中其他官员笑话来着,后来被辛先生打脸打得啪啪的。 一旁的瑞禾也觉得茅塞顿开,想了想又提出质疑道:“就怕掌兵的官员有异议。”毕竟,武官们都觉得最重要的事就是练兵,好好的士兵被叫去干粗活儿,他们嘴里不说,心里头恐怕还是不高兴的。 “又不是不给钱。”辛一来嗤道:“若是调到天津来,以后打仗就少了。士兵不打仗,就靠军中那点儿薪俸,不说养家,自个儿用都不够。只要这带兵的不是傻子,就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更何况,这海关的修建还是太子殿下主持,谁敢不给您面子?” “您把我说得就跟土匪似的。”徐庚笑起来,顿了顿,又道:“反正都要调军,不如调个熟人,我看顾将军就挺好。” 一说起顾兴,三人齐齐地露出笑脸,辛一来捋了捋下颌的短须,点头道:“顾将军自然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植物园买了只鸡给炖了,美食果然是疗养身心的最佳选择。 ps: 跟编辑商量了下周一入v,特此通知。 25|第二十五章 徐庚当晚便写了信进京向他爹求助,同时又给武英侯府修书一封,表达了想要请顾兴帮忙的诉求。顾兴眼下在京城都别憋出病来了,徐庚估计他应该不会拒绝。 不过,就算顾兴同意,皇帝陛下立刻下旨将他调过来,也不是三两日就能到的,辛一来算算时间,再这么拖下去,想要半年内把码头修好还真是有点困难,于是便索性先将这些事丢到一边,招呼着他们从京里带来的下人先将水泥场子搭建起来。 为了保密,水泥厂的所有工人全都是辛家和徐庚的人,签了卖身契的。这玩意儿太敏感,不仅关系着整个码头的建设,还是日后数十年经济发展的关键之一。辛一来并没有要独吞利润的想法,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与朝廷合作,且还轻易被户部分去一成力,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冤大头,任谁都能沾他的便宜。 辛一来是干实事的人,徐庚也不虚,再加上从京城带来的人也多是能干的心腹,没几日水泥厂这边就有了雏形,样品也做了出来,徐庚立刻吩咐工人们在码头里建了一条马路。除了辛一来和徐庚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水泥这玩意儿,尚有些不信,等水泥一浇好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摁,结果摁出一个大大的手掌印,顿时就有人担心起来,“这……这个能行吗?” 辛一来淡定地道:“行不行明儿就知道了。”说罢,他又吩咐工人晚上记得给路面浇水,省得路面开裂。 大伙儿见他如此成竹在胸,心中略定,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日早晨天不亮就跑过来验货了。 “咦?”员外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头在路面上戳了戳,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情,“真硬了,戳不动呢。”他说罢又加大了力气,索性伸手去拍,啪嗒一声响,拍得手掌都红了,路面依旧坚硬如铁。 徐庚干脆抬脚踩了上去,闲适地在上头走了一圈才下来,点头笑道:“干得差不多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走了上去,只不过大家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路给踩坏了,脚步放得很轻,以至于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怪怪的。 “真的很硬呢。”员外郎激动得一脸通红,也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蹲下身体从路边捡了块砖准备往路面上砸,被辛一来眼疾手快地拉住,“唉哟,现在还不成,你要想砸,等过几天这路面干好了再来。”说罢,他又挥手把众人往路边赶,“都下来都下来,路面还没干透呢,被踩坏了。” 员外郎犹觉不过瘾,只是到底不敢逆了顶头上司的意思,只是心里头暗暗下了主意,一会儿吃了饭,趁着辛侍郎不在的时候他再来仔细研究。 天津城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码头上发生的事自然瞒不住,到中午时,大家便知道了工部发明的能在短短两天内就建好一条大马路的好东西。除了某些立场有些微妙的官员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 老实说,天津城的地方官员们为什么故意跟海关过不去,还不就是因为工部要抢了他们的摇钱树,任谁心里头都会不痛快,所以,就算知道海关后头站着太子殿下,他们也敢拖后腿,目的不就是想着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只要工部逾期没能把码头修好,到时候他们就一窝蜂地上谏把市舶司给抢回来。 只要码头招不到人,别说来个工部侍郎,就算太子殿下亲临又能怎么样?地方官员很是笃定这一点,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真的来了,而且,辛侍郎还祭出了这么个大杀器! 某些胆小怕事的官员们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工部能拿出水泥这种逆天的玩意儿,天晓得还藏着什么?那辛侍郎既然胆敢夸下海口说半年内建好码头,就一定有十足的成算。他们这般推三阻四,若能将市舶司抢到手里还好说,若是抢不到,得罪了工部侍郎不说,恐怕太子殿下那里还记了一笔,日后前程有碍啊! 于是,这天晚上,天津城里许多人都彻夜未眠。 首先偷溜过来战队的是林阁老的侄子林彤,虽说为了这个实缺家里头不仅掏了不少银子,还累得伯父欠了人情,可是,临出京前,林阁老可是悄悄把他叫过去特意叮嘱过,让他千万莫要与太子和工部作对,原因却是没明说。 林彤先前还有些恼,说实话,他对太子殿下和工部辛侍郎都一无所知,一个是十五岁养在深宫的少年郎,一个是固执暴躁的太傅之子,在京城里也没有什么能干精明的名声,就这么两个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心疼自己的银子还来不及呢。 所以,直到徐庚一行人进了城,他依旧一言不发,虽然没故意作对,可也没有出面帮一把的意思,冷眼旁观地等着徐庚认栽。 结果,太子殿下不仅没认栽,看这样子似乎还挺如鱼得水,林彤稍一思忖,暗道不好,不管这码头到底能不能建好,此事到底是太子主持,就算差事砸了也影响不了太子殿下继承大宝,可他若是在太子这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饶是他伯父林阁老再怎么帮忙,恐怕他将来都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 更何况,这差事真的会黄掉吗?林彤狠狠一拍脑袋,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太子殿下涉政后主持的第一桩差事,皇帝陛下能让他黄掉?就算为了太子的名声着想,皇帝陛下都一定会全力支持,谁要是敢拖后腿,就等着皇帝陛下收拾吧。 林彤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脑袋里进了水,被那些同僚们一糊弄,竟然还想着跟太子作对。他可不想某些人暗地里跟谢家有牵扯,就算要战队,那也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这一边,不然,就等着回京被他伯父打死吧——林阁老虽然在内阁显得有些拘谨低调,可若是因此就认为他是个温柔的老实人就大错特错了,老实人能坐上阁老的位置? 同理,成天在朝堂跟人吵架,看起来似乎特别没心眼的辛太傅也是一样! “下官初至天津,于本地事务并不娴熟,生恐贸然建议反而误了殿下大事,故一直不敢建言。近日下官使人在城里城外到处调查,终于有了些线索,这才贸贸然求见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林彤心里头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战队的时机,不过,相比起天津城里那些作死的同僚,他应该还算是迷途知返比较早的了,只求太子殿下能既往不咎,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徐庚自然不计较,他觉得自己扮演了这么久礼贤下士的贤德太子,心胸好像真的宽广了许多,对着林彤这样明显是审时度势投过来的人竟然一点也不生气,那话怎么说来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名利之心在正常不过,合理利用就好,他可没指望天底下所有人都能忠君忠国,就连辛先生,他上辈子跟徐隆和慧王死磕也并非是因为他这个没用的皇帝,而是为了替自己枉死的家人报仇。 “都打听到什么了,说说看。”徐庚虽然不计较林彤的态度,但也不会给他太好的脸色,毕竟他是太子么,不能太软了。他的语气越是严肃凝重,林彤就越是恭敬,甚至还十分紧张,额头上明显渗出了一层细汗。 “回殿下的话,码头建设一事确实有人在暗中作祟,此人便是天津知州严举。严举在天津任职近十年,早已将天津州内外把持得密不透风,治下几个县的县令都是他的人,只要他一句话,别说让码头招不到人,连工人的面都别想见着。至于新近调来任职的,要么就似下官这般有心无力,要么就被严举的人怂恿跟着落井下石。” 徐庚冷笑,“严举是吧,胆子还真不小啊,把主意动到孤头上来了。” 林彤暗搓搓地告状道:“要说这严举算什么,既不是高门大户世家子弟出身,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学识,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举人,走了慧王殿下的门路谋的缺,据说为了这个把自家闺女都送进王府了。这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一个小小举子竟然步步高升爬到了知州的位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呢。” “慧王叔?”徐庚先是意外,旋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那个慧王叔可是个有城府的人,这些年里一直装得无欲无求,仿佛十分满意于眼下清闲亲王的状态,成天不是吟诗作赋,就是与门客一起编书,还时不时地传出些诗册来,颇得朝中清流们的好评,就连他父皇也觉得这个弟弟毫无野心。若不是徐庚重生一回,恐怕也会被慧王的表象骗得团团转吧。 林彤虽然告了状,却是针对严举而来,他对这个顶头上司十分不服气,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学识出身,这严举哪一样比得过他,不过是痴长了几岁,又走了些不入流的门路,竟然压在他头上,这让林彤如何服气?虽说他这次调来天津也是伯父林阁老出了力,可好歹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那严举算什么东西。 至于慧王,林彤倒是没有生出什么阴谋论,毕竟慧王的名声太好,他只是觉得这位殿下实在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怎么能被枕头风吹一吹就干出这种事来,传出去岂不是要丢了他的脸? “行,我知道了。”徐庚端起茶杯刮了刮茶末,“一个小喽啰而已,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不值得孤王亲自动手,自有人会去料理他。”别人不说,辛先生的脾气也是很大的,上辈子连身为太子的他都敢骂敢打,严举敢来坏他的事,就等着被辛先生收拾吧。 26|第二十六章 林彤在会馆门口遇到了辛一来,连忙上前行礼问安,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辛一来是太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再加上辛侍郎不仅是辛太傅之子,又是正经两榜出身,相比起顶头上司严举来,显然面前这位更加符合林彤结交的范围。 对于林彤的示好,辛一来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笑呵呵地寒暄了几句,这才相互道别。 第26节 “林家这位郎君比下官想象中来得还要快。”辛一来道:“别看他来天津不久,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徐庚面露微笑,“到底是林阁老器重的侄子,不至于脑子不好使。”虽然林彤的反应十分功利,但好歹也说明林阁老不曾将内阁议事的内容传出去,否则,林彤根本就不会等到水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才会跑过来示好。 辛一来点头,“殿下等着吧,这几天可有得忙了。下官听说天津城里现在可是蠢蠢欲动,虽说严举在天津经营十数年,可毕竟出身见识有限,靠裙带关系才坐上了知州的位子,蒙荫出仕的瞧不上他的出身,科举出仕的看不起他的学识,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各有打算。下官估摸着这两日会不断有人来殿下这里战队。” 话刚落音,外头便传来侍卫的通传声,说是有官员求见。徐庚与辛一来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当然,并非所有的一切都往好处发展,总难免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水泥厂才刚刚开始投建,短短几日内就已经打退了好几拨打着各种借口想要冲进场子里的人了。不过辛一来早有预料,从京城带来的护卫个个膀大腰圆很是剽悍,再加上后头有太子和六部撑腰,底气十足,谁要敢硬闯,他们就索性往死里打,虽然不能完全遏制住这股暗流,但好歹让对方收敛了许多。 至于严举那边,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他也像别的地方官一般来给徐庚请过安,还特特地设宴宴请过徐庚和辛一来,姿态放得很低,以至于辛一来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认怂了,唯有徐庚一直冷笑,“就算他肯罢手,他后头的人肯吗?” 辛一来立刻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慧王在其中插了一脚?这不能吧……”他还真是有些意外。毕竟慧王在京中名声极好,一不曾在朝中拉帮结派,二也没有传出过任何□□,辛一来回京才几个月,自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不过徐庚不是无中生有的人,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徐庚眸中一片寒意,“我这个皇叔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眼下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毕竟朝中一片太平,他便是想出头也没有机会。但他可不会安于现状,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就连宫里也有不少眼线。辛先生别忘了,太后可是他生母。” 徐庚说到这种地步,只差没明言慧王是个心怀不轨的反贼了,辛一来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蹙眉道:“若真如此,这慧王还真是个□□烦。他到底是亲王,平日里又是一派闲散自在的做派,在朝中清流中颇有些声望。若是我们拿他开刀,恐怕不妥。” 徐庚揉了揉太阳穴,点头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回来后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动过要找慧王报仇的心思。慧王的马脚一天不露出来,他贸贸然的动作只会打草惊蛇,不说朝臣们的反应,太后那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有个“孝”字压在头顶,不说他,就连鸿嘉帝也拿太后没有办法。 一念至此,徐庚愈发地心塞,大梁朝素来重嫡庶,从来都只有嫡子继位,既然都有太子了,先帝没事儿为何弄出个继后来?好好的在鸿嘉帝和他头上压了顶山,这不是没事儿生事儿么。 见徐庚脸上不好看,辛一来笑着劝道:“殿下您也别太往心里去。说句实在的,慧王那边您不必挂心,虽说他在朝中略有些清名,可这些名声又当不得饭吃,朝臣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投向他。清流们对他有好感是因为觉得慧王不插手朝政十分识时务,等到哪天慧王真有谋逆之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他们。” 辛一来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在暗暗琢磨太子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怀疑上了慧王,莫非这慧王上辈子果真谋逆过?若真如此,慧王定然不似表面上这般淡然,私底下一定结交了不少朝臣,回头去使人探一探才好。 徐庚仔细想想,也笑起来,“先生说得有道理。”认真算起来,就算是上辈子,慧王都一直躲在徐隆的身后,先是怂恿着徐隆造反,等徐隆成事后他才假借勤王的名义跟徐隆斗了起来,从始至终,这个狡猾的狐狸都不曾被污过名声。 “不过,太后那边,殿下可要小心点。”辛一来早就发现徐庚对太后的观感不太好了,故说话时也就放得开,“朝堂上的争斗您不必担心,就算再怎么斗得你死我活,殿下您是正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只要殿下没有失德之处,就算谢家的死士也不敢轻言另立储君,否则,朝中百官就先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后宫之中女人的手段更是歹毒阴险,让人防不胜防。太后毕竟是您名义上的祖母,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是胡乱给您指一门婚事,您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果然是辛先生,一句话就猜到了!上辈子太后不就是趁着皇帝病重的时候给他指的婚吗?只可惜他上辈子是个蠢货,见赵妍妍出身国公府又相貌出众,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压根儿就没防备过太后还有别的心思,结果娶进来一条恶毒的白眼狼,一想到这里徐庚就忍不住呕血。 徐庚满脸佩服地看着辛一来,又问:“那依辛先生所见,我该怎么避免这种麻烦?” 辛一来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徐庚会顺势继续往下问,不由得一愣,旋即又猜到了什么,略一沉吟便道:“殿下的婚事事关社稷,不容轻视。便是太后有心,过不了陛下那一关终究是无用。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要自己仔细些莫要着了宫里的那些道儿,便是太后也奈何不了您。” 徐庚点头,脸上微露酣然之色,“我与父皇提过此事,特特地求了他说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父皇已经应了。”他说罢,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心虚,脑子里有张面孔一闪而过,待想起来那是谁,徐庚险些吓得把手里的茶杯都给扔掉了。 “殿下您怎么了?”辛一来皱眉看着面前脸色陡变的徐庚,十分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没有。”徐庚慌忙摇头,支支吾吾地道:“我就就是刚刚想到那个赵家二娘子。听说太后先前就相中了她,幸好发生了后来的事,不然,我都能被她们给恶心死。” 辛一来狐疑地看看徐庚,忽然有些怀疑先前他遇刺之事是否另有玄机。 等辛一来告辞离开,一向沉默不语的金子忽然开口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拼死也会护住殿下周全。” 徐庚一愣,脸上缓缓绽出笑意,“尽说傻话,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绝不会再让你们受苦。太后又怎么样?我敬着她,她就是太后,真要与孤王过不去……”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温柔和煦,也愈发地莫测高深。金子悄悄看着,心中莫名地觉得安定了不少。 经历过生生死死,徐庚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懦弱无能的昏君了,仔细想一想,不管是慧王,还是谢家一系,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争呢?上辈子他那般昏庸无能也照样登基做了皇帝,徐隆和慧王费尽心思夺去了半壁江山最后依旧守不住,徐庚坚信,就算他后来遇刺身亡,辛先生也绝对会将收复河山的大业继续下去,毕竟,他的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有辛先生在,徐隆他们又能蹦跶多久?如果上辈子辛先生不是重伤卧床十数年的话,谢家一系根本就活不到他们造反的那一天。 好吧,他重活这一回,报仇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似乎已经做好了,那就是救回了本该丧生的辛府一家人。至于以后的那些朝廷争斗和宫廷阴谋,有辛先生在,还有什么好怕的!谢家算什么?太后和慧王算什么,辛先生真要算计他们,这些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徐庚忽然就想开了。 作为万事不忧心的储君,徐庚表示他完全可以过得很轻松嘛,也许他该有所追求重现大梁朝盛世太平?身为辛先生的弟子,好歹也该有点追求是不是? 27|第二十七章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特别大,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天气一冷,玳珍最近就不大爱出门了,反正铺子里的生意都有得力的下人看着,她便索性做了撒手掌柜,窝在家里头猫冬。黄氏见她成天蔫蔫地坐在炉边烤火,便建议道:“既然闲着没事儿,就给你爹和瑞禾做几件衣服,上次不是说做了中衣的,怎么后来就没下文了?” 玳珍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那件才缝了半个袖子的中衣,脸上不由得一红,小声吩咐小稻去屋里把中衣翻出来。 “我给阿爹做就好,大兄就算了吧。”玳珍撇嘴,“他可瞧不上我的手艺,没有功劳不说,回头说不定还要笑话我呢。” “那你就不能争一口气把东西做得好看些,到时候就算你大兄想笑话你也没辙?” “不过是件中衣,穿着舒适就好,要那么漂亮做什么,根本就是浪费。”玳珍对做女红一点兴趣也没有,长到这么大,顶多也就是偶尔做个帕子,上头的花都是自己画几笔然后让小稻代绣的,“我是真弄不懂大家都怎么想的,一个帕子费上十天半月才能绣好,用几次洗过两三水就褪色变形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用,这也太浪费了!怕是从早到晚地绣帕子也不够用。” 黄氏无语,“你当谁跟你似的,一拿起针线就犯困,谁家姑娘绣个帕子要十天半月?” “那也不划算。”玳珍皱眉道。 “富贵人家谁跟你计较这个,大家还唯恐不够贵重呢。真正计较的平民百姓,谁又用得起绫罗绸缎。” “要是能做出个专门绣花的东西就好了。”玳珍托着腮一脸期待地道:“等阿爹回来我就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 黄氏嗤笑道:“你爹哪里懂这个,你求他还不如来求我。” “您有主意了?”玳珍顿时兴奋起来,大眼睛里绽放出激动的光芒。 黄氏却摇头,“哪那么容易。不过,我若是你,与其想办法做个绣花的工具,倒不如去做个纺纱织布的机器,比绣花实用多了。咱们大梁朝多少人连衣服都穿不暖,哪儿有精神绣什么花。” 玳珍甚觉有理,点头道:“您说得对,我就做这个了。” 黄氏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忍不住道:“啧啧,仿佛自个儿真能做出来似的?那织布机几百年来也没见有人能改良,哪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玳珍略一迟疑,很快又想到了主意,“我去找二郎帮忙。” 辛家的几个孩子自从启蒙就跟着辛一来开始学习格物知识了,三个孩子里头学得最好的不是瑞禾,也不是玳珍,而是看起来有些迂腐呆板的瑞昌。黄氏一直称他为学霸,他从小就展现出绝无仅有的天分,读书素来是过目不忘,连瑞禾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冬至后,国子监便放了假,瑞昌窝在家里头不怎么出门。他虽然满腹诗书,可到底年纪小,辛太傅压着他不准他参加乡试,瑞昌很泄气,心里很不痛快,平日里爱看的诗书都丢到了一边,直到玳珍过来邀他做织布机,他才终于来了些精神。 “真是搞不懂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成天琢磨着做这些玩意儿。”瑞昌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两只眼睛却直冒光,一边说话还一边兴奋地直搓手,“得先弄台织布机,拆它一遍才知道怎么做。” “还用你吩咐?我早让小稻叫人去买了。”其实辛家田庄里也有这玩意儿,不过田庄离得远,玳珍这急性子可等不了。 不一会儿,小稻就领着四个下人抬着织布机进了院子,玳珍连忙迎上去,又道:“二郎你要争气啊,我可是在娘亲面前拍着胸脯打过包票的。这要是做不出来,多丢人呐。” 瑞昌不高兴地鼓起小脸,“你在娘亲面前夸下海口倒叫我来做事,真是狡猾,有你这么当人姐姐的吗?我可不管,真要失败了,那也是你丢人。” 第27节 玳珍讨好地给他顺气,“咱们俩是什么关系,就别跟姐姐计较这个了。这玩意儿要是做出来,我给你……唔,三成红利。” 瑞昌斜睨了她一眼,“以为谁跟你似的这么财迷?” 玳珍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真是单纯的少年郎啊,以为视金钱如粪土就能体现自己的高尚情操,实在是大错而特错。真正能完全不在乎银子的只有不缺钱的人,你若生在普通人家,也就勉强混个温饱,就别提读什么书了。稍稍富足些的,想要供个读书人都得全家勒紧裤腰带,练个字也不敢肆意,非要想好了才肯下笔,就怕浪费了纸张,哪像你这样还嫌弃寻常铺子里卖的纸张干涩软薄,写出来的字不中看。” 瑞昌被她说得脸都红了,连忙投降,态度特别诚恳,“是是……是我不对,阿姐你说得太有道理了。不就是三成红利吗,太少了,至少五成。” “你想得美!”玳珍哼道:“先把东西研究出来再说吧,完了我们再来考虑别的事。” “这不都是你先提的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瑞昌都快气死了,“别太过分啊辛玳珍,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仗着比我大就欺负人,小心我找娘告状。” 玳珍压根儿就没把这小少年的牢骚放在眼里,“你不怕丢人就去告状呗,说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诚信,不肯分你五成利,让娘亲替你做主。到时候娘亲一问,为何要分你红利呢,你做出什么东西来了,我看你怎么回?” 瑞昌顿时泄气,狠狠地瞪了玳珍一眼,咬着牙道:“等我把织布机做出来再跟你吵,你就等着吧。” 玳珍挥着小手绢得意地笑,“赶紧去,赶紧去。” 瑞昌却故意跟她作对,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特别委屈,“我说玳珍姐,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干嘛老是欺负我呢?有本事找大兄的麻烦去呀,你要是敢跟他也这么说话,我就算你有真本事。” “我又不傻,干嘛跟自己过不去?”玳珍特别认真地道:“一个大男人,别搬弄是非。” 瑞昌已经无力了,举起双手道:“是的,我错了。” 玳珍忍俊不禁,“对不起啦,我故意逗你玩儿的。看你成天绷着脸都像个小老头子,年纪轻轻的,就该多说说话,多笑一笑。以后成了亲,也省得你媳妇嫌弃你没情趣。” 瑞昌简直无语,“你操心得真够远的。娘亲都不管这些,你竟然就想到了。” “谁让我是你姐呢。”玳珍不由分说地把瑞昌拉起身往屋里走,“外头冷,别冻着了,我们屋里说。唔……咱们先别把织布机拆了,且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动的。小稻你会织布吗?” ………… 小稻的动作并不娴熟,但正因如此也让玳珍姐弟俩看得愈发真切。瑞昌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半晌,又将织布机上下翻看了好几遍,随后就开始拆卸,玳珍见状也跟着帮忙。他们姐弟俩自幼就爱搞破坏,家里头的东西不知道被拆过多少,有些还能拼回来,有些就不好说了,偏偏辛一来夫妻在这方面很是开明,不仅不拦着,反而常常鼓励,这也让姐弟俩愈发地肆无忌惮,为了这个,瑞禾都快头疼死了。 今儿瑞禾不在,他们俩拆起东西来更是毫无顾忌,不一会儿就把织布机拆成了一大堆零星的部件。 玳珍很是细心,瑞昌拆东西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盯着看,小心翼翼地标注画图,仔细分析每一个部件的功能。 “怎么样?”见瑞昌看了半天,玳珍有些紧张地问。 瑞昌都快哭了,“要是这么随便看几眼就能把这玩意儿改造出来,我就成神仙了。” 玳珍尴尬地笑,“那行,你慢慢看,我找娘说说话,总觉得她好像知道点什么。不然,还是给阿爹写封信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主意?” 瑞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零件,完全陷入了沉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玳珍的话。 玳珍见状,也不再打扰他,捏着手里的图纸去寻黄氏套话。 黄氏的回答却让玳珍很是失望,“我不知道。”她道:“我连织布机都没见过,哪里会整这些玩意儿。” “你之前不是说懂的吗?” “逗你玩儿呢。” “那阿爹知道吗?” “他知道个……他也不知道。”黄氏见玳珍面露失望之色,不由得有些后悔激她做了这种麻烦事,遂柔声建议道:“你若真下定决心想要做织布机,单凭瑞昌和你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不如等开了春,让你阿爹使人去松江找些经验丰富的工匠过来,你们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来改造还靠谱些。” “要等开春啊?这还得好几个月呢。” 黄氏恼道:“你这急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火急火燎的几个月都不能等。真要让你们俩去折腾,说不定几年都折腾不出东西来。还有,铺子的事你都不管了吗?先前那般上心,恨不得从早到晚都蹲在铺子里,这一转眼就不管事了。那么大的摊子,就不怕出事?” 玳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娘以前不是教过我,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么。那几个铺子开得好好的,管事的人也能干,我坐等着赚钱就是,何必成天盯着,一来费时费力,二来铺子里的掌柜还觉得束手束脚。” 黄氏被她噎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28|第二十八章 在黄氏的催促和监督下,玳珍总算把中衣做好,与黄氏的书信一道儿被送到了天津。 辛一来还是头一回收到女儿亲手裁剪的衣服,心情很是激动,几乎是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得意地在瑞禾面前炫耀,“你看你看,阿珍的手艺,没见过吧,穿着真舒服。” 瑞禾见不得他得瑟,毫不客气地提醒道:“您就没发现两只袖子好像不大一样吗?” “胡说什么。”辛一来顿时就恼了,生气地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说完却悄悄地把外袍套上,遮住了大小不一的两个衣袖。这小鬼眼睛怎么那么尖,不会说话就别说! 瑞禾果断地转移话题,“这边的事儿几时能忙完,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天津吧。” “过几日就能回去了。”辛一来道,顾兴刚刚领着队伍到了天津,码头的建设指日可待,他们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辛一来被商人们缠上了,为的当然是水泥,员外郎不敢做主,求着辛一来处理完后再回京,所以才暂时拖着。 “怎么,想家了?” 瑞禾并不回答,只道:“二郎和阿珍好像在折腾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辛一来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 瑞禾的脸上露出神秘微笑,“阿爹,您不会以为我在府里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吧。”跟着黄氏的书信一起到的,还有府里的护卫,那位才是他的心腹呢。 辛一来大笑出声,“小鬼头,越大越狡猾了啊。” “都是跟您学的。”瑞禾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一句,辛一来没好气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聪明别外露,小心被人盯上。” “知道了。”瑞禾低头受教,又道:“二郎和阿珍想改良织布机,正头疼着呢。二郎还叫了朋友来府里帮忙。” 第28节 “织布机?”辛一来颇为惊讶,“怎么想到做这玩意儿,可不容易啊。二郎什么朋友还能帮忙做这个?”瑞昌回京几个月尽在国子监,认得的朋友十有□□也是那里的学生,国子监里那群书呆子竟然有对这个玩意儿感兴趣的? “是国子监祭酒胡大人家的长孙胡长锦,我倒是见过一回,高高瘦瘦,斯斯文文,是个不错的人。” 辛一来对国子监祭酒胡大人闻名已久,既然那胡长锦是胡家的长孙,且连瑞禾都交口称赞,那孩子绝对不差,辛一来只是略微好奇,胡家的长孙竟然会对格物之事感兴趣,还真是让人意外。不过,胡祭酒不会因此来府上找他麻烦吧?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传来下人急切的通报声,“大人,水泥厂出事了。” 瑞禾面色顿变,猛地起身急切地上前问:“怎么回事,快进来说。” “陈大人派人过来报信,说是昨晚有人擅闯水泥厂被打死,死者的家眷纠集了一大群人过来闹事,眼下已经将厂门口给围了。” 辛一来早料到那边会有事发生,故闻言并不惊慌,淡然地问:“可曾去衙门里报了案?” “已经去了,可县衙那边推诿说捕快们都上街巡视去了,人手不够,这会儿还没派人过去呢。” 瑞禾看向辛一来,征询地问:“是您过去,还是——” 辛一来轻笑一声摇头,“就这么点小事儿还要我出面,我成天闲着么?你去处理就好。” 瑞禾面容一整,正色应下,“是”。 刚从屋里出来,就瞧见徐庚也大步流星地从内院走了出来,瑞禾连忙行礼,“这天气冷,殿下怎么出来了?” “听说水泥厂那边出了事?辛先生不在吗?” 瑞禾面露微笑,“只是些许小事,殿下不必挂心,属下过去瞧瞧就好。”他如此气定神闲,仿佛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徐庚想想前天刚到的顾兴,心中也安定下来,“亏得辛先生想得周到,提前在水泥厂门口挂了牌子。” 瑞禾点头,“这些人三天两头地来闹一闹,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了。今儿可要给点颜色他们看看。” 徐庚朝他一挥手,“那赶紧去吧。” ………… 瑞禾赶到水泥厂的时候,门口已经被人堵了个严实,他粗粗算了算,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随时要往里冲。见瑞禾领着七八个护卫过来,竟然有几个不长眼睛的汉子要冲上来打他,被护卫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 站在的陈员外郎急得满头大汗,一见瑞禾就像瞧见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拉住他,脸上老泪纵横,“辛侍卫,您可算是来了。要是再这么去,我可真是拖不住。这要是让他们冲进去把厂子给砸了,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瑞禾颇为无奈地看着他,“他们才多少人,厂子里的护卫又有多少人,你怕个什么鬼?你是官,他们是民,一群乱民胆敢冲击官衙,打死了都算轻的。” “官……官衙?”陈员外郎还没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官衙,这是军营重地。”瑞禾的目光转向门口新挂上去的牌匾,那上头赫然写着“皇家水泥厂”,底下还有京畿大营管辖,闲人免入的字样。陈员外郎先是一阵迷糊,好一会儿才渐渐明白了瑞禾的意思,猛地一拍脑门,瞬间就换了张脸,叉着腰底气十足地大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来人啦,都给我通通抓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硬闯军营重地!” 说罢,厂内的护卫鱼贯而出,作势要动手。闹事的人顿时有些慌乱,有些胆小怕事的见状就想逃,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喊道:“别怕他们,他们在虚张声势。”“打死了人还嚣张,有没有天理了!”“跟他们拼了……” 瑞禾一脸冷漠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些人演戏。 场面有些混乱,厂子里的护卫虽然不少,可若真要打起来,少不得有人伤亡。陈员外郎依旧紧张,悄悄打量瑞禾的神色,低声问:“真抓呀,恐怕我们人手不够。” 瑞禾没吭声。 混乱间,岔路口转进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瑞禾凝神看去,只见顾兴骑着马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也是同样的满身煞气。堵在门口闹事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胆子不小啊。”顾兴一副兵痞流氓的语气,贱兮兮地朝门口的人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通通给老子抓起来,一个都别放过。他奶奶的,敢跑到老子的地盘闹事,自寻死路吧你们。好好的一个觉被你们给搅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的话刚落音,身后的士兵们便犹如恶虎出山冲向人群。闹事的人暗叫不好,纷纷撒腿就逃,可他们哪里是这些战场厮杀过的士兵们的对手,再加上顾兴这边人多势众,不到一刻钟的工夫,这几十号人就全都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地上,而且几乎个个都挂了彩。 “没用的东西。”顾兴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鄙夷地直撇嘴,“老子手脚都还没放开就全倒下了,打个架也不痛快。” 瑞禾笑眯眯地上前致谢,“多谢顾叔及时赶到,不然若是今儿被这些人冲进来,别的不说,工部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顾兴哼道:“丢的是老子的脸,关工部这群书呆子什么事儿。他娘的,给老子狠狠地审,就不信揪不出那孙子来。” 瑞禾点头附和,又朗声道:“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没脑子还是不要命,竟然敢冲击军营重地,这可是杀头的罪过,真以为后头有人撑腰就没事了?我倒是想看看,这大梁朝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替他们出这个头?” 底下被绑的人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就有有人大声喊起“冤枉”来,又道:“大人明鉴,都是有人逼着我们来的,我们不敢不来啊。”“就是,我们冤枉啊……”还有人目光闪烁,低下头不敢与瑞禾对视。 顾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指挥着下属把人押走。 等到门口全都清理干净了,这才见严举骑着马领着一群衙役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见四周一片太平,严举心中不由得一咯噔,再看看一脸匪气的顾兴,愈发地不安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严知州了。”顾兴歪着嘴,盯着严举上上下下地打量,目光很是不善,“知州衙门比我那大营可近多了,居然来得这么慢。这些衙役都是干什么吃的?既然没用就通通换掉,天津这地方,还怕找不到人么?” 他语气很是不善,严举听得刺耳,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他身后有慧王撑腰,在天津这地界一向颇有体面,这么多年来谁敢给他脸色看,就连太子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似顾兴这般无礼。严举心中着恼,说话便不客气起来,“知州府里的事还不用顾将军来指点。” 顾兴勾起嘴角笑,“本官也没有要指点你如何做官,只不过这里先前三天两头地有人硬闯也就罢了,听说去知州衙门报过几次官,每回都不了了之,连个屁也没问出来,一晃就过去近一个月了,知州衙门一点结果也没有,怎么着,连问也不能问一句?” 严举冷哼道:“衙门里忙得很,上个月城里死了人,捕快们都在四处搜捕凶手,哪有人手追查这种小事。倒是本官听说昨儿晚上这里打死了人?人命关天,本官可不能不管。” “这事儿您管不了。”顾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意思?”严举怒道:“顾将军这是想以势压人?” 顾兴大笑出声,“别闹了。本将军真要以势压人也不至于来找你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门口的匾额,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擅闯军营重地,一个不好那就是造反的罪名,别说打死他一个,就算本将军把天津城围起来抓人,严知州您恐怕也没处告状。不过,本将军一向不爱麻烦,反正眼下也抓了几十号人了,不怕揪不出那幕后黑手。要是老子知道他是谁,呵呵……” 严举这才看到那块竖着的匾额,脸色大变,喃喃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要坏事! 29|第二十九章 严举心中起了滔天巨浪,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水泥厂挂了这么张匾额?这鬼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他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麻,傻愣了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顾兴故作好心,实则嘲讽地问:“严知州这是怎么了?忽然哑巴了?可别是犯了什么病吧,得赶紧去找大夫,千万别讳疾忌医。不过天津这地方本将军不熟,就不能给你推荐了……” 严举还傻乎乎的没反应,他的心腹好歹反应快,赶紧上前悄悄推了他一把,低声劝道:“知州大人,既然此处由顾将军管辖,我们就不要在此添乱,赶紧回去吧。”总不能再傻愣在这里,就算他们没做什么也能被人找出点马脚来,更何况,今儿这事本来就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第29节 “对,对对。”严举总算惊醒了,抹了把额头,转身就走。其余的官员和随从也赶紧跟上,唯有方才说话的那个心腹讪讪地朝顾兴和瑞禾笑笑,拱手致歉道:“我家大人受奸人蒙蔽,行事多有不当,得罪之处还请顾将军和诸位大人见谅。” 顾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问:“这位怎么称呼?” “在下姓刘,刘孟,是知州大人的客卿。”刘孟满面笑容地回道,心中微微有些意动,只因众目睽睽,故并未与顾兴再多寒暄,点点头,跟着大部队离开。 见他们走远,瑞禾这才上前向顾兴致谢。 顾兴不耐烦地直摇头,“你小子别跟我来这些虚头巴脑的,既然陛下把我调到了天津,此地便归属我管辖,有人敢在老子的地盘闹事,那就是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倒要看看那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目光微闪,脸上露出微妙神色,嘴角勾出坏笑,“小瑞禾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瑞禾爽朗地笑起来,“事无不能对人言,不过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叔请随侄儿来。” 二人进了门,赵员外郎将他们引至内院书房后便知趣地告辞,临走时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 “说吧,到底是谁?”顾兴往太师椅上一躺,腆着肚子摆出一副懒散姿态,“可别说是严举,我一看就知道那老小子是个胆小如鼠的软脚虾。” 瑞禾给他倒了杯茶,“这软脚虾可是在天津经营了近十年,据说整个天津城都在他的掌握中,就连我们建码头招不到人的事也是他给暗中搞的鬼。” 顾兴有点明白了,“哟,这么大胆,是上头有人?不至于吧,上头那位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跟太子对着干。谢家这会儿风头都还没过去呢,应该不敢闹才对啊。”老实说,谢尚书胆子跟他的野心不成正比,虽然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把太子拉下水,可也就私底下悄悄使些见不光的小手段,顾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觉得上不得台面,也没当回事。水至清则无鱼,有个谢家在京城里搞风搞雨,朝堂上反而还齐心些。而且太子殿下要是太一帆风顺了,以后登基了也不知人间疾苦,这样不好。 “听说是慧王殿下的人。”瑞禾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表情看起来很淡然。 顾兴却像听到了什么吓死人的消息霍地站了起来,“啊?你说什么?你是说慧王?” 瑞禾笑笑,“顾叔怎么这么大反应,这京城里的勋贵谁不举荐几个官员,这不是挺正常的。” “你就诓我吧。”顾兴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真要是没什么,你会是这副表情?” 瑞禾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脸,“我脸上怎么了?” 顾兴伸手在他脸上揪了一把,痛得瑞禾嗷嗷直叫,“小兔崽子,敢在老子面前装傻,你还嫩了点。“ 瑞禾捂着通红的脸特别委屈,“我没凭没据的,哪儿能随便编排慧王殿下。那位可是亲王,太后嫡子!”他特意在嫡字上加重的声音,顾兴斜眼看他,愈发地懂了,“真是想不到那位还有这种心思,平日里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原来也是个心术不正的东西。哼哼哼……” 贞洁烈女……瑞禾的嘴角直抽搐,好歹没笑出声,好吧,顾将军的文化水平也就这程度,他不该有过高的要求。 “他都做什么了?”顾兴好奇地问。 瑞禾直摇头,“慧王殿下素来清高,自然不屑玩弄朝政,京城里反正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太子殿下说,他私底下养了不少人,还跟关外某些部落有联系。当然,这些都没有证据,慧王行事可是谨慎得很。” 顾兴闻言脸色顿变,怒道:“这杀千刀的混账东西,竟然跟关外勾结,他这是要叛国吗?”他前些年一直在边疆打仗,深知异族的残暴,但心中最恨的却是那些里通内外,通敌叛国的奸细,而今陡然听说慧王竟然与关外有往来,顾兴自然是勃然大怒。 瑞禾生怕他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连忙劝道:“顾叔您千万别动气,太子殿下特特地叮嘱过,这原本只是他的猜想,作不得准,兴许只是个误会呢。对了,您是军人,对军中之事要熟悉得多,不知这军中是否有慧王的人渗入其中?” “没——”顾兴张口便回道,可话还没说完又闭住了嘴,皱眉思考了半晌,才郑重地回道:“这个我也说不准。老实说,慧王一直老老实实的,名声又好,大家谁也没有防备过他,心思都在谢家身上。可现在经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去年年底京畿大营新提拔上来了两个千总,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走的慧王的路子。不过他们官职低,我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就值得怀疑了,慧王殿下不是一向喜欢诗词歌赋,又爱调词弄曲,平日里结交的也多是清流,怎么忽然往京畿大营里塞人了。就算真的爱惜人才,以他的门路,也该是送进兵部这样的衙门才是。 瑞禾见他一脸凝重,又劝道:“顾叔不必太担心。我爹说了,慧王虽然野心勃勃,不过谨慎得过了头,也就是私底下恶心恶心人,就算把太子殿下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动手,这种人成不了事,让我们不必放在心上。反正今儿我们抓了这么多人,回头仔细审一审,不怕屎盆子扣不到严举头上。慧王不是不涉朝政么,等到御史们挖出严举是他的人,您就等着瞧吧。” “能挖出来?”顾兴眨着眼睛问。 “严举的闺女就在王府里呢,听说连儿子都生了。”瑞禾笑道:“就算到时候慧王声称不知情,也难免被御史们定个牵连的罪名。清流们也爱名声,就算到时候站出来帮慧王说话,只怕心里头也会生出芥蒂。这名声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自然是名利双至,若是一着不慎,那可是要受其反噬的。” 顾兴大笑,“说得对,老子在京城名声就不好,大家都说我是个满肚子草包的夯货,可又怎么样,老子想骂人就骂人,想打人就打人,谁也不敢招惹老子。” 不仅仅是顾兴,应该说整个武英侯府的名声都是如此,除了太子詹事顾文是个读书人外,整个顾家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那名声简直比辛太傅还要臭。辛太傅虽然也骂人,甚至偶尔发起火来还会在朝堂上追着打人,可人家到底是个文官,而且年岁也不小了,首先体力就跟不上,哪像顾府一家子,就连年过七十的武英侯也照样精神奕奕、虎虎生威,真要挨上他三拳两脚,命都要去掉一半…… 瑞禾在顾兴跟前给慧王上完眼药,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向辛一来报告。正巧徐庚也在,听他说到顾兴的反应,徐庚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顾将军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急躁。不过这样也好,天津交到他手里我也放心。” 辛一来点头,“如此我们也该回京了。”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来月,别的不说,想孩子了是真的。 说了要回京,最后拖拖拉拉还是推迟了三天,赵员外郎依旧留在天津,代表工部处理各种政务。经过徐庚和辛一来这一个多月的软硬兼施,天津官场已经老实了许多,自从那天闹事的人被顾兴逮走后,严举躲在知州府里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他可是听说了顾兴在京城的跋扈名声,别说他这么个小小的知州,就算慧王亲至,那位顾家霸王恐怕也敢下他的面子。 最大的反对头目已经偃旗息鼓,其他人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作对了,码头上顿时热闹起来,赵员外郎惊喜地发现他一天之内竟然招到了两百多个工人,再这么下去,根本就不用军人纡尊降贵地来干这些粗活儿了。 不过,顾兴显然不这么想,顾霸王领着一群“丘八”直接找到赵员外郎来闹事了。 30|第三十章 “有求于我的时候我就是小祖宗,等用完了就扔到一边,你行啊赵行素。当初辛侍郎说得多好听啊,求着我们过来帮忙,顺便指条赚钱的路子,眼下你一招到人手就把我们撇到一边去了?老子是这么好打发了吗?”顾兴一身匪气地把脚往赵员外郎的书桌上一踩,赵员外郎慌忙往后仰,“砰”地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 顾兴冷眼看着他,也不上前去扶,做足了要挑事儿的姿态。 赵员外郎只得自力更生地扶着桌子腿爬起身,一边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边讨好地道:“瞧您说的都是什么话,不说您大老远一路疾行来给我们撑腰,就算您什么也没做,下官也不敢涮您呐。” “那是怎么回事?”顾兴冷哼,“可是听说码头上的工人已经招满了,我营地里几千人还没着落呢,你打算把他们往哪里塞啊。别以为太子殿下和辛侍郎一走,这儿就你说了算,我告诉你,我手底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真要闹起来,老子让他们全都拉到你屋里吃饭去。” 赵员外郎哭笑不得,赶紧给顾兴服小,“顾将军您别急,就算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怠慢了您的人。您放心,辛大人走之前就已经给您安排好了,都在这儿呢。”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书递给顾兴。 顾兴将信将疑地接过,一目十行地浏览完,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把人送去水泥厂干活儿?这老小子考虑得还挺周到,不枉费我领着这么多人来给他撑面子。”说得好像自己真是给辛一来的面子才来天津似的。 “那还用说,”赵员外郎笑着道:“侍郎大人自然是替顾将军着想的。码头算什么,不瞒您说,就这一个月的工夫,所有的路都铺好了,房子也盖了小半,再照这么下去,别说半年,下官瞅着一个月就能把码头给建起来。到时候工钱一结,难道让大伙儿都闲在营地里?水泥厂才是长长久久的活儿呢。” 顾兴闻言颇为意外,“都快建好了?建这么快,那房子能住人吗,可别到时候出什么差池。” “你就放心吧。”赵员外郎拍着胸脯保证道:“都是依着侍郎大人的要求做的,也就挖地基费了些功夫,到后头砌墙快得吓死人,要说那水泥和红砖还是个好东西,墙砌得又快又结实,辛侍郎说可惜没有钢筋,不然咱们就盖楼房了。”他偶尔听辛一来小声嘀咕时提起过钢筋这个词,立刻就记在了心里,寻着机会便拿出来显摆。 果然,顾兴也听得只觉稀罕,“钢筋是个什么玩意儿,哪儿有卖的?辛侍郎没说么,赶明儿弄过来也给我们营地砌几栋小楼房,多气派。” “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顾兴被楼房勾得心里痒痒,暗暗决心要给辛一来休书一封,逼着他赶紧想办法把军营的楼房给盖上。 “辛侍郎临走前还说过什么没有?”顾兴把那沓文书顺手塞进怀里,又随口问。 赵员外郎赶紧道:“别的倒是没怎么提,就是一再叮嘱水泥厂那边千万要仔细些,工人们不能操劳太过,还要求一定要戴上口罩。” 第30节 “麻烦。”顾兴面露不耐烦的神色,但到底还是没出声反对,“算了算了,这厂子里的事都是你管,与本将军无关,反正工钱别少给,不然老子跟你急。” 赵员外郎笑道:“这哪能呢。顾将军别看我们这厂子才开了没多久,可真不缺银子,挥着银票要货的都已经排到城门口了。这还是辛侍郎特特叮嘱过,厂里的产出卖一半留一半,一切都先紧着码头所需,而且还让买货的商人先付了银子,就这样,大家还抢得要命呢。” 顾兴听得都快羡慕死了,直后悔当初怎么没学钟尚书涎着脸皮掺和一股,就算弄不到一成,半成也好,起码营地里的士兵们日子要好过多了。现在厂子里有了产出,别说朝中各部,恐怕连皇帝陛下都眼红。 “要说我们大人才是真正地大公无私呢,这么好的方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赚到的钱全都扔海关里头了,不然,就户部那么点银子,别说建码头,吃喝都不够。下官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建码头的不容易,什么地方都要银子,先前做的计划根本不能用……”赵员外郎絮絮叨叨地发着感慨,听得顾兴脸一红,都不好意思继续往下想了。 好歹他手底下的人还能进厂干活儿赚点外快补贴生活,工钱还不低,他刚刚在文书上可是瞧见了,一个月少说也有二两银子,足够一家老小过上舒坦日子了,至于辛一来所说的什么预防“职业病”,顾兴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别说辛一来考虑得详尽周到,就算不戴口罩也没什么,军队里的人能不能活到发病那天还说不好呢。 顾兴没想到的是辛一来竟然有如此魄力,这么大的生意,依着现在的火爆情况看,一年下来轻轻松松就能赚上几十万两银子,十年下来该能有多少钱……顾兴已经算不出来了。这么多银子辛一来也说不要就不要,这是多有气魄和胸怀的人才能干得出来啊!反正顾兴自己是不行,唔,他们家老爷子也肯定不会。 “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得长远,就好像这水泥,赚钱是赚钱,可是事关国家建设,太引人注目,这玩意儿绝对不能沾。”回程的马车上,辛一来正在语重心长地教育瑞禾,“钱确实重要,但人的眼睛不能盯在钱眼里,格局太小了,人的思想就会被束缚,成天就只知道争权夺利,一来容易招致祸端,二来人生也实在无趣。” 瑞禾蹙眉,“父亲觉得怎样的人生才是有趣的?”他常常会觉得自己跟不上辛一来的节奏,比如现在,他还想着怎么在詹事府崭露头角,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他的父亲竟然开始思索人生的趣味,这好像有点太跳跃了——明明前不久都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点玄?” “儿子不敢。”好吧,其实心里头确实有点这种想法,瑞禾暗暗道。 “你祖父身体一向康健,我估摸着他至少还能在内阁跟人吵上十到二十年。”辛一来忽然又把话题跳走了,“老爷子虽然脾气不大好爱跟人吵架,可是大家都知道,陛下器重他,信任他,而且老爷子在朝中人缘甚好,有他在一日,我们辛家就稳如泰山。” 瑞禾看着辛一来,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今年三十九岁,官职正三品,听起来不算什么大官,可是,等海关事毕,定是大功一件,必然还要升官。你和瑞昌也渐渐大了,便是老爷子和我强压着,可也不能总不让你们入仕。尤其是你,跟在太子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事,且样样都比人强,没道理却被别人压上一头。如此一来,我们辛家的声势就有点太过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并非好事。” “可是,也不能为了替我和瑞昌让路,就让您辞官啊。”瑞禾急道:“孩儿宁可继续待在府里读书,也绝不能让您受委屈。” “谁说我委屈了?”辛一来摇头笑,“而且,我也没有辞官的打算。只是眼下有点其他的想法。” “父亲请讲。” 辛一来却不回答,而是正色问:“你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殿下?”瑞禾想了想,才认真地回道:“殿下心胸开阔,行事稳重老成,更重要的是善于纳谏,甚少决断独行。儿子觉得,殿下将来会是位明君。” 辛一来面露微笑之色,“太子殿下确实稳重,他年纪虽小,却不任性冲动,也不固执己见,更难得的还是他思维开阔,有一颗能接受和包容新事物的心。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太子并不算特别聪明,既不像瑞昌那样过目不忘,也没有你的悟性,许多事情考虑得也不算细致周到,但是,他舍得放权,且善于用人。有这么几点就已是明君之相,不说中兴大梁,至少守成没有任何问题。” 瑞禾不解,“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顿了顿,又犹豫着道:“也不知是不是儿子想多了,我总觉得太子殿下好像对咱们家特别好。” “这就是用人不疑。”辛一来道:“安哥儿你知道我最擅长做什么吗?” 瑞禾认真想想,点头道:“父亲擅长格物致道。您是打算——做这个?” “没错。你也看到了,单是一个水泥就能对大梁有多少贡献,更不用说为父还能想出多少于国有利的东西。相比起朝堂上的贡献,我还是更擅长做这些。太子殿下思维开阔,为父琢磨着能不能从他这里着手,开设一个专门的地方做格物研究,名字我都已经取好了,就叫做皇家科学院。” 瑞禾都傻了,“可……您现在在工部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呀。”辛一来吐槽道:“光是这些文书都够让人头疼的,还有跟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员们打点关系,勾心斗角什么,我腻烦得很。”他也不是做不来,就是志不在此,与其在占着工部的实缺碍了儿子们的前程,倒不如早早脱身,若真能把那皇家科学院办好,说不定将来他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呢。 瑞禾还是有些不认同,摇头道:“太子殿下那边恐怕也不会同意。” “他怎么会不同意?”辛一来信心满满,“太子殿下是最最通情达理的人。” 瑞禾看着他爹没吭声,心里头却暗暗嘀咕,就太子殿下对他爹的那依赖劲儿,能同意才怪了! 31|第三十一章 “我不同意!”徐庚万万没想到还没进京城就听到了这么震惊的消息,一时都傻了,待反应过来就立刻强烈反对,“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不然好好的辛先生为何要辞官?您是不管我了么?” 他一着急,连仪态都不顾了,原本因为坐久了马车歪在榻上休息,闻言一骨碌就翻了起身,赤着脚从榻上跳下来,激动地拉住辛一来的衣袖,红着眼圈道:“辛先生别走,若是您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我改就是。” 辛一来哭笑不得,“殿下误会了,微臣并非要辞官,只是想另寻个更适合的差事。说实在话,微臣并不擅长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殿下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朝中政务,殿下尽可向几位阁老求助,无论是家父还是李阁老、钟尚书,都对殿下极为赞赏,若您有任何差遣,几位大人必然倾囊相助。至于微臣,原本就擅长格物致道,这些年来也一直潜心研究,私底下颇有些收获,假以时日必能有所建树,日后亦能为中兴大梁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禁锢于朝堂之上,难免被俗务缠身,哪有精力致力于格物之道。” 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偏徐庚这会儿心神大震,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顾着摇头不肯。 辛一来见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想想科学院一事也非一年两年能建成的,别的不说,海关这边起码得先组建起来,少说也得两三年的工夫方见成效,待每年朝中有了上百万两银子的进项,他凭此功劳方能在朝中立足,便是将来去了科学院,朝中官员也不敢小觑。一念至此,辛一来便暂时将话题岔开,准备另寻机会再与徐庚细说。 一行人终于赶在过年前回了京,辛府得到消息自是欢喜异常,玳珍和瑞昌甚至还亲自到城门外迎接,辛一来和瑞禾大老远瞧见他们姐弟俩,旅途的辛劳顿时一扫而光。 “这天儿多冷啊,你们怎么还出来了呢?”辛一来高兴地埋怨着,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欢喜得合不拢嘴,罢了才责备地道:“瑞昌是男孩子,出来迎一迎也就罢了,喃喃你一个姑娘家,大冬天的往外跑作甚?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要懂得爱惜自己。” 玳珍食指竖到嘴边朝他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门道:“阿爹你小声点,别让太子殿下听到。不然,我就要暴露了,到时候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怎么办?” 辛一来立刻配合地闭上嘴,神神秘秘地点头,“说得对,我们赶紧回去,千万别让殿下瞧见了。”结果话刚落音,徐庚就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目光落到玳珍身上,表情立刻温和了许多,“是三郎来了?” 玳珍动作一滞,迅速地换上笑脸转身迎上前作势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徐庚赶忙制止道:“快别,我们之间何许如此多礼。”他和煦的目光在玳珍身上上下扫了一遍,面露意外之色,“才多久不见,怎么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没长高,长胖了。”玳珍怪不好意思地道:“一到冬日就格外惫懒,不想出门,成天躲在家里吃吃喝喝,才一个月就胖了好几斤。你若是明年春天再见我,恐怕就成圆的了。” “胖点好,你先前还是太瘦了。” 他们俩絮絮叨叨地拉起了家常,引得瑞昌不住地扭头看,又小声朝瑞禾道:“我与太子殿下也见过两回,也是从早上就在城门口候着,怎么他眼睛里头就跟没看见我似的,专挑阿珍说话。我看呐,他不会是早就晓得阿珍是个姑娘了吧。” 瑞禾沉着脸不吭声,辛一来耳朵尖,早听到瑞昌的嘀咕,笑道:“你别瞎想,太子殿下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晓得么,最是藏不住心事的人,真要认出阿珍来了,就不是现在的样子。他跟阿珍说话是因为他俩熟络,跟你能有话说吗?” 瑞昌立刻噤声,瑞禾始终不发一言,目光沉沉地看着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徐庚和玳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玳珍和徐庚终于叙旧完毕相互辞别,瑞昌到底没忍住,哼哼唧唧地道:“交情到底是多好,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玳珍斜睨了他一眼,“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开……开什么玩笑。”瑞昌炸毛道:“又不是漂亮姑娘,一个大老爷们,我醋个什么劲儿?还不乐意跟他说话呢,我要说的东西他又听不懂。”他摆出一副自己很高深莫测的模样,表情特别傲娇。 姐弟俩没营养的话听得瑞禾很是头疼,扶着额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再看一眼端坐身侧明明一字不落全都听得真切,却表情平静的辛一来,瑞禾深深地觉得他爹真是淡定,这种淡然的风度他一辈子也学不来。 不过,当姐弟俩幼稚的的对话愈发地朝让人无语的方向发展时,辛一来也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阿珍来信不是说你们姐弟俩在研究织布机,现在做得怎么样了?阿爹可是一直都在期待你们把珍妮纺纱机给做出来的。” 第31节 “什么是珍妮纺纱机?”瑞禾立刻抓住了辛一来话中的问题,“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辛一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又说错了话,不过没事,反正马车都是自家人,小孩子也好唬弄嘛(瑞禾并不是……),于是他便将珍妮纺纱机的作用解释了一番,又道:“发明纺纱机的工人家里有个名叫珍妮的女儿,所以就取名为珍妮纺纱机。” 玳珍闻言兴奋异常,激动地道:“等我们的织布机做好了,也取名叫玳珍织布机好不好。” “笨蛋!”瑞昌毫不留情地否决道:“这里又不是西洋,女儿家的名讳岂能随便示人,你以后还要不要说亲,要不要嫁人了?真要取名字,那也该叫瑞昌织布机才对。” “对你个头。”玳珍不客气地拆穿道:“你要是有本事把织布机做出来我就不说什么,偏偏人家胡长锦比你厉害多了,眼下的进展大多是人家的主意。那织布机真要做出来,也轮不到你来取名字。” 瑞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又是尴尬又是难堪。他自幼就跟在辛一来身边学习格物,几个兄弟姐妹中就属他最聪明,瑞昌也自视甚高,没想到这次做起织布机来却被从不显山露水的胡长锦给压了下去,瑞昌顿时大受打击,而今又被玳珍毫不客气地提起,他愈发地心中不自在。 他一变脸,玳珍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二郎你别生气,是我不对,不该这么说你。你年纪小,又从来没有接触过织布机,自然会反应慢些,我也是气恼之下才一时嘴快胡乱说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要说玳珍的性子是真随了辛一来,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一旦发现自己做得不对,赔礼道歉也很痛快,做小伏低的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瑞昌本就不是什么小心眼儿的人,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你也没说错,我表现确实不如胡兄,让他取名字才是对的。” 辛一来笑呵呵地道:“没事儿,回头阿爹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把这织布机的取名权给夺回来了。” 玳珍眼睛一亮,“阿爹的意思是,其实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她就知道她爹无所不能! 辛一来直摇头,“我可不敢打包票,毕竟没做过,不过原理还是懂的,回头多琢磨琢磨,你们也多尝试,总能做出来。对了,那胡家小郎君我也见过,瞧着斯斯文文不大说话的样子,竟然如此聪明?” 瑞昌连忙回道:“胡兄确实聪明,脑子里有许多奇思妙想,虽然不一定用得上,却十分有趣,儿子也吓了一跳呢。” 说实话,胡长锦在国子监并不算出众,无论诗文还是策论都是平平,能进国子监还是托了他是胡家长孙的身份,故国子监的生员们对他并不热络,就连瑞昌在胡长锦主动提出要来帮忙时还有些不情不愿呢,没想到一转头就被打脸了。不过瑞昌是个豁达宽厚的性子,不仅不嫉妒,反而为自己先前小瞧了他十分自责。 辛一来摸摸下巴,“这样的妙人一定要亲眼见一见才好。” 然后,他们一回府就听下人回报说胡家郎君又来了,瑞昌闻言下了马就往院子跑。 “还是在二郎的院子里。”宏叔道,说话时脸上有些异样的神情。辛一来的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胡家郎君可是出什么事?” 宏叔鬼鬼祟祟地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说胡家郎君被祭酒大人赶出来了。” “哈?”辛一来一拍脑门,这下可坏了,梁子结大了!胡祭酒跟他爹辛太傅一样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家织布机把人孙子都给勾过来了,胡祭酒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在府里头憋什么大招呢。 “大爷,您看这要怎么办?”宏叔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颇觉为难地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难不成让胡家郎君在我们府里过年?” 辛一来也头疼,“那总不能把人给赶走吧。怎么一回京就给我出这么一大难题,哎哟我这脑袋痛得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瑞昌院子方向走,打算和这位胡家大郎好好聊一聊。 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成了青少年心理疏导医生呢。 32|第三十二章 让辛一来感觉意外的是,被赶出家门的胡长锦看起来十分平静,脸上完全看不出无家可归的悲伤和无措,他正专注地与瑞昌说着话,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图纸,而后露出沉思的表情。 辛一来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瑞昌和胡长锦都没有发现他,依旧聚精会神地说着话,直到辛一来轻轻咳了一声,瑞昌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讶道:“爹,您怎么来了?” “这才刚回来怎么就又开始忙了?”辛一来道,说话时胡长锦也转过身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又不好意思地道:“都是侄儿不好,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跑过来,惊扰世叔了。” 辛一来客气道:“不必多礼。你和二郎是朋友,本就该多相互走动,何谈惊扰二字。听说你们俩正在着手改制织布机,我听了之后心痒难耐,便过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瑞昌早就等不及了,连忙把辛一来拉到桌边,又将他和胡长锦画好的图纸递给他看,“阿爹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和胡兄费尽了脑子才改动了这几处,又亲自试过了,快是快了些,可纱线总是容易断,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看看。”辛一来接过图纸仔细地看了半晌,瑞昌期待地守在一旁,胡长锦似乎有些问题想问,可见辛一来专心致志地在看图纸,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书房里煮了茶,这会儿已经开了,咕咕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在屋里蔓延。胡长锦看着脑袋凑到一起的辛一来父子,眸中闪过羡慕的神色。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他们父子俩的动静,胡长锦便起身去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热茶送到手边,辛一来低头接过,喝了一口,抬眸才发现竟然是胡长锦,赶紧道谢,又指着图纸上的某一处道:“何不试试将这里的纱锭竖起来,如此一个轮纺便可带动多个纱锭,比先前省事许多。还有此处,不如设为一个大转轮和一个小转轮,如此只需手摇大转轮,小转轮便能迅速飞转,速度便要快上好几倍。” 胡长锦微微一怔,瑞昌也急忙探过头来,“哪里?把纱锭竖起来,设大小两个转轮……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胡长锦两眼放光,猛地抢过图纸,竟似完全不记得辛一来就在一旁,抓起手边的炭笔就开始画图。瑞昌则撒开腿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来人啊,快把隔壁的织布机给我搬过来。” 辛一来看着他们俩忙作一团,摇头笑笑,什么也没说地走了。辛一来决定了,不管祭酒大人在憋什么大招,他都通通接着,反正胡长锦这个弟子他是收定了。 话说,他一不留神好像已经预定了两个徒弟了。 徐庚这边,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皇帝请安。鸿嘉帝也是头一回跟儿子分别这么长时间,虽说每日都有消息传来,可心中到底牵挂,听说太子回宫,原本正在与内阁大臣议事的皇帝陛下就开始心不在焉,几位内阁大臣见状也甚是好笑,相互使了个眼色后便知趣地告退。 父子二人许久不见,自有一番衷情要诉说,尤其是经历过两辈子的徐庚,对鸿嘉帝愈发地孺慕。父子俩腻歪了一阵后,才终于说到正事,徐庚也将天津码头的建设情况一一报与皇帝听。 此番跟过去的侍卫们大多是皇帝的人,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他哪有不知,不过此时听得徐庚说起,皇帝又是另一番表现。 “好,你做得极好。”皇帝抚掌赞赏道,对徐庚在天津的作为皇帝很是满意,不说太子才十五岁,便是个成年人,恐怕也难以比他做得更细致周到了。 “我听说那水泥厂如今日入万金,不仅是天津,整个北方的商人全涌到城外要订货,连江南也有人听到了消息要北上,可是如此?”皇帝问。 “这传得有些太夸张了。”徐庚笑着摇头道:“厂子里生意是极好,订货的商客也多,不过厂子毕竟才刚建成,每日产出有限,且有大半都要供应码头建设,哪能都拿出来卖。而且辛侍郎事先叮嘱过,这东西想要在大梁推广就不能卖得太贵,不然成本太高,百姓觉得不划算就不买了。” 皇帝点头,“辛一来考虑得很是周到,倒是个能吏,和他父亲一样。” 提到辛一来,徐庚立刻想到他要“辞官”的事,顿时满肚子的怨气,撇嘴向皇帝告状道:“您可别夸得太早了,不然回头保准生气。” “他做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皇帝笑呵呵地问,自从听说辛一来把水泥厂的收入全都投进了码头建设,自己分文未取后,皇帝就愈发地对这个年轻的侍郎另眼相看。朝臣中虽然也有不少廉洁奉公的,可似他这般数万贯的财物说舍就舍,还真是头一遭,不说朝臣,就连他这个皇帝都有些舍不得呢。 “他说要辞官!”徐庚气得脸都是红的。 皇帝闻言也甚是诧异,“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辞官?难不成天津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也不是现在就辞,等海关建好再说。”徐庚气鼓鼓地道:“他昨儿跟儿子提了一回,说是有意研究格物之道,想奏请父皇开办一个皇家科学院,专攻格物致知,还说什么此举更能发挥他所长,愿为中兴大梁略尽绵薄之力。莫非他在朝中辅佐儿臣就不能为我大梁献力了么,真真地气人!” 他嘴里抱怨着,还一副气得要命的样子,可皇帝陛下是他亲爹,怎么会看不出徐庚虽然有些恼,却没有真的生气,甚至脸上还一副沾沾自喜的姿态,只差没写着“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视功名利禄为粪土”了。 皇帝强忍住笑,正色道:“辛一来有此心实属难得,不过海关尚未建成,工部也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他收拾,此事尚需再议。” 徐庚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求着皇帝道:“父皇,若是辛侍郎来寻您辞官建什么科学院,您可千万不要答应啊。” 第32节 “若是工部的事都有了着落,此事倒也不是完全不行。”皇帝故意道:“辛一来既然有此心,相比于格物之道必有大见解,由水泥便可见一斑。他若再能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筹建皇家科学院也未尝不可。” 徐庚顿时就急了,“这怎么能行?那孩儿怎么办?” 皇帝有些吃味地道:“辛一来又不是你的太傅,他去筹建皇家科学院关你何事,你着哪门子急?” 徐庚一时噎住,嘟囔了半天才小声道:“孩儿就是觉得与他甚是投机,难得朝堂上有如此实诚又能干的人,实在舍不得他离开。” “他能去哪里?”皇帝没好气地道:“就算不做工部侍郎了,也照样留在京城。若是海关建成,如他所言朝中每年能有上百万两银子的入项,辛一来当居一大功,届时朝中必有赏赐。他便是去筹建科学院,势必也有两品以上的官衔,依旧要上朝议政,你若有事要向他请教,难不成他还能推辞不就?不过话又说回来,朝中官员各有所长,内阁诸位大臣在政务上谁不比辛一来要精干得多,你就不能请教他们,偏就瞧中了一个辛一来?”这辛一来是给他灌了什么*药了不成,怎么就一门心思地只看重他呢? 徐庚立刻发现了他爹语气中的酸味儿,赶紧上前来哄,涎着脸道:“孩儿说了父皇您可不准笑话。” 他顿了顿,红着脸小声道:“孩儿就是看中了他赚钱的本事。这些年国库一直不宽裕,父皇和钟尚书总是为难不已,孩儿也甚是担忧。辛侍郎别的不说,这赚钱的本领却是整个朝堂无人能及。虽有人说这只是小道,可孩儿却不认同,俗话说仓廪足而知礼节,若是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还说什么大道。孩儿想着辛侍郎管着工部好歹能替朝廷多赚些银子,日后遇着哪里有天灾*,父皇也不至于为了些许赈灾的银子焦头烂额。” 皇帝立刻就被他哄得高兴起来,“知道你最懂事了。” “孩儿可当不起父皇的称赞。”徐庚特别不好意思地老实交待道:“其实孩儿私底下跟辛家小三郎合伙做生意,就是前段时间刚开张的万家乐超市,也不知父皇听说过没有。唔,辛家小三郎写信来说……生意挺好,赚了不少。” 皇帝哈哈大笑,“这京城里头谁家不做点小买卖,就连皇家也有不少庄子和店铺,更何况是你。赚了就好,省得以后朕担心你没银子话,还得三天两头地补贴你。” 徐庚顿时欢喜,“父皇您想要补贴孩儿也行啊,这银子嘛自是多多益善。” “小财迷!” 父子俩说说笑笑,气氛十分温馨,直到殿外有宫人通报说二皇子求见,徐庚这才收敛了笑容,不悦地撇嘴,毫不遮掩地道:“讨厌鬼又来了。” 皇帝把脸一板,沉声道:“说什么呢,二郎是你亲弟弟。” 徐庚被他这么呵斥也不怕,依旧是一副不待见的表情,“我就是讨厌他,也不晓得消息怎么那么灵通,我才回宫多久他就得了消息,见天地跟孩儿争宠,不要脸。”徐庚早就摸清了他爹的脾气,倒也不怕被皇帝训斥,毕竟,皇帝陛下哪有不晓得他和徐隆不和的,不过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幼稚没心眼儿,而总是摆出一副兄友弟恭姿态的徐隆就被对比得虚伪多了。 果然,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点着他的额头道:“你这张嘴呀,以后可不准再这么说话了。”说话时心里也微微一动,太子回宫才一盏茶的工夫,徐隆居然就立刻跟了过来,消息传得也未免太快了,这后宫里头也该管一管了。 徐庚不高兴地噘嘴,不情不愿地回道:“知道了。” 第33章 徐庚跟他爹撒完娇出来,徐隆正往殿里走,二人在门外撞见,徐庚仰起脖子幼稚地“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徐隆心里恨得不行,又不敢在太极宫表露丝毫,咬着后槽牙咯咯直响,直到目送徐庚走远了,他这才忿忿不平地转身进屋给皇帝请安。 徐庚压根儿就没把徐隆放在心上,回到长信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用了晚饭,一觉便睡到了大天光。 因是年底,衙门封了印,除了皇帝和几位内阁大臣还在商议些国家大事外,别的衙门早就放了假,辛一来也难得地有空闲陪一陪家人,顺便监督纺织机的进展。然后,大中午的,祭酒大人就打上门来了。 说打上门其实是夸张的话,当然祭酒大人的态度绝对不怎么和气,气势汹汹地一路冲进府,进门就语气不善地喝问道:“老辛人呢,把他给老子叫出来?” 玳珍正在小花园里折梅花,听到动静立刻跑出来看热闹,一见是个老人家,嘴里又骂骂咧咧的,心中暗道不好,赶紧让小稻去给辛一来打招呼,让他别出来找骂。自个儿却迎上去,倚小卖小地道:“您哪位啊,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就往府里闯,幸好这会儿女眷不在,不然就这么撞上了多不好。” 胡祭酒满肚子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被一个小姑娘就憋了回去,他总不能跟一个没长大的小黄毛丫头计较,只得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吹胡子瞪眼地问:“小丫头片子,你祖父呢?” “不在家呢,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啊。”玳珍理所当然地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岂是我们这些小辈可以打探的。” 胡祭酒不愿跟她一个小丫头浪费时间,不耐烦地道:“叫你爹出来见我。” “原来是祭酒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屋里请。”辛一来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虽说胡祭酒来者不善,一句话回得不好说不定就要动手打人,可他也不会躲在后头,让自己女儿在外头顶缸。 胡祭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原来是辛家老大,多年不见,怎么看着越来越傻。” 辛一来心知他肚子里憋着火,闻言也不恼,仿佛完全没听懂他在骂人,笑呵呵自说自话,“家父早上出门去庙里寻人下棋去了,恐怕要等到天黑才回来。祭酒大人快进屋坐,外头冷,您有什么事儿跟侄儿说也是一样。”他一边说话一边朝玳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避退,玳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听话地走了。他爹身手利索,连辛老爷子都很久没有打到过人了,应该不会吃亏吧。 胡祭酒心中恼得很,他今儿特特地过来可不就是找辛老爷子告状来的,没想到人没找着,却撞到了这罪魁祸首。胡祭酒一口闷气没地儿出,也不管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就朝辛一来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小子,到底给我们家大郎灌了什么迷魂药,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不肯读书了,非要去做什么织布机。你祸害自家儿子就罢了,为何连我们家大郎也不放过?可怜我家大郎才十八岁啊。” 胡祭酒越骂越生气,一眼瞅见围墙边放着的笤帚,顿时恶从胆边生,快步冲去一把拿起笤帚就朝辛一来打了过来。辛一来一见不对劲,拔腿就跑,边跑还便大声劝解道:“老爷子您骂归骂,别动手打人啊。您这样是不对的,我一会儿还要进宫面圣呢,您把我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打的就是你!”胡祭酒气得直跳,只可惜他到底年纪大了,腿脚远不如辛太傅利索,绕着院子追了好几圈,硬是连辛一来的衣角都没沾到,眼看着打人是没希望了,他索性把笤帚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屋檐下的台阶上,混不讲理地道:“告诉你,你今儿不给个说法,老子今儿就不走了。” 辛一来远远地停在院子的另一头,一脸无奈地摊手,“老爷子您好不讲理,您也说了,大郎都已经十八了,他又从小就是您教导大的,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唬弄得了。再说我打从入冬起就去了天津,昨儿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呢,您这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我冤不冤呐。” 胡祭酒哼哼地冷笑,“你少来这套,老子还不晓得你们爷俩的做派么。若不是你在后头撑腰,你们家二郎能有胆子怂恿大郎去干这事儿?” 他一提到二郎,辛一来就有些不乐意了,脸一板,语气就沉了下来,“祭酒大人可莫要乱说话,我家二郎多大,将将才满十三岁,他能有本事怂恿胡大郎做他不想做的事?大郎是您的孙子,他有什么心事您最清楚不过。我们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看这孩子可怜,被赶出家门无处落脚才收留了他暂时在府里住,怎么着,我们做好事还惹出祸来了?” 反正辛一来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儿子背上这种冤枉的。 胡祭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辛一来大怒,“你……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院门口有个声音问,语气中难掩惊奇。 辛一来顿时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徐庚面前作了一揖,“太子殿下您来得正好,快来给下官主持公道,我这都快委屈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徐庚一边说话,一边上前将胡祭酒扶了起身,“祭酒大人怎么坐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寒气渗了进去。您年纪可不小了,比不得年轻人的身子骨。” 胡祭酒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能不给太子面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身,梗着脖子道:“老臣和辛侍郎有点矛盾,正找他说理呢?” “也说给孤听听。若是辛侍郎敢敷衍您,孤替您骂他。”徐庚笑道。 他说得冠冕堂皇,胡祭酒却晓得徐庚是站在辛一来那边的,不然,这大冬天的,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跑到辛府来。再说了,太子殿下跟辛一来走得近,那可是朝堂皆知的事儿。胡祭酒又是不解,又是羡慕,不明白这混不吝的辛家小子怎么就得了太子青眼。 徐庚扶着胡祭酒进了屋,辛一来远远地跟在后头,进了屋里还特特寻了个离胡祭酒远些的位子坐下。 二人尚未开腔,门外传来敲门声,辛一来赶紧去开门,却见胡长锦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 胡长锦先朝辛一来躬身作揖,又急急忙忙地冲进屋,一骨碌跪倒在胡祭酒跟前,言辞恳切地道:“祖父,都是孙儿自作主张非要来辛府学习格物,与辛世叔和二郎弟弟无关,您要怪罪就怪罪我吧,千万不要为难辛世叔。” 徐庚故作惊讶地看着胡祭酒,“胡大人,这是……令孙?” 胡祭酒气得脸色发白,霍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脚就把胡长锦踢得跌倒在地,大怒道:“你这个混蛋小子,家里头到底哪一点不如你意,你竟然要做出这种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来。你再这么执迷不悟,别怪老子狠心真把你逐出家门。” 胡长锦倒也硬气,立刻支着胳膊挺直了背,喊着泪道:“孙儿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可孙儿却只能让您失望了。这么多年,孙儿一直听您的话刻苦读书,不敢有一日懈怠,可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您也看到了,不管我怎么刻苦努力,始终没有长进。虽然凭着身份侥幸入了国子监,可是不论我怎样用功都比不上别人。那日偶尔听得二郎说要研究格物,孙儿心中顿时燃起了巨大的兴趣,才厚着脸皮要主动参与。虽然说来会让祖父您失望,可孙儿却想要告诉您,在辛府研究纺织机的这一个月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自在的日子。” 胡祭酒都快要背过气去了,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抓点什么东西朝胡长锦砸过去。徐庚生怕他把胡长锦真给打坏了,赶紧将茶几上的茶具和花瓶全都搬到一边,又耐着性子劝道:“胡祭酒莫要生气,大郎还小呢,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慢慢说,别动手。” 第33节 胡祭酒也知道今儿有太子在,他是没法儿“讨回公道”了,心中又气又急,满嘴放炮地冲着胡长锦和辛一来大骂。 辛一来被辛太傅训惯了,倒也不急,乐呵呵地看着胡祭酒直笑,胡祭酒愈发地满肚子火,骂起来那损人的话更是层出不穷。 “老小子你骂谁呢?老子儿子也轮得到你来骂?”屋里正热闹着,忽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人影,气势汹汹地扑到胡祭酒面前,挽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势,可不正是出门找和尚下棋的辛太傅回来了。 “怎么,你们做都做了,还不让老子骂了?” “啊呸,你给老子说说我们做什么了?自个儿孙子管不住,反倒来挑别人的不是,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儿子跟我孙子都是人中龙凤,什么都好,轮得到你来教训?什么时候把你儿子教得比我儿子好了,你再来跟老子吵吧……”论起吵架,辛太傅在朝中自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就连一向靠嘴巴吃饭的御史们都不敢跟他对上,更何况是胡祭酒。不过两三个回合,胡祭酒就节节败退,一怒之下就往往外冲,却被徐庚给拉住了。 “胡祭酒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孙子都要跑了,还说什么说。他要去做什么纺织机,我们胡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徐庚却不同意,“孤王倒觉得这是件好事,若真能成功,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劳,到时候恐怕胡祭酒您的名声都不如大郎呢。” “他能成功?老子的胡字倒过来写!” 辛一来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嘿嘿”地笑道:“祭酒大人可别把话说这么满,这马上就大过年的您要换名字,大家还不得吓一跳,说不定还胡思乱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徐庚立刻听出了言下之意,“辛先生的意思是,那纺织机有门了?” “何止有门,门窗都有。”辛一来笑眯眯地道:“不如殿下随微臣进书房一观?”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徐庚扔下方才还气得跳脚的胡祭酒,飞快地拽着辛一来跑了出去。辛太傅得意地朝胡祭酒哼了一声,也跟着跑了。 胡祭酒犹豫片刻,低头看看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孙子,气急败坏地骂道:“还傻跪着做什么,赶紧领老子过去啊。” 第34章 一群人涌进摆放织布机的书房,把屋里的瑞昌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地盯着各位,愣了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来连忙向徐庚和诸位长辈行礼。 辛老爷子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书房正中央的织布机上,东看看西看看,又上手摸了摸,好奇地问:“这玩意儿算是做好了?现在能用吗?” 瑞昌回道:“我和长锦熬了两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才试过了,能用。织起布来又快又好,爷爷您要不要试一试?” 辛老爷子还真蠢蠢欲动地要坐下来,才抬脚就被辛一来揪住了衣服后摆,“您又不会织布,上去凑什么热闹,让胡大郎来。”辛一来道,目光炯炯地朝辛老爷子使了个眼色。辛老爷子立刻会意,不爽地斜了胡祭酒一眼,到底还是让了出来,“唔,胡大郎你来。” 瑞昌也有点明白了,笑嘻嘻地过来拉胡长锦的胳膊,“长锦快过来,东西是你做的,还是你来示范最好了。” 胡长锦犹豫不决,他自然能感受到辛家父子的好意,可是另一方面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毕竟这织布机改进的绝大部分建议都是辛一来提供,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搭一把手,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当着众人的面作演示,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快点快点,老夫都等不及了。”辛老爷子故意道。在场各位都是人精,谁能猜不出胡长锦犹豫的原因,辛老爷子觉得这孩子还是挺老实厚道的,起码比胡家糟老头子强多了。 胡祭酒出于私心没吭声,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厚道,可胡长锦是他嫡亲的大孙子,虽然这孩子不那么聪明,甚至还有些死脑筋,可几个孙子里头,偏偏胡祭酒最疼爱的就是他。正如胡长锦自己所说,他在科举上是没什么希望了,胡家的将来势必要落到其他几个孙子头上,胡祭酒很是担心这傻孩子日后会被排挤。 直到听说胡长锦跟着辛家二郎研究织布机,胡祭酒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若大孙子真能在这上头有所成就也不错,总比一直浑浑噩噩地在国子监混日子好多了。当然,前提是辛家可不能欺负自己孙子,不能抢占他的功劳,所以胡祭酒选择跑到辛府来闹事,一方面自然是明摆着告诉辛家胡长锦身后有他撑腰,另一方面却也间接地向辛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没去找御史参人,就私底下吵吵架,这说明什么?一切都好商量! 大家伙儿一再催促,胡长锦终于硬着头皮坐到了织布机前。他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也仅仅只是读书不好,真正说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胡长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一边向众人介绍这织布机的原理和功能,一边麻利地动手示范,虽然动作还不算熟练,但在场众人全都看懂听懂了。 辛老爷子到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胡长锦刚刚织出来的一小截儿麻布,口中啧啧称奇,“织得还挺平整,哎你摸摸看。”他毫无芥蒂地招呼着胡祭酒,胡祭酒这会儿也不吹胡子瞪眼了,眉开眼笑地使劲儿点头,“好好,做得好。没想到还真被他们俩孩子给做成了。” 他这话说得甚是微妙,辛老爷子当然听出了意思,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辛一来则笑着附和道:“要不怎么说有志不在年高呢。”一句话算是把所有的功劳都安到了瑞昌和胡长锦身上。 胡祭酒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倒也不是非要去抢辛一来的功劳,只不过眼下这时候很是关键,家里头为了长锦的事都快吵疯了,毕竟他们家是清贵,读书才是根本,突然出了这么个异类,便有人表示不能接受,胡祭酒便是有心帮长孙说话,可也要有所依仗,若是长锦有了改进织布机的功劳,胡家再有人敢反对,胡祭酒也有话好反驳了。 “你们读了这么多书,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可曾似大郎这般做过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没有就闭嘴!”对,到时候就这么说! 至于辛一来那里,大郎还小呢,日后总能做出成就的,到时候再还回去,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胡祭酒气势汹汹地来,这会儿目的达到,立刻就换了副面孔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徐庚表示无语,但辛家众人的反应都十分淡定,这让徐庚不得不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稳重了,也许这种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中午胡祭酒甚至还厚着脸皮留在辛府用了午饭,他心情似乎不错,一个劲儿地跟辛老爷子拼酒,不一会儿就喝高了,扯着嗓子在厅里放声高歌,辛老爷子也跟着和,那歌声简直跟杀鸡似的,徐庚觉得自己都快发病了,好不容易逮了个空儿赶紧尿遁。 他从官房出来遇着了瑞禾,立刻快步追上去问:“今儿怎么不见小三郎?”他出宫的时候一想到今儿能见到三郎还挺开心,不料进了辛府就根本没瞧见玳珍的人影,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见人。当然,不仅是玳珍不在,瑞昌也没上席,因为辛家的规矩小孩儿不准喝酒,作为尚未年满十八岁的少年郎,瑞昌虽然不大情愿,也只能默默地去陪黄氏吃饭。 瑞禾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就不大自然了,“三郎去了外公家里没回来,殿下找他有事?” “没,我就是随口问一句。这不是没瞧见他么。”徐庚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暗暗回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瑞禾,不然,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他是敌人似的。 徐庚头皮发麻地和瑞禾一起回了厅,胡祭酒和辛老爷子已经倒下了,辛一来正忙着吩咐下人把俩老爷子抬下去,见徐庚和瑞禾进来,又招呼着他们过来帮忙——跟徐庚处得久了,辛一来现在就把他当做自家子侄一般看待,态度很是随意,徐庚还挺享受这一点。 不过瑞禾可不这么想,等徐庚一回宫,他就找辛一来聊天去了,先是天南地北地胡诌了几句,然后开始切入正题,“……阿爹,您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 “太随意了?”辛一来接话道,抬眸一笑,“太子殿下不是挺乐在其中的?” “可他到底是国之储君,将来总会登基。君臣之间自有君臣之道,眼下他看重您,自是恭敬客气,说得好听点叫做君臣无间,可有朝一日他若是恼了您,到时候一清算,这些就全都成了您的罪名。” 辛一来摇头而笑,“瑞禾你行事谨慎是好事,不过有时候谨慎得过了头就显得无趣了。你说得自然是有道理,可你却忘了一件事,若真有哪一天太子殿下想要处置我,什么样的借口找不到,君要臣死还需要理由吗?不过太子殿下的心性为父算是有所了解,他尚有一片赤诚之心,就算成不了中兴之主,也必然不会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兴许人家都是装的呢?”瑞禾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 辛一来噗嗤一笑,“他若真要装,尽可装得兄友弟恭,虚怀若谷,岂不是更符合朝臣们的期望。可你也瞧见了,他跟谢家虽然没撕破脸,可也实在称不上和睦,宫里头不是还传出消息说太子依仗身份欺凌几个弟弟?” 瑞禾愈发地迷糊了,“这……不算是好消息吧?” “也谈不上多坏。”辛一来颇为淡定地道:“谢家一直觊觎太子之位又不是什么秘密,朝臣们哪有不知道的,毕竟嫡庶有别,就算太子表现得更激烈,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何况,这宫里头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朝臣们又不是没长脑子,能不多心么?要我说,谢家那边看着太子近半年表现得太好,已经急了,人一急就容易乱,竟使出这种不要脸又低段的招数来,反倒落了下乘。” 瑞禾明白了,“恐怕不等太子动作,陛下就不会放过他们。” “这宫里头也该理一理了,不过太子尚未成亲,若是把谢贵妃彻底整下去,岂不是便宜了太后和慧王?”辛一来摸摸下巴,“我估摸着也就是小惩大诫地警告一番。毕竟,真要算起来,太后的破坏力比谢贵妃要大多了。” “您就不怕太后跟谢家联合起来?” 辛一来嗤之以鼻,“就他们两家那尿性,除非现在太子突然登基,不然他们两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 第34节 徐庚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皇帝请安,相比起上辈子的没心没肺,现在的徐庚学会了感恩,对于自己的父亲,徐庚始终抱着浓浓的愧疚之心。在所有的子嗣中,鸿嘉帝就宠的就是徐庚,老实说,换了是他,要是有这么个顽劣不堪的太子,一准儿地早就换了人了,偏偏鸿嘉帝就认准了他一个,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皇位传了下来。只可惜他这个儿子做得太失败,不仅把皇帝留给他的江山都给败掉了一半,更可气的是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就窝窝囊囊地死了。一想到这里徐庚就憋屈得不行。 今儿内阁没有会,鸿嘉帝难得有闲在书房里画画,听说儿子来了,鸿嘉帝很是高兴,招呼着他过来看画。 “儿子看得不大懂。”徐庚羞赧地道:“不过父皇的画疏阔大气,看起来舒服。” “让你不好好学,这下可露怯了吧。”皇帝在徐庚脑袋上敲了一把,将画笔搁在一旁,接过徐福昌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又问:“又去太傅府上了?” “是。先前不是听说辛家二郎和胡祭酒家的长孙在做什么织布机,儿子过去瞧瞧他们做得怎么样了。没想到正巧遇到了胡祭酒,于是多说了几句话,又留在府里用了午饭才回来。” 鸿嘉帝一挑眉,“胡老儿去辛府闹事去了?” 徐庚忍俊不禁,“父皇您真是一语中的,不过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就吵了几句,正巧太傅回府,胡祭酒吵不过就作罢了。” “不至于吧。”鸿嘉帝有些不信,“胡老儿吵不过辛太傅我能猜到,不过他那脾气应该不会轻易罢休才是。后边又出什么事了?” “都被辛侍郎叫去看织布机了。” 鸿嘉帝顿时精神一振,“真被他们两个小家伙给做出来了?” 第35章 徐庚细细地将那织布机的情况一一说给鸿嘉帝听,说罢了又道:“虽说是个好东西,可辛侍郎却再三叮嘱说不要急着推广,儿子甚是不解,仔细追问,又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 “你说说看。” “辛侍郎说,这织布机一旦推广,真正买得起的并不多,寻常百姓用的依旧是自家的手摇织布机,可这新机子比旧织布机快了三倍不止,长时间下来,织布的成本定然下降,布料的价格也会下调,可寻常百姓依旧每天只能织那么点布,价格下调他们收入也会跟着下降,这织布机不仅于他们无利,反而还会让他们的日子越过越艰难。” 皇帝闻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他说得有道理。” “还有呢。”徐庚又道:“辛侍郎还说,这织布机一旦推广,商家见有利可图,少不得要毁地植桑——” “这可不行。”皇帝脸上立刻变色,“耕地乃是国之命脉,绝不可轻易损毁,此事确实该从长计议。辛一来可曾说了有什么解决之道?” “辛侍郎说还得再细想,准备年后写个折子呈上来。”徐庚见皇帝一脸忧心,生怕他操心太过,又赶紧劝道:“父皇您也别太担心,不管怎么说,这织布机做出来终究是好事,至于怎么推广才好,朝臣们自然会想出解决的办法,文武百官是又不是拿来摆看的。您且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该吃吃,该睡睡,千万别操心。孩儿听徐福昌说您最近总睡不好,定是操心太过,这可不行。唔,晚上孩儿陪您一起说话,定要亲眼看着您睡着了才走。” 皇帝见他孝顺,心中直如吃了蜜糖一般,面上却故意摆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徐福昌就爱小题大做,你别听他的。朕只是偶尔失眠,没什么大碍。”不过,对于徐庚晚上陪他入眠的提议,皇帝倒是没有推辞。算起来都有多少年没和儿子一起睡过了? 鸿嘉帝想起旧事,难免感慨,“你生下来那会儿啊就小小的一团,跟只小猫似的,连哭的声音都特别小,咿咿呀呀,朕都快愁死了,生怕你养不大。没想到一下就长这么高了,你母后知道你这般懂事孝顺,不知道该多欢喜。” “母后在天上看着父皇这么不爱惜自己,不知道该多生气。”徐庚不由分说地过来挽住鸿嘉帝的胳膊道:“外头天还亮着,孩儿陪父皇去院子里走走。您走得累了,晚上也睡得香。” 鸿嘉帝到底拗不过他,心中欢喜地跟着他一起出来散步,结果才在御花园里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谢贵妃和徐隆。鸿嘉帝的心情忽然就坏了。 除夕晚上的宫宴,朝臣和命妇们惊讶地发现谢贵妃竟然没有出席,陪在鸿嘉帝身边的是平日里十分低调的敏妃,而一向活跃的二皇子徐隆也一反常态地格外老实,除了给鸿嘉帝敬酒外,整个夜宴上几乎都没有与人交谈,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大臣们可不傻,立刻就猜测着宫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悄悄使人一打听,哦,原来谢贵妃殿前失仪被陛下责罚禁足三个月,连后宫事务都暂时交由敏妃和淑妃代管…… 对于徐隆这一派的失势,徐庚表现得很淡定,既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落井下石,就好像这些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越是这般淡然处之,朝臣们反而愈发地觉得他有君子之风。 谢贵妃虽然被禁足,但徐隆还是能去探望的。徐隆年轻,受了些委屈便气得要命,年后他那宫里都抬出去了几个内侍了,谢贵妃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了,还勉强镇得住,只是被走来走去的徐隆转得头晕,忍不住道:“你好歹停一停,转得我头疼。” 徐隆生气地停下脚步走到谢贵妃面前坐下,急道:“娘,您也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这宫里头都没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了。” 谢贵妃冷哼,“我眼下被你父皇禁足,连宫门都出不了,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有本事就去学学太子在你父皇面前讨好卖乖,可比我说什么都管用。” “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儿子说这种话。” “不然呢?”谢贵妃没好气地道,说罢她又有些泄气,埋怨道:“你父皇就是颗捂不热的石头,这么多年我做小伏低地讨好他,他何曾往心里去过,眼睛里头只有徐庚那个小贱种,就好像你不是他儿子似的。想想真是气人!有他护着徐庚一天,我们娘俩儿就别想出头。” 徐隆吓了一跳,“娘,您不会是想——” “你瞎说什么!”谢贵妃慌忙捂住他的嘴,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声音也在一瞬间压得低沉而嘶哑,“这是在宫里,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你不要命了!” 徐隆挣扎着从谢贵妃手里爬出来,一脸狰狞地道:“再由着徐庚这么张狂下去,孩儿真是活不下去了。他算什么东西?无论学识才干哪一点比得上我,父皇的眼睛瞎了才会觉得他好。” “你父皇眼睛瞎了,朝中大臣的眼睛也瞎了么?”谢贵妃冷冷道:“徐庚以前是不堪,可最近这几个月哪一点比你差了?眼下海关的差事也做得有声有色,朝臣们谁不夸他,太后费尽心思塞过去的两个伴读连徐庚的面都没怎么见着,你要是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好拿捏就趁早滚蛋,还想夺嫡,斗得过他吗?” 徐隆心中颇是不服,可又不得不承认谢贵妃说的话有道理,咬牙切齿地哼了半天,才辩解道:“他不就是攀上了辛一来?海关的事全都是辛一来一手承办,徐庚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担了个好听的名声罢了。父皇就是偏心,徐庚不过比我大半岁就已经开始办差,还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他,我却只能整天留在上书房里读书,便是有通身的本事也没地方施展啊。” “那又能怎么样?”谢贵妃无奈道:“朝臣们听风就是雨,辛一来自己把功劳推到徐庚头上,文武百官难道还要站出来说这事儿是辛一来办的,跟太子无关?”她顿了顿,不甘心地道:“这辛一来倒是个能吏,回京才半年就做出了不少政绩,偏生人缘也不错,内阁几位大臣对他都赞赏有加。只可惜他是徐庚那一边的。” 徐隆不悦道:“还不是因为他回京的时候谢家派人截杀他,才把他推到了徐庚那边么。几个舅舅也真是的,帮不上就罢了,还一个劲儿地扯后腿。辛家好歹还站着个内阁大臣,他们居然也敢下手,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你舅舅也不晓得这事儿,都是底下的人收了钱乱来。”一提到这事儿谢贵妃也很是无奈,谢家的摊子铺得太大,族里的人也良莠不齐,难免有些人依仗着谢家的权势在外头乱来,没想到这次竟然给儿子惹下了这么堆乱摊子。不然,若是能把辛一来拉拢过来,他们就如虎添翼,徐庚小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谢贵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徐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神神秘秘地道:“娘,我听说辛一来膝下有个宝贝女儿。”徐隆的眼睛早就盯着辛家了,私底下派过不少人去打探辛家的消息,自然晓得辛一来膝下还有个闺女。 谢贵妃一挑眉,“我说徐庚怎么三天两头地往辛府跑呢,敢情是这缘故。” 她瞥了徐隆一眼,得意地笑,“怎么,你想去截胡?这恐怕不容易,辛家里里外外就跟个水桶似的,根本就插不进去人。你连那姑娘人都见不着,怎么截胡?真要去你父皇那里求,保准一开口就被你父皇骂回来。” 徐隆道:“办法都是人想的,只要我有心,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到时候我成了辛一来的女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帮谁?” 谢贵妃却不似他那么乐观,“你倒是想得美。辛家那一窝子全都是狐狸,你稍一不谨慎,他立刻就能揪住你的马脚,猜出你想要干什么。真要被他们家知道你的主意,别说想娶他们家女儿了,说不定还要气得报复你的。眼下这时候你最好放老实点,我还在禁足,你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连个替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徐隆不以为然地应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会乱来。” “对了,”徐隆忽然想起一事,神神秘秘地道:“我听说慧王叔也摊上事儿了,天津知州严举怂恿了一批人去码头闹事被顾兴给逮了,结果人一审,把严举给供了出来。那严举就是慧王叔的人。” 谢贵妃笑,“哟,这回可有热闹看了。你那王叔不是一向自诩闲王不爱管事儿吗,眼下自己的人居然跟太子对上了,我看他怎么收场。还有太后那边,要是这回慧王吃了亏,太后那个老婆娘一准儿要闹什么幺蛾子。她不敢冲着你父皇去,太子那边可跑不掉。我们在一边看就是,说不准还能捡着便宜呢。” “孩儿也是这么想的。”徐隆面露讥讽之色,“上次徐庚就把太后赏赐的宫女晾一边去了,这次要再这样,太后还不得发火呀。” 他们母子二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谁晓得年后衙门一开,顾兴的折子呈上来,鸿嘉帝只将严举收押惩戒,完全就没提过慧王什么事儿。徐隆气得不行,一时没忍住悄悄使人跟他这边的御史打了个招呼,让他给慧王参了一本。 可鸿嘉帝那边依旧没反应,折子留中不发,朝臣们也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就连一向嫉恶如仇的辛太傅也都没提这茬子事儿,气得徐隆呕血。 太后跟徐庚没对起来,反倒是徐隆私底下怂恿御史参慧王一本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太后气得要命,一连数月都对徐隆横挑鼻子竖挑眼,话里话外地挤兑他忤逆不孝。谢贵妃知道后,也把他叫去臭骂了一通,责问他为何不与自己商量就擅作主张。 第35节 徐隆也颇是委屈,“我哪儿晓得慧王叔消息如此灵通,原本还特意寻了个藏得极深的人,他居然能猜到是我的人,由此可见他也没少盯着我们。” 谢贵妃怒道:“他是太后嫡子,你也不看看他在京城里经营了多少年,说不定你身边就有他的人呢。以后做事千万不要再这么鲁莽了,万事都要来与我商量。才多大年纪就想跟慧王斗,你斗得他吗?” 徐隆挨了骂,老实了许多,心里头却生出更多不忿,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让慧王吃点苦头,一时间倒把徐庚放在了脑后。 至于那位出头参了慧王一本的御史到底是怎么被揭穿的,太子殿下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大家再误会女主的问题,我把文案上的后半段给删了= = 第36章 年后国子监开学后,胡长锦就再也没去了,胡祭酒厚着脸皮把人送到辛家,说是让他跟着辛一来学习格物之道。辛一来颇是爽快地收下了这个弟子,不过因为差事忙,没有那么多时间教,便拿了几本书让他自学。 胡长锦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自学的效率竟然还不低,不过小半月的工夫竟然学得有模有样,瑞禾看着心里都快呕死了,私底下跟玳珍抱怨道:“先前一个瑞昌就已经把我比下去了,现在又来一个胡家大郎,弄得我就像个弱智似的。” 玳珍噗嗤一笑,这样时不时地吃个醋的瑞禾要可爱鲜活多了。作为妹妹,玳珍自然要力挺瑞禾到底,特别认真地道:“大兄你想多了,那胡家大郎也就是在格物一道有点小聪明,哪里比得上你能干。更重要的是,他没你长得好看。论聪明他比不过瑞昌,论英俊潇洒他拍马也比不上大兄你,您吃他什么醋啊。” 瑞禾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谁吃他醋了,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吃醋的?不过是看阿爹每天下了衙回来还得去辅导他,担心阿爹身体吃不消。再说了,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念头,男人怎么能只看脸呢?” “还得看身材?” 瑞禾都被她给气笑了,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爆栗子,小声训道:“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说话。这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玳珍毫不在意地道:“大兄不是一直都不想让我嫁人吗,还担心这事儿做什么。再说了,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肆无忌惮,在外头不知道多乖,人家都说辛府的大娘子最是知书达理,平日里连大门都不出呢。只要你别说出去,就根本不用担心外传。” 兄妹俩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瑞禾的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徐庚的身影,他悚然一惊,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去。玳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兄你发羊角风了?” 瑞禾也不生气,果断地转移话题,“你那铺子,不,超市开得怎么样了?生意好吗,听说现在城里不少人都跟着学?” 玳珍立刻来了劲,得意洋洋地道:“他们是想学,就年后这段时间,城里接连开了三家超市,可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有威胁。也亏得当初我有魄力,一举拿下了三个店面,现在便是有人想跟风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她一说起自己的铺子就神采飞扬,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虽然还只有十三岁,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灵气和柔美。一想到自家漂亮可爱的妹妹以后要嫁人,瑞禾就忍不住一阵心塞——还是依阿爹的意思招个上门女婿比较好。 因瑞禾今年要参加春闱,年后他便停了詹事府的差事,徐庚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不便,顾文陡然少了个得力助手,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般,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三天两头地去寻徐庚,让他再去挑拨几个人手来帮忙。 徐庚自己都还忙不过来呢,哪有人手给他,偏偏这时候史家大舅托人送了信进宫,说是要举荐人进詹事府。徐庚让人一查,都快气笑了。史家大爷举荐的这两位,一个是他宠妾的兄长,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市井混混,另一个虽然有举人功名,却是个无情无义之辈,他自幼与一户姓孙的小户千金定了亲,孙家倾尽家资助他读书科考,这人中举后竟转头就攀上了史府管家,立刻蹬了孙家娘子,与史府管家的闺女成了亲。 “一个蠢货,一条白眼狼,就这么两个人他还好意思举荐。”徐庚把信扔在桌上狠狠一甩,怒道:“你给我回信,就说我詹事府的事不劳他操心。有空儿多抄几本经书在老祖宗灵前烧了才是正经。” 金子低声应下,还真一字不差地给史家大爷回了信。 徐庚发完火,心中依旧不痛快。以史家大爷的尿性,今儿被骂了回去,明天依旧能卷土重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不要脸。一想到以后隔三差五地还能收到史家大爷的各种信,徐庚心里头就窝火,总得想个法子治一治他才好。 说实在的,徐庚对他这个大舅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上辈子史家大爷没干过几件正常人干的事儿,扯足了徐庚的后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史家大爷并不算徐庚的亲舅舅。 徐庚的外祖父是先帝的伴读,在史家排行老三,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史三郎。史三郎是大梁朝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三元及第,也是先帝最为倚重的近臣。只可惜天妒英才,泰和三年,先帝在广兰围场围猎时遭遇刺客,史三郎救驾身亡,时年二十六岁,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便是后来的孝惠皇后。 史三郎过世后不久,史家三奶奶也撒手人寰,孝惠皇后便被养在了大房,由大房继室何氏教养长大。十数年后,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鸿嘉帝选妃,先帝不知怎么想起了旧臣之女,直接钦定她为太子妃,不然,以当时史家的家世是远不如谢贵妃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谢贵妃一直耿耿于怀的原因。 孝惠皇后封后,鸿嘉帝为了抬举皇后娘家,这才给史家赐了侯爵,得了爵位的正是史家大房,孝惠皇后的大伯父。而今史家大房太爷过世,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史家大爷头上。相比起史家大爷,继室所出的三爷反而与孝惠皇后的感情还要深厚些,只可惜史家大爷是原配长子,相比起来,三爷的身份到底有所不足。 老太爷一过世,史家竟然连个辖制史家大爷的人都没有,徐庚想到这点就很是头疼。 不对呀——徐庚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依稀记得史家大爷的爵位仿佛是在自己登基以后才落实的,难道老太爷过世这么久,史家的爵位一直都空闲着,鸿嘉帝始终未曾下达过承爵的旨意。这……这简直是太好了! 徐庚也顾不上去问鸿嘉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了,反正对他来说这是大好的消息。既然爵位还未尘埃落定,他就有太多的机会来运作了。大房不争气,这不是还有三房吗?虽说史家三爷也算不上多么能干,可只要不像史家大爷那么爱惹事,能把史家大爷给他压住,徐庚就阿弥陀佛了。 作为皇帝陛下的好儿子,徐庚表示这么大的事他是绝对不会瞒着他父皇的,于是立刻去御书房找鸿嘉帝报备一声,一进门,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父皇,史家的爵位孩儿想让三房继承,您觉得如何?” 鸿嘉帝闻言竟然也没有丝毫意外,沉吟半晌才道:“史家大房是原配嫡长,于情于理这爵位都该是大房继承,老三虽说行事稳妥些,可到底是继室所出,身份上有所欠缺。此事若是开了个头,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于你会有多大的麻烦。”鸿嘉帝说得极隐晦,徐庚却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他父皇表面上说的是史家,其实意指慧王。可见他表面上对慧王信任有加,心里头还是很提防的。 “孩儿明白您的意思。”徐庚道:“不过一来当初史家老太爷并未定下世子,只要大房有什么意外承不了爵,这爵位不就顺势落到了三房头上。”虽说史家大爷有两个儿子,可史家大爷并非世子,他的儿子自然就没法越过三房的叔父去承爵了。 鸿嘉帝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意外”是怎么回事,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感慨,这孩子竟然也学会玩手段了,真是长大了呀。 徐庚见鸿嘉帝不说话,心里有些犯嘀咕,忍不住问:“父皇可是觉得孩儿行事有点太狠了?孩儿也是没办法,您是不知道大舅舅他都做了些什么,眼下还在孝期呢,就在外头包揽诉讼,身上恐怕还有人命。他自个儿胡闹也就罢了,还不知从哪里寻了些无德无能的人要举荐进詹事府。孩儿是太子,好歹还能生气地给顶回去,可下头的人谁敢得罪他,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被人骗了不打紧,可要是荐了什么失德之人在外为官,百姓们就要遭罪了。如今他还没承爵就已如此,将来岂不是更加变本加厉。” 徐庚是吃过史家大爷的亏的,当然,上辈子也他自己没长眼睛的责任,史家大爷依仗着自己的国舅爷身份在外头横行无忌,又因为身上有爵位还总能往宫里跑,时不时地问徐庚要点好处。那会儿徐庚也是傻,不耐烦应付他便通通应下,不知替他背了多少黑锅。 鸿嘉帝摇头,“你大舅舅行事确实不妥当。” “这恐怕不是‘不妥’二字能形容得了。”徐庚哼道:“他若不是我舅舅,抄家都算轻的。” “你呀。”鸿嘉帝在徐庚脑门上点了点,话题到此结束。徐庚心中明白,他父皇这算是答应了。至于怎么做,就看他的了。 父子二人说完话,徐福昌进来禀告说辛侍郎和内阁大臣们都到了,鸿嘉帝便点头道:“把他们都叫进来。” “父皇这是叫了内阁来议事?儿臣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徐庚问。他虽然是太子,可若非皇帝召唤,内阁议事他都是该回避的。 “不必了。”鸿嘉帝笑着道:“是为了织布机的事,昨儿辛一来把折子呈了上来,你也听一听。” 徐庚恭声应下。 不一会儿,内阁四位大臣并辛一来一起进了御书房,众人抬眼发现徐庚也在,并未露出丝毫意外神情,辛太傅甚至还调皮地朝徐庚挤了挤眼睛。 徐庚:“……” 第37章 鸿嘉帝把辛一来写的折子拿出来,徐庚瞥了眼,厚厚的一沓,果然非常有辛先生的风格。内阁几位大臣中,只有辛太傅读过这折子,不过余下几位也都猜到事关织布机,故齐齐地打起了精神。 徐福昌将折子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嗓子都快哑了。几位大臣却都没留意,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个新奇又有意思的折子给吸引住了。 “大家觉得怎么样?”鸿嘉帝慢条斯理地问。 “微臣以为辛侍郎这法子虽然闻所未闻,不过倒也可以试一试。”李阁老最是谨慎,说话几乎从来不会太满,能让他开口说试一试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第36节 钟尚书摸了摸下巴的长须,“微臣倒是对辛侍郎的这个先首付,后按……按什么来着的法子很有兴趣。不如回头我们再细聊?” 钟尚书说的是辛一来为了解决百姓买不起新织布机问题而想出的法子,就是先付部分首付,而后每月以银两或布匹等方式还钱的方法,折子里说得仔细,但也特意指出他对江南地界并不熟悉,需朝臣们再行商议。钟尚书作为户部尚书,对这种新的交易方式十分敏感,顿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辛一来点头应下。那边他的亲爹辛太傅开始发难,当然很有可能是故意的,至于原因那可就不好说了。 “这一台织布机准备卖多少钱?” “若是不计运费,一台织布机大概卖五两银子左右。” “这么便宜?”辛太傅还没来得及说话,钟尚书就已经抢在前头惊呼道:“我听说江南那边一台平常的织布机也得五六两银子呢,你这新机子怎么还越来越便宜?”他这里说的并非寻常百姓家的手摇织布机,而是作坊里的正规机器,价钱自然也要贵上不少。 辛一来解释道:“钟尚书请放心,下官都是仔细算过的,事实上利润看得也不低,约莫每台机器有二两左右的纯利。不过最好把厂子开在江南一带,木材原料和工匠也都就地找,木材和工匠的要求并不高,我把织布机的图纸带了过来,诸位大人看一看就明白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早已备好的图纸呈上来。 徐庚主动上前接过,又分发给在场的诸位大臣。 “我们把织布机分成了一百六十九个零件,这些部件大多简单,唯有几个关键部件稍稍复杂些,工匠们并不需要全都掌握,每人学会做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就成,如此大家做得熟了,速度自然快,做好后再拼起来就是一台完整的织布机。” 几位内阁大臣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方式,都觉得新奇不已,就连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林阁老也拉着辛一来好一通询问,钟尚书好几次想插话居然插不进去。 辛太傅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地咳了几声,高声道:“我还有话没问完呢,有事儿后面再说!” 钟尚书看不惯他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嗤笑道:“得了吧,辛太傅到底是想问辛侍郎呢,还是想问我们。” 辛太傅生气了,“怎么,就因为他是我儿子,我连话都不能问了。你这老匹夫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鸿嘉帝赶紧出声打圆场,“辛太傅有什么问题赶紧说,大家也都听一听。” 钟尚书这才安静下来,但眉目间依旧一片挑衅。辛太傅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老爷子今儿可是有大任务的。 “就是桑麻地收租这一点,微臣恐怕群臣会有异议。”辛太傅还是替儿子着想的,针对江南一地毁耕地植桑麻的问题,辛一来在折子里提出了几大构想,一是阶段性农税,普通百姓家耕地税不变,但若是毁地植桑,家里田地越多,税率就越高。老实说,这个建议群臣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只要不去作死非要把家里的地全都毁了植桑麻,寻常百姓的日子依旧照常能过,可问题在于辛一来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官员和世家免税的土地只准种粮食,若也跟着毁地植桑,则与百姓同税。这一点可是极大地损害了地主们的利益。 事实上,内阁的几位大臣都知道,近些年来土地兼并之风盛行,已经影响到大梁朝的安定了,谁都知道这个问题之所在,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提出要遏制兼并之风?问题就在于此举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历朝以来,强行变法遏制兼并的又有谁成功了,一个不好,那就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辛太傅特特地把提出异议,其实也就是把自己儿子摘出来,万一这事儿闹到后边无法收场了,也不能让自己儿子一个人吃亏。 其余的几位大臣显然都明白辛太傅的用意,大家相互看看,没吭声。 鸿嘉帝见众人不作声,也不追问,反而朝徐庚道:“太子说说看,你有什么看法?” 徐庚想了想,正色道:“土地兼并致使国力衰竭,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不过,若要改革也不能太过急躁。儿臣倒是觉得辛侍郎这法子尚且称得上温和,朝臣们虽或有异议,可毕竟国家大局为重。” 辛一来也补充道:“微臣倒是有个想法能让朝臣们接受这一变革。” 鸿嘉帝眼睛一亮,几位内阁大臣也都齐齐地来了精神,辛太傅忍不住道:“大家就姑且先听一听,不必当真。” 辛一来自然晓得辛太傅是替他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微臣是这么想的。关于变法革新遏制土地兼并,其实在先帝时就有御史提过,要将户丁制改为田亩制,不过因为吵得太厉害结果不了了之。不如过几日再使人提一提,朝臣们必然吵得火热,等到互不相让时,再把今儿这主意拿出来,双方各退一步,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鸿嘉帝立刻就懂了,钟尚书半眯着眼睛盯着辛一来上下打量,高深莫测地笑,“辛侍郎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辛一来客套地拱拱手,“钟尚书谬赞了,这只是下官逛街时跟小商贩讨价还价时突然得到的灵感。” 李阁老和林阁老也纷纷附和,“这主意不错。”于是,鸿嘉帝最后拍板定下,又吩咐林阁老寻御史上书。 众人又就种种细节商议了半天,一不留神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议罢,众阁老告辞退下,鸿嘉帝却将辛一来和徐庚留了下来,直言问辛一来道:“顾兴递了折子上来,说是想要组建水军,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徐庚愣了一下,这一点却是连他都不知道的。毕竟,上辈子他们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收复河山上,根本就没往水军上下功夫。 辛一来毫不迟疑地承认,“回陛下的话,确实是微臣的主意。” “且说说你的主意。” 辛一来略一沉吟,便侃侃而谈,“大梁海禁已有五十余年,这么多年来水军几无发展,而今海禁初开,三大港口必然船行如梭,海盗也必然随之肆虐。一方面对我东面沿海各城镇造成巨大威胁,另一方面,海盗猖獗势必会极大地影响海外贸易的发展。试想商人们费尽心力,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才从海外回来,结果半路上却被海盗们劫走了货物,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长期以往,日后谁还敢再出海?那我们建这海关又有何意义?强大的武力才是保证和平的关键,水军的建设一方面能保护我大梁商船的安全,另一方面也能起到稽查的作用,省得有些不法商贩为了逃避海关关税,不经过码头而私自入港。” 当初辛一来把顾兴忽悠去天津,用的就是重建水军的名义。果然,顾兴没有丝毫犹豫就领着人去了。而今到天津才两个月,这家伙就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给鸿嘉帝上了折子请求重建水军。 徐庚觉得辛一来说得甚有道理,事实上,只要是辛一来说的话,他通通地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父皇,儿臣也以为辛侍郎说得对。我们既然要重开海禁,就必然要有水军为后盾,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三天两头地被倭寇、海盗折腾得连国门都不敢出,这口窝囊气儿臣可受不了。” 鸿嘉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嘴里说得轻巧,知道组建水军要多少银子吗?卖了你都不够。” 徐庚嘻嘻地笑,“父皇您又故意拿儿子开涮,儿子懂事又孝顺,您舍得卖我吗。再说了,既然辛先生和顾将军都提议要组建水军,想来这经费的问题他们也考虑过,您不如先问问他们的意见。” 辛一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庚,忽然有一种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烤的错觉,“殿下,不,陛下,这组建水军可不是个小数目,您看我也没用啊。” 鸿嘉帝特别地淡定地问:“那你还要谁?”要谁他就给谁,只要他能把组建水军的银子给赚回来。身为皇帝,谁想他妈的被人压在国门口打,这不都是因为没钱吗?从钦天女帝开始,大梁朝就开始海禁,然后是先帝,再然后是他,谁心里头不想拒敌于国门之外,真要有办法,谁愿意过得这么憋屈! 辛一来扶额不起,“陛下,您这样是不对的。” 鸿嘉帝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要建皇家科学院吗?” 辛一来浑身一震,脸上表情有了些松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海关的银子微臣是不敢想,水泥厂也基本都交给了朝廷,这……要是微臣也组一支商队,您能保证朝堂上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吗?” 鸿嘉帝表情淡然地看看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微臣还想开个造船厂。”辛一来继续提要求,鸿嘉帝皱了皱眉头,“还有什么一次性说清楚。” 于是辛一来又兴致勃勃地足足说了一刻钟,最后被鸿嘉帝忍无可忍地赶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周三都是七八节课,天黑很久才能到家,有一种很孤独心酸的感觉/(ㄒoㄒ)/~~ 第38章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哼,这是把我当畜生使唤呢。”辛一来回府就跟黄氏抱怨,“组建水军,说得真容易啊,一年少说也要上百万两银子,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好的教授被皇帝一家子盯上了,研究不能做,偏要一身铜臭地想法子挣钱……” 黄氏幸灾乐祸地笑,“哟,说得好像自己多不乐意似的,我看你心里头还挺高兴,乐在其中嘛。” “这都是表象。”辛一来义正言辞地道:“其实我的内心充满了不情愿。我要能挣多么多钱,还干这什么鬼工部侍郎做什么,早就辞职当大梁朝首富了。” 黄氏“哦”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囡囡那几个超市还挺挣钱的,一个月都抵得上以前一年的收入了。” 辛一来立刻探过脑袋往账本上瞅,得意道:“要不怎么是我们家闺女呢,就是能干。” 第37节 “那你想出什么点子来了?可别说做玻璃镜子啊。” “为什么不?”辛一来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来钱最快的法子,而且还不用动脑子,多好啊。” 黄氏顿时无语,“你傻呀,这玩意儿来钱是快,可你这是替谁办事儿?拿自己的东西替朝廷出力,觉得自己特别大公无私对吧,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其实就是蠢货,你这么干,让别人怎么办?被你这么一比,朝堂上其他人都成什么了?以后他们家里有点挣钱买卖是不是也得交出去?水泥是一回事儿,那毕竟关系到国家建设,可玻璃镜子能一样吗?一把年纪了,脑子能不能放正常点,还老自诩聪明,就你这样,连几个孩子都不如。” 辛一来恍然大悟,“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岂止是有点道理,我说的就是真理!”黄氏正色叮嘱道:“你现在既然是替朝廷办事,就该有朝廷的章程,一切都要按规矩来。陛下虽说允了你自由行事,可也不是让你挖自己的墙角补贴朝廷,不说补贴不起,就算真能撑下来,最后也不仅落不着一个好字,同僚们还要说你的不是。你不是说要组个商队出海?就用工部的名义去办,京城里谁想要合伙的也都拉拢过来,有钱大家一起赚,日后人家也替你说话。至于能赚多少?难道赚个十万两银子,皇帝陛下就不肯要么?” 辛一来点头,“你说得对,我又不是户部尚书,可管不来赚钱这事儿。能挣一点是一点,挣个十万那也是我的功劳。至于军饷,朝廷里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内阁大臣们又不是只会张嘴吃饭,大家群策群力,总能想出办法应对。等到海关正式开始挣钱了,水军的军饷自然就有着落了。 辛一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大公无私、大包大揽的性格,不知道怎么最近忽然变得有点喜欢管事儿,今儿竟然还会傻乎乎地想把玻璃镜子的技术给献出去,简直是愚蠢。他虽然不在乎这点钱,可问题是这就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尤其是对于将来的皇家科学院来说,如果大家研究出来的成果自动归属朝廷,这将极大地影响众人研究的积极性。研究员不吃饭了么? 辛一来郑重地朝黄氏行了一礼,道谢道:“亏得你把我给骂醒了,不然我今儿就要犯下大错。” “行了,”黄氏笑道:“你也就是一时迷糊,过不了一会儿自己就会想明白,难能真让自己吃了亏。对了,你组建商队的时候跟囡囡说一声,她今儿还来问呢,说是想掺一股。我手里头也有些闲钱,到时候也算我一份。哎,家里头孩子多,得替他们着想。” 辛一来脸一红,“哪能让你操心养家。要不,我还是先把玻璃镜作坊给做起来?大郎也有十八了,过不了两年就该成亲,这聘礼可不能寒酸。” “哟,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个,可真不容易啊。”黄氏似笑非笑地道:“大郎媳妇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就想到送聘礼了。” 辛一来却一点也不担心瑞禾的婚事,“我们家瑞禾聪明又能干,长得还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媳妇?我就怕他挑花了眼!你知道衙门里有多少人跟我旁敲侧击地提他的婚事?我都装听不懂。他的婚事嘛,还是要他自己喜欢。等过段时间科考完了再慢慢议亲也不迟。” 过了几日,果然有御史上书要改户丁制为田亩制来遏制土地兼并,一时激起千层浪,朝堂上顿时吵得翻天覆地,之前开海禁时的那点小打小闹完全不能比。辛一来反正是假装不知道,好像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内阁几位大臣自然也不会把此事透露出去。 就这般大吵大闹了好几日,钟尚书终于将设定好的诱饵抛了出来,不出大家所料,双方各退一步,朝堂上终于安静了。 辛一来特别淡定地开始组建出海商队,消息也刻意透露了出去,当然仅限于特别要好的小圈子里。辛一来岳父黄家自然不必说,黄家老爷当晚就亲自过府共商大事,武英侯府里与辛一来交好的顾兴不在,老侯爷便派了世子过来,还有钟尚书和李阁老都殷切地表达了自己愿意合作的期望。 而玳珍这里,也收到了徐庚的请柬。 “太子殿下怎么不来我们家,非要去外头酒楼里议事?”玳珍心中狐疑,却还是立刻换了男装出了门。 为什么呢?徐庚想,那大概是因为他察觉到瑞禾的隐隐敌意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徐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悄悄地行事。说起来瑞禾还真是不可爱啊! 地点依旧是在得意楼,徐庚一边喝茶一边趴在窗口朝外看,街上行人穿梭,热闹非凡。喧闹的大街上,一辆小黑马车缓缓地驶过来,越走越近,最后停到得意楼前。车帘掀开,一个纤瘦的身影麻利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还顺势抖了抖衣袍,姿势并不怎么优美。可是徐庚的心却莫名其妙地砰砰跳了起来。 一直到玳珍上楼进了屋,徐庚都还有晕乎,脸上一阵阵地发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啊,殿下您脸上怎么这么红?是屋里的炭盆烧得太旺了吗?”玳珍进屋就瞧见徐庚的大红脸,不由得关切地问。 徐庚脸上愈发地烧得厉害,连忙吩咐金子道:“屋里太闷了,把炭盆收走一个。”说罢,他又赶紧转移话题,“听说辛先生要组建商队出海,不知道我能不能也掺一脚?” “当然可以啊。”玳珍理所当然地回道:“不过这事儿您直接和家父提不是更好?他还能拒绝您不成。” 徐庚脸上笑容一僵,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就是想找小三郎说怎么办? “那不一样。”徐庚信口道:“我若是去寻辛先生提起这事儿,那便是太子要入股,可若是找你,就是朋友要合伙,自然不一样。对了,这商队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我该投多少银子比较合适?” 玳珍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想了想才回道:“天津的码头听说都已经建得差不多了,真要出海,什么时候都行。不过船难找,我听我爹说,大梁朝的船都太小了,多只有三千料左右,能装的货物不多,而且万一途中遇着风暴还容易翻船,他现在也头疼呢。” 徐庚对船只了解不多,既然辛一来觉得船只小,那一定就是太小了。“就不能多组几只船吗?” “他倒是想,可就算是三千料的船也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呀。大梁朝海禁这么多年,能找几条就不容易了。我爹说工部现在正打算开个造船厂呢,这生意一准儿好得不得了。海关一开,多少商人想出海,你要是有多余的银子倒是可以投到这里头来,不过这生意投入高,回报慢,你得有耐心才行。” 徐庚面露为难之色,“我手里头闲钱也不多,三五万两银子恐怕辛先生看不上吧。”他年前投了不少银子在玳珍的铺子里,虽说生意不错,可想要全部收回成本也不是几个月就能办到的,这会儿徐庚手里头还真没多少钱了。 “怎么会看不上。”玳珍笑,“工部现在穷得要命,我爹说毛尚书的眼睛一直盯着天津水泥厂,就想咬下一口肉,偏偏现在水泥厂挣的钱全都投进了剩下的两个码头上,毛尚书气得都上火了。你这会儿送钱过去,不管多少,好歹能让他缓一缓,他一定喜欢死你了。” “咳咳……”徐庚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想起毛尚书的吨位,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胖老头子的喜欢他才不稀罕呢。 徐庚又仔细问了关于造船厂的种种细节,只可惜玳珍了解得不多,回答了几句就有些迷糊,只让徐庚去寻她父亲细问。 “我爹什么都知道。”她特别自豪地道。 “对了,我还带了礼物给你。”玳珍猛地一拍手,总算想起今天非常重要的事来了,“你稍等一下,我让人把东西抬上来。”她说罢,就飞快地开门冲了出去。 徐庚颇觉期待,到底是什么样贵重的礼物竟然还需要有人抬?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玳珍终于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高壮的护卫,二人抬着个方方正正裱糊着纸的东西进了屋,貌似还挺沉的样子。 “你看。”玳珍三两下将胡在外头的纸撕开,露出里头平整的透明玻璃窗,四周用木架子框上,还仔细打磨过了,平整又光滑。徐庚立刻站了起来,惊呼道:“这……这是……玻璃?”这玩意儿终于来了么! 玻璃这东西在大梁朝属于稀罕玩意儿,是波斯商人大老远从欧罗巴贩运来的,大多数都制成酒器茶具,亦或是一些赏玩的物品,价格贵得吓死人。但徐庚却知道这东西成本低廉,做起来也简单,因为上辈子辛先生就靠着这小玩意儿赚了不少多少钱。 “这是玻璃窗,我家作坊做出来的新东西。”玳珍得意道:“把它装到窗户上,家里头亮堂堂的,看着就书信。我不知道你宫里房间窗户的尺寸,就按照我家窗户大小做的,主要是让你先看看,回头你把你屋里窗户尺寸给我,我让作坊给你定做。” 徐庚缓步上前抚摸着玻璃窗,连声感叹,“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辛先生大才。” 玳珍仰着脑袋沾沾自喜,“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父亲。对了——”她语音一顿,态度变得有些微妙,“还有件要请您帮忙。” “别说什么帮忙,你直说就是。” “就是,陛下的寝宫……” 徐庚会意一笑,故意逗她,“收钱吗?” “您就别开玩笑了,哪敢啊。” “那不就得了。”徐庚笑道:“这么大的便宜,我都想占,我父皇自然也一样。要我说呀,除了父皇的寝宫外,那什么太极宫、御书房通通都给装上才好。” 玳珍立刻露出商人嘴脸,“太极宫可不是陛下寝宫,那是大朝之地,正经翻修都得国库掏钱,殿下您替陛下内库省银子还好说,这国库的银子总不能省到我们这些小人物头上来。要不,我做主给您打个折?” 徐庚被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逗得直想笑,摇头道:“行了,逗你玩的,还当真。” “我被您吓住了呀。太极宫多大的地方,真要我免费装就得血本无归。”这广告费也太贵了! 第38节 第39章 “一个在西城的南瓜胡同,就是小了些,拢共才三进院子,我们这一房人多,住进去恐怕有些挤,价钱也贵,那买办说了,最少也要一万四千两银子,等买到手还得再休整一番,没个万八千恐怕也不能住人。”史三太太一脸愁苦地道。 史三爷皱着眉,无奈地问:“这也太贵了。要不,就别在西城找了,去东城看看呢?” 史三太太立刻反对,“这怎么能行,东城那边宅子虽然便宜,可你也不看看四周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我们真要搬到那边去,还不知道被大嫂埋汰成什么样子。我反正是逆来顺受惯了,可几个孩子难道也要受这种委屈?” 她越说又是气愤,语气中也带上了些许忿忿不平,“都是史家正经嫡出的郎君,也没见大房当年对皇后娘娘怎么爱护有加了,真要算起来,皇后娘娘还是母亲教养大的,现在却独让他们沾了光,逼得我们在这府里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哪里还有天理。你真是没用,大伯是太子殿下的舅舅,你就不是么,怎么就不见你去找他。功劳什么的我们不想要,总不能被大伯逼得赶出去吧。” 史三爷是个老实人,闻言却连连摇头,“皇后娘娘都过世多少年了,太子殿下一个人在宫里连个护着他的人也没有,多不容易。我们半点忙帮不上就算了,怎么好再拿府里这点小事去麻烦他。” 史三太太气得直哼哼,“所以我们就活该被你大哥欺负!难不成他对太子殿下做过什么好事了,先前依仗着自己是长辈,非要把元哥儿兄弟俩塞进宫去给殿下作伴读,结果呢,反倒把殿下给带坏了。不是我非要编排他们兄弟俩,你看看,自从他们俩守孝回府后,太子立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瞬间懂事多了。以前三天两头地把几位太傅气得卧床不起,而今呢,哪个太傅不夸他,差事也是做得有模有样。以前谢家那一派还上蹿下跳地在朝中蹦跶,而今你看他们还敢骂?” 她这话说得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史三爷连连点头,“元哥儿兄弟俩确实不像样,幸好没一直待在太子身边,不然太子殿下都要被他们带坏了。”连他都这么想,朝中肯定也有不少人是同样的看法,鸿嘉帝说不定心里头一直都在埋怨史府呢,不然,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了,大房的爵位一直没批示下来。 “那东城的宅子?”史三爷到底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道:“要不,我还是亲自去看看。眼下西城不够住,也有不少官吏在东城置办府邸,我们挑个合适的地方,总比在西城挤着好。” 史三太太哼道:“你要想不挤也不是不成啊,戴帽胡同就有个五进的大院子,里里外外怕不是有十来亩,你就算想在里头建个跑马场都够了,只要你出得起银子。” 史三爷一脸赔笑,“也不是买不起,可真要置了那个院子,咱们一大家子人就要去喝西北风了。眼看着几个孩子都大了,总不能到时候连置办聘礼嫁妆的银子也没有。” “宅子的事儿我也懒得管了,你爱买哪里就买哪里。可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史三太太说到此处,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分家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这么窝窝囊囊了。都是史家嫡子,你又不是小老婆生的,爵位轮不到你头上,家产难道也要给他通通占了去,这还讲不讲理了。” 史三爷只是笑,并不敢作声。 “你到底应是不应?”史三太太把脸一板,眸中带了寒气,“史禀皓,别怪我没提醒你。分家的时候你要是再不吭声让大房欺负我们,可别怪我到时候做得太难看。” “这……这……”史三爷心知理亏,只是他的性格实在温吞,打小就不爱跟人争抢,加上又是继室所出,难免没有史家大爷那般有底气,长此以往,便被大房压在头上习惯了。而且,他的心里头还存着些许家和万事兴的期待,若是分家时闹得大了,太子脸上也无光。 史三太太见他这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就心中镖火,偏偏每次不论她怎么生气发火,甚至无理取闹,史三爷都是一副赔笑的表情,史三太太拿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抚着胸口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三太太一走,史三爷也甚是无奈,坐在屋里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决定去东城看看宅子。 史三爷坐着马车刚出巷子,车忽然停了,史三爷只当是前头有人挡了路,并未放在心上,不料旋即便有人在门帘外低声道:“请问可是三爷,我家郎君有请。” 那声音有些沙哑,低却不沉,里头透着微微的凉意,史三爷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就起来了。是宫里的内侍,莫非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人?史三爷一颗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他虽然没有干过什么亏心的事,可史府是一家,谁晓得是不是大房那边干了什么蠢事,前几日他还听见大房那边嚷嚷着要给詹事府荐人呢。 马车一路驶到得意楼,史三爷战战兢兢地下了车,偷瞥了一眼领路的内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瞧着有些面生。内侍态度很客气,上楼时还提醒史三爷注意楼梯,史三爷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些,也许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上了三楼,内侍一路将他引到门口,敲门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史三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缓缓进屋。 雅间里很安静,屋里燃着淡淡的熏香,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儿,清心雅制,香馥若兰。 “三舅舅到了。”徐庚起身相迎,态度热情而不亲昵,姿态控制得恰到好处。 史三爷听到称呼明显一愣,旋即整个人也松了下来,行礼时依旧一丝不苟,“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都是亲戚,无需如此大礼。”徐庚上前将史三爷扶起身,笑着道:“因有要事与三舅舅商议,所以才贸贸然请了您过来。” 史三爷心里直打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徐庚见他战战兢兢的,不由得笑道:“三舅舅不必拘谨,虽说我们平日里不多见,可到底是亲戚,母后当年在史府也多亏了老太太照顾。父皇还曾与我提过,说当年母后在府里与三舅舅最是要好。” 史三爷见他笑容可掬,一脸亲切,心中的不安渐渐散去,脸上也露出真情实意的怀念之意,“皇后娘娘素来知书达理,当年在府里的时候,倒是微臣常常受她的照顾。” 二人提起孝惠皇后顿时有了话题,史三爷渐渐放开了些,说起旧事还感慨万千,“……当初殿下刚生下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子大,皇后娘娘总担心您身体不好,将来养不大,每天地发愁啊。没想到您现在竟然出落得这么高大,娘娘在天有灵,不知道多高兴呢。” 徐庚点头笑,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而后突然道:“关于史府,我听说了一些不大好的传闻,所以特意过来寻三舅舅问一问。” 史三爷心中悚然一惊,慌忙低头道:“殿下请问,微臣定知无不言。” “听说三舅舅正在外头找房子准备搬出去?” “这……这个……”史三爷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老实交待道:“自从家父过世后,府里大兄便说要分家,所以微臣才出去找房子。若是殿下觉得不妥,微臣这就把那房子给推了。这事儿闹出去毕竟不好听,恐怕有损殿下您的名声。” “我倒是无所谓。”徐庚摇头道,一脸认真地道:“我只是有些抱不平,就算分家,凭什么是你们搬出去?若说大舅舅德行无亏也就罢了,这爵位给了他也无所谓,可偏偏他行事嚣张又目中无人,连朝廷律法都不放在眼里,还在守孝呢就不知惹出多少祸事,再这么下去,史家这爵位还保不保得住我可真说不好。与其有这么个糙心的亲戚,还不如让父皇把这爵位给夺了呢,也省得我三天两头地丢人。” 史三爷闻言只当他恼了史家,顿时吓得不轻,连说话都哆哆嗦嗦的,“殿……殿下,微……微臣回府后,一定……好好地劝劝大兄……” “你劝了有用吗?”徐庚冷笑,“他可是连我詹事府的事务都敢指手画脚的人,会把你放在眼里?府里老太太都还在世呢,他这就闹着分家,三舅舅若在史府有一份体面,也不至于还在孝期就被逼得到处找宅子要搬走吧。” 史三爷顿时哑口无言。 徐庚见他还是一副痴痴愣愣没开窍的样子,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孤的意思是,这爵位您来继承,但大舅舅那边,还得麻烦您多看着些,别让他再生事,不然,真要把孤惹恼了,到时候可就不止丢了爵位这么简单。” 史三爷都傻了,直愣愣地看着突然变得高高在上寒气凌厉的徐庚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徐庚拧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史三爷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殿下,这这……” “行,还是不行?” 史三爷的一颗心简直快要从胸腔跳出来,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听到自己瑟瑟发抖的声音,“是,殿下。” 史三爷梦游一般地回了府,进屋便坐在床上发呆。史三太太听说他有些不对劲,以为他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赶紧过来询问,关切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去了东城看那宅子,是没看上还是怎么的?没看上也没事儿,咱们再另外找个地方。哎呀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这一声不吭的是要吓死人啊?” 史三爷猛地站起身,蹭蹭蹭地跑到门口将大门关上,然后又快步坐回原处,一脸严肃地道:“出大事了!” 史三太太被他吓得不轻,背上全是冷汗,“你说吧,我听着。”她道。 “太子殿下说,家里的爵位要给我。” 史三太太一骨碌从床上摔了下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史三爷扶着三太太坐下,三太太依旧像是在做梦,半晌后忽然伸手在史三爷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史三爷吃痛惊呼,“哎哟你掐我作甚?” 第39节 史三太太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竟然不是在做梦?” 史三爷欲哭无泪,“我也以为是做梦呢,一路掐回来的,胳膊都紫了。结果回来还是照样挨掐,你说这事儿怎么就落在我头上了。” “你什么意思?”史三太太急得要打人,“这天大的好事落你头上,你还不高兴了?这要是换做二房,这会儿估计都得疯了。我警告你啊史禀皓,你要是敢把这事儿往外推,你就是个没胆子的孬种,糊不上墙的烂泥,我要跟你和离。” 史三爷吓得一哆嗦,特别委屈地道:“我……我哪儿敢呐。你是没瞧见太子殿下当时的样子,刚开始还客客气气的,我就以为殿下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结果,他一提到这事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那脸绷得跟陛下一样可怕,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史三太太这才放心,“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跟你说的?那就没错了。” 她心里头其实还在暗暗嘀咕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不然,天上怎么会突然掉下来这样的大好事。而今晓得是太子亲自作保,史三太太的心里头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难怪朝臣们都说太子殿下英明,果然如此! 史三爷依旧心里没底,“那……那我眼下怎么办?” “太子殿下都跟你说什么了?”史三太太知道三爷懦弱的性格,就算后头有太子殿下撑腰,可真要闹起来,也不一定辖制得住大房,关键时候恐怕还得她出场,反正她可不像三爷那般抹不开面子。只要一想到以后自己能住上史家正屋,儿女将来能在侯府成亲出嫁,史三太太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干劲。 史三爷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被三太太追根究底地问了一通,才终于陆陆续续地把徐庚的要求说了个清楚,史三太太也总算是悟了。原来太子殿下也是受不了大房三天两头地惹是生非,所以才要把他们给换下去。史家真要让大房当家作主,以后还不定要怎么拖太子殿下后腿呢。 “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也亏得大伯行事无方,不然,这爵位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史三太太正色道,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就算太子殿下开了口,这爵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若是大伯那边你辖制不住,他再闹出什么丢人的事来,到时候就是你的责任,太子殿下能对大伯动手,自然也不会对你客气?” 史三爷吓得不轻,“那……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还要问我?”史三太太气得真想骂人,“殿下不是跟你说得清清楚楚嘛,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好的坏的他通通不管,只要你能把大房给管好了,他就算你的功劳。你要真是承了爵,整个侯府都是我们三房说了算,要这样了你还管不住你大哥,你就太没用了。” 史三爷依旧头疼,“可是……就算太子殿下有心,这爵位也不能说换人就换人啊?大哥到底是原配嫡长,只要他在一日,府里的爵位就落不到我头上来。就算他不行了,不是还有安哥儿吗?” “你操心这个做什么?”史三太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时间想这些事儿,怎么不去好好想想把你大哥给治服气了?太子殿下既然都有了主意,你且等着就是,问那么多,难不成还让太子殿下解释给你听?真是没脑子!” 史三爷唯唯诺诺地点头,“那……我要怎么把大哥治服气?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最是不讲道理,又素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我承了爵,他也照样不会听我的。” 史三太太冷笑,“真要到了那会儿,你就让他分家呗?他不是一直闹着要分家吗,岂不是如了他的意。你看他到时候还舍不舍得分家?我们史家能起来靠的是什么?先帝在世的时候是看着三太爷的情分,而今则是因为太子殿下。现在连太子殿下都恼了大伯,他们一没个争气的小辈,大房那边从上到下连个童生都没考中过,第二更是连爵位都没了,若是连侯府都不住,京城里还有谁还会给他们面子,他怎么敢分家?” “可……可是长兄如父?” “我呸!”史三太太怒道:“他要是敢说这种话,我们就把老太太请出来。正经的嫡母还在世呢,哪有他说话的地方。就算不是亲生母亲,可也到底教养过他多年,他自个儿不讲孝道,还敢拿什么兄长的架子来压人。” 史三太太说到做到,立刻就拖着三爷去找老太太议事,求她到时候出来帮忙说话。 史家老太太在府里头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老太爷一过世,府里的中馈立刻就被大房抢了去,虽然不至于苛刻了老太太,但也谈不上多么恭顺,不然,断不至于家里长辈还在世,就要明里暗里地逼着几个弟弟要分家了。 听得儿媳妇把事情一说,老太太又是兴奋又是担忧,“这……这事儿真能成?” 三太太道:“这可是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还能有错。反正爵位没下来之前也不需要我们特意做什么,不过一旦事儿成了,以后大房那边还得靠母亲您多多出面,不然,您也知道三爷的脾性,他是最最好说话的人,性子太软,到时候大哥摆着兄长的架子一训斥,我就怕三爷压不住。” “好好!”老太太连声道:“我来我来!这么多年我是受够了他们的闲气,老爷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护着他们,成天地疑神疑鬼,总以为我会苛刻了大房。等他一过世,老大他们愈发地无法无天,看看这大半年来他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府里府外都一塌糊涂,亏得太子殿下目光如烛看透了他们的德行,不然,还不晓得要给太子惹出多大的祸事。日后大房丢了爵位,我看他们谁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三太太面露微笑,“有您一句话,儿媳就放心多了。” 老太太点头,转头看看史三爷,脸上露出挑剔的神色,厉声道:“给我站直点,别成天一副瑟瑟缩缩,连背都挺不起来的样子。你可是要承爵的人,要是自个儿都立不起来,我跟你媳妇儿使再大的劲儿也没用。以后都听你媳妇儿的,放厉害些,说几句硬话怎么了,别怕抹不下脸,吵架就吵架,咱们站在道义这一边,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史三爷被他娘和媳妇训了一通,再加上太子殿下的威慑尚存,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母亲教训得是。” 老太太和史三太太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待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三爷和三太太准备回屋,前院忽然来报,说是大爷把腿给摔断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史三太太低声喃喃,“太子殿下好快的动作。” 史三爷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道:“你是说这是太……太子殿下使人做的?” 老太太和史三太太对他侧目而视。 老太太没好气地道:“不然你以为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太子将将说要换个人承爵,转头大房就出了事,这不是明摆着么。当然,这也给老太太和史三太太敲了警钟,太子殿下虽然年轻,可行事之果断狠辣实乃少见,毕竟,半年前他还对大房有求必应呢,这才半年过去,说翻脸就翻脸,下手还怎么狠,这让他们几个如何不胆战心惊。 不过,老太太原本也没期望着太子能对他们敬爱有加,史三爷那性子,被人吓唬吓唬反倒是好事,太子真要对他恭恭敬敬的,老□□而会浑身不自在。 “我过去瞧瞧。”史三爷道。 “慢着,我先问清楚。”老太太出声拦道,又将下人传唤进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好好的,大爷怎么会把腿给摔断了?早上不是说去庙里烧香,烧个香还能摔断腿,护卫都干什么去了?” 下人面露尴尬之色,“回老太太的话,这个小的也不敢说。” “让你说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下人这才整了整脸,正色回道:“小的也就是听前头院子里的人嚼舌根子,说大爷是京兆尹衙门的人送回来的。唔……好像是他在小红楼吃酒,不知怎么跟人打起来了,对方人也挺多的,护卫们一时没顾上,大爷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屋里众人全都惊呆了。 小红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勾栏之所,京城里几大青楼各有特色,比如玉枝楼的姑娘最为年轻貌美,绿云轩的姑娘最有才情,而小红楼,则是以床上功夫而闻名。大梁朝虽然不禁止官员嫖妓,可谁也不愿自己身上沾染这些不好的名声,就算真有应酬,要么有自家养的瘦马作陪,实在不行便去绿云轩、玉枝楼这样名声稍稍好听些的地方,似小红楼那种勾栏,大家便是再怎么心痒痒也不肯去的。 可偏偏史家大爷却去了,他不仅去了,还跟人打架,不仅打了架,还闹得出动了京兆衙门,仿佛生怕闹得不够大。这要是平时,虽然丢尽了脸面,到底责罚不重,也就是一通训斥或是禁足了事,可问题是他正值孝期!这要是在别人家里,赶出去都是轻的。 大房完了! 屋里众人心中齐齐生出这么个念头,孝中嫖妓是什么罪名?就算鸿嘉帝轻轻放过,御史们能放过?史家大爷这辈子都别想有什么出息了,别说什么爵位,就算将来太子登基,史家大爷也别想依仗身份讨到丝毫好处。 史三爷完全惊呆了,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大房居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另一方面则是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就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史家丢这么大的脸,太子脸上恐怕也要蒙羞的呀。 老太太却看得开些,摇头道:“太子殿下此举算是壮士断腕,虽一时有损颜面,于长远看却是利远大于弊。老大那边毕竟只是私德有亏,算不得什么要命的错,朝臣们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将此事归咎到太子头上,太子殿下才多大,娘娘又去得早,太子能办好自己的差事就不容易了,难能兼顾到史家。所以,朝臣们不仅不会责怪太子殿下,反而会同情他,就算某些有心人想要暗中煽动些什么,朝臣反而会替他说话。” 而且,大房出事的时间极为恰当,一来尚在孝期,史家大爷满身是嘴没法把这事说清楚,二来,太子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也就是这半年的事儿,且还做出了不少政绩,朝臣们正为此倍感欣慰呢,结果史家突然冒出这种事,大臣们便是想说太子什么不是,还得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训得太过,太子一生气就变回原形呢…… 史三太太心中有些振奋,“娘,我们现在怎么办?”太子都把刀送到她们手里了,这要是不动一动,殿下会不会觉得她们太没用了。 史老太太挑眉一笑,素日温和的脸上一瞬间竟露出凌厉的气势,“把我的诰命朝服找出来!许久不穿,他们还真忘了老身也是一品诰命。还有我的龙头拐杖,今儿我要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家剁手了吗? 双十二比双十一败得还多,我是一个人吗/(ㄒoㄒ)/~~ 第40节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史老太太与人为善了半辈子,府里府外谁都知道她是个和顺的人,以至于史家族长接到老太太派人来请的消息,下意识地以为史家大房又作了什么幺蛾子要对老太太动手,一时又气又恼,赶紧叫上族里几位族老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史府,谁晓得才进大房院门,就听见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史家族长只当是史三爷挨了打,顿时大惊,撒腿就往院子里冲。 几人冲进屋里,顿时愣住,方才撕心裂肺大喊大叫的并非族长以为的史家三爷,而是史家老大,而他们特特地跑过来想要救的史家老太太正轮着龙头拐杖往史家大爷身上砸,那凛厉的气势连族长都给吓到了,一时竟忘了上前去拦。 于是,史家大爷眼看着救兵进了屋,却半天等不来帮忙的人,硬生生地又挨了好几拐,痛得哇哇直叫。 史家大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到底不是亲生的不心疼,我家大爷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打人,这是要我们家老爷的命啊……” 史老太太这一回却完全不受这些话影响,拄着拐杖厉声怒喝,“没错,我就是打他了,我要打死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这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把我们史家的脸面都丢光了,老爷这才过世多久,你就连脸都不要了。怎么着,觉得这府里头就属你最大,没人能管得了你了是吧,就算你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恶心事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了?我倒是要看看,今儿谁敢拦我!” 虽说这些年来史老太太从来没有发过威,可到底还是正一品的诰命,孝惠皇后在世时,她也是经常入宫走动的人,这些年来居移气养移体,通身的气派绝非史大太太能比,别说还没承爵的史家大爷,连史家族长也吓得不轻。 史老太太在族里名声不错,虽是继室,却从未欺凌过原配子女,又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当年孝惠皇后还受过她教养。史老太爷过世后,她也一直安安分分地守在府里,并不曾替亲生儿子讨要过什么,故族中上下都对老太太十分敬重。而今见她陡然发火,还如此震怒,大家没有任何犹豫就认定一定是史家大爷不对。 族长见史家大爷瘫在床上嚎哭,那要死要活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可到底是史家嫡长,若真被老太太给打出了什么毛病,他瘫了是没事儿,可别坏了老太太的名声。于是,族长赶紧出声拦道:“弟妹啊,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您可千万别动气。快坐下歇歇,顺便也让我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史老太太掩面而泣,“你问他,看他有没有脸跟你说。大哥啊,我们史家的脸面都丢光了啊!老爷这才走了半年多,他竟然……竟然……我真是说不出口。可怜我们府里的小辈,平白无故地牵连坏了名声,以后可要怎么说亲。还有太子殿下那里……摊上他这么个舅舅,太子殿下的脸都被他踩到脚底下去了。” 竟然这么严重!族长和几位族老相互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脸上的担忧。若是把太子殿下给得罪了,那史家可就完蛋了。这杀千刀的老大到底干了些什么? 史家大爷自然不会吭声,史大太太也尴尬地别过脸去,史三太太悄悄踢了史三爷一脚。史三爷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站了出来,“我也是听下人说的,大哥早上出门说是去庙里烧香,结果去了小红楼,也不知跟谁起了冲突打了起来,惊动了京兆衙门。” 几位族老已经惊呆了,旋即都想骂脏话。 他妈的这老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吧,他妈的到底几百年没见过女人了要赶在孝期去小红楼那种地方,他妈的去了小红楼就算了,你好歹安分点,竟然还跟打架,还闹得京兆衙门都出动了,这不就意味着满京城皆知了么?这消息传出去,不说太子,皇帝陛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史三爷一脸无辜地帮老太太说话,“大哥也是倒霉,好端端地竟然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不,腿都骨折了。原本是叫了太医过来看的,结果老太太听说了刚才的事,一时气不过才过来发火,我拦都拦不住。” 史家族长气得一脸煞白,“还拦什么拦,这不要脸的东西就该打死算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床前冲,捋着袖子也要开打,被史三爷慌忙拦住,“族伯,您冷静点,大哥本就伤了,您再动手,恐怕会伤上加伤啊。” 史大太太先前还在撒泼,而今见族里一个两个都是一副恨不得要将史大爷千刀万剐的姿态,终于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他这一顿打恐怕要白挨了。 “族长,您可要帮一帮大爷啊,他可是我们府里的支柱,若是他倒了,我们史家还能靠谁呀。” 族长压根没理她,他巴不得这惹事精死了才好,史家有这么个人杵在最前头,别人都会以为史家上下全是一坨屎。 “这怎么办?”族长扶着脑袋恨不得立刻晕过去算了,“能不能找找人把事情给压下去?” 史三爷摇头作无奈状,“京兆衙门都惊动了,岂是我们压得下去的。更不用说还有个谢家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府里,不管怎么说,陛下和太子殿下那边肯定瞒不住,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得了消息。”这事儿幕后主使就是太子,他特意把事情闹大,谁能拦得住。 族长都快哭了,“这是要命的呀。”他嘴里没说,但心里头却清楚得很,别的惩罚且不说,史家大爷的爵位肯定是保不住的,至于到底是干脆地夺爵还是换人,这就要看陛下对史府是否还有维护之心了。 若是换人——族长心中微动,老大是不成了,史家二爷是庶出更不可能,那便只有眼前这位。虽说老三老实了些,可好歹不惹是生非,早换了他就好了! 一大家子人都在唉声叹气,史家大爷也被这凝重的气氛吓得不敢再嚎,大太太愈发地不敢作声,原本的伶牙俐齿这会儿全都消停了下来。 一晚上就在众人各自不同的心境中过去了,第二日大早,御史参人的折子像雪花一般飞上了鸿嘉帝的案头。鸿嘉帝虽然知道这是徐庚的手笔,依旧被史家大爷气得不轻,当场就摔了笔,气得直说要削了史家的爵位。 最后还是徐庚“硬着头皮”出面求情,又说史家大爷虽然该死,可老侯爷过世前并未为他请封世子之位,如今出了事,倒不要因此而牵连到侯府的爵位。鸿嘉帝到底要给太子这个体面,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这个主意。 早朝刚过,宫里便下了旨意,史三爷亲自出来迎,却被告知是圣上口谕,要史家大爷出来领旨。于是,一家人只得把史家大爷从床上抬了下来,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折腾了大半天,才终于领了旨。 鸿嘉帝平时是个特别温和的人,可真要骂起人来,那简直能让认恨不得没投生在这世上,围观的众人都表示史家大爷干脆还是自杀以谢天下来得妥当。臭骂了一通后,鸿嘉帝给史家大爷下了禁足令,且将府中事务全部交由史家老三,最后,史家大爷还挨了三十板子。 那可是真的三十板子,颁旨内侍带着宫中侍卫来的,也不顾史家大爷的腿还残着,不由分说地扒了裤子,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三十大板。史家大爷刚开始还能嚎几声,到后头就渐渐没了动静,三十板子打完,整个人就晕死了过去。 这事儿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虽说史家大爷挨了打险些去了半条命,听说那断腿也恐怕长不好,十有八九会成瘸子,可对史家众人来说这已经是太好的结局了,起码府里的爵位没有被削掉,史家大爷也没有被赶出家族,族老们表示皇帝陛下十分仁慈。 至于史府,史三爷难得利索了一回,飞快地将史府从内到外地清理了一番,先前依附大房在外作威作福的下人大多被他借故打发了出去,府里的事务也被他和三太太全都抓到了手里,大房的几个孩子也被拘束在府中不得外出,府里的风气顿时为之一清。 史家的事儿处置得快,没多久便被压了下去,但辛家到底还是听说了来龙去脉,辛一来直撇嘴,“太子殿下动手还挺快的,快、准、狠,一击必中。” 黄氏微微蹙眉,“你说的是什么事?” “史家的事儿呀。”辛一来笑,“这次分明就是太子的手笔,朝臣们不晓得,还以为是谢家动的手脚,都同情他呢。谢家那边吧,从里到外没个聪明人,想要夺嫡你好歹低调点,心机都写在脸上,怪不得只要太子这边一出事他们就第一个被怀疑上,也是倒了血霉。” “史家大爷啊。”黄氏撇嘴,“是该收拾收拾了,在外头没少借着太子的名义胡作妄为,风声都传到我这里了。” “这回可被收拾得惨了,挨了板子是小事,两条腿是真断了,便是接好了日后走路还是会有不对劲,史家大房就算是完了,以后想惹事都惹不来。”辛一来琢磨着真要有上辈子的话,这史家大爷一准儿是干了什么吓死人的事儿,不然太子怎么会下如此狠手——他对谢家都没这么狠呢。 说话间,玳珍进了屋,抖了抖披风朝辛一来道:“阿爹,府门外那个杂货郎是怎么回事?在我们家门口转了好多天了,谁派来的?” “还能有谁?谢家的人。”辛一来提起这个就一肚子火,没好气地向黄氏抱怨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谢家派来的,还是二皇子派来的,这不是鄙视我的智商吗?好歹也长长脑子把人放在胡同外吧,成天蹲在家门口,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呢。” 黄氏笑道:“你这算什么,那货郎还三天两头地在我们家后门附近溜达呢,嗓门喊得不知道多响亮,只可惜我们府里的小丫鬟都不上当。后门管事的婆子也来回报过,说总有人打听府里的消息,还问起囡囡的行踪,这谢家打的什么主意?也太恶心了。” 就因为这事儿,玳珍最近出门都少了许多,偶尔出去看看铺子和作坊都是领着浩浩荡荡一大群护卫,她自个儿都觉得特别不方便。 “就不能把他们弄走吗?”玳珍抱怨道:“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辛一来面沉入水,“回头我去找京兆衙门帮忙找个捕快去查一查他。不过你也别担心,出门多带新些人就是。”他先前还不知道谢家打着玳珍的主意,所以反应并不激烈,而今既然晓得了,心里头顿时一阵火起,只恨不得弄死徐隆那小子。 他家的姑娘,也是徐隆那做白日梦的混账东西能肖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出了点小问题,还是不好意思去医院看的小毛病,好难受,呜呜~~~~(>_<)~~~~ 果然还是坐得太多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虽说辛一来很想找个理由给徐隆点颜色看看,但他很快发现这有点难度,甚至不止是有点,而是很困难。一来徐隆还在宫里住着,身上也没领差事,辛一来就是想找他麻烦也没地方下手,二来他到底还是鸿嘉的亲生儿子,就算鸿嘉帝偏爱太子,可也不至于视二皇子为无物,要是辛一来真的敢对徐隆做点什么,鸿嘉帝绝对饶不了他。 这让辛一来很是忧伤,一气之下便决定去找府门口蹲守的那几个小子的麻烦,不想那几个眼线居然不见了! 第41节 “在辛府门口守了这么久,竟然半点消息也没有打探到?”宫里的徐隆气得掀翻了桌子,“一个个都是废物,废物!” “我们也没办法,辛家那小娘子根本就不出门,我们派的人从年前就在辛府门外守着了,足足两个月,拢共就见她出去了三次,还都是跟着府里的长辈出的门,前前后后光是护卫都有十几个,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只能远远地瞥上一眼。辛府的下人嘴巴也严,不管怎么利诱,都没人敢说府里的事儿。这几日辛府的护卫总盯着我们派去的人看,属下担心恐怕露了马脚,所以才把人给撤走了。” 徐隆沉着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下人们不敢吭声,半晌后,徐隆才终于挥手将他们打发下去,又叮嘱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走漏了风声。”虽说他没见识过辛一来的雷霆手段,但心里头总有种隐隐的预感,那一位看似温文尔雅,一派读书人的风度,其实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 不能不说,徐隆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也亏得他收手得早,不然辛一来就算对付不了他,要对付谢家人还是手到擒来。谁让谢家的摊子铺得大呢,只要用心总能找出麻烦来。 虽说谢家的人撤退了,可辛府的守备却比以前更加森严,黄氏甚至开始管束着玳珍不要三天两头地总出门,“铺子里的事儿不都有掌柜看着,你每个月盯着账本不就行了,哪里需要往铺子里跑。” “那还有作坊呢。”玳珍辩解道:“眼下可是正跟陛下做生意,我不盯着不放心。万一下头的人出点差池,那可就麻烦大了。” “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就是弄错尺寸,再换一个就是。”黄氏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了,作坊的人不知道那是给陛下寝宫做的窗户么,谁敢不尽心?真要算起来,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还能比不过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玳珍顿时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嘟囔道:“憋在家里头闷得慌,才想出去转转么。娘,您都不会觉得闷吗?” “真要闷了,过几天你爹去天津,你就跟着一道儿去散散心。”黄氏忽然抛出个重磅炸弹,玳珍先是一愣,然后欢喜得一骨碌蹦了起来,“真的吗!您肯让我去天津?真是太好了,我做梦都想出京走走,到时候您和我们一起去吗?” 黄氏摇头而笑,“我可不能去,若是一家子人全都出去了,这府里头岂不是空了。再说你大哥还得考试呢,总不能不管他全都跑光了吧。” “对对对,大兄还得科考呢。”玳珍猛地一拍脑门,“真可惜,原本还想跟大兄一起出门的。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仔细想想,一大家子人出门也确实麻烦,尤其是双胞胎弟弟还年幼,若是奔波劳累生了病可就麻烦了。 “阿爹什么时候决定要再去天津的,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是为了造船厂的事儿。”黄氏解释道:“今儿早上才说定的。厂子就定在天津,朝廷出了一半的钱,太子、我们家,还有相熟的几家也投了银子,一个个急得不得了,陛下也在催,所以你爹才决定亲自去一趟天津,胡家大郎也一道儿。原本你爹还想让二郎也跟过去长长见识,那混小子不肯,说要读书,准备下场。你说他多大,就着急下什么场?你爹也不管管。” 玳珍哈哈地笑,“您还不知道二郎的脾气啊,他一门心思想要考个三元及第给我们家争光呢。”瑞昌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甚至有些迂腐,其实是个特别有想法有主意的人,他去考科举其实也并不一定是想要做官,相比起走仕途,他对格物之道其实更感兴趣,可他却考虑得十分长远,若是身上没有功名,将来发展势必受限。他若是考个前三甲,甚至三元及第,将来不管做什么,别人提起他来都不敢指指点点。就算他去研究格物,人家也只能说他视功名利禄为粪土,有高人隐士的格调。 黄氏倒也知道瑞昌是个有心眼的,可心里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叹气道:“他才多大,成天地窝在国子监读书,连门都不出,我是真担心他把自己压得太厉害。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多动动,多玩玩。” 她说罢又看着玳珍长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从小到大也没缺过钱花,怎么就一门心思掉钱眼里头了。你爹和我都会挣钱,不会亏了你们几兄妹的聘礼嫁妆。” 玳珍挽着黄氏的胳膊撒娇,笑嘻嘻地回道:“兴许是我上辈子缺钱呢,反正就觉得有意思。”她无比庆幸自己生在辛家,虽说大梁朝民风还算开放,女孩子也能出去走动,但像她这样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却实属罕见,反正整个京城玳珍都没瞧见谁家姑娘像她这么自由,而今黄氏更是主动提起让她去天津,光是想一想玳珍就一阵兴奋。 “你也别光顾着高兴。”黄氏提醒道:“这次出去可不仅仅是散心的,你爹说了,天津设了海关,过不了多久就会热闹起来,让你过去也是提前探探路,好把家里的生意开到天津去。” “知道了,阿爹不说我也会留意的。”玳珍说罢又惋惜道:“可惜不能陪大兄科考,回头我去庙里给他求个护身符带上。”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会儿双胞胎午睡醒了,下人们牵着俩孩子过来,见了玳珍,双胞胎一把冲上前抱住玳珍的腿就要抱。 玳珍原本还想一手一个,结果才刚刚抱起三郎,胳膊就垮下去了,“哎哟,小三郎你吃什么了,怎么胖了这么多,姐姐都抱不动了。” 三郎勾住玳珍的脖子不撒手,奶声奶气地回道:“我……我就吃了饭,没长胖。” 四郎在底下急得直跳,一边喊着“姐姐”,一边伸长了胳膊去拽三郎的腿,黄氏也不阻拦,在一旁看得哈哈直笑。 玳珍到底抱不动这已经长成团子的小双胞胎,只得把二人放到榻上,自己也坐了上去,三郎和四郎总算满意了,一个抱着玳珍的腿,一个勾住她的脖子趴在后背,姐弟三人玩得不亦乐乎。 因为要出京,临走前玳珍将生意理了理。太极宫里的玻璃窗已经装上了,广告效果好得可怕,作坊接订单接到手软,生意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还不断地有人上门寻辛一来拉关系走后门。 皇帝陛下到底不好徐庚和他俩人享受,便从内库掏钱把太后寝宫的窗户也给换了,至于别的宫殿,皇帝陛下表示自己没钱。后宫里头别的妃嫔也就罢了,独有谢贵妃气得不轻,只因依旧在禁足不敢吭声。 这日慧王妃进宫,见了太后羡慕地道:“到底还是母后这里舒服,瞧瞧这屋里多敞亮。” 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又不是花不起银子,说这种作甚?没来得让人家瞧不起。” 慧王妃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谁不舍得花这点钱了,这不是还没轮上吗。我们就慢了一下子,结果居然排到了下个月,那辛家的掌柜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连通融一下都不肯,王爷都生气了。” 太后面色不变,低头轻哼,“让他最近老实点,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来。上回天津的事我还没骂他呢。不就是多等些时日,怎么就不能等了?既然知道那是辛家的铺子就老实点,要把辛家那老狐狸给惹怒了,他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慧王妃原本想告状,不料却被太后借故训斥了一通,颇觉委屈,偏又不敢狡辩,只得窝窝囊囊地回了王府,跟慧王大吵了一架。 慧王府的完全影响不到出京的节奏。相比起上一次来,这次去天津的队伍人数之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太子殿下又跟过去了。除了徐庚之外,京城里还有不少世家也派了人跟着,美其名曰增长见识,实际上大多存着与玳珍一般存着过来探路的心思。广州和泉州虽然也有海关,可毕竟离得远,而且建得也慢,而今都还没建成,大家的目光自然全都集中在天津。 因玳珍是个姑娘家,辛一来特特地给她单独弄了辆马车好让她自在些,只可惜他虽然想得周到,真上了路,根本拦不住那些热情洋溢的少年郎们。别人也就罢了,黄家的两个表兄却是晓得玳珍这个“点金小能手”的,刚出城门就借故过来寻玳珍聊天来了,言辞间颇有请教之意。 “你们俩怎么都跟了出来,不用科考么?”玳珍狐疑地问。 黄家大郎笑道:“以为谁跟你们家人似的一个顶一个聪明,我这才将将考上秀才呢,家里长辈说学问还不够火候,不准去丢人现眼。又说我那作的文章虽是花团锦簇,外表好看,却全是虚话,每一句在点子上,所以才赶了我出来走走。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该到处看一看才好。” 二郎也抢着道:“我是读书不行,挨了不知道多少打,还是读不进去,干脆就学着打理府里的庶务,以后大哥入仕也轻松些。不过我也是头一回跟着学,许多地方不懂,还得靠表妹多指点。” 玳珍连忙客气,“二哥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就是跟着阿爹胡闹,你要是有兴趣,就和一起跟着我爹到处转转。他才是真正的行家呢。” “就等你这一句了!”黄二郎拍手笑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可是一直打着个主意想跟在姨夫身边,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拉了大哥过来找你帮忙。” “其实你直接跟我爹说一声就成,我爹他可好了。” “咦——”黄二郎和黄大郎对视一眼,齐齐地发出不认同的感叹,“呵呵”。 辛一来回京前,黄家两兄弟对这个姨夫的印象一直都是个斯文和气的老实人,甚至还有点迂腐的书生气,可真见了面,才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年幼无知,这分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跟斯文温柔一点也沾不上边。虽然辛一来对他们兄弟十分慈祥和蔼,可黄家两个小郎君依旧对他犯怵,就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双12买了件中式的羊毛大衣,卖家秀各种美,各种气质,到手一看,哇,质量真不错,手感好,羊毛含量高,觉得真是赚大发了。套上身一看,妈呀,哪里来的饼脸矮冬瓜!!! 虽然我姐说,衣服大得能塞进俩孩子不被人发现,可我还是决定留下了…… 我真是善于挑战自己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中午的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用饭。黄家兄弟早就准备了东西来讨好玳珍,不仅带了炉子热了饭菜,还有点心和滚烫的茶水,服务得十分周到。 玳珍晓得他们俩意在辛爹,也没推辞,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一边吃还一边与两位表兄说笑谈天,好不融洽。 第42节 徐庚远远地看着,心里怪憋得慌,只觉得面前的食物全都没了味道。金子见他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担忧地问:“殿下可是觉得东西不和胃口?要不要奴婢让随行的厨师重做一份?” “不用了。”徐庚端着面前的汤碗狠狠喝了一大口汤,目光又忍不住挪到玳珍和黄家兄弟那一处,“他们在聊些什么,说得这么开心?那俩人是谁啊?” 金子凝神看了看,“似乎是黄家大郎和二郎。”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是辛家太太的亲侄儿,黄大郎去年刚刚考中的秀才,名次不错。” 徐庚愈发地不喜,撇嘴面露鄙夷之色,“瞧着比辛家大郎年纪还大,怎么才刚考中秀才,脑子恐怕不大好使。” 金子傻乎乎地接话道:“也不大,才十九呢,去年的秀才里头他还算年轻的。” 徐庚没好气地瞪着金子,“你到底帮谁说话呢。” 金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庚,“奴……奴婢……”他到底说什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把太子殿下给惹恼了呢。 徐庚继续斜眼盯着黄家大郎挑刺,“既然是要科考的,怎么不好好呆在京城里读书,跑出来作甚?本来就不像辛家几个郎君那么聪明,还总往外跑,哪有时间读书,是打算一路考到七老八十岁吧。那个小的又是干嘛的,什么事儿说得这么高兴,还手舞足蹈,一点世家子弟的气度也没有,就不怕被人见了笑话……” 金子低着脑袋不吭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徐庚吐槽了半天,偏偏玳珍和黄家兄弟恍然无察,依旧说得高兴,他实在忍无可忍,把手里的茶杯让地方一放,起身抖了抖衣服,朝玳珍她们走了过去。结果,还没到呢,就被几个没眼色的人给拦住了,讨好地用各种借口和话题搭讪。 “殿下这是去消食?” “殿下去过一次天津,不知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 徐庚都快呕死了! 这要是换了以前,他想都不用想就让人把这些没眼力的混蛋拖下去了,现在可不成,太子殿下还得顾忌他这大半年来才慢慢树立的平易近人的形象,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跟来人寒暄,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定睛一看,咦,小三郎人呢? “太子殿下在找人?”辛一来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徐庚身后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笑容很是高深莫测。 徐庚无端地心中一虚,僵着脸笑笑,“刚刚吃多了,出来走动走动。辛先生不如一起。” 辛一来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也好,我也吃得有点多。” 然后,徐庚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大叔辛一来在附近溜达了一圈,还得时不时地回答辛一来突发奇想的各种问题,那叫一个心塞。 好在天津并不远,队伍走得也快,两天的工夫大部队就到了天津城。 严举早就被撸了下去,天津知州换了鸿嘉帝的心腹,得知太子要驾到,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把自家宅子清理了出来请徐庚入住,却被徐隆婉拒,“我住会馆就好,不必兴师动众,弄得大家人仰马翻。” 他热情地邀请辛一来和他同住,“反正地方大,我们带的人也不多,先生不如就在隔壁院子里歇下,总比在外头舒坦自在。” 辛一来却摇头拒绝,“多谢殿下好意,不过下官早与顾将军打过招呼,码头那边也有我们家新盖的房子,建好后还没去住过呢。若是下官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这回不是带了三郎和长锦么,还有两位表亲,到底不方便。” 哪里就不方便了,明明就很便宜啊!徐庚在心中大喊,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没关系,我不在意”的脸,真是痛苦死了。 等辛一来领着玳珍和胡长锦一走,徐庚就像忽然泄了气似的蔫蔫地往榻上一倒,胸口闷得很,有些喘不上气。他觉得问题好像有点严重,这不对头,一点也不对头! “殿下,您怎么了?”金子见他脸色忽明忽暗,一会儿阴沉得吓人,一会儿又呆呆的像个傻子,不由得十分担忧,“您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去叫个太医给您看看?” 徐庚猛地坐起身,揉着额头道:“没治,治不好。” “哈?”金子吓得不轻,脸色唰地变得煞白,“那……那可如何是好?” 徐庚仿佛没听到,自顾自地小声嘀咕,“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大正常呢。辛先生难道也看出来了,不然,以前那么好说话的,怎么今儿都不肯住在会馆里。” “还是不大方便吧。”金子小声解释道:“到底带着家里的小娘子呢,若是跟殿下一起住,旁人恐怕要议论的。” 徐庚整个人都傻住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金子,半张着的嘴都忘了合上。 金子被他这副样子吓得不轻,慌忙上前去扶他,声音都急得发抖,“殿下您没事儿吧,您这是怎么了?” “你刚刚说什么娘子?谁家娘子?”徐庚做梦一般地呓语,“哪里有小娘子?” “就……就是辛家的小娘子啊。”金子被徐庚看得浑身不自在,哆哆嗦嗦地小声解释道:“辛侍郎家的娘子,跟辛家二郎是龙凤胎,殿下您不是老见她么?” “她……她她不是小三郎吗?什么时候变娘子了?”徐庚都快疯了,从榻上跳起来大叫,“你都知道了为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啊啊……”害得他险些以为自己……算了,还是不说了。 金子被徐庚这疯魔的反应吓得不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您跟辛侍郎一向走得近,还总往他府上跑,怎么会不知道辛侍郎膝下有一对龙凤胎?这事儿朝臣们大多都知道吧。” “不是……”徐庚抓了抓头顶的乱发,不一会儿就把它挠得跟鸡窝似的,“辛先生家里头不是有两对双胞胎么?” “对呀,还有一对双胞儿子,才两岁。” 徐庚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 可是,再仔细想一想,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消息,他应该高兴才对。不过,这么大的事金子怎么能不提醒他呢?徐庚还是生气地把金子痛批了一顿,金子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十分坦然地承认了错误,“是,都是奴婢的错。” 不对呀!小三郎要是个娘子,那黄家两兄弟岂不是……徐庚都不敢往下想了,霍地跳起身大声吩咐道:“快去打热水,我要沐浴更衣。”他得赶紧跟到辛先生那边去,可别让黄家兄弟趁机占了什么便宜。 黑色太沉闷不够活泼,紫色太风骚肤浅,蓝色太艳丽不够稳重……徐庚挑了半天,很是生气,“怎么就带了这么点衣服?” 金子看看屋里的三个大柜子没吭声。最后,徐庚还是选了件平日里常穿的半新不旧的藏青色长袍,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算顺眼,这才出了门。 他乘着车往码头方向走,出城之初路上还比较冷清,可越往码头码头方向便越是热闹,徐庚认不出掀开车帘往外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才多久没来,居然就这么热闹了?” 金子也颇觉意外,附和道:“可不是,上回过来的时候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人,现在这一路看过去,什么样的人都有。殿下您往那边看,路边都盖房子了,这一排还挺多的。” 徐庚干脆让车夫把车停下,自个儿要了匹马骑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朝四周打量,“还真是日新月异啊。”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脚下,黛青色的山峦下方是一片白色的房子,建得很是规整,样子倒没什么出奇,不过大老远瞧着明显比寻常房子要高上不少。那地儿离码头有点距离,也不是水泥厂的方向,会是什么地方? 他开口问,很快便有人过来回复说是军营,“顾将军领着人新盖的小楼,才盖好呢,还没搬进去住。大家不知道多眼馋。” 徐庚又惊又喜,“这才多久的工夫连小楼都盖起来了,顾兴真够本事啊。” “听说是从工部那位大人那儿学来的法子,好多人都想去看呢,被顾将军赶出来了,没瞧见。后来再去看热闹,那房子都盖好了,两层楼,可结实了。”说话的人一脸艳羡。 第43节 徐庚直觉那位工部的大人就是辛先生,愈发地欢喜,两腿一夹马腹,拍着马臀飞快地朝码头方向冲去。 码头外的路修得特别宽,全用水泥砌成,干净又平整,光是走在上头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起来。路边还种了树,应该是刚从山里挖出来的,除掉了枝桠,只剩一截光秃秃的树干,不过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徐庚能想象等它们长开后的美景,再这么发展下去,这码头倒比京城还要整洁漂亮。 路边陆陆续续盖了些房子,还有不少工人在忙碌。辛家的房子在码头背面,是个小小的别院,拢共才三进院子,因刚刚盖好来不及修葺,看起来还颇有些野趣。 听说徐庚到了,辛一来颇觉意外,“他不是住会馆吗,怎么来这里了?”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瑞禾曾经说过的话,不会被那小子给说中了吧? 与此同时的京城里,瑞禾正气呼呼地向黄氏抱怨,“怎么能让阿珍也一起过去呢,两个表兄就算了,好歹一个已经订了亲,另一个已经在议亲了,可太子也跟着,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黄氏哭笑不得,“你怎么就总是跟太子殿下过不去?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呀。” “谁跟他过不去,是他自己心思不正。”瑞禾义正言辞地道:“您和阿爹就是太单纯了,一点都不知道防着点人。太子都已经十六了,正是情犊初开的时候,成天跟阿珍在一起,没点什么心思才奇了怪了。您没瞧见他总往府里跑,还总是找阿珍说话吗?” 黄氏忍俊不禁,“说到情犊初开,人家十六岁都开了,怎么你都十八了,还一点动静没有啊。” “说阿珍呢,您把话题转到我头上来干嘛?”瑞禾气恼道:“那可是您亲生女儿,真要被太子给拐走了,到时候您就哭吧。” “我是不担心。”黄氏淡然地道:“有你爹看着呢,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给包子买了新玩具……它已经不跟我玩了/(ㄒoㄒ)/~~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辛一来警惕地打量着缓缓行来的太子殿下,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也梳得整齐,托他那身半旧长袍的福,徐庚的样子看着清清爽爽,倒也不像是特意打扮过的样子。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辛一来满腹狐疑,但没有因此放下戒心。 “殿下怎么来这里了,会馆住得不舒坦么?” “就是出来走走,听说辛先生在这边盖了房子十分好奇,所以绕过来看看。”徐庚十分敏感地察觉到辛一来的警惕之意,顿时心虚,偏偏自己都没想明白到底心虚个什么劲儿。他一心虚,言行间便注意了许多,状似随意地朝院子打量了一番,笑着打趣道:“先生这院子似乎还没修葺好,瞧着有些乱。” “是,房子才刚盖好没多久,屋里的家具也是前两日才刚从城里送过来的,不过好歹能住人。到底是自家的地方,就算暂时比不得会馆,住起来却自在许多。”辛一来一边说话一边引着徐庚进正厅坐下。 下人们赶紧奉上茶水,徐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应是辛一来从京城里带来的茶叶,口感鲜爽,香馥若兰。 徐庚强压下心头的不适,脸色一如寻常,十分客套地向辛一来请教道:“船厂的地址先生可选定了?现在要招到能造船的工匠恐怕不容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开工?方才过来的路上我瞧见了顾将军的军营,一溜儿白色的小楼房,真是气派。听说是辛先生教他们盖的房子……” 辛一来果然是工作狂,注意力迅速被这一长串问题所吸引,沉声一一地回答。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下人过来问是不是摆饭,辛一来稍一犹豫,便开口留徐庚在家里用晚饭。 徐庚心里头巴不得,立刻应下,又笑着道:“赶了两天的路,别说还真是有些累。我一向是越累就越能吃,一会儿先生见了可不准笑话。” 辛一来果然放松下来,脸色愈发地和蔼,“殿下说笑了,您吃得多可不正说明我们府里厨子手艺好,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罢,又起身引着他往饭厅方向走。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玳珍她们早就在桌边候着了,见他们进来,玳珍和胡长锦还好,毕竟与徐庚常见,算是熟络,黄家兄弟俩却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要见礼,被徐庚一脸和气地拦了下来,“又不是正经朝见,不必行此大礼,不然,我以后都不敢随便到辛先生府上走动了。” 他说话时又面带微笑地将黄家兄弟细细打量了一番,单就外貌来说,这俩兄弟都生得不错,眉目清秀,气度不凡,眼神也都十分清澈,看得出来是心思端正的人。兴许是年长的缘故,大郎的气质看起来要稳重儒雅些,二郎则显得有些跳脱,眉眼间颇有灵气。饶是徐庚心中存着挑刺的心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俩人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若是他有个妹妹,也会放心地把她嫁给他们。 大家到底年岁轻,黄家兄弟又不是拘礼之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很快便放开了,黄家二郎甚至还兴致勃勃地与徐庚商议起造船厂事务,又道:“这船厂我们家就算是跟风,姨夫说了,船厂投入高,回报慢,不过风险小,又能看得长远,实在合适不过。此次我与大兄特特地来天津,一是为了增长见闻,第二则是想要看看这边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不瞒太子殿下,说起黄家,京城里的人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世家大族,总该不缺钱花,可但凡是大族,谁家里不是一摊子人,麻烦事儿也多,这一年两年的下来,渐渐地入不敷出,眼下都靠着老底子撑着,要是再不想办法,过几年都该喝西北风了……” 原来黄家二郎是打算管理府中庶务的,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徐庚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朝中缺钱,我也不会赶着这春寒料峭的时候出京了。朝中总有些迂腐的老古板,张口闭口就是圣人之语,说什么不能与民争利,好像这钱朝廷不去挣就能落到普通老百姓手里了似的。国库若是空虚,什么事都没法做了,别的不说,军饷第一个就要受影响,总不能让那些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寒了心。” 黄家二郎笑道:“殿下说得对,正所谓国富民强,若国库不充盈,咱们大梁朝还谈什么盛世气度。不过,那些成天在朝上反对得要死要活的也不一定都是老古板,说不好里头藏着些什么人呢。”他到底年纪轻,心里想到什么就直说了,换了朝中的老油条,是绝对不会开这种口的。 徐庚立刻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潜在含意,顿时觉得这黄家二郎十分有意思,虽说他心里对这黄家二郎有些顾忌,可方才进屋到现在也不见小三郎跟他们兄弟俩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地方,徐庚的心里就舒坦多了。仔细想想,他手底下还真缺这样的人——总不能每次有赚钱的差事儿都自己亲自出面吧。 于是徐庚点头笑笑,若有深意地道:“二郎倒是看得透彻。” 辛一来见他对黄家二郎颇有好感,赶紧趁机把帮腔道:“这孩子虽然读书不怎么出众,脑子却机灵,处事也圆滑,就是年纪小了点。不过年轻又年轻的好处,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进取心,也有冲劲儿。” 说实话,他眼下带的就是一群孩子兵,最大的瑞禾也才十八岁出头,胡长锦跟他差不多,徐庚过了年勉强能说是十六岁,就更不用说瑞昌和玳珍了。虽说这几个孩子都挺聪明稳重,可年纪轻了到底经验不足,辛一来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敢轻易托付,以至于他现在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徐庚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顺杆而上,“若是二郎不嫌弃,不如暂且在我詹事府做事?先前瑞禾也是詹事府做过一段,只是他要准备春闱,年后才回了府。他一走,我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到处找人帮忙。旁人倒是也有举荐的,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二郎是辛先生的侄子,自然不同寻常。” 黄家二郎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徐庚招揽,顿时呆住,傻乎乎地看着徐庚,一时竟忘了回话。好在黄家大郎反应快,一边偷偷拽了二郎一把,一边朗声替他应道:“能在殿下身边做事实乃二郎之幸,不说能进詹事府,便是做个寻常的小兵他都要高兴死了。” 二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应承,“多谢殿下栽培,我真是……受宠若惊。”他确实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砸得头晕眼花,连话都不会说了,愣了半晌才回了这么一句,黄家大郎气得都想打他。 也不怪二郎如此,他自幼就是个惫懒淘气的,虽然被长辈们逼着读了些书,可到底不出众,不说跟大郎比,就是族中其他寻常子弟恐怕都有所不如,因为这个他不知挨了多少打骂,偏生一直没有长进。 好在黄家老太爷开明,见他实在读书不成,便召了他来问是否愿意打理府中庶务,二郎仔细斟酌后便应了下来,这一个好字事实上也基本断了自己的仕途,二郎便绝了这方面的念想。不料这才刚出京竟然就遇到了这样的好事,真真地柳暗花明又一村,黄二郎这都高兴傻了。 好在徐庚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不满,反而笑着与辛一来道:“我再也不用担心顾詹事三五不时地来找我抱怨了。” 辛一来笑道:“二郎机灵是机灵,不过到底没正经办过差,刚进詹事府恐怕还得适应一段时间。”说罢,又叮嘱二郎道:“顾詹事是个特别正派严肃的人,不用担心要怎么讨好他,把事情办得漂亮,他一准儿重用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府里问我。” 二郎连忙应下。 玳珍终于忍不住吭声道:“能吃饭了吗?菜都凉了,一会儿吃了小心肚子疼。” 辛一来大笑,“好了好了,这就吃饭。都是我们不好,赶在吃饭时候说这些事儿,都耽误我们家……三郎用饭了。肚子都该饿扁了吧?唔,这天气冷,我让下人再把饭菜热一热” 辛府就这么一个姑娘,辛一来当玳珍当眼珠子一般疼,说话的时候语气和态度都与其他几个孩子截然不同。偏偏徐庚却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就他看来,小三郎就该让辛先生如此疼爱才对。 “我已经让人去热了。”玳珍摇头道,然后,她又笑眯眯地朝二郎道:“恭喜二表兄要步上我大兄后尘去詹事府做牛做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詹事府那地方简直忙得要命,就拿几个月,我大兄都瘦了好几斤。” 黄家二郎只晓得笑了,“没关系,我本来就胖,瘦点好看。” 玳珍:“……” 用过晚饭,徐庚虽然很想继续留下来,但也知道以辛一来的心眼儿,他稍一不留意就被会被发现异样,只得知趣地告辞,临走时还特意与玳珍道别道:“若是有什么挣钱的门路可别忘了我。” 玳珍笑,“我娘笑话说我算是钱眼里了,没想到您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 徐庚作委屈状,“当谁愿意啊,还不都是被逼的。要不是攀上你这财神爷,我想挣点银子简直难如登天。” 第44节 “行了行了,别哭穷了。”玳珍爽快地道:“你放心,我们俩什么交情?有好事儿还能忘了你吗。”她一双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容如同山涧清泉一般,干净、清澈,徐庚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不过,想到身侧如同鹰隼一般敏锐的辛一来,徐庚又赶紧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微微笑着与玳珍辞别。 ………… 第二日大早,顾兴便到了府上寻辛一来议事,见面便先谢道:“还是辛侍郎厉害,你写信过来说用竹筋代替那个什么钢筋,没想到还真管用,我让人一试,哎哟,小楼房盖起来结实得不得了,营地里那些小子都快乐死了。我们那小楼房多气派,比天津城里的房子好多了,盖得快不说,屋里又高又敞亮,住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辛一来客气道:“我也就是提了个建议,还是顾将军您找的人靠谱。话又说回来,那房子结实是结实,不过跟城里的房子还是没得比,人家那雕梁画栋的,那才叫好看。您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这要是传到毛尚书的耳朵里,保准他连夜从京城赶过来跟你打架。” 顾兴显然也是知道毛尚书的名头的,闻言立刻闭嘴,脸上还露出后怕不已的神情,“那个……咱们是兄弟,私底下说说就好,可千万别跟毛大人提这个。我可是真怕他,你是不晓得,这胖老头收拾起人来那个叫狠啊,我家老爷子都不敢招架。” 辛一来点头表示赞同,“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明天要出差,周六回。期间更新很成问题,事先请个假。 啊啊啊!!!我说怎么今天的更新一直没出来,原来不小心点成了放入存稿箱,我是多没脑子啊!!!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造船厂的厂址已经基本确定了下来,就在码头和军营之间。赵员外郎早得了令在召集工匠,这一次没有严举捣乱,赵员外郎的工作顺利了许多,只可惜招来的都是寻常工匠,离辛一来的要求相差甚远。 赵员外郎颇觉无奈,但在辛一来面前却依旧信心满满,“大人请放心,下官已经使人在河北全境遍发召集令,又打听了好几位老工匠的住址,这几日就准备亲自登门拜访,一定将他们请回来。” 辛一来点头道:“大梁朝几十年没造过大船,想要找些有经验的工匠不容易。那些老人若是身体不济也不必强求,实在不行就请他们回来授徒。工钱记得要给足。” 提到工钱,赵员外郎的脸上露出肉疼之色,斟酌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道:“大人,这个工匠们的工钱是不是给得有点太高了?这普通工匠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还有您说这个高等工,一个月更是二十两,造船厂上下几百号人,光是工钱,这一年的开支就得吓死人啊。”这工钱都能赶上县令的俸禄了,普天之下,哪个地方能给工匠开这么高的工钱。 辛一来却不以为然地道:“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儿,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至于高等工,整个船厂才几个人?你要是真能帮我找到得力的,别说一个月二十两,两百两我都照给不误。” 光是听一听赵员外郎就已经肉疼不已了,哆嗦着回道:“下官可舍不得那么多银子。”他到现在都没跟工匠们说起工钱呢,就是想着能不能劝一劝辛一来别胡乱撒钱。眼下既然劝不动,好吧,反正那又不是他的银子。 “你在这里这么多天也辛苦了,听说过年都是在码头上过的?”辛一来对这个属下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点胆小,也不算太机灵,但胜在老实本分,做事情一板一眼,不会假惺惺地唬弄人,这一点就已经够不容易了。 赵员外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是,码头上不是一直都在忙吗,工人们没歇,下官也就陪着,倒也没什么事儿。” 辛一来见他并不居功,愈发地满意,点点头,朝身侧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小匣子递给他,“你做得不错,该赏。原本是年前就要给你的,算是年底的奖励,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赵员外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激动又兴奋的神情,“属下谢大人赏赐。”别看他嘴里对钱财斤斤计较,那都是因为这是朝廷的钱,他自己对财物看得倒并不是很重,毕竟赵员外郎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虽然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从小到大都从未因为钱财发过愁。对于辛一来的赏赐,赵员外郎欢喜在于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上司肯定,对于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真不怎么在意。 辛一来好生一番勉励,罢了又在赵员外郎的引领下绕着选定的厂址看了一圈,这才打道回府准备找徐庚商议接下来的进程。赵员外郎则喜滋滋地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回家找妻子儿女显摆,“瞧见了没,侍郎大人亲自赏赐的。你老说我成天憋在天津没出息,现在可知道错了吧,要不是来天津,我哪有机会做事,虽说前头艰难了些,可眼下的日子却越来越好过了,侍郎大人也看到了我的努力,留在京城才没有出头之日呢。 赵妻胡氏虽然也觉得欢喜,可见赵员外郎那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又很是碍眼,忍不住道:“到底赏了你什么好东西,看把你乐成这样。人家说不定就是哄哄你呢?能做大官的都精明着,也就你一根肠子通到底。” 赵员外郎哼道:“你就见不得我好么?当官的那么多,谁不是都伸长爪子只顾着自己捞钱的,我在工部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见有谁赏个东西给我?可见还是我这勤勤恳恳的人终于入了侍郎大人的眼。”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匣子分为两层,上头那层是两排整整齐齐的小元宝,样子跟世面上常见的不大一样,更加精致小巧些,成色也好,两排元宝加起来约莫有五十两,难怪这么沉。 “收起来,别花出去了。”赵员外郎笑呵呵地把银子递给胡氏,又打开了第二层,然后就傻了眼,“这是什么东西?”底下这一层赫然放着个椭圆形带手柄的玩意儿,看起来像镜子,却并非铜质,而是黄花梨木制成,手柄上还刻着精巧的云纹,十分雅致。 赵员外郎好奇地拿起手柄对着看了一眼,赫然瞧见那镜子里头清晰无比的大脸,高额头圆眼睛,古铜色的面皮上还泛着油光。 “哎哟妈呀——”赵员外郎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玩意儿都给摔了,“这什么鬼东西,吓死人了。” 胡氏到底是个女人,在这方面见识多了去了,立刻眼尖地认了出来,尖叫着把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动作干净利索,“这是玻璃镜,玻璃镜!你这没见识的东西,差点就把它给摔了。它要是碎了,我跟你没完。” 胡氏把玻璃镜抢到手,举在面前左看看,又看看,口中啧啧称奇,“还真是纤毫毕显,就跟看个真人似的,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她嘴里说着不习惯,举着镜子的手却一动也不动,抬抬下巴,睁睁眼睛,摆出各种姿势…… 赵员外郎很是惊奇,“这玩意儿好贵的吧?” “那还用说,有钱都买不到。”胡氏瞪了他一眼,道:“而且,以前京城里卖的那些都是从欧罗马运过来的,上头刻着红毛子的画,难看得要命,哪有这镜子精巧雅致。这要去买,少说也得上两银子。” 赵员外郎顿时发出惊呼,“上百两银子!这是脑子烧坏了才去买这玩意儿吧。” 胡氏不悦地踢了他一脚,“说什么你,你脑子才烧坏了。”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赵员外郎话刚出口,瞥见胡氏闪躲的眼神,脑子里灵光一闪,陡然猜到了什么,指着胡氏不敢置信地道:“你你你……你不会是去买了吧?” 胡氏撇嘴,“你喊什么喊,我又没买到。你以为那玩意儿跟大白菜似的想买就买啊,都说了有钱也弄不到。我本来也就是想买一面以后给元娘当嫁妆,让弟妹去了好几次都没买到,没想到侍郎大人竟然会想到拿这个当赏赐,真是有心。”她顿时觉得辛一来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赵员外郎扶额,“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这些东西以后还是少沾。一面镜子就上百两银子,都快够我们家一年的嚼用了。” 胡氏有些不情愿,“知道了,说得好像我是个败家娘们似的。这银子不是没花出去吗?”说罢,她又拿起手里的镜子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番,口中连连赞叹,“真是巧夺天工,比欧罗巴运来的精巧多了。那欧罗巴的工匠手艺糙得很,哪比得上我们大梁手艺的万分之一……” 赵员外郎:“……” 辛一来并不知道他送出的镜子会让他在胡氏心里树立了一个高大形象,送镜子的主意还是玳珍给他出的,他们此行出京带了不少玻璃镜,除了用来送人外,玳珍还存着要把这玩意儿卖出大梁的想法。欧罗巴虽然也产镜子,但正如胡氏所言,风格不符合大梁和周边国家的审美,相比之下,自己的镜子就要受欢迎多了。 这批玻璃镜跟相对平价的玻璃窗不同,玳珍是打算把它当稀罕物卖高价的,这一主意也得到了辛一来和黄氏的赞同,辛一来私底下还悄悄与黄氏道:“我们家囡囡还真有经商的天赋,照这么下去,我看用不了多少年,大梁首富估计都得姓辛了。” 不过,玳珍初来乍到,并没有急急忙忙地去城里做宣传,除了给胡氏和林阁老的侄媳妇各送了面镜子外,她其余的时间都在天津城和码头附近转悠,寻找新的商机。而辛一来则领着胡长锦一头掉进了造船厂的大坑。 辛一来上辈子研究军工,虽然对造船略有涉及,可现代的造船业跟古代是两码事儿,一个是钢铁铸造,一个是木构,内在的结构也千差万别。他以前的那些知识和经验完全不管用,唯一起作用的就是脑子里关于古代宝船的一些依稀印象。 “五千料?”老工匠一声惊呼,而后连连摇头挥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们现在连三千料的船都不一定造得出来,就更别说五千料了。已经很多年没造过船了,手上生得厉害。”这老工匠六十多了,脾气不大好,虽然知道辛一来是大官,可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辛一来绷着脸,“图纸拿来我看看。” 老工匠把图纸递给他,絮絮叨叨地道:“您是官爷,哪儿知道我们这些造船的活儿。”那些当官的,什么都不懂,一张嘴就要求这样那样,他们可没少吃苦头,老工匠觉得,这位侍郎大人十有八九就是这种。 辛一来就当没听到,皱着眉头看了半天的图纸,半晌后才无奈地道:“这图纸画得也太简约了吧?”特么的他居然都看不懂。 老工匠强忍住鄙夷之色,但语气难免奚落,“您是大官儿,哪儿看得懂这个。” 胡长锦鼓着脸不高兴地瞥了老工匠一眼,想要开口反驳,被辛一来止住了。 “这个我先拿走,让家里小孩儿帮忙看看。”辛一来笑眯眯地道:“造船的事儿也不用太着急,把工匠们找好了再说。咱们这船厂不是都还建好吗?” 第45节 赵员外郎连忙回道:“大人请放心,地基已经在挖了,匠人请得多,建起来快得很。” 辛一来满意地点头,又朝闷闷不乐的胡长锦道:“别傻站着了,一会儿回去有你忙的。学过这个吗?”他挥了挥手里的图纸,胡长锦眼睛一亮,使劲儿摇头。老工匠见状直撇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很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了两天,人都快牺牲了,南昌真是特么地赌得要命,昨天还出了场小车祸,坐朋友的车被追尾了,保险杠都撞碎了,整个车被推了好远,幸好不是在高速上,前面的车离我们还有段距离,不然真是要命,反正我是被吓得全身发软,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在发抖。 以后都有阴影了/(ㄒoㄒ)/~~ 前面几章会修改一下,但现在没时间,今天刚到家,又接到通知明天要加班……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辛一来被老工匠鄙视的事儿顾兴没多久就得了消息,幸灾乐祸地上门取笑。他跟辛一来打的交道多了,愈发地觉得与辛一来志趣相投,“辛侍郎”虽然是个白面书生,行事风格却很有军中人的气概,偶尔笑话他两句也不会往心里去,所以顾兴才如此肆无忌惮。 “笑吧笑吧,”辛一来不以为然地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地威胁道:“你也就趁着现在赶紧多笑几声,回头求着我的时候我有你好看。” 顾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可没忘了今儿过来的主要目的,于是赶紧把面容一整,装得比谁都义正言辞,“我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吗?那老头子没见识,不知道我们侍郎大人的本事,才说出那种瞧不起人的话。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把大船建起来了甩他脸上去,看他还敢胡咧咧。” 辛一来不吃他这一套,“我可没那么幼稚。” “您当然不了,我幼稚,我幼稚行吧!辛兄您可别跟小弟我一般计较,那个……船的事儿,您看是不是帮我给想想办法?”顾兴一脸谄媚地陪笑,还上手去给辛一来扯衣服,“瞧您这袍子,都皱巴了。” 辛一来嫌恶地赶紧躲开,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混蛋小子给老子滚远点,瞧瞧你自己身上脏得……都没几处干净地方,你这是多久没洗过澡,换过衣服了,臭得要命。手拿开,别把老子衣服弄脏了。” “哪有很久?我昨儿还洗过澡呢,就是没换衣服。”顾兴特别委屈地抬起胳膊闻了闻,“没什么味儿啊?男人不都是这味道。我已经算干净的了,成天在营地里摸爬滚打,能有现在这样不容易。衣服也是没办法,拢共就这么几套,哪能天天换洗,前头洗的衣服都还没干呢。” 他生怕辛一来把话题转走,赶紧又继续纠缠,“辛兄,辛大人,算我求求你了!要是你不给我们想办法,我能去找谁啊?没有船,营地里几千号兄弟就没法练兵,我们这不就是白来了吗?我也不求要什么三千料的大船,你给我整十几条一千料的就成,我不挑。” “还挑?你想得倒美!”辛一来都被他气笑了,“你以为一千料的船就是大白菜,你想要多少要多少呢?我又不是孙悟空,拔根汗毛吹一吹就能把它们给变出来。就算是渔民打鱼用的小渔船那也是钱造出来的。十几条,哼,还真能开口。” “什么大白菜?”一个声音忽然问,辛一来和顾兴齐齐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徐庚到了门口。二人赶紧起身相迎,徐庚挥手止住他们行礼,“不必多礼。”罢了又笑着问:“顾将军是为了船来的。” 顾兴垂头丧气,“是,可辛大人不肯松口,下官正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呢。殿下您可得站在下官这边。” 辛一来哼了一声,插话道:“呵呵,这造船厂殿下也是入了分子的,你嘴一张就是十几条一千料的大船,还不给钱,这不是挖殿下的银子么,他才不会替你说话。” 顾兴泫然欲泣,“陛下不给银子,下官能怎么办啊?我这营地每天都是好几千张嘴要吃饭,一个月光是饭钱都吓死人。上头就那么点军饷,士兵们吃饭都不够。殿下您看看我,衣服都没得换,您闻闻这臭得……” 他作势就往徐庚面前凑,徐庚撒腿就往辛一来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大声道:“你别在面前哭穷了,以为我不知道呢,水泥厂里全是你们的人,一个月工钱都是好几千两银子,就算买不起船,吃饭穿衣可不成问题。你手底下这些兵,比西北大营的士兵活得可滋润多了。” 顾兴被他喝破真相,很是不甘,悻悻地停下脚步朝辛一来道:“我们从水泥厂拿的都是辛苦钱,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有啊。” “能有你就偷笑吧。”辛一来道,顿了顿,又想起面前这位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态度又软和了许多,“那个……你想要船也不是不行,可现在船厂都还没建起来,说这些都太早了。而且,你这开口就是十几条,就算是我也作不了主,毕竟朝廷还投了一大笔钱呢。钟尚书要是晓得我轻易就应允了你,回京后他非得杀到我府里来找我的麻烦不可。” 顾兴察觉到他似乎有些松口,赶紧道:“那您说怎么办?陛下可是答应过我,说我有事儿就来找您的。” “反正你手里那些并大多都是北方来的旱鸭子,真要练,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好的。而且,我们这船厂也不能一开张就造大船,得先从小船开始练手。等到年中,我先给你十条五百料的小船,你要练兵,这么大小的最合适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就你手底下那些人,多少人连船都没上过,就算要练水军,那也得从头开始,眼下他们根本就用不到大船。”而且,真要有什么冲突打起来,大船固然需要,可真正起着先锋作用的还是灵活的小船,毕竟,现在可不是什么炮弹钢甲时代。 徐庚也附和道:“辛先生说得有道理,别说眼下我们根本没有大船,便是有,恐怕顾将军您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岂不是浪费。” 顾兴原本也没期望自己一开口就能要到船,而今得了辛一来的许诺,心中已经很满意了,但脸上依旧作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摇头道:“哎,既然如此,就只有这样了。” 顾兴目的达到却依旧不肯走,笑嘻嘻地问起别的事儿,又旁敲侧击地向辛一来打听有什么挣钱的门路。辛一来摇头,“我府里的庶务都是贱内与犬子在管,想要挣钱,你得去问她们。” 徐庚心里猛地一跳,不等顾兴开口就抢在前头道:“顾将军也想做生意,不如与我合伙?” 顾兴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都开了口,他总不能傻乎乎地拒绝,连忙笑着道:“这可真是平白地掉下个大饼来,我家里头要是晓得了,不知道要怎么夸我呢。” 徐庚不欲他再问起别的,赶紧向辛一来打听起船厂的事儿,毕竟他此次来天津也主要是为此而来,“先生脸色不大好,可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发愁?” 顾兴闻言“呵呵”直笑,辛一来白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正色回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不是嫌弃三千料的船太小么,想造条大船,结果工匠们说有难度,于是这俩晚上都在跟长锦熬夜,想看看能不能把图纸改进改进。” 顾兴嗤笑,“你以为造船就跟包饺子似的,你想包大点就往里头多塞点馅儿这么简单。熬两个晚上就想造条新船,你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徐庚扭头看着他,沉默不语,表情里隐隐带着些许同情。辛一来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完全没有把顾兴的揶揄放在心上。 顾兴被徐庚看得心里发毛,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道:“那个……该不会是真的做出来了?” 辛一来“呵呵”笑,“你这是做梦呢,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管我是不是做梦,你要是做不出来了,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辛一来嗤之以鼻,“给老子滚远点,你敬不敬老子都是条汉子。” 徐庚这才意识到辛一来真的有可能把图纸做了出来,顿时又惊又喜,“先生大才,您真把图纸做出来了!” 辛一来点头道:“算是吧,不过理论是是一回事,真要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这船能不能造好,还得看很多方面的原因。”他面露谦虚之色,但不管是顾兴还是徐庚都没有错过他眼底的得意。 顾兴特别好奇地问:“你怎么做出来的,能说说不?” 辛一来冷哼,“好像我说了你就能听懂似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听不懂。”顾兴立刻炸毛,“想当年我在京城也经常被老师们夸赞为神童的。太子殿下您说呢?” 徐庚一脸单纯地看着他,“真的么,顾将军读书竟如此出众?” 辛一来笑呵呵地道:“行了行了,你就别为难太子殿下了,他年纪轻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你。你不是想听嘛,我说就是,一会儿听不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是这么回事。”他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图纸,一边介绍一边讲解道:“……这里主要考虑的是浮力,f浮=p液gv排,p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液体的密度,这里的液体指的是……” 徐庚和顾兴全都傻了眼。 顾兴摸了摸后脑勺朝徐庚傻笑,“殿下,那个……我忽然想到营地里有点急事……”然后,在辛一来和徐庚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脚底抹油地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哭,包子生病了,刚开始吐了一次,我还以为没什么问题,可是刚刚码字的时候它又吐了两次/(ㄒoㄒ)/~~ 它来我家从来没有生过病,也不出门,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吐啊 第46节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与顾兴脚底抹油相反,徐庚不仅没走,反而愈发认真地向辛一来请教起问题来,对于什么是密度,什么是浮力颇有兴趣。辛一来起初只是故意要逗一逗顾兴,不想徐庚竟然会对此感兴趣,他一方面觉得意外,另一方面又觉得挺有意思,未来的皇帝陛下迷上了科学,势必对大梁将来的发展有利无弊。 徐庚在物理方面没有任何基础,所以辛一来在解释的时候尽量用一种极为简洁的语言来表达,徐庚听了半晌,缓缓点头,又笑道:“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比四书五经好玩儿多了。只可惜上书房不教这个,不然说不定现在我也能帮着出出主意呢。” “殿下若是有兴趣,微臣就拿几本书给您看看。”辛一来对于热爱科学的少年十分有好感,难得地推荐自己编写的初等科学教材。这几本书都是他亲自手写给家里几个孩子启蒙的,后来胡长锦来府里也是从这些书开始学习。 徐庚立刻起身道谢,又道:“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少不得要总来请教您。” “殿下尽管来就是。”辛一来捋着下颌的短须,笑眯眯地道:“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庚哄人的本事十分高明,不一会儿把辛一来哄得眉开眼笑,还丝毫没有察觉到徐庚在哄他,当然,对普通人来说,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也会花心思去哄人——去哄个漂亮姑娘倒还说得过去,哄他一个大老爷们作甚。 于是,徐庚如愿以偿地留在辛家用午饭,席间自然与玳珍见了面,看见玳珍神采奕奕的一张小脸,徐庚的心里顿时就踏实了。他隐隐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但却拒绝往别处想,自己告诉自己这只是性情相投,没什么大不了。 “你那镜子的生意怎么样了,谈好了吗?”吃完饭,喝茶的工夫,辛一来随口问玳珍。 玳珍点头,“原本是想卖到高丽和倭国去的,不过眼下天津没有船过海,倒是南边有商人得了信一路追到了这里,给了价钱很是不低,我想着眼下不正缺银子么,就答应卖他们一些。等将来我们自己的船能出海了再谈别的。” 徐庚忍不住插话,“江南那边最是富庶,你要做生意,为何不去那边开铺子,平白地让别人挣了钱去。” “这不是没人吗。”玳珍一脸无奈地道:“我们家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没有那么深的根基,京城这边还好,江南那边真正地错综复杂,我爹在南边待了十年,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我虽然想赚钱,可又不想惹麻烦,索性就不去跟他们争了。反正镜子这生意就我们一家在做,大头还是被我们挣了,给他们一些利润也没什么。正所谓有钱大家一起赚,什么时候都不能吃独食,不然就没好结果。” 辛一来赞同地点头,“三郎说得对,咱们坐在家里头等人把银子送上门不也挺好,虽然赚得少些,可胜在安全轻松,省得一会儿操心这个,一会儿操心那个。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吃个饭喝个茶呢。” “说得也是。”徐庚一脸受教,“是我目光太短浅了。” 辛一来笑着摇头,“殿下不必如此,三郎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看我处理各种庶务,耳濡目染自然有经验,也看得透彻些,殿下自幼就在宫里,跟着太傅们学习四书五经,以前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过,怎么会知道商道上的事。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殿下您经历的事情多了,便自然就明白了。” 徐庚点头,“的确还是要多出来走动才好。” 他现在是太子,出京的阵仗才能一再削减,一旦日后登基做了皇帝,想要再出来就难了。徐庚想到此处也甚是头疼,说实话,他对登基为帝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法,一来他认为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帝王还有很大的差距,二来他的登基就意味着鸿嘉帝驾崩,徐庚无法想象要怎么面对这种痛苦。对他来说,鸿嘉帝是他唯一的亲情来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无条件没有任何保留地对他好的人,徐庚光是想一想父皇驾崩的场景就觉得天好像要塌了。 自从徐庚重生以来,他就暗地里使人在民间遍寻神医,说实话收获不大,这也让他愈发地忧心,在鸿嘉帝面前格外孝顺懂事,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刺激到鸿嘉帝,害得他伤了身体。 “……殿下,殿下。” 徐庚猛地醒转,才发现辛一来和玳珍正齐齐地看着他,辛一来关切地玩笑道:“殿下这是想什么去了,这么投入?” “我……想到了父皇。”徐庚想了想,决定还是向辛一来求助,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门路,总比他一个人急得团团转好,“辛先生可曾认得什么民间的神医?尤其是擅长医治心疾的。” 辛一来微微一愣,“殿下身体不适?可是宫里的太医有何不妥?”他的脑子里立刻脑补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宫斗故事。 “不是不是。”徐庚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我,是……我父皇。”他顿了顿,见辛一来和玳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眸中全是关切,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满足感。上辈子他没见过小三郎,而辛先生虽然也在帮他,更多的却是为了替家人报仇,可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流露出来的关心。除了辛家人外,还有武英侯府,还有金子,还有更多的人。 徐庚鼻子酸酸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多愁善感了,可是,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父皇身体一向不算太好,他有心疾,平日里还好,就是不能受刺激,一刺激就心绞痛,眼下他年纪越来越大,我担心他哪天会病倒。” 辛一来立刻就明白了,如果他没有猜错果真有上辈子的话,鸿嘉帝一定驾崩得比大家想象中要早,而且十分突然,所以徐庚才会如此紧张。 “要说医术自然还是太医院里最厉害,去民间找找也成,不过殿下别抱太大的希望。这心疾嘛,确实不好医治。”不说大梁,就算是现代社会,心脏病也是个困扰医学界多年的大问题。 徐庚闻言神情顿时黯然。 “不过,虽然医不好,但平日里多注意保养,活到七八十也不一件稀罕事儿。” 徐庚眼睛一亮,“先生请说。” 辛一来笑笑,“殿下别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回头我给您仔细写下来,您看了觉得合适再与陛下说。至于平时保养的药嘛,我倒是听说过一种,能不能做不出还说不好。”上辈子辛一来有个朋友就在军队医院,他总听他说起医院里的事儿,听得多了,也知道些医理常识,虽然速效救心丸做不出来,可成分大体上还是知道的,回头跟太医讨论讨论,做个保养的药也好。 “先生竟然连医理也懂!”徐庚真是又惊又喜。 玳珍瞥了他一眼,得意地扬起下巴,“我爹什么都懂。” ………… 京城辛府 瑞昌难得休息,特特地在府里陪着黄氏用饭,好不容易等到黄氏过来,却见她双眼含怒,一脸铁青。瑞昌心中一动,连忙朝瑞禾看去,使了个征询的眼神,瑞禾也是一头雾水,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黄氏察觉到兄弟俩的互动,脸色终于缓和了些,“别挤眼睛了,小心挤得抽筋。” 瑞昌嘿嘿地笑,上前挽住黄氏的胳膊撒娇,“这不是见娘亲您不高兴嘛,还以为大兄又干了什么事儿惹您生气了。” “什么叫又?”瑞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惹恼了娘亲,像我这么成熟懂事的人才不会做混蛋事惹她生气。一定是你在国子监偷偷跟人喝酒被告到府里来了!” “你瞎说,我已经很久没喝酒了。”瑞昌大声反驳,说罢又猛地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惊恐地瞪着黄氏,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喝过酒。” 黄氏脸上终于由阴转晴,摇头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兄弟俩孝顺,故意变着法儿逗我开心。”以瑞昌的脑子,什么时候都不会蠢到这种程度,不过是故意犯傻逗黄氏发小而已。 “娘亲别不高兴嘛。”瑞昌笑嘻嘻地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您跟儿子说说,我们替你想办法。” 黄氏拧了下眉头,有些生气地道:“跟我们家没关系,是你九叔家出了点事儿,他们家七娘进宫了。” “哪个九叔?我们家什么时候还有个九叔?”瑞昌糊里糊涂地问。辛一来这辈就他一个男丁,哪有什么叔伯。 瑞禾却想了起来,“是我们刚回京那会儿来过府里的九叔家?我记得是在京兆衙门当差。”他顿了顿,面带狐疑地问:“没听说最近有大选啊?”鸿嘉帝在女色方面颇为收敛,后宫的妃嫔大多都是潜邸旧人,他登基后这么多年也才大选过一回,距离现在都已经有快十年了。 “小选进去的。”黄氏愈发地嗤之以鼻,“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娇滴滴的姑娘家送进宫里去做那些伺候人的活儿,自己都不心疼么。” 瑞禾蹙眉,“这会儿进宫恐怕都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吧。”依着身份,辛七娘自然是进不了东宫大门,所以辛九爷才另辟蹊径把女儿送进宫做宫女,所图的不就是期望七娘能入了太子的眼,日后生得一儿半女,他也能顺势高升。 “可不就是,老九家的今儿还登门来求,问我宫里头有没有门路,想把七娘弄到长信宫去。”黄氏越说越生气,“别说我没门路,就算有什么门路也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真是气死我了。” 辛一来今非昔比,而今显然是成了太子心腹,那七娘若真借着黄氏安排进了长信宫,将来生了儿子,恐怕还会别的心思,到时候辛家就算说不站队,恐怕别人也不会这么想。这辛九爷想凭个女儿就把辛府拉到他的贼船上,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第47节 “娘您没答应吧。”瑞昌急道。 “我是那么蠢的人吗?”黄氏没好气地回道,顿了顿又摇头冷笑,“这老九家想得也未免太美了,别怪我说得刻薄,那七娘的相貌也就是略略齐整些,在寻常人家还勉强称得上标致,进了宫又算什么,就连各宫娘娘身边的宫女都别她生得美貌。就她那长相,还有那阴沉的气质,看得人心里头都不痛快,太子殿下眼睛又没瞎,怎么会看得上她。老九家的还一个劲儿地推诿,说是七娘自己要进宫,那小姑娘又不是傻的,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进宫,还不都是被家里头给逼的……” 黄氏絮絮叨叨地发泄了一种,心里头终于痛快了,最后一挥手,叮嘱兄弟俩道:“以后见了老九家的人躲着点,心思不正的人,别跟他们掺和在一起。” 兄弟俩齐齐点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几章修改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是,徐庚还没发现玳珍的身份。 包子今天似乎好了,不知道是偷喝了马桶里的水,还是喝了我的洗脸水,以后会主意保护它的/(ㄒoㄒ)/~~不过原本预定明天去做节育的还是推迟了,不敢去冒险。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徐庚半夜里忽然惊醒,睁开眼发现四周依旧一片漆黑。抹了把后背,中衣几乎湿透,身上黏黏糊糊的,再一低头,徐庚素来沉着的脸上顿时有了裂痕。 “殿下醒了,可是要喝水?”金子轻声问。 徐庚连忙回了句“不用了”,飞快地脱了裤子扔在床脚,然后闭上眼睛假寐。金子听到屋里的动静,悄无声息地进了屋,他敏感地闻到空气中的异样,先是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将床脚的裤子收拾走。 下半夜徐庚一直在失眠,翻来覆去地犹如煎饼,金子一直在隔壁屋里守着,只是没吭声。 天不亮徐庚便起了,脸色不大好,眉目间略显憔悴,早上洗漱的时候还发了好一会儿呆。金子有些担心,怯怯地问:“殿下身上可是不舒坦,要不,唤刘太医过来给您把把脉。”金子当然知道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对于青春年少的少年郎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而且也不是头一回,怎么今儿太子殿下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不用了,我没事。”徐庚捏了捏眉心,摇头道,心里依旧堵得慌。他昨晚做了春/梦,这并不奇怪,可问题在于,春梦另一位主角是辛家小三郎,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前几天他还能安慰自己说那仅仅只是惺惺相惜的兄弟之情,结果一转身就自己打脸,兄弟之情能亲密到做春梦都梦到人家的程度?这要是被辛先生知道了……那画面太美徐庚都不敢往下想。 “殿下今儿要去码头吗?”用完早饭后,金子问。 徐庚连连摇头,“不去!”万一他一时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被辛先生看出来了怎么办?就算辛先生没主意,被小三郎发现不对劲呢?他一定嫌恶死自己了。徐庚觉得自己心虚的样子不适合见任何人。 “那您今儿——” “我在会馆里看书。”徐庚有气无力地道,说罢往榻上一倒,闭着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真累!徐庚想,一定是重生的时候出了什么变故,老天爷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忧伤地在会馆里发了一上午的呆,越是不想什么就来什么,刚用过午饭,外头下人来报说辛家三郎求见。 见,还是不见?徐庚犹豫不决。 “殿下?”金子见他又在发愣,遂又轻唤了一声。 徐庚一个激灵醒转,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那个……请他进来。”说话时,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朝门口看去,不一会儿,终于等到了玳珍的身影。 玳珍依旧如平常一般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袍,衣服很合身,衬得她的身形格外挺拔,徐庚的眼睛一盯上就挪不开了。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朝玳珍身后瞅了几眼,确定没有辛一来跟着,这才放心大胆地看。 “今儿怎么有时间过来找我了?”徐庚一边招呼玳珍坐下,一边好奇地问:“有事儿?”要是没事儿,辛先生怎么会让小三郎来跟他这个太子见面。 玳珍笑,“也没什么大事儿,一来是在家里待得闷了,所以进城来走走,二来则是想看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她这么一说,徐庚立刻就来了兴趣,“你这是有主意了?” “是我爹昨儿突然提起来了。”玳珍一想起这事儿就不知道该如何表情,“他不是送了几本书给你嘛,还是他亲自手抄的,费了不少精力。我昨儿就开玩笑说要去找个印书局把他的书多印几本好送人,只可惜这印书的成本太高,不划算。结果我爹说他有个法子能让印书成本降下来——” “当真!”徐庚霍地站起身,难得地变了脸色,心里头再也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先生可说了是什么法子?” “他略微提了一下,不过眼下还有些问题没解决,而且他现在不是忙着造船厂的事儿么,压根儿就没精力顾这边。” “这事儿比造船厂还要重要啊!”徐庚激动得脸都红了,“我这就去找辛先生仔细说说,让他先把这个……这叫什么来着?”他扭头问玳珍,玳珍赶忙回道:“好像叫什么活字印刷术。” “活字印刷术,好,让辛先生把这活字印刷书给整出来。” 金子连忙让下人去套了马,三人并一队侍卫浩浩荡荡地就朝码头驶了过去。 车上玳珍还在小声嘀咕,“我这把您领回去,我爹不会生气吧。他做事一向都很有规划的,既然说着这事儿不急就肯定是不想动,您跑去催他,他是不好冲您发火,回头一准儿骂我。” 徐庚见她纠结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心中很是好笑,忍不住想伸手在她圆鼓鼓的脸颊上戳一戳,又生怕唐突了她,努力地强忍住想要肇事的手指头,轻咳一声,正色回道:“我会向先生解释的。” “算了,”玳珍无比沉痛地叹了口气,摇头,“这事儿没法解释。”她原本是想着先跟徐庚打声招呼提前准备人手,她甚至都没打算让辛一来知道,至于为什么——玳珍敏感地发现她爹最近对太子殿下好像生出些防备之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玳珍却能感觉得到她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总跟徐庚在一起。要是被辛一来知道自己前脚刚提了活字印刷术,玳珍后脚就去找徐庚合伙,还不知道有多别扭呢。 徐庚想开口说些什么,见玳珍皱着眉头一脸无奈,终于没开口。 马车就这么一路驶进了辛家别院,听说玳珍和徐庚一道儿回的,辛一来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了。 “这是在哪儿遇到了?”见了徐庚,辛一来好歹收敛了脸上的严肃,先向徐庚行过礼,然后挤出笑容朝玳珍道:“不是说去城里散散心,怎么跟太子殿下走一起去了。你可别依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没规没矩,不然,阿爹以后可不敢带你出门了。” 玳珍不敢瞒他,老实交代道:“阿爹昨儿不是提了那个活字印刷术,孩儿觉得颇有商机,便去寻太子殿下说一说,打算合个伙。您也知道这活字印刷一旦推广开来,书价定然大跌,江南的几大书局势必大受影响,到时候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孩儿想着若是太子殿下也掺一股,那江南的书局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敢乱来。”说白了,就是留出一股找个靠山,当然,徐庚的人脉也是极有用的,辛家的生意渐渐铺开后,玳珍就开始感觉到吃力了,主要原因还是得用的人不多。 辛一来笑容不变,表情愈发地温和,“你这孩子就是急性,镜子的生意都还没做开呢,怎么又开始折腾这个。不是跟你说了这活字印刷术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把太子殿下叫过来,这不是让你爹我露怯吗?” 玳珍低头承认错误,“是我错了,阿爹您罚我吧。” 徐庚见状正要开口求情,却被玳珍眼神阻止——他要是再说话,那就是火上浇油,玳珍太知道她爹的脾气了。 好在玳珍认错态度良好,加上辛一来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又实在疼爱有加,就算心里有什么不爽快,也只会把过错都推到徐庚头上——一切都是太子不对! “好了好了,说得好像我多不讲道理似的.谁敢罚你呀,回去跟你娘一告状,她还得训我一顿。你回屋歇着去吧,我与殿下商议的都是朝中大事,你一个小孩子可不能听。”辛一来和颜悦色地把玳珍屏退,徐庚总算松了一口气。 进了屋,徐庚颇为尴尬地致歉道:“也是我再急躁了,听风就是雨,也没仔细问清楚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倒让先生笑话,还叫三郎背了黑锅。” “殿下这是为国为民,三郎一个小孩子,成天就想着怎么挣钱,哪能跟您比。”辛一哦来态度很是客气,又主动把话题转到活字印刷术上,“至于那个印刷术,微臣也就是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不好说。”他虽然知道活字印刷术的原理,可没经过试验也不能贸贸然就上马,别的不说,那印刷用墨就不普通,辛一来在这方面还真是没研究。 说罢,辛一来又将活字印刷术的原理说给他听。这原理本就不难懂,徐庚自然一听就明白,一拍脑门纳闷道:“这道理如此简单,怎么以前就从来没有人这么想过?” 辛一来笑着摇头,“不一定没人想,兴许也试着做过,只是不尽如人意才放弃了,所以微臣才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殿下若是感兴趣,倒是可以使人悄悄试验,只要肯花银子,总能找到办法。” 第48节 这是要把这功劳往他身上推?徐庚想了想,摇头推辞道:“三郎好心邀我合伙,我借这东风挣笔小钱就已经占了便宜,哪能把先生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辛一来笑,“殿下今儿这么急得过来还不就是因为这印刷术关系到士林文教,可见此之重要。不瞒殿下说,下官如今有点太打眼了,官位也升得快,要是这桩事儿再落到头上……”他苦笑摇头,“明明是件大功劳,可对微臣来说就不一定了。” 辛家这一年来的风头已经够劲了,要是再这么招摇下,不论是内阁,还是皇帝陛下,态度恐怕都会有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古言写得有点腻了,下本想开星际言情……暑假的时候就一直想写了,脑洞开了好久^_^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徐庚几乎是立刻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活字印刷术的研究上了,许多事情甚至甚至亲力亲为,忙得脚不沾地。金子好几次劝他歇一歇,又道:“这些本是工匠们的活儿,殿下只需吩咐一声,让他们照做就是,何必从早到晚地跟着,您这般身体可吃不消啊。” 徐庚却始终充耳不闻。事实上,他是故意让自己这么忙碌的,身体的疲惫让他无暇分心去想别的事,比如辛家小三郎,比如他怎么无缘无故地弯了这种可怕的问题。如果他真断袖了,大梁朝怎么办?难不成老天爷让他重生一回,就为了将来让他把大梁朝建得欣欣向荣,然后传位给自己的哪个侄子? 这也太郁闷了! 辛一来只与徐庚提了活字印刷术的基本原理,别的东西全都要徐庚和手底下的工匠自己琢磨。他们刚开始选用木料来制作活字,但很快就发现这行不通。一来木料纹理疏密不匀,刻印起来十分困难,二来木材沾水后极易变形,字迹亦模糊不清,所以徐庚便弃之不用。 “还有什么别的材质?一一做出来试,若被采用便有重赏。”徐庚在工坊折腾了好些天,完全没有进展,他却依旧没有灰心,只让金子传令下去,着众工匠群策群力,重金悬赏。 金子俱一一应下,临出门时,忽又想起什么,犹豫着建议道:“奴婢幼时在乡下长大,曾见乡人挖泥作坯,上刻花纹,烧干后为屋饰,不知殿下这活字能不能也用泥来做?”若是在泥坯上刻字,比金石之物就要容易多了。 徐庚眸光一闪,“是个不错的主意,明儿就让工匠们试试看。”说罢,他又笑起来,“若真能成,金子你可就立下大功了。” 金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奴婢也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事儿,只要能帮上殿下的忙,奴婢就高兴得不得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奴婢可真不敢想。再说了,奴婢一个无根之人,要那些功劳也没什么用,只要能一直在殿下身边伺候,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他所求的从来都不多,从粗使内侍调到长信宫时,金子就诚惶诚恐,只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太好,万万没想到才进长信宫没几日竟然又被太子殿下相中,突然就成了太子心腹,不仅长信宫的内侍宫女们见了他恭恭敬敬,就连其他宫里的宫人们对他也客气有加,直到现在,金子都常常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给的,金子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会对他如此看重,但是这并不重要,对金子来说,他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忠于太子殿下。 他们在天津忙碌的这会儿,京城里的春闱也拉开了序幕。 三天的考试下来,饶是瑞禾身体健壮如牛,出来的时候也难免两腿发软,满脸憔悴。当然,他着实算不错的,今年倒春寒格外凶猛,贡院里的风仿佛都能冻住,举子们本就穿得单薄,又不准生火,就这几日的工夫,贡院里不知抬出来了多少人。 黄氏是女眷,加上家里头还有俩孩子闹腾,实在不便出门,便把瑞昌叫回府,打发他来迎接。瑞昌瞅见瑞禾眼下的烟青顿时吓了一大跳,声音里顿时就带上了哭腔,“哎呀哥你没事儿吧?你怎么成这样了?”一边说一边赶紧扶着瑞禾上车。 瑞禾没推辞,半靠着瑞昌爬上马车,麻利地将手炉揽在怀里,软趴趴地往座位上一靠,不动了,嘴里小声嘟囔,“冻死老子了。”然后眼睛一闭,就不说话了。 瑞昌见状再不敢吭声,连忙给瑞禾盖上被子,又朝车夫作了个马上走的手势。 回了府,瑞禾沐浴更衣后便蒙头大睡,一觉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辛太傅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好几次使了下人过来探看,听说瑞禾还在睡,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把他叫醒。而今知道他醒了,立刻便派了人把他叫去书房。 “把你的文章默一遍我看看。”瑞禾一进屋,辛太傅便指指书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吩咐道。 瑞禾早就猜到了,闻言立刻依言坐下,不假思索地提笔就写来。辛太傅起初还端坐在书桌后等着,不一会儿便坐不住了,索性起身踱到瑞禾身后,探着脑袋盯着他的文章瞧,面上时不时地露出迷之微笑。 等瑞禾终于把文章默写完,辛太傅也已经看完了,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把文章接过去重新看了一遍,努力地绷着脸作高深莫测状。只可惜瑞禾不怎么配合,半晌了也不见他问一句怎么样,最后还是辛太傅自己忍不住赞了一句,“还不错,考中应该没问题。” 今年的考题是鸿嘉帝亲自出的,问的是海贸利弊。自从海关初建,朝廷对海贸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故绝大部分考生都卯足了劲儿歌功颂德,站队虽然没有错,却难以出彩。辛太傅私底下也琢磨过,觉得这一次的文章不好写。 辛太傅做过好几次主考,这一回是避嫌才把主考之位给推了,但对于今年主考官的喜好还是颇为了解的。瑞禾这篇文章辞藻并不华丽,语言朴实,行文流畅,初看只是中上,但文章的内容却是连辛太傅都忍不住要拍手称赞。辛一来把儿子送到詹事府去历练真是太明智了,不然,就算瑞禾把四书五经读出花来,也没法把这一次的文章写得面面俱到,可偏偏瑞禾就做到了,他不仅细细指出各种利弊,还分析了产生的原因,最后又谨慎地提出了解决之道。不是辛太傅自卖自夸,别说朝中寻常官员想不得如此周全,内阁那几位也不一定比瑞禾强呢! 不过,小孩子嘛,也不好表扬得太过,辛太傅脸上抽搐了好一会儿,才和颜悦色地拍拍瑞禾的肩膀问:“入仕后打算再去詹事府呢,还是六部衙门?” 瑞禾不自在地咳了咳,“这个……祖父您说了也不算吧。” 辛太傅一怔,哟呵还真说错,瑞禾要是前三甲,那妥妥地得陛下说了算,他在后头怎么安排运作都没用。这小鬼,对自己还真是挺自信的。 辛太傅没好气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又道:“自己再誊抄一份给你爹送过去。” 瑞禾难得地撒娇,“不是才刚写了一份么,就拿这份送去不也一样。” “叫你重写你就重写,少废话。”辛太傅小声骂道,这一份他不是得拿去跟人显摆么,而且,这么好的文章要是拿不到头名就太可惜了,辛太傅觉得他需要出去活动活动。 瑞禾无奈,只得认命地再誊抄了一份,回去后又让瑞昌看了一遍,这才托人往天津送。辛太傅则怀揣着瑞禾的文章悄悄出门访友,虽说诸位考官都被锁在贡院里改卷,但你说半点消息也没有办法流通那全是骗人的话。 于是,没过几日,这篇文章便疯狂地传开了,辛太傅很狡猾地没把瑞禾的名字透露出去,于是,满京城的士子们都发了疯似的寻找这位大才子,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瑞禾倒是低调得很,一直闭门不出,鸿嘉帝那边也得了信,特特地把那篇文章调来细读,读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笑着与徐福昌道:“难怪辛太傅一反常态地为了这个孙子四处奔波,这辛家大郎确实有状元之才。” 徐福昌也笑道:“奴婢还记得当年辛侍郎春闱时的辛太傅的样子,那一脸嫌弃,就好像那不是他亲生儿子似的。就因为辛侍郎靠了个二甲倒数第三,回去还被辛太傅给打了一顿,如今总算被自己儿子被扳回来了。” 鸿嘉帝也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慨,“辛一来的书虽然读得不怎么样,做事却让人放心。眼下朝中的几桩大事,哪一件不是辛一来筹划的。朕说句不好听的,满朝文武百官,倒有一大半是在白养着,他们要是有辛一来一成的本事,朕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福昌连忙劝慰道:“所幸太子殿下懂事聪明,又肯吃苦,奴婢听说殿下在天津竟与那些工匠们同吃同喝,整个大梁朝也找不出谁比殿下更勤奋踏实的年轻人了。” 一提到徐庚,鸿嘉帝的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会心微笑,“这孩子尽胡闹,堂堂的太子,国之储君,怎么能不顾身份与工匠们混迹在一起,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要不怎么说太子殿下是陛下您的亲生儿子呢。”徐福昌一脸感动地道:“奴婢还记得当年陛下尚在潜邸时曾奉先帝之命去河南巡查河堤,那会儿您不也在河堤上与农人们同吃同住。奴婢急得要命,怎么劝您也不肯听,最后还是您自个儿累晕了才把您给抬回来。” 鸿嘉帝笑起来,“你不说朕都还忘了。那会儿朕还不到二十岁吧。” “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明天下班后我要去泡温泉放松不回家,明晚不更新了哈 第50章 五十 徐庚和辛一来回京已是两个月后,科考成绩早已尘埃落定,瑞禾不负众望被鸿嘉帝钦点为状元郎,辛家风头一时无两。辛太傅见好就收,只在府里头悄悄庆祝了一番,对外却尽量低调,瑞禾也是除了参加琼林宴和几个同窗聚会外,基本闭门不出,直到圣旨下来,瑞禾被认命为翰林院编修。 这是历代状元们都曾经担任过的职务,当然,受重用的程度不同,这个职位所能发挥的作用也就完全不一样。翰林院编修不少,可瑞禾是辛太傅嫡长孙,同时又是太子心腹,相比起同僚来说自是备受瞩目,可越是如此,瑞禾就越是谦逊低调,便是偶尔有人要故意挑衅,他也尽量退让,鸿嘉帝听说后难得地叹道:“这辛家大郎的脾性和他祖父还真不一样。” 而对黄氏来说,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几个孩子的婚事。 瑞昌也就罢了,到底年岁小,又是男孩子,再等几年都无妨。玳珍虽然是姑娘家,但好歹还能再等等,瑞禾却已经满十九岁了,虽然照黄氏的意思,男孩子不用急着成婚,就算等到三十也不迟,可外人并不这么想。别说拖到三十,就算过了二十还不议亲,恐怕旁人就要议论他们家瑞禾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 第49节 自从瑞禾高中,辛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人给踩踏了,甚至还有人厚着脸皮去寻辛太傅套交情,就更不用说辛一来和黄氏这里了。不过他们仨嘴皮子都紧得很,饶是辛太傅常常说话没个把门的,一提起瑞禾的婚事也都赶紧推到黄氏头上,“孙子的婚事,总要他父母做主,我是绝对不会掺和的。”到后来,辛太傅和辛一来父子甚至都不敢出门应酬了,就怕自己哪天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道儿,喝醉酒把瑞禾给卖了。 一家子都在为瑞禾的婚事头疼,就连玳珍也受了影响,特别热心地与黄氏八卦京城里的各家千金。 “上次在外婆家见到了刘翰林家的大娘子,长得可漂亮了,个子高高的,嘴巴又小又红,性格也很温柔,娘觉得怎么样?”玳珍特别认真地推荐道。 黄氏毫不客气地否决,“她哪里漂亮了?个子是高,可也太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还使劲儿飘,我都怕一阵大风把她刮走。而且,那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一句话说得不对就眼圈发红哭哭啼啼,问她她还不肯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这样的儿媳妇我可不敢要,你哥也不会喜欢。” 玳珍想一想,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刘家大娘子的确有点爱哭不好伺候,真要娶回来,瑞禾恐怕就得从早到晚地哄着她,也太辛苦了。 “瑞禾是长兄,娶的媳妇将来是辛家宗妇,别的不说,第一就要知书达理,能干持家,不然,以后府里头就得大乱。”黄氏苦口婆心地教育道:“正所谓妻贤夫祸少,家里的女主人若是个拎不清的,府里头势必乱成一锅粥,男人哪还有心思忙正事……” 虽说她是个现代女性,甚至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女强人,可到了男尊女卑的古代,却也不得不屈服于这个时代。当然,退一步说,就算是现代人,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双方的家世学历,脾气性情,经济条件通通都要仔细考虑,门当户对在任何时代都是一句真理。 玳珍到底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的,黄氏见状也是无奈替叹气。 ………… 夏天来临的时候,活字印刷的难题终于被皇庄的工匠们攻破了,最后成功的竟然是金子的主意,当然,工匠们做了些许改良,做成的活字印出来后,就连辛一来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只可惜因为油墨的缘故,这些活字印刷几次后便开始模糊不清,徐庚不得不推迟了将活字印刷术推广的计划,直到七月末终于又有工匠把新的油墨做了出来。 关于活字印刷的事儿徐庚早就与鸿嘉帝提过,鸿嘉帝表面上淡定,心中却早已激动不已,而今终于等到功成,他更是欢喜得几乎不能自持,一不主意心口绞痛,险些就晕了过去,直把徐庚吓得魂都快没了。 好在鸿嘉帝这次病得并不严重,太医过来扎了几针,开了药,又歇了一晚上他便渐渐好转。但徐庚却吓得不轻,打从鸿嘉帝病倒他便寸步不离地在皇帝床边守着,不管什么都亲力亲为,熬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太子都这么做了,别的几个皇子岂能无动于衷,年纪小的皇子们也就罢了,徐庚早早地叮嘱他们在自己宫里候着,可徐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徐庚身后,偏偏他对鸿嘉帝的身体一无所知,每每徐庚与太医们商讨用药,他都是一头雾水,虽然已经竭力地想要表现得自己很孝顺了,可与徐庚一比就显得不那么真情实意,殿内众人尤其是内阁几位大臣总觉得他在做戏。 鸿嘉帝身体抱恙,大朝便先暂停了,内阁几位大臣都竞相劝说他好生休息。鸿嘉帝稍一犹豫,竟然开口让徐庚代理政事,徐隆闻言眼睛都了,徐庚则立刻起身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毕竟年少又没有经验,如何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鸿嘉帝挥手打断,“朕意已决,不必多言。”说罢,他又正色徐庚道:“你已经十六岁了,不小啦,而且最近的差事一直办得不错,不然朕也不会放心地让你去代理政务。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决定,几位阁老都在,还怕他们唬弄你不成?” 内阁众人连道不敢,李阁老与鸿嘉帝关系最为亲近,说话也随意些,笑着道:“陛下就放心把太子殿下交给我们吧,若是误了事儿,微臣提头来见。” 几位阁老也纷纷出言表态,鸿嘉帝满意地点头。 鸿嘉帝到底虚弱,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气力不济,徐庚赶紧服侍着他躺下,几位内阁大臣见状也知趣地告退,刚走到大殿门口,金子便追了上来,“辛太傅请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今天是短小君。 下午才到家,然后又去看牙医,智齿又发炎了,痛得要命,脑子都快炸开了,实在写不下去,我已经决定去吃止痛片了/(ㄒoㄒ)/~~ 第51章 五十一 辛老爷子在听到金子呼唤声后下意识地心里头一咯噔,一定是他家蠢儿子又干了什么事儿把太子殿下给招惹来了!这混账东西成天地给他惹麻烦,还比不得瑞禾省心。辛老爷子一边腹诽,一边无奈地跟在金子身后。 鸿嘉帝已经歇下,徐庚在偏殿接见辛太傅,见他进屋,徐庚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道:“我在天津的时候与辛先生提过父皇的心疾,先生说他知道个方子,对心疾有奇效,不过尚需验证。眼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也不知辛先生那边验证得如何?我近日在父皇身边伺候脱不开身,宫人们那边又唯恐走漏风声,便只好请太傅过来问一问。” 辛老爷子绷着脸使劲儿摇头,“殿下别听他唬弄,那混账东西什么时候懂过医理,就算他粗粗读过几本医书,可太医院里那么多御医,谁不比他强上千倍万倍。陛下乃万金之躯,用医时当千万谨慎,像他那样不知从哪个江湖郎中手里头得到的方子切忌不能用……” 辛老爷子真没想到自己那蠢儿子连这种事儿都敢沾,万一陛下身体有什么差池,他万死也难辞其咎,别说是辛一来,整个辛府都能被他给断送了,辛老爷子心里头那个急呀,只恨不得立刻飞回府把那混账儿子揪出来打一顿。 他脸上的表情太狰狞,徐庚看得眼睛直抽搐,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辛老爷子的凶残他可是领教过的,老爷子发起飙来他这个太子都顶不住,更何况辛先生。徐庚心中默默地给辛一来点了一排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等他好言好语地把辛老爷子送走,徐庚也顾不得身边没人使唤了,赶紧派金子去给辛一来通风报信,又叮嘱他问清药方的事儿。金子也知道此事之重要,撒开腿火急火燎地奔向工部衙门,好歹赶在辛一来下衙前拦住了他。 听过事情的原委,辛一来顿觉身上一阵皮痒,扶着额头半晌不能言语。金子见状,愈发地不敢吭声。片刻后,辛一来才终于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认命地叹息道:“算了,我今晚找个地方躲一躲。” 好歹还有瑞禾在,老爷子的火气总会慢慢下去的,若实在不行……那他就继续在外头躲着吧,幸好辛家在城里还有别的宅子,不然真要被迫住在客栈里,恐怕过不了两□□堂上下都要知道了,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那药?”金子壮着胆子提了提。 辛一来却犹豫起来了,虽说辛老爷子无比凶残,可某些方面确实比他考虑得周全多了,他虽然那个山寨版速效救心丸充满了信心,可也不敢保证它百分百能起效而且没有毒副作用。万一真有点什么事儿,这可不是普通的医疗事故! 更重要的是,他说不清这药方的来历,太医院那边也没法搪塞过去,就算太子殿下坚持要用药,旁人会怎么想?那药有效也还好说,可要是把鸿嘉帝给治坏了,恐怕太子殿下也要背上骂名。若有阴谋论者一煽动,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见辛一来半晌不吭声,金子多少也猜出了缘由,他也不好劝说,便建议道:“不如侍郎大人随奴婢去见一见太子殿下?” 辛一来略一思忖,终于点头,“这样也好。”他好歹要将此事的利害与徐庚说清楚,请他再三思而后行。 二人一起进了宫,辛一来把自己的顾虑向徐庚一说,徐庚立刻便明白了,当即笑道:“辛先生不必多虑,父皇用药岂是我随便一句说了算的,你把药呈上来后自然还有太医院诸位御医考证,若是他们不许,这药绝不会用。” 如此辛一来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虚汗道:“如此便大好。”他顿了顿,又解释道:“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这速效救心丸几个月前就已制了出来,这些天来一直在找人试验,前些天微臣去问过,大夫们反应不错,用药记录也都特特地写得清楚,太医院要的时候微臣再让人呈上来。” 徐庚欣慰地点头,“辛先生做事我一向信得过。”辛一来十分擅长用各种数据来说服人,相比起朝中其他官员们把奏折写得花团锦簇,吹得天花乱坠,这种数据就显得靠谱多了,太医院诸位御医并非迂腐古板之人,徐庚觉得他们同意的可能性很大。 辛一来一出宫,便吩咐下人去府里找黄氏取药,同时又将诸位大夫们的用药记录收集了回来,自己则躲在城东的一座小院子不敢出门。辛老爷子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辛一来回府,立刻猜到他一准儿是得到消息脚底抹油了,气得在院子里叉腰大骂,又让黄氏派人把辛一来“抓”回来。 “别想糊弄我。”辛老爷子气鼓鼓地道:“你一定知道那混账东西躲在哪里。他要是今儿晚上不回来,明天我就打断他的腿!” 黄氏故作惶恐,“可是大爷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竟惹得父亲您如此震怒?我也正着急呢,这天都黑了也不见大爷回来,方才已经派了人出去找了,还没回信。父亲您千万别生气,大爷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回头我让他跟您赔礼道歉,是打是骂都由着您,我保准不拉偏架。” 辛老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没法从黄氏这里打探出消息了,思来想去,决定从几个孙子那里下手,瑞禾那小崽子滑不溜秋的,从他嘴里套话难度太大,瑞昌又不在家,双胞胎孙子还太小,如此看来就只有去找玳珍了。 “我爹没回家?”玳珍听辛老爷子一说完立刻就意识到估计他爹又闯祸了,她特别无辜地睁大眼看着老爷子,露出单纯好奇地表情,“爷爷,阿爹他干嘛去了?” “你不知道?”辛老爷子有些不信,“别是替你爹遮掩吧。” 玳珍委屈极了,“孙女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替他遮掩什么,爷爷您这是污蔑我。” 辛老爷子想一想,又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小姑娘最近都挺老实,成天在家里看账本,几乎没怎么出门,自然不知道外头的事。于是,他又柔声细语地哄道:“知不知道你爹他平日里喜欢去什么地方,跟谁走得近?” 玳珍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阿爹除了去衙门就是待在府里了,京城这边也没听说跟谁特别要好。真要说走得近,大概要数太子殿下和顾叔了。爷爷,我爹他到底干什么了?您说来听听呗,他要是做得不对,我也去说他。” “他呀——”辛老爷子一提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都高了许多,“天晓得他从哪个蒙古大夫那里弄到个狗屁药方,说是能治心疾,把太子殿下哄得团团转。现在殿下正急着问他要药给陛下医治呢。他这不是瞎扯淡吗?太医院的御医们又不是吃干饭的,能不比他强!” 玳珍却是早就知道这事儿的,而今听辛老爷子提起一点也不意外,但脸上还是配合地露出震惊又担忧的神情,“爷爷说得对,阿爹这一次确实太鲁莽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也不和您老人家商量商量。不过爷爷您也别太担心,太子殿下不是莽撞之人,又素来孝顺,此事关系陛下安危,他定不会胡来。便是阿爹献上灵药,太子殿下也定会寻御医仔细查核,绝不会贸贸然就给陛下服药。” 第50节 辛老爷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知道是一回事,想打人又是另一回事,陛下的心疾跟他那混账儿子有关系么,就算他发现哪里有神医,直接上奏把神医荐进太医院就是,他是脑子烧坏了才会去献药吧? 不过玳珍的话多少还是让辛老爷子心里头舒坦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个孙女还是十分拎得清的,比那个混账儿子强多了!玳珍又陪着辛老爷子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终于把混账儿子抛在了脑后。 辛一来这边,山寨药丸和用药记录已经送到了徐庚案头,徐庚立刻把太医院几位御医召了过来,他当然没提辛一来的名字,只说自己遍寻良医偶尔得到的方子,私底下找人试验了一番,让御医看看这方子能不能用。 能当上皇帝御医的,不仅医术了得,为人处世也都极有分寸,便是偶尔有两个自视甚高的,也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胡咧咧,毕竟,这方子是太子殿下辛苦找来的,且还特特地试验过,别说好用不好用,这一番孝心就足以让某些想挑刺的人闭嘴了。更何况,徐庚特意找来的这几位都是心胸宽广,虚怀若库之辈。 果然,御医们刚刚拿到药丸的时候还漫不经心,仔细闻了闻,有几位的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神色,而后便陷入了沉思,“这药——” 太医令彭大人则一把从金子手里抢过那沓用药记录,那动作利索得恐怕连顾兴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剩下的几位也都渐渐回过神来,凑到彭大人身边想看,更有人不满地道:“您别一个人霸占着,也让我们瞧瞧啊。” 彭大人就跟没听到似的,根本不理他。 徐庚见状笑着问:“大家觉得这方子怎么样?” 还是没有人应,几位御医要么就去抢彭大人手里的册子,要么陷入沉思,早就把太子殿下扔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让人崩溃的周末,大早上接到电话说交换生学校要来我的茶艺室参观,让我去布置茶艺室,一整天都在跑来跑去地订做桌布桌旗,原本说好做好了让店家给我送过来,结果天都黑了打个电话过来说来不了,让我自取,妈呀,他在城东,我在城西,来回有多远你们知道吗??? 可怜我顶着肿了一边的脸跑了两遍城东,好好的参什么观,明明以前都是去艺术学院参观的,为什么这次要揪上我,韩国人懂什么茶道! 请原谅我这么生气,明明明早上午没课休息可以睡个懒觉,现在害得我大清早起来去布置茶室,还要给他们泡茶喝,心情很不爽 第52章 五十二 虽说诸位御医对这个方子持肯定态度,但药是要用到鸿嘉帝身上的,自然是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彭大人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试验一番,私底下却寻了金子打听,想知道这方子究竟是哪位神医献上来的。 只可惜金子的嘴比蚌壳还要严实,任凭彭大人说得天花乱坠他依旧摆出一副茫然无措,好像什么也不懂的无辜表情,直把彭太医气得不行,索性找到徐庚直言想问,偏偏徐庚推脱的本事比金子还有厉害,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半天就把彭太医给打发走了,等彭太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得了,什么都没打听到。 徐庚虽然瞒着彭太医,在鸿嘉帝面前却是知无不言,主动把辛一来献药的事说给他听,又道:“原本几个月前就要呈上来的,儿子和辛侍郎都有些顾虑,生怕这方子不好。辛侍郎便说找人试药,如此才耽误了这么多工夫。彭太医今儿一直追着儿子问开这方子的神医是谁,儿子可不敢回答,就怕他非要把辛侍郎拉去太医院。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得用的人,可不能被太医院给抢了去……” 鸿嘉帝抚掌大笑,“彭太医的确有些痴,脑子又是一根筋,真要知道是辛一来开的方子,一准儿要去辛府找他辩医,不管辛一来怎么解释也不会听,赶都赶不走。” 徐庚也笑,“可不正是这回事儿,彭太医的脾性儿子也是听说过的,真要被他给缠上了,没个两三月辛侍郎别想脱身。还有辛太傅,自从他知道辛侍郎给父皇您开了方子,他就急得不行,嘴里还喊打喊杀的,害得辛侍郎连家门都不敢回。照我说,辛太傅还是太谨慎了些,辛侍郎都说了那方子是他从别处看来的,呈上来也不过是想着或许有用,到底成不成还不得看几位御医们的意思。” 鸿嘉帝笑着摇头,“他一向都这样,别看那老头子平日里疯疯癫癫,心里头可清楚着呢,这么多年下来,你看他什么时候做过一件糊涂事?不管是他,还是内阁其他几位,都是朕信得过的,大郎有什么事尽管向他们请教。” 徐庚连忙应下。鸿嘉帝又关切地询问了一番这几日的政务,徐庚俱一一作答,鸿嘉帝见他回复得甚是流畅,条理也清楚,知道他定是下了苦功夫,心中愈发满意。 辛一来则继续在别院猫着,每天上下衙门都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生怕被辛太傅撞上。如此过了好几日,太医院那边终于实验结束认可了方子,辛一来这才挺直了腰杆回了家。 一回府,辛一来毫不意外地被辛老爷子拦住,一把揪住耳朵就往老爷子院里拖,辛一来的腰杆立刻就算了,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呼救,“痛痛痛……您轻点,啊哟救命啊,大郎快来救命啊——” 黄氏早得了消息,一脸淡定地坐在花厅里喝茶,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外头的鬼哭狼嚎。玳珍倒是想冲出去说说情,才刚起身就被黄氏瞪眼喝止。 “坐下。”黄氏面无表情地道:“都是长辈的事儿,你一个小姑娘家别掺和,好生坐着就是。” 玳珍听着辛一来的痛呼有些不忍,为难地道:“可是爷爷真的会打人呢。” “没事儿,死不了。” “啊——”玳珍愈发地忧心了,“便是伤着也不好啊。” 黄氏放下手里的茶杯,捻了一小块绿豆糕放嘴里,细细地嚼尽了,咽下,又喝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回道:“你爹明儿早上还要上衙,你爷爷怎么会下狠手。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听我的,别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瑞禾吗?” 说瑞禾瑞禾就到,他一听说辛一来回府就暗道不好,一溜小跑赶了过来, “噗通”一声跪在路上挡住了辛老爷子的去路。 辛老爷子虽然冲儿子打骂惯了,对瑞禾这个大孙子却还是十分心疼的,见他往地上一跪,立刻心疼,“你爹做错了事该打,你跪什么跪,快起来,仔细地上凉,若是沾了湿气怎么办?这路上可比不得屋里,湿气可重了。” 老爷子说话时依旧没松手,辛一来歪着脑袋作委屈状,“爹,您松一松行吗,好歹给我点面子,我这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孩子们都看着呢,您这么一动手,自己是痛快了,以后我怎么在瑞禾他们面前抬得起头来?”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辛老爷子气得直哼哼,“想要老子给你面子,你好歹也给我争气点儿啊,打小就不学好,读书不行,学武不行,不聪明就算了,好歹你也给老子听话别惹事。你呢,三天不打你就上树揭瓦,瞧瞧自己办的都是什么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读了几本医术,竟然也敢向陛下献药,这是要把我们一大家子人放到火上烤啊。万一陛下出点什么事儿,咱们辛家上下这么多人都难逃一死,你这是要让我们家绝后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也不跟老子商量,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我错了我错了。”真落在辛老爷子的手里,辛一来立刻承认错误,姿态放得相当低,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我真的错了,这次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下次一定跟您老人家商量。” 辛老爷子大怒,“还有下一次?”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您放心,同样的事儿子绝不再犯。”辛一来一脸的痛心疾首,尔后又试探性地问:“您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瑞禾也连忙求道:“祖父,您就消消气吧,别跟阿爹一般见识。要是您实在想找个人出气,就冲着孙儿来吧。” “哎哟我的乖孙,祖父怎么舍得罚你。你是个懂事孩子,跟你爹可不一样,以后千万别学他。”辛老爷子对着辛一来和瑞禾完全是两张脸,一转身就无比慈爱,他可算是松了手,还亲手把瑞禾拉起来,“跟你说了别跪着别跪着,犯什么傻呢。赶紧进屋歇着去,我跟你爹的事儿别掺和。” 瑞禾道:“一个是亲祖父,一个是父亲,孙儿怎么能掺和?” 辛老爷子生气地朝辛一来瞪眼,“瞧见没有,大郎多懂事。这么懂事能干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爹?” 辛一来心中腹诽,他也挺懂事能干的,朝中上下谁不夸他,太子殿下简直就把他当军师用,偏偏就摊上了辛老爷子这么个爹,成天没一句好话不说,还动不动喊打喊杀,这要是换了一般人可真是应付不来。 不管辛一来心里头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又低声辩解道:“您老人家的顾虑儿子哪有不懂,您以为我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帽,真不怕肆意妄为害得一家人丢了性命?我比谁都胆小!这不是见太子殿下都快急哭了么?陛下与太子父子情深,太子为了陛下的病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我心中实在难过,忽然想起曾在古书中见过这方子,所以才与太子殿下提了提,不想殿下竟如此上心,当即便命儿子找人把药制出来,又特特寻了人试药,就盼着将来这药能起效,陛下也不至于被心疾所困。” 瑞禾也在一旁帮腔,“虽说阿爹行事鲁莽了些,但到底是一番忠君爱国之心,祖父您就别怪他了。” 辛老爷子原本也没打算把辛一来痛揍一遍,不管怎么说辛一来而今已是朝中三品大员,先后主持了几件大事,而今更是成了太子心腹,在朝中已颇有地位,他私底下骂几句,教训教训也就罢了,真要把人给打伤了,少不得要惊动上头,到时候陛下一问起,他要怎么回?说自己害怕惹祸上身责怪辛一来不该贸贸然献药? 那药可是给皇帝陛下治病的!便是朝中有人觉得辛一来企图以献药邀宠,这会儿恐怕都得站出来□□他自私自利。 好在不管是辛一来还是瑞禾都老老实实地给足了辛老爷子面子,又给了台阶让他下,辛老爷子总算满意了,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一副老子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的姿态,“既然瑞禾替你求情,我就不打你了,把家训抄五十遍,回头我要检查。”说罢,这才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瑞禾是个好儿子,特别同情地朝辛一来伸出援助之手,“阿爹,要不我帮您抄一些?”他能把辛一来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完全不用担心辛老爷子会看出来。 不想辛一来却十分豪气地一挥手,“不用,你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睡一觉就忘了。这个我太有经验了!” 于是,三天后,辛一来因为没有完成抄书,再次被罚抄家训一百遍…… 辛一来:“……” 第51节 心里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买到的四合一黑糖是我这么久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黑糖,牌子叫做薇妮莎,特意来推荐一下。 第53章 五十三 好不容易送走几位内阁大臣,金子又送上了一封迷信,徐庚打了个哈欠问:“哪里送来的?” “是谢尚书大寿时客人的礼单。”金子恭声回道。自从徐庚开始打理政事,朝中的气氛愈发微妙,原先还在犹豫不决着两边张望的人渐渐开始站队,也有人来徐庚这边表忠心,与长信宫的热闹相反的则是谢家和徐隆,最近明显老实了许多,谢贵妃在宫里头也低调了许多,真要算起来,徐庚已经有阵子没见着徐隆母子俩了。 徐庚虽然有心要收拾他们,却不愿现在动手,一来他初初掌政,难免力有不逮,而且朝中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若是他一上来就针对徐隆,少不得有人要说他刻薄,二来就算他真想冲着徐隆下手,那也得有借口,而今徐隆才多大,便是满肚子想要把他拉下马的雄心壮志也根本来不及发挥,私底下有些小动作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来说,他要是抓着那么点小事儿不放,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徐隆到底是他亲弟弟,就算他心里头把徐隆恨得要死,可是对鸿嘉帝来说,那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只为了鸿嘉帝的身体考虑,徐庚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谢尚书大寿正是在今日,天刚刚黑,客人的礼单就送进了宫,徐庚随手打开翻了翻,大多都是谢家亲眷和礼部同僚,也有些平日里和他常有往来的,人并不多,礼也不重,看来大家都不是瞎子,知道该与谢家保持点距离了。 上辈子可不是这样,徐庚想起当年仓皇逃出京城时的狼狈,那个时候唯一坚定地护着他离开的只有辛太傅一家。那会儿钟尚书已经致仕,李阁老也被他贬去了南边,而一向不怎么多话的林阁老则死在了叛军的刀下。 对于后来变节的朝中大臣,徐庚倒也没有特别憎恨的心思,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替那些大臣开脱,毕竟上辈子的他是个十足的昏君,宠信奸佞,沉迷修道,不理朝政,甚至连个儿子都没有,换了是他估计也得变节。可是,想是这么想,徐庚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忽略心底深藏的那一丝不信任,他拿着手里的名单细细地看了一遍,笑一笑,扔开,“知道了。” 只要他不犯傻,徐隆和谢家就没有任何出头的希望。这一年的时间里,谢家都快被他安插成筛子了,等到自己真正去做了才知道原来这一点也不难。 真正让徐庚感觉有些头疼的反而是太后和慧王,他们俩一个是长辈,就连鸿嘉帝都不得不敬着,不然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要扣上来了,而另一个则是沽名钓誉的白莲花,虽说徐庚早看透了他的本质,可朝堂上大多数人还是对慧王尊崇有加的。慧王明面上是干不了什么事儿,可私底下能做的动作可就多了,更重要的是,相比起谢家,慧王府戒备得那个森严,真是让人不得不遐想连篇。 不过,饶是如此,徐庚也没有要动一动慧王的打算,他毕竟“年少”,根基浅,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朝中心腹不多,手底下敢用的人也不多,许多不大好见光的事情都找不到人去做,所以,徐庚索性再等一等。 又过了没几日,天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船厂先做了一批五百料的小船出来,卖了一些,顾兴死皮赖脸地要去了一些,而今正打算做大船。也因为第一批小船做得好,工匠们而今信心百倍,就连先前讽刺辛一来异想天开的老工匠都改变了态度,而一向在京城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胡长锦这次也大出了一番风头,船厂那边的奏折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新船的制作采用的是他的设计。 辛一来当然也知道这里头有点水分,胡长锦虽说在格物方面颇有天赋,但短短数月时间就设计出新船来,这已经不紧紧是天才了。十有八九是工匠们合力出计的结果,胡长锦也必然出了些了主意,但最后把功劳放在他头上,却是最有利的选择。 这么大的功劳落在普通工匠头上,顶天了也不过是赏些银钱或是脱了匠籍,但若是给了胡长锦,有胡家作靠山,这小子要升上去就容易多了,至于那些工匠们,胡家也不是苛刻小气的人,必然有大回报。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对工匠们不大公平,可这就是现实,而且对那些工匠们来说,他们说不定更愿意这个选择。 不管事实如何,胡长锦到底风光了一把,而身为胡长锦师父的辛一来自然也备受关注,鸿嘉帝甚至还亲自召见他问起皇家科学院筹备一事。若是辛一来的学生个个都有胡长锦的本事,这皇家科学院早一天开起来,大梁朝就能早一天得利啊! 辛一来赶紧把自己拟定好的计划递了上去,鸿嘉帝飞快地翻看了一遍,沉默了,半晌后才道:“这个……地方倒是可以给你划出来,可银子嘛……要不,还是明年再说?” 眼下海关还没开始盈利,国库永远处于紧巴巴的状态,这让他突然要调拨出几十万两银子建这科学院,别说他拿不出来,就算国库这会儿有钱,钟尚书也铁定要跟他翻脸。 辛一来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呵呵笑了笑,“这才刚刚筹建,倒是用不了太多钱,毕竟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学生。真正花钱的还在后头呢。” 鸿嘉帝略一迟疑,终于开口问:“那朕让钟尚书先给你拨五万两?”相比起三十万两银子建码头,这一次鸿嘉帝已经算是很“大方”了,辛一来知道自己要不到更多,也懒得跟他讨价还价了,爽快地开口应下,又问鸿嘉帝要地盘。 鸿嘉帝早有考虑,让徐福礼拿了京城地图过来,指着城北的一片山地道:“这地方怎么样?” 辛一来摸摸下巴,“全是山啊,能推平一部分么?”虽说科学院建在山上会更有情调,可一来不方面,二来在山上盖房子的成本可大多了,就这五万两银子能做什么?随便花花就完了,到时候他拿什么来交差? 鸿嘉帝笑,若有深意,“你要是想推也是可以的。”城北门外那是一片石头山,山上盖着一层薄土,看起来是郁郁葱葱,想推平了,那得有愚公移山的决心。 “有陛下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放炸药了。等把北山一炸平,这么大的广告,他就不怕这科学院没人来了。 ……………… 徐庚过了最初忙碌的阶段,一闲下来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真的出了点问题,虽然早晨起来还会比较正常,可是看着宫里漂亮的宫女们竟然一点冲动都没有,难不成真的断袖了? 徐庚很纠结,很抑郁。 长信宫里内侍都是鸿嘉帝和徐庚一一挑选过的,一是要忠心,二来要机灵,当然相貌也不能太难看,基本上都能称得上清秀,徐庚悄悄打量过他们,还试着走近些想看看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最后……光是想一想就快把自己给恶心吐了。 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特么的他这是要成仙了吧! 徐庚决定去找小三郎说话。不过辛先生最近似乎对他有些防备,他要是这么贸贸然地把小三郎约出来,辛先生不会多想吧?徐庚无端地心虚。 仔细想了想,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辛瑞禾不是要议亲了吗,身为朋友,他当然要关心一下。而且,他还知道瑞禾上辈子娶了谁呢,现在去漏个口风,也省得辛家人头疼。他可记得瑞禾夫妻俩感情着实不错。 二人依旧约在得意楼,玳珍似乎又长高了些,也稍稍胖了一点,倒比以前更加好看,徐庚一眼瞅见她心就砰砰地跳得厉害,先前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到得晚了。”玳珍一进屋就向徐庚致歉道:“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下,让殿下久等。” “无妨。”徐庚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沉声道:“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吧?” 一提起这个玳珍立刻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回道:“还好啦,镜子和玻璃的生意整个大梁朝就数我们家独一份儿,能不好做吗?作坊里的货都已经订到年底了,我就等着船厂把大船造出来,到时候弄条大船去倭国,到时候那银子可比现在好赚多了。殿下您要不要一起?” 徐庚笑,“你赚钱怎么能忘了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对了,你大兄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了相中的人家?” 玳珍摇头撇嘴,“还没呢,我倒是看中了好几个姐姐,可惜我大兄都不喜欢,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 “瑞禾并非好色之人,哪里就非要娶个漂亮的。”徐庚听说她看中了几个姑娘,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劝道:“再说娶妻娶德,重要的是人品心性,相貌是其次,你年岁还轻,可千万别被外头的花花草草迷醉了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严肃,玳珍几乎都没见过他如此正色的样子,一时愣住,待想明白后又忍不住想笑,憋了半天肚子都痛了。 “殿下教训得是,我娘也是这么说的。”玳珍好歹忍住了笑,认真地回道。 徐庚说罢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生怕玳珍生气,见她脸色还好,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瑞禾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我倒是觉得他不适合那种柔弱温柔的姑娘。依我看倒也不必拘束于京城一地,使人去外地打听打听也好。辛先生不是与顾将军关系不错,武英侯府在西北颇有些体面,托他们去那边打听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呢?” 玳珍点头谢过,“多谢殿下提醒,我回去后一定跟我娘说。” 他们二人又说起皇家科学院筹备的事来,玳珍神神秘秘地问:“我爹昨儿上了个奏折殿下看见了没?” 这个他还真见瞧见?朝臣们上的奏折都是内阁那边先整理一遍,依照轻重缓急送到徐庚面前的,若是不那么重要的,大多由内阁大臣先处理了,他没瞧见,想来辛一来那折子里没写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见玳珍这神神秘秘的态度,莫非其中有蹊跷? 徐庚自然忍不住发问。 玳珍嘻嘻直笑,“我爹最近不是在筹建皇家科学院么,陛下划了城北的一片地方给他,正准备推山呢,怕弄出动静吓着京城百姓,遂上奏请京兆衙门发个榜文说明一番,省得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徐庚立刻就明白了,好家伙,辛一来这是要炸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点稿子容易嘛我,包子一直撩拨我让我陪它玩儿,完全不能自主啊 第52节 第54章 五十四 京兆尹衙门发了个奇怪的榜文,说是近日城北在推山建书院,恐有异响,请京城百姓不必恐慌。谁没见过推山盖房子?便是声响再大,也断然吓不着人,故大家伙儿都没把这榜文当回事,私底下还笑话京兆衙门小题大做。 结果,这日大早,前朝还在上朝,钟尚书正为了银子跟人扯皮,激愤处唾沫横飞,直把向他要钱的几位同僚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捋袖子开打,忽闻得“轰——”地几声巨响,简直是震耳欲聋,天崩地裂。 朝中群臣吓得不轻,钟尚书还算好的,顶多一个趔趄扭了脚,慌慌张张地扶住大殿中的立柱不敢再动,那胆小些的官员们早已脚底抹油地往殿外去了,更有人吓得腿软一骨碌瘫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地龙……地龙翻身了……” 当然,也不乏有胆大又忠心地,一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徐庚身边冲,扑上前去要将他拉走,却被徐庚笑着止住。 辛太傅也惊了一惊,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还是大声朝徐庚喊道:“太子殿下快跑,地龙翻身了。”一边说话还一边往上冲,才跑了两步被辛一来从后头拉住,哭笑不得地道:“早上出来的时候不是跟您说了嘛,今儿要推山。这是在炸山呢,也就声音吓人。 辛太傅这才想起早朝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辛一来提过一句,说什么天亮后推山会有大动静,让他别吓着了,可是妈呀谁晓得这动静能有这么大,真真地吓死人了!辛太傅恨恨地瞪着辛一来,“看你干的好事!” 辛一来摸摸鼻子十分委屈,“不是提前好几天就请京兆衙门提醒过的,哪里晓得大家还怎么胆小。” 辛老爷子没理他,扭过头三两步冲到上首想要在徐庚面前表现一番,谁晓得太子殿下竟然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巨响吓到分毫。真不愧是国之储君啊,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绝非常人所能及,辛太傅对徐庚的看法不由得又高了几分。 见辛太傅跑上来,徐庚亦面露赞赏之色,“太傅果然镇定。” 辛老爷子连忙请罪,“都是我那混账儿子捣的鬼,天晓得他怎么弄出来的声响,惊吓到太子殿下与各位同僚,真是有罪。” 徐庚笑道:“辛侍郎推山建书院的事儿是父皇亲口应允的,而且还特特地张榜提醒过,更何况也不过是折腾出些声响,但凡心思缜密些的都能看出这并非地动,大家自己吓自己,便是不小心伤着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辛侍郎何罪之有?” 方才冲上来的几位武将也连忙附和,“可不是,早就提醒过的他们偏不往心里去,自己被吓到了还能怪谁。”那群胆小如鼠的软脚虾,但凡有他们一分的胆量也不至于吓成那样,武将们幸灾乐祸地想,看看他们几个,不仅没被吓到,还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把脸,这样的好事就该多来几趟才是。 朝臣们谁都不傻,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异样,外头的声音虽然挺吓人,可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地面上平平坦坦,就连大殿内装饰用的帷帐也不见丝毫动静…… 外头的声音依旧没完,紧接着又是一串惊天动地的轰鸣,但殿内群臣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钟阁老瞧瞧站在徐庚身边一派淡然的辛家父子,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恼,他总算想起前两日的榜文了,顿时心如明镜,这动静果然是他们俩弄出来的! 至于先前慌慌张张逃出去的官员们,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大殿里还站着多少同僚和上司呢,就算方才吓傻了瘫软地地上都比他们逃出来强,吓傻了顶多也就是个胆小如鼠,可他们——太子殿下真要计较起来,这罪名可不轻!往轻了说是殿前失仪,若往重了说,那就是不顾太子安危贪生怕死,摘了帽子都算是从轻发作。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殿下心胸宽广不计较今日的过失,可同僚们会怎么看,少不得以后要常常拿出来取笑。 不管大家心里头怎么想,朝臣们还是陆陆续续地回了殿,找到自己的位子老老实实地站好。徐庚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众人方知原来事情原委,看向辛一来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幽怨。当然,对武将们来说,他们所想的就更多了。 好在大家虽然吓得不轻,却没有人伤到,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受了轻伤却咬牙闭嘴不言,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实在不要听。一会儿鸿嘉帝也派了人过来询问,内侍身后设置还带着两名太医,听说无人受伤,内侍颇为意外,而后笑着道:“真是万幸,奴婢这就去向陛下禀告,省得陛下担心。” 京城百姓也吓得不轻,好在京兆衙门早就被辛一来叮嘱过,事先有防备,街上稍有动乱便有人大声解说,故并未出现大的伤亡,到了下午。统计结果一出来,拢共也就是伤了二十多个,都是轻伤,基本上全是自己把自己给弄伤的,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时情急崴了脚,还有一个是吓晕了头从二楼跳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也不是没有人私底下埋怨,但更多的人都被城北的动静吸引了去,中午刚过,便有大群不怕死的组团出城去工地参观,更有胆子大的不顾阻拦想要靠近详看,被监工给赶出来了。 “你敢赶老子,胆子不小啊,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被监工拦住,气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声喊。 年轻的监工却没有被他吓到,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这位大爷,工地有工地的规矩,尤其是我们这地方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得送命。开工的时候侍郎大人就再三叮嘱过,施工重地,闲人免入,除了做工的工匠和监工外,谁也不准进来。您要进来看也可以,得先问侍郎大人要个令牌。” 络腮胡子眼一横,目露凶光,“要是老子非要硬闯呢?” 监工的表情很淡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您可以试试。”年轻监工的脸上虽然还盛着笑,眼睛里却早已没有了丝毫笑意,眸中全是森冷,浑身上下一瞬间笼上了杀气,这可不是寻常市井泼皮逞勇斗狠的凶恶,而是犹如利刃嗜血的森然和寒意。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监工,普通监工身上能有这种见过血的气场? 先前嚷嚷着要进去的几个年轻书生噤若寒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络腮胡子意外地“咦——”了一声,盯着监工上下打量,挺年轻,模样也斯文,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只可惜左胳膊没了,袖子空荡荡的,但他似乎丝毫没把这胳膊的事儿放在心上,满不在乎的一张脸,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西北边疆的白杨树。 络腮胡子笑呵呵地道:“哟,看不出来啊,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人?” 年轻监工微笑着点头,“杀过几个。” “几个是多少个?” 监工认真地想了想,“也就十来个吧。”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皱皱鼻子,“胳膊被那些□□的砍了,没办法只能回来。在家里待不住,就出来接了这活儿。”他笑眯眯地看看络腮胡子,“您是哪部的?” 都是军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上的杀戮之气,监工难免对络腮胡子客气些。 络腮胡子却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你在这地方干活儿,一个月能有多少饷银?”他挺替这小伙子不平的,能在战场上杀敌十数人该如何英勇,照理早该提拔了,眼下却沦落到做监工的地步,真是让人心酸。 年轻监工似乎看出了络腮胡子的不满,“噗嗤”一声笑,摇摇头道:“是我自个儿要回来的,再留在战场上岂不是拖后腿。这里不错,我这也算是给朝廷办事了,侍郎大人说了,等科学院建好,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当护卫。一个月能有——”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络腮胡子耳边轻轻说了个数字,络腮胡子立刻瞪大眼,两眼放光地一把抓住年轻监工问:“你们这儿还要不要人?”他手底下还有一大群人没地方安置呢! 监工哭笑不得,“您问我也没用啊,这儿又不是我做主。而且,朝廷给的饷银也不多,主要是津贴,这是侍郎大人开的。” “哪个侍郎?”络腮胡子满脸紧张地问,说不定是他认识的熟人呢? “工部右侍郎辛大人。” “啊?”络腮胡子挠了挠后脑勺,“没听说过啊。”好多年不回京,他对京城十分陌生,虽说军队里也有邸报,可是他基本都不看,哪里晓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辛侍郎是谁。 “这辛侍郎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人名讳上一下来。” “哈——”络腮胡子像炸毛似的忽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辛……辛一来?辛太傅家的那个辛一来?你没弄错吧,这书呆子竟然还当上了工部侍郎。” 年轻监工不悦地看着他,“您说谁是书呆子呢?”他之前的态度一直很温和,络腮胡子大声嚷嚷着要闯进去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呢,一听到络腮胡子编排辛一来立刻变脸,络腮胡子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道:“看不出来这辛呆子还挺得人心嘛。” 监工总算听出他话中的亲切之意,猜测着这位估计是侍郎大人的故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些。络腮胡子却嬉皮笑脸地纠缠不休,“我跟你们那侍郎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特别好,要不,你就让我进去看看,我保证绝不乱跑,辛一来也不会找你麻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监工给推出来了。 “看到这条白线没?”监工绷着脸指着地上的白色石灰划出来的警戒线,严肃地道:“您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络腮胡子还待再说,身后有个小姑娘窜了出来,大声喊道:“老爷,您怎么还不回去,娘子等了半天都要生气了。您再不走,一会儿娘子该亲自过来请您了。” 络腮胡子脸色微变,显然对自家女儿十分忌惮,立刻举起手高声回道:“回回回,马上回。”说罢,还真的一点没留恋转过身就走了。 见他一走,余下的一群年轻人也不敢再硬闯,围在四周指指点点了半天,直到天快黑,城门要落锁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城。 这一晚,无数人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啦,昨天来大姨妈,无早八早就倒床上了 第53节 另外,祝大家新年快乐,2016年要有新气象哦 第55章 五十五 下衙后,辛一来没回府,寻了之前曾经躲过的别院住下。这一次倒不是为了躲避辛老爷子,而是担心辛府被人给堵了门。他甚至还特特地使人去给辛老爷子提了个醒,不过辛老爷子完全没在意,对他老人家来说,被人堵门其实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一想想今儿这么大的动静都是自己混账儿子折腾出来的,惶恐的同时竟还有些隐隐的得意,于是一整天都笑容满面,精神抖擞。 刚进家门,辛太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杯茶,下人便回报说齐将军求见,辛太傅还没想起这位齐将军是谁,马上又有人通报说武英侯爷也到了府门口,再接下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接连来了四五位军中大佬,辛太傅心里头一咯噔,总算明白辛一来为什么要提醒他躲着点儿了。虽说老爷子想找人显摆,可要是来的人太多了,别说显摆,光是应酬起来就是个大麻烦。 那个混账儿子,自己倒是躲得快,给他留下这么大的摊子来收拾,真是该打! 辛太傅痛并快乐着地让下人把几位来访的客人请到前厅,又让人去叫瑞禾过来招呼客人,儿子不在没关系,他还有孙子可以差遣,乖孙子可那混账儿子靠谱多了。 这几位军方大佬们虽然没见着辛一来,却也不耽搁他们开口问问题,噼里啪啦地揪着城北的炸药不放,辛太傅反正一问三不知,关键是他还真是不知道,绝不是弄虚作假,几位大佬都快被他的态度给弄疯了。 武英侯府一向跟辛家走得近,侯爷说话自然也随意些,吹胡子瞪眼地朝辛老爷子道:“你个老糊涂,家里头这么大的事儿竟然半点也不知情,你到底知道什么?” 辛老爷子也气了,把脸一沉,恼羞成怒地道:“老夫怎么就糊涂了?这分明是工部的公务,跟我们家里头何干?谁有事没事儿把朝廷公务拿到家里头说的。你这老头子再想挑拨离间别怪老夫不客气,回头就让我们家老大别理你。” 武英侯都被他气笑了,指着他朝一旁的齐将军道:“你瞧瞧,瞧瞧他这嘴脸,有个好儿子了不起啊,都会在咱们面前嘚瑟了。我说你有十岁了吗?” “怎么,就你能说老子,老子说不得你。”辛老爷子哼道:“老子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呢。瑞禾你过来——”他一开口,瑞禾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给诸位大佬们展览,武英侯见辛太傅半点也不知情,便把主意打到了瑞禾身上,和颜悦色地道:“瑞禾可真是个好孩子,以前他在詹事府帮忙的时候老夫就总听四郎夸赞他,说他一个人能抵得上半个詹事府。” 瑞禾连忙自谦,“都是顾叔厚爱,先前在詹事府的时候多亏了他关照指导,小子受益良多。” “不必谦虚,似你这般少年才子怎么夸都不过分。我们大梁朝这一百多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可不是浪得虚名。对了——”武英侯话音一转,面上笑容愈发亲切,“你爹炸山用的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可知道?” 瑞禾并不瞒他,沉声应道:“是家父自己琢磨出来的,之前在南边外放的时候就已经在试验了,庄子都不知道毁了几个,可算是做了出来,正巧建科学院要推山,所以才送去城北。不过这玩意儿贵得很,家父也没做多少。” “贵?”武英侯心里一抖,不由得与几位同僚对视一眼,齐将军连忙道:“若真有开山碎石的威力,贵点也不打紧,大不了咱们一起去钟尚书府里掏钱去,他要不给,咱们就给他哭。” 辛太傅想想面前这一群大老爷们跑到钟尚书府里嚎哭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寒。 武英侯呵呵地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得带头。”说罢,他又转过头问瑞禾,“你说的那个玩意儿到底有多贵?也说来听听,好让我们心里头有点数。” 瑞禾仔细想了想,“若是论斤来算,一斤炸药约莫也要好几两银子了。不过若是做得多,价钱兴许能降一降。” “这玩意儿叫炸药?”武英侯捋捋下须,“一斤炸药能炸多少东西?” 瑞禾苦笑,“这个可就说不好了。听家父的意思,城北那座山不高,石料也不算多,推平那边大概需要两千斤左右。” “这倒是不多。”武英侯说罢便扭过头与几位同僚窃窃私语,完全把辛太傅和瑞禾撂在了一边。瑞禾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着,辛太傅却有些不高兴,时不时地插几句话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武英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群人在辛府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等到辛一来回家,大家基本已经猜到辛一来这是故意在躲着人了,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而后便纷纷起身告辞,心里头却想着明儿大早就去工部衙门堵人。 可等第二天真跑到工部衙门,却又没堵到人,一问才知道辛一来沐休了。 “一家子狐狸!”武英侯气得直甩马鞭,“老子不管了,进宫找陛下做主去!”然后,他就领着一大群老爷们气吼吼地去找鸿嘉帝帮忙了。 鸿嘉帝最近在修身养性,朝中大事基本都交到了徐庚手里,只偶尔有徐庚决定不下来的大事才过来寻他请教,大部分的时候鸿嘉帝都在写字画画,或是跟着侍卫练一练拳,这几个月下来,身体果然康健了许多。 听说武英侯求见,鸿嘉帝微觉意外,但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来由,不由得摇头而笑,“这是在辛一来那里吃了闭门羹想找朕出面呢?” 徐福礼笑着道:“还别说,昨儿那声音可真是把老奴给吓死了,虽说辛侍郎特意提前跟宫里头打过招呼,可奴婢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声响。听人家说,这才一天的工夫,城北的一座小山就给推平了呢。要是战场上也来这么一下子,那些胡人还不得吓得人仰马翻,也难怪侯爷他们会如此着急。” “也是朕的不是,辛一来先前上过折子提过这事儿,朕没把它放在心上,总觉得有点不靠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炸药竟然真有如此威力。这次辛一来出这么一大招,说不定啊就是冲着朕来的。”鸿嘉帝笑着道,他性情温和,便是意识到辛一来是故意的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他跟辛太傅真不愧是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性。” 说话时,内侍已经把武英侯和几位将军请进了园子里,武英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匆匆行礼后,疾声道:“陛下,出大事儿了!” 鸿嘉帝哭笑不得地一甩手,“你少来这套,朕还不知道你啊,不就是为了辛一来的炸药来的吗,人家不肯见你,你就跑朕这里来搬救兵了。” 武英侯被他一口喝破来由丝毫不尴尬,笑呵呵地凑上前道:“微臣这不是着急么。陛下,这可是国之重器啊,微臣昨儿就派人去城北看过了,好家伙,那么大一座石头山,硬邦邦的,竟然活生生地被他们给炸平了,地上还被炸出了一个一个的大坑。这玩意儿要是扔到胡人们的营地里,哈哈哈,他们还焉有命在。” 其余的几位将军也纷纷附和,络腮胡子还趁机道:“听说工部办厂开矿还雇了伤残的军人,给的饷银也很是合理。陛下,这么好的事儿可不能总落在天津大营的头上啊,正经算起来,我们西北大营伤残的军人才多呢,他们怎么办啊?都是为国尽忠受的伤,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一言既出,底下的几位同僚也连忙帮腔,还有人直接冲着武英侯去了,“侯爷您也管一管四将军,什么好事儿都被他抢去了。” 武英侯并不上当,哼道:“关本侯什么事儿?那水泥厂基本上就是辛一来一个人开起来的,他要请谁都是他说了算。我们家四郎跟辛一来投缘,还救过他们一大家子人,那是过命的交情,辛一来自然要偏着他了。再说北山那边,工部给的饷银也不多,户部拢共才拨了那么点银子,别说盖书院了,能把山推平就够不容易的。” 余下众人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鸿嘉帝也笑,看看络腮胡子,狐疑地问:“这是……” 络腮胡子笑嘻嘻地上前拜见,“陛下您不认得了,微臣是霍奇啊。” 鸿嘉帝顿时瞪大了眼,“霍奇,你怎么成这样了?”霍奇是鸿嘉帝年轻时的护卫,鸿嘉帝登基后他就去了西北大营,说是要为国杀敌,这一去就是十几二十年,许久不见,当年俊俏清秀的侍卫已经成了面前满脸沧桑的糙汉子,鸿嘉帝不由得感慨万千。 君臣二人许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只可惜眼下人多,鸿嘉帝也不便多言,便示意他一会儿留下来。待鸿嘉帝再三保证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让军队装备上炸药,武英侯一行人这才满意地告辞,霍奇则顺势留在了宫里与鸿嘉帝一诉离别衷情。 听得霍奇说到妻子早逝,与女儿相依为伴时,鸿嘉帝不免也红了眼圈,真情实意地道:“你年岁也大了,以后就在京城里待着,仔细把身体养好。家里头孩子可成亲了?” 霍奇连忙回道:“可不就是为了那丫头的婚事才回来的。眼看着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到现在也没定亲,微臣心里头也急得很。正巧有个回京的当儿,就跟秦大帅说了一声把微臣调回了京。那丫头自幼没了娘,在亲事上难免有些不顺,微臣想着回了京好歹还有府里老太太和一众亲戚帮忙相看,总比在西北强。” 鸿嘉帝闻言点头,“朕也让……人帮忙看看。”他原本想说让太后帮忙相看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太后那边他还真是有点信不过。 霍奇却惊喜地连忙跪谢,“多谢陛下关心。” 到底是年轻时的旧臣,鸿嘉帝对霍奇格外不同,尤其是他眼下也没什么事儿,便仔细问起霍家娘子的情况和霍奇招女婿的要求,霍奇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瞒陛下,微臣家里那丫头的模样是没得说,就是脾气不好,她自幼就跟着微臣,教养得跟个男孩子似的,不如京城的姑娘温顺,偏这孩子脾气又倔,看不得男人三妻四妾,所以,纳妾是绝不可能,为了这个微臣都快愁死了。” 鸿嘉帝却笑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京城里不纳妾的人家多了去了,但凡是真正讲究的人家,谁没事儿给家里头添乱子。当年要不是先帝和太后非逼着选妃,朕巴不得后宫里头就皇后一个。” 霍奇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果真如此?” “当然!别人家不说,就说辛家,从辛太傅到辛一来,再到他们家大郎,哦不对,他们家大郎还没成亲。不过也差不离,他们家家风正。”鸿嘉帝说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动,说起来辛瑞禾不是还没成亲么。 不过,鸿嘉帝虽然想到了瑞禾,却并没有自作主张地要拉红线,辛瑞禾是辛家嫡长孙,娶妻自然要慎之又慎,辛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一点也不了解,若是贸贸然地指婚,说不定还会造成一对怨偶。 霍奇也并没有把主意打到辛瑞禾头上,对于瑞禾的大名他是早有耳闻,今儿早上甚至还被人指点着远远地看了他两眼,无论相貌家世,还是人品才情,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霍奇觉得,那样的人物,他家里那傻闺女可高攀不上。 第54节 等霍奇一走,鸿嘉帝越想越觉得辛霍两家婚事可行,偏使人叫了徐庚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朕这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徐庚心中暗笑,果然是天作的姻缘,无论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们俩,“儿臣倒也觉得父皇这主意好。瑞禾人聪明,性格好,骨子里还有点傲气,眼睛里瞧不上寻常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霍家娘子说不定正正好就投了他的喜好呢。不过父皇也不必着急,找个日子让他们俩见见再说。” 鸿嘉帝点头,“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睡觉醒来,头痛得要命,果断地找了包感冒药吃了,幸好吃得及时,不然这感冒完全发出来,估计得烧上一个礼拜/(ㄒoㄒ)/~~ 真是太惊险了! 第56章 五十六 “谁?霍家的大娘子,我怎么都没听过。”玳珍皱着眉头一脸纠结,“陛下不会就这么下旨赐婚吧?” 徐庚连忙否认道:“怎么会,这结亲又不是结仇,本为结两姓之好,若是双方都没意思,我父皇插一脚岂不是自讨没趣。” 玳珍闻言这才放心,抚着胸口道:“这就好,不然都要吓死我了。我大兄的脾气,若是娶个他不中意的姑娘,还真是给不了好脸色,那个姐姐岂不是太委屈了。” “听说霍家大娘子自幼当做男孩儿教养大,性格脾气都跟男孩子似的,爽直豁达,你先前不是提过瑞禾就中意这样的姑娘。”好吧,别说瑞禾,其实徐庚也喜欢这样的类型,就好比面前这位……只可惜不是个姑娘。 玳珍连连点头,“要是能让大兄和霍家娘子见一见就好了,我大兄那般英俊潇洒,霍家娘子一定喜欢他。” 那是自然,徐庚心里想,瑞禾那样气度不凡的少年郎,不说长得好,便是寻常相貌,也照样能引得那些小姑娘们芳心暗许,上辈子他在事故中毁了容貌,霍家娘子也依旧对他痴心一片,不离不弃。 看着玳珍一脸兴奋,徐庚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问:“瑞禾喜欢爽朗大气的娘子,那你呢?”他话一出口,心陡然跳得厉害,就是自己也弄不清到底心慌个什么劲儿,仿佛有所期待,又生怕听到不愿承受的结果。 “我呀——”玳珍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我大概喜欢成熟稳重,有担当的。” “啊?”这个结果有点出乎徐庚的意料,但却让他很是满意,成熟、稳重、有担当,他貌似每一条都符合,除了不是个姑娘外。要是小三郎说喜欢温柔如水的贤惠娘子他才想要吐血呢。 “倒是挺特别的。”徐庚忍住笑,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欢欣,“这样的娘子还真是不多见。”要是相不到这样的姑娘,小三郎也许就会晚一点,再晚一点成亲呢。虽然他也知道这些终究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晚一点,他也就能晚一天伤心难过了。 玳珍“呵呵”地笑,不回话。 徐庚忍不住又问:“那……你们家什么时候给你议亲?” “不好说,”玳珍夹了一筷子清炒山药塞嘴里,嚼吧嚼吧吃了,才缓缓道:“兴许再过个两三年吧,我爹说了不着急。” “两三年!”徐庚急得霍地就站了起来,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你今年才十四岁,再过两三年也才十六,就急着议什么亲?瑞禾不是十九了才议亲,你就那么着急吗?那会儿年岁小,还不懂事呢,草草地成了亲,少不得有什么磕磕碰碰,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玳珍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连忙笑着掩饰过去,“只是议亲罢了,成不成的可说不好。殿下您还别说,照我看啊,议亲还是早点好,提前认识了,相处相处才知道对方合不合适。反正只是议嘛,又没成婚,便是后悔还来得。你还记得我大表兄吗?” 对于这个话题被岔开,徐庚有些不高兴,但他也不想抹玳珍的面子,板着脸道:“是上次一道儿去天津的黄家大郎么,他怎么了?” “他婚事黄了!” 徐庚一愣,顿时来了兴趣,“不是说双方都挺满意的,怎么又黄了?” “满意什么呀。”玳珍摇头道:“婚事都是家里的长辈订下的,大表兄过去瞅了瞅,见那小娘子长得不错就应了。婚事不是定在明年嘛,家里的意思是他们俩也可以开始接触接触,我大表兄也三天两头地送点小礼物过去哄哄那姑娘,就在前几个月,我大表兄不是被我大兄刺激得不好意思出门,成天在家埋头苦读么,就顾不上哄那姑娘,一个月里就去了一次信吧,结果那小娘子就发火了,作天作地地说她还没进门就被如此怠慢,以后嫁进来了还得了。我大表兄一生气,也不肯娶了,二人闹腾了一个来月,这桩婚事终于还是黄了。我舅妈气得要命,说非要找个比那姑娘好上千万倍的,还缠着我娘说要跟我们家联姻,被我娘给赶出去了。” “跟你们家联姻?”徐庚讶道:“你们家又没适龄的姑娘,怎么联姻?莫不是要把他们家娘子嫁给你吧?”他顿时就慌了,完全忽略了玳珍的最后一句话。 玳珍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连忙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我们家不是有远房堂妹么,不过我舅妈也就是一句气话,我娘马上就把她噎回去了。嗯,咱们不说这个了,刚刚不是在议论我大兄的婚事,怎么就说到我头上来了。论起年纪,殿下您还比我年长呢,便是议亲也是您排在前头。” 徐庚愈发地忧伤,幽怨地看了玳珍一眼,道:“我们还是来说瑞禾吧。” 到底是婚姻大事,不管成不成也都需报与双方长辈知情,绝不是他们俩说了算了。二人议论了半天,也不好把瑞禾与霍家小娘子约出来见面。不过玳珍拍着胸脯保证回府后一定找辛一来和黄氏促成此事,“我娘一直担心我大兄娶不上媳妇呢。” 玳珍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黄氏院子里与她说起此事,自然是先将这霍家娘子狠狠吹嘘了一遍,最后才微微点出她的不足,“……因霍家太太早逝,教养大娘子的事儿都落在霍将军头上,所以,于管家一事或有不足。” 黄氏对此却并不在意,“瑞禾要成亲的话,第一是要情投意合,第二是人品性格,至于其他,进门后再学也不迟。只要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总能教会的。”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以瑞禾那心高气傲的性子也看不上。 “那就这么说定了?” 黄氏哭笑不得,“你这是跟谁说定了?人霍家那边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呢,真以为你大兄就是个香饽饽,谁看了都喜欢?” 瑞禾的确是谁都喜欢,这边霍奇被鸿嘉帝召进宫,听说陛下要给霍辛两家牵线,霍奇都快乐傻了,鸿嘉帝瞧着有些担心,忍不住道:“朕也就是牵牵线,能不能成可真说不好。你虽然才回京,可也该听说过辛瑞禾的名声,那孩子真正地德才兼备,将来可谓是前途无量,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朕这里也有不少人动过心思,都被朕给推了回去。”不仅是他,太后那边也动过心思,想要把她娘家那边的侄孙女嫁过去,被鸿嘉帝板着脸给说了回去,为了这个,太后接连几天都不肯见他的面。不过鸿嘉帝也不在乎,他还省心了呢。 霍奇连忙稽首,“陛下放心,微臣又不是二愣子,岂有结不了亲就成仇家的道理。”说实话,因为给女儿议亲的事,他昨儿在府里颇是憋了一肚子气。霍奇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又是他手把手地拉扯大的,心里头倒比寻常儿子还看得重,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谁晓得昨儿回府把自己的要求跟家里人一说,老太太就不说了,几个嫂子和弟媳顿时阴阳怪气,口口声声地说大娘子是丧母长女,乃五不娶之首,能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婿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还让他别好高骛远,赶紧把婚事给定了,别耽误了府里其他娘子的婚期,直把霍奇气得险些掀了桌子。 他们家闺女怎么了?好歹也是三品武官的嫡长女,无论相貌品性哪里有一点不如别人的地方,虽说他妻子早逝,可为了教养这女儿,霍奇还特特地从京城请了个老嬷嬷去西北教她规矩,她回家这几天,何曾有丝毫不妥当的地方? 可是,若府里的女眷不出面,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意思跟人家上门议亲,难不成巴巴地凑到人面前自吹自擂,这也太掉价了。 而今鸿嘉帝一句话,顿时让霍奇心花怒放,辛瑞禾那小伙子他是看得上的,又精神又有教养,重要的是府里的家风秉正,闺女嫁进去他也放心。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桩婚事没成,也能让闺女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识几个人,不然总憋在府里求着那几个刻薄女人,霍奇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骂人。 “那辛家那边……” “这个朕去说。”鸿嘉帝捋了捋下须,又道:“昨儿太子已经去找辛府小郎君探过口风了,还别说,辛瑞禾就中意性子爽朗大气的姑娘,说不定真就跟你们家闺女对上眼了。” 霍奇心中很是振奋,激动道:“陛下,不是微臣自夸,我家里那闺女是真没得说,在西北时候,谁不夸她能干懂事又通情达理,城里喜欢她的小郎君都能排到城门口了——” 鸿嘉帝无语地打断他的话,“这话在朕面前说说就行了,别在外头讲。” 霍奇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嘿嘿地笑笑,摸摸后脑勺,“那个……说好了哪天见面没?” “这个你们自己去定。”鸿嘉帝笑道:“你府里没人出面的话,朕就让太子替你跑腿,他反正年纪轻,又总爱往辛府跑,正好合了他意。” 霍奇手足无措地感激道:“还劳烦太子殿下给微臣跑腿,可真是受不住。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微臣一定给太子殿下包个大大的红包。”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好几年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把自己的家当全都当作嫁妆陪嫁过去,只留下少许给府里其他的亲眷,而今看来,那些亲眷们也靠不上,倒不如索性全都给了女儿算了。可别小看了霍奇,他在边疆打了这么多年仗,手底下的私藏真真地不少,比普通京官要强了千倍万倍。 若是跟辛家的婚事真能成……哈哈,霍奇一想到府里几个嫂子和弟媳的嘴脸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带包子去节育了,可怜的包子大爷,我给它拍了最后两张完整的照片放在微博上了,家里网速不好这里不好发图。 包子是土猫,所以不大美,不过我还是很爱它 第57章 第55节 五十七 徐庚最近往辛府跑得勤,当然,他一向都希望往辛家跑,这早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算最近的频率高了些,大家也没把它放在心上,毕竟辛一来不是刚刚又折腾出一个新玩意儿么,不仅是太子,诸位武官们也都恨不得驻扎在辛府,没有人猜到堂堂太子殿下在充当月老的角色。 对于瑞禾的婚事,辛太傅和辛一来倒是不怎么过问,听说对方是霍奇家的姑娘,二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显然对女方家庭还算满意,至于成不成,最后还得看瑞禾的意思。 “见面?”瑞禾头疼地把桌上堆成山的文书展示给徐庚和玳珍看,“我忙得连吃饭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哪有时间跟人见面。” 玳珍顿时就急了,“再怎么忙也不能耽搁了正事啊,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虽说这个姐姐我没见过,不过听人说她不论相貌品性都是极好的,正正好又年龄相当,大兄你就去见一见嘛,不然一耽搁,那个姐姐说不定就跟别人订了亲,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徐庚也帮着劝道:“差事是做不完的,你不要把什么事儿都揽下来,把自己累得够呛。不重要的事儿都扔给下头的人去做,你且把把关就好,看看辛先生不就是这样的。” 辛一来就特别会指挥人,自从进了工部,手底下那些人被他指挥得团团转,起初还很有些意见,时不时地发点牢骚,后来却一个个都充满了干劲,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跟着辛一来又肉吃。自辛一来任工部右侍郎后,工部衙门从上到下谁不沾光,虽说各级官员有相对的俸禄,可抵不住人辛一来的名头多,一会儿奖金,一会儿津贴,一会儿又加班补助,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外还有年节时的各种粮油点心,零零总总加起来,倒比他们的俸禄还要高上许多。 瑞禾苦笑,“我也想啊,可问题是我爹手底下全是得用的人,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也就石墨能偶尔帮我抄抄书,我还担心他的字太难看。”石墨是瑞禾的书童,才十三岁,是宏叔的外孙,他读书时间不长,字虽然认得不少,可写出来的东西却实在见不得人。 徐庚笑着摇头,“上头可说了非要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完?若是没说,你着什么急?我还不知道翰林院里那些人的做派,你做得快了活儿就多,你要是做得慢,人家也不催。翰林院里一派清闲,谁像你这样忙得脚不沾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户部当差呢。”六部中就属户部出了名的忙,领头的钟尚书还厉害得很,底下人忙得发晕也不敢抱怨半句。 瑞禾被他们俩这么一劝,态度终于松动了些,玳珍见状,赶紧伸手将他从椅子上拖了出来,“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吧。要不然,等到你下回沐休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事情就此订下,徐庚立刻派人去给霍奇送信,让他把自家闺女带出来。霍奇是个爽快脾气,也不抱怨他们通知得太突然,当即便招呼闺女换衣服出门。 “去哪儿?”霍家大娘子默君狐疑地问:“怎么突然要出去,阿爹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就是出去散散心。”霍奇不想把相看亲事的事儿告诉女儿,生怕这桩婚事不成害得她心里头不自然,“我不是见你成天闷在府里,怕你憋坏了吗,正巧听太子殿下说城外的退思园里开了早菊,所以才带你出去走走。” 霍家大娘子这才欢喜起来,脸上顿时鲜活,“要出城,那我们骑马吗?” 霍奇见女儿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到底还是没拒绝,“骑马就骑马,把你那匹小红马牵出来。”算了算了,管他相得上相不上,自己女儿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霍家大娘子得到肯定回答,高兴地欢呼一声,一面吩咐侍女去牵马,一面又急急忙忙地回屋换上了大红色劲装,“好看吗?”大娘子得意地转了一圈,接过侍女送上来的马鞭,潇洒出门。 父女二人才将将出府,府里的两位太太立刻就得了信,火急火燎地跑到霍家老太太面前去告状,“……这才回来几天,屋里的板凳都还没坐热呢就出去了,还骑着马,哪里像正经人家的千金闺秀,这要是传出去可要怎么说亲哦。” “可不是,大伯还提那么多条件,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的。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谁家里不是妻妾成群,只要敬着正室不就是了,怎么就不能嫁了呢?又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哪有那么多讲究。” “大娘子再这么拖下去眼看着就十八了,都成老姑娘了,以后说亲愈发地不容易。大伯不着急,可我们着急啊,我们家二娘才比大娘子小了半岁,总不能被她一直拖着吧……” 霍老太太终于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反驳道:“二娘不是都已经定了亲了,着急什么?谁家不是巴巴地盼着能多养闺女几年,晚些出嫁,偏你火急火燎,不晓得的还以为二娘急着嫁人呢。” 二太太顿时噎住,三太太见状连忙打圆场道:“二嫂也是为了大娘子着想。娘您不知道,自从接到大伯送来的信,儿媳和二嫂没少出去张罗,就盼着能给大娘子找个好归宿。可是我们找了那么多人家,偏生大伯一家也瞧不上,还抱怨说人家家风不正,这哪是说亲,简直比给公主挑驸马还难呢。” 霍老太太不悦,“老大也没说错,看看你们俩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哪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别人且不说,你娘家那大侄子是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二十多岁的人了半点出息没有,成天地吃喝嫖赌,这样的人也敢往老大面前送,这不是自己讨骂吗?一个个倒是知道给自己女儿挑个好女婿,怎么一到了大娘子头上,这样的人也成了好人家?” 三太太被她骂得一脸通红,连大气都不敢出了,二太太委屈地帮腔,“大娘子是我们亲侄女,谁不想替她说门好亲事。可这四角俱全的人家是那么好找的吗,大娘子又是丧母长女,乃五不娶之首,人家一听说这个都躲得远远的,压根儿就不让我们有机会开口。” 霍老太太横了她一眼,冷冷道:“好了,大娘子的婚事以后不用你们俩操心,我来帮她找。我就不信了,这京城里就找不出一门好亲事。” 三太太似笑非笑地道:“要说好人家自然是有的,就比如辛府的大郎,今年的新科状元,不论家世才情,人品相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整个京城他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母亲若有心,倒是可以寻人去他们家说一说。大娘子要是能嫁进辛家,大伯一定没意见。” 她这几乎就是在嘲讽霍奇异想天开了,辛瑞禾在京城的行情谁不知道,多少人想与辛府结亲都被黄氏轻飘飘地打了回来,三太太就盼着霍老太太被黄氏折一回面子,也好让她看清现实,别再把精力放在大娘子身上了。有这操心的工夫,倒不如替她家三娘多打算打算。 霍老太太没理她,端起茶杯把二人打发了出去。 等她们一走,霍老太太这才生气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扔,怒气冲冲地道:“还是做长辈的,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不就是记恨当年老大媳妇样样比她们强,压得她们抬不起头来么,这都多少年了,现在居然趁机在大娘子的婚事上做手脚,这可是推那丫头去火坑啊。” 一旁伺候的嬷嬷低声劝道:“老太太可千万别动气,您要是气着了,谁替大娘子做主啊?大爷一个大男人又不好出面去说亲,一切都得看您呢。” 霍老太太也知道这道理,只是到底心气儿不顺,牢骚道:“老大也是的,嫁个女儿倒比陛下挑驸马还讲究,我去哪里给他找个样样俱全的女婿?像辛家大郎的少年人京城里能有几个,就算有,那也是根被人盯得死死的肉骨头,大娘子不论家世才情,还是相貌气度,哪能跟那些公侯千金比。” 虽然发着牢骚,可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去做,霍老太太想了想,又问:“前儿城阳长公主不是送了帖子过来请我去赏花的,你去回个信,就说到时候一定到。” 这边霍老太太正忧心着孙女的婚事,霍奇那厢已经领着女儿一骑快马出了城门。 退思园是钟阁老家的别院,这里原本是太宗皇帝赏赐给钟家先辈的,足足有近百亩地大,经过数代人的修葺,现在已经成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别院。钟家也不敝帚自珍,每月初一十五都对外开放,当然,若是钟家相熟的朋友,平日里也能进去转一转。 霍奇父女一路策马到了退思园西门,门口却没人,霍奇敲了半天的门竟无人应答。 看着女儿狐疑的目光,霍奇有些尴尬,“这个……或许是阿爹我弄错了地方。”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当时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就听见了退思园三个字,别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真是太丢人了。 对于霍奇的这种乌龙,霍默君一点也不奇怪,淡定地问:“那我们换个门进去?” 霍奇使劲儿点头,“要不去北门看看,那边似乎是园子的正门。” 于是父女俩又策马回头往北门方向跑。 这边的徐庚一行也眼看着就到了大门口,玳珍眼尖,大老远就瞅见前方一黑一红两个人影,凝神一看,只见那红色劲装的女子端地精神奕奕,英姿飒爽,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她又赶紧勒马踱到徐庚身边道:“那个姐姐是不是霍家大娘子?” 徐庚一眼就认出了络腮胡子的霍奇,连忙点头,“差不离了。” “好美啊。”玳珍两眼放光地道,脸颊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看得徐庚一阵口干舌燥。 “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大兄对那位姐姐一见之下就印象深刻的?” “有啊。”徐庚低头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悄悄从怀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石头朝霍家大娘子弹去。 那小石头弹中了小红马的腿,小红马前蹄一软,马上的霍默君险些摔下来,好在她骑术高明,双手勒住缰绳,两腿用力一弹,硬生生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那个干脆利索,直让玳珍看直了眼。 “这……这个姐姐好厉害!” 瑞禾也微微愕然地看了霍默君一眼,显然对刚刚发生的事颇觉意外。 霍奇一向大大咧咧,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道是个意外,瞅见徐庚和瑞禾都到了,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生怕瑞禾被霍默君吓到。 而霍默君却将小红马飞快地检查了一番,确定它并未受伤,这才把马儿往路边一放,气势汹汹地奔着徐庚和瑞禾来了,漂亮的小脸简直能刮下寒霜,声音也冷得能拧出冰来,“谁干的?”她问。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正式更名为包公公,它今天表现特别好,虽然吓得瑟瑟发抖也不吵不闹,动手术的时候麻醉不是特别重,它还能感觉到,时不时地小声呜呜一句,我心都碎了/(ㄒoㄒ)/~~ 第56节 好在恢复得挺好,现在精神好多了,今天也特别乖,之前一直在我怀里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现在乖乖地趴在我身边,希望它能早点好(^o^)/~ 第58章 五十八 说实话,玳珍也没想到那护卫竟然会使出这种贱招,幸亏霍家大娘子身手矫健顺利下了马,若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姑娘,还不得摔个四仰八叉,虽说那小红马跑得不快,个头也不大,可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么实打实地摔一下,该受多大的罪呀。 可是,真要追究起来,还是玳珍的责任,谁让她出没事儿出什么鬼主意呢,这下好了。瑞禾蹙着眉头看过来,见玳珍一脸心虚,顿时猜到这事儿和她有关,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抢在前头下了马朝霍家娘子拱手致歉,“真是对不住,姑娘可曾伤到了哪里?” 霍家娘子挑眉看了瑞禾一眼,忽然抬脚朝他腿上踢去,动作并不重,只是速度快,瑞禾下意识地躲开,轻轻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霍奇这会儿已经追了上来,见状顿时叫苦不迭,连忙喝止道:“快停下,死丫头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快见过太子殿下?” 说罢,霍奇赶紧下马朝徐庚行礼,徐庚脸都红了,小声道:“都是在外头,不必多礼。” 霍家娘子也没想到这几个捣蛋鬼竟然是太子一行,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感,仔细想想,总觉得今儿出这趟门好像有点奇怪,至于到底奇怪在哪里,她又想不出来。但是,霍家娘子并没有因为徐庚是太子就轻轻放过这事儿,向徐庚行礼过后又继续斜睨着瑞禾道:“练是练过,不过功夫稀疏平常,可不像有本事能弹出那颗石头,你这是替谁遮掩呢?” 瑞禾笑笑,“既然知道我在替人遮掩,姑娘好歹也没别说破,不然大家多尴尬。” 霍家娘子见玳珍和徐庚的脑袋都快低到腰下了,终于明白了什么,见他们俩年纪还轻,决定不与计较。可怜霍奇跟在后头心都快碎了,这是没戏了吧没戏了吧,早知道这丫头一出门就闯祸,就该跟她提醒一句,这回可好,才刚刚见面就把人家给训了一通,那辛家大郎心里头气都来不及,怎么能相中她? 徐庚愈发地不好意思,想出面解释说明,被玳珍伸手揪住了袖子,“别说话,”她凑到徐庚耳边悄声道,声音低低的,湿热的气息喷到徐庚的耳廓上,微微地痒,从耳朵一直痒到了心里。 “让你大兄背黑锅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徐庚好歹回过神来,低声问。 玳珍却使劲儿摇头,“正好我哥有借口跟人家赔礼道歉,还能说说话,多好。”至于背黑锅么,反正从小到大瑞禾不知替她背了多少,多这一次也不打紧。见玳珍一脸坚定,徐庚也不再坚持,压低声音笑道:“若是他俩成了,还得请我们喝谢媒酒。” 一行人进了退思园,霍家娘子很快便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客客气气地与众人说话,一会儿她又把目光投向玳珍,略带狐疑地上下打量,半晌后,似乎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旁人不注意轻声问玳珍,“你女扮男装?扮得还真像,我险些都被你给骗过去了。” 玳珍大惊失色,慌忙瞥了徐庚一眼,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压低了嗓门问:“姐姐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有哪里出错了吗?” 霍家娘子见她承认,脸上顿时露出亲切的笑容,“没有没有,只不过我是女儿家,到底心细些,你虽然妆扮不差,可说话时难免还是有些不同,我在西北的时候也常常穿男装出门,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玳珍恍然大悟,又赶紧小声求道:“姐姐可千万莫要说出去,不然我以后都不好跟太子殿下出门玩儿了。” “他不知道?”霍家娘子面露震惊之色,“这都看不出来,眼睛该有多瘸。” 玳珍忍俊不禁,“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殿下先见了他,所以才先入为主。对了,我叫辛玳珍,姐姐你怎么称呼?” “霍默君,你叫我霍大娘子就好。”霍家娘子回京才几日,难得遇到个能说得上话的,一时欣喜不已,一路上都笑眯眯地与玳珍聊得火热,倒把瑞禾和徐庚扔在了一边。徐庚颇是郁郁,这小三郎怎么见了美人就挪不动脚,上回在得意楼就是,这回竟然又一样,他莫不是忘了今儿是来帮瑞禾相亲的? 倒是瑞禾表现得一直很淡定,潇潇洒洒地往那里一站,便让人忍不住赞叹一声气度非凡,霍奇看得心里直滴血,这么出众的郎君,自家闺女怎么就像瞎了眼似的视而不见,偏跟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聊得火热,虽说那也是辛家的小郎,可他才多大,能娶他们家闺女吗? 退思园这边早有人打过招呼,园里的下人早已候着,立刻引着众人去赏菊。 老实说,大家都各怀心思,对园子里的菊花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霍奇倒是想厚着脸皮跟瑞禾说几句话,可又生怕自己太上赶着,让自家闺女面上无光,只得强忍住心中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 徐庚见玳珍和霍家娘子说得火热,心中憋闷得不行,想了想,硬着头皮凑过去插话。玳珍跟他熟络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霍家娘子却敏感地看了徐庚好几眼,若有所思。 瑞禾见霍奇一脸尴尬,遂客气地与他搭话,主动问起西北大营的战时。一说起这个,霍奇顿时就来了精神,口若悬河地说起这些年来打过的大小胜仗,说到激动处,更是拍手大呼,好不得意,当然也有言及落寞处,亦是难免眼眶发红,情绪低落。 他这边大喜大怒,直把霍默君吓得不轻,连忙起身劝道:“阿爹怎么还跟个年轻人似的咋咋呼呼,跟您说了多少回了,要平心静气。可又是忘了自己有心疾了?回头再复发了怎么办?” “霍将军也有心疾?”瑞禾微觉意外,不过很快又有些明白了,若非身体不适,以霍奇执拗的脾气怎么回京,而且有久居不走的意思。昨儿听辛一来说,霍奇的职位算是基本定了下来,上直卫指挥使,官位不算太高,却实实在在是帝王心腹,可见霍奇与鸿嘉帝君臣之谊。 “些许小病,算不得什么大事。”霍奇连忙道:“就这丫头总挂在嘴边,瞎操心。”他嘴里这么说,可脸上却笑容满面,可见心里头还是颇为熨帖,到底是闺女心疼人,这要是换了儿子,谁还记得他那点小毛病。 瑞禾却摇头道:“霍将军可别掉以轻心,这心疾不发作的时候倒与寻常人无异,真要发作起来,一不小心恐怕性命堪忧。”他顿了顿,又道:“陛下也有这心疾的毛病,先前家父呈了一种新药名曰速效救心丸,霍将军若是不弃,回头晚辈让下人给您送两瓶过去,说不定能有些效用。” 霍奇又惊又喜,“这……怎么好意思。”两瓶药不打紧,重要的是瑞禾的态度,看他这客气劲儿,好像对自家闺女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嫌弃嘛。他就说么,他家大娘子虽然……不大会哄人,可其他方面还是很好的。 霍默君闻言也赶紧起身向瑞禾道谢,态度十分陈恳。瑞禾客套道:“大娘子不必客气,这药是家父使人做出来的,我赠与霍将军只是借花献佛。若是能缓解霍将军的心疾,这药也算是用到了实处了。” 二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一会儿,瑞禾赶紧将话题岔开,又与霍奇说起西北民风,霍奇果然又来了劲儿,热烈地讨论起胡人们稀奇古怪的民俗来。瑞禾虽然没去过西北,却胜在博览群书,博闻广识,与霍奇论起这些竟丝毫不露怯,不一会儿竟连霍家娘子也参与了进来,一脸热切地说起那边的美食。 “……胡人们一贯过得糙,饭菜也粗陋难吃,大抵都是白水煮羊肉,盐巴放得少,闻起来一股子膻味儿,简直食不下咽。因为平日里吃得腻,只得使劲儿喝茶消解,那些茶叶也同样粗糙,多是边路运去的砖茶,原料粗老,做得也糙,不过掺了奶一起熬煮却又别有风味。我喝惯了那边的茶,陡然回京喝着那什么云雾毛尖,竟觉得不过瘾。” 瑞禾闻言亦面露期望之色,“我也听说过胡人们爱饮砖茶,总与酥油和奶一起熬煮,口感爽滑浓厚,只可惜一直无缘品尝,而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愈发地想要尝一尝了。” 霍奇连忙插话,“这有何难,我家里头就有一块茶砖,还是大老远从西北带过来的,回头就让下人送到府里去。你且试着用奶煮一煮,若实在不会,我就让……唔,派个下人过去教你就是。” “怎好如此劳烦霍将军。” “无妨无妨。”霍奇笑得一脸慈祥,“正所谓礼尚往来,我收了你送的药,正愁着怎么回礼呢,一块茶砖又不值什么钱,倒算我还沾了便宜。” 徐庚笑道:“难得今儿碰巧见了面,又说得投机,哪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太子殿下说得是,虽说是第一回见面,可难得的是一见如故,实在不必说这些客套话。”玳珍也笑眯眯地附和,园子里气氛十分和谐。唯有霍大娘子心中犯疑,左思右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偷偷问霍奇,“阿爹,您不是说嫌弃那茶砖难喝吗,什么时候还偷偷带了回来,我怎么没瞧见?” 霍奇竖起手指头朝她“嘘”了一声,小声道:“家里没有怕什么?京城这么大,我就不信买不到一块茶砖。” 霍大娘子:“……” 她愈发地肯定她爹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做饭的时候把眼镜摘了,然后被包子拨得掉进了缝隙里,我的妈呀,找得我头发晕,可算是找到了 包公公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精神,现在继续在捣乱 第59章 五十九 霍默君到底不傻,便是心里头觉得不对劲也没问出声,一直等到与瑞禾他们告辞了,这才绷着脸把霍奇堵住,沉声质问道:“爹,您今儿到底在搞什么鬼?” 霍奇假装听不懂,抬头看天,“什么,你说什么?” 霍默君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不一会儿霍奇就扛不住了,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给交待了,罢了又问:“那辛家大郎不错吧,真真地人中龙凤,京城里想嫁他的姑娘都能辛府排到城门外了。这婚事要是能成,哎哟我们家大娘子就要享福了,到时候还把你那几个婶娘嫉妒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霍默君扶额,“爹,您也说了那辛家大郎是人中龙凤,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怎么会看得上我。”她回到京城后一天到晚地被几个婶娘和表妹唠叨,一会儿说她乃五不娶之首,一会儿又说她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温柔娴淑,反正把她说得简直一无是处,霍默君再怎么坚强,也被她们打击得信心全无。 第57节 霍奇却不以为然,“他要是嫌弃你的身份,今儿根本就不会来。我看他今儿不是还挺客气的,还一直跟你说话来着。” “可人家不是一见面就用小石头掷我,说不定就是故意要给我下马威。” 霍奇不由得一滞,摸摸后脑勺讪讪地道:“谁说就一定是他扔的,辛家大郎素来稳重,怎么会做这种孩子气的事儿,我看十有八九是他们家那小郎君,故意跟你闹着玩儿呢。你后来不是跟那小鬼说得挺开心?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辛家大郎那么出众的人杵在那里,你不去跟他说话,和那小鬼聊个什么劲儿,说得那个火热,没瞧见太子殿下一直瞪着你么?” 霍默君的耳朵里却只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兴奋地道:“阿爹您也发现了?我一开始就觉得太子殿下对辛家那小娘子有企图,那眼神儿直勾勾的,瞪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在飚火,可乐死我了。” 霍奇大惊,“那小鬼是个小娘子?哎哟我日,那辛书呆子竟然能养出这样有意思的闺女出来,真是奇了怪了。”他话一说完才发现默君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霍奇惊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说了不文雅的话,赶紧捂住嘴“呸”了两声,赔笑道:“我这嘴啊就是管不住,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父女俩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八卦,霍奇更是连连惊叹辛家真是要崛起了,辛书呆子备受陛下和太子宠信不说,依着现在的发展,辛家这是要出一个太子妃啊。 而瑞禾这边,玳珍也是一路追问回去,瑞禾偏不回话,直把玳珍急得心里头直痒痒,恨不得找根棍子把他的嘴撬开。徐庚倒是敏感地察觉到瑞禾对霍家娘子观感不差,不然,依着瑞禾的脾性,肯定是一副清淡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反正这种戏他最近演得可多了。 果然,等徐庚和侍卫们回宫,瑞禾总算开口了,依旧是云淡风轻、慢条斯理的表情,“唔,霍家大娘子性子还不错?” “什么叫性子不错?”玳珍急道:“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我觉得她挺好,长得漂亮,人又大方,难得还跟我志趣相投,她以后要是成了我嫂子,我们俩双剑合璧一定能成为京城第一富。” 瑞禾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就没看出霍家娘子哪儿跟你志趣相投了?”整整一个上午,玳珍压根儿就没提过什么经营的事儿,也不知她怎么脑补出京城第一富来的,还双剑合璧——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玳珍不理他,屁颠屁颠地去寻黄氏说道,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经过说给她听,罢了又问:“娘您觉得,大兄这次靠谱吗?” 黄氏忍俊不禁,“你大哥不是都同意了吗?” 玳珍一愣,“什么时候说了,他就说霍家娘子性子不错。” “他以前见了那么多姑娘,几时说过一个好字?”黄氏笑道:“他面皮薄,你还真让他当着你的面说哎哟我就是相中了她,赶紧上门帮我提亲吧?你觉得可能吗?” 玳珍脑子里自动代入瑞禾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真是太奇怪了。“我竟然都没看出来。”玳珍托着腮眨巴着眼睛感慨道:“也亏得大兄长得一张好看的脸,不然,就他那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性格,哪有姑娘喜欢他。” 黄氏若有深意看她,“放心,你大兄走俏得很,这不叫闷,这叫深沉稳重,没听见外头多少人称赞他气度非凡,你这没开窍的小姑娘当然不懂。”这半年来辛家的门槛都快踩破,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瑞禾家世不凡、前途无量,另一方面却是看中了瑞禾这个人,当然,这种事儿玳珍是想不明白的。 “那霍家姐姐会喜欢他吗?”玳珍好奇地问:“好不容易大兄看中了一个姑娘,若是霍家姐姐不喜欢他怎么办?娘您要不要出面去帮帮他?” 黄氏不以为然地摇头,“他要是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搞不定还成什么亲。再说了,别小看你大兄,他本事大着呢,真要喜欢人家,保准把那姑娘哄得服服帖帖。”这可是辛一来言传身教的本事,黄氏觉得,大梁朝的姑娘就没人能扛得住。 晚上辛太傅和辛一来回府,黄氏便把事情的进展说给他二人听,罢了又朝辛一来道:“明儿你亲自去寻霍将军喝个酒,把婚事跟他提一提,他那边若是不反对,这桩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辛太傅虽然没见过霍家娘子,但既然黄氏说了不错,且难得瑞禾又喜欢,他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又笑着与辛一来道:“你以前总跟霍奇那混蛋小子合不来,时不时地寻我告状说霍奇欺负人,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姻亲,真真地出人意料。” 辛一来倒不记得还有这一出,闻言笑道:“那会儿年纪轻,不懂事,这些事儿都忘记得差不多了,若不是您不提,我都不急得了。不过霍奇恐怕不放心,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不肯把闺女嫁进门,生怕我报复回去。” “得了吧,”辛太傅哼道,脸上隐隐带着些得意,“我们家瑞禾这样出色的少年郎整个京城都没第二个,他怎么舍得错过。再说,他若是没这意思,怎么会巴巴地同意让瑞禾跟他们家闺女见面。你就去说吧,保准儿明儿那混蛋小子得巴结你。” 辛太傅果然一语中的,第二日辛一来与霍奇提亲时,霍奇那个惊喜交加,罢了又有些尴尬,迟疑了半天,最后竟然难得地向辛一来致歉,“以前年轻气盛不懂事,总笑话你是个书呆子,还三天两头地欺负人,现在想来实在又羞又愧,你若是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就打我一顿消消气,日后我家大娘子进了门可不能欺负她。那孩子打小就没了娘,可怜得很……”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始终等不到辛一来的回复,不由得愈发地心焦,抬头一看,却见辛一来一脸的哭笑不得,“你真当我们还是七八岁的小鬼呢,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谁还放在心上,还欺负你们家闺女?我是脑子烧坏了才会去跟儿媳妇过不去?” 霍奇闻言大喜,哈哈大笑着上前拍了拍辛一来的背,“太子殿下说你心胸宽广、虚怀若谷,还真没说错。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进宫找陛下下旨赐婚。哎哟妈呀真是太好了!”他们家闺女总算嫁出去了! 霍奇心急如焚地进宫找鸿嘉帝赐婚,又急急忙忙地回府准备找人显摆。 才进家门,老太太就使了人过来请,霍奇正准备找老太太说女儿的婚事,赶紧就去了。二房和三房的太太听说消息,也急急忙忙地结伴凑了过来。 “一准儿是老太太给大娘子挑了什么人。”二太太气愤地道:“都是亲孙女,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偏心呢,当初我们家二娘子议亲的时候,我求了她多少回想请她出面,偏偏她借着身体不好全给推脱了,这会儿倒是精神了起来。可又有什么用?任凭她说破了嘴,人家就能相中那生而克母的小煞星?就算大伯升了官又怎么样,也只能嫁个小吏,但凡是高门大户都讲究这些。” 三太太也点头,“我们家三娘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我可不管那么多,一会儿被我听到有合适的,一准儿要抢过来。我们家三娘哪里不比大娘强,凭什么有什么好事儿都轮到她头上?” 二人越说越是气愤填膺,相互对视一眼,雄纠纠气昂昂地大踏步进了厅。 进屋便听见老太太温和的声音,“……是梅翰林家的幼子,门第虽低了些,但人却实在不错,今年才十八岁,书读得也不错,虽然才中了秀才,不过到底年纪轻,将来总能高中的,这世家似辛家大郎那样天资聪颖的毕竟只是极少数。我使人去问过了,那孩子长得也端正清秀,府里家风秉正,身边也没有什么妖妖娆娆的丫鬟。” 三太太忍不住直撇嘴,还以为老太太千挑万选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人才呢,结果是个小翰林的幼子,这哪里拿得出手,反正她是瞧不上,她们家三娘子可不能嫁过去受苦。 二太太转了转眼珠子,阴阳怪气地道:“哎哟,这又是在给大娘子议亲呢。我看这人选也不怎么样嘛,五品小官的儿子也太低了些吧,若是中了进士,不,便是中了举人也好说,可一个小秀才,啧啧,难不成大娘子以后要做个秀才娘子,日后回门见了其他的姐妹恐怕也面上无光啊。” 老太太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冷冷道:“我给大娘子议亲又不是为了面上光鲜,我看这孩子不错,人品才貌样样都不差,也就是门第低了些,可俗话说不欺少年穷,他才多大?只要人品好,学识好,加上你这做岳父的帮忙拉一把,还怕他没有前途么。” 二太太被老太太瞪了回去不敢回话,三太太却是不怕的,笑着道:“既然母亲千挑万选给大娘子挑了这么亲,大伯您可千万别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啊。” 霍奇故意欲言又止,“这恐怕……” “恐怕什么?”霍老太太怒道:“你先前不是一直说门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吗?我费尽力气,用了人情才打听到这么个孩子,你又不乐意了?再这么着,我也不管你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唯恐还不够乱,可劲儿地煽风点火,“可不是,大伯您这就不对了。先前让老太太出面帮忙是你,这会儿不乐意的也是你,您这也太难伺候了。老太太身子不好,为了替大娘子说亲费了多少心思?您怎么一点也不领情呢。” “是呀,可怜我们家三娘子,想指望老太太都不敢呢?” “你要是中意这梅家小郎,那就把三娘子许配给他也成啊。”霍老太太目光如隼地看向三太太,语带讥讽。三太太顿时噎住,一声都不敢吭了。 霍奇挑足了众人的胃口,心中很是得意,故意叹了口气道:“这梅家小郎我是看得上的,只可惜大娘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不然,这孩子我真不肯放过。” 一屋子人齐齐傻眼,霍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急得霍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霍奇高声质问:“什么时候定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到底把大丫头定给谁了?我说你这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跟家里头说一声,好歹也让我相看相看,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把大丫头的婚事给定了呢?我告诉你,你要是给我找了个乱七八糟的人家,这桩婚事我可不认……” 老太太一激动,噼里啪啦地把霍奇骂了个狗血淋头,霍奇一直傻笑,半点也不恼,硬是等着老太太骂完了,这才笑呵呵地上前扶着她坐下,“娘,我可是默君的亲爹,能不替她着想么?您放心,这孙女婿绝对好,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老太太犹自不信,“你还有这人脉,这本事?”她可是把人脉都快用尽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个梅家小郎,霍奇这十多年不在京里,哪能认识什么靠谱的年轻才俊?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霍奇面露得意的微笑,凑到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老太太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瞠目结舌。二太太和三太太看得心里直痒痒,脑子里转了不知多少圈,猜测着霍奇到底给大娘子找了谁。 “真……真的?你没骗我?”老太太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可依旧好像在做梦,说话都一股子虚幻缥缈的味道。 “这种事儿能拿来骗人么?”霍奇的嘴巴咧得老大,压根儿就合不拢,“今儿早上人家就过来找我问口风了,我立刻就进宫禀告给陛下。我估摸着等到明天这赐婚的旨意就该下来了。” 老太太仍有些不敢置信,半晌后又问:“那个……这到底是怎么给说上的?你不会是把人家给打晕了再……” “娘您在胡说些什么呀。”霍奇哭笑不得,我是那样的人么?我们大娘子可是对方亲眼相中的,就昨儿的事。太子殿下能作证!” 第58节 老太太抚了抚胸口,心中暗道,能怪她胡思乱想吗,他这儿子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不过,听说有太子殿下作证,老太太就勉强信了他的话,旋即又欢喜起来,“这就好,真是太好了。大娘子可是我们府里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又是陛下赐婚,这婚事一定要大办!” 霍奇乐道:“那是自然,到时候要摆三天流水席,也让辛家看看我们家的气派。” 一旁的二太太终于听出点眉目了,但心里依旧不大敢信,“大伯说的辛家,是哪个辛家?” “还能有谁?”霍老太太故意拿腔拿调地道:“京城里姓辛的达官显贵拢共也就那么一家,我们家大娘子定的正是辛家大郎,本朝的状元及第辛瑞禾。” 二太太和三太太顿时傻了,尔后心中涌出说不出的嫉妒与愤恨,辛家大郎是眼睛瞎了吧,京城里那么多的千金闺秀他不要,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大房的闺女,要模样没模样,要家世没家世,才学浅薄,举止粗野……他一定是脑子烧坏了,烧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瑞禾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了,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去改试卷了。 话说有些学生真是让我无语啊,期末复习的时候给划重点,讲了两道案例分析,考试考了其中的一道题,另一道题得自己想,居然有学生不看案例,直接把我讲课的案例全都当答案填上了,我到底是该表扬他上课认真听讲呢,还是该骂他没脑子呢(⊙o⊙) 第60章 瑞禾和霍家娘子的婚事着实让京城一干人等惊掉了眼珠,有人听说是太子保的媒,一个个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太子殿下说话这么管用,他们还找什么太后和鸿嘉帝,去跟太子求一求,这婚事哪里轮得到霍奇那土匪。 看霍奇长得那五大三粗的样子,他家闺女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真是可怜了辛家大郎啊!众人纷纷对瑞禾表露同情之意。 霍奇却完全不管外头的议论,欢欢喜喜地给女儿置办嫁妆。霍老太太也高兴得很,私底下抬了不少体己悄悄送到大娘子院里给她添妆,二房和三房又气又恨,没少嚼舌根说老太太偏心,老太太立刻发了一通火,把霍家老二老三叫来臭骂了一通,又道:“我自己的私房爱给谁给谁,谁敢唧唧歪歪?大娘子打小就没在府里住,家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没给过她,我给她些许体己添妆怎么了,莫非还要你们同意了不成?再被我听到有人说些有的没的,别怪我不客气。” 老二、老三被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回了自己院子,立刻找来媳妇狠狠训斥了一番。 霍奇和大娘子对府里的风起云涌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对霍奇来说,公中的那点儿嫁妆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除了亡妻留下的嫁妆外,霍奇还悄悄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日下朝后,霍奇怀揣着嫁妆单子把辛一来给拦了,二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喝了一盏茶,霍奇便将单子递给了辛一来,道:“我家大丫头的嫁妆,你过过目?” 辛一来哭笑不得,“府里的家务事都是贱内在管,给我看做什么?”再说了,婚事定在明年,哪有这么早就跑到亲家面前晒嫁妆的,这霍奇真是个二愣子。他嘴里这么说,但还是伸手接了下来,随手翻了翻,越往后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这嫁妆单子挺厚的一沓,前头几页的东西还挺正常,越往后就越是让人胆战心惊,什么玛瑙宝石竟是论斤算的,霍家在京城里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有这般骇人的家资 ?辛一来只觉得手里这玩意儿长了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难怪霍奇要早早地把这单子送给他看,要是给得晚了,辛一来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准备相应的聘礼。 辛一来揉揉太阳穴,苦笑道:“霍兄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照这单子上的嫁妆,他们家少说也得分出一小半的家产来准备聘礼,钱虽然不是大问题,可家里头又不止瑞禾一个孩子,眼看着瑞昌和玳珍越来越大了,过不了几年都要开始议亲,那会儿怎么办? 霍奇却摇头道:“马上就是亲家了,不如如此生分。这嫁妆单子是拿给亲家你看的,让你心里头有个数,后头几页的东西到时候会藏在孩子她娘的嫁妆里头不让人瞧见。我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什么东西都要留给她,可里头有些东西太扎眼,我府里的人见了恐怕也会说三道四,所以才写了两本不一样的单子。” 辛一来闻言赞同地点头,“这单子我收了,你放心,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绝不至于要贪图儿媳妇的嫁妆。至于聘礼,你也尽管放心,一定尽心尽力,不至于怠慢了府上。” 霍奇欢喜一抚掌,“这些都好说。”他略一迟疑,面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左右看了看,凑到辛一来耳边低声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那边造好的炸药能不能拨一些给我?” 辛一来蹙眉,“不是听说你马上就要就任上直卫指挥使,以后就在京城为官了,要那危险玩意儿作甚?这东西杀伤力太大,便是京城里有什么动乱也不好随便用它的。”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那可不行。”辛一来脸色微沉,面容肃穆地道:“就算是亲家,这个特例也不能开。炸药这东西乃国之重器,陛下千叮咛万嘱咐,每一斤炸药去向都要仔细记明,决不能有丝毫错漏,否则一旦出了事,别说丢官了,我这项上人头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 霍奇见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好再多言,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道出了缘由,“这不是西北大营那边有个故交,因为得罪了人被贬到昌安镇守城。你也知道那鬼地方是个穷乡僻壤,压根儿就没几个胡人,还打什么仗啊,我那故交便是一膀子力气也没处使,这几年下来人都老了好几岁。我就想给他弄点好东西过去,让他领兵去胡人营地捣捣乱,顺便捞点功劳,好歹把人从那鬼地方调出来再说。” 辛一来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想当然。炸药那玩意儿怎么用的知道吗?那得先找个合适地方放好,点上引线才能爆,人家胡人来来回回跟阵风似的,他怎么打?这又不是机关枪,架起来就能突突人。” 霍奇听得云里雾里,“还有这讲究?那个机关枪又是什么玩意儿,你给我弄两千斤呗。” 辛一来都被他气笑了,“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呢,两千斤,说得真好听啊,老子现在一架都没能整出来。真要给我两千架机关枪,你信不信老子一个文弱书生就能领着人把那些胡人全都给灭了。” 霍奇终于有点明白了,知道辛一来在笑话他,不由得生气道:“你这人真讨厌,好好说话不成么,别动不动就笑话人。老子又没见过那什么鬼枪,哪里晓得它是论斤算还是论只算?你有笑话我的工夫,还不赶紧去把那玩意儿做出来,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收拾胡人。” 辛一来顿时熄火,那机关枪是说做就能做的吗,别的不说,光是枪筒就没辙。他真是嘴贱干嘛把这东西说出来。不过,机关枪做不出来,并不代表别的东西做不出来,想想工匠们正在没日没夜加班加点铸造的大炮,辛一来又有了底气,不急不慢地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地道:“收拾他们哪里用得着机关枪,几炮下去就轰得他们哭爹喊娘。不过这大炮你是别想了,顾兴早就跟我打过招呼,大炮一铸好,立刻给水军运过去。眼下海关初开,倭人和海盗虎视眈眈,是该给水军撑一撑场面。” 霍奇闻言顿时急了,“顾兴真是瞎胡闹,他那水军才成立多久,也好意思来跟我们抢大炮。我说亲家,你可得讲一讲先来后到啊。西北那边——” “西北那边眼下不是还算太平吗?”辛一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这一年多的邸报我可是都仔细看过了,都有快两年没有打过大仗了。水军虽说将将成立,可不正是因为他们势单力薄才需要大炮加持么,几千人下了海,那就是沧海一粟,还要跟倭人和海盗打仗,没点本钱怎么能行。” 辛一来说罢,又挑眉看看他,笑,“亲家都已经回京了,别说西北这会儿没有战事,便是真打起来,你也只能干瞪眼,你试试看陛下会不会再让你回去。” 霍奇都快郁闷死了,可他嘴皮子不如辛一来,实在说不过他,索性便无赖到底,“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管,反正这大炮你不给也得给,不然我就去找陛下说理。” 辛一来不以为然地直挥手,“去吧去吧,我可不怕。我都听陛下的。” 霍奇见他有恃无恐,只当他早就与鸿嘉帝说定了,心里头愈发地憋屈,气得直跺脚,“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半点情面也不讲。亏得我们还是亲家,真真地气人。” 辛一来摊手,“我的霍大将军,您好歹也讲讲道理。这玩意儿虽然是我做主做出来的,可我要是真把它当做自家的东西说给谁就给谁,早晚得惹祸上身。不说陛下和朝臣们信不信得过我,我自己不敢相信我自己。要是将来辛家被抄家,你们家闺女怎么办?” 霍奇被他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辛一来正色点头,“就是这么严重。”他真是好奇霍奇到底怎么活到这么一把年纪的,还一路平顺地升到三品大员,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霍奇总算被他吓住了,没再缠着要东要西,心里头却还是不肯罢休,想着回头一定要去找鸿嘉帝,软磨硬泡也要把那什么炮要一千斤回去……话说,那玩意儿到底是论斤算,还是论什么算? 九月里,三艘出海的商船经由天津码头回朝,随着商船一起回来的还有大批香料、宝石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珍奇异宝,同时也给海关带来了第一笔税收——整整四万两千两银子。折子一路呈到徐庚手里,他又赶紧飞奔至鸿嘉帝殿里报信。鸿嘉帝大喜,御笔一挥,将这笔银子直接送到了工部衙门,着辛一来用于铸炮事宜。 两个月后,大梁朝的第一尊大炮被运到城郊落笔山,鸿嘉帝率领太子及朝中重臣参加了试炮仪式,据谣言,当日回京时,竟有一半的大臣是横着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病毒性感冒还是上火,嗓子痛,哭,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第61章 转眼就过了年,徐庚十七岁了,鸿嘉帝突然开始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这让徐庚颇有压力。 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相貌品性都是上等,岂能不引得京城权贵虎视眈眈,自从听说鸿嘉帝准备给徐庚选妃,京城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一时间首饰店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海外来的商船将将到岸就被京城里派出的管事们把各种稀罕的宝石、香料采购一空,就连玳珍的超市生意也好了不少。 太后那边自然也不肯闲着,虽说鸿嘉帝压根儿就没有让她做主的意思,可她还是装模作样地频频召见京城的命妇,这些命妇们自然也不忘了带上自家适龄的闺女,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弥漫着一种氤氲的暧昧气氛。 徐庚反正只当不知道,依旧勤于政务。这一年多来大梁朝发生了许多事,有一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意义深远,身为摄政太子,徐庚的身上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倒是身兼多职的辛一来出乎意料地挺清闲,码头、海关、造船厂、皇家科学院,还有新的铸炮司,明明这些全都是辛一来首倡指导的,可他却偏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下头的人忙得焦头烂额,他却抱着个茶壶没事儿就去找钟尚书聊天,常常把钟尚书气得要跟他打架。 徐庚倒是也想学学他,可也许是因为上辈子不理朝政留下了阴影,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不管什么事都要亲自过问了才放心,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非得累死自己不可。唯一让他放松身心的只有每隔十天出宫与小三郎见一面,美其名曰共议生意大事。 但自从去年入冬后小三郎都不怎么出来了,十次里头倒有五次说是有事,这让徐庚的心情愈发地低落。他忍不住悄悄想,是不是小三郎看出了他阴险的企图,所以才故意躲着他?小三郎会不会觉得他有病? 第59节 政务繁忙,加上心情抑郁,太子殿下失眠了数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长信宫。鸿嘉帝这才惊觉自己好像给了儿子太大的压力,一面反省,一面又将政务接了回来。 “太子殿下这是操劳过度,心气郁结,所以才不支昏迷。病情倒是不严重,一是要多休息,二么,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太子殿下心情舒畅,这病自然不药而愈。”御医给徐庚把完脉后向鸿嘉帝禀告道。 鸿嘉帝不由得蹙额不语,半晌后才将御医屏退,又使人把金子传唤了过来。 金子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奴婢伺候太子不利,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鸿嘉帝并不叫他起身,冷冷道:“太子病成这样你的确难辞其咎,若不是看在太子对你一向宠信,而今又卧病在床需要你伺候,朕今儿非得狠狠责罚你一顿不可。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姑且给你记着,等太子身体好转了,你这顿打怎么也逃不掉。” 他说罢顿了顿,又问:“太子最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忧心,你可知情?” 金子连忙摇头,别说他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绝不会说出来,“奴婢不知。” “你不知道?”鸿嘉帝大怒,“你从早到晚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竟然不知道他为何事烦恼,有你这么当差的吗?来人呐,把这没用的罪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混账东西,连个人都伺候不好,要你何用?”刚刚还说不责罚他,一转脸又要打板子,鸿嘉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 金子也不求饶,安安静静地被人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宫人回报说打完了,鸿嘉帝的心情依旧没有丝毫好转。看在徐庚的面子上,鸿嘉帝到底没让金子自生自灭,示意宫人去给他找太医瞧瞧。 “随便看看就好了。”鸿嘉帝别扭地道:“不出人命就行,那混账东西,得让他长一长记性。”可就算教训了金子,他依旧不知道徐庚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好言好语地向儿子问过了,偏偏徐庚的嘴巴就跟蚌壳似的,不管鸿嘉帝怎么问他始终闭得紧紧的,实在被问得烦了,索性就闭上眼睛装睡,气得鸿嘉帝想打人,可低头一看儿子苍白削瘦的脸,他又心疼得不行。 对于儿子的心病,鸿嘉帝很是关心,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操心选妃的事。太后倒是挺上心,京城里各家命妇领着闺女流水一般地进了宫,却连皇帝和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宫里头也没有传出丝毫消息,渐渐的,大家也琢磨出点意思来了——原来太后在太子的婚事上压根儿就插不上话呢。 不过这也不稀奇,谁让那不是陛下嫡亲的生母呢,不管是朝臣还是朝臣们的太太们都表示很能理解。 太子生病的事儿自然瞒不住,朝臣们尤其是内阁几位大臣深表关注,对太子妃之位有心的权贵们更是想借机表现一把,卯足了劲儿的献殷勤,只可惜鸿嘉帝把长信宫看得跟铁桶似的,别说去探望,便是想送点什么药材也送不进去。 鸿嘉帝对徐庚这一次的生病十分内疚,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儿子,加上他本就是个慈父,这会儿愈发地把慈父的做派表现得淋漓尽致。除了上朝和每日内阁的议事外,鸿嘉帝几乎日夜都陪在徐庚身边,嘘寒问暖,好不体贴。 徐庚心中感动,病却没有丝毫好转——因为他生怕自己睡着了一不小心说梦话叫出小三郎的名字来。 虽说没从金子嘴巴里撬出一个字,可鸿嘉帝到底还是打听出了些许眉目,毕竟太子出宫不可能只带金子一个人,侍卫们的眼睛都透亮着,哪能不乱想,先前是不敢说,可鸿嘉帝开口问了,他们哪里还敢隐瞒。 鸿嘉帝是过来人,一听侍卫们说儿子每次见不着辛家小三郎就格外低落,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原因。正所谓少年慕少艾,哪个少年不怀春,本以为自家儿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结果这混账儿子竟然……竟然给他玩断袖分桃这一套! 不得不说鸿嘉帝真是个好皇帝,换了别的帝王,一听说这事儿恐怕肺都要气炸了,一准儿要去寻辛家的不是,可鸿嘉帝虽然也生气,却好歹按捺住没发火。虽然他很想把儿子揪起来打一顿,可是再看看徐庚那生无可恋的颓废模样,鸿嘉帝的心都怪酸的。 断袖分桃这种事吧,在达官贵人间并不少见,鸿嘉帝虽然没有这倾向,却见识过,倒也不觉得多恶心,所以就算是亲生儿子犯了这毛病,鸿嘉帝冷静下来之后也没觉得这是多么万恶不赦的大问题,只要儿子能留个后,管他喜欢谁呢? 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事儿明显是自家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傻乎乎地一头栽了下去,那辛家小三郎压根儿一点意思也没有,不然也不会故意躲着他。鸿嘉帝是明君,明君做事总有许多顾忌,他总不能逼着人家好好的孩子断袖吧? 鸿嘉帝这个愁啊,他压根儿就忘了辛太傅曾经炫耀过自己有对龙凤胎孙子孙女的事儿了! 虽说知道这事儿跟辛一来没关系,可鸿嘉帝心里头到底不痛快,连带着对辛一来也看不顺眼,鸡蛋里头也要挑骨头,没事儿就揪着他的错处骂一通。一时间朝中便传出辛一来得罪了陛下要倒霉的消息,辛一来也纳闷得很,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至于玳珍,小姑娘去年冬天来了初潮后被黄氏关在府里头养生,“小姑娘家家的,别的不说,身体一定要调理好,不然以后可就有你罪受。最近天气冷不准出门,等过段时间开春了,天气回暖,你不想出去都不成。” 玳珍抱着一大碗黑糖姜茶闷闷地点头,“知道了。” 鸿嘉帝到底还是没忍住,使人偷偷去查一查辛家小三郎的底细,自己儿子病成这样,那小三郎竟然不闻不问,这也太没良心了,儿子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娃儿呢。 没几天,辛家“小三郎”就被查了个底朝天,鸿嘉帝拿着底下人递上来的册子惊得险些从龙椅上摔了下来,旋即又大笑不止,“这瘸了眼的小混账,真是活该!” 一想到儿子正因为怀疑自己断袖而纠结万分,鸿嘉帝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灾乐祸,那混蛋小子成天摆出一张老成持重的脸,就该让他吃一吃苦头,鸿嘉帝非常欢快地把这册子仔细收了起来,他决定继续瞒着,让儿子纠结去。 光是想一想心情就很愉悦呢。 至于辛家小娘子对太子病情不闻不问的问题,鸿嘉帝自动忽略,人家可是小姑娘,脸皮薄,哪好意思问这些事儿。 至于选太子妃的事儿,鸿嘉帝自然也就搁下了,好不容易儿子有个意中人,这太子妃还有选的必要吗?至于辛家愿不愿意把闺女送进宫,鸿嘉帝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个问题。 坏心眼的鸿嘉帝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儿子,这日下朝后,他又去了一趟长信宫,绷着脸朝徐庚道:“怎么,想着辛家小三郎呢?真行啊你。” 徐庚一骨碌从床上摔了下来,砸得地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鸿嘉帝都替他骨头疼。偏徐庚自己一点也没意识到痛,一脸煞白地看着鸿嘉帝否认道:“儿臣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 鸿嘉帝瞥了他一眼,语气很平淡,“你放心,朕没打算找辛家三郎的麻烦。这种事儿朕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不会因为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就责罚你。” 徐庚有些懵,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儿在他父皇看来竟然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这让他的纠结和痛苦显得就像是个笑话。可徐庚心里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就算鸿嘉帝不计较,他还是会因为小三郎的疏远而难过。 鸿嘉帝的态度愈发的慈祥和蔼,“你还小,年轻人嘛,对情情爱爱看得重,心里头不痛快也正常。父皇不逼你,选太子妃的事儿也不急,你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再说。只要你给留个后,父皇什么都依你。” 徐庚万万没想到鸿嘉帝的态度竟然如此开明,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眼睛一酸,竟然有点想哭。 鸿嘉帝笑眯眯地看着他,十足慈父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哎,心疼太子 第62章 鸿嘉帝的体贴和关心让徐庚倍觉感动,他原本以为这事儿一旦揭出来,不说他自己,辛家少不得也要受不少牵连,尤其是小三郎,换了别的皇帝,恐怕一怒之下要他的命都是轻的,偏偏鸿嘉帝不仅没生气,反而还好言好语地劝说他,甚至不逼迫他立刻成亲,徐庚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他的病也迅速地好转。 虽说小三郎那边没有回应,可是,只要他心诚志坚,说不定小三郎也会感动呢。 朝中群臣不晓得这些内幕,某些心怀鬼胎的还一个劲儿地想给辛一来泼污水,辛一来虽然不惧他们,却也不愿意跟这些人咬成一团,索性便告病在府里休养。朝臣们大多都是势利眼儿,除了几个与他素来交好的朋友和工部的下属外,其余的朝臣们竟然都躲得远远的,就连霍家也有人开始说闲话,私底下没少编排霍奇看左了眼。这些话传到霍家大娘子耳朵里,大娘子怒气冲冲地发作了七八个碎嘴的下人,不管二太太和三太太怎么求情甚至摆架子都没用。 结果,这些下人们刚被打发走,朝中又传出了消息,鸿嘉帝不仅亲自过问辛一来的病情,今儿下午他竟然还亲自登门探病,给足了辛一来的面子。这消息一出,京城里的谣言顿时就熄火了。 就连辛一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把鸿嘉帝这尊大佛一送走,夫妻俩立刻关了门开始讨论到底鸿嘉帝在搞什么鬼。 “皇帝陛下最近怎么说一出是一出,我自个儿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得罪了他,今儿他又摆出这一副君臣和谐的脸,他是学变脸的吧。”辛一来忍不住吐槽,“难怪古人说伴君如伴虎,这皇帝也太难伺候了。” 黄氏也纳闷,“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怎么老觉得今天陛下有些怪怪的。”不是说特特地过来探病的么,先是见了瑞禾,然后又问起其余的几个孩子,甚至还让人把瑞昌和两个双胞胎都带了过来,说话间一个劲儿地盯着瑞昌瞧,莫非相中了瑞昌做驸马?可是,鸿嘉帝膝下唯有个七岁的小公主,跟瑞昌差着岁数不说,这年纪也太小了吧。连太子殿下都还没成亲,鸿嘉帝应该不会急着给公主们相看的。 “他盯着瑞昌看了好几眼。”辛一来非常肯定地道:“还一个劲儿点头。” “你也发现了。”黄氏顿时就急了,“你说陛下不会是给我们家孩子指婚指得来得兴趣,又想再来一次吧。我可不想让二郎做驸马,公主们可不好伺候。” 辛一来摇头,“别瞎想,大公主才多大呢,哪有这么早就定下来的。我估摸着会不会是替别人相看的,大长公主或是其他宗室……”他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大信,由于当年继位的时候有些波折,使得鸿嘉帝对宗室颇有些意见,大长公主与陛下的关系也算不得多么亲近,以鸿嘉帝的脾气,怎么会费尽心思地替他们相看女婿。 第60节 夫妻二人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皇帝陛下今儿到底所图为何,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恐怕也不会猜到鸿嘉帝竟是透过瑞昌在相看儿媳妇。 “长得应该还行。”回宫的路上,鸿嘉帝自言自语,“辛家的几个孩子都长得端正,目光澄澈,看起来不想坏心眼的。不过那大娘子嘛——”他想起玳珍回京后折腾出的动静不由得有些头疼,“真是跟她爹一样能折腾。” 许富昌笑道:“要不太子殿下怎么就认准了她呢,自然与寻常姑娘不一样。” “就怕脾气大,到时候大郎压不住她。”鸿嘉帝无奈地摇摇头,一会儿又似乎想开了,甩了甩脑袋道:“朕是懒得管他,一个厉害媳妇儿,再加一个厉害岳父,朕看他以后连个妃子都不敢纳,就等着别人笑话吧。” 许富昌继续赔笑,“依奴婢看,太子殿下恐怕甘之如饴呢。” 开春后,天气渐渐回暖,玳珍终于被黄氏放了出来。徐庚也总算约到了人,一想着总算能见到小三郎,徐庚所有的抑郁和烦恼全都一扫而光,出门前还特特地换了件新衣裳,又让金子把他的头发疏离得一丝不乱。 自从京城与天津之间的官道修成了水泥路,城里愈发地热闹,便是平日里也像赶集一般车水马龙。徐庚的马车在路上被堵了半天,赶到得意楼的时候迟到了一刻钟,玳珍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 进门前徐庚又理了理衣服,确定自己一切完美,这才敲门而入。 “殿下您来了。”玳珍抱着杯红枣桂圆茶朝徐庚打了声招呼,私底下见面的时候他们几乎不讲究什么上下尊卑,徐庚也十分喜欢这一点。但是,这一个照面却让徐庚愣了一下,因为面前的小三郎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大一样了。 好像是胖了一些,不,并不算胖,只是脸上的线条愈发地柔和了,之前看起来像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郎,而现在的他更像个……温柔的女孩子。徐庚没敢继续往下想,但凡是男子,谁也不愿意被人说像姑娘家,徐庚觉得要是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小三郎一会儿保准生气,说不定又是几个月不肯见他。 但他的明显的愕然到底还是落入了玳珍的眼,玳珍颇为无奈地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抱怨道:“去年冬天病了好几场,我娘把我关在府里不让出门,到现在还在喝这鬼玩意儿,甜甜腻腻,人都喝胖了。” “你生病了?”徐庚顿时就急了,“怎么也没听你说。找哪个太医看的病,太医怎么说?”至于什么小三郎为什么总推迟不肯见他的委屈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只是着了风寒,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那也不能小觑。”徐庚关切地道:“去年冬天并不算冷,你若是总着凉,定是身体底子不行。明儿我让蒋御医去一趟府里,给你仔细看看,趁着现在年轻好生调养,不然以后年岁大了,可有你罪受。” 玳珍慌忙挥手,“不用不用,我爹早就找御医看过,那个御医叫什么来着的,他看得很好。若是再请别人,岂不是显得我们信不过他。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然我娘根本不让我出门。” 徐庚将信将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玳珍举着手道:“那可是我亲娘,她还能不关心我么。” 徐庚这才暂且信下,又细细问起她的身体状况,玳珍简直都快吃不消了。好不容易终于把话题转到别处,“……大兄的婚事就定在五月初,家里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我爹趁机把家里其余的几个月院子也都重新布置了一遍,你要不要去瞧瞧?” 徐庚立刻意动,“好呀,霍家的家具也该送过来了吧?” “说是今儿差人过来看院子的,也不知来了没有。”玳珍的脸上露出得意神色,“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现在的院子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虽然比不得皇宫富贵华丽,可论起舒适来,绝对不比皇宫差。” 于是二人又屁颠屁颠儿地去了辛府。 到家的时候,恰巧碰到霍家派了人过来,听说太子殿下到了,慌忙过来拜见。徐庚客气道:“我来府里也是做客的,你们不必如此见外。”说罢便笑眯眯地与玳珍一起进了院子。 霍家人目送这他们俩进屋后,这才悄悄抹了把汗,心道难怪外头都传着说太子殿下与辛家交好,果然所言不虚,不说辛大人,太子殿下对辛府的小郎君也如此和颜悦色,简直就像自家亲戚一般。大娘子这门亲事,果然是不错! 霍家这几位管事的态度也愈发地亲切随和,不管辛府下人问什么,他们都格外客气,宏叔见了,私底下也暗暗与其他管事道:“都说霍家是武将世家,府里不懂得调教下人,果然都是谣言,这几位不是就挺进进退的。” 下人连连附和。 玳珍到底不好把徐庚带进自己闺房,便索性也将他带到了瑞禾的院子里。大梁朝的达官贵人们也时兴修园子,不过这园子到底怎么修彼时还没有形成一门学问,各家的园子也修得十分“有创意”,有雅致精巧的,自然也有疏阔威风的,但似辛家花园这般移步换景且舒适雅致的却是头一回见,不说那几个霍家管事,就连徐庚也颇为震惊。 “怎么样,好看吧?”玳珍得意洋洋地道,又拉着他往盥洗室走,“这边还有浴室和……什么间来着?” 小稻小声提醒,“是卫生间。” “对对对,就是恭房。”玳珍掩嘴而笑,“一会儿你见了可别吓一跳。” 金子终于忍不住插嘴,“恭房那种污秽之地有什么好看的?殿下小心沾上一股子臭味儿。” 玳珍被他质疑也不恼,一路小跑地在前头带路,然后奔到浴室和厕所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徐庚和金子齐齐瞪大了眼,这屋里四面都砌着浅色的地砖,地上也是青砖铺地,屋里有个齐腰高的台子,上头放着个瓷器烧成的圆盆,偏偏这盆底还有个小小的圆洞,也不知到底用来干什么。台上方架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金子好奇的伸手戳了戳,小声向徐庚禀告,“殿下,里头是空的。” 徐庚也上前摸了摸,仿佛是铁还是什么东西铸成,圆筒上方还有个把手,他轻轻往左右拨,没拨动,尔后又往上下抬摁,果然,这玩意儿轻轻巧巧就被他抬了起来,圆筒中瞬间淌出一股清泉,落在圆盆中,吓得徐庚往后退了一步。 “咦——这是什么道理?”徐庚觉得自己就像个乡巴佬,既好奇又疑惑,问东问西地向玳珍请教,玳珍刚开始还能说上几句,一会儿就招架不住了,败退道:“可别问我了,你要实在想知道,就去问我爹吧,要不,我娘也成,这园子就是我娘设计的。” 辛家果然是藏龙卧虎! 辛一来难得去了衙门,徐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向黄氏请教。也许是上辈子受过辛一来的教育,徐庚对女性还算尊重,当然太后和上辈子给他戴绿帽子的那位除外——所以,对于向一个妇人请教问题,徐庚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去的路上玳珍还跟他絮絮叨叨,“以后我要是成亲了,家里头也一定要修成这样。” 徐庚微觉意外,“辛先生只给瑞禾院子里修了,别处都没动么?” 玳珍惊觉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我院子里……这不是还没修好吗。” 徐庚有些心塞,才多大点儿年纪,这就想着成亲了,他一定得去找辛先生告状,让他好好管管小三郎。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到家,现在还在长沙的阿姨家,阿姨和姑姑不让我回去,非要我在长沙住一段时间。可是,我在别人家里住压根儿没办法好好码字啊 第63章 徐庚说到做到,过了没两天,果然被他找到个机会与辛一来单独说话,遂“不经意”地把小三郎“恨娶”的事儿向辛一来提醒了一番,又道:“瑞禾都还没成亲呢,小三郎也太急性了。大好男儿怎么能一心沉醉于温柔乡中,该心怀大志才对。” 辛一来笑呵呵地点头应是,可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徐庚又不好说得再明显,只得把满肚子的不满全都咽了下去,心里头别提多憋屈了。 与此同时,辛家那新鲜的浴室和卫生间也传了出去,见过的人说得活灵活现,没见过的却不信,一个恭房还能修出个花来不成——但辛家来访的客人明显多了不少。辛太傅跟朝中群臣的关系不远不近,贸贸然登门似有不妥,但凡是交往稍稍亲密些的,如武英侯府与胡祭酒家,几乎立刻就有人上门询问,就连鸿嘉帝也得了消息,把徐庚唤去问了一通,尔后又金口玉言地下令让辛一来也给他做个一模一样的。 对着鸿嘉帝辛一来答应得挺爽快,但换了别人可就不一样了,就连武英侯亲自发话,辛一来也一口回绝,“不成,做不来。” 武英侯怒道:“你少跟老子来这套,不就是想要钱吗,老子还出不起这点银子?” 辛一来摊手,“侯爷,您看我是缺银子的人么,这确实是不好做啊。要说样子,谁都做得来,不外乎是请几个工匠依样画葫芦地把东西烧好,可重要的是导水系统,导水——明白吗?” 武英侯眉毛都快打结了,“什么鬼东西,老子听不懂。你自个儿家里头做得好好的,还答应了给陛下做,怎么到了我们家就不成了。怎么着,这是看不上我们侯府呢?我可告诉你,别说是你这混蛋小子,就连你们家老子我也敢收拾。” 辛一来特别无辜,“还是侯爷呢,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您知道我一向见钱眼开,若是真能做,怎么会把到了手边的银子往外推。您来过我们府里,想必也知道我们家这地方原本是前朝福亲王的旧邸,虽说已经过去了上百年,旧房子早已推倒重建,可当年引北景山泉进府的旧道还在,正巧铸造院多了些废铁,我便让工匠们把水管重新修葺了一番,这才把水给引了过来。您府里头平日里用的都是井水,我哪有本事把它引上来?” 第61节 武英侯听得懵懵懂懂,但多少还是有些明白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家真做不了?那旁人府里呢?” 辛一来摇头,“一时半会儿我是没办法,不过您放心,真等我想出办法来了,头一个就给您做。”他也不是想不出法子来,就是太懒,眼下家里头又忙着准备瑞禾的婚事,他哪有闲工夫做这个。再说了,眼下他们府里是独一份儿,说出去多好听,瑞禾成亲的时候也有面子,其他的都等新媳妇进门后再说。 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武英侯也不好意思再勉强,反正别家都没有,也不会有人跑到他面前来炫耀,这么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武英侯还算好说话,慧王那边却十分不高兴,府里的管事往辛家跑了几回依旧没结果,慧王一怒之下竟跑到太后面前去告状了,“……我这正经的亲王府里还轮不上,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倒比我家里头还风光,简直成何体统。” 太后隐约听说过此事,闻言倒也不还算公正,“人家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给自己用了,你这是什么道理?眼下辛家老小正正地受宠,这个那个的不知给国库添了多少银子,你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跟人家过不去,小心朝臣们说你小心眼儿。” 慧王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演了这么多年的贤王,当然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只是心中到底憋闷,又道:“辛一来说我那王府没有活水所以才做不了那浴室,您帮儿臣跟皇兄提一提,我也去北景山引道泉水过去。没道理辛家能引,我府里偏做不了。” 太后顿时就恼了,怒道:“胡来!你真是越大越没有脑子了,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乱来的么。前朝福王为了引这道泉水劳民伤财,引得天怒人怨,背负了多少骂名,就连史书上都记了一笔,你不引以为戒,反而还没事儿找事儿,这不是故意给御史们递上把柄吗?” 慧王甚是委屈,“儿子就是心里头不痛快,凭什么他一个臣子过得比我还好。”他心里痛恨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么一件,原本太子不争气,朝臣们对他颇多赞誉,慧王觉得只等鸿嘉帝驾崩,他多的是机会把徐庚拉下马自己顶上,可如今呢,徐庚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把朝中政务处理得妥妥当当,而且对他这个叔叔也不见丝毫敬意,慧王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徐庚对他特别有敌意。如今好歹有太后帮衬,便是徐庚有心对付他也多少有所顾忌,可将来一旦太后薨逝,徐庚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他呢。 一想到这里,慧王就愈发地心烦意乱。 太后也知道慧王的脾气,别看他平日里显得多么温润和煦,骨子里却是个小心眼儿,若不是这些年她一直看着管着,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祸事。 说实话,前几年太后还是野心勃勃地想要把儿子送上皇位,可这两年过去,她的心思却淡了许多,并不是因为心态变化,而是看清了局势。太子虽然年幼,行事却极有章法,且眼下已基本赢得了朝臣的认可,且鸿嘉帝对她又颇为防备,太后便是想使坏也没没有门路。先前送到徐庚身边的宫人们这两年基本都被打发了出来,长信宫里一个眼线都没有,就不用说什么左右太子的婚事了——鸿嘉帝压根儿就没有要过问她的意思。 见太后脸色有异,慧王有些急了,“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连您都不管儿子了么?” 太后摇头,“眼下我还要怎么帮你?皇帝这皇位坐得不知道多稳当,太子也甚得民心,我们能怎么办?我们朝中又没有什么人脉,便是连谢家都不如,怎么去争?” “您这是打算就这么放弃了?”慧王霍地跳了起来,高声喝道:“您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都是先帝嫡子,他哪一样比得上我,凭什么就他能当皇帝,我却不成?这些年我韬光养晦为的是什么?您让我老老实实不要结交朝臣,我都依了您,现在您却跟我说这种话,我却不肯听。” “不然你还想怎样?”太后怒道:“就凭你手里头养的那些私兵还能有什么大出息不成?真要造起反来,皇帝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铸造厂那边的试炮声没听过吗,他只需拉上几尊跑就能把你的府邸轰平。” 慧王这会儿正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他理也不理太后,一甩袖子便冲出了宫去。太后生怕他情急之下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连忙吩咐宫人追过去,“把王爷看好了,别让他出去。” 慧王一路疾行回了王府,越想越恨,把书房都砸了大半。府里的妻妾和幕僚们都吓得不轻,压根儿就不敢往他院子里靠。直到晚上,慧王这才稍稍恢复了正常,继续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吩咐下人把几个心腹幕僚召进议事厅。 几位幕僚进屋后,慧王也不拐弯抹角了,径直道:“我想争夺大位,诸位有何建议?” 这几位幕僚都是慧王心腹,在王府也住了许多年了,对慧王的心思早已了如指掌,闻言并不奇怪,反而纷纷称赞他有进取之心,又道:“以属下看,今上对殿下恐有防备之心,若是殿下你贸然出手,今上必然察觉,若是事情败露,以王府这点人马恐怕实非朝廷之敌。” 慧王闻言点头,“你说得对,本王自然不能与他硬碰硬。”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鹬蚌相争,渔夫得利了。” “什么意思?” 长胡子幕僚得意道:“今上膝下有皇子六人,那几位年纪小的也就罢了,太子与二皇子年岁却相仿,太子娘舅史家那是堆糊不上墙的烂泥,可二皇子外家谢尚书却在朝中根基深厚,且宫里头还有贵妃帮衬,我就不信谢家会没有夺嫡的心思。” “谢家有这心思也没有。”慧王不屑地摇头道:“我没瞧见这两年我那皇兄的做法,老二年岁也不小了,说起来只比太子小半岁,可太子打从十五就开始跟着议政,老二却一直在宫里头读书,这眼看着都十七岁了,皇帝依旧没有让他当差的意思。这两年还总打压谢家,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长胡子幕僚笑道:“重点不在于今上怎么想,而在于谢家和二皇子甘不甘心。只要他们不甘心,总有一天会破釜沉舟,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到底是什么时候!”慧王不耐烦地道:“难道要本王等到头发胡子全都白了不成。” 长胡子幕僚微笑,“殿下,他们不动,我们就不能推一把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行程实在太赶了,睡在阿姨家,又被姑姑叫去逛街吃饭,晚上八点多才回来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码字码字,稿子赶出来的,可能有错别字。 放个小外甥女的照片来卖卖萌…… 擦,不会用代码……还是放微薄吧。 第64章 转眼就到了瑞禾的婚礼,五月初,霍家给大娘子添妆,原本以为只有些许亲戚和平日里往来得较多的朋友,没想到到了这日,家里头竟然来了不少意料之外的客人,几位长公主,京城赫赫有名的权贵宗室,甚至连太后和鸿嘉帝都差人送了些东西来添妆,虽然东西算不得多么贵重,可但凡沾上内造二字,便立刻身价倍增,与众不同,反正霍家几位太太都看红了眼,上门的亲戚们也被这皇家的恩宠给惊到了。 鸿嘉帝那边还能说是与霍奇的总角交情,可太后和其余的权贵宗室却又在看谁的面子?霍家老爷子早已荣养数年,在京中的体面大不如前,霍奇虽说是陛下旧臣,可到底只是三品武官,哪有如此大的脸面,众人不傻,立刻猜到这都是因为辛家之故,一时间不由得愈发地觉得这桩婚事实在沾了光。 到了晚上,霍奇让府里的管事把礼单整理了出来呈给霍老太太看,老太太倒还镇定,几个弟媳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可惜无论她们怎么眼红也只能看一看,可不敢生出丝毫觊觎之心。 婚礼前两日,霍家的嫁妆单子也送了过来,一共一百二十抬嫁妆,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前头三十抬是霍家公中所出,霍老爷子亲自发话给大娘子多添了一万两银子,故东西置办得很是体面,至于后头的九十抬嫁妆,除了十抬是前一日添妆的东西外,余下的八十抬都是已故霍大太太留下的,田庄店铺应有尽有,其中十几抬绸缎布匹藏得久了,略嫌陈旧,大娘子的舅家便作主通通换上了新的。 这几年京城就流行十里红妆嫁女,一百二十抬嫁妆并不算多么出格,只是等到东西真正抬了出来,观礼的众人才发现每一抬都塞得满满的,简直都要溢出来,真要算起来,何止一百二十抬,两百抬都不止。更让大活儿议论纷纷的是,嫁妆抬到辛府门口时,其中一抬嫁妆的杆子被压断,盛满绫罗绸缎的匣子摔下地,竟赫然从匣子里摔出一堆金豆子,明晃晃的简直闪瞎了大伙儿的眼…… 不出两日,这消息便传开了,大家伙儿都知道辛家大郎娶了个金人儿,一时间又是艳羡又是嫉妒,没少说酸话,还有人醋溜溜地私下抱怨道:“我说怎么他们家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姑娘,一没家世,二没才貌,还是个丧母之女,敢情辛侍郎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也有人立刻反驳,“行了吧,人辛家还能缺钱,也不看看京城里几个最赚钱的生意都是谁开的。” 至于霍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快气晕了,偏生又不敢去跟霍老太太说,只得向丈夫抱怨。霍家老二和老三虽然平庸了些,却并非愚蠢之人,闻言只呵斥道:“那几抬嫁妆都是大侄女舅舅准备的,他们舍得给侄女置办嫁妆,还得让你们同意不成。” “这话也就你才信,那么多金子,他们贺家能舍得?再说了,真要是他们置办的,大可大大方方地写在嫁妆单子上,何必这么藏藏掖掖,分明就是大伯私下藏匿的钱。” 霍家老二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我给你几分脸面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我大哥也是你能说的吗?别说这金子不是他给的,就算真是他给的又怎么样?这些年他在军营里出生入死,还不都是为了我们霍家。十几年来何曾从府里拿过一分一毫,倒是每年都往京里送年礼。他要给自己女儿置办嫁妆,谁敢说个不字?日后你若再在背后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 霍家顿时就消停了。 再说辛府,瑞禾是嫡长子,这婚事自然要大办。辛一来其实已经尽量少发请柬了,结果还是有一队又一对不请自来的客人。大喜之日,总不能把客人们撵走,好在黄氏早就猜到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故提早做了准备,府里头这才不至于乱了手脚。 这日京城的达官显贵来了大半,作为辛太傅的学生,徐庚自然也不甘落后。依着他的想法,是打算在府里头待一天的,好说歹说才被金子给劝住了,“……殿下您也替辛大人想一想,今儿辛府定然忙成一团,您这一去,辛大人怎么也不能把您丢在一边,只得陪着,那别的客人怎么办?” 徐庚有些气恼,“照你这么说,我不去才好了。” “您不去也不成。”金子无奈摊手,“您若是不去,朝臣们还以为您跟辛大人闹矛盾了,说不好明儿就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您也知道有些人就是墙头草,若是误以为殿下与辛家反目,恐怕过不了两天,陛下案头上就有参他的本子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真是气死了。”徐庚一边发火,一边又让金子给他挑衣服,等梳洗完毕,掐了个合适的时间终于出门。 辛府门口果然客如云集,好在宫里的马车与众不同,众人一见连忙让出路来,徐庚这才得以进门。 太子驾到,辛府的气氛愈发地热烈,不少人使劲儿地往这个方向挤,想要趁机跟徐庚搭个话,表现表现。辛一来却赶紧将他迎入府中,一路领到偏院花厅亲自作陪。徐庚与他客套了几句,见不断有下人过来禀告事宜,便道:“今日客忙,先生不必管我,且先去迎客就是。” 第62节 话是这么说,辛一来却不好真的把他一个人撂在这里,便吩咐下人唤瑞昌过来作陪。徐庚心中,想开口去请小三郎,只稍一迟疑,辛一来已经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徐庚颇觉失望,可眼下辛府忙成这样,他也实在不好再作要求。 很快的,一脸正直的瑞昌进了屋,依足礼数向徐庚问安。徐庚连道不必客气,亲自将他扶起身,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略觉意外地道:“你跟三郎怎么越长越不像了。”前两年的时候还挺像的,一看就是双胞胎,而今再看,瑞昌俨然已经是个瘦高青涩少年郎的模样,脸上有了些许棱角,而小三郎则显得明亮柔软,像个……女孩子。 瑞昌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回道:“小时候长得像的,长大后都会变样。双胞胎都这样,不稀奇。听家父说,太子殿下也学了他所著的《数理入门》一书,不知有何见解?” 徐庚心里头一咯噔,顿觉心虚。他虽然对数理之道颇有兴趣,可最近不是生病就是忙着朝中政务,哪有什么空去学数理。正想着找个什么话题把这事儿给岔开,瑞昌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道:“这是幼时家父给我出过的题,太子殿下要不要做做看,很简单的。” 说罢,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书塞进了徐庚手里,又格外“体贴”地给他找了支细细长长的鹅毛笔,“这个比毛笔好用,殿下用这个吧。” 简直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徐庚硬着头皮把这棘手的玩意儿接了过来,翻开书第一页,妈呀完全看不懂。抬眸瞅一眼瑞昌,他正用“我就说了很简单吧”的眼神看着他,徐庚觉得心好累。 他费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解出了第一题,抹了把汗,把解题纸拿给瑞昌道:“你看看是不是对的。” 瑞昌只扫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迅速点头,“答案没错,殿下果然是学过的。” 徐庚的心将将放下来,又听到他理所当然的声音,“不过这道题有四种解法,殿下您还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四……四种! 徐庚觉得他今天来辛府就是个错误。 等到辛太傅终于得到消息过来解救他的时候,徐庚都快激动哭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辛老爷子满脸的褶子是如此动人。瑞昌却还不肯放过他,特别热情地把试题书塞给他,叮嘱道:“殿下回宫后没事儿就解题玩儿,就当是休息了。” 徐庚:“呵呵”他妈的哪个脑子有病的用这种法子休息! 太子殿下落荒而逃,瑞昌的脸上露出迷之微笑,而玳珍则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压根儿不知道徐庚在瑞昌这里经受过非人的折磨。 作为辛家唯一的娘子,玳珍今儿也颇受瞩目,她平日里“极少出门”,京中的贵妇人们对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儿终于见了本人,俱是来了兴趣。辛家的大姑娘据说可是比大郎还要受宠,都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说亲了,牵动了多少人的心,今儿一整天,玳珍就没消停过,被各家认识的,不认识的伯娘、婶婶们拉着,见见这个,见见那个,脸都笑僵了,偏偏不管她怎么向黄氏求救,黄氏都视而不见。 好在霍家娘子顺利的进了门,先前一直想与辛府结亲的几家心里头酸得厉害,见了新娘子也忍不住说酸话,言语间没少带刺,霍家娘子只当听不懂,压根儿就不招架,再加上黄氏明显的维护,那几家的妇人也没沾到什么便宜,心不甘情不愿地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很晚才有空码字,最近都会比较晚,建议大家第二天早晨起来再看。 第65章 徐庚拿着瑞昌硬塞给他的试题本回了宫,一路上怎么都提不起劲,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对劲,可一时竟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下马车的时候,他还依旧云里雾里,脚下没注意,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直把金子和一众侍卫险些吓死。 金子再不敢由着他乱走,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前行,又叮嘱道:“殿下仔细脚下,有台阶,您这回可千万别摔着了。” 徐庚略觉尴尬,更多的还是狼狈,“不过是一时不查,又不是瞎了眼睛,哪需这般小心。” “殿下这是有心事?” 徐庚没作声,金子还想再问,待见侍卫们都在四周伺候,便暂先闭了嘴。 才进长信宫宫门,走廊尽头突然冲出来一个年轻宫女,低着头行色匆匆,险些没撞到徐庚身上。好在金子侍卫们手脚快,麻利地将她拦下甩到路边,喝骂道:“你瞎了眼了,走路不看路的吗。” 那宫女慌忙跪倒在地,颤着嗓音请罪道:“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她半低着头,露出一截形状美好的雪白颈项,声音又娇弱柔媚,换了个定力不强的,不止心软,恐怕还会生出别的心思。只可惜徐庚今儿本就心情不爽快,又对宫里的这种事见得多了,愈发地不耐烦,若不是看在长信宫的宫人大多是鸿嘉帝使人挑选来的,这会儿恐怕就要发作人了。 徐庚皱皱眉头,没理她,径直地走了过去。金子侧首看了她两眼,眉头微蹙,又赶紧跟了上去。 徐庚有些不高兴地抱怨道:“不是说长信宫的宫人们都是特意千挑万选过,怎么还有这么冒失的,不会又是太后那边送来的人吧。” 金子脸上微露尴尬之色,“这位是奴婢挑进来的。” 徐庚不由得一愣,扭头看了看他,狐疑地问:“怎么,是你同乡?” 金子摇头,老老实实地低声回道:“听说是辛大人家的亲戚,使人托到了奴婢这里,奴婢便作主把她调进了长信宫,平日里只做些轻省的针线活儿,一直没出过什么事儿。” 徐庚微讶,“辛先生家的亲戚,哪里的亲戚,我怎么没听说过。”上辈子辛家就剩那么几个人,他几乎全都见过,没听说辛家还有别的亲戚。若真有,恐怕也在当年宫变之后做了降臣,不然,以辛太傅那样有情有义的人怎么提都不提。 “说是本家的亲戚,也姓辛,不过辛大人祖上分了宗,故往来不多。虽说不是什么近亲,可到底也与辛家太太有些交情,奴婢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反正奴婢也只是开了个口。”金子万万没想到那辛家九娘子今儿会闹出这么一出,心里头都快悔死了。 徐庚摇头哼道:“我就说呢,若真是辛先生看中的亲戚,怎么着也不会把府里的娘子送进宫来。”且还是小选,摆明的就是进宫伺候人的,若不是有什么想法,谁愿意把家里头娇生惯养的娘子往宫里送。 金子哭丧着脸道:“奴婢回头就使人把她送到别处去。”早知道辛九娘有这心思,他是决计不会把这大麻烦带进长信宫的。 “算了算了。”徐庚不耐烦地道:“倒显得我多么不近人情。到底也是辛家熟识,别闹得不好看。她不是在宫里做针线活儿么,你回头去跟她提个醒,让她没事儿别乱走。再有下次,我可就真要发火了。” 金子连忙应下。 至于辛九娘这边,自从徐庚看都不看她地径直走过去后,她就吓得要命,同时心中又隐隐生出些期待,兴许太子殿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装一装样子呢,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哪有不好色的,也许…… 她还没想完呢,金子就冷着脸来了,语气很是生疏地提醒了一番,又道:“若不是看在辛大人的面子上,你今儿恐怕就不得善了了。好好的姑娘家,老老实实在宫里头当差不行么,到了年岁自然会放你出去,到时候还能说门亲事。若是再敢胡来,不用殿下吱声,陛下那里就不会放过你。” 说罢,金子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辛九娘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直到天黑也没有出门。 徐庚回屋便往床上一躺,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发呆,一会儿又想起瑞昌给的试题本,愈发地心中憋闷,猛地起了床把那试题本往地上一扔,又狠狠踩了几脚出气,“混蛋小子,故意跟我过不去,谁得罪你了。” 他现在想起来,总觉得瑞昌好像是故意的,虽说瑞禾也说过他这个二弟有些迂,脑子一根筋,可徐庚一点都不这么想,能把学问做得让整个国子监都心服口服的人怎么可能脑子那么不好使,而且他还是辛先生的儿子,一准儿地是故意装傻。 可是,那混蛋小子为什么要故意跟他过不去呢?徐庚越想越觉得蹊跷,脑子里又浮现出瑞昌那可恶的模样,说什么与小三郎是双胞胎,长得一点都不像,没有小三郎一半好看。小三郎他…… 徐庚脑子里闪过一丝异样,仿佛察觉了点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灯下黑,于是又赶紧让宫人把金子叫过来。 “你觉没觉得辛府今儿有些不大对劲?”徐庚问。 金子不作声,鸿嘉帝再三警告过他,要是胆敢泄露丝毫辛家几位“郎君”的消息,他也不要金子的命,只把他从长信宫弄走,金子可真不敢冒这个险,可是要他欺瞒徐庚,金子又觉得怪难过的,迟疑了半晌,他终于小声道:“奴婢不敢说。” “不敢说?”徐庚愕然,“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让你说,不管是什么,保准不治你的罪。”他还以为金子发现了辛家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谁料金子始终摇头,“殿下您再怎么保证也没用,奴婢还是不能说,不然,陛下非得把奴婢赶出宫去,以后奴婢就不能再伺候您了。” 徐庚愈发地惊疑,“辛家的事儿怎么还扯到父皇头上去了?这事儿跟父皇也有关?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金子不说话了,索性“咕噜”一下跪在地上,脑袋往地上一贴,装死。 第63节 徐庚又气又急,偏又不愿冲着金子发火,一口气憋在胸口别提多难受了,“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他气得直跳脚,甩着胳膊把金子赶了出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咻咻地道:“老子就不信自己想不明白。” 可是他脑子里这会儿依旧是一团乱麻,压根儿就理不出线索,思来想去,索性又蹲下身把地上踩得乱糟糟的试题本捡了起来,翻开第一页,拿起笔做题。 别说这法子还真有点效,他解完一道题后就感觉自己好像清醒了很多,于是又把试题本放到一边,拿了张纸把脑子里的各种疑点一一写了下来:辛家二郎奇怪的态度,双胞胎越来越迥异的长相,还有鸿嘉帝出人意料的宽容…… “啪——”地一声响,徐庚手里的笔落在了书桌上,染了一大片墨汁。 徐庚猛地站起身,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惊是喜还是啼笑皆非,一会儿又忍不住狠狠在脑袋上捶了几下,“你这猪脑子猪脑子,怎么连这个都没猜到,真是笨死了!” 他怎么就完全没想过小三郎其实是个女孩儿的可能呢?现在回头想一想,其实小三郎露过不少马脚,他这个猪脑壳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鸿嘉帝,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坑儿子的爹,他真是想哭都不知道该去找谁,他妈的也太委屈了! 徐庚又使人把金子叫了进来,绷着脸沉声问:“是陛下不让你说的?” 金子不确定这是不是徐庚在故布疑阵,反正低着头不吭声。 徐庚心里头愈发地滴血,没好气地喝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辛家小三郎是个姑娘的?” 金子终于抬头,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殿下您知道了?” “操,老子再猜不到就是蠢猪了。”徐庚一生气,连脏话都骂出来了,“你也真能忍啊,看着老子憋成那样还能忍着不说,真有你的。我算是白信你这么久了。” 金子一脸愧疚,“奴婢先前也不知道,后来是陛下把奴婢唤了去问,奴婢才晓得辛家大娘子的身份。可陛下不让说,还说奴婢若是敢透露半个字就要把奴婢赶出宫去……” 徐庚拿他爹的恶趣味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冲着金子撒了一阵气,好歹把心里头的憋屈发泄了一通,尔后,便又高兴起来。 竟然是个姑娘,幸好幸好,他原本还担心得要命,生怕大梁的江山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呢。 “今天的这事儿你也别说出去。”徐庚想一想,也叮嘱道:“陛下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爹不是想看他笑话吗,也行,到时候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真是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工资要花光了。 明天隔壁的商场闭馆促销,估计又要剁手!!! 第66章 瑞禾婚假一结束,吏部便下了文书把他从翰林院调到了户部,任六品主事之一。他升迁的速度并不算快,但相比起年纪来说却实在令人瞩目。难免有些人觉得他年轻气盛不堪大用,不过瑞禾始终淡然处之,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别人的议论。 相比起底下某些酸溜溜的人,钟尚书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慈祥可亲,这让户部常年被老爷子骂出心理阴影来的诸位官员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私底下一打听,原来辛家大郎还是钟尚书拼了老脸抢过来的,大家伙儿立刻就换了态度,瑞禾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听说瑞禾进了户部,徐庚也派宫人送了贺礼,身着内侍监服侍的宫人捧着一套文房四宝一路送到户部,不到半天的工夫,整个六部都传开了。 “您说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回府后,瑞禾与霍大娘子道:“我不过是小升了半职,他便大张旗鼓地使人送东西过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罩着我似的。我跟他的关系好像没这么亲近吧?” 霍大娘子并不清楚徐庚与辛家的关系,只听说鸿嘉帝与太子殿下对公公辛一来颇为看重,不过,这京城里被鸿嘉帝看重的人也不止他们一家,内阁几位大臣谁不是鸿嘉帝的心腹,可也没听说太子殿下往那几位府上送东西的。 “太子殿下确实客气。”霍大娘子斟酌着词语道:“不过,他是太子,乃国之储君,对大郎如此看重您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难不成还怕太子殿下把您怎么着了?”便是太子殿下真有什么别的意思,那也该是冲着长辈们去的,瑞禾恐怕还插不上嘴吧。 “你不懂。”瑞禾扶着额头很是头疼,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她。霍大娘子听罢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大郎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太子跟阿珍……”太子与辛府合伙做生意的事儿她是知道的,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家大多都约莫听说过些许消息,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霍大娘子却是头一回听说,竟然是小姑子出的面,这可真是……太惊人了。 “阿珍真是能干。”霍大娘子一不小心就跑偏了题,“我在西北的时候就听说京城藏龙卧虎,连女人小孩儿都不可小觑。只可惜如今不是钦天女帝在位的时候了,不然,以阿珍的才学本领,便是连大官也做得。” “我在跟你说太子呢,你总提阿珍作甚?”瑞禾无奈道:“太子一直以为阿珍是个男儿,偏又总喜欢腻着他,你说他这算什么?断袖情吗?” 霍大娘子险些笑喷了,只是见瑞禾一脸严肃才强忍着,努力地憋住笑,道:“这不能吧。” “他要是喜欢男人才好呢,也省得他挂念阿珍。我们家阿珍才不进宫。”瑞禾坚决地道:“阿珍那样的性子就该找个老实憨厚又能包容她的年轻才俊,唔,长相也不能差,不然看着多闹心,肚子里也得有点墨水,最好能懂些数理格物,阿珍喜欢这个。要是能招个这样的上门女婿就好了……” 瑞禾一提起这个简直比辛一来和黄氏还操心,霍大娘子心中啧啧,她原本以为她爹找女婿的时候就已经够挑剔了,可跟瑞禾的标准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不过阿珍那样的好姑娘,的确值得更好的男子。 “那要是太子殿下真相中了阿珍,非要娶他怎么办?”霍大娘子随口道,尔后她便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刚把话说完,瑞禾的脸上顿时变色,有一种说不上来可怕和狰狞,“他敢——”瑞禾一字字地道:“我活剐了他。” 霍大娘子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不是说太子殿下还救过你们……”你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是不是有点太白眼狼了。 瑞禾脸一抽,哼道:“一码归一码。”他说罢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了,生气地挥挥手,“反正阿珍决不能嫁给他。” 霍大娘子看着他不吭声,心中却想阿珍的婚事岂是瑞禾能决定的。再说了,若是阿珍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嫁给太子不是挺好的吗。不过她也就是心里头想想,绝不敢说出口,不然,瑞禾一准儿要生气。 霍大娘子自从知道了太子和玳珍的八卦后就格外关心这事儿,总有意无意地打听打听,什么太子又使了人送了礼物过来,其中又有哪些是特特给玳珍的,什么太子今儿又约了玳珍议事,什么太子……霍大娘子也觉得瑞禾并非无中生有,这太子殿下绝对是对玳珍有意思。不过,看看瑞禾的态度,再想想家里头几位长辈的性格,霍大娘子很替太子殿下捏了一把汗。 ………… 自从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二皇子这边就显得冷清多了,谢家也一改之前的高调作风显得沉默了许多,平日里上朝甚至也不怎么发言。当然,二皇子这一派到底是不是就此偃旗息鼓,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转眼就是盛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仿佛掉了下来,烤得人简直没处躲。 鸿嘉帝一向苦夏,一到夏天便蔫蔫的,入夏后不久竟中了暑,养了好些日子才好转。徐庚担忧得紧,便劝他去避暑山庄休养。这皇家避暑山庄是先帝初登大宝的时候建起来的,先帝每年都有三四个月在此渡过,到了鸿嘉帝这里却只去过一回,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穷”。国库空虚,鸿嘉帝又素来体恤臣民,不愿铺张浪费,这些年来只派了少许宫人看着,已有多年未曾修整过。 “去岁国库尚有不少盈余,儿臣又自己添了些,请辛先生找人将避暑山庄稍稍修葺了一番,所费并不多,却雅致得很,儿臣前些天派人去看了一回,说是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只等您去住了。”上辈子鸿嘉帝早逝让徐庚心中十分不安,所以这辈子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孝顺,定要让鸿嘉帝颐养天年。 徐庚做这件事一直瞒着人,鸿嘉帝也是才将将知道,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自然不会拒绝儿子的一片孝心,加上避暑山庄本就离京城不远,于是稍事准备,鸿嘉帝便领着京中权贵和重臣们一起出京避暑。 作为陛下和太子心腹的辛家自然也在名单上,除了黄氏要留在家里看管两个双胞胎外,其余的几个孩子都跟了出来,就连马上就要参加秋闱的瑞昌也悠闲地出了门。 出京后的官道早已砌成了水泥路,宽敞平坦,十分好走,前半程大家的兴致都挺高,甚至还有些酸腐的读书人歌功颂德地写了几首诗呈上去,想在鸿嘉帝面前出一把风头。可等下了官道,被崎岖的山路一颠,大家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入夜后,队伍在山间的一片平地上扎营。 玳珍一路上都作男子打扮,临出门时还特特地化了许久的妆,白净的小脸变成了古铜色,眉毛也特意加粗过,看起来有点怪,但好歹不像女孩子了,起码她跟太子打招呼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其他人都没发现她的异样。 这次史家几位郎君也跟了过来,徐庚虽然不喜欢他们,却也不好抹了舅家的面子,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娘舅府上,真要做得太过了,旁人难免有些看法。 也许是这两年徐庚一直没给他们好脸色的缘故,史家这两个郎君明显改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反而有些缩手缩脚,在徐庚面前更是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见玳珍与徐庚说话时态度随意自然,史家郎君心中怪不是滋味。 跟玳珍一道儿过来的还有瑞昌,他依旧是一副读书读得多了书呆子模样,看起来有些呆板,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时不时地有精光一闪而过,见了徐庚,他还故意傻乎乎地问:“太子殿下,上回我给你的题你都做了吗?” 徐庚特别温和地看着他,“当然做了,下回拿给你看看。你还有别的吗?” 第64节 他的回答明显出乎瑞昌意料之外,瑞昌明显愣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地回道:“好……好啊,下次我……拿别的给你。”他说罢还是有些不大敢信,“都是你做的?” “这哪能啊。”徐庚笑道:“我脑瓜子可没你那么好使,有几道题不会就去请教了辛先生,好在辛先生不嫌弃我笨,仔细教了许久呢。” 瑞昌“呵呵”了两声,“殿下还是很厉害的。”那试题本上的题目他是知道的,拿去国子监,甚至是刚刚建立没多久的皇家科学院,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把题目全都做完,没想到这太子殿下看起来傻乎乎的,在这方面竟然还挺有头脑嘛。瑞昌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对太子殿下的看法呢。 徐庚笑而不语,又看看玳珍,目光愈发温柔,“这才几天不见,小三郎怎么晒得这么黑,是不是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跑去哪里玩儿了?眼下这日头毒辣得很,你别总往外跑,仔细晒伤了。” 玳珍连忙摇头,“我都快热蔫了,哪有精神出去疯玩儿。这脸嘛是我故意晒黑的……”她鼓着脸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人背地里笑话我是小白脸,我一生气就把自个儿晒黑了,看谁还敢嚼舌根子。” “你跟那些人置什么气。”徐庚毫不犹豫地站到她这一边,“无端端地让自己受罪。下次可不准再这么干了,以后要是有人敢对说三道四,你就告诉我,我去帮你教训他。” “那我可就有得得瑟了,有太子殿下在背后撑腰,谁敢得罪我。” “行了吧你,”瑞昌忍不住哼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有空儿管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殿下不过是客套一句,你还当真了。” “我可不是在客套。”徐庚笑眯眯地道,目光如水,语气却严肃得很,“谁要是敢欺负我们家小三郎,我绝不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血拼其实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第67章 徐庚的话刚说出口,便发现众人齐齐地转头盯着他看,玳珍只当他在玩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瑞昌则当即就变了脸色,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吼道:“你……你说谁?谁是你家的人,怎么胡乱说话呢?” 徐庚连忙致歉,笑着道:“对不起,是我一时口误说错了话,大家可别往心里去。”他嘴里说的是大家,眼睛却朝玳珍看去,目光中带着探究,偏偏玳珍根本就没当回事,笑嘻嘻地一挥手,“你放心,我哪有这么小气。” 瑞昌嘴巴都快被她气歪了,“敢情还是我多事。” 玳珍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袖子,笑眯眯地哄道:“哎哟,知道你最关心我了,咱们俩可是亲兄弟。”她挤了挤眼睛,一副我们俩才是自己人的表情,瑞昌果然是只顺毛驴,立刻释怀,哼道:“你知道就好。” 徐庚也知道自己行事不能太急躁,尤其是眼下又多了一个瑞昌的情况下,这一位简直就是护姐狂魔,比瑞禾还要丧心病狂,完全无药可解。对于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手足之情的徐庚来说,辛家兄妹之间浓浓的爱护之情让徐庚既羡慕又感动,对瑞昌偶尔一点点的无礼和失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晚上瑞昌还是坚决地去找辛一来告了状,背着玳珍说太子别有企图。辛一来被他们兄弟俩念叨的次数多了,心里头多少生了些疑虑,再看看玳珍,早两年还能说孩子年纪小,没开窍不懂事儿,可现在玳珍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吧,二十一世纪人小学生就谈恋爱呢,十五岁的女孩子被人家惦记上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自家俩儿子一遇到玳珍的事就大惊小怪辛一来也是知道的,故依旧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见辛一来的态度似有松动,瑞昌立刻激动地扑上来,“阿爹,您是没瞧见太子看着阿珍的眼神儿,一看就不正常。他还我们家小三郎前,我们家小三郎后的,阿珍什么时候成了他家的?我看他这就是在故意试探!而且,他对阿珍也太好了吧,有碗好吃的都不忘了给阿珍送过来,陛下对祖父算是宠信了,什么时候做过这些……” 辛一来沉着脸不吭声,心里头其实是有点信了,可是,儿女婚事,他一向不愿意插太多的手,尤其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最是叛逆的时候,他若出面拦着玳珍不让她跟徐庚见面,原本没什么心思的玳珍说不定还会故意和他对着干。 “阿爹,阿爹……”瑞昌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不见辛一来回应,不由得急道:“阿爹您怎么也不回个话,您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您可真不能不当回事儿,不然,阿珍被人骗走了,您到时候就哭去吧。” 辛一来叹了口气,“若是抛却太子殿下的身份,他也算是个良配,人品性情我都信得过,长得也一表人才,尤其是还能包容阿珍。只可惜啊——”他手底下这两个弟子,胡长锦老实憨厚,在数理一道颇有天赋,对他这个老师也是极为尊敬,而徐庚呢,脑子不算太好使,可难得的是一片赤诚之心,身为太子之尊却没有半点架子,若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瑞昌撇嘴,“就算他不是太子,那也不能把阿珍嫁给他呀。” “怎么,他哪里不好?”辛一来忍不住替徐庚说话啊。 “脑子不好使啊。”瑞昌理所当然地道:“玳珍都能骗他几年,可不是脑子不好。阿珍要是嫁了他,以后也生个跟他一样的蠢娃儿怎么办?” “就你聪明!”辛一来一生气,抓起桌子上的书就往瑞昌脑袋上敲,“人家这叫大智若愚。看看人家太子殿下这几年政绩,满朝上下谁不夸他,你自个儿的那点只能叫小聪明。多背了几本书了不起了,还敢瞧不起人家,看老子怎么打你。” 瑞昌一边躲来躲去,一边大声辩解,“那算什么政绩,还不多是您做出来的。” “你再说一句,老子打死你。” 原本是来告状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偏了题,害得自己被打了一顿,瑞昌委屈得想哭,晚上睡在帐篷里咬着被子诅咒了徐庚一晚上。 当然,瑞昌的委屈也不算完全白受,他的付出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辛一来这天晚上就没怎么睡好,翻来覆去都在想这件大事,纠结得整整一晚上。家里的几个孩子一向懂事,这些年来几乎就没让他操过心,可玳珍到底不一样,女孩子嘛,嫁人可是件大事,若是许给寻常人家,万一受了委屈他还能打上门去替女儿主持公道,可真要进了宫,那可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辛一来越想心里头就越是乱成一团麻,要是真被瑞禾瑞昌兄弟俩说中了,徐庚一门心思非要娶玳珍,到时候怎么办?要不,赶紧把玳珍的婚事定下来?可这一时半会儿,他要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对象?总不能随便把玳珍给嫁了吧! 就这么琢磨了一晚上,辛一来终于决定去找徐庚摊牌,太子殿下对他一向礼遇有加,应该不会这么不讲道理把。 队伍在避暑山庄歇下,徐庚特意叮嘱下面的人给辛家准备了一个环境清幽又离得近的院子,才刚吩咐下去,一会儿就听金子说辛一来求见,徐庚连忙起身相迎,见了他便道:“真是巧了,我正准备让下人请先生过来有要是相商,没想到先生竟自己到了。” 辛一来见他似乎说公事,便暂且将来意压下,正色问:“不知太子殿下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你看看这个。”徐庚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小纸条递给他,又道:“我在徐隆身边放了几个人,这是那边送出来的消息。” 一听说事关二皇子,辛一来顿时精神一振,虽说二皇子和谢家一派这两年颇为安分,可辛一来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早已放弃了夺嫡之路,私底下还不知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呢,而今听得徐庚提起,辛一来感觉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展开纸条,上头赫然写着一行小字,“谢家欲反,谋刺太子,山庄内请万分小心。” 辛一来淡然地将纸条收好,摇头笑道:“殿下的人都近了二皇子的身,还愁他们造反?怕他们不肯造反才是。” 徐庚沉吟半晌,缓缓道:“不瞒先生说,我对老二和谢家确实恨之入骨,有诛杀之心,这几年一直没有动作却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就算老二有谋逆之心,可毕竟是父皇的骨血,便是为了父皇,我也不能狠下杀手,让父皇心痛。” 辛一来不知他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只笑笑着附和道:“殿下仁义孝顺,乃万民之福。” 徐庚轻笑,“先生心中是否也觉得我言不由衷,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头却恨不得立刻要了他们的命?” “微臣不敢。” “先生不必拘谨。”徐庚道:“若换了我是你,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世间人都说天家无亲情,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父皇与我却同寻常父子一般,关心爱护、无微不至。说句不好听的,我与几个兄弟没什么手足之情,可父皇却是我的天地一般。若是知道老二谋逆,父皇必然痛心疾首,说不定还会心疾复发,老二自取死路,我却不能让父皇因此失望痛心。” 辛一来总算有点明白了,但愈发地头疼,“殿下,您的意思是,让二皇子与谢家成不了事?” 徐庚点头,“他手底下没什么人,想要成事必然要借助谢家之力。谢家那点人我早就已经摸得清清楚楚了,正派人盯着呢,只要他们稍有动静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还请先生帮忙牵制一番,只要他们不闯进避暑山庄,不要惊着父皇和朝臣们就好。” 辛一来苦笑,“殿下您这是找错了人吧,微沉掌管的是工部,您这事儿得去叫我那亲家来。” “霍指挥使掌管京城防护,轻易不得出京。” 辛一来都快笑哭了,“微臣若是没记错的话,随行的还有京畿营近两万大军,有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士们守卫陛下和太子殿下,就不用微臣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文官出来帮倒忙了吧。” “昨儿刚接到的密信,送往西北大营的一批炮火被劫了。” “什么,这不可能!”辛一来立刻跳了起来,“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说?再说了,押运炮火是如何机密重要的事,消息怎么会外泄?而且押运炮火的军士都配备有最好的武器装备,等闲几百上千人也近不了身,怎么可能被劫走……”这可是会出大事的呀! 第65节 他就说这混账小子怎么会叫他来管这事儿呢,敢情是让他来堵炮火眼的,良心真是大大地坏! 徐庚见辛一来都快发飙了,连忙又道:“先生别太着急,那个……说被劫走不怎么贴切,应该说是被偷走的。大炮太重,他们也运不动,拢共偷走了两颗炮弹——”见辛一来面色有异,徐庚知趣地立刻闭嘴。 “有件事微臣要向殿下请罪。”辛一来忽然话锋一转,正色朝徐庚跪地行礼,徐庚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什……什么,先生快快请起,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就是,何必行此大礼。” “微臣之女女扮男装与殿下相交,实乃欺君之罪,请殿下责罚。” 徐庚心里头一咯噔,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提起玳珍,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一时间天人交战,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冒了出来,一颗心沉到了谷地,生怕辛一来下一句就是让他以后离玳珍远点。 “请殿下责罚——”见徐庚半天没反应,辛一来又提高嗓子说了一遍,徐庚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压下千头万绪,赶紧将辛一来扶了起身,僵着脸笑道:“不过些许玩笑之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辛一来见他的态度,立刻猜到徐庚已经知道了玳珍的女儿身份,愈发地肯定了两个儿子的猜测。这可真是——他心一横,牙一咬,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微臣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的就别问了呗,徐庚心里想,可又不敢真说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还是违心地道:“先生但讲无妨” “不知殿下对小女是否有爱慕之意?”辛一来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问。 徐庚幸好没喝水,不然一准儿喷他一脸。这种事不是应该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特别委婉地问吗,怎么能这么直白?徐庚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可是,他敢不回答么? 于是,又支吾了半天,徐庚到底还是红着脸“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扭扭捏捏地红着脸小声道:“我……对阿珍是真心的,还望先生成全。”他两辈子加在一起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在鸿嘉帝面前还勉强撑得住,可一对着未来岳父就一点底气都没了,说起话来就跟蚊子似的嗡嗡嗡。 只可惜辛一来并不吃他这一套,想也不想就回绝,“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为什么?”徐庚顿时就急了,“先生不答应,可是担心我会苛待阿珍?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地待她,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辛一来始终摇头,“殿下,微臣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家里头就这么一个女儿,倒比几个儿子加起来还要费心。我也不图别的,什么荣华富贵通通都是虚的,家里头什么给不了她,我也不图别的,可就盼着这孩子能过得舒心。宫里头是什么个情况殿下您再清楚不过了,阿珍那孩子看似聪明,却是个没心眼的,进了宫哪里还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徐庚垂首不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可让他如此放弃,徐庚的心中到底不甘。半晌后,他终于沙哑着嗓子回复道:“我明白先生的顾虑,换了我是你,恐怕也是一样的心情。但凡是心疼孩子的,谁愿意把人往宫里送。眼下我只求先生一件事,阿珍还小,求您别急着给她定亲。至于我这边,若是不把宫里头的魑魅魍魉收拾干净,也不敢去向府上提亲。” 辛一来还待再说,徐庚又打断道:“我与阿珍的事早与父皇报备过,父皇也应承我并不逼着我纳侧,所以先生不必担心我日后登基广纳后宫。我相中了阿珍,这辈子只想跟她一个人过……” “这个……殿下您也……那个……”辛一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于徐庚的话,辛一来也不是不信,起码眼下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确是真情实意,可问题是人总会变的,婚姻还有七年之痒呢,过个几年十几年,那会儿的心情可就不一样了。喜欢的时候是真的,将来不喜欢的时候也是真的,到时候玳珍怎么办? “殿下一片赤诚,微臣很是感动。”辛一来一脸受宠若惊地道:“阿珍能让您如此看重,也是她的福气,可是——” “可是什么?” 辛一来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徐庚的神色,慢条斯理地道:“微臣说句实话殿下您可别生气,我们家阿珍对殿下恐怕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呢。”玳珍那丫头根本就把徐庚当做兄弟,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徐庚根本就是单相思。 徐庚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可被辛一来这么一提醒,依旧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神情顿时蔫了下来。 辛一来想了想,决定暂时把这事儿给搁置起来,反正徐庚都发了话了,要先把宫里头收拾干净,可宫里还有个太后在,有她在一日,这皇宫里就不可能风平浪静。辛一来决定,一定要趁着这时候给玳珍找个好人家,只要玳珍相中合适的少年郎,徐庚到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于是辛一来又干脆利索地转移话题,“殿下刚刚说什么来着?那批火炮炮弹被偷了?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俩炮弹加起来也没多大重量,若是谢家要谋逆,这玩意儿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不过若是有人想要刺杀您,这恐怕就有点麻烦了。” 徐庚有点跟不上辛一来的节奏,明显噎了一下,苦笑着回道:“怎么个麻烦法?” “您不能随便出门。”辛一来道:“微臣估摸着谢家手底下应该也没什么擅长炮火技艺的工匠,不然也不至于连个炸药也要从炮弹里偷。不过,若是提前在殿下必经之路上设好埋伏,这玩意儿一爆开,非死即伤。山庄几大殿里都有侍卫层层把守,谢家的人就算能混进来,也没有办法在重重戒备之下设伏,唯有将您引出门。” 徐庚苦笑:“可我也不能因此就完全不出门呐。”七日之后便是狩猎大会,他怎么能不出席。 “那您就多带些人,尽量别往偏僻地方钻。” 辛一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尔后才告辞离开,脸色正常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徐庚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辛一来好像在憋着什么大招。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我回家了,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到的,明天继续五千字大章,争取把前两天没更的补起来。 第68章 六十八 说真话,辛一来对于谢家和徐隆的谋逆之事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徐隆身边都快被徐庚安插成筛子了,估计“连作战计划”都送到了徐庚案头,都这样了还能拨出什么水花?徐庚唤他过去,说是要让帮衬,其实不过是想塞个功劳给辛家,其意图不言而喻,都是冲着自己闺女去的。 狡猾的小狐狸,跟他玩心眼儿,还得他修炼几十年再说。 辛一来一回院子就使人把瑞禾兄弟俩唤过来商议“大事”,没想到兄弟俩身后竟然还跟着个小尾巴,玳珍也一脸好奇地地进了屋,特别不高兴地问:“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只能跟大兄和二郎说,连我也不能听么?阿爹真是偏心!” 辛一来僵着笑脸和颜悦色地哄道:“都是朝中的政务,你一个姑娘家操这些闲心做什么?不是说要去赏花的,听说山庄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正开得好,叫上你嫂子一起去散散步,别在这里淘气。” 玳珍却敏感地察觉到些许异样,“阿爹今儿好奇怪,以前您总说身为大梁人就该多注意朝中动向,尤其是我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生意,如此方能及时应对朝中各种新政,今儿怎么还要把我打发出去。您不是要跟大兄他们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吧?” “你瞎说什么!”辛一来气急败坏地把她往外赶,“事关朝廷机密,说了不能听就是不能听,赶紧出去。再胡咧咧,小心我揍你。” 瑞昌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也跟着帮腔道:“可不是,朝廷里的机密事儿,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听的,赶紧出去玩儿去,别在这里捣乱。”话刚说完,就发现玳珍目光不善地瞪了过来,“说得好像自己是朝中重臣似的。” 玳珍看看瑞昌,又看看辛一来,见辛一来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玳珍愈发地怀疑,眉头皱一皱,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悟了,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不就是在商量我的亲事吗。” 瑞昌大惊,“你怎么猜到的?” 瑞禾扶额摇头,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辛一来没好气地瞪了瑞昌一眼,小声骂了句“蠢货”,又换了张慈祥的笑脸看着玳珍,“你猜得没错,确实是为了你的婚事才召了他们俩过来。不过,这人选都还没定下来呢,所以不好跟你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玳珍理所当然地道:“要嫁人的是我,本就该由我来相看。我可不是别人家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娘子,放心,你们尽管说,我不会觉得脸红不好意思。” 辛一来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使劲儿朝瑞禾使眼色,让他出声帮腔,瑞禾眼观鼻、鼻观心,腰杆笔直地站在原处,端正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和正直,对辛一来的眼神视若无睹。瑞昌也不吭声,不自然地摸鼻子,东看看、西看看,躲避着辛一来的眼神。 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辛一来没辙了,只得硬着头皮道:“那……阿珍听一听也挺好的。”他清了清嗓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两个儿子一眼,正色道:“阿珍过了年就十六岁了,是该提前相看婚事,虽说不着急成亲,可也不能一直拖着,再过两娘,适龄的男孩子都定了亲就不好了。你们俩常在外头走动,认得的人多,也来说一说谁家的男孩子不错,我们提前去相一相。” 瑞禾想了想,“不知阿爹这边有什么具体要求。” “要求?”辛一来瞥了一眼身侧的玳珍,这小丫头一脸闲适地坐在榻上,完全没有这个年龄女孩子该有的娇羞,“阿珍你有什么要求?” “啊?”玳珍一愣,旋即又使劲儿摇头,“女儿还小呢,不懂这些,阿爹您说了算。” 第66节 还是女儿贴心,这婚姻大事竟然全由他来作主,辛一来心里头既熨帖又觉得压力山大,他捋了捋修剪得十分有型的短须,严肃地道:“你这么想很对,阿爹毕竟年长,见过的人多,看的人也准,自然比你这样的小姑娘要靠谱多了。” 瑞昌忍不住问:“那阿爹您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这个问题辛一来昨儿可是想了整整一晚上,闻言立刻道:“嫁人么,最重要的还是男孩子的人品心性,心思要端正,人品要正直,但也不能太憨——”他瞥了瑞昌一样,慢吞吞地道:“二郎这样的就不行。” 瑞昌委屈极了,“阿爹您又欺负人,我怎么了,我可是国子监一等一的聪明人,几位师傅谁不夸赞,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变成憨傻没脑子的蠢货了。” 玳珍掩嘴而笑,幸灾乐祸,辛一来“哼”了一声没理他,瑞禾沉着脸假装没听到。 瑞昌还待再说,被瑞禾一把捂住嘴,“别吵了。” 瑞昌哭丧着脸,“你们都欺负人,一个两个都只知道欺负我,怎么就没人说你?成天绷着一张棺材脸,一点情趣都没有,阿爹,大兄这样到底也绝对不成。阿珍要是嫁个木头人,还不得憋坏了。” 辛一来想一想,竟然觉得颇有道理,点头道:“你说得对,第二个要求就是得知情知趣,阿珍的性子要是嫁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闷葫芦不知道该多难受。” 玳珍咧嘴笑,“阿爹明鉴!” 瑞禾横了他们一眼,冷哼。他哪里棺材脸了,而且一点也不闷,京城里谁不夸他潇洒倜傥,风度翩翩,还说他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他媳妇儿不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还有还有……”瑞昌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立刻来了兴致,大声道:“还得长得俊,不然成天对着个丑八怪,心情都不好。光是长得好也不行,肚子里得有墨水,可不能是个绣花枕头。想要做我姐夫,得先考一考,就用上回阿爹出的数理题本做卷子,少说也得能做八成的题目……” “家世也要好,不说门当户对,也该出身清白,最好家里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姐妹,尤其是糙心的小姑子,若是妯娌里头有不好相处也不行,阿珍日后嫁过去少不得要受委屈。” “要我说,最重要的还是那男孩子要有男子气概,自个儿就能把府里府外的腌臜事处理好,不要让阿珍费神……” 兄弟俩越说越起劲,玳珍听得“嘿嘿”直笑,还一个劲儿地帮腔,“大兄说得太对了。”“还是二郎想得周全!” 辛一来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们俩给老子闭嘴!意见谁不会提,叫你们过来是为了这个吗?老子的要求比你们了俩更多!赶紧想一想京城里都有那些青年才俊才是正经!” “光要京城的么?”瑞昌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头疼地道:“京城就这么点儿大,适龄的男孩子不多,要满足那么多条件也太难了。” “你舍得让阿珍远嫁?”辛一来生气道:“嫁得十万八千里远,一辈子见不了几面,日后受了委屈找谁撑腰?还说自个儿聪明,脑子里装的都是翔吗?” 瑞昌特别好奇地问:“翔是什么?” “滚——” 瑞禾赶紧上前劝说,“阿爹说得对,我可舍不得阿珍远嫁。一想到将来一年半载也见不了阿珍几面,我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别说远嫁,照我说,最好不好嫁人。” 辛一来被他说得心里头也怪不好受,抹了把脸道:“这么说就索性招个上门女婿。” “好呀好呀。”瑞禾兄弟眼睛齐齐放光,“上门女婿好,进了咱们家的门,还怕谁敢欺负阿珍。” 可是,上门女婿岂是这么容易招的,人品才学相貌样样出众的谁没有上进心,谁愿意受这种委屈。 “反正你们给我广撒网,多捞鱼,先捞回来再说,成不成我们再仔细看,最后再由阿珍自己挑。阿珍你看好不好?” 玳珍没心没肺地笑,“阿爹作主就是。” 第二天,辛家兄弟一改平日里的低调,竟然主动结交起朋友来,呼朋唤友,好不热闹。消息传到徐庚耳朵里,徐庚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缘由,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恨不得立刻冲到辛一来面前去理论。 好在他到底不是意气冲动的少年郎,虽然心里拔凉拔凉的,可到底没做出什么蠢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假装不知道。玳珍的脾性他多少有点了解,寻常少年郎怎么入得了她的眼,只要她不喜欢上别人,不管辛家人怎么折腾都没用。 这叫什么来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相比起京城里那些毛都没长齐的蠢小子,徐庚觉得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自己都要强太多了! 退一万步说,结亲不容易,使坏还不容易么,只要他使人仔细盯着,不管是哪家的蠢小子都能挑出毛病来。就算没毛病,他也能给做出毛病。他就是不要脸,怎么了! 徐庚理直气壮地想通了,然后又换了衣服,雄赳赳气昂昂地找玳珍约会去了。 当然,约会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跟玳珍说的却是别的原因,什么造船厂啊,什么海贸啊,各种借口随便找一个就成。为了不让辛一来使坏阻拦,他还叫黄家二郎出的面。黄家二郎有些愣,“殿下要找小三郎,让宫人去传个话就好,怎么还让属下亲自去请?” 徐庚哼了一声没说话,金子凑到黄家二郎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二郎顿时醍醐灌顶,可又有些犹豫不决,“这个……是不是不大好呀?”虽说太子殿下相中阿珍是件好事,可看眼下这情况,似乎辛家不大愿意,要是辛姨父知道他吃里扒外帮着太子,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他呢。相比起“善良温和”的太子殿下,黄家二郎觉得还是老狐狸的辛家姨父可怕多了。 “你不去?”徐庚斜睨了他一眼,脸上不大好看,“你不去我自然会去找别人,你不会以为除了你我就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吧?你要是做个红娘,日后我还能敬你一杯谢媒酒,要是不帮,哼哼哼……” 他一连窜威胁的笑,直把黄家二郎笑得两腿发软,太子殿下说得是,他不帮,太子殿下多的是法子找别人。看太子眼下这态度,分明就是相中了阿珍不肯放手,左右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何不…… “那个……要是姨父以后要打我,殿下您可得帮忙说好话。”黄家二郎小心翼翼地谈着条件。徐庚心道老子还还怕他打呢,哪还有本事帮你的忙,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笑,“那是自然。” 于是黄家二郎就被绑上了太子的贼船,使书童去辛家院子请人,不一会儿玳珍便穿着身男装潇潇洒洒地过来了。 “殿下怎么也在这里?”玳珍见了徐庚先是一愣,旋即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昨儿辛一来的异常,脑子里陡然猜到了些什么,竟无端地心跳得厉害。 徐庚却还端着一张正直不过的脸正色道:“先前瑞昌给了我个试题本,里头有些题目甚是有趣,我做了大半,却还有几道题没有头绪。辛先生正忙着政事,我不敢打扰,加上自己又要面子,不想找瑞昌请教,所以才特特地请了你过来帮忙。” 一说到做题,玳珍立刻就想到了昨儿瑞昌提过的考核法,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神情却还是自然得紧,“都是什么题,拿来我看看。不过我的数理学得也不算太好,若是帮不上忙,您可别失望。” “不会不会,你肯帮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他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掏出那本被□□得面目全非的试题本,翻到早已准备好的那一页。书里的踢他全都做过了一遍,知道哪些容易哪些简单,他特特地选了道难易适中的,既不会显得他太笨,又不会难住玳珍,可谓是用心良苦。 果然,玳珍接过题本看了看,稍稍一想便道:“这题倒也不难,就是麻烦些,你听我细说……”她低下头,拿过一张纸向他细细讲解。 她心思全都放在题目上,一时忘了掩盖自己的声音,露出本来微微低柔的声线,少女的声音像山涧清澈的山泉,又如春日里拂面而过的微风,温柔而沉醉。徐庚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压根儿就没不知道玳珍到底在说些什么。 玳珍说了半晌,没听到徐庚有什么反应,不由得凝眉问:“懂了吗?” “啊?”徐庚傻乎乎地抬头看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道:“懂……懂了,咳咳,那个……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讲得特别好。” “是么?”玳珍看看他,“那你做做看。” 徐庚呲着牙笑,“好呀。”幸好自己早就会做,不然今儿一准儿出丑。不过,太子殿下显然高兴得太早了,待他得意洋洋地把解好的题目拿给玳珍,却见玳珍皱起了眉头,他心中隐约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怎么,错了么?” 玳珍看看他,欲言又止。徐庚的心愈发地往下坠,讪讪地笑,“到底怎么了?” “没错,做得挺对的。”玳珍斜睨了他一眼,“虽然解题思路跟我的不一样,不过你这方法显然还要更简单。” 徐庚顿时噎住。 他脸上红得厉害,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心里头天人交战着是不是索性向玳珍表白算了,可是,万一玳珍不乐意,以后是不是连面都见不上了?要是连玳珍都躲着他,他要怎么办? 第67节 反倒是玳珍还镇定些,面色如常地问:“还有别的题吗?” “没……没有了……” “那就出去走走吧,屋里怪憋闷的。”玳珍看看窗外,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压了下来,空气里潮得厉害,愈发地热,不知什么时候要下雨。 “好……好呀。”徐庚红着脸,别别扭扭地道,然后俩人就并排一起走了出来。 黄家二郎躲在房里,伸出手指头把窗户纸戳了个洞悄悄往外看,见他们二人出来,顿时激动得不行,压低了嗓门使劲儿朝金子喊,“快看快看,殿下出来了。” 金子不动,“别看了,仔细殿下回头找你算账。” “殿下哪儿知道我在偷看啊。”黄家二郎笑,话刚落音,就见徐庚冷厉的目光朝他这屋里扫了过来,黄家二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利刃划了一刀,腿一软就倒下了,“真是过河拆桥,看您以后还找谁帮忙!” 这边徐庚和玳珍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慢悠悠地走,徐庚觉得玳珍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想开口问一问,又怕唐突了人,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说出什么决绝的话,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说不定阿珍心里也和他一样呢。 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宁静得可怕,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徐庚的心也在一点点地酝酿…… “那个………”他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准备开口,走廊那头却走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排场还不小。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他表白!徐庚不悦地朝那边瞪去,正欲开口呵斥,却一眼瞅见了人群最前头的鸿嘉帝,人都快疯了,老爷子您好好的跑这儿来做什么,这不是故意捣乱吗? “父……父皇?”徐庚委委屈屈地打了声招呼。 鸿嘉帝也甚是意外,瞅瞅徐庚的臭脸,又看了一眼他身边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心里头顿时明白了大半,哟呵,来得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看太子妃升职记,被太子殿下的身材给震到了,然后脑子里开了个特别特别污的脑洞,大家觉得泌尿科医生穿到古代与身材爆好的“不举”将军谈恋爱的故事怎么样? 第69章 六十九 玳珍连忙依礼拜见,鸿嘉帝笑呵呵地抬手让她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小姑娘个子挺高,看起来都像有十□□了,小脸却圆嘟嘟的,眼睛鼻子都是还没彻底长开的少女模样,气度倒是从容,见了他也不慌不忙,起身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看起来似乎挺娴静温柔。 可辛一来的女儿怎么会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考虑到这姑娘将来十有八九要做自己儿媳妇,鸿嘉帝私底下早就把她查了个底朝天,吃惊的同时竟也生出些欣赏和敬佩来。以辛家的家世和辛一来夫妇疼女儿的那个劲儿,这小姑娘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偏她却像个男孩子似的有种坚忍的进取心,这不由得让鸿嘉帝想起了先祖钦天女帝。不过与钦天女帝不同的是,这小姑娘没什么野心,听说还在打算招上门女婿呢——鸿嘉帝不由得替儿子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作为酷爱坑儿子的爹,鸿嘉帝一点也没有打扰儿子的愧疚,反而幸灾乐祸地故意问:“大郎在这儿做什么呢?” 徐庚面无表情地回道:“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 “哦——”鸿嘉帝意味深长地笑笑,又看看玳珍,点点头,“那你们俩慢慢走,不着急啊。”说罢,又笑呵呵地领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 暧昧的气氛被鸿嘉帝破坏殆尽,徐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全都泄了,垂头丧气地看着玳珍,玳珍朝他颔首,“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儿,就先告辞了,殿下您慢慢走。”然后就逃似的跑了。 徐庚心里头都快呕死了。 玳珍一路小跑回了屋,进屋便往床上一倒,又用被子捂住脸,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小稻不知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关切地问:“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玳珍瓮声瓮气地道,一会儿又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给我杯凉水。” 小稻赶紧倒了杯凉水递给她,瞅见她的脸不由得吓了一跳,“啊,娘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这是中暑了吧?我这就——” “别!”玳珍连忙阻拦,伸手搓了搓脸,小声道:“是方才走得太急了,没中暑。你别大惊小怪的,这儿又不是自己家,哪能这么随便。动不动就请太医,人家不晓得的还以为我生了多大病呢。” 小稻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她们才刚到山庄就去请太医,少不得有些爱嚼舌根的在后头乱传谣言,说不定还谣传说自家娘子是个药罐子,病秧子,说不定还会影响娘子说亲呢。 “那……娘子您真的没事吧?”小稻再三确认地问。 玳珍连连点头,“我好得很,身体棒得都能去打猎。对了,你去问问我大嫂在吗?”她心里头乱得很,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说说话。黄氏留在了京里,瑞禾和瑞昌兄弟在这个问题上十分不冷静,辛一来也一样,玳珍觉得还是大嫂霍氏比较合适。 小稻一会儿便回来报说霍氏到了,玳珍连忙从床上起来迎接,小声责备道:“只让你去看一眼,你怎么还把大嫂请过来了。该是我去找大嫂才对。” 霍大娘子上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柔声道:“都是一样的,我们俩之间还客气什么。”她顿了顿,又问:“听小稻说你身上不舒服,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路上累着了?” 玳珍连连摇头,咬唇想了想,先把小稻屏退,尔后才红着脸小声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霍大娘子玲珑心肠,还没嫁进辛家之前就早就看出了徐庚的司马昭之心,闻言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掩嘴而笑,“哈,太子殿下终于要开口了?” 玳珍微愕,“什么终于?大嫂您知道什么?” 霍大娘子忍俊不禁地点点她的额头,“你呀,真是个傻丫头!你跟太子殿下认识这么久,就丝毫没感觉到不一样么?他看着你的眼神儿都快着火了,我才见了他一回都能看出来,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玳珍脸上绯红,小声嘟囔道:“他又不说,我哪儿知道呀,我又没喜欢过谁。”她有点想明白了,难怪昨儿她爹突然急吼吼地要给她相看亲事呢,估计也是在防备着徐庚,还有瑞禾、瑞昌,玳珍都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俩对徐庚的敌意——原来是这么回事。 父兄们的意思玳珍都明白,家里头可没有要把她送进宫搏富贵的想法,而且打小黄氏就教育她,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可千万不能进。玳珍听得多了,自然对皇宫没什么好印象,而且哪个当皇帝的不是后宫佳丽一大群,玳珍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头挺膈应的。 霍大娘子见她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不知她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忍不住悄声道:“要我说太子殿下人是极好的,这都十七八岁了,也没听说身边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想见定是洁身自好之人。阿珍心中可喜欢他?” 玳珍抿着嘴半天不言语,许久后才使劲儿摇头,“不成的。” 霍大娘子一怔,“怎么不成,你不喜欢太子殿下?平日里不是与他相处得极好的,我看你跟你大哥都没那么多话说。”霍大娘子自个儿嫁了个情投意合、逞心如意的郎君,自然也希望玳珍也能有个好归属。玳珍是她见过的最最出众的女子,岂是寻常郎君能配得上的,这两日瑞禾提到过的几个年轻人,她看来看去没有一个比得上徐庚的。 玳珍叹了口气,“不行啊,我爹他们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也不想进宫。”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手上下意识地挽住霍大娘子的胳膊,仿佛在寻求支持,“我对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什么兴趣,只想像我娘一样找个情投意合、一心一意的人过一辈子,太子殿下虽然好,可到底身份不合适,我可不想一辈子关在深宫里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地抢一个男人。” 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霍大娘子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挺有道理的,不过——太子殿下也挺可怜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么?” “我也不知道。”玳珍摇摇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了?大嫂喜欢我大哥吗?” 霍大娘子的脸上立刻露出娇羞又幸福的笑,“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都想见他,一想到他心就跳得厉害,噗通噗通,恨不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晚上睡也睡不好,吃饭也不香,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 玳珍看着霍大娘子亮晶晶的双眼,无端地有些羡慕。可是,仔细想一想,她对徐庚却好像没有这样的心情,见了他会很高兴,说话也能说到一起去,却不曾像大嫂这般热情缠绵。也许,这并不是喜欢吧。 见玳珍呆呆地看着她,霍大娘子总算收敛了脸上的柔情,怯怯地问:“你对太子殿下……没有这种感觉么?” 玳珍摇头。 “那别人呢?” 第68节 玳珍的脑瓜子愈发地摇得厉害,想着将来某一天要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成婚,每天生活在一起,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她就觉得挺可怕的。明明先前家里头说着给她相看亲事的时候她还能淡然处之,甚至还能笑嘻嘻地插几句嘴,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出如此强烈的反感 “我不想嫁人了。”玳珍苦着脸,愁眉苦脸地道:“我能不嫁人吗?” 霍大娘子也发愁,“这个你得跟爹娘说。” 玳珍托着腮,纠结极了。 接下来好几天,玳珍都有点躲着徐庚,便是黄家二郎唤人来请,玳珍也总能找个各种借口推托。辛一来和瑞禾兄弟并不知情,加上都是大老爷们儿,心思不够细腻,只觉得玳珍最近有些过分老实,问了两次没问出什么东西来,便没再多关心,眼下他们仨一门心思都在相看此次随行出来的诸位青年才俊,压根儿没人发现玳珍的纠结。 霍大娘子倒是看出些异样,可她到底只是嫂子,有些事儿不能掺和得太多,而且,辛一来和瑞禾明显不愿把玳珍嫁进宫,她若是瞎掺和,最后说不定要落埋怨。 不过霍大娘子也觉得奇怪,不是说不喜欢太子么,怎么还如此纠结,女孩子的心思真是海底针,太难猜了。 徐庚被拒绝了几次,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难受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鸿嘉帝偷偷看着,十分地恨铁不成钢,与许富昌道:“你说他这都是学了谁的?一点小事儿都难受成这样,不过是个小姑娘,人家躲着他,他不会厚着脸皮往前凑吗,人家还能把他赶出去?一点也没学到朕的本事,想当年朕年轻的时候……” 鸿嘉帝说起自己年轻时与先皇后的故事又是缅怀又是感叹,一时唏嘘不已。唠叨了半天,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晃都快二十年了,大郎都要成亲了,现在想想却像是昨儿的事。” 许富昌躬身回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说日月如梭呢。” 鸿嘉帝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问:“听说谢家和老二那边最近不安分,正打算要起事?”他声音很平静,脸上甚至没有丝毫表情,但伺候了鸿嘉帝二十多年的许富昌却知道,皇帝陛下这是发真怒了。 许富昌不敢隐瞒,低声回了句是。 “大郎知道了么?” “该是早知道了。不过太子殿下最是孝顺,不敢向陛下禀报,听说早就召了武英侯和几位武将,打算在谢家起事前就把事儿给压下去,不想让陛下为难。”一旦徐隆定了谋逆之罪,到时候就连鸿嘉帝也保不住他。 “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鸿嘉帝摇摇头,嘴里在埋怨徐庚,脸色却缓和了些,“朕这几个儿子里头就属大郎最孝顺最有人情味儿。”其他几个,要么还太小根本看不出心性,要么就平庸愚钝,要么就像老二那样一肚子坏主意 “谢家找的是哪里的人?” “他们私自调了济宁府的人马进京,人倒是不多,眼下都在山庄北侧六十里地外藏着。再加上府里偷养的私兵,约莫有四五千人马。” 鸿嘉帝冷笑,“就这么点人就敢逼宫造反,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吧。老二跟谢家那群人在一起久了,都蠢成一团了。朕看着老二的面子上一直不动他们,还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一帮子蠢货!” “使人仔细盯着,别让大郎吃亏。”鸿嘉帝吩咐道:“谢家不是要反么,就让他反,自己要找死,朕还拦着他们不成。”说到最后,鸿嘉帝脸上已然露出狠厉的杀意。 鸿嘉帝到底还是心疼儿子,见徐庚提不起精神,便让宫人把他唤了过来,问:“怎么着,为了个姑娘茶饭不思,真是长本事了啊。” 徐庚忿忿,“父皇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儿子心里头难过还过来在我心口插刀子,这不是落井下石么。先前您故意瞒着大娘子的身份儿子都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还来奚落我,真真地过分。” 鸿嘉帝想笑,只是见儿子气得脸都红了才强忍住,一本正经地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生气,有本事去辛府跟人家闹呀,看人家搭理你不?要不是看着你是我儿子,朕才懒得管你呢。” 徐庚心中微动,有点明白了,三两步扑到鸿嘉帝跟前问:“父皇您这是想着主意了?快跟儿子说说!” 鸿嘉帝面露高深莫测之色,“追求女孩子没别的诀窍,就七个字:胆大心细脸皮厚。瞧瞧你自个儿,遇着一点小事就灰心失望、自怨自艾,辛家原本就没想把姑娘嫁进宫,你还这样,能有好结果吗?” 徐庚感觉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诀窍,“父皇您的意思是,儿子得厚着脸皮去缠着他们?” “孺子可教也。”鸿嘉帝笑道:“你好歹也是当朝太子,国之储君,辛家人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开口把你赶出来。他们就算恨死你,也不敢动手打人吧,你只管死皮赖脸地守着,最好闹得大家都知道你看上辛家姑娘,看谁敢跟你抢人。至于宫里头,自有朕给你撑腰。”鸿嘉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太后那边自有他去应付,能不能娶得美人归,就全靠徐庚自己表现了。 徐庚顿觉胸口充盈着满满的兴奋和干劲,“父皇您放心,儿子保准把这儿媳妇给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脑洞,最后还是定了《人来“鸟”不惊》的名字,想一想就很污啊,我的小清新风格全都被破坏了!!! ps,今天新发了两篇文章预收,还有一篇叫做《次长大人》,是我暑假时就想写相互养成的文,暂时还没想好先填哪一本。敬请大家移步专栏先收藏^_^ 第70章 七十 虽说从鸿嘉帝那里得到了支持,但徐庚也没冲动到就这么傻乎乎地跑到辛家人面前讨嫌。鸿嘉帝说辛一来不会打人,可除了动手,他们那一家子多的是法子对付人。好歹也是他将来的岳父,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的好。 于是徐庚又把黄家兄弟召过来了,二郎一进门就可劲儿地挥手表无辜,“可不是我不用心请人,阿珍根本就不搭我的岔,我也不能去把她给绑回来,不然非得被他们一家子弄死不可。阿珍就算了,我姨父和辛家那俩兄弟可是招惹不起,殿下您也领教过的。” 徐庚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别废话,今儿找你们俩过来不是为了算账,是为了别的。”他眨巴眨巴眼,看看黄家大郎,若有深意。黄家大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干笑,“那个……怎么忽然想到好像还有点事儿。” 徐庚笑容满面地朝他招手,“有点事儿想问你。听说你现在这媳妇儿是自个儿……追回来的?”黄家大郎先前定过婚,后来因为一点事儿给黄了,为了这个黄家长辈操碎了心,没少给他相看,偏偏黄家大郎却像头犟驴子,再也不肯听长辈们的安排,直到去年年底才成了亲,媳妇儿竟是安国公府里的嫡出娘子,无论相貌性情无一不出众,直让黄家众人惊掉了眼。 黄家大郎一愣,很快明白了,竖起耳朵看看他,“殿下的意思是——” “你跟我说说看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呗。”徐庚脸上微微绯红,还有点不好意思。黄家大郎和二郎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二郎笑嘻嘻地道:“殿下您这回可找对人了,别看我大兄外表老实,撩起妹子来可不得了。您只要学了他一半的本事,阿珍绝对逃不掉。” 黄家大郎狠狠拍了二郎一巴掌,怒道:“胡咧咧什么呢,什么撩妹不撩妹,我是那么不知廉耻的人吗?我那叫投其所好,你不懂别瞎说,把我的名声都毁了。” “你们兄弟俩别吵了。”徐庚连忙打断他的话道:“投其所好也好,撩妹也罢,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做?阿珍最近都不肯见我,我要是贸贸然地凑上去,她会不会生气?要怎么办才好?”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这法子照理说是没错。不过阿珍那小丫头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见多识广的,心里头主意也多,一般的法子对她没用,要是不小心惹恼了她,殿下您可就完全没指望了。” 徐庚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我就是顾虑这一点所以才如此束手束脚。嗯,你再仔细说说,我该怎么办?” “第一嘛,得先弄清楚阿珍心里头的想法。”黄家大郎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姿态,“要是阿珍心里头有您,这就一切好办。若是阿珍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呵呵……” 徐庚顿时急了,“你呵什么呵,要是阿珍没意思,难道我就得撤退?这可不行!我叫你们来做什么的,不就是担心出现后面的可能吗?” 黄家大郎笑呵呵地道:“殿下您也别着急,照我看,若说阿珍完全对您一点意思没有我是不信的。您看看您自个儿,相貌出众,身材挺拔,学识渊博,脾气又温柔,相处得久了,哪个女孩子不心动。若是阿珍身边有别的更出众的男孩子也就罢了,可您瞧瞧,除了我们几个表兄和胡长锦之外,她还认得谁?” 徐庚闻言心里头也渐渐安定了些,想一想,自己或许不如瑞禾长得英俊,可比起胡长锦来说应该还是比得过的,而且看玳珍平日里的态度,对自己还是很亲切的。 “你继续说……那个,怎么才能知道阿珍心里头的想法?” “我们得找个内应。”黄家大郎正色道,这可是他的经验之谈。 徐庚苦着脸有些为难,“辛家被先生守得跟个铁桶似的,别说安插人,送个东西进去都难如登天,如何去找内应?你这法子不成。” 黄家大郎莫测高深地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徐庚身边耳语了几句,徐庚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犹豫中又有些期待,“这个……能行吗?” “又不是让她做什么伤天害理,吃里扒外的事儿,甚至都没让她帮忙说您的好话,大嫂不会拒绝。”黄家大郎笑道:“大嫂最是心软,跟她说几句好话,一会儿她就得感动得不行。殿下您就放心吧。” 第69节 徐庚认真地点头,“好,我这就去找嫂子。” “您别去,”黄家大郎拉住他的袖子,笑眯眯地道:“殿下您是什么身份,多少双眼睛盯着您,您要是去找嫂子,少不得要泄露风声,被瑞禾知道就不好了,还是我让我媳妇儿去。”若是这桩婚事成了,他可就立下了大功,太子殿下能记他一辈子。 徐庚与黄家兄弟商议了半晌,又各种表态,黄家兄弟俩愈发地觉得太子这次是真上了心,玳珍能嫁了他也是大幸。于是,与徐庚一分开,黄家大郎便领上自己媳妇儿去了辛家院子拉家常。 黄大郎的媳妇儿姓张,兴国公府大房的嫡出娘子,名字唤作小小,人如其名个子也娇小可爱,性子十分活泼好动,听大郎说起太子和玳珍的事儿,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小脸蛋激动得通红,“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重情意的人。” 太子殿下这几年在京城里的名声愈发地好了,之前朝臣们都夸他英明能干,懂事又孝顺,又因他洁身自好,十七八岁了身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更不曾收用宫女,大家愈发地觉得太子殿下简直就是圣人之表率。当然,好是好,却也有些不真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而今听得太子殿下竟是前两年就相中了玳珍,张氏顿觉太子殿下真实可爱了许多。 张氏与霍大娘子说个悄悄话自然不会引得旁人疑心,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阵,霍大娘子果然心软,犹豫片刻终于回道:“我倒是问过阿珍,她说不喜欢。” “啊?”张氏的失望都写在脸上,“太子殿下那般出众的人物都瞧不上?” 霍大娘子摇摇头,“也不是殿下不好,依我看,阿珍也不是对太子完全没意思,不过她年岁小,这上头还没开窍,总得再等等才好。” “太子眼看着就十八了,再等,殿下恐怕就得娶别人了,到时候阿珍后悔就来不及了。”张氏朝左右看看,压低了嗓门神神秘秘地道:“我听大郎说,太子殿下对阿珍一往情深,连陛下都知道了,还答应了以后不逼他纳侧。大梁朝皇家素来出情种,这一代就应在太子身上了。” “当真?”霍大娘子却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闻言亦是感动不已。先前她想找个不纳妾的夫婿被娘家那群亲戚嘲讽得不轻,好不容易祖上开眼嫁到辛府,霍大娘子到现在都觉得自个儿像是在做梦,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也如此专情。 家里头之所以不愿把玳珍嫁进宫,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原因,一是担心将来太子登基后纳一群莺莺燕燕给人添堵,而他们身为臣子却没法给女儿撑腰,二来则是怕玳珍一如宫门深似海,将来想跟家里人见一面都难上加难。 如今来看,太子殿下对阿珍却是痴心一片,竟连陛下都说动了,真要算起来,眼下连谢贵妃都安分守己不敢闹事,宫里头也就只有太后一个麻烦,日后阿珍进了宫,身后有陛下和太子撑腰,怎么着也不会太难过。 至于见面,等将来阿珍封了后,要见娘家人还不容易吗,她出不了宫,家里人进去就是。若是嫁了旁人家,总往娘家走动,少不得有人嚼舌根。 霍大娘子越想越觉得这桩婚事挺好的,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她到底没表现出来,只淡淡地道:“若太子实在等不得就算了,反正阿珍也不愁嫁不出去。我们家的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别说嫁人,便是召郎入赘也一大群人抢着呢。” 张氏赔笑,“可不是么。不过阿珍年岁还小,可别急着嫁人,女孩子到底还是在娘家过得自在,不管丈夫怎么体贴,也比不上家里父母疼爱。” 霍大娘子笑,“弟妹说得是。” 张氏一回屋便把今儿打听来的消息说给黄家大郎听,大郎闻言不由得头疼,“这可难办。” “难办什么?”张氏摇着手里的团扇抿嘴直笑,“阿珍都十五了,谁家少女不怀春,想要她开窍还不容易。” 大郎折身作揖,“愿闻其详。” 张氏朝他勾了勾手指头,轻声把自己的主意说给他听。黄家大郎闻言略嫌犹豫,“这……不会弄巧成拙吧。” “成什么拙呀,又不要他出卖色相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不过是别再摆出一副闲人勿近的姿态,和颜悦色地说几句话罢了。” “那……别人能配合吗?” 张氏斜睨了他一眼,笑,“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儿一副傻样。京城里盯着太子妃之位的姑娘没有上百也有八十,见了太子殿下,谁还按捺得住,保准儿争先恐后地往他跟前凑。便是不去凑的,也一准儿想出各种法子吸引他,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她说罢,又想到什么,正色道:“不过你可得使人把太子殿下看牢了,后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多了去,可千万别让太子被人给算计了。” 黄家是个大家族,黄家大郎耳濡目染对后院的后端也是有所了解的,闻言连连点头,“我回头定会提醒殿下,让他别着了道儿。”别傻乎乎地一脚踩进别人的陷阱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新书还真是不大敢发,听说最近又开始严打,昨天想了第一章,觉得十分钟之内就能被锁掉,编辑大人一定会来找我谈话o(>_<)o ~~ 还有,好冷好冷啊,坐在家里烤火,身上暖烘烘的,可是……我竟然流鼻涕了!!! 第71章 七十一 事实上,不用黄家大郎提醒,徐庚自己就挺小心的,不光是为了防备那些一心往上爬的小姑娘们,更重要的还是担心徐隆趁机下黑手。虽说他在徐隆身边安插了人,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刻就会知道,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不小心中了圈套呢,徐庚可不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打赌。 所以,第二日骑马出门的时候,他表面上只带着金子和五六个侍卫,可私底下跟着的暗卫足足有二十多个,再加上附近跟着的守卫,别说刺客,连个苍蝇也近不了他的身。 今儿的聚会是黄家兄弟发起的,张氏下了帖子请了七八个适龄的小姑娘捧场,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到,小姑娘们全都严阵以待,大早上起就开始挑衣服化妆,又打听同去的其他娘子的底细。听说辛家娘子也要出席,不免有人撇嘴,“她平日里不是都爱凑热闹么,今儿怎么会去,到底还是太子殿下面子大?” 因为徐庚总往辛家跑,京城里自然有些会多想,琢磨着太子妃是不是已经定了辛家娘子。不想这一年两年地过去,也不见宫里有动静,于是便有人传言说辛家大娘子是个无盐女,太子殿下没瞧上。 玳珍原本就不怎么出去交际,京中大部分都没见过她,自然也有人信,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嗤之以鼻,就算没见过真人,只看看辛家几个郎君便可见一斑。至于太子殿下的婚事——可不是谁都愿意把自家姑娘嫁进宫的,没见辛一来和两个儿子正张罗着给她招郎吗。 相比起跟太子殿下认识了两年都没有半点进展的辛家姑娘,其余几个美貌的娘子才是大敌,尤其是林阁老家的大孙女,据说可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于是,徐庚领着人一下马,便遇到了他上辈子的贵妃娘娘。 林贵妃芳名淑敏,模样生得极好,林阁老便有心把姑娘送进宫搏一把。原本依着她的家世和相貌封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偏偏被太后给搅和了,到最后也才得了贵妃的份位。徐庚上辈子在女色上并不看重,加上林贵妃有些恃才傲物,说话不大讨人喜欢,徐庚自然愈发地去得少。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徐隆谋逆后徐庚被辛太傅救走,后宫一众妃嫔逃的逃,死的死,独有这林贵妃竟拿着刀与来犯的敌人同归于尽。之后许多年,徐庚每每忆及此事都忍不住感慨万千,心中对她也生出许多敬意。 上辈子徐庚没有真正去喜欢过什么人,后宫一众妃嫔也没几个有好下场,这辈子他便下意识地离她们远一些,也省得祸害人,而今陡然遇到林淑敏,徐庚一时间有些愣怔,有那么一会儿明显处于失神的状态——这在旁人看来,却是太子殿下被林淑敏的美貌给迷倒了。 张氏不由得心中打鼓,满心担忧地看了看黄家大郎,悄声问:“你看太子殿下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该不会弄巧成拙吧。”毕竟林家娘子的确美貌惊人,太子殿下年纪又轻,一时被迷住并不奇怪。 黄家大郎揉了揉太阳穴,后悔不已地道:“你怎么把林家娘子请过来了?这位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才貌双全,而且林阁老还有心把她送进宫,这要是……哎哟,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氏有些生气,“若太子殿下真的见异思迁,也怪不得阿珍拒绝。嘴里说得多好听,什么一心一意,用情至深,敢情都是唬弄人的鬼话。别说姨父姨母,就连我看了心里头都不痛快。”她说罢又悄悄偷瞄了玳珍一眼,玳珍紧抿着唇,微微低头看不出喜怒,但张氏总觉得她心里头不怎么痛快。 太子一到,这聚会的气氛便为之一振,立刻便有人借机到徐庚面前献殷勤,诸家的娘子也纷纷上前拜见,张氏虽然心中不爽快,面上却还强挤出笑容一一向徐庚介绍,待林淑敏上前时,张氏故意道:“这位可是我们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想必太子殿下早有耳闻。” 林淑敏面上飞红,怯怯地上前向徐庚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徐庚连忙微笑点头,客气地与她寒暄了几句,话虽不多,但相比起与前几位娘子见礼时的疏远就显得亲近多了。几个年轻姑娘沉不住气,脸上明显有了些异样,也有格外活泼些的笑着主动打招呼,“太子殿下可是认得林姐姐,怎么好像熟络许多。” “并未见过,只是与林阁老相熟,见林家娘子相貌神似阁老倍觉亲切。” “林姐姐长得像阁老大人么?”小姑娘又扑扇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听太子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两分相似呢。”小姑娘们热烈地说笑起来,玳珍也略带腼腆地微笑,始终没有吭声。其余的娘子们巴不得她不说话才好,各顾各地说得高兴,并不主动与玳珍攀谈。徐庚倒是有心想凑过去说几句话,可见玳珍压根儿不正眼瞧他,心中颇为失落,到底还是没主动上前。 园子里的气氛看似融洽,私底下却暗潮汹涌,小姑娘们到底年纪轻,便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城府深的不动声色,可其余的几位却藏不住心思地相互揭短讽刺,玳珍不吭声还罢了,那林家娘子却成了活靶子,说不了几句总有人把话头转到她身上。 第70节 林家娘子虽说阁老的亲孙女,身份上却稍有不足,乃是续弦所生,比不得原配嫡出,这几个小姑娘便揪着这一点不放,笑嘻嘻地开着玩笑。林淑敏心中不悦,忍不住出言反驳,却又被人讥讽道:“不过姐妹之间玩笑几句,林姐姐怎么就生气了。” “可不是,以后可真不敢随便与你说笑了。” 徐庚见林淑敏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心中甚是同情,忍不住出声帮腔道:“便是玩笑也好歹注意些分寸,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拿来说的。” 小姑娘们完全没想到徐庚竟然会如此明显地帮林淑敏说话,一时愣住,旋即又连忙致歉道:“殿下责备得对,我们也是年纪轻不懂事,随意惯了。林姐姐您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林淑敏感激地看了看徐庚,欲言又止。张氏和黄家大郎相互对视一眼,又看看一旁面色丝毫不变的玳珍,心中暗道要糟。 趁着大家说得正在兴头上,张氏与黄家大郎悄悄溜到一旁商量对策,张氏摇头道:“可别问我怎么办了?我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太子殿下自己不争气,见了漂亮姑娘把持不住,谁也帮不上忙。亏了阿珍对他没心思,若真喜欢,今儿不知该被气成什么样子。换了是我,今儿就不能善了了!” 黄家大郎苦着脸问:“怎么个不能善了法?” “什么意思?” 黄家大郎欲哭无泪,“你刚进我们府里不久,不了解阿珍的脾气。她越是生气,脸上却越是不动声色。别看她现在好像安安静静一点事儿没有,其实憋着火呢,我现在就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为了给太子表现的机会,他今儿特意没请瑞禾和瑞昌,现在都快悔死了,一会儿玳珍发作起来,十个他都拦不住。 张氏有些愣,“阿珍发作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瞠目结舌,“你觉得阿珍对太子殿下有意思?” “别说喜欢不喜欢了。前脚太子才剖白心迹说什么非卿不娶,转眼就跟别的女人相谈甚欢,还一副保护的姿态,谁见了能不生气?”黄家大郎都快愁哭了,“阿珍的脾气可是连瑞禾瑞昌都害怕的,你说她一会儿不会把林家娘子的脸都给撕了吧。” 张氏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会” “咦,你怎么知道?” 张氏冷笑,“那林家娘子又没得罪她,阿珍怎么会朝她撒火?真要撕人,那也该冲着太子去,谁让他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呢。我还想看看热闹呢!”她又瞥了黄家大郎一眼,哼道:“你就求神拜佛保佑太子不要被揍得太难看吧” “哎哟这可不行!”黄家大郎猛地一拍脑袋,扔下张氏慌慌张张往园子里跑,四周一张望,没瞧见徐庚的人影,再一看,连玳珍也不在,黄家大郎直觉要糟,连忙问:“太……太子殿下呢?” 他的声音太过惊恐,把园子里诸位娘子们吓了一跳,好半晌才有人出声回道:“殿下方才去官房了。” “他一个人去的?” “还有金子公公和一位侍卫陪着。” 黄家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有金子和侍卫陪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他抚了抚胸口又问:“辛家娘子人呢?” 小娘子们相互看了看,这才发现玳珍不在。林家娘子轻声道:“说是热,去屋里歇着了,人才走呢。” 不会真是找太子殿下的麻烦了吧?黄家大郎暗道,他到底不放心,转身欲跟过去瞧瞧。几位小娘子相互使了个眼神,也连忙追了过去,还笑嘻嘻地道:“我们也去官房。” 一群人簇拥着全都朝官房方向走,眼看着就要到了,忽听得官房里“砰——”地一声巨响,众人吓了一跳,小姑娘们纷纷花容失色,黄家大郎更是险些掉了魂,慌慌张张地往官房里冲,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他猛地冲进官房,顿时被里头的混乱场景惊呆了。一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官房这会儿臭不可闻,地上、墙上到处都是黑黑黄黄的粪水,吓傻了的徐庚和金子也被粪水浇了一身,衣服、鞋子全都遭了殃,就连头发上也黏上了些许可疑的物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这这……这是怎么了?”黄家大郎捂着鼻子都快哭了。 金子又气又急,“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扔了个炮竹进来,炸得到处都是。侍卫们都干什么去了,赶紧去抓人啊!” 黄家大郎猛地醒转,赶紧挡在前头,“不行不行,不能抓人。” 徐庚眉头一拧,脑子里有点乱,“怎么,你知道是谁干的?” 黄家大郎扶额不起,“属下可能知道是谁。” 金子有点想明白了,半张着嘴惊呆了,“不……不会吧?” 徐庚铁青的脸一点点恢复正常,半信半疑地道:“你的意思是……这是阿珍干的?” 黄家大郎苦着脸道:“殿下您一走,阿珍就说热得慌,先回去了。而且,寻常炮竹哪有如此大的威力。”也就是辛一来闲着没事儿折腾出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给女儿玩,比炮竹威力大,却又不会伤着人,这东西黄家大郎就亲眼见过。 得知是玳珍的恶作剧,徐庚满腔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抖了抖身上的脏东西,一脸淡然地吩咐道:“别傻站着了,去换衣服,不臭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手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第72章 七十二 玳珍一时冲动干了坏事后心里有些后悔,一方面是害怕事情闹得太大,到时候不好收场,另一方面则是自个儿也没讨着好,扔炮竹的时候自己就在官房里,没料到那玩意儿的威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结果自个儿也沾了一身,人都快被熏晕了。 心里头这个后悔呀,玳珍发誓以后再也不冲动行事了,便是要做什么恶作剧,也一定要准备妥当,像今儿这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实在愚不可及。 玳珍捏着鼻子,趁着外头混乱时溜了回去,结果才进院门赫然撞到了辛一来。辛一来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捂着鼻子大惊,“囡囡你干嘛去了,掉茅坑了?哎呀这个臭——” 玳珍也不说话,一路小跑奔回屋里洗澡更衣。辛一来隐约觉得不大对劲,正欲叫瑞禾、瑞昌询问,却见小稻一脸紧张地追了过来,瞅见辛一来,小稻顿时色变,慌忙折身准备往外跑,结果被辛一来给叫住了。 “大娘子去哪儿了?她干了什么,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样?”辛一来慢条斯理地问,语气很平淡,小稻却吓得不轻,整个辛府就属大爷最不好糊弄,连大郎、二郎都不敢在大爷面前撒谎,更何况是她。 小稻紧张极了,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大娘子不让说。” 辛一来斜睨了她一眼,小稻立刻举手招供,“黄家大奶奶约了娘子去园子里赏花,没想到去的人还挺多,太子殿下……不知怎么的就惹怒了娘子,她一生气,就……就趁太子殿下去官房时扔了个炮竹。” 辛一来一口气险些没接上,又好气又好笑,啼笑皆非了半晌才强忍住笑,道:“她干坏事就干坏事,怎么把自个儿折了进去,笨不笨?恶心得呢……” 他能这么揶揄人,小稻可不敢接话,只得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听。辛一来说罢,又仿佛随口问:“大娘子跟太子殿下闹翻了?是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要是敢隐瞒什么——”小稻脸色煞白连道不敢。 待听得小稻一五一十地事情经过说完,辛一来的笑容渐渐冷在脸上,有些事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徐庚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所以辛一来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而今玳珍陡然来这么一手,辛一来才猛地意识到家里头这姑娘真是长大了。 不成,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儿给搅黄了!辛一来心里暗暗打算,玳珍今儿经历了这一出,心里头不知道怎么讨厌徐庚呢,只要他使使劲儿,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而且——太子也确实太过分了,昨儿还言之灼灼地说得不知道多好听,转身就食言,别说玳珍这样心思敏感的小姑娘,他听了都心里头不痛快。 别说,玳珍今儿干得还挺解气的——如果没把自个儿也搭进去就好了。 辛一来想了想,决定不去责怪女儿了,说实话他也舍不得,不就是干点什么恶作剧捣捣乱吗,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什么傻事。至于皇帝陛下知道后会不会追究,这擦屁股的事儿自然是他这个当爹的要做的。 不等玳珍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思,辛一来已经当机立断地决定把她送回京城,玳珍立刻傻了,“回京!为什么?我才来了几天,都还没好好看看避暑山庄长什么样呢?” 第71节 “不回京?”辛一来道:“自个儿闯下这么大的祸还不想回去,怎么,还等着陛下一封圣旨把你抓去打一顿?一个姑娘家,比男孩子还淘气,瞧瞧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我说得都难为情。这事儿千万别传出去,太恶心了,你看看瑞禾瑞昌,恶心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瑞禾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俊朗的面孔紧紧绷着,“明儿让瑞昌送阿珍回去。” 玳珍小声嘟囔,“我做得可隐蔽了,别人都不知道。” “屁!”瑞昌毫不客气地插嘴,“你是傻吧,人家可是太子,真以为他身边就带着金子一个人,藏着的侍卫不知道有多少。要不是看在阿爹的份上,你一出官房就被人给带走了。傻不傻!” 玳珍顿时语噎,心中也对自己的鲁莽颇为后悔。自己挨骂挨打就罢了,要是把家里人连累了那才真要悔青了肠子。都怪徐庚,要不是他……玳珍愈发地忿忿,心中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既然家里头的父兄都打定了注意,玳珍也没辙,只得老老实实地去收拾东西,第二日大早便由瑞昌护送着回了京。等徐庚得到消息时追都追不上了,这一回真是悔青了肠子。 徐庚到底没傻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干了蠢事,虽说试探出了玳珍的心思,可也结结实实地把人给得罪了,辛先生一家就不用说,原本就想阻拦他和玳珍的婚事,现在就更是变本加厉,话里话外还无比庆幸,阴阳怪气地恭喜他即将与林府千金喜结连理。 喜结个屁的连理!徐庚都快气死了,接下来好几天压根儿都没出门,还把黄家大郎二郎叫来臭骂了一通,责怪他们胡乱出主意。 黄家大郎一脸委屈地摊手,“太子殿下好不讲理,这事儿闹成这样能怪我们么?事前就特意跟您提醒过这是在做样子,特意给阿珍看的,一来让她心生紧张,二来也是让殿下您表现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决心,结果您却跟林家千金眉来眼去,别说阿珍,换了是我心里头也不痛快。我姨父现在嘲讽您几句也是看在您的身份上,换了别人,还不晓得被他骂成什么样呢。” 黄家大郎知道徐庚的性子最是讲道理,就算嘴里凶了点,却从来不会真的动手,所以才口无遮拦地把事情推到徐庚头上。徐庚被他说得简直没话回,气咻咻地一屁股坐回来,狐疑地道:“你提醒过我么,我怎么不记得?” 当时黄家大郎说什么来着,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终于可以试探玳珍的心思,压根儿就没仔细听,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不管当时黄家大郎说过什么现在都不重要了,玳珍被他气走,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会消气,现在只盼着辛先生不要赶着这会儿匆匆忙忙地把玳珍的婚事定下,不然,他被逼急了,还真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殿下,”黄家大郎忍不住进言道:“且不说属下有没有提醒过您,您自个儿也得注意啊。林家娘子的确貌美如花,您要是真对她有意思,就趁早绝了对阿珍的想法。我姨父那一家子的脾气我可是领教过的,就算您说动了陛下赐婚,我姨父也能有法子让这桩婚事做不成。” 徐庚自知此事不好解释,只得含糊道:“我跟林家姑娘一点关系没有,你别瞎说。” 黄家大郎“呵呵”两声,“外头的人可不是这么传的。”徐庚长到十七八岁也不见跟哪家姑娘亲近过,这次难得与林家娘子多说了几句话,立刻被人盯住,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只差没说陛下赐婚了。 徐庚自然也猜到这是有人在趁机煽风点火,几个阁老里头也就林阁老喜欢玩这一套,瞧着老老实实的,私底下却爱走捷径,若不是看在他还忠心,徐庚早就要想法子冲他下手了。 “外人怎么传随便他们。”徐庚哼道:“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林家若实在着急,他也不介意给林家娘子找个如意郎君。 “那眼下——” “这事儿先不管了。”徐庚揉揉太阳穴,决定暂时把玳珍和婚事放到一边去,一来是因为谢家的行动最近有些奇怪,二来则是担心自己与玳珍的事儿泄露出去,反倒给玳珍带来麻烦和危险。谢家狗急跳墙时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万一他们朝玳珍动手呢? 说到谢家,徐庚也觉得有些头疼,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安插在谢家的细作最近都没传过什么消息过来,原本打算在谢家发动前就把他们掐灭,结果这么多天过去,谢家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并没有察觉。 虽说徐庚早在避暑山庄做好了完全准备,就算谢家把济宁府的人马全都调过来也无济于事,可到时候这事儿恐怕就瞒不住了——鸿嘉帝到时候下不了台,不把老二赐死都不行,到时候还不得难过死! 徐庚把几位心腹召了过来商议此事,辛一来自然也到了,见徐庚并没有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男女之情上,好歹高看了他一眼。至于谢家的动静,辛一来思来想去,摇头道:“若是殿下手里头一点证据没有,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等到谢家和二皇子动手了。” 他说罢心里头又隐隐生出些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可仔细想想,却又想不明白。 “也不能说没有证据,毕竟谢家私自调兵证据确凿,只不过——”徐庚虽然不想弄死徐隆,却也不想让他太好过,这一次非要把他踩到脚底下才好。谢家虽然私自调兵,可到底只是谢家,就算是徐隆的外家,也不能就言之灼灼地说这一定与徐隆有关,到时候谢家推出个替死鬼背黑锅,徐隆照样还能活得自由自在——当初辛一来被刺一事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这一顿,辛一来立刻就猜到他的意思了,有些话不能明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听风阁里,许富昌正陪着鸿嘉帝下棋。 “将军。”鸿嘉帝的棋子狠狠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砰”响。 第73章 七十三 玳珍闷闷不乐地被瑞昌护送回京,黄氏颇觉意外,不过并未问她,只朝瑞昌使了个眼色,瑞昌会意,等玳珍回屋,他便立刻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给她听,又将辛一来的信呈上,道:“阿爹这会儿心里头也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黄氏点头表示知道了,笑着回道:“你爹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女孩子纤细敏感的心思,这事儿就交给我。你是留在家里,还是再去一趟避暑山庄?” 瑞昌摇头,“儿子就留在京城吧,避暑山庄虽然好,可到底不是自己家,总觉得哪里不自在,有时候想找本书都找不到。我打算今年秋天就下场了,正好在家里准备准备,不然若是考差了,祖父和阿爹还不得打死我。” 黄氏忍俊不禁,“你爹哪有这么不讲理?他不是早跟你说过,科举或是科学院,想去哪个都行,只要你高兴就好。” 瑞昌吐了吐舌头,做鬼脸,“这话我才不信,他也就是哄哄我罢了,真要考得不好,到时候他多的是借口收拾我。便是阿爹不计较,祖父呢?阿爹就因为考了个二甲最后一名,被他叨念了多少年,到现在还总拿出来说,我可不想以后半辈子都被祖父教训。” 黄氏点头笑,“好好好,知道你最懂事了。回去好好歇一歇,这一路过来辛苦了。” 打发走瑞昌,黄氏在屋里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招呼侍女陪着一起去找玳珍。家里头就这么一个姑娘,眼下又正到了叛逆的年纪,黄氏还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一时想岔了什么,等到了院子一看,却见她正拿着个铲子蹲在葡萄树下挖坑。 黄氏哭笑不得,“才将将回来,怎么不去屋里歇着?太阳毒辣得很,仔细别被晒伤了。” 玳珍把铲子扔在地上,拍拍身上的泥站起身,“一路过来都闷在马车里,都快憋死了,出来透透气。娘您怎么过来了,不午睡么?” 黄氏把她头发上沾着的枯叶拨下来,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我听说,你跟太子殿下闹别扭了?” “是二郎告诉您的?”玳珍不悦地撇嘴,“就知道他一回来就要找您告状,小黄鼠狼。” “是你爹写信来说的。”黄氏没好气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责备道:“尽会欺负你弟弟!这么大的事,你爹能不跟我说么?再说了,便是他不说,你这么突然回京,我能不问?二郎就算想替你瞒着,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玳珍低着脑袋不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娘亲是不是也觉得我做事有点太冲动了。我当时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也没想,就想出口气,正巧兜里藏着阿爹送我的炮竹,所以就……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哪儿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动静,别说他,我自个儿都惹了一身丑,恶心得我一天没吃东西。” 黄氏又气又好笑,可见玳珍挎着小脸,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到底没笑出声,只拍拍她的脑瓜子柔声叮嘱道:“以后做事可不能这么没脑子,所谓三思而后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又道:“以前还总说自己聪明本事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怎么遇事还这么不冷静?” 玳珍撇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后来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怎么就脑子一发热干出这种事,幸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以后传出去,别说丢人,都能把人给恶心死。 “你给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 “没有!”玳珍想也不想就打断她的话,特别气急败坏,“娘您别胡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家过不去?你爹信里可说了,就因为人家跟林家娘子多说了几句话,你才发的火。要不是喜欢人家,你发什么火?真要是朋友,见他有了心上人替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是因为他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玳珍气咻咻地道:“前一天还信誓旦旦地跟阿爹说什么非我不娶,第二天就跟别人眉来眼去,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这种人。以后我见都不想见他了。” 第72节 “既然不喜欢人家,那他跟别的姑娘好上了你该高兴才对,生什么气?”黄氏笑道。 玳珍气急,“娘,您到底帮谁说话呢?” “你觉得我在帮太子说话?”黄氏摇头,“你是我女儿,我还能帮他说话?说实话,太子殿下人不错,脾气性子也好,你闹出这么丢人的事,人家也没见追究。他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我是绝对赞成你们俩的婚事。” 玳珍哼了一声,“都说了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臭男人,您还替他说话。” 黄氏笑,“行了行了,反正这婚事既然成不了,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你都回来了,就先在家里头好好歇着,至于你的婚事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好的。” 玳珍不吭声了,闷闷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虽然黄氏说得都挺有道理,可是她心里头总是不痛快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前几天苏家二房进京了,二太太还领着七娘子来过府里,正巧你不在没见着人,回头去下个请柬请她们来府里坐坐,我记得在苏州那会儿,你跟苏家七娘子感情挺好。” 玳珍蹙眉,“不要,我不喜欢她。” “怎么了,以前不是总爱跟她一起玩儿么?”黄氏笑。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玳珍倍觉无奈地看看她娘,“苏家人是什么德性您还不清楚,那七娘子简直是个人精,我以前可在她手里头吃了不少亏。只可惜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被人暗算了都不懂,现在长大了才渐渐想明白。还有,她许了人了么?”苏家七娘子比玳珍大两岁,心里头颇有城府,心机极深,玳珍幼时没少被她算计,现在每每想起来都特别怨念。 黄氏笑着摇头,“还没定呢,前儿听二太太说还在相看。” “那我就更不能请她来了,说不定她们家就相中了二郎呢。” “不能吧?”黄氏错愕,前儿苏家二太太过来的时候黄氏就琢磨过她的用意,兴许是见辛家在京城里有些人脉,所以想托付她帮忙相看婚事,倒是没联想到瑞昌身上,毕竟瑞昌年纪还小,比苏家七娘还小两岁呢。 不过,被玳珍这么一提醒,黄氏觉得似乎也颇有道理,年纪大两岁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里女大男小的婚事多了去了。以前在苏州的时候,苏家就想联姻,被黄氏想法子推脱了,如今卷土重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了好了,不请就不请。”黄氏连忙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哪里真想把她们请过来,这不是见你最近没人说话么?你几个兄长嫂子都去了避暑山庄,京城里都找不到人玩儿。” 玳珍握了握拳头,“我才不要玩儿呢,最近可忙得很。听说天津那边又有船回来,我想去看看还有什么新的生意可以做。除了天津之外,南边的那两个港口也热闹得很,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去南边看看。其实我还想出海呢,又怕您不肯。” “出海是真不成。”黄氏虽然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可如今到底不是现代,交通不便且不说,安全实在太成问题,出海的那些商船中,每年总有几艘要出事,不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就是被海盗给打劫了,黄氏可不敢想象玳珍出海后自己提心吊胆的日子。 玳珍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知道了,也就是随口一说。对了,顾叔的水军现在怎么样了?” 黄氏颇觉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就不知道了吧。”玳珍一脸神秘,“眼看着水军就要起来了,人数越来越多,军需物质是个大头,我去走走顾叔的路子,看能不能找点生意做做。” 黄氏摇头,“军需粮草一向都是朝廷下拨的,你去凑什么热闹,便是去找顾兴也插不进去。” “谁打粮草的主意了?”玳珍摇头,“粮草军火都是朝廷的买卖,我哪敢插手。可军中士兵又不是只吃饭,总还要穿衣服穿鞋,生病了要吃药。药材上我是没办法,到底不是内行,怕被人骗了,可衣服鞋子门路就多了去了,阿爹上次不是说科学院有学生从什么树里头提炼出一种叫橡胶的东西能做鞋子……” 黄氏见她神采飞扬,仿佛完全已经忘了徐庚的事儿,她却愈发地不放心。自己女儿自己知道,玳珍是个别扭性子,生意上雷厉风行、果断利索,可感情上却糊里糊涂的,她若真如她自己所说对徐庚没有半点意思,绝不会如此冲动,但黄氏却又不能直言,不然玳珍一定愈发地别扭。 与其让她憋在府里,倒不如让她出去放放风。黄氏仔细想想,终于点头,“想去天津?也好,正巧我也想带你弟弟们出去散散心,总闷在京城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家里头有瑞昌在,我也放心。” 于是,玳珍才将将回京,转身又陪着黄氏去了天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收尾,有点卡文,又不能总不更新,好痛苦~~~~(>_<)~~~~ 第74章 七十四 玳珍回京的事直到第二天徐庚才听金子提起,金子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捏了一把汗,生怕徐庚发火,但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回可真是弄巧成拙了,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去跟人赔礼道歉。” 金子小心翼翼地劝道:“辛家娘子最是伶俐聪明,又通情达理,到时候听了殿下的解释,定会原谅您的。” 徐庚苦笑,“她回京了也好,谢家那边最近不大对劲,我总怕一时不差被他们捅出篓子来,她在京城好歹也安全些。谢家那边还是没消息么?老二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金子摇头,“原本安插在济宁府的细作最近几日都没有消息,就连二皇子身边的那几位也不见了踪影,奴婢悄悄使人打听过,说是染了风寒搬出去住了。这好巧不巧的,怎么偏偏他们几个生了病,恐怕是被人发现身份处理掉了。” “老二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徐庚表示不解,金子安插在徐隆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这两年来都没露过什么马脚,怎么通通在这会儿被人给识了出来,莫非他们这边也渗进了细作?可这些事一向都是金子亲自操办,除了他之外,便只有那几个细作自己晓得身份,如何会泄露消息? 见徐庚陷入沉思,金子欲言又止,徐庚发现他的异样,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多了,总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大对劲。”金子小声道:“奴婢在宫里头也待了许多年了,对二皇子多少有些了解。依着他的性子,真要发现我们的人,哪里按捺得住,怕不是立刻就要嚷嚷得人尽皆知。若是贵妃娘娘看着他也还好说,偏偏这回贵妃娘年压根儿就没跟着……” 徐庚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慧王叔?”除了徐隆,不遗余力地跟他捣乱的人也就慧王一个了。本以为自己风评好,慧王这辈子能安分些,但看他的行为举动,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徐庚就等着他发难了。 只不过上辈子慧王还能找借口,这辈子他怎么办? 不对!徐庚“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金子一哆嗦,两腿发软地不敢吭声,只悄悄抬眼看看他。 “我就一直奇怪老二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不开要造反,怎么就忘了他后头可能还有人怂恿呢。”徐庚冷笑,“想趁着浑水摸鱼,慧王叔真是好算计。不过他也太异想天开了!”真以为他还是上辈子的徐庚呢,就凭老二那点子人马也敢跟他硬碰硬,简直笑掉大牙。还有慧王,不就是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么,等到梦醒了,连太后也保不住他。 金子恍然大悟,“殿下的意思是这事儿都是慧王搞的鬼?” “是不是他搞的鬼,查一查就知道了。”徐庚冷哼,“你去使人问问看,老二最近身边有没有什么特别器重的幕僚,又跟哪些府上走得近。慧王手底下的势力我倒是知道一些,到时候一对便晓得了。” 金子虽然不明白徐庚为何会知道慧王的班底,但他聪明地没有问,连声应下后,便立刻退下安排。 不多时,金子很快就来了消息,“二皇子前阵子经常出宫,似乎是迷信上了一个叫做玄明的道士,经常与他论道相交,言辞间对此极为推崇,不过到底谈了些什么奴婢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难打听出来。” “玄明!”徐庚双目圆睁,一拳头捶在手边的茶几上,声音也陡然高亢起来,“你说玄明?” 金子慌忙低头,“是,那道士的法号的确就叫玄明,据说是龙虎山下来的,奴婢仔细问过了,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长得清瘦隽秀,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二皇子对他十分信任,几乎言听计从。” 徐庚抬手止住他,“行了,我知道他。”他怎么会不认得玄明呢,正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假道士骗得他团团转,终日只晓得求仙问道,不理朝政,还把国库中大把大把的银子砸进炼丹炉中,硬生生地把手里头的江山都给断送了。 他难逃之后玄明就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说在京城里看到过他,一身富贵打扮,根本是个假道士,徐庚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了骗。他一直以为这事儿是谢家和徐隆做的圈套,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是慧王设的局。 徐庚越想越是恨得牙痒痒,什么叫做咬人的狗不叫,他可是愈发地体会到这一点了。这辈子他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对慧王小心提防,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机会使了个坏,虽说中招的人是老二,可最后擦屁股的却是他,真是气人! “殿下认得此人?莫非在他手里头吃过亏?”金子颇觉意外地问。 第73节 徐庚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假道士,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慧王把他都派了出来,这回可真是来真的了。”他非得要想个法子把慧王整死不可,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金子小声道:“那怎么办?若是慧王也掺和进来那可不是小事,要不还是去向陛下禀告吧。”他顿了顿,又小声地喃喃:“而且,奴婢觉得,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了。” “什么?”徐庚大惊失色,“不是特意叮嘱过你要特别小心别让父皇察觉吗,他怎么会知道?”要是鸿嘉帝都知道了,他先前这些刻意的隐瞒不都成了笑话? 金子一脸无奈,“奴婢是够小心的了,可问题是二皇子和谢家那边不济事啊。造反还造得这么不谨慎,奴婢看着都替他们着急。陛下手底下能人异士多,消息又最是灵通,别说二皇子,就连殿下您这点小动作可能都瞒不了他。” “我做什么小动作了!”徐庚把脸一板,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 “不是跟林家娘子——” “住嘴!”徐庚急赤白脸地打断他的话,“不准再提这事儿!” 金子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怕他了,呵呵地笑,“奴婢不说,外头的人还不是照样在说。” 徐庚气恼地踢了一脚桌子,道:“林老头也太过分了,再这么下去我真要不客气了。” 金子见他眼看着真要生气,又连忙劝道:“殿下也别急,这谣言嘛传个两天自然就会散。只要殿下您不上钩,林家说得越多,后面就越是难看不好收场。别看他们这会儿说得开心,那是因为大伙儿都在看殿下您的反应,您要是压根儿没有这个意思,多的人把林家给嘲讽回去。” 盯着太子妃位置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肯让林家出风头,若是徐庚真跟林家娘子看对眼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太子的意思,大家便是不情愿也不敢吭声,可要是徐庚根本就没这意思呢——那林家故意煽动此传言的动机就很明白了。 徐庚心里头到底还是不痛快,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想一想,还是决定去找鸿嘉帝坦白。见了面,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鸿嘉帝禀报完,尔后又认错道:“都是儿子自作主张,先前没猜到慧王叔在里头插了一脚,结果弄到现在的地步。” “现在的地步怎么了?”鸿嘉帝面色如常地问。 徐庚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二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儿臣现在一无所知,若是悬崖勒马自是大好,可若真的鬼迷心窍要行这不忠不孝之事,儿臣也没办法。到时候事情闹开了,便是想护他也护不住。” 鸿嘉帝自然知道徐庚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再想想那个利欲熏心的二儿子,鸿嘉帝又不免失望透顶。说实话,他对膝下这几个儿子的确有偏疼,可大郎是嫡长子,又是继承大统的储君,他偏疼些又有何不对?偏偏二郎仗着外家的势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自己不要命,你还要怎么护他?”鸿嘉帝没好气地道:“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妇人之仁,如今倒好,自个儿为难吃亏了吧……”他噼里啪啦地把徐庚臭骂了一通,徐庚都给骂懵了,心里头糊涂着,嘴里却只敢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称是。 鸿嘉帝骂完后,心情总算舒畅了许多,见徐庚低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样子又颇为内疚,语气总算温和了些,“回屋里反省去,没事儿别出来乱跑。” “啊?” “意思就是,这事儿归朕管了。” 徐庚:“……” 他可算是明白了,他父皇才是真正的老狐狸,一直躲在后头看热闹的那个终极老狐狸。要是他之前存着心想要借机把徐隆弄死,鸿嘉帝也一定有所察觉,虽说不会因此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心里头肯定是不好受的吧。 这老头子……有什么话不能明说,怎么这么别扭啊! 徐庚摇摇头,又想想自己的未来岳父,愈发地觉得这些老头子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  辛一来:“喂,说谁老头子呢,没听说过男人四十一枝花吗?” 话说,我老爸就是特别不服老的人啦,已经退休一年多了,还整天觉得自己特别年轻,前些天跟一个比他年轻十岁的朋友出去,结果总被人说比他朋友年轻,老爸回来都乐开花了,跟我说了好几遍呢。 之前给他买了条松紧腰的休闲裤,他死都不肯穿,说是老头子穿的,然后我说这分明是年轻人穿的潮流热款,他才喜滋滋地穿上,然后好多天都不肯脱╮(╯_╰)╭ 第75章 七十五 徐庚想,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而勤政的君王,把手里头这棘手的事儿交给鸿嘉帝后,徐庚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想到那些搅事儿的魑魅魍魉都有鸿嘉帝去收拾,他就觉得一阵痛快,尤其是慧王,徐庚都快恨死他了。 相比起头脑简单的徐隆,慧王简直就像个甩不开的鼻涕虫,时不时地捣点乱,偏又找不到证据收拾他,见了人还得客客气气地叫他皇叔,真是让人恶心吐了,真不知道这些年鸿嘉帝怎么受得了他。 可是,这次能不能抓住慧王的把柄将他置于死地,徐庚依旧没有把握,那个死贱人谨慎得很,阴狠狡猾、诡计多端,做事从来不会亲自出面,想要抓住他的马脚真是不容易。实在不行——难道让他去伪造证据? 徐庚本只是脑子里灵光一闪,越想却越觉得这主意好。慧王这两年有不少小动作,本是做得隐蔽,恐怕连鸿嘉帝都没发现,偏偏徐庚知道他心怀不轨,又晓得他私底下收买了哪些人,故没少煽风点火地把事儿栽到他头上,虽说一直没拿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真凭实据,可消息却传了不少。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更何况徐庚特意的煽动,便是之前对慧王深信不疑的朝臣们都渐渐对他生出些防备之心,内阁几位大臣甚至还曾悄悄向鸿嘉帝进言要对慧王进行调查。 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慧王掺和进谋逆案中一点也不稀奇。不过想要绊倒一个亲王,人证物证一个都不能少,徐庚摇了摇手指头,又朝金子招手,“跟你说个事儿,你悄悄地去办,别让人知道。” 金子竖起耳朵听他说完,将信将疑,“这能成么?” 徐庚故作高深地笑,“慧王拉拢人靠的是什么,无才无德之人,还不成还能以德服人?附逆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想要一步登天的小人,想着能得个拥立之功将来好封侯拜相,真要他们丢了性命,你看他们谁肯?那姓贺的是个墙头草,为人最是狡猾精明,为了攀附慧王把孙女都送进王府去了。不过慧王妻妾虽多,诞有子嗣的却只有正妻何氏和他宠爱的江侧妃,我就不信这里头没有什么蹊跷。你使人去王府里传几句话,绝了那贺家女的念想,贺家晓得慧王靠不住,不消我们上门,他自然就会去找别的门路。” 徐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像有点上不了台面,略嫌阴毒,于是赶紧叮嘱金子道:“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若是有人问——” 金子立刻领会,“就说是奴婢的主意。” “聪明!”徐庚点头微笑,“还有,别忘了再去整点来往的书信。若是能找到真的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我就不信整个大梁没有伪造的行家。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到时候主审是我们的人,总能把慧王踩死。” 要对付慧王那条阴险的毒舌,只有比他更阴险才行! 金子自去布置不提,西北边疆却传来消息,说是有敌袭骚扰,竟埋伏在半路上劫走了送往营中的军火粮草,鸿嘉帝大怒,召了内阁和兵部几位大臣狠狠发作了一番,尔后又下令着霍奇率五万大军赶去西北增援。 消息一传来,徐庚便知道鸿嘉帝这是在开始撒网了。 “真是假的呀?”辛家院子里,瑞禾依旧有点怀疑辛一来的猜测,“这可是军务,陛下气得都杀人了,又下旨革办了兵部好几位办事不利的官员,齐尚书还上书请辞来着。” 辛一来笑,“齐尚书虽然并非内阁大臣,却是陛下真正的心腹之一,上书请辞算什么,让他掉脑袋他都肯。军火是从工部铸造司运出去的,押送的是陛下的私兵,线路和行程都是陛下亲自拟定的,与兵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真要出了事,那也该追查侍卫营,甚至是我的责任,可陛下却偏偏冲着兵部开刀,为什么?还不就是借机把你岳父调出去,当然,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岳父要是不走,谢家的人马就犹犹豫豫不敢靠近,陛下把你岳父弄走,谢家人马没了顾忌,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动手了。” 瑞禾连连咋舌,“看来陛下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原本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似乎还想放二皇子一马,如今却是陛下动了杀心,真是让人意外。” “哼,太子!”一提起徐庚,辛一来就怪不高兴,“妇人之仁。谋逆这么大的事他也敢压下去,就不怕以后他那几个弟弟都有样学样,反正就算成不了也不会丢了性命,还有什么好怕的。” 瑞禾笑,“阿爹您还在生殿下的气呢?我看这事儿根本就是个误会,不过是林家故意传出来的谣言罢了。这些天来太子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那林家娘子的面都没见过,分明就是故意在避嫌,外头的人都在笑话林家人呢。” 在徐庚的刻意引导下,传言很快就消退了下来,见太子一副要划清关系的姿态,外头的人都私底下笑话林家人异想天开,林阁老又气又恼,偏又不敢亲自登门去问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被徐庚直言拒绝,要知道太子殿下气恼的时候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自己被太子呵斥一顿也就罢了,若这事儿传出去,林家的脸都要丢光了,家里那孙女更是别想见人。 林阁老思来想去,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又私底下托人折腾了几场聚会邀请徐庚出席,结果都被徐庚以忙于政务婉拒。身为内阁大臣之一,林阁老自然知道最近太子殿下压根儿就没怎么管事儿,忙于政务分明就是推托之词,林阁老总算死了心,趁着这丢人的消息还没传得满城皆知,赶紧把孙女的婚事给定了。 不过,为了避免让人以为他们心虚,林家娘子订婚的事儿暂时还没传开,瑞禾自然也不知情。辛一来见他言语间竟然在替徐庚说好话,心中防备顿生,“怎么,连你也被太子给收买了?” 第74节 瑞禾连忙否认,激动得高声道:“阿爹您可别误会,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谈不上帮太子说话。阿珍可是我亲妹妹,我最最心疼她,只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美满和谐,白头到老。至于太子,也就是觉得他这次挺冤枉的。” 说实话,瑞禾的态度之所以有点改变霍大娘子在其中起着不少作用,当然,她也没怎么劝说瑞禾接受徐庚,只唏嘘感叹了一番,又问瑞禾若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瑞禾是不是就不敢娶了。 瑞禾陡然像被人当头棒喝了一般,坐在家里头发了半天的愣,之后心境就有点不大一样了。抛开徐庚的身份来说,不管人品心性还是相貌才干,徐庚几乎都能算是上上之选,更重要的是,他对玳珍的包容之心。 瑞禾也知道,玳珍的喜好脾气有点特立独行,在辛家有父母和兄弟们护着,便是外头有什么闲言碎语也不敢传到玳珍耳朵里,可将来嫁了人以后呢,她夫家能受得了她抛头露面在外头走动吗?就算有辛家撑腰,别人不敢欺负她,可也禁不住那些闲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到时候玳珍的心情能好吗? 若她真嫁给了徐庚,进宫便是太子妃,日后是一国之母,只要徐庚肯纵着她,护着她,谁敢说她的是非?就算是太后——不对,等这次谋逆的事儿有了结果,太后就算保得一条命也没了蹦跶的劲儿,后宫里头就属太子妃说了算。有时候强权是一种极好的护身符! 退一万步说,便是日后徐庚有了别的心思,只要玳珍膝下有个一男半女,他们想换个皇帝也不是一件难事。徐庚可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物。 不过,瑞禾可不敢现在就把自己的心思告诉辛一来,他爹眼下还在气头上,除了他娘能劝一劝,谁说话都不顶用,一个不小心还得被削一顿,他爹打起来人可狠了。就算他今儿心情舒畅不动手,骂一顿也吃不消,瑞禾不想冒这个险。 “冤枉个屁!”辛一来口不择言地骂道:“知道自个儿是个香饽饽就该注意言行,无风不起浪,他要是没盯着人家姑娘看,那林家能起这胆子传这些谣言吗?眼下弄得人尽皆知,丢人不丢人?” 瑞禾哭笑不得,“要说丢人,那也是林家更丢人。”他顿了顿,又笑道:“敢情您也知道这是谣言呢。” “废话!不是谣言这婚事早就成了,他还躲什么躲?那臭小子最近都不敢往我面前凑,不就是怕挨骂么?” 事实上,徐庚是怕挨打,上辈子他可没少被辛一来揍,辛先生打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怪疼的。真要被打伤了,鸿嘉帝那里势必瞒不过,若是因此对辛先生和玳珍生出怨恨之心就不好了。 徐庚觉得,自己真是操了一肚子的心。 瑞禾敏感地觉得他爹对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嘴里说得那么嫌弃和厌恶,当然瑞禾也就是心里头想想,绝不会说出口,不然,他爹挂不住面子真的会动手打人。于是瑞禾笑嘻嘻地把话题岔开,又问:“对了,我岳父大人没去西北,那他领着兵去了哪儿?” 辛一来白了他一眼,“亏还总夸你聪明,脑子最近是锈住了吧?避暑山庄附近方圆几百里大山哪儿不能藏人?谢家人马十有八九也躲在里头,若是去围剿少不得要费工夫,而今唱个空城计就把他们引出来了。” 瑞禾认同地点头,“阿爹说得有道理,不过——”他顿了顿,忍俊不禁地笑,“这计谋……似乎不能叫空城计吧,应该叫引君入瓮。”话刚说完,他就脚底抹油地往外跑,生怕被辛一来揪住打人。 “你个小混蛋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迟啦,因为跟着老妈去跳了一会儿广场舞,还挺出汗的^_^ 第76章 七十六 慧王府里,王妃正斜倚在窗边的榻上午睡。慧王领着江侧妃去了避暑山庄,王府里的女人们忽然就消停了下来,顿时没了争宠吃醋的心情,慧王妃也难得地清闲了一阵。只可惜今儿这清闲却被人给打断了,院子里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吵醒了她,慧王妃有些生气地直起身,不耐烦地问:“外头在吵什么?” 很快便有下人进屋回报:“回王妃的话,是芷云院的贺侧妃病了。” 慧王妃不悦地撇嘴,“病了就去请太医,吵什么吵。” “贺侧妃说是想见见家里人,所以才——” “整个后宅就属她事儿最多。”慧王妃嫌恶地道,可到底还是没反驳回去。慧王临走时再三叮嘱过她,让她把后宅给稳住了,别在关键时候生出事端,慧王妃虽然打从心眼里讨厌那些女人,却又不敢忤逆慧王的意思,想了想,终究还是挥挥手,“使人去贺家送个口信,别弄得好像我苛待她似的。” 慧王妃对这位贺侧妃很是不喜,长得虽然不错,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到底是暴发户出身,没有底蕴,行事说话仿佛市井中人,粗俗无礼。而今慧王不在府里也就罢了,若是他回了家,这贺侧妃总能做出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争宠事儿,慧王妃连说都不屑说。 到了下午,贺侧妃的母亲蒋氏果然登了门,进府先给慧王妃请安问好,慧王妃懒得与她废话,寒暄了两句便让人引着她去了芷云院。 “又是哪里不舒服?上个月不是刚送了补药进来,你没有好好吃么,又是哪里不舒服?三天两头地总是生病可怎么好,这病怏怏的身子如何孕养得了儿子。你若是不能生个一男半女,将来还能有什么指望。”蒋氏一进门便絮叨开了,“到底生了什么大病竟要派人请我来?慧王殿下晓得了,指不定要不高兴的。” “我管他高兴不高兴!”床上的贺侧妃咬牙切齿地恨道:“什么生儿育女,真是异想天开,可怜我们一家子都被他拉上了贼船,他却这般对我,简直猪狗不如。我而今恨他都来不及,还管他高兴不高兴。” 蒋氏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责备道:“你在瞎说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的话如何能张口就来,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怎么在王府立足?到底出什么事了,可是王爷训斥了你?他不是出京了么,莫非是王妃做了什么?” “她敢做什么?”贺侧妃冷笑,“她也就是那混账东西的一条狗,还不都是那混账指使的。”她越说越是伤心,情不自禁地捂着脸大哭了一场,抽抽噎噎地道:“娘啊,反正我是指望不上了,您就当我死了吧。” 蒋氏还是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头也颇是心疼,抱住她道:“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幼都跟心肝一般,娘看着你哭,心里头像刀割一般。你也不跟我细说怎么回事,娘如何帮得了你?” 贺侧妃两眼通红地道:“别说是您,便是把陛下身边的御医请过来也没用了。您道是谁对女儿下的毒手?可不是王妃,而是您那个好女婿!若不是当初父亲信誓旦旦地说慧王重情重义,将来登基势必不会少了我们贺家的好处,女儿怎么肯嫁到王府给人做小?而今想想,父亲也是被他诓骗了,他连造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心里头哪还在意什么夫妻情意,而且,女儿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妻,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不说他此事能不能成,便是成了,以他那薄情寡义的性子,女儿也不过是终老冷宫的结局,我们贺家也别想落着什么好……” 蒋氏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可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听信别人的谣言?” “什么谣言?明明就是真的!我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么,先前在娘家的时候一向康健,出嫁前家里头还特特地请大夫调理过,结果进了王府整整两年肚子里也没有动静,您以为我心里头就没怀疑过?直到昨儿小红偶尔听王爷贴身长随酒后真言,原来这一切都是那混账东西的主意,说是什么嫡庶有别,孩子多了,日后难免有争端,所我们一进府就被偷偷喂了绝育的药,您没见这么多年下来,整个王府也就王妃和他那心爱的江氏生了孩子么。其余的这些人全都不过是他用来拉拢人的工具罢了。” 蒋氏只觉得脑门上好像被人敲了一棍,整个人都懵了。女儿进王府后一直不孕她也曾疑心过,可到底只怀疑慧王妃和府里其余的几个妾室,哪里想到竟是慧王!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这……不可能。”蒋氏不敢置信地使劲儿摇头,“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人故意哄骗你,阿茹你可千万不能轻信。谁不想仔细膝下多子多福,王爷不可能做这种事。” “女儿原本也不敢信,所以今儿大早就请了太医过来瞧过,太医先前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被我逼得急了才承认,说女儿这身子已经毁了。我进王府这么久,连大病都没得过,怎么就突然坏了身子,这不是遭人暗算又是什么?若说是王妃下的手更无可能,我在王爷面前只是寻常,哪里比得上江氏受宠,她便是要动手也该冲着江氏去。结果呢,江氏接连生了一儿一女,这不已经是明摆着么。” 贺侧妃心中满是仇恨,咬着牙骂道:“什么多子多福,徐家的男人什么时候讲究过这个?他们只说什么嫡庶有别,嫡出的儿女比什么都金贵。太宗皇帝膝下没有嫡子,结果还不是把皇位传给了钦天女帝。徐彤真是好算计,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父亲拉到他船上,将来用不着了,还不是说扔就扔。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真是让人恨不得食其肉、饮气血!” “这……这可如何是好?”蒋氏早已乱了分寸,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倒是贺侧妃还勉强撑得住,“我们两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母亲还是早些回府与父亲商议才是。不过——”她眸中闪过寒厉之色,“若是父亲不帮女儿作主,我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蒋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打小就吃软不吃硬,若是跟她来好的,她也好说话,可若是惹恼了,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蒋氏一点也不怀疑她会跑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好了好了。”蒋氏拍拍她的手,柔声劝慰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当娘的能不帮你吗?既然慧王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只要能保住你,我和你爹什么事都敢做。” 蒋氏没多久就告了辞,临走前还不忘了向慧王妃道别。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但精神还算好,慧王妃微觉有异,便唤了下人过来询问,“贺侧妃到底是怎么了,我看姜大太太脸色好像不大对。母女俩在一起哭过了?” 下人低声回道:“她们说话的时候把下人都屏退了,打听不到说了什么。不过贺侧妃身体的确不大好,听王太医说她子嗣方面似乎有些问题。” 慧王妃嗤笑,“竟然才知道,真够后知后觉的。”难怪母女俩要抱头痛哭呢。 慧王妃并不知道王府里的暗潮汹涌,更不知有一枚钉子已经悄悄钉进了府中,随时准备撕开慧王府的一切伪装。 避暑山庄里,鸿嘉帝正在翻阅奏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徐彤那里有什么动静?”他平日里言行颇为注意,几乎从不直接称呼慧王的名讳,今儿却有些奇怪,许富昌心中意外,面上却丝毫不显,低声回道:“慧王殿下一直安分守己,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鸿嘉帝冷笑,“装模作样的本事真是愈发地厉害了,朕真是自愧不如啊。” 许富昌呵呵笑,谄媚道:“慧王也就只有装模作样的命了,哪能跟陛下您相比。” “人家可不这么想。”鸿嘉帝把手里的奏折往书桌上狠狠一甩,“他可是打从心里觉得自己什么地方都比朕强,这皇位就该落到他头上才是。看一看,看一看,拉拢了不少人嘛,都敢在奏折里找朕要官了。” 第75节 许富昌摇头,“陛下您又何必把他们放在心上,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罢了,还是慧王卖身才拉拢来的,多不容易啊。” 鸿嘉帝被他这一句“卖身”哄得大笑起来,“卖身!对,你说得太对了,好歹也是大梁朝的亲王,皇亲贵族,为了哄几个人上他的贼船,真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连自己都给卖了出去,丢人不丢人。” “父皇在说谁卖身呢,还说得这么高兴?”徐庚大老远就听到屋里鸿嘉帝的笑声,不由得高声问,又笑着上前请安,“父皇也跟儿子说说,让儿子也高兴高兴。” 鸿嘉帝看看忍俊不禁的许富昌,又看看一头雾水的徐庚,笑得愈发地畅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真是各种喜酒啊~~~~(>_<)~~~~ 钱包要瘪了 第77章 七十七 鸿嘉帝到底没明说这位“卖身”的到底是谁,虽然他对慧王早已没有了兄弟之情,可当着儿子的面编排长辈,说起来似乎有损他这个皇帝陛下的颜面和威严,鸿嘉帝立刻转移话题,“怎么瞧着好像清减了些?” “苦夏呢。”徐庚解释道:“前几天的日头仿佛掉下来了,到处都热得要命,躲都没地儿躲,恨不得从早到晚地找个泉水泡着,吃东西也没胃口,所以才瘦了点。好在今儿下了雨,听说最近天气要转凉了,真是阿弥陀佛。” “不吃东西可不行。”鸿嘉帝的耳朵里立刻被这句话吸引,叮嘱道:“没胃口也得用一些,不然身体可撑不住。”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之色,“最近这几天你小心点儿,别到处乱跑。” 他说得隐晦,徐庚却立刻明白了,谢家的人恐怕已经按捺不住了,“人到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都在山里,只等人一声吩咐了。”鸿嘉帝面上渐渐阴沉起来,眸中杀气腾腾,“大梁朝多少年都没出过一个谋逆之贼,今儿竟接连被朕给赶上了。”一个是弟弟,一个是亲生儿子,要说鸿嘉帝心里头没有半点激愤是不可能的,但他到底是帝王,一旦舍下亲情,就立刻变得冷漠残忍起来,尤其是一想到日后史书上要记下这么一笔,他就愈发地把慧王和徐隆恨得咬牙切齿。 “父皇,您——”徐庚还待再劝,被鸿嘉帝挥手止住,“别说了,这都是他们野心勃勃,自寻死路,与朕何干?朕的江山也是他们可以觊觎的吗?” 徐庚生怕鸿嘉帝激动,果断地彩衣娱亲,“别提他们俩了,一说起他们父皇您又不高兴,不如您还是帮儿子出谋划策,想一想怎么把辛家娘子哄回来吧。” “这事儿朕可帮不了你。”鸿嘉帝立刻摊手表明立场,“都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儿,连个小娘子都搞不定,还想让朕出面帮忙,朕可丢不起这个脸。对了,听说辛家那小丫头回京城了?” “先回了京城,现在又去了天津。”徐庚愁眉苦脸地直摇头,“她身上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儿子都远不如她自在。” “这能比吗?你是大梁朝的储君,将来的九五之尊,每天要处理的奏折能堆一房子高,别说去天津,你看看朕这么多年,来一趟避暑山庄都不容易。人家是个没出嫁的小娘子,只要家里头不拘束着,想去哪里不行?”鸿嘉帝边说边摇头,“朕也替你发愁啊,那小姑娘若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也就罢了,偏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又幸好自由,怎么肯嫁给你,一辈子守在小小的深宫连宫门都难得出一回……” “父皇求您别说了行不,儿子都要哭了。”徐庚作势抹了把脸,满面沮丧。 “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就哭哭啼啼,你真本事啊你。” 徐庚当然没哭,就是郁闷得很,“这哪儿是小事,婚姻大事婚姻大事,儿子这辈子就成一次亲,娶一个媳妇儿,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了。” “那就自己去哄哄,女人还是要靠哄的。还有——”鸿嘉帝故意顿了顿,脸上露出狡黠神色,“作为过来人,朕有个诀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徐庚立刻被吊起了胃口,“求父皇指点。” “去找你丈母娘!”到底是亲生儿子,鸿嘉帝也没糊弄他,特意认真地建议道:“辛一来那边你是想都别想,朕还不知道他呀,把家里头的闺女看得比儿子还重,怎么舍得把闺女嫁出来。别看他嘴里说着要给女儿相看别的人家,根本就成不了,谁家郎君他都能挑出几百条毛病来……” 徐庚明白了,“敢情辛先生也不是故意冲着我来的?”而是对所有觊觎玳珍的男人们都怀有敌意,这么一想徐庚就放心了许多,起码玳珍不会速速定亲就是了。 鸿嘉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叹息,“天底下做父亲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徐庚从鸿嘉帝这里得到了六字真言,心中难掩激动,回屋后便开始左思右想怎么去讨好黄氏,贸贸然登门肯定是不行的,连辛先生那样绝顶聪明的人都被黄氏吃得准准的,丈母娘一定比辛先生还要聪明敏锐,寻常小伎俩在她面前肯定不够看…… 当然,徐庚也不能从早到晚地琢磨这事儿,眼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老二和谢家的谋反之事。等了这么久,徐庚都有点不耐烦了。谢家人到底来不来,,再不出现,他都忍不住想直接领着兵把人给逼出来了。 徐庚在这边等得发慌,慧王却在自己的殿里犹豫不决。 “殿下,那边日子都定了,我们到底是——” 慧王忽然抬手,“吩咐下去,按兵不动。” “什么,不动?”幕僚又急又恼,“好不容易才筹谋到现在,怎么又不动了?殿下您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机会错过了么?日后想要再举事可就难上加难了。” 其余的幕僚们也纷纷附和。 慧王沉着脸冷笑,“你们不觉得最近皇帝那边安静得有点过分了么?谢家在外头调兵遣将,虽说做得隐蔽,可我却不信皇帝没有听到半点消息。他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若是他对徐隆和谢家还有一丝顾念,就该早早地将他们训斥责罚,他却一直没有反应,这分明就是已经舍弃了这个儿子了。” “兴许皇帝那边就是没听到消息呢?”有幕僚依旧不死心,“我们是一直盯着二皇子,所以才会发现谢家的动静,皇帝好端端的怎么会去盯着谢家不放。”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慧王坚定地否决道:“这几个晚上我总睡不好,心里头有种预感总觉得会出事。你们都给我消停些,别露什么马脚。宫变那晚,仔细管好我们的人。”他说罢又停了一会儿,脑袋看看天,仿佛在考虑什么天大的事。 半晌后,屋里的人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虽说我们不掺和宫变,不过,若是太子在混乱中被老二的死士给杀了……” 幕僚们立刻会意,“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只要太子一死,鸿嘉帝势必大受重创,说不住还会因此一病不起,直接见了阎王,到时候慧王殿下有太后做靠山,想抢得皇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两日后的半夜,众所“期待”的宫变终于来了。 深更半夜的,徐庚忽然被金子叫醒,他立刻就意识到出事了,竖起耳朵听,外头果然隐隐有些动静,也许是离得远了,声音并不大,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徐庚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金子过来伺候他更衣,他才揉了揉额头小声问:“是谢家的人来了?” 金子摇头表示不知,“陛下身边的侍卫过来报的信,让殿下去陛下那边,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除了谢家造反,还有什么事值得鸿嘉帝大半夜地差人把他叫过去?意识到这一点后,徐庚连忙飞快地换上衣服鞋子,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往鸿嘉帝的院子里飞驰而去。 大厅里竟然已经有了不少人,徐庚发现内阁几位大臣全都在,辛太傅和他的未来岳父安安静静地坐在鸿嘉帝下首的位置,表情很淡然。 鸿嘉帝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眉头都是舒展开的,仿佛外头的动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穿得很整齐,整齐到完全看不出他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徐庚怀疑他昨儿晚上是不是压根儿就没上床。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把这些心腹大臣们全都召过来,徐庚相信鸿嘉帝应该是早就得了信,知道谢家就选在今儿晚上。 “父皇。”徐庚匆匆见礼,脸上露出惊疑交加的神色,“外头是怎么了,闹哄哄的好像出事了。” 鸿嘉帝一改先前的面无表情,露出慈祥的笑意,“些许小事,不必担心。你到朕这边坐,大晚上的被吓坏了吧。” 徐庚摇头,“儿臣都多大了,怎么会被这些小事吓到,只是担心父皇身体。”说话的时候外头又陆续来了些人,门口黑压压地挤了一片,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竟然没有人说话,连大气都没人敢出。 徐庚定睛查看,发现这一批过来的朝臣身份都比较暧昧,而他们显然也不是自己主动跑过来向鸿嘉帝表忠心的,因为大厅四周乌鸦鸦地站了一大群带刀侍卫,甚至还有几个手里拿着怪模怪样的东西,徐庚估摸着这玩意儿十之八九又是辛先生捣鼓出来的。 杀气腾腾的侍卫们把这些朝臣押送进殿,向鸿嘉帝禀告了一声后便退了下去。殿中央的朝臣们吓得不轻,有几个胆小的已经跪下请罪了。 第76节 鸿嘉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慢悠悠地问:“请罪?你们倒是说一说,自己到底何罪之有啊?” 跪在底下的这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让他们怎么回答?说自己跟谢家勾结准备造反?还是说自己跟谢家、二皇子没有半点瓜葛,请皇帝陛下明察秋毫——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都先起来吧,一窝蜂地跪在这里占地方,一会儿让别人跪哪儿?”鸿嘉帝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原本就噤若寒蝉的朝臣愈发地两腿发软。许富昌见他们一个个像没了骨头的软脚虾,心中颇是鄙夷,高声吩咐侍卫道:“都瞎了吗,还不赶紧过来把几位大人扶到座位上去!” 侍卫们连忙应声,快步踱入大殿,不由分说地插起地上的官员们往边上拖。终于有人脑瓜子一亮,想出了脱罪的主意,当先跳了出来,“陛……陛下,微臣要举报谢家造反!” “微臣也举报……”立刻有人有样学样,“谢家与二皇子勾结意图谋反。” 鸿嘉帝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都这会儿了才想起重臣爱国这一套,太晚了。” 他忽然提高了嗓门,声音高亢而愤怒,“朕告诉你们已经太晚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心里头在打的什么主意,觉得朕顾忌着自己的名声不杀你们?错了,大错而特错!跟着谢家造反,想得个从龙之功,而今见事情爆发便又立刻弃暗投明,反正朕一向心软好说话,训斥一顿,顶多罢官了事,这点风险与从龙之功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谋逆造反这样的事也敢做,你们跟谢家站到一条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性命断送了!谋反之罪当诛九族,你们一个个还是读书人,就不必朕给你们宣读律法了吧。不仅仅是你们,还有你们的父母儿女,亲戚朋友,全都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丢掉了性命……” “陛下,微臣该死,微臣绝无谋逆之心,全都是被谢家给逼的呀……”立刻有官员当朝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别的官员们见状,也纷纷跟着学,殿内一时哭声雷动。 其余的大臣也各有反应,有人义愤填膺,有人面露不忍,有人犹豫不决,也有人低头惶恐。至于几位内各大臣,全都不约而同地面无表情,倒是有人想请几位阁老说句话求求情,只可惜无论怎么朝他们使眼色,几位老大人都视若无睹。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出去工作太久,跟家里的水土都不服了,每次回家都各种生病,上班的时候一个学期都难得感冒一次,可回家就三天两头地生病,一会儿腹泻,一会儿感冒,一会儿喉咙发炎,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都快被折腾死了~~~~(>_<)~~~~ 忽然好想去上班了 第78章 七十八 在所有朝臣的心目中,鸿嘉帝一向是个温和而仁慈的君主,继位这么多年,朝中甚少有被处斩的官员,便是犯了再大的错,也顶多是罢官抄家了事,久而久之,他们便忘了徐家人血统里自带的狠劲儿,更忘了二十多年前钦天女帝在位时朝中的腥风血雨,那女帝的位置可是她老人家活生生用鲜血铸就出来的。 徐隆和谢家有这么大的胆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鸿嘉帝惯出来的,尤其是那些附逆的朝臣们,心里头都做着美梦,事成自然是好,便是事情败露,依着鸿嘉帝的脾气也断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谁也没想到无论鸿嘉帝平日里如何温和,可真正当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受到威胁时,骨子里徐家疯狂的血性终于爆发了出来。 鸿嘉帝那一字字一句句犹如带血的利刃扎进逆贼们的心头,砍头,诛九族,字字带血,不说这些逆贼,就连与此事没有半点关联的普通官员们也被鸿嘉帝今日的狠厉吓得腿软,别说出声劝说,就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而内阁几位大臣早就猜到了鸿嘉帝意图严办的心思,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吓得瘫软的官员们都被侍卫拖到墙脚,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这些官员们全都老实起来,要么耷拉着脑袋作痛不欲生状,要么就索性紧闭双眼晕死过去。 徐庚见鸿嘉帝越说越激愤,生怕他心疾复发,壮着胆子上前劝道:“父皇息怒,这些乱臣贼子们全都罪有应得,自有国法处置,都是将死之人,您实在不必在他们身上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好歹朝中诸臣多是忠心贤良之辈,几个弟弟也多孝顺懂事,您看看他们,是不是心里头就舒坦些了……” 鸿嘉帝到底要给他这个面子,而且自己确实也骂得嗓子痛,便借机下了台阶,脸色终于不复先前的冷厉。 但殿中的气氛依旧凝重,时不时地有侍卫进来禀告外头的情况,徐庚朝金子使了个眼色,悄声问:“慧王那边没动静么?” 金子缓缓摇头,“奴婢还没来得及打听。”他与徐庚一道儿进门,哪有空儿去打听外头的动静,而今方才一进殿就被鸿嘉帝一通怒火吓得不轻,虽说那通火不是冲着他来的,可也着实可怕,反正金子都快被吓傻了,方才若不是徐庚招呼他,他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奴婢这就出去看看。”金子轻声回了一句,尔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将走到殿门口,就见慧王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慌慌张张地奔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高呼,“皇兄,皇兄,外头发生什么事了,您可还好?” 徐庚眉头一拧,旋即冷笑,真不愧是徐彤,都这会儿了还晓得要当机立断,看来这次要把他揪出来真得费点工夫了。要对付他这种卑鄙无耻、狡猾阴毒的人,寻常手段可不成,非要比他更无耻,更狡猾才行。 鸿嘉帝见慧王冲进屋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与慧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晓得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没期望这一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见状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带一丝温情地回道:“没什么大事,几个不要命的混账东西谋逆造反罢了,一会儿就好了。” 慧王大惊失色,“什么,竟有这样的事!这这……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竟作出如此违背天理的事来。”他的目光投到墙脚那堆吓软了腿的犯官们身上,脸上顿时生出愤怒之色,指着他们高声喝骂道:“竟是他们这些逆贼么?你们一个个真是——” “行了!” 慧王的怒骂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鸿嘉帝给止住了,鸿嘉帝脸上明显十分不耐烦,一改平日里的和颜悦色,冷冷道:“这会儿不是骂人的时候,他们犯的事自有朝廷国法处置,何须慧王你当堂唾骂,弄得跟个妇人骂街一般。你且先找个地方坐下,看看失态发展就好。” 慧王顿时噎住,尴尬地朝左右瞥了一眼,朝臣们却仿佛都没有看到他似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在考虑什么天大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方才太子殿下进来时鸿嘉帝是什么态度,慧王进来时又是什么态度,这对比太明显,众人心里头早就有了数,看来皇帝陛下对慧王心有隔阂,而且还不止一点点。 换了以前,某些爱倚老卖老,又觉得慧王才华横溢的官员恐怕早就跳出来替慧王说话了,可刚刚才见识过鸿嘉帝的雷霆之怒,再怎么“刚正不阿”的官员这会儿也都哑巴了,鸿嘉帝摆明了这次要杀人,而且还不止杀一个,他们只要脑子没烧坏都不会自己把脖子递过去。至于慧王有没有遭受池鱼之殃——鸿嘉帝这样仁慈温和的皇帝,若是没有半点理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慧王脸色。 一定是慧王手底下不干净,大家纷纷这么想。 慧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憋,心中恼得厉害,却不敢再吭声,生怕吃错了药的鸿嘉帝再损了他的面子,同时也暗暗庆幸今儿没有昏了脑袋跟在徐隆后头举事,不然,今天就完全给栽进去了。 “大家怎么都在这里?”慧王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话,不然,依着鸿嘉帝方才的态度,朝臣们一准儿觉得他与此次谋逆有关,“这大晚上的,莫非原本是在夜宴?皇兄怎么也不给弟弟下了帖子?” 他自以为说得幽默,自己还笑了两声,偏偏殿里静得吓人,愈发地衬得他的笑声尴尬极了。鸿嘉帝看来是打算不给他好脸色了,闻言压根儿就没理会,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殿门口,倒是徐庚接了话,“皇叔想太多了,侄儿也是刚到的。” 慧王干巴巴地笑笑,“是么?” “怎么,皇叔不信?”徐庚故意道:“若是不信自可问一问殿中诸臣。” 群臣齐齐地朝慧王看过来,目光颇为复杂。慧王本只是随口一应,哪里晓得徐庚如此难缠,一句话就把事儿推到了他头上,倒显得他心胸多狭窄似的。慧王只觉得胸口顿时涌起一团怒火,偏又发作不得,只得强挤出笑脸回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太子怎么就当真了。” 徐庚态度愈发地真诚,“都是侄儿不好,不该把皇叔的笑话当真。哎,也实在是方才气氛凝重,外头还有叛军喊打喊杀,侄儿没想到皇叔竟是在玩笑。” 慧王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气得脸都白了,心中暗骂:这混账兔崽子,就容着你这会儿逞些口舌之强,回头有你好看。 他决定不再与徐庚说话,沉着脸索性把脑袋扭到一边去。朝臣们见了,愈发地觉得慧王今日十分不不对头,阴阳怪气不说,还颇没有风度,就算是太子的叔叔又怎么样,太子殿下可是将来的九五之尊,他竟然还给太子脸色看,皇帝陛下真是把他给惯坏了。 徐庚当着众朝臣的面给慧王使了个绊子,心里头直乐,面上却愈发地不动声色,老老实实地在鸿嘉帝身边陪着说话,朝臣们看着,愈发地觉得太子殿下真是颇有先帝风采。 外头的叛贼人数不少,再加上又是晚上,便是鸿嘉帝早有准备,想要把他们全部杀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徐庚估摸着今儿一晚上大家是别想睡觉了,当然,这会儿殿中也没有人睡得着。 殿中不断地有朝臣们进来,女眷则多由侍卫们引至安全地方躲好,虽说性命无忧,可到底还是不少人受了惊吓,见状辛一来反倒庆幸起来,幸好早就将玳珍送回了京城,不然她今儿晚上可要吓得不轻。 一念至此,辛一来不由得瞥了徐庚一眼,不想徐庚也正正好抬头朝他看来,四目相对,徐庚咧嘴傻笑,露出满口白牙,方才端方大气的气度杳然无踪,辛一来简直扶额不起。 “你干嘛呢?”辛太傅见儿子又在作妖,不悦地狠狠瞪他,“这可不是在家里,大庭广众之下又来丢人了。” 辛一来特别委屈,“我又做什么了?” “我还要问你呢?给老子坐端正点!”辛太傅简直就是辛一来的克星,只要他一开口,辛一来必然偃旗息鼓,一秒钟变老实,挺了挺背,让自己看起来像座稳稳的钟,“这回行了吧?” 辛太傅哼了一声。 说话间,殿外又有了动静,嘈杂声仿佛近了许多,靠大殿门口坐着的官员们伸长脖子往外看,瞥见南边火光漫天,齐齐变了脸色。 殿外很快有侍卫回报,说是走了火,不过距离主殿还远得很,请鸿嘉帝不必忧心。 鸿嘉帝面色如常,徐庚的脸上也同样平静如水,叛军本只想逼宫,而今却是被逼得狗急跳墙,无奈之下纵火引乱,分明已是强弩之末,逼宫不成,唯有趁乱逃窜了。 第77节 但殿中大臣却并非全都想得明白,尤其是殿门口的那几位,耳朵里听着外头的打杀声,吓得两腿发软,终于有人忍不住出言劝道:“陛下,眼看着外头的叛军就要杀进来了,不如赶紧逃吧?” 几个内阁大臣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当然也有脑子不大好使的跟着附和,徐庚见状,心中一动,立身上前,“父皇,请容儿臣带人平息叛乱。”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嘛!虽说他眼下已经是太子,可有机会在朝臣们面前刷一刷功绩他还是很乐意的。 鸿嘉帝显然也乐得把这功劳安到徐庚头上,闻言略一考虑,便点头同意,又特特拨了五百亲兵给他。 慧王低着头,紧握的拳头缩在袖中,指甲赫然扎进了肉里。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本以为今儿恐怕捞不着机会了,没想到徐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明天出嫁,舅舅躲到我家哭了一场,他自己哭就算了,还把我爸给弄哭了~~~~(>_<)~~~~ 我跟我妈面面相觑,“……” 第7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以为今天是周三,结果竟然是周四,榜单没完成,先发这点 七十九 夜晚的避暑山庄带着微微的凉意,有风吹得头顶的树叶呼呼作响。 天空的火光看起来很近,其实在距离大殿很远的地方。徐庚出殿门后便上了马,领着一群全身武装的侍卫气势汹汹地直奔南门而去。侍卫们心里头都清楚自己的使命,打压叛军那是别人的事,他们最重要的只是保护太子殿下安全而已。 打杀声越来越大,甚至还能隐隐听到兵刃交接的声响,侍卫们立刻拦住徐庚,不肯让他再往前。徐庚哭笑不得,“我特特地率军过来平叛,却连叛军的人影也不让我见,回去怎么向父皇交待。” 侍卫头领却道:“殿下远远瞧着就是,属下让人去前头打探消息,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殿下禀告。”反正朝臣们又没长千里眼,哪里晓得太子有没有亲自上阵,只要他们说是,谁又敢说个不字。 徐庚想了想,到底没有辜负侍卫们的一片好意,点头道:“那也行,我就在这里候着。你让人去前头看看,叛军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话刚说完,一支冷箭嗖地射进院子,侍卫们大惊,一面慌忙举刀将箭格开,一面又簇拥着徐庚往屋里躲。 徐庚脸上倒还镇定,面不改色地道:“不过是支流箭,慌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请殿下后撤。”虽说只是流箭,又有许多侍卫防护,论理怎么也不可能伤到太子,但侍卫终究不肯冒险。不说伤着了太子,即便只是蹭破了皮,弄断了几根头发,那也是他们这些侍卫守护不利,侍卫们想想鸿嘉帝方才在殿中的雷霆之怒,忍不住一阵腿软,苦口婆心地向徐庚建议道。 徐庚苦笑摇头,无奈地看看前方紧闭的大门,到底策马转了身,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往回走了一程。 依着众侍卫的意思,恨不得太子殿下能找个屋子躲起来才好,但见徐庚挺直腰杆地坐在马背上,沉着脸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侍卫们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出声相劝。 也不知等了多久,南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漆黑的天空渐渐渗出些淡青色的亮光,黎明就要到了。 徐庚在露水中坐了半晚上,困得厉害,好在侍卫时不时过来回报前头的动静,他这才勉强撑住了没睡着。等到东面的天空露出一丝橘红色曙光,胜利的消息终于传了进来,来袭叛军全部伏诛,徐隆与谢家头目皆被抓捕。 “出去看看。”徐庚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惺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徐隆的狼狈模样,当然,如果慧王也能一齐被押上来就更好了。 徐庚策马前行,才出院门,就瞧见被侍卫们五花大绑的徐隆。现在的他已经看不出任何天潢贵胄的样子了,束发的玉冠不知去向,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全是血污和泥土,几乎看不见一寸干净的地方。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而今穿着一套内侍的服装,青衣绿袍,像只绿鹌鹑,想来是打过伪装逃走的主意,只可惜到底还是没成功。 “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我是皇子,皇子!你们怎敢如此对我!”徐隆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喝骂,但凡有侍卫近身,他便疯狂地抬脚去踢。侍卫到底不敢伤他,只得离他远远的,围成一个圈,冷冷地看着他发疯。 见徐庚骑着马走过来,侍卫们连忙让开一条路,徐庚没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隆,一言不发。 他本以为徐隆会像刚才对着侍卫们一样冲着他大骂出口,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了半晌却没听到意料中的声音。徐隆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他,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一滴滴沿着脸颊滑下来。 这……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徐隆这样子,倒像是在怕他?徐庚摸摸下巴,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真是太冤枉了。正狐疑着,徐隆突然连滚带爬地朝他冲了过来,边哭边嚎,“太子大哥,我错了,弟弟错了,都是我耳朵软,被谢家人怂恿着晕了头,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太子大哥,以前都是弟弟对不起你,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帮我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我还不想死啊……” 他哭得声泪俱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看着脚下早已没了丝毫形象的徐隆,徐庚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这几年来他一直心心念念着要报仇,把徐隆翻来覆去地恨,咬牙切齿地想着有朝一日要怎么声色俱厉地痛骂他,折磨他,好替上辈子的自己出一口怨气,可而今瞧着徐隆可怜又可悲的样子,徐庚却连一丁点报仇的心思也没有了。 他上辈子怎么就被这么个东西给篡了位,真是悲哀啊。 “大哥,大哥……”见徐庚半天没说话,徐隆忍不住抬起头,满面泪痕地看着他,抱着马腿苦苦哀求,“大哥,我不想死啊,求求你别杀我,大哥……” 徐隆越哭,徐庚就越是觉得自己上辈子的可悲,他到底差劲到什么地步,竟然会被徐隆这种人篡夺了皇位。 徐庚策马往后退了几步,没有理会徐隆,沉着脸吩咐道:“把他拖下去,先找个地方关起来。”侍卫应下,正欲动手,徐庚忽然又道:“你们手上注意点轻重,别伤着他。”他刚刚注意到徐隆身上有不少伤痕,手上脸上都有,虽说这混账死有余辜,可到底是鸿嘉帝的亲生儿子,闹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便是现在鸿嘉帝不计较,日后可就说不准了。 侍卫连忙应是。 ………… 天已经亮了,避暑山庄在晨光中露出了它疮痍的面容。经历过一晚的激战,许多地方都已饱受刀剑之痛,花匠们精心修剪的花木已被践踏成一片平地,原本华丽漂亮的建筑上满满的都是刀刃砍过的痕迹,南门处烧了好几栋房子,废墟上尚存些许未烧透的漆黑梁柱…… 士兵们还在打扫战场,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一被抬走,受伤的士兵也被安置下来,宫人们拎着水桶和刷子将石阶上的血迹一点点洗去。血水混着污水流淌到石阶边的泥土中,很快就渗进去,只在棕黑色的泥土中留下些许深色的印迹。再过不久,这些印迹也将全都消失无踪。 徐庚下了马,缓缓地走在路上,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悲凉,不想说话,便让侍卫们远远地跟在后头,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场叛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煽动的,他期待了许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可是现在好不容易成功了,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徐庚知道自己不是个雄才伟略的大人物,若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依着他的才能,连做个官都不容易。鸿嘉帝说他有些妇人之仁,的确如此,他明明把徐隆恨得要命,可现在看到他狼狈落魄,他心里却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痛快。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像个普通人一样,过些普通人的小日子,有妻有儿,每天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得更好——这个时候他无比地想念起玳珍来,他这几十年来第一次心动的姑娘,想要相守到老的女子,如果此时此刻她陪在身边就好了。 徐庚站在残破的宫殿前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侍卫过来询问是不是该回去了,徐庚这才转身。 “死了多少人?”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开口问。 侍卫一愣,“这个……暂时还不清楚。” “去问问看。”徐庚吩咐道:“死的人好好安葬,伤者要仔细治疗。” 侍卫面露感动之色,“属下明白。” 话刚说完,又有侍卫满脸急色地朝他们冲了过来,瞅见徐庚,立刻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二皇子出事了!” “什么?”徐庚心中一震,面色立刻变色,“他怎么了?” 第78节 “二皇子也不知怎么了,刚刚还好端端的,突然口吐白沫晕了过去……”那侍卫声音越来越小,徐庚下意识地往前靠了些,正欲再问个明白,忽听得身后侍卫惊恐的高呼,“殿下小心!” 徐庚一惊,陡然反应过来,慌忙侧身躲避,险险地避开了面前侍卫当胸刺来的一柄短剑。他暗道万幸,心中稍松,却觉腹中一凉,那刺客左手竟然也持着一柄短剑,骇然刺进了徐庚的小腹中。 玳珍一声尖叫,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啊——”地坐起了身。 外头伺候的小稻被她吓得不轻,慌忙奔进屋,扑倒床边问:“娘子您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的,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玳珍茫然地摇摇头,伸手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潮湿,再看看窗外,外头早已大亮,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屋,印出氤氲的影子。 “什么时辰了?”她问。 “辰时差两刻。”小稻回道,又问:“娘子身上都汗湿了,要不要先洗个澡?” 玳珍依旧有些茫然,随口“嗯”了一声,揉揉太阳穴,脑门痛得厉害。她还欲再说些什么,强撑着要起身,却终究只是晃了晃,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床上。 第80章 八十 黄氏得到消息慌忙赶过来,只见玳珍人事不省地倒在床上,双目紧闭,满脸通红,顿时吓得不轻。她伸手一摸玳珍的额头,掌心一片灼热,黄氏的脸色顿变,“怎么烧成这样?大夫,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昨儿晚上囡囡干什么了?”黄氏一边急着给玳珍敷湿毛巾降温,一边问小稻:“你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没?” 小稻手足无措地摇头,“没……没听到,就早上听到大娘子惊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好似吓得不轻,仿佛是做了噩梦。”她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能,大娘子身体一向很好,这几年来就没见生过病,昨儿都还活蹦乱跳的,今儿突然倒下,小稻也吓傻了。 “噩梦?”黄氏心中一动,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魇住了吧。黄氏以前并非迷信之人,可连穿越这种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没有什么不信了。眼下玳珍病得这么奇怪,难免她乱想。 “夫人,您怎么了?”小稻见黄氏陷入沉思,有些担心地问。 黄氏猛地醒转,摇摇头,想一想又吩咐道:“把许嬷嬷请过来。” 许嬷嬷到的时候,大夫也跟着进了屋,仔细一把脉,老大夫皱起了眉头。黄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紧张地问:“大夫,怎么样,这孩子怎么了?” 老大夫摸摸下颌的胡须,眉头一直没舒展开,“这个……老夫也说不好。照理说,这脉象不见异样,理应是问题不大,这位娘子昏睡不醒实在奇怪啊。” 黄氏闻言愈发地觉得玳珍应该是被梦魇住了,见大夫没个说法,便朝小稻点点头,让她将大夫请出去,只留下许嬷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许嬷嬷也是见多识广的人,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意外玳珍无缘无故地怎么会被魇住。 “不会是房子的风水有问题吧?”黄氏忧心忡忡地问:“先前在京城一直好好的,怎么一到天津来就出事,莫非是房子的问题?” “大娘子可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许嬷嬷提醒道:“上回来天津就是住这里的,那回可没出事。而且,盖房子这么大的事,大爷哪能疏忽,一准儿提前找人看过,哪有什么脏东西藏着。” “上回不是有大爷陪着吗?”黄氏道:“男人阳气重,那些脏东西就不敢近身。”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神神叨叨,想一想,又道:“天津这边有什么什么有名的高僧,你去打听打听,请个人回来帮忙看看。” 许嬷嬷有些为难,“天津这地头奴婢还真是不熟悉,不如赶紧派人去京城请人吧。听说京城外墨谷寺的明通师父颇有些能耐,不如去请他过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赶紧去。” 家里头几个孩子打小就省心,就连年纪最小的两个双胞胎都没怎么生过病,闹过事儿,眼下玳珍这么一倒,黄氏心里头颇有些没底。大夫不管用,黄氏一时半会儿也没辙,只得从早到晚地陪在玳珍床边。 玳珍依旧双目紧闭地倒在床上,脸蛋烧得通红,嘴巴干干的,仿佛被烧得脱了水,黄氏心疼得不行,每过半个小时就给她喂点水喝。到了晚上,玳珍竟然开始说胡话,声音低,嘟嘟囔囔,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黄氏心里发慌,凑近了些仔细听,总算隐约听到了几个字,脸上赫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仔细想一想,还是给辛一来写了封信送过去。 避暑山庄这边早已陷入了混乱中,虽说反贼们全都伏诛,偏偏太子殿下却遭了暗算,被刺客刺了一剑,虽说没有刺中要害,可那剑上沾了毒,太子中毒不醒,一众御医忙得人仰马翻,太子依旧没能醒转。 作为外人看来的坚定太子党之一,辛一来对徐庚的生死也颇为关心,虽说徐庚觊觎自家闺女,他不止一次地说要狠狠教训教训他,可眼下真听说他命悬一线,辛一来心里头还是怪过意不去的。 “还没醒么?”瑞禾一进屋,辛一来就疾声问:“太医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瑞禾摇头,“陛下这几天看起来老了十岁,再这么拖下去,恐怕陛下都撑不住。”好在刺杀的事情一出,鸿嘉帝当机立断就把慧王给圈起来了,不管他怎么大呼冤枉,太后又如何哭诉,鸿嘉帝都像没听到似的。这两天下来,奉命调查的人早已把那些刺客查了个底儿朝天,别说这些人本就是慧王派出来的,即便不是他,鸿嘉帝也能把这事儿载到他头上去。毕竟眼下局势太危险,若徐庚醒不来,而鸿嘉帝又倒下的话——那可真是不敢想象。 辛一来却摇头,“陛下没那么容易倒。正所谓为父则强,儿子还在床上躺着,这当爹的就算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得硬撑下去。更何况,陛下的身体也不差,先前的心疾也早已好转,眼下不过是心力交瘁,累了些。只要太子一醒来,陛下好生将养些日子就能好转。” “怕就怕太子——” “呸——”瑞禾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辛一来打断了,“正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就徐庚那小坏蛋,一准儿长命百岁。”辛一来嘴里这么说,心里头却没什么底,想到徐庚生死不知,他也心酸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你这臭小子,可千万要争气啊。” 徐庚的事儿还没个结果,天津的信又送到了,辛一来完全没想到是玳珍出了事,笑呵呵地与瑞禾道:“你娘她总这样,几天不见就老写信过来问,有什么好问的,呵呵。” 瑞禾也笑,“娘不是担心您么。” 辛一来喜滋滋地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渐渐凝住。瑞禾见状也紧张起来,疾声追问:“娘那边出事了?” “是你妹妹出事了。”辛一来颤着手把信收起来,“阿珍无缘无故地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 瑞禾脸色微微发白,一颗心揪了起来,“大夫怎么说?” 辛一来摇头,“大夫也看不出问题来,你娘担心她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了,正准备去找京城里的明通师父去给她看看。”至于黄氏信上提到的玳珍说梦话的事,辛一来到底没跟瑞禾说。他心里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算一算时间,玳珍被魇住可不正是太子出事那会儿,这也太玄了。 难道是因为玳珍的命是太子救下的,所以才会一起出事儿么?辛一来心里乱糟糟的,一时竟没了主意。瑞禾则激动地起身,“我这就动身去天津。阿珍出了事,母亲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竟然病急乱投医跑去找什么僧人。这个大夫没用,我们另去找一个,实在不行就把阿珍带回京,京城里的御医们总有办法的。” 辛一来摇头,“京城里稍稍有些本事的太医都被陛下召到避暑山庄来了,你回去也没用。” “那怎么办?”瑞禾急了,“实在不行,我去别处请大夫。京城没有,附近的几个州府总能请到人。天津那边不是还有从西洋过来的大夫,让他们看看也未尝不可。”跟辛一来夫妇不同,瑞禾对那种乱力鬼神之事半点也不信,所以一听说黄氏要去请高僧作法他才如此紧张,生怕黄氏被僧人欺骗,耽误了玳珍的病情。 辛一来心里却有些认同黄氏的意见,毕竟玳珍的病来得蹊跷,时间又赶得如此凑巧,由不得他不多想。可看看瑞禾此时的态度,辛一来觉得若是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瑞禾一准儿要反对,仔细想了想,辛一来才点头道:“你回去也好,有你在身边,你娘她们也能有个主心骨。” 他让瑞禾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则赶紧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黄氏,另一封则是写给瑞禾的,让他到天津后再看,信里无非是让他不许自作主张,万事需听从黄氏的意见。 瑞禾不明就里,拿了信后便立刻往天津方向出发,日夜兼程,不过一天的工夫便赶到了目的地。这会儿,前去京城请明通师父的人才将将回来呢。 “阿珍怎么样了?”刚刚进屋,瑞禾来不及向黄氏请安就立刻冲向玳珍床边,瞥见床上明显消瘦不少的玳珍,瑞禾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好好儿的怎么就病倒了呢?” “天津城里的大夫都请遍了,都说没办法。”一向坚强的黄氏抹着眼泪道:“实在不行,就只能请明通师父帮忙看一看了。” “不行。”瑞禾立刻反对,“娘您真是病急乱投医,怎么连这种事都信,不过是些骗子,救不了阿珍不说,还会耽误她的病情。” 黄氏顿时就怒了,“你说谁是骗子?明通师父在京城里颇有名望,若没有些许本事,人家怎么都信他?知道你是顶顶聪明的状元爷,看不起我们这些愚昧无知的妇人,阿珍的事也不要你管了。” 第79节 她一发火,瑞禾顿时就蔫了,连忙赔礼道歉,“是儿子不好,不该乱说话,娘您莫要与儿子一般计较。我也是担心阿珍才会言语无状——”他心里头急得很,实在担心黄氏被人骗,猛地想起辛一来写回家的书信,连忙掏出来呈上去,道:“阿爹写给您的信,您看看就知道了。” 黄氏压下心口的火气,接过信拆开,里头赫然装着两封,她飞快地展开其中一封迅速浏览了一遍,又把另一封信扔给瑞禾道:“你自己看。” 瑞禾一愣,狐疑地接过来扫了几眼,脸上很快涨得通红,“阿爹他怎么?连他也……”辛一来的信上除了叮嘱他要听从黄氏安排外,还特意吩咐若请来的大夫实在不济事,便求明通师父帮忙。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明通师父请过来。”黄氏把脸一沉,眼一瞪,瑞禾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出乎瑞禾意料的是,这位名望颇高的明通师父年纪并不大,约莫才三十出头,五官并不算多好看,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迹的让人平心静气的味道。瑞禾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原本还想给他点脸色看,可真见了明通师父,他的火气又发不出来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瑞禾心里想,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第81章 八十一 “这位檀越——”高僧明通摸了摸下巴,发现没有胡须,略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来,蹙眉摇头,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瑞禾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期待着他的下一句,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和尚说话,不由得疾声问:“大师请直言。” 明通和尚不仅不吭声,反而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盯着瑞禾仔细观察起来,一会儿又悄悄瞥了黄氏一眼,虽然不敢多看,但一眼足以看出问题,不由得啧啧有声,“真是奇事,贫僧修行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逆天改命的奇闻。” 瑞禾心中一动,不由得回头看了黄氏一眼,黄氏也正正好朝他看过来,二人齐齐想起几年前回京途中遭遇的那次刺杀,当初辛一来就曾与黄氏讨论过此事,而今听明通和尚再次提起,黄氏心中愈发地觉得这事儿与徐庚有关。 瑞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已闪过了各种各样的猜想和可能。玳珍无缘无故地病倒,且查不出任何异样,难不成是因为徐庚的缘故?她因徐庚而获生,而今徐庚生死不测,所以玳珍才因此而卧床不起?可是,依这和尚的意思,不仅仅是玳珍,就连母亲黄氏和他恐怕也是逆天改命中获益的人,为何他们俩没有反应? “大师请直言。”瑞禾压下心中汹涌的波涛,竭力让自己显得冷静又镇定。偏那和尚却像猜透了她的心思,目光虽然温和,却径直看进他的心里,“贫僧也说不好,依着这位小檀越的面相来看,本是早夭之相,偏有人出手救了她。照理说天命难改,便是救了一回,还会有第二回劫难,但这位出手之人命相极其尊贵,这才护得府上诸位周全,而今小檀越突然卧床不起,究其原因恐怕还在那位贵人的身上。” 黄氏这几日的心思全都放在玳珍身上,根本不清楚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言微微愕然,回首看看瑞禾,面带征询。瑞禾满面沉重地微微颔首,凑到黄氏耳边悄声道:“太子殿下遇刺,至今尚未醒转。” “竟是如此?”黄氏心乱如麻,愈发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瑞禾起身谢过明通和尚,客气地将他请了出去。明通见他神情,猜到他已了然,遂不多言,起身告辞。 等明通出门,黄氏这才一把拽住瑞禾的衣袖疾声问:“太子现在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御医们怎么说?你怎么就把明通大师送出去了,该仔细问问才好。”若是太子有个什么不测,莫非玳珍也要跟着去了不成?除了玳珍外,辛家其余的人又会怎么样,总该问个清楚才是。 瑞禾无奈道:“娘,便是问了又能如何?且不说他这话是真是假,明通师父若真有什么法子,不必我们询问,他早就说了。既然不言语,也就是说连他也无计可施,唯今之计,只有等着太子殿下醒来了。” “那要是太子——”黄氏话未说完又猛地捂住嘴,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坚定地道:“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她低头看看床上双目紧闭的玳珍,再想想明通的话,心中只觉千头万绪,自己也就罢了,若是几个孩子也都跟着出了事……她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话说回来,”黄氏摁了摁太阳穴,低声道:“这几日晚上阿珍时常说梦话,嘴里还总唤着太子殿下的名字。” 瑞禾眼尾抽了抽,这是什么意思?阿珍那小丫头不是言之灼灼地说自己对徐庚没有半点心动么,这都病得要死要活了还唤徐庚的名字,家里头这么多人她不念,父母兄弟全都不记得,怎么光记得一个外人! 他脸上表情变换,看起来怪吓人的,黄氏只道他因为方才的话生气,不由得恼道:“你妹妹都成这样了,你还要与她计较这些不成?明通大师的话你也听到了,别说阿珍本就喜欢他,就算不喜欢,为了阿珍的性命着想我也要把她嫁过去。什么都没她的性命重要!我可警告你,等阿珍醒了,你不准再在她面前说太子殿下的不是,不然我饶不了你!” 瑞禾被她噎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后才苦笑道:“只要阿珍能醒来,别说嫁给太子,就算她要嫁给陛下儿子都不说半个不字总行了吧。”话刚说完就被黄氏狠揍了一顿。 瑞禾挨完打,一瘸一拐地去书房给辛一来写了封信,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末尾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看法:若阿珍对徐庚确有情意,他们也不好做这棒打鸳鸯的大棒,这种毁人品的事情做多了,将来会遭报应的。 信很快送到辛一来手里,辛一来真是哭笑不得,“这混蛋小子,倒弄得好像我才是坏人似的。”想想家里头的宝贝女儿,他摇摇头扔下信,决定再去探一探太子的消息。 ………… 这些天徐庚一直睡在鸿嘉帝的龙床上,这本与礼制不和,但都这会儿了,任谁也不敢跑到鸿嘉帝面前跟他提这事儿。大家都晓得鸿嘉帝这会儿心里头憋着火,谁要是敢这会儿去触他的霉头,分分钟就能送了命——没瞧见这些叛军们的下场吗?最近掉了多少颗脑袋,就连鸿嘉帝的亲生儿子徐隆也险些没了命,慧王也不由分说地被圈了起来,听说已经丢了半条命,再这么下去,他哪天突然死透了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打从太子遇刺昏迷,鸿嘉帝便寸步不离地在床边陪着,无论朝臣们怎么劝也没用,最后还是辛太傅想了个法子,让内侍在太子床边另开了个铺,鸿嘉帝累了困了就在床边的矮榻上睡一会儿,但凡太子有什么动静他又能察觉。 就这么过了足足有十天,一直昏睡不醒的徐庚终于有了点动静,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话来。没有人知道太子究竟说了些什么梦话,就连鸿嘉帝的心腹许富昌也被支到殿外守着,只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太子和鸿嘉帝的痛哭声——许富昌发誓,就连先帝驾崩那会儿鸿嘉帝也不曾哭得这般伤心过。 就这么哭了一天,徐庚终于醒了,却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些什么,见鸿嘉帝坐在一旁老泪纵横,还一个劲儿地劝慰道:“父皇别哭,儿子这不是都醒了么。” 鸿嘉帝愈发地泪流满面,哽咽道:“我的儿啊,真是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一定替你主持公道,那些混账东西父皇已经把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后那里,朕也会替你找回来。” 徐庚满头雾水,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非那刺客竟与太后有关! 鸿嘉帝又义愤填膺地骂了一会儿,徐庚愈发地摸不着头脑,脑袋又沉得厉害,眼睛一闭,干脆还是昏睡过去算了。 他又睡了足足一天才醒来,精神好了不少,鸿嘉帝总算暂且放下心,开始着手处理起耽误了许多天的政事来。太子遇刺一案被鸿嘉帝简单而粗暴地盖到了慧王头上,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证据,慧王被圈起来第二天,梁侧妃之父就站出来检举揭发,痛诉慧王有谋逆之举,且将各种物证一一呈上,鸿嘉帝稍加查证便让大理寺将此案坐实,慧王立刻被削去爵位,流放南疆。当然,他到底有没有平安抵达就没有人关心了。 远在天津的辛家诸人也松了一口气,玳珍终于醒了。 九月初,天气渐渐转凉,鸿嘉帝领着儿子班师回朝。 徐庚到底年轻,虽然在阎王殿前走过了一遭,却丝毫不受影响,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能跑能跳,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只是鸿嘉帝到底不放心,成天使人盯着,每日都要见他两三次,一会儿不见人就要差人来唤,徐庚不仅不嫌烦,还十分享受。 这日早晨,徐庚照例给鸿嘉帝请安,东聊西扯了一通,徐庚便要告辞说去给太后请安,却被鸿嘉帝拦了。 “从今儿起就不必去圣安宫了,”鸿嘉帝一脸淡然地道:“你皇祖母最近身体不适,太医说了要静养,大家都不许去打扰她。” 大家都不许去……这意思就有点玄妙了。 徐庚愣了一下,“皇祖母病了?”昨儿不是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一点先兆都没有,而且,他怎么都没听到消息。 “年岁大了,自是容易生病的。”鸿嘉帝哼了一声,面上露出讥讽的笑。徐庚要是再猜不到这事儿跟他父皇有关,那脑袋里头装的就全是豆腐渣了。想想当初他醒来时鸿嘉帝曾今说过的话,原本以为只是鸿嘉帝气头上随口一说,现在看来,太后身上果然不干净。 “对了。”鸿嘉帝脸上露出奇妙的神色,看看徐庚,笑,“朕听说了一件事儿,很有意思,你猜一猜是什么事?” 徐庚苦笑,“儿子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您一句提示没有,那哪儿能猜得到。” “跟你丈人和你媳妇儿有关。” 徐庚心中一动,顿时紧张,“莫不是辛先生给阿珍定了婚事吧?”他觉得,这种事辛一来真能做得出来! 鸿嘉帝神秘地摇头,“往好处想。” 徐庚闻言有些振奋,“难不成……辛先生同意把阿珍嫁给我了?” “这倒还没开始议亲,不过——”鸿嘉帝笑眯眯地道:“朕也是听人悄悄说到这里来的。”他压低了嗓门,悄悄道:“据说你伤着的时候,辛家那小姑娘也无缘无故地病倒了,药石无用,只得去请了高僧作法。也不知道那高僧到底说了什么,什么法事没做就被辛家人送了出来。后来你一醒,辛家那小姑娘竟然不药而愈。大郎你说稀奇不稀奇?辛一来还神神秘秘地想瞒着朕,呵呵,这京城里的事儿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第80节 徐庚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神色,一会儿又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道:“这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徐庚脸一红,忸怩道:“先前没好意思跟父皇说。儿子昏迷那会儿,仿佛在梦里看见过大娘子,拉着儿子死活不我走。她力气大得很,儿子挣不脱,拉来拉去的,儿子就醒了。” “还有这事儿?”鸿嘉帝大笑,“由此可见,你们俩还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我看辛一来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庚到底有些不放心,“那儿子再登门,不会被辛先生赶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这个春节真是一言难尽啊! 大家族的春节简直无法形容,我们整个家族上下得有三四十号人,全部都回老家过年,妈呀每天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十几个熊孩子跑来跑去放鞭炮,到处挤得水泄不通。然后每顿都是大鱼大肉的钵钵菜,吃得我各种便秘、痔疮、腹泻、咳嗽…… 忽然好想去上班了怎么办~~~~(>_<)~~~~ 到今天还没有结束,还有我妈妈这边的亲戚要走动。我妈妈也是兄弟姐妹一共八个,然后平均没人膝下两个儿女,儿女膝下再一到两个娃儿,这都有多少人了我算不清了 第82章 八十二 仔细算一算,徐庚足足有近三个月没见过玳珍了,说不想实在是假话,为什么一直没有登门,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鸿嘉帝看得严,几乎不让他出宫,另一方面还是身体抱恙,不愿被玳珍看到自己这幅病弱的模样。 而今听说玳珍也大病过一场,徐庚心中愈添挂念,也顾不得会不会挨辛一来的冷眼了,与鸿嘉帝说了一声后,便领着金子和几个侍卫出了宫,直奔辛府而去。 登门拜访的时候自然不好说是特意来见玳珍的,徐庚假惺惺地要向辛太傅请教学问,结果被辛一来给拦了,“老爷子这几日身上不大爽利,喝了药在床上歇着。殿下还是不要过去为好,免得过了病气。” 徐庚“呵呵”地笑,关切地问:“太傅病了?哪里不舒服,可曾叫太医看过?” “过些殿下关心,家父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天气转凉,偶感风寒,安静休养几日便好了。殿下今儿过来不知所为何事?”辛一来自然猜到徐庚此行的目的,可他就是故意假装不知道,想娶他家闺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庚这回倒也不忸怩了,坦然正色道:“听说阿珍病了一场,我甚是挂念,不知她身体是否好转,故特意登门问一问。”说罢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辛一来,满目诚恳和期盼,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崽子,看得辛一来心里头怪软的。 他心一软,嘴巴就不那么硬了,犹豫了好一阵,终于松了口,“阿珍自从生过那场病后身体一直有些虚,家里头没敢让她出门,这会儿应该在花园里陪着她娘散步。你若是想见见她,就去花园里找她。” 徐庚闻言都惊呆了,辛一来陡然的转变让他觉得像做梦一样,出宫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要被辛一来为难的准备,甚至还想好了说辞到时候该怎么应对,结果竟是半个字也用不上。一向没给他好脸色的辛先生今儿居然破天荒地唤他去见玳珍——这里头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徐庚迷迷糊糊地起了身,跟着引路的下人往花园方向走,出了门才想起什么来赶紧朝辛一来咧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走在路上,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悄声问金子,“辛先生今儿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金子朝左右看了看,轻轻“嘘”了一声,“殿下慎言,这可是在辛府。”若是这话传到辛先生耳朵里,就等着好看吧。 徐庚打了个哆嗦,立刻老实,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无比端正。 辛家的小花园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园子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各种花草遍布其中,让人目不暇接。虽说比不得宫中御花园大气疏朗,却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精致优雅。 走不多远,便听到前方竹林后有隐约的声响,徐庚侧耳倾听,果然辨出了玳珍的声音,精神顿时一震,心里也无缘由地生起涟漪,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引路的下人上前去禀告,徐庚没动,两只脚像钉子似的钉在原地,眼睛贪婪地看着葡萄藤下长发及腰的少女,她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些,露出了小巧的尖下巴,五官却愈发地显得精致漂亮,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玳珍正斜倚在石椅上跟黄氏聊天,听说徐庚到了,她微觉意外,一时说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惊。黄氏轻咳了一声,眼神示意她坐端正点,玳珍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身体拉直了,又将原本该在身上的披风捋了捋,盖在膝头。 关于徐庚遇刺之事,玳珍早有耳闻,私底下也悄悄向瑞禾打听过消息,确定他身体痊愈后才终于放下心。她也隐约察觉到辛一来和瑞禾说起徐庚时的微妙变化,心里头不是没有疑惑的,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思来想去就是没开口问。 而今徐庚都找上门来了,还郑重其事地由下人引过来,辛一来的态度就更加令人寻味。玳珍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跟她想的不大一样了。 徐庚到底是太子,地位摆在那里,黄氏和玳珍连忙起身行礼,口称万福。徐庚慌忙伸手想扶,又恐唐突,手足无措地道:“快快起身不必多礼。” 他悄悄偷瞥玳珍,正巧玳珍也朝他看过来,二人目光一对上,徐庚的呼吸顿时有些急促,玳珍脸一红,趁黄氏不注意抬腿踢了他一脚,不过压根儿没用劲儿,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 徐庚的脸上嗖地就红了。 黄氏没好气地白了玳珍一眼,目带责备,真以为她是瞎子什么都没瞧见呢?玳珍立刻老实,拉直腰杆,坐得比谁都端正。 有黄氏在一旁,徐庚心里头有再多的话也不好意思说,甚至连看玳珍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的。他们客客气气地寒暄了一阵,徐庚在黄氏面前拼命刷了一番好感,眼看着时间一晃而过,徐庚见好就收,知趣地告辞。 等他走远,黄氏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摸摸玳珍的脑瓜子柔声道:“这孩子其实真不错。” 玳珍假装听不懂,“他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哟?”黄氏眨巴眼,“真能装啊你,在娘亲面前还假惺惺的做什么?真要等到太子娶了别人,你就哭吧!” “管他娶谁。”玳珍嘴硬,心里却暗暗嘀咕着徐庚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吧,他要是愿意随便娶一个,哪能到现在还不成亲。 “女孩子可以傲一些,也能耍耍小脾气,不过不能过分,要讲道理。不管是感情还是日后生活,都应该是你来我往,不能只想索取不愿付出。以前我不赞同这桩婚事是因为太子的身份,担心你日后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现在见他这真心实意的样子,我倒是放下心了。这孩子心眼儿实在,又有责任心,将来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黄氏不是死心眼的人,这些天早就想明白了,这俩孩子明显相互爱慕,她们若是因为担心将来的事非要拆散这二人,实在说不过去。就算她和辛一来能找个样样出挑的少年郎又能如何,玳珍不喜欢,那日子能过得好?便是有家里人撑腰,夫妻不和也是大忌! 黄氏想通后又去劝辛一来,辛一来早就想找个台阶下了,见状自是一拍即合,夫妻俩一商量,达成一致意见,婚事他们俩是不打算干预,嫁不嫁最后还是看玳珍的意思,至于玳珍进宫后怎么办,辛一来觉得,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就算他将来入了土,这不是还有几个儿子吗。 “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玳珍有些不自在,红着脸小声喃喃,“弄得好像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似的。以前您不是说不催着我嫁人嘛,我还小呢。” “知道你小,又没让你马上就嫁人。”黄氏笑道:“虽说你和太子认识得日子也不短了,但到底相处不多。娘的意思是你们俩可以多处一处,多了解了解,若是发现他哪里不如意,反悔还来得及。” 玳珍嘻嘻地笑,挽住黄氏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这话您可万千别让祖父听到,不然非得骂人不可。”虽说大梁朝风气开放,可也顶多是让未婚男女见几面,看上两眼,哪个家长会发话让人“处一处”的,万一处出点问题来了呢? “咱们娘俩说说私密话,哪能传到他老爷子耳朵里。”黄氏心里想,那老爷子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糊涂,她都有点摸不清辛老爷子对太子和玳珍的事儿到底知不知道了。 徐庚在辛家得了好脸色,回去的路上简直喜逐颜开,一回宫就去找鸿嘉帝报喜去了,又乐呵呵地道:“父皇,儿子觉得,辛先生对我的态度好像缓和了许多,今儿还让我去见大娘子了。您说,他是不是已经答应这桩婚事了?” 鸿嘉帝斜睨了傻儿子一眼,“哦,那朕这就下道赐婚的旨意?” “等一下!”徐庚紧张地出声阻拦,脸色很是严肃。 鸿嘉帝有点想笑,“又怎么了?” 徐庚顿了半晌,一会儿泄气地一屁股坐下,“要不还是再等等吧。怎么说也得先跟辛太傅和辛先生打声招呼。这么贸贸然地一道旨意下去,倒显得不尊重人家。” 第81节 “哟,刚刚不是还说人家八成已经同意了,立刻又反悔。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数?” 徐庚别别扭扭地回道:“反正也不着急,儿子还年轻呢。” “还年轻?”鸿嘉帝哭笑不得,“你这是不着急成亲了。也行,那朕可不管了。” “别啊——”徐庚急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拽住他爹的袖子不放手,“父皇您别恼,这成亲的事儿……要顺其自然,就算辛家不反对,可好歹也要大娘子点头。儿子……再去哄哄她,等她应了再说,您觉得怎么样?” 鸿嘉帝斜眼看他,无奈叹气,“前两年看你还挺机灵的,怎么越来越傻气呢。”亏得徐庚先前代理过一段时间朝政,展露过出众的手段,不然,看看他这幅窝窝囊囊的受气小媳妇儿模样,鸿嘉帝真的担心大梁朝的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黑时突然被叫去相亲,聊了半天一问才知道对方比我小两岁多,擦,早知道这样根本就不去了么~~~~(>_<)~~~~ 第83章 八十三 之后的许多天,徐庚便成了辛府的常客,先前还遮遮掩掩地说什么向辛太傅请教功课,现在却是提也不提。京城里耳目聪敏的大多猜到太子妃十之八九要出在辛家了,大家奇怪的只是眼看着太子殿下年纪渐长,怎么一直不见宫中有赐婚的旨意下来,莫非陛下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猜测的人多了,便有人按捺不住动了小心思,若是陛下不喜辛家娘子,那自家的姑娘呢?琢磨来琢磨去,到底还是忍不住私底下有些动作,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们还能找找太后或是后宫的妃嫔们出手帮忙,可自从兵变后,不仅太后闭门休养,后宫的诸位妃嫔也全都蔫了,他们便是想走走关系也找不到门路。 至于宗室那边就更没没有人敢冒这个尖了,以前大家还觉得鸿嘉帝宽容仁慈好说话,宗室们也依仗着身份没少给鸿嘉帝添堵,可自从徐隆被圈,慧王被流放(传言早已身死他乡),谢家被杀得只剩下几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就再也没人敢惹是生非了。 大家找来找去,最后终于求到了易成长公主头上。 易成长公主并非鸿嘉帝嫡亲的姐姐,而是胡太妃所生,比鸿嘉帝小半岁,因为平日里与人为善,鸿嘉帝待她也与其他姐妹不同,格外亲近些。易成长公主本无意掺和到太子选妃的事儿里头,只是这次求到她头上是驸马的嫡亲妹妹,易成长公主实在抹不下面子了,才总算松口答应到鸿嘉帝面前探探口风。反正她又不是要把自家姑娘塞进宫,不过是问一问太子的婚事定了没,陛下英明,断不至因此而责怪于她。 于是,易成长公主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进了宫,与鸿嘉帝寒暄几句后,索性径直问起了徐庚的婚事,又道:“……我也不瞒陛下,是有人求到了我面前,向让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可太子的婚事自有陛下作主,我可是半点也不想掺和,只是到底觉得奇怪,太子殿下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怎么宫里头一点风声也没有?” 鸿嘉帝笑,“怎么就没风声了?大郎不是三天两头地往辛家跑吗。” “真定了辛家的娘子了?”易成长公主正色问:“外头不是传言说陛下对这桩婚事不满意,要不这事儿传了可够久的,怎么一直不见您下旨赐婚?”易成长公主的日子过得自在,闲着没事儿就喜欢听听京城里的各种八卦谣言,太子喜欢往辛府跑的事儿可是前几年就在传,怎么婚事到现在还没定? 鸿嘉帝笑出声,“这事儿你问朕没用,得去问大郎。这都多久了,换了人家手脚快的,这会儿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偏他忙活了好几年,到现在人家小姑娘还没点头,说出去真是丢朕的脸。” 易成长公主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一会儿又颇为理解地点头,“虽然没见过辛家大娘子,不过听陛下这么一说就觉得是个心里头清楚的姑娘。要是换了别人家,恐怕立刻就被太子妃这名头给晃花了眼,哪儿还有犹豫不决的。” 她顿了顿,又压低嗓门悄声与鸿嘉帝告状,“陛下您可不知道,最近多少人求到我府里去,别说陛下,我就第一个瞧不上。那一个两个的想把女儿送进宫,图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四个字,荣华富贵!这世上谁不想荣华富贵,可凭女人换来的又算什么?自家的姑娘自己心疼,真要是那清清正正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送进宫。” 她一说话嘴巴就管不住,说到最后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脸上顿露懊恼尴尬之色,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是极好的,我就是……” “好了好了。”鸿嘉帝好脾气地笑笑,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朕明白你的意思。要不先前辛一来一直从中阻挠朕也没发过火,要是朕的女儿,朕也舍不得。” 易成长公主连忙附和,陪着又聊了一会儿天,想了想又问起太子侧妃的事。鸿嘉帝苦笑摇头,“大郎的婚事朕是半点也不想插手,他不愿意纳侧朕绝不会逼他。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不小了,哪能什么事情都有朕替他作主。” 易成长公主有点明白了,辛家的姑娘是太子自己看中的,还苦苦追求了好几年,必定十分珍惜,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太子侧妃的——辛家恐怕也不会允许。对于辛家那几位的大名,易成长公主可是听说过的,辛太傅就不必说了,当年太子顽劣谁都不敢去招惹的时候,就他喊打喊骂,偏偏那几个太傅里头,太子格外敬重他。至于辛一来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赫然是太子面前的第一号人物,这几年太子的功绩大多都是他帮忙弄出来的。 “陛下您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易成长公主笑着打趣道:“这也是太子相中了个好姑娘,您才这么放心。您看看我家大伯,家里头孩子不争气,给他相看了多少姑娘他都不同意,非要娶个小吏之女,若是个嫡出娘子也就罢了,偏还是个姨娘生的,没有一点子风度气派,性子又尖酸刻薄,也就一张脸能看。遇着这样的儿子,还说什么儿孙福,愁都要愁死了。” 这基本上就是在变相地夸徐庚了,鸿嘉帝表示很高兴,于是便赏了易成长公主不少好东西。 易成长公主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下人备了礼送到辛府,东西并不贵重,多是自家庄子里的特产。这无缘无故地突然往辛家送东西,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问题来,于是,京城里涌动的暗潮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这桩婚事直到来年八月才终于定了下来,赐婚的旨意一下来,瑞昌总算吁了一口气,笑话着与玳珍道:“早就该定了,你跟太子姐夫再这么下去,大兄和嫂子也就罢了,我这种没成亲的人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这一年来,徐庚像突然开了窍似的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玳珍,三五不时的小礼物简直太平常,连吃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不忘记往府里送几份,除了玳珍外,府里其他人全部都有,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经常有打赏。别说瑞昌大呼吃不消,就连辛一来也常与黄氏叨叨说太子不知从哪里取了真经,眼下已经无敌了。 玳珍早被瑞昌取笑得不知羞涩为何物,端坐园中哼笑,“既然看得眼热,就赶紧去找个媳妇儿,别一天到晚地盯着别人看。上次我见过的那个谁……” 瑞昌一见不妙立刻投降,“我认错,我错了还不行么,求求你别给我乱点鸳鸯谱了。我还小,不着急成亲。” 玳珍就知道这招对瑞昌最灵,不由得面露得意之色,“知道自己战斗力不佳就别撩拨人,省得每次都要求饶。” 瑞昌“嘻嘻”笑,“你是我姐,向你求饶又不丢人。大不了我不笑话你了,回头去笑话太子,他一准儿高兴,说不定还会给我送个什么礼物呢?”他可是摸透了徐庚的脾气,他还生怕人家不笑他呢。 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下人禀告说太子殿下到门外了。 玳珍立刻起身,红着脸欲迎出去,才走了两步,又有下人过来道:“太子殿下没进门,被老爷子赶出去了。” “啊,可是出什么事了?”玳珍心中一惊,紧张地问。 瑞昌也颇觉意外,“是祖父赶的人,不是我爹?”若是辛一来出面赶人还说得过去,辛太傅一向都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怎么会赶他出去,这也太蹊跷了。话说辛一来最近这大半年也没给过太子脸色看了呀。 下人恭声回道:“确是老爷子,说是什么不能见面的婚俗。” 瑞昌的眼睛都瞪圆了,“婚俗?京城的婚俗不是说婚前三天不能见么?” “老爷子说得依着我们祖籍的婚俗来。” 瑞昌“扑哧”笑出声来,“祖籍的婚俗?那是订婚后就不能见面了呀,岂不是从现在到年底都不能见了。哎哟这个婚俗真是好,我太赞同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玳珍白了一眼,瑞昌却半点也不受影响,继续得意地笑,“你瞪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去瞪祖父啊。又不是我拦着太子不让他进门。再说了,你们俩都要成亲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晾一晾他更好,等嫁了过去,他才愈发地珍惜。” 虽然瑞昌的话好像挺有道理,可玳珍心里头依旧闷闷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得几个月见不着面,怪突然的。而且,辛老爷子发了话,别说她,就连她爹也不敢反抗,唯有老老实实地等着吧。 婚礼在年底,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不过对于成亲来说冬天比夏天好多了,尤其是太子妃的礼服一共有九重,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天好歹还能保暖,若是在炎炎夏日,估计不等礼毕玳珍和徐庚就得中暑倒下——想必鸿嘉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把挑了这么个日子吧? 整个下半年,辛家都在准备玳珍的婚事。辛一来现在都不怎么管衙门的事儿了,经常翘班,成天跟黄氏商量着给玳珍准备什么样的嫁妆,甚至还亲自去甄选,每一样都要亲自过目,那认真劲儿连鸿嘉帝都看不下去了,私底下跟徐庚道:“你这岳父有时候聪明得不像个正常人,有时候又蠢得要命,他也不怕御史告他一状?” 徐庚义正言辞地帮辛一来说话,“他乃性情中人,父皇不要把他与旁人一般看待。” 鸿嘉帝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过了一会儿又似笑非笑地问:“听说这位性情中人把你给拦门外了?” “不是他,是辛太傅。”徐庚一说起这个就哭笑不得,“儿子也没法跟他老人家说理。” “这么老实?”鸿嘉帝有点不信。 徐庚狡黠地笑,“我虽然进不去,阿珍却出得来呀。辛太傅光顾着对付我了,却忘了阿珍可不是寻常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