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一途 1v2》 Chachacha 掌声随节拍响起,萨克斯风、小号同时奏响,穿着金色舞鞋的秀气双足迈着锁步往前……直到和从舞台另一头移动过来的男伴相遇。 薛言从短暂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学校图书馆的里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摊开的书本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看到书上那支精致的长茎玫瑰时,薛言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无奈一笑。她探着头看向四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只有零星几位同学,他们或是埋头苦学,或是沉迷手机,看起来都不像是送花不留名的那个人。 薛言拿起那支玫瑰,垂头嗅了嗅花香,然后把花插在了两张自习桌中间的桌缝里,随后收拾好桌上的物品,留下花离开了座位。 十几岁的女孩,肤白如雪,黑发及腰,长着一张清纯动人的面孔,却有着丰满却不失紧致的出众身段。她穿着墨绿色的长袖丝绒连衣裙,极具垂感的斜切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一双金色的中跟玛丽珍鞋在她脚下熠熠生辉。 “怎么样怎么样?她收下了吗?” 薛言走后,图书馆被书架隔开的小隔间里迎来了小小的骚动。 两个男生满脸紧张和兴奋,从书架后探出头去薛言坐过的位置,当发现那里已经人去座空,空留一支红玫瑰突兀地插在桌缝间,两人同时面色一垮,忍不住叹气。 “只送一朵显得太小气了吧?”烫了卷发的男生摸着下巴,给送花被拒收的兄弟分析原因。 顶着一颗圆润平头的男生满脸沮丧道:“我猜不是,薛学姐之前说过不喜欢别人给她送花,太张扬了。” “那你这薛学姐还挺难伺候的。” 难伺候的薛学姐离开图书馆后,直奔美食一条街的网红饮品店,给自己点了一杯大杯奶茶。 在排队等待的时候,薛言接到了周灿景打过来的电话。 对这个平时难得见上一面,只依靠每次两叁次不超过一分钟的通话来维系父女关系的爸爸,薛言着实拿不出什么真情实感。 薛言今年刚满十八岁,一夜之间个人账户上多出了一千万,——是妈妈薛静书留给她的遗产。因为这笔钱而晋升小富婆的薛言,就这样彻底地摆脱周灿景的掌控,过起了自由快乐的生活。 “今晚回来吃个饭吧,我跟你孟姨的事要定下来了。” 如今,薛言的快乐却被一通电话破坏,连她平日最爱的大杯奶茶都救不回来了。 薛言嗦着奶茶一脸愤愤地走远,在她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了奶茶店。 “您好,请问喝点什么?”店员一边在点餐机上操作,一边热情招待。 薛正雪用手抓起过长的银白色长发,让闷热的后颈透一透气,听到店员的问话,他把墨镜往上推到头顶,对面前粉面泛红的店员露出微笑:“来一杯跟刚才那位美女一样的……里面好像有透明的果冻,我不知道那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声音清朗悦耳,配上那张俊美得张扬的面孔,足以让人为之失神。他留着一头略微卷曲的蓬松长发,头发染成了富有光泽的银白色,因为肤色极白的缘故,这在大部分人认知中过于夸张的造型,放在他身上并没有任何违和感。 店员从美男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想起刚刚走出去的薛言,连忙去翻吧台上放小票的盒子,拿起最上面的那张小票匆匆扫了一眼。 “大杯奶绿加脆啵啵,客人您要全糖还是半糖?正常冰还是去冰?” “她是怎么点的?” “呃,无糖正常冰……” “嗯,就这样。”薛正雪点头,掏出手机出示付款码。 五分钟后,大杯奶绿到手,薛正雪吸了一口,脸上露出笑容,满意地离开了奶茶店。 店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和同事分享:“哎,你觉不觉得,刚才的帅哥好像有点眼熟……” 刀尖 薛言有考虑过要不要回租房换一身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换,就这样回去吃那顿注定没什么好事的晚饭。 周灿景和薛言这对父女之间有过很多争执,其中一部分源于周灿景对薛言衣着打扮的不满意,而后者又从不把他的说教当一回事。反正他心目中正经女孩子的打扮就只有一种,——得像他再婚对象孟青萝的女儿那样,穿白色连衣裙和小白鞋,永远清新无害,宛如娇弱的小白花。 薛言对此嗤之以鼻。 进门的第一秒,薛言就注意到了挂在玄关墙上的婚纱照。照片的男主角是周灿景,女主角则是薛言看一眼都嫌恶心的孟青萝。这对并不年轻的夫妻身后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分别是孟青萝的儿子赵宇嘉和女儿赵晨曦。 ……好一个一家四口合家欢,看得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薛言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你回来了。”周灿景从客厅走过来,一眼看见女儿穿的裙子和鞋子,他还没发表意见,就已经习惯性地皱起了双眉。 “去哪里吃饭?”薛言快速发言抢占先机,以免从他嘴里听到对自己着装的负面评价,“订好位置没有?”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也不像是有人在厨房准备晚餐的样子,薛言猜测这顿晚饭会在外面吃。 周灿景深吸一口气,回道:“订了,在梅苑。” “哦~”薛言点点头:“不错。” “我不是提前通知过你了吗,怎么连身正式的打扮都没有?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薛言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人:“我先打车过去。” 周灿景追出来低声喝斥: “薛言!你给我站住!” 等待电梯的住户冷不丁被周灿景的声音吓到,他们纷纷回过头去,只见中年男人面露怒色,而背对着他正朝这边走来的女孩却是一脸甜美浅笑,如此情境,一瞬间勾起了人们心底对邻居家熊熊燃烧的八卦欲望。 周灿景向来要脸,从不给外人看热闹的机会,这次也是被薛言不当一回事的态度气到了才会当众失态。此时,他迎着邻居们好奇打量的视线,也只能把气憋回肚子里,憋屈地看着不孝女走进电梯先行离开。 至于薛言,对于别人关注的眼神倒是适应良好,她甚至还逗了逗一位阿姨抱在怀里的小宝宝。 “哎,我说,那个好像是周家的女儿吧?怎么两父女关系这么差的?” “好久没看见,我都记不得了,这姑娘长得不错啊。” “是不错,就是不得她爸喜欢……” 黄昏日下,薛言独自走在小区花园的碎石路上。这个时间,家家户户要么在吃晚饭,要么在做晚饭,在外面闲走动的人并不多。 回想起前几年在这里的生活,印象深刻的尽是些让人心烦的事,以至于薛言对这高级小区的优越环境都产生了抵触情绪。 以后没事还是别来这里了,来一次烦一次。薛言在心底如此劝说自己。 正值下班高峰期,在平台上约的车要过二十分钟才到,薛言百无聊赖地东走西逛,一个不注意,差点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正着,幸好她反应迅速地避到了一边。 “啊,不好意思!”抱着篮球的男生主动道歉。 “没关系”还没说出口,薛言抬起头,入眼是一张有几分熟悉的男生面孔。 等出了小区,在路边站定,薛言被晚风一吹,才稍微清醒过来。掌心传来刺痛感,是握拳时指尖刺痛了皮肤,她松开无意识握紧的拳头,摸了摸左手小臂——隔着衣袖,那里的咬痕似乎泛起了丝丝疼痛…… 六点半,相亲相爱的“一家四口”,加上一个多余的薛言,齐聚在了私房菜馆梅苑的包厢里。 天知道薛言花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用餐刀捅死对面的人的冲动。 作为一家之主,周灿景是最先过手菜单的人。他一口气点了叁道主菜,才把菜单推给身旁的太太,而自来一副贤惠面孔示人的孟青萝则笑着把菜单递给薛言:“小言先点吧,想吃什么尽管点,别客气。” 和孟青萝挨着坐的赵宇嘉跟着学舌:“想吃什么尽管点~” 说到“吃”字时,他还故意呲出两排大白牙,把阴阳怪气直接挂在了脸上。 “宇嘉,不能没礼貌!”孟青萝抬起手作势要打他,手落下却只是理了理儿子不够整齐的衣领,“小言别理他,他就是嘴巴欠!” 服务生送上柠檬水和清茶,茶杯落下时发出的轻响唤回了薛言的理智,她松开手里的餐刀,改去拿一旁的湿毛巾,打算先擦一擦手心的汗。 “薛言,连应声都不会,你哑巴了吗?”周灿景把搁在餐桌中心的菜单拉回来,一把拍在桌面上。 好在服务生已经放妥所有杯子,否则肯定会被他的举动吓掉杯子不可。薛言用眼神示意受惊的服务生离开,颤抖的重新握起了餐刀。 “这玩意怎么会在这里?” 锃亮的刀尖对准了坐在她对面的赵宇嘉。 珠链绞颈 她的脸色太过难看,握刀的手用力得指尖发白,一时间,连孟青萝和一脸事不关已模样的赵晨曦都下意识退后了一些。 “小言,你别冲动……” “反了你了!你拿刀指着的是你弟弟!” 薛言脑中的那根线刹那间绷断,她听不到周灿景的斥骂,耳中只有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她嚯地站起身,双手抓住转菜桌上玻璃圆盘的边缘,然后用力一掀—— 茶杯水杯,摆放好的餐具和餐前小菜,通通向着孟青萝和赵宇嘉那边倾斜过去,伴随着孟青萝母女的尖叫和周灿景的怒喝,薛言把手中沉重的玻璃圆盘撇开,看着它在滚落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上,砸碎成了好几块。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沉慕真打开包厢门时,迎接他的就是一室混乱。 青年拦住眼角泛红的女孩,柔声询问:“珠珠,你怎么了?” 突然有人叫了自己的幼名,薛言的理智有片刻的清醒,等看清来人,她一把推开眼前身形修长纤瘦的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珠珠?周叔,这是怎么回事……赵宇嘉?”看到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的那一刻,饶是教养良好如沉慕真,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厌恶,他指着赵宇嘉,凌利的双眼透过镜片看向周灿景:“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灿景对着女儿还能疾言厉色,面对眼前这个态度尚算温和的晚辈却有点气弱,他正斟酌着合适的用辞,一旁的孟青萝却陪着笑脸挤过来:“这……宇嘉不是准备升高二了嘛,我就想着让他换个……” 她未说出口的“环境”两个字,在沉慕真淡漠的注视下渐渐消了音。眼看自己扛不住压力,孟青萝用肩膀悄悄撞了一下旁边的女儿,示意她开口为自己解围。 “沉哥哥,我……” 可惜,赵晨曦才刚张口,沉慕真便转过身,循着薛言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都市的夜晚比白天更显繁华,处处霓虹,看花人眼。 从梅苑出来,薛言一路往地铁站直走,愤怒的情绪支配了她的全身心,以至于她根本听不到身后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沉慕真是在地铁站前的小公园里追上她的。 女孩脚步匆匆,差点被台阶绊倒,看得出来正处于情绪失控的状态,沉慕真有些担忧,大步跟上后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我!”薛言用力甩开他的手。 在彩灯的映照之下,她那双因激愤而泛红的杏眼闪动着泪光,沉慕真叹了口气,无言地和她四目相对。 “……别跟着我。” 似乎是平息了一部分怒火,薛言面上怒意消退,语气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可沉慕真却没有放下高悬的心,他再次伸出手,试图牵起她的手……但是下一秒,原本转身要走的女孩却以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再次回头,双手拉开一条亮晶晶的绳索,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呃!” 突如其来的束缚和牵扯让沉慕真站立不稳,一下子被拽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他下意识抓住勒在自己颈部的绳子,才发现那是一条珠链……是她手提包的包带。 疼痛和窒息感同时到来,并且迅速加剧,——薛言用包带勒着他的脖子,如同拖一个破烂袋子似地把他往圆球形的绿化植物后拖拽。 下意识里,沉慕真还是不愿相信她会伤害自己,对于这样失控的她,他的心中仍抱有一丝担忧。 “珠、咳咳!不……” 一秒、两秒、叁秒……过去了究竟多久呢? 路过的行人未能看清正在这个角落里上演的惊悚场面,透过树影的掩映,他们只看到两个人影攒动,其中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男人半躺在地上…… “快走快走,省得等会长针眼!” “真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沉慕真的意识已经模糊,就在他即将昏迷过去之时,环绕在颈间的束缚骤然松开,一些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入衬衫领口,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滚动。 珠链断开,薛言垂头注视着自己用力过度被丝线割破的双手,过了几秒钟才找回了理智。她转动僵硬的脖子,麻木的眼神转向那个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的男人,在和他那含着泪水的双眼相对时,她突然忍不住笑了。 “珠珠?”沉慕真捂着脖子仰头看她。 他的眼神既茫然,还有些微的委屈。 然而薛言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她甚至也不在乎断线的珠链遗落下来的珠子,就这样含笑再次离开。 “……珠珠……薛言!”沉慕真起身去追,却只来得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地铁口涌动的人流之中。 拔牙治疗 注意!本章有血腥场景,哥哥为了给妹妹报仇拔掉别人牙齿。 “老板早上好!” “早。” 薛正雪打着哈欠路过男公关俱乐部的前台,丝毫不在意自己敷衍的回应对以饱满精神开始一天营业的员工是否会造成消极影响。 梁柒拎着一大早排队买来的限量早点,等老板一出现,就立刻跟在他身后上楼。 薛正雪长着一张偏西方审美的立体面孔,饮食上的口味却是彻彻底底的中式。助理梁柒给他买的早餐是精致的广式早点,量少,但胜在种类繁多,咸甜、荤素皆有,足足十笼,再加上一杯豆浆和一碗豆腐花才能喂饱这个大胃王。 “老板,今天有什么特别安排吗?”梁柒一边收拾桌上的包装盒一边问道。 俱乐部的每周主题都会提前一个月定好,对客户公布过的基本上就不会再改动了。梁柒会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今天的老板有些不同寻常,——他竟然穿了一身最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的纽扣也扣得规规矩矩,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那么不检点……梁柒试图压下心底大逆不道的想法。 薛正雪摸了摸肚子,从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别墅式店面的最高楼是叁楼,但每个楼层的高度都挑得很高,从顶楼往下看,清晨的街道人来人往,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他看了一会儿,就在梁柒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这个男人突然回过头来,一脸正经地看向无辜的助理。 “梁柒,你的理想是什么?” “哈?”尽管时常被老板奇奇怪怪的问题问懵,梁柒还是又一次上了当。 薛正雪一手握拳,轻轻敲在另一边掌心上,他直视着助理,用平淡的话语催眠对方:“好了,你的理想是当医生,我们今天就来实现这个理想。” “哈?”梁柒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什么时候想当医生了?” “这不重要,”薛正雪带头往办公室外走,“你去问问程诚,之前玩医生扮演游戏的道具放在哪里了……算了,总归是在一楼的储藏室,我去找找。” 前台员工和搞卫生的阿姨就这样看着薛正雪和梁柒走进了堆满奇怪物品的储藏室。 十分钟后,薛正雪从中找出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和一个听诊室。跟在他身后忙活的梁柒则翻到了一套天蓝色的男款护工服,和一个小型医药箱。 “老板,我们要这些东西来干嘛?” 薛正雪拿着东西转身出去,没有回答他的话。 早上九点,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这是一个社畜出门上班、家庭主妇和主夫们出门买菜的时间。 梁柒按照老板的吩咐,开着租来的车,来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前。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穿着护工服的“男护士”施施然走进这个连门禁都没有的小区。没有保安阻拦,也没有大妈大爷对陌生来客进行盘问,他们很顺利地穿过运动器材区域,进入了一栋小楼。 一层一户的户型极大地方便了他们的行事。 到了四楼,薛正雪闪身到上面的楼道,示意梁柒敲门。 戴着口罩,梁柒只能用眼神询问“真的要这么干?”,得到薛正雪的点头回答后,他无奈一笑,只能照做。 “你好,有人在家吗?”梁柒拍响了老旧生锈的防盗门。 这种老房子通常都会安装两扇门,里面那扇是实木门,外面的是铁艺缠花防盗门,一般有人在家时都会开着里面的那扇门,此时梁柒拍响的这一户人家就是如此。透过铁栏间隙,能看到里面的客厅,实木家具半旧不新,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是某大热动作游戏的战斗画面。 “你好,有人在吗?”无人回应,梁柒又拍了拍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皱巴巴T恤的男生过来应门了,他一手拿着游戏手柄,一手捏着一根棒棒糖,隔着防盗网打量敲门的人。 “你谁啊?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是安美牙科的牙医,我给来街坊做一些牙科检查——啊,是免费的!”眼看男生一脸不耐,就要挥手关上里面的实木门,梁柒连忙把事先想好的台词说出来,“孟青萝女士跟我们预约了上门服务。” “我妈?我妈出门了。”赵宇嘉皱着眉回答。 “啊,这样啊,那您这边方便让我进去等等吗?” “……行啊。” 男生毫无防备地打开防盗门,把态度十分礼貌的医生迎了进去,然后——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幽灵般跟随着他们进入屋内,赵宇嘉下意识想质问对方是谁,那人却逼近上来,掏出一瓶喷雾往他嘴里一喷,然后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赵宇嘉扔开手柄,试图挣开那只大手,而他也确实做到了,然而,他张开嘴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薛正雪:“好啦,接下来开始治疗吧。” 梁柒:“……难道不是应该先问诊吗?” “哈哈,这不重要。”薛正雪笑得眉眼弯弯,愉悦的心情肉眼可见,他轻松地把挣扎不休的少年按倒在冷硬的地板上,仿佛手下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鸡崽,“这位病人的问题处理起来很简单~只要拔掉就好啦。” 拔掉——?赵宇嘉看见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大手举起一把银色的钳子,头皮已经开始阵阵发麻。他被吓得涕泪横流,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双眼中既有惊恐愤怒,又有不解。 然而,薛正雪却不是会为人解惑的好心人。 “好了,蓝医助,病人有点不配合,你可要按住了~” “好的。” 冰冷的铁钳,伸入了少年被捏开的口中。 兄妹重逢 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驶离小区大门,薛正雪把沾血的白大褂脱下来,团成一团扔在脚下,顺便踩了几脚。 开车的梁柒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举动,忍不住长叹一声。助理这个岗位,说白了就是打杂,老板要吃早餐他跑腿,老板杀人他递刀……不是,老板拔别人的牙他递钳子,完了还要善后,就这,老板还要踩一踩作案工具,给他增加搞清洁的难度,打工人就是难啊。 低头看着手机的薛正雪突然吩咐梁柒:“送我回东区别墅。” “?不回店里吗?”后视镜中的老板皱着眉毛,面色十分凝重,梁柒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薛正雪:“回别墅。” 梁柒搞不懂他壶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勤勤恳恳地把租来的车开去还给出租车行,然后换回自家宽敞舒适的商务车,把老板送到住处。 虽然是上班时间,但老板有随时翘班的权利,——明明干着服务业,却丝毫没有服务精神,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薛正雪:“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换衣服。” 梁柒目送薛正雪上了楼,对老板龟毛程度深有了解的他索性去厨房拿了瓶饮料,就坐在一楼沙发上边玩手机边等人。 大约一个小时后,薛正雪打扮一新,手臂里挽着西服外套从楼上走了下来。 虽然仍然是白衬衫和黑西裤,但衣服的款式、质感和做工明显都比他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一套要讲究许多。衬衫是用富有光泽、质地垂顺的料子裁出来的,西裤则是裤腿略微宽松的高腰款式,他把衬衫下摆束进裤腰中,显得腰身紧窄身姿挺拔,加上蓬松的银白色长发束成了高马尾,整个人一扫慵懒和颓废,突然就变得精神起来了。 “呃,老板,我们要见大客户吗?”梁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的穿着,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该换身体面点的打扮。 薛正雪:“不是,去云城大学南门。” 等到了地方,薛正雪没有要求他一同下车,留守在车上的梁柒就这样看着招摇如求偶孔雀的老板站在大学门口,微笑着婉拒来往美女们的搭讪。 梁柒:???过份了老板! 过了大约十分钟,一个穿着米白色衬衫和黑色半裙的女孩子从云城大学南门走出来。她长发及腰,身段姣好,纤细的双足踩着一双金色的小方头皮鞋,每走一步都晃出引人瞩目的金色光泽。 “珠珠,是我。” 薛言被眼前杵着的高大男人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她握紧手提袋的把手,往后缩了缩,仰起头目露防备打量男人的面孔。 他长得太高了,比身高一米六五的薛言高出一大截,后者堪堪只到他的胸口。他的身形挺拔端正,衬衫包裹下的身躯有明显的肌肉起伏,透过微微敞开的衣领,一枚银色的方片项链反射光线,将人的视线引至厚实胸肌中央的那道沟壑,顺着链坠往下看,便是块垒分明的健美腹肌。 男人的长相十分出众,五官立体深邃,那双眼角下垂的细长双眼尤其好看,笑起来时下眼睑会微微拱起,仿佛狐狸的眼睛。这副长相让薛言既熟悉又陌生,如果不是还记得他唇下的那颗痣,面对这个和记忆中纤细少年形象相去甚远的成年男性,她根本不敢相信对方的身份。 “……哥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时隔五年的兄妹再会,薛言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而眼前被她无意识防备着的高大男人,却像个孩子一般,对她露出了大大的欣喜笑容。 “珠珠,你长大了!”薛正雪眉眼弯弯,因为激动,他的眼中有隐约的水光,“我可以抱抱你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薛言本能拒绝和异性的接触,但情感上却有些动摇。她在这世上仅有两个亲人,一个是周灿景,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阔别多年的人,她同母异父的哥哥,薛正雪。 无忧无虑的童年早已离她远去,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可是回想起来,仍能记起一些印象深刻的画面。小时候,妈妈尚在时,这个哥哥将她视若珍宝,他抱她的时候比妈妈还多。 “嗯……”薛言点了点头。 温暖宽阔的怀抱将她包围,一如当初那个干净的少年,哥哥身上的气息依旧让她感到安心。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薛言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校门口人来人往,薛正雪习惯了受人瞩目,薛言却没有让人看热闹的意思。她轻轻推开眼前厚实的胸膛,不料脚后跟踩到小石子,整个人站立不稳,差点往后仰倒,好在薛正雪长臂一伸,拦腰把她揽回来了。 恍然间,薛言想起小时候跟哥哥去舞蹈室学跳拉丁舞的情景,那时她才五、六岁,还是个手短腿也短的小胖墩,穿着漂亮的舞裙,腆着肥肚子,在哥哥的牵引下笨拙地练习臂下转…… “呜呜,我跳不好呀,转得头晕晕~” “珠珠要加油呀,等学会这个动作,哥哥就给你买你想要的那双金色小皮鞋。” 陈列在橱窗里的闪闪发亮的金色舞鞋,有着精巧稳固的酒杯根,那是小女孩最想要的东西。但那时的她还太小,肉肉的小脚丫还没办法穿有跟的舞鞋。 薛言小时候对舞蹈的兴趣来自哥哥的言传身教,她从四岁开始学到十四岁,足足十年,直到后来…… “珠珠,没事吧?”薛正雪松开手,垂头关切地望向她的脚下。 她脚边有一块沾着灰尘的橡皮擦,也不知道是哪个路过的人落下的。 薛言摇摇头:“我没事。” 薛正雪看看她的脚,——她的喜好一点也没变,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 大概是受小时候学跳拉丁舞的影响,即便后来不再继续这项爱好,薛言的衣服和鞋子也不知不觉地往舞裙和舞鞋的风格靠。 她的裙子多半是侧开衩或是裙摆斜切不规则的款式,就连常穿的鞋子也是金色或银色的玛丽珍。 薛正雪扬起笑容:“珠珠果然很适合金色的鞋子。” 屁股很翘 这天夜里,薛言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去给参加舞蹈比赛的哥哥加油的场面。 少年个子纤细修长,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明明是最普通的赛服,却因为他高挑端正的身姿而显得格外出众。那天,他把银白色的长发编成辫子,露出完整的漂亮面孔……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那样。 观众鼓掌欢呼的声浪越来越热烈,小小的薛言被人群淹没,她看不到赛场,也看不到在赛场上尽情挥洒的哥哥,她着急地往前挤,挤啊挤啊,脚下突然踏空—— 然后她就从梦中清醒过来了。 ……白天来找自己的那个男人,确实是薛正雪没错了,因为他和自己记忆中的哥哥一样,屁股都很翘(……)。 半夜叁更,薛言睡不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仿佛脱缰的野马,在她的脑海中狂奔乱舞…… 确实经常跳舞的话屁股会很翘……不是,她为什么会去注意哥哥的屁股呢?!……不过那个形状确实很翘,真想拍一拍啊,手感应该很好吧……不是这样!! 啊啊啊啊! 此时,为了庆祝顺利和妹妹相认而举杯的薛正雪,并不知道妹妹正在为他(的屁股)而失眠。 俱乐部的营业时间从下午叁点到凌晨叁点,如此作息完全是日夜颠倒,不过对某一部分人来说,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凌晨两点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薛正雪走进叁楼大厅,宣布提前下班。 仿佛开关吧嗒一下被推到off的那一头,前一秒还风度翩翩的男公关们,面上难分真假的笑容瞬间变成了疲惫,彻底从营业状态脱离出来。 今晚有个出手大方的客人包了叁楼过生日,香槟塔迭得比人还高,完全是座小山。为了给这场生日会炒热气氛,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营业,而今晚的营业额也确实很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辛苦大家了,我让程诚订了听雨楼的宵夜,很快就送到了,吃完东西就回去吧。” 薛正雪简短地吩咐下去,拿着车钥匙下了楼。他刚喝过酒,开车是不可能开车的,自有夜班助理程诚代驾。 和白班助理梁柒相比,程诚年纪略小一些,才二十岁出头,一米七五的个子,顶着一张经常被人错认成高中生的娃娃脸,很容易让人放低戒心。 “老板,我打听到消息了。”程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向坐在后座的人汇报:“那个学生的学籍从潭县私立高中转出来,被云大附中接收了。另外,他的家长给云大附中捐了一笔钱,附加赠送……” “送了什么?”薛正雪坐在后排正中,双臂搭在椅背边缘,两条腿也往左右岔开,他自己一个人就差不多把整个后排位置占完了。 “一块石头。”程诚把手机往后递,等薛正雪接过去,才打开后视镜,按照指示准备倒车出库。 程诚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横卧在草地上的景观石照片。石头表面凹凸不平,通体黑灰交杂,左边的叁分之二呈自然的山水画图案,右边的叁分之一则被削磨平整,刻了“百年树人”四个鲜明的红色大字。 薛正雪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勾唇笑道:“看起来倒是挺气派。”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点了点下巴,看起来仿佛很满意的样子,可那笑容分明又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从后视镜中看到老板笑容的程诚:“……” ……大概又有谁要倒霉了吧。 车子驶出车库,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夜已经深了,月亮都快要睡着了。车窗外,一盏盏夜灯静静照亮城市。虫子在灯下打转,它们似乎不知道这样做是在浪费自己短暂的生命,又或者它们并不在乎。 薛正雪托着腮,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行道树,心思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这样的夜晚,不知道他的珠珠睡得好不好? 不管怎么样,那些给她带来过伤害的人,都不会再有能够安稳入睡的日子了。 程诚点开一条新信息,向后座的薛正雪汇报最新消息:“老板,那边有回复了,那个学生连续两晚翻墙到校外网吧上网。” “嚯~不错啊。”薛正雪捏着自己的一小撮发尾仔细观察,发现没有开叉,他心满意足地撩了一把头发,“这样的话,得挑个风水不错的日子……” “需要联系专业人士吗?” “什么?”干坏事的专业人士吗? “风水先生。” “啊,那倒不必,”薛正雪摆摆手,笑得一派轻松,“这种事看天气预报就够了。” 正好周二到下周四吹西南风,空气湿度大,都有降雨的可能,——这可不就是既有风又有水的好日子么?趁早解决完问题,等到周末天气转晴,就可以和珠珠出去玩了。 也许可以去海边,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到阳光灿烂的沙滩上去,散散步,听听海浪声,午餐就在海边的餐厅吃新鲜捕捉的海产……晚上吃了烧烤再回来! 或者去爬市郊的山,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两个人单独相处也不错。 “珠珠,愿你好梦。” “和谐共生” 周叁清晨,周鑫源被闹钟叫醒。要上学的日子,六点半就得起床,吃过早餐,还要赶公车去学校。 十叁岁到十八岁期间,周鑫源一直呆在封闭式少年管教学校里,过着麻木又疲惫的日子。直到上个月,周父托熟人运作运作,又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周鑫源从那个监狱般的地方捞出来,塞进了云大附中。 虽然重点高中管得严,但和管制学校比起来,云大附中根本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至少不存在老师动不动体罚学生的情况,同学里没有会随便出手打人的恶霸,而且到了放学时间,也能准时离校回家了。 周同济给儿子办理住校,但周鑫源依旧隔叁差五回华景花园吃住。 学校方面,只要在宿管那里登记过,住宿生就可以回家过夜了,——当然,前提是要上交有家长签字的知情同意书。周同济本就偏宠这个老来子,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忍痛把他送进管制学校,现在儿子出来了,又愿意时常回家亲近自己这个老子,周同济当然乐见此事。 保姆做好的红枣山药粥才刚上桌,周鑫源就洗漱完毕,穿着云大附中的校服出来了。他打了个哈欠,头顶沾水打理过后依旧不太服帖的乱发,给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周同济打了个招呼:“老爸早。” 周同济笑呵呵地应道:“早,还没睡够啊?” “昨晚半夜被吵醒过。”周鑫源又打了个哈欠,对旁边刚坐下的异母姐姐甜甜一笑:“大姐,早。” 周雨彤没有理他。 倒是周同济面色微变:“彤彤,你弟弟在跟你说话呢。” 周雨彤充耳不闻,从保姆手中接过鲜榨果汁,轻轻喝了一口。 “大姐最近很辛苦吧?昨晚那么晚才回来。” “对了,彤彤,你晚上回来动静能不能小一点?鑫鑫晚上都没睡好……” 一顿早餐吃下来,周雨彤不管听到什么,始终气定神闲,直到临出门上班,周同济让她开车送周鑫源去学校,她才回过头,饱满红唇勾起轻蔑的笑容:“小杂种,想让我送你去学校?送你去死还比较快。”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留下气得直哆嗦的周同济,和一脸震惊委屈的周鑫源。 周雨彤开车进入市区,等红绿灯时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清朗悦耳,说出的话也让周雨彤听得心情愉悦。 “那就今晚吧。” 周雨彤挂完电话,又给周同济打了电话,不顾对方的怒骂,强势地告知对方自己今晚要请舅舅来家里吃饭,希望不要在家里看到碍眼的东西。 “碍眼的东西”,指的当然是周同济的私生子周鑫源。 于是,在挤公车的周鑫源也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让他今晚住校,暂时不要回家。 明白自己在较量中落了下乘的周鑫源只得暗暗辱骂对手,——原本他还打算今晚回家哄哄老头,要点零花钱的。不过这事也不急,正好前两天在网吧通宵打游戏时认识的朋友说今晚过生日,邀他出去喝酒,去玩玩也挺好的。 骤然脱离管制严密的牢笼,没有谁能忍住不放飞自我。 这天夜里十二点,周鑫源翻墙出校,凌晨四点才带着一身酒气翻回校内。摸黑经过校舍附近的桃李园时,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在这路灯的光明无法到达的小小桃园中,春季最后的花在枝头上盛放,夜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为幽暗的夜色添上了暧昧的粉色气息。 有人拎小鸡一样把烂醉如泥的周鑫源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这张除煽动他人以外就没有其他用处的嘴巴,还是闭紧一点比起好啊。” 清朗的男声,用闲话天气一般的语气,说出了薄凉的话语。 辛辣的不知名气体冲进喉咙,周鑫源忍不住用力咳嗽起,随即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他拼命地划动手脚,不管能不能从对方手中逃脱,至少也要搞出些动静,能引起巡夜保安的注意就够了! 然而,阻止暴行的正义之士并没有出现。 周鑫源被拖曳着在地上移动了一段距离,一身代表重点高中学生身份的校服蹭满了湿软的泥巴。 虽然私生子的身份让周鑫源从小到大饱受白眼,但因为有周同济的偏心溺爱加持,他还从未被人这样粗暴地对待过。周鑫源像条死狗,叫不出声,又混身无力,满脑子惊恐怒骂还来不及宣泄,只感觉头皮一紧,他的脸碰到了坚硬泛凉的墙壁,脖子也有被硬物圈住的不自在感,随后他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头被卡在了一个狭小的洞里了! “唔!唔唔!!呜呜……” 薛正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含笑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才心满意足地踏着满地桃花翩然离去。 凌晨叁点多,云城下了场暴雨。连日阴天所积攒的雨水,都在这场雨中彻底宣泻干净。 桃李园旁的小池塘里,圆圆的睡莲叶子被雨水打得飘摇不定。呱呱叫着的癞蛤蟆跳上岸,寻找避雨的场所。 它找啊找,找到了一个黑乎乎的石洞。顺着石洞里蜿蜒的通道往深处去,那里早有一窝小鼠安了家。 “呱呱!” “吱吱!” 鼠和蛙用各自的语言向对方问了好。 在这大自然和谐共生的温馨场景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凄厉哭声响了起来:“呜呜……” “呱呱呱?(那是什么?)” “吱,吱吱……(不知道,去看看?)” 桃花一夜落尽,泥地上的脚印在雨水的冲涮之下消失无踪。 天亮之后,明媚的阳光洒满大地。 薛正雪估算着妹妹起床吃早餐的时间,给她发了条语音信息:“珠珠,早上好。今天天气不错,吃早餐了吗?” 另一头,薛言拎着书袋走进教室,挑选第叁排居中无人的位置坐下。距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几分钟,她掏出手机,点开了屏幕上的未读信息。 听完那条语音信息后,薛言笑着回了“吃过了”,两秒钟后,她又忍不住问:“哥哥,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薛正雪从程诚分享的云大附中校园论坛页面切换到聊天界面,看到妹妹的问题,他轻轻一笑:“是啊,很好……” 早起晨练的体育生跑步经过桃花林,纷纷被那具“无头尸体”吓了一跳。彼时天色还未完全亮起,他们互相壮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察看,咔嚓咔嚓地拍了一通照片,发给老师说明情况。 警车先至,而后是消防车,现场兵荒马乱,热闹程度堪比早上八点的菜市场。 周同济为了让儿子顺利入学而捐赠给云大附中的景观石,只在桃李园里停留了几天时间,就被消防员用机器连切带撬拆成了一地废石材。 今天的云大附中校园论坛,尤其热闹。 胸围可观 午饭时间,薛言从同学那里知道了隔壁附中发生的大新闻。 “老子给学校送的石头,卡着了儿子的头,你说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这也太巧了吧?笑死我了……” 出于好奇,薛言也以游客身份点进了云大附中校园论坛。 大概校门有意控制事态的扩散,已经删掉了事件相关的热门帖子,薛言搜了一圈,只看到了几条帖名比较含蓄,回复数也不算多的讨论帖。 但是综合一下,捋一捋情节,还是能知道故事的大概内容的。 和大多数人一样,薛言也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并且大感离奇。 这可真巧啊,老子前脚给学校送景观石,儿子后脚把头卡进景观石的洞里了。而且听说这儿子还是翻墙出去喝了酒回来的,这么说来,完全是自作自受,连甩锅给学校都甩不了了。 吃过饭,薛言准备回租房休息一下。她今天下午只有两节选修课,下午四点才开始,时间充裕,完全足够她睡个好觉。 离开食堂时,薛言接到了来自舞蹈社学姐冯臻臻的电话。 薛言升上高叁之前一直在云市知名的国标舞俱乐部学拉丁舞,教她了好几年、并且把她送上了全国锦标赛舞台的冯亭老师,就是冯臻臻的姑妈。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两人又曾经一起学舞,薛言和冯臻臻也顺理成章地处成了闺蜜。 冯臻臻多次以副社长的身份邀请薛言加入舞蹈社,但后者每次都明确地表示拒绝,后来,她退而求其次,改为邀请薛言去参观舞蹈社的社团活动。 “唉呀,你就来看看嘛,上面刚批了一笔活动经费,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冯臻臻在电话那头极力劝说道。 “……好吧。”薛言招架不住,只好应下。 大概是看不惯薛言的独来独往,冯臻臻一直致力于将她带进自己的社交圈子。托冯臻臻的福,薛言也确实交到了几个兴趣一致,并且感观不错的朋友。 下午六点半,薛言和冯臻臻吃完晚饭,两人一起从食堂步行到云大南门附近的舞蹈社活动教室。 薛言也不总是都有空去凑舞蹈社的热闹的。前段时间,薛言的专业课小组课题进展不顺利,忙得都快要秃头了,冯臻臻知道后只是默默地给她塞了一瓶防脱洗发水,并没有过多地打扰她。 “你哥回国了?”冯臻臻瞪大了眼睛。 对于好友的这个哥哥,冯臻臻了解得不多,但是从姑姑冯亭和俱乐部的其他老师口中听说过对方的许多丰功伟绩。 那可是参加过国际赛事并获得过奖项的天才!至今俱乐部的办公室里还保存着薛正雪十八岁那年携舞伴摘得UK公开赛冠军奖项的纪念照,——虽然是业余组的冠军就是了。 这样的神仙人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神仙人物的妹妹倒是挺接地气的,薛言正和冯臻臻抢最后一块臭豆腐呢。 “他……变了好多。”薛言有些发愁,“我第一眼都认不出来。” 冯臻臻把装臭豆腐的餐盒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变帅了还是长残了?” 薛正雪的高颜值和惊人天赋给俱乐部的老师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属于是传说级别的人物了。时隔多年,仍时不时有他的崇拜者慕名而来加入俱乐部。学舞的女孩子们经过办公室,都会为那张照片短暂地驻足,哪怕它已经褪色泛白。 两人经过一根路灯柱,薛言走过去,举起手臂比划了一个高度:“他长得这么高了,宽度……也有两个我那么宽。” “吓!”冯臻臻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俱乐部老师们口中的薛正雪,是个有着纤细身材,气质优雅,但却充满爆发力的美少年。 薛言比出来的高度没有两米也有一米九,至于两个她的宽度……薛言的胸围相当可观,这么说来,薛正雪肯定也胸怀广阔。 冯臻臻:“他在国外吃的金坷垃?” 薛言作势要捶她。 “好啦好啦,我不开你哥的玩笑了。”冯臻臻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胳膊,“老实说,他真的长得那么帅吗?” “是啊,天下第一帅。” “不要脸,你自卖自夸!”冯臻臻笑骂一声,凑到她耳边问:“和你家那位比起来呢?” “什么我家那位?” 冯臻臻“啧”了一声:“别装傻!还有哪位,不就沉慕真呗。” 作为好闺蜜、好姐妹,她们当然对彼此的情史了如指掌。 薛言没有交男朋友,但身边却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一直在照顾她。 面对冯臻臻的调侃,薛言面色微红:“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知道了,监护人和被监护人嘛……真是的,你明明喜欢他,有什么好纠结的。”冯臻臻对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对自己多点自信好吗?你可是云大公认的女神。” 薛言:“……” 即便是面对最好的朋友,有些事也很难说出口。 自那晚不欢而散之后,两周过去了,薛言始终不敢主动和他联系。 情绪失控之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虽然事后薛言给对方转了一万的医药费,出手伤人可不是轻飘飘就能翻篇的事情,加上之前……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两人之间的关系。 冯臻臻沉默片刻,想说些什么安慰好友,最终还是只拍了拍薛言的后背。 这一拍,就让她拍到了不对的地方。 “你,你有多久没买新内衣了?” 阴影 薛言一脸迷茫:“?大概半年吧。” “你后背的肉都勒出来了,就不觉得难受?”冯臻臻盯着她的胸部,“我的基金要是有你胸部这个长势,我做梦都得笑醒!” “闭嘴啊你!”薛言红着脸上去捂她的嘴。 冯臻臻拉开她的手:“今晚去买内衣吧,我也好久没出去逛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舞蹈社的活动室。 冯臻臻所言不假,他们确实买了一堆零食,——全堆在了入口处的桌子上。 社团活动时间是七点到八点半,一个半小时,两节课的时长。 这一个月来,舞蹈社成员都在排练要在两周后的云城大学四十周年庆祝晚会上表演的节目,一个是全部由男生组成的街舞表演,另一个则是女生的伦巴。 “本来是男女组合跳恰恰的,但是审核没过。”冯臻臻撇了撇嘴,用下巴指向男生那边,“现在我跟老谈各带一队。” 正在集合男社员的舞蹈社社长谈亦明正好看过来,对她们笑了笑当作打招呼。 薛言在云市最有名的国标舞俱乐部学舞多年,本身还拿过女单精英组冠军的奖项,成绩不斐,相对学校社团成员来说,她算得上是半个专业人士了。 冯臻臻没少把薛言拉过来干编舞的活,舞蹈社的人差不多都认识她了。 “你帮忙看看动作嘛。”冯臻臻把她按在椅子上,往她手里塞了包小零食:“边吃边看。” “……” 穿着飘逸舞裙的女孩子们很快排好了队形,音乐声一起,她们开始扭动身躯,以经典的纽约步作为开场动作。不得不说,这么多人跳同一支舞,视觉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可能练习得还不够,她们的动作不够整齐。 薛言叼着小饼干,“啪啪啪”地拍着小巴掌。 一曲跳完,冯臻臻脱离队伍,走过来找薛言说话:“怎么样?” “不错啊。”薛言真心实意地夸奖道。 冯臻臻站在外面看她们跳第二遍:“不错个鬼,前面两排还看过得去,后面的都在划水……练了一个月,连走步都不连贯,定点转还抓不准时间。” “别这么严厉嘛。”薛言往她嘴里塞了块小饼干。 第二遍跳完,冯臻臻上去纠正个别人的动作,男生那边也刚好练完一遍。他们跳街舞,有很多抓人眼球高难度动作,对体力要求更高,一遍下来几乎人人一头汗水。 “薛同学也帮我们看看?”谈亦明拧开水瓶喝了口水,对薛言抬了抬下巴。 “不敢不敢,”薛言摇头摆手,“我对街舞一窍不通。” 即便会,她一个外人,也绝不会去干在别人的地盘上对别人指指点点这种缺心眼的事。就连被冯臻臻拉过来当观众,也顶多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吃的零食,在编舞上给些个人意见罢了。 一个半小时下来,薛言纯粹是坐在那里当观众的。 八点半,练舞时间结束,冯臻臻跟薛言出了门,搭地铁去了市中心的步行街。 两人都是不缺钱的主,说买内衣就直奔百货大楼专柜。薛言挑了几件内衣去试穿,不出所料,她的尺寸又涨了。 美女导购舌灿莲花,花式夸赞薛言身材丰满、性感,不遗余力地劝说客人购买商品。薛言脸皮薄,只得指了两件内衣,这才止住了导购小姐姐那滔滔不绝的令人脸红的彩虹屁。 冯臻臻凑过去瞄了一眼吊牌上标注的尺码,薛言一边掏卡买单,一边红着脸把她拱开:“看什么看!” 冯臻臻:“啧啧。” 薛言:“……” 冯臻臻:“你今年才十八,再继续长下去……” 薛言:“闭嘴!” 虽然嘴上爱调侃好友,但冯臻臻也明白并非每个女孩都乐见这种“成长”,尤其对跳舞的人来说,“负担”过重会影响身体的灵活和协调性。 “宝,我说,你真的不打算继续跳舞啦?”冯臻臻忍不住问。 “……毕竟兴趣不能当饭吃。”薛言拿出了升上高叁那年退出俱乐部的说辞。 职业舞者的道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多少人投入精力和时间,信心满满踏上赛场,最终也只能默默无闻,最终退出光鲜的舞台。 薛言笑了笑:“况且,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舞伴。” 国内对于拉丁舞这种热情奔放的舞蹈接受度还不是很高,尤其是一些思想上较为保守的家长,总认为这种舞不正经。 薛言四岁开始学舞,前几年跳女单还轻轻松松,等到开始要为了参加大型赛事而挑选舞伴时,问题就来了,——男生的家长们总用挑剔不喜的眼光看待薛言,认为她会带坏自家孩子。 从十二叁岁身体开始发育,薛言就再也不愿意和哥哥以外的异性有任何接触了。 就连周灿景,也因为受不了别人的闲话而让她放弃跳舞专注学业。 正好省下学舞费用,用在孟青萝母子叁人身上。 薛言的妈妈薛静书把女儿托付给前夫周灿景时,商定按照每月两万元的标准,付给薛言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的生活费,每年打一次款。这笔钱完全足够薛言吃饱穿暖,即便再加上学舞的费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从周灿景开始打这笔钱的主意,薛言对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就已经失望透顶了。 沉慕真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薛言最初也只是将他当成哥哥的替代,可后来…… 小姐妹俩在云大南门前分别,冯臻臻要坐校内摆渡车回东门那边的宿舍,薛言则是独自回自己在学校附近小区租的小窝。 晚上十点已过,大学周边正是热闹的时候,美食一条街人来人往,食物香气和嘈杂人声共同组成了最鲜活的人间烟火。 薛言禁不住诱惑,打包了一份红糖糍粑回去。 到了小区门前,薛言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榕树下,在路灯朦胧的白光笼罩下静静地等待。薛言往前走,那人迎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一张苍白的清俊面孔从榕树枝叶投下的阴影中显现出来。 他走到薛言面前,如往常那样叫了她的幼名:“珠珠。” 割伤皮肉 沉慕真穿着黑色的立领和蓝色牛仔裤,一身打扮简单随性,薛言无法透过衣领窥探到他颈间的伤。 发丝般的细线,看似脆弱不堪,有时候也锋利如刀,在皮肉上切割出血淋淋的伤痕。 沉慕真夜间到访,手里提着一盒从进口超市买来的樱桃。他走到薛言面前,面容清冷,步态一如既往的平稳从容:“你回来了。” 出于愧疚和心虚,薛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有什么事吗?” “……没有。”沉慕真垂下眼眸。 此时薛言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提着某个高端超商的购物袋。透过提手的缝隙,可见方正的印花小纸盒,覆盖透明塑料膜的那一面显出排列整齐的深红色果实,——是车厘子,薛言最喜欢的水果。 这个男人性格冷静理智,是个不受人情左右、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漏洞的正直的人。 但也很难想象在经历那天晚上的事之后,他竟然还能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来找自己。没有一丝愤怒,也没有哪怕一句怨怪和责问,而且竟然还特意去买了水果,完全就是普通人到熟人家里作客…… 一辆小车驶出小区门口,车闸上的警示灯交替闪烁红蓝双色,在这迷幻的灯光映照之下,沉慕真白皙的面孔仿佛雕琢精细的石膏像,惟有闪动着微光的双眼透露出些许微不可察的情绪。 他伸出手臂揽过薛言,在避开车辆的同时,和她一起走进了小区。 这人的性格一如他那张极少出现表情的清冷面孔,情绪寡淡,且克制守礼,说到底他有洁癖,极少主动和人进行肢体接触,——除非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需要避开潜在的危险或过于拥挤的人潮。 走在小区安静的花园里,路灯被过份繁茂的绿化带遮挡,沉慕真借着从低层住户窗户透出的灯光看到了她提在手上的纸袋。 夜风拂过,绿化带轻轻摇晃,传出细微的虫鸣声。 “买了新衣服吗?” 耳边响起略微低沉的男声,薛言闻声杏眼微瞠,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很少主动开口,一般只在薛言问起某事时作出回答,而且他的回答通常很简短,扮演倾听者角色的时候居多。 他竟然会问起她是不是买了新衣服,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薛言没有抬头看他,只应一声“嗯”。 沉慕真:“……” 话题才刚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进入公寓。 单身公寓十二楼,薛言就住在走道尽头的那一户。 尽管是租来的房子,为了居住舒适,薛言还是花是几分心思在装扮这个小窝上。 开门后,首先入目的是一束酒红色的玫瑰干花,用麻绳绑着,插在玄关鞋柜顶部的玻璃花瓶里,隐藏在花间的小小香水瓶持续散发出馥郁芬芳的香气,——是略带些苦涩的玫瑰花香。 沉慕真之前来过几次,这个家里备有他专用的室内拖鞋,无需薛言招呼,他主动找出拖鞋换上,然后提着樱桃走向厨房。 潺潺水声缓缓流淌,薛言探头去看,见他站在料理台前,抬手打开上方的橱柜,从中拿出一个漂亮的玻璃果盆。 果盆是去年买的。当时和他一起逛超市,薛言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漂亮的果盆,但她买回来后几乎没怎么用过,后来又嫌它在茶几上放着落灰,干脆收进橱柜里不拿出来了。 薛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沉慕真端着一盆樱桃走过来,用一种“我们需要谈一谈”的表情,把果盆放在了茶几中央。 “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了敌对的关系。”沉慕真把果盆往她面前推,他的衣袖挽到小臂中间,需出一截纤细的手腕,“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薛言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沉慕真看着眼前不肯和自己对视的女孩,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小臂,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仿佛那里的伤口仍未痊愈。 自从四年前被咬伤,手臂上留下无法修复的可怖疤痕,薛言就再也没有穿过露出手臂的衣服了。 当年事发,沉慕真并不在她的身边,等他赶到医院时,她的缝针手术已经做到一半了。周灿景在手术室外应付警察的问询,言语间毫无对女儿受伤一事应有的愤怒和心疼,反倒多次强调这起流血事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不需要警察来过问。 沉慕真找人调取监控,才知道赵宇嘉在堂兄周鑫源的煽动之下咬伤了薛言。 周灿景厌恶女儿,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偏宠的私生子和侄子推出去抵过。他本想当作无事发生,反正大部分未成年人犯下错误,最后也总会轻轻揭过,不会受到惩戒。 后来,在沉慕真的施压之下,周灿景和周同济才不情不愿地将各自的儿子送进了有“少年监狱”之称的潭城中学。 然而,沉慕真做这件事之前,却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薛言看似乖巧柔顺,实际上却是个固执的孩子,比起他人的帮助,她更喜欢自己动手。 惟一一次假手于人,还是她十四岁那年,进入舞蹈比赛总决赛的那一天。 不要用手 至今沉慕真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她那天所穿的华丽舞蹈服的样子。那是一件露背的黑色丝绒褀袍,前短后长,前片裙摆的最下端有一朵用亮片缀成的大朵红玫瑰,——一朵不完整的花,被布料的直角剪裁截去了左、下边缘的一小部分,就像把一朵花放到了方框的边角。 女孩敲响他的房门,一手提着金色的舞蹈鞋,一手拎着小小的化妆袋,仰头问他能不能帮她涂抹棕油。 参加比赛前,女性拉丁舞选手通常需要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棕油,以营造出健康的肤色。深肤色可以强调线条感和力量感,有助于选手在比赛过程中展现形体,所以涂棕油是赛前准备中很重要的一步。 面容尚且稚嫩的少女,穿着华丽的裙装,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露出白皙光滑的后背。 稍微挤压一下管状瓶身,就会有柔软的膏体从顶端的小口冒出来。那是带着金粉般细腻光泽的浅棕色膏体,涂抹到女孩雪一般白净的后背,再用小刷子推开、涂匀,就会变成看起来十分健康,但对她而言又不会过于夸张的小麦色。 怕痒的女孩努力忍耐小刷子在身上划来划去,她轻轻扭动身躯,站在她身后的沉慕真捕捉到了她那光滑后背的每一丝肌肉运动。 在她那个年龄,鲜少有女孩能像她一样,拥有一副不失肉感,但又看得出明显锻炼痕迹的美妙身段。 沉慕真本不应该注意到这件事的。 可他的双手却穿过衣物缝隙,握住了那截曼妙的细腰。 十四岁少女蓦然回首,圆睁的杏眼中闪动着羞涩的水光。她的双手紧紧握住一把高背椅的靠背,像握着舞蹈室里帮助学员练习的光滑把杆,几乎将重心压了上去,导致因为上半身前倾而向后翘起的臀部有些轻微的不稳。 彼时,年方二十岁的沉慕真还未构筑起日后坚不可摧的道德底线和个人原则。 薛言在那天的比赛中获得了冠军奖杯。作为对他含蓄而不合时宜的示爱的回应,薛言绕场进行答谢表演时,在他面前短暂地停留过,送出一枚飞吻后翩然远去。 曼波乐队的现场演奏营造出最契合表演的氛围,鼓点轻巧活泼,小号和萨克斯风同时奏响,女歌手富有磁性的浑厚嗓音唱着: “When marimba rhythms start to play, dance with me, sway with me……” 薛言细心地剪去新内衣的吊牌和标签,用洗衣袋装好扔进了洗衣机。至于标签上的手洗标志……算了,就当没看见好了。 不经意间,洗衣机的盖子“啪”的一声砸下来,就连薛言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叹出一口气。 客厅里,沉慕真站在墙边,抬手把挂历上属于上个月的那一页往上掀,用小夹子固定好。 他身形纤细高挑,宽肩细腰,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都显得比旁人端正挺拔,如同青竹,君子气度浑然天成。 “你心情不好吗?” “也没有……”薛言下意识否认,被那双深沉的黑色眼眸注视着,她又默默吞下了谎言,“是有点不好。”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薛言伸向果盆的手忍不住用力,差点捏坏一颗新鲜的樱桃。仅仅一句简短的话语,就能让她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沉慕真望着她,神色依旧平静。 “……我去洗澡。” 沉慕真看着她背对自己,缓缓脱去连衣裙和内衣,仅着一件粉红色的内裤在房子里走动。她先是倒了小半杯水喝下去,然后回房间拿换洗的衣物,无视他的存在径自进入浴室,关上了那扇透光的磨砂玻璃门。 她离开赛场已经有几年时间,但学跳舞的时间比这更长久。长年练习形成的身体记忆将会伴随一生,所以她的体态舒展而端正,一举一动都带着舞者特有的优雅和性感。而她本人却对此毫无察觉。 这个家的所有窗户都被窗帘遮盖得不漏一丝缝隙,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弱气流,轻易地激起了他的颤抖。 伴随着潺潺水声,有香气在室内静静弥漫,是她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磨砂玻璃门上映出曼妙的女体剪影,沉真能从中辩认出她的动作,——她挽起长发,仰起头任由热水淋洒身躯;又或是弯腰去挤压沐浴露,然后涂抹在身上……当她倾身,丰满浑圆的乳房在重力作用下变形,宛如两个等待被人采摘的成熟果实。 没有任何花样的长款纯棉T恤,这是薛言最常穿的睡衣款式。 她从浴室里出来,微湿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身上还带着热水淋浴过后留下的热气,面颊和裸露在外的四肢皮肤都呈现出漂亮的淡粉色。 沉慕真等她走近,才开始逐颗解开衬衫的纽扣。 他颈间那圈正在褪疤的粉红色伤痕在白净的皮肤上十分显眼,宛如一条怪异的项链。 薛言在沙发上坐下来,对他伸出了双手。 “那个,不要用手,可以吗?” 在她面前蹲下的沉慕真闻言微微一愣,他抬眼看了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他点头道:“好。” 舌头好热(微H) 南方城市的夏天来得早,叁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一丝丝闷热了。 男人上衣敞开,露出瘦削结实的上身,他的肤色很白,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姿势凸显出完美的锁骨线条。 当他以跪姿仰起头颅,那纤细的颈项越发修长,仿佛优雅的天鹅。 薛言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头亲吻他的嘴角,男人幽深的黑色眼眸近在咫尺,里面倒映着她的模样,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薛言心中意动,她咽了咽口水,语带试探:“……我想摸摸头。” “好。”沉慕真轻声应答,顺从地低下了头颅。 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似乎都不会拒绝,但这也仅限于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薛言抚摸着他的头发,随着他的头颅逐渐低垂下去,她的十指也不由自主地插入黑色发丝之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腿心,薛言轻轻收拢膝盖,大腿内侧紧贴他的脸,于是,从微张的薄唇中伸出的粉色舌尖只能停留在距离私密之处一指之远的地方,因为她的禁锢而不得再往前分毫。 沉慕真眼球向上转动,乌黑的瞳孔直直望向她,发出无声的询问。 而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缓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童年时期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 沉慕真没有得到答案。他静默片刻,侧头吻上了紧贴着自己脸侧的雪白肌肤。 在放松状态下,她的大腿内侧柔软而富有弹性,散发暖意的肌肤细腻光滑,宛如上等白玉,贴近就能闻到淡淡的、若有似无的体香,那是比任何人工香料更容易撩拨人心的香味。 薄唇在最敏感的皮肤上留下细密的亲吻,他双目低垂,浓密的睫毛轻颤着。 明明做着见不得人的事,在他面上却看不见丝毫淫欲。 薛言松开双腿:“可以了……” 禁令解除,他将注意力转向了那道散发出淫靡气息的粉色裂缝。 雪丘之下,两瓣柔嫩的花唇如门扉闭合,尽职地保护着少女的隐秘之处。 就在舌尖顶入穴口的瞬间,在腔内大量分泌的透明花液沿着裂缝汹涌而出,打湿了他的鼻尖和淡漠的薄唇。从这小小孔窍中流出的蜜液,是他唯一渴求的甘霖,黏滑的汁水越舔越多,淫靡香气无处不在,持续考验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的长裤还穿在身上,裤腰的扣子已经解开,处于充血状态的阳具与布料的作着顽强斗争,把裆部高高顶起,拉链在开与不开之间,岌岌可危。 长裤造成的束缚感越来越强,沉慕真十分清楚,裤子本身一直是这个尺寸,产生变化的只有他的性器官,它不受控制地膨胀、勃起……所以他开始感到难受了。 “慢一点……啊!好舒服……”薛言揪着他的头发,发出了一声感叹。 沉慕真的舌尖沿着褶皱丰富的湿滑内壁舔弄一圈,那柔缓而有力的肌肉收缩和蠕动,让他的下身胀痛得越发难受。 他努力地往洞穴深处探索,越是往里面去,膣腔越是紧窄,舌尖被肉壁包围吸附,仿佛勾着他进入更深的地方。 薛言双眼迷蒙,垂眼看着他在自己腿间忙碌,敏感的身躯在快感冲刷之下泛起阵阵战栗。 他舔得很用心。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不遗留任何一处,照顾得极为周到。因为太过投入,他鼻尖以下的半张脸都埋在了她的腿间,笔挺的鼻梁甚至把肉丘挤压得都变了形。 除了她,恐怕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他那寡言少语的舌头竟然会有如此刁钻多变、翻转灵活的时候吧? 略微粗糙的舌面扫过挺立的花核,又绕着它打转,在她毫无防备时含住那里轻轻吮吸—— “啊……”薛言抓着他的头发,发出了难耐的呻吟。 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很擅长这种事。 顶着一副冷淡的面孔,做尽最下流的事。 “嗯……再深一点……”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要求,沉慕真上身前倾,整颗头颅彻底埋在了她的两腿间。在跪立状态下,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派不上用场,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将重量转移到她的——肉穴。 薛言不得不把双腿敞得更开,以接纳他毫无保留的进攻。她的臀部和沙发边缘平齐,双腿越过沉慕真的肩膀,足弓和玻璃茶几的边缘牢牢相抵,借此缓解快感带来的强烈刺激。 “舌头好热!不要吸得这么用力……啊……” 回应她的,是男人吮吸穴口蜜液发出的暧昧声响。 “……说了、不要这么用力……!”薛言羞恼地揪住他的头发往上提,迫使他抬起头来,“你要好好听我说啊……” 男人毫无抵抗地顺着她的力道仰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也找不到羞耻的痕迹,注视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和包容。 他张开嘴,伸出舌头,一滴汁液从舌尖落下,拖着长长的银丝垂挂而下。 薛言被这色情的画面夺去了全副心神,她面红耳赤,愣愣地注视着那仿佛为了留住什么而翘起的舌尖:“你……” “是你的。”他说。 他总是知道她最想看到的什么。 “男朋友” 腿心湿答答的,汁水顺着臀缝往下流淌,打湿了丝绒质地的沙发垫。 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的汁水,还是他的涎液了。 薛言在他的用心取悦下迎来战栗,她忍不住挺起下身,双手按着他的头往自己腿间压,把喷涌而出的淫液悉数喂入他的口中。 灿烂的白光散去后,耳鸣也渐渐消退了。 薛言睁开双眼,看到他正在擦拭面上的水痕。 “对不起……”她捂住了自己的脸。 沉慕真俯身下来,替她拂开了黏在脸颊上的发丝。他看起来并没有把她刚才的粗暴对待放在心上,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而宽容。 薛言注意到他腿间的隆起。 沉慕真读懂了她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今晚不行。” 顾及到薛言年纪尚轻,沉慕真在性事方面一直十分节制,两人一起过夜的频率大概在每月两至叁次左右,偶尔还会视情况降低次数。 薛言也尝试过纠缠他,但这个男人不为所动,只会摸摸她的头,像是对待顽皮爱闹的孩子。他的理智程度和年龄并不相附,完全没有二十几岁男性那种精力过盛易冲动的表现,在被异性示好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以至于薛言亲眼目睹他被告白的现场都生不起丁点危机感。 比起“男朋友”这个身份,他更倾向于一个监护人,超出界限的亲昵和性爱,不过是出于责任,尽力去满足被监护人的需求罢了。 作为保护者,理性和包容是必要的素质,沉慕真在这方面已经做到了最好。 沉慕真把玻璃果盆放到她的腿上:“珠珠……” 他看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手机铃声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摸摸薛言的脑袋,起身向阳台走去。 打电话的人大概情绪相当激动,语速急速、声调尖细,所以即便薛言没有走近,也还是听到了些许声音。 是个女人,听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薛言一时想不起是谁。 这通电话用时不到一分钟。沉慕真从阳台上走回来,哪怕打电话的人尖声大叫,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通话内容的影响,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仍旧平淡如水。 “珠珠,我要走了。”他说。 薛言拿樱桃的动作一顿,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 “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点事。”沉慕真整理好衣着,弯腰拂开她额头上的发丝,柔软的嘴唇轻轻印下一吻,“珠珠,对不起。” 薛言张了张唇,说不出字只片语。她的手指沿着果盆的波浪状边缘描画,光滑的玻璃质感冰凉如水。 一如来时,他离开时也同样衣着整齐、眉目清冷。 沉慕真从薛言家走出来时,恰好和对面的住户打了个照面。 两个女生提着宵夜从外面回来,其中一个已经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 等走到电梯口,沉慕真还能听到她们小声讨论的内容。 “没想薛学姐真的有男朋友!” “是啊,还以为她是为了拒绝别人才说有男朋友……” 男朋友吗……沉慕真沉静如水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他的表情又冷淡下来了。 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周同济的二女儿周欣怡,她是周雨彤的同母妹妹。 沉、周两家是世交,加上沉慕真的大哥沉清明和周雨彤是大学同学,基于这两层关系,无论出于哪种考量,沉慕真都不好无视对方的求助。 不过,这个同辈人似乎脑子不大好用。 各家之间都有流传,周欣怡过于亲近异母弟弟,反倒和同母姐姐关系疏远。周鑫源曾唆使赵宇嘉咬伤薛言,沉慕真对他天然厌恶,自然也迁怒到了周同济和周欣怡身上。 私心里,沉慕真并不想理会这些蠢货。 “沉哥哥,你、你快来啊!他们……他们说要把婉玉姐带走……” 沉慕真接了第二通电话,还来不及说话,对面那人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捏着嗓子小声哭起来。 “我知道了。”沉慕真淡淡回道,又听她哭了几声,不等她再次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司机扭头看他:“前面路口拥堵,要绕路。” “没关系。”沉慕真闭了闭眼,往后靠在柔软的垫枕上。 “刚才夫人来电话问我们在哪里……”通过后视镜看到青年略显疲累的面孔,司机心底默了默,少爷才刚从薛家小姐住处出来……年轻人啊。 也难怪夫人要过问少爷的行踪,沉家人可从不掩饰对那姑娘的不喜。 沉慕真回道:“就说今晚会回去。” 他倒还不至于因为母亲的干涉而感到不快。 不过上一次陪珠珠过夜是两周前的事了,他今晚没有留下,她该不高兴了。 她已经年满十八,随着年龄增长,身体逐渐发育成熟,对性事的需求必然也会增加。这是正常的生理变化,他也应该稍微调整一下频率了。 其实在更早以前,性爱只是沉慕真用来转移她注意力的一种手段。就像哭着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只要得到满足就会安静下来,对她而言,性爱就是那颗糖,是让可以她放松身心的良药。 薛言大部分时候温和易处,给人以善解人意的印象,同时,她也存在着一旦被激怒就很难收场的另一面。 这是遗传自母系血统的特性,天生情绪敏感,有明显的暴力倾向,而且更麻烦的是,他们还兼有可以支撑个体做出暴力行为的绝佳身体素质。 薛言之母薛静书和兄长薛正雪就是典型的例子,前者年轻时曾因暴打死缠烂打的追求者致其重伤而出名,至于后者…… 薛家人的特殊之处,在圈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大多数知情者都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毕竟除暴力以外,薛家人手中还握有权势这柄更具威力的武器。 这些年,为了让薛言维持在情绪稳定的状态,沉慕真着实费了不少心力。即便严防死守,也总会出现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她那个父亲为人一言难尽,时常做些让人看不上眼的事,实在碍眼得很,早该想办法把这个不确定因素从她身边排除。 沉慕真回想起那晚她失控伤人时情绪崩溃的模样,他隔着衣领抚了抚颈上的伤疤,忍不住皱起双眉。 不过,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鉴于她有个一动手便要拔光别人牙齿,又或是一夜之间让人精神崩溃、患上重度幽闭恐惧症、动物(癞蛤蟆和老鼠)恐惧症的哥哥,沉慕真认为她只是用珠链勒人脖子,这已经称得上温柔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还好。 睚眦必报 沉慕真在凌晨一点前回到了宝积山的老宅。 这里远离市中心,临近森林公园,环境清幽寂静。藏在青竹丛中的小夜灯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让夜色变得不那么深沉。 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沉慕真沿着石板铺就的曲径穿过庭院。 这个时间,长辈们已经睡下了,主楼一楼大厅里还点着灯,灯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正对着手提电脑敲打键盘。 “回来了?”沉清明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蜂蜜水,头也不回地问道。 沉慕真顿住脚步道:“大哥”。 沉清明合上手提电脑,转过来看他,“事情已经解决了吗?”他抬手取下金边眼镜,“你回来得太晚了,妈很担心你。” 一家人住在一起,沉清明当然也清楚弟弟每个月会有那么两叁晚在外过夜,不用问也知道是留宿在薛家那女孩的住处了。沉清明本来还以为他今晚不回来,周五晚上适合约会,对不常见面的年轻情侣来说更是如此。 难道是母亲把他叫回来的?她和父亲时常劝说弟弟疏远那女孩。 前两年沉清明也曾和父母站在同一立场,反对弟弟和那女孩来往,但说到底,父母反对的原因是不想和薛家人沾上关系,而沉清明反对的原因却是——那女孩尚未成年。 至于现在嘛……年满十八就没什么好说了,只要做好防护不闹出人命就好。 “已经处理好了。”沉慕真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沉清明颔首:“处理完了就好,早点睡吧。”对着向来奉行沉默是金的弟弟,哪怕自己有再好的口才和谈兴,也很难让他多说两句。 沉慕真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准备上楼。 “对了,真,”沉清明突然叫住他,先是看了看楼梯的方向,确认没有别人在,才顶着一张略带尴尬的脸低声问道:“你脖子那里……好了吗?” 沉慕真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大哥正用食指比着咽喉的位置。他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上药都是自己动手,大哥怎么会知道? 沉清明见他面上神色变幻,突然想到自己不该过多关注弟弟的情感生活,尤其是隐私方面—— “咳,注意身体,不要玩得太过火了。” 沉慕真:“……” 沉清明注意到这件事时,沉慕真颈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浅浅的红痕而已。如果让他看到的是流血的伤口,以沉清明的性格必会严正要求弟弟和薛言分开,这已经超出情侣间的小情趣的范畴了。 也因为清楚这件事,沉慕真在那晚之后选择了自己处理伤口,不让任何人窥探到丝毫痕迹。 虽然薛言也未必会在乎他家人的态度,但她任性妄为的一面,只有他知道就好了。 愤怒、失控,甚至是发狂伤人也好,那些激烈的情绪,对谁也不露分毫,只让他看到、只发泄在他身上就好了。 早上六点刚过,沉宅迎来了不速之客,沉父沉母不得不在周日早起待客。连带的,长子沉清明也被叫起来作陪了。 对比起前一阵子在宴会上见到的精明强干模样,如今的周同济是个彻底附合他年龄的老头子了。他和堂弟周灿景一同登门,两人犹如丧家之犬,满身颓然和惶恐根本已经无从掩饰。 得知周家上门的目的,沉家夫妇同时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薛家那位不久前回到国内,周家两个小辈前后遭难,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是谁动的手。当初还说什么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以为这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直可笑,如果不是沉慕真出手将那两只瘟狗送走,薛家人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潭城中学有军方背景,薛家人也算有分寸,并没有往那边伸手。但他们护短,且还十分记仇,一旦抓住机会就会反扑敌人——凶恶程度堪比豺狼虎豹。 “周老哥,我实在帮不上你的忙,”沉父喝了一口茶,边摇头边叹气,“你也是知道的,薛家那些人不讲道理。” 何况你还不占理。沉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薛家的庄园距离沉宅只有五公里远,周家选择在这个时候上门,无非是想找沉家当中间人,帮忙劝说薛家把这桩事轻轻放下。 薛正雪可谓是薛家人的典范,睚眦必报这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很淋漓尽致。 周家的产业本就经营不善,近来更是被薛家挤兑得周转困难,无以为继。等到周同济反应过来时,周家的的资产就只剩下先前交给大女儿周雨彤打理的那一小部分还能正常盈利了。 如果早知儿子当初的一句煽动会引来今日的报复,周同济说什么都会捂住他的嘴巴,可惜…… “老沉,你就帮我这一次,行不行?”周同济满面苦涩,他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守着周家偌大家产,受人追捧,如今却要像丧家犬般低声下气地四处求人。 “清明侄子,看在雨彤的份上,帮一把伯父好吗?你们同窗多年……” 沉清明正喝着茶,冷不防被人点了名,他还没说些什么,倒是沉母先发作了。 “清明,你去吃早餐,差不多该去上班了。”沉母把茶杯放下,茶杯底轻敲玻璃茶几,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沉慕真恰好此时下楼,周同济浑浊的双眼一亮,正想叫住他,沉清明却早得了沉母的眼神示意,顺便把弟弟拉去餐厅,只留下长辈作陪。 珠圆玉润 薛言小名珠珠。 人如其名,小时候的薛言长得珠圆玉润,白胖可爱,是老人家看了都会夸一声有福气的长相。唯有同龄的小朋友,每次看见她就要用手指头顶着鼻子,怪模怪样地嘲笑她:“猪”。 在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薛静书就和周灿景离婚了。从有记忆起,薛言就和妈妈、哥哥生活在一起,而爸爸就像个多余的外人,一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直到十一岁时,妈妈因病去世,哥哥也在舅舅的安排下远赴英国求学……薛言不得不搬去和爸爸生活。 彼时周灿景和孟青萝久别重逢,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薛言这个亲生女儿对他来说就是一根梗在喉间鱼刺。 身为周家旁系的一员,周灿景分到的家产并不多,本人也无经营才能,全靠着堂兄周同济拉拔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薛静书病故前托大哥代管她留给女儿的资产,并且定下了每月两万的生活费,一年一付。 冲着这点钱,周灿景勉为其难接收了这个拖油瓶女儿。毕竟他不仅要自己过日子,还要接济孟青萝母子叁人,就他自己挂靠在堂兄公司里领的工资,根本支撑不了几人的生活所需。 薛言后来才知道,赵宇嘉名义上是孟青萝和前夫所生,实际上却是周灿景的亲生儿子,——她的异母弟弟。 这个只比她小两岁的小逼崽子和周家的私生子时常混在一起,只要后者稍微煽动一下,他就会像疯狗一样高高蹿起,还四处咬人。 “猪猪啊,猪肉可以做红烧肉回锅肉烤肉~” 十叁四岁的男生,顶着一张灿烂的笑容,眼中却盛满了恶意:“肯定很好吃,你咬一口就知道啦!” ………… 薛言从睡梦中醒来,手臂还残留着些许被撕扯的疼痛感,这错觉时刻提醒着她曾被恶犬咬伤却未能加倍奉还回去的耻辱。几年过去,其实疤痕已经很淡了,只剩下些许缝针的痕迹,是比肤色稍深一些的粉色,不细看是分辨不出来的。 但她还是忘不了—— 事发后,沉慕真把那两只疯狗送进了有少年监狱之称的潭城中学,一关就是几年。其实薛言很清楚,他这样做,应当是受父母指示,看在沉周两家的情分上给那两人留一条活路。 总之,薛言买回来的铁钳没有派上用场。每每想起这件事,她总有种火气无处发泄的不爽。 周五下午,薛正雪开车去接薛言,两兄妹去有名的私房菜馆吃过晚饭,又去逛了一圈各大商场。 “珠珠,去哥哥那里吧?”薛正雪试着对她提出邀请。 薛正雪叁个月前回国,住在东郊的一座欧式别墅里。按照妹妹的喜好,薛正雪提前一年让人往那里移植了大量藤本月季,如今小花园已经颇具规模,处处繁花盛放,正处于最佳观赏期。 求偶的雄孔雀,会极尽可能地向心仪的对象展示自己的羽毛,并且筑起舒适安全的巢穴—— 薛言把脸埋在玫瑰花束里,把浓郁的花香深深吸入肺中。她微微抬头,双眼透过花朵的间隙偷偷望向哥哥,她额前的发丝垂散下来,遮掩住游移不定的眸光,只有翘起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薛正雪不打算勉强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那下次再去吧。” “明天去俱乐部吗?”薛言突然问道。 “哪里?”薛正雪把车开出了车库。 “俱乐部。” 薛正雪望着前方缓缓升起的道闸,语气轻快地应了一声:“好啊。” 周六早上九点多,薛言接到了冯臻臻的电话,两人约定在国标舞俱乐部会合。 冯亭老师出国进修半年,前天刚回到国内。薛言曾在她的教导下跳过几年拉丁舞,尽管后来不再继续这项爱好,师生两人也一直维持着联系,薛言有时还会去俱乐部露个面,给学员做做示范什么的——她可是拿过大奖的优秀学员呢。 俱乐部位于旧商场的顶楼,占据整个楼层,主要分摩登组和拉丁组两大部分,中间夹着教师办公室和更衣室。 从电梯出来,左转就是教师办公室。薛言和冯臻臻刚露面,差点和一个从办公室冲出来的瘦高男生迎面撞上。 对方身形瘦长,顶着一张厌世脸,身穿工整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往后梳的大背头和脚下的皮鞋一样,光可鉴人。 标准的摩登舞者装扮。 老娘这就过去创死你 薛言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多看两眼才想起来自己认识他。男生的名字叫做姚相泽,四年前薛言曾和他搭过伙跳拉丁舞,两人只合作短短两个月就拆档了,之后在俱乐部虽然偶有碰面,但都没有什么交流。 “薛言?”姚相泽停下脚步,主动向她打招呼。 “姚相泽。”薛言点头回应。她对姚相泽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他后来从拉丁组转去摩登组了。 对旁人漠不关心的薛言,之所以会对姚相泽留下印象,还是托了他妈妈的福。 姚相泽有个管儿子管得很严的妈妈。当初薛言和姚相泽搭档,就曾因为跳双人舞肢体接触过多,而被姚母横挑鼻子竖挑眼……据说姚相泽转去摩登组,就是因为姚母觉得摩登舞的服装相对拉丁舞没那么暴露,舞蹈动作也不会太出格。 在薛言看来,既然介意儿子和异性有肢体接触,姚母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儿子跳国标舞呢。根据从冯臻臻那里听来的八卦,姚相泽舞伴穿的赛服的款式,都是要姚母点过头才能穿上场的,有时候连编舞老师都拗不过她。 总之,一言难尽。 “我们去拉丁组教室。”看着错开两步跟在后面的男生,薛言主动向他说明。 拉丁组和摩登组的教室方向相反,他跟过来做什么? “哦。”姚相泽依旧一脸冷淡,跟在她们身后继续往前走。 走近拉丁组教室,隐约的音乐声透过两扇闭合的门板传了出来。是冯臻臻和薛言都很熟悉的歌,Shake Rattle and Roll,拉丁教室日常练习的几首牛仔舞歌曲中的一首。 冯臻臻推开一道门缝往里看,里面气氛正热,穿着黑色练习服的学员围着墙壁站了一圈,场中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和着音乐的节拍示范牛仔基本步。 “I'm like a one-eyed cat peeping in a sea-food store, I have been watching you seeken on taken on that backdoor……” 男人长相俊美,身高腿长,只扣了两粒纽扣的衬衫底下是起伏鲜明的胸肌和腹肌。那头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编成发辫,随着舞蹈动作上下跳动,尽管他脚下动作已经快到让人眼花缭乱,脸上却始终带着轻松自如的迷人浅笑,甚至还能抽空wink一下,给尖叫吹口哨的迷妹迷弟送出飞吻。 冯臻臻回头把薛言扯过来,两个人凑在门缝边往里看。 看着冯臻臻张大嘴一脸无声尖叫的样子,薛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教室里,薛正雪转了个方向,继续伴着音乐高速弹跳。他跳得又快又稳,脚下步子干净俐落,脚尖快速点地,修长双腿交替跳动,每一个动作都力度感十足,却又不失灵巧,傲人的控制力和优秀体能由此可见一斑。 视线越过人群,薛正雪注意到教室大门开了一道缝,他的小姑娘侧身穿过这道门缝,进入了教室。 薛正雪跳完这一小段,面上不见丝毫疲累,他还给观众行了个谢礼,直接从狂野牛仔切换成优雅从容的绅士,惹得在场迷弟迷妹又爆出一连串狂热尖叫。 “嗨,珠珠。”薛正雪微笑着朝薛言招手。 摩西分海一般,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两兄妹分别站在路的两端,隔空相望。 “过来。”薛正雪向她伸出了手。 众人的视线聚集在他们身上,无形中仿如放出了某种催促的信号。 作为俱乐部中曾获得重量级奖项的明星学员,这对兄妹在教师和学员中颇具声名。 几年前,薛正雪参加国际赛事,他和舞伴跳过的每一支舞都留下了影像,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传播甚广。俱乐部的学员大多看过相关视频,薛正雪公认水准最高的一支舞就是决赛场上跳的牛仔,他本人也因此被戏称“弹簧成精”。 与此相对,薛正雪的妹妹薛言,公认跳得最好的却是斗牛。 “气势汹汹”“杀气腾腾”。薛言的斗牛得到的最多的评论,就是以上八字。 “斗牛,来一个!”不知谁喊了一句。 随后,观众们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掌声和起哄声从稀稀拉拉到整齐合一,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靠近音响设备的人知情识趣,把牛仔乐曲切成了气势磅礴的斗牛曲。 “斗牛来一个!” 被热烈的声浪簇拥着,两人逐渐靠近,薛言将手放在了他的掌中。 她今天出门穿的是侧开衩的黑色紧身吊带连衣裙,布料是富有弹性又十分柔软顺滑的莫代尔质地,上身搭配浅灰色短款针织薄外套,一身打扮既方便行动又防晒。 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哥哥含笑等待的模样让她意动,等薛正雪后退几步,以弗朗明哥点踏步作出邀请姿态后,薛言的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抓准节拍顿步垫足,手提裙角俐落一甩,双腿迈着交叉步迎了上去。 尽管已经有四年没有认真跳过舞,但薛言的基础还在,很多动作都已形成肢体记忆,那些都是不会忘记的……尤其是曾承载她所有激烈情绪的这支舞。 顿步蓄力,如同拉开到极致的弓……绷紧身体,然后旋转,将自己交给斗牛士来接引,成为猎猎飞舞的红披肩—— 身高相差过多的男女,其实并不适合组成舞伴,但薛正雪配合着她的步幅,扭转画圆,以进攻姿态大步前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身体却宛如合为一体般,默契地相偕起舞,朝着同一目标进攻。 *关于妹妹的斗牛舞为什么看起来很凶……其实是因为参加比赛被同场对手使坏,差点导致失误,于是妹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你等着,老娘这就过去创死你(摆出气势汹汹的斗牛架势吓唬对方)! 珠珠想要吗 薛言没有太多与人共舞的经验,但这并不妨碍她作出判断,——作为舞伴,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哥哥更适合的人了。 两支极其耗费体力的舞连续跳下来,薛正雪只是呼吸略快,并没有大喘气,额上和胸膛也不见汗水。体能优秀到这个地步,简直堪称变态,可以说光靠比拼体力,他就已经胜过许多舞者了。 “珠珠,好棒。”薛正雪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薛言面颊微热,她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仰头对他微微一笑。 音乐已经结束,掌声经久不息。 “天赋这种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冯臻臻笑着摇了摇头。 姚相泽在人群外围静静看着,在心底默默认同了冯臻臻的话语。 薛正雪少年时进入国际赛场,首战便取得不菲的成绩,可谓天赋卓绝。但是后来,他并没有如所有人预想的那样一路高歌猛进、走上职业舞者的道路,而是像放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般,放下了十几年努力获得的成就。 他的妹妹薛言和他一样,丝毫不把“天赋”当回事。 哪怕这“天赋”是他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四年前那场短暂的合作,让姚相泽彻底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是存在难以逾越的差距的。虽然没有人挑明,但姚相泽自己能感觉得到,当初薛言是迁就了他的。她跳舞跳得很好,年纪轻轻就已具备职业水准,只是运气差了点,没能找到实力和她相匹配的舞伴—— 今天看到她和薛正雪共舞,姚相泽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的那个将军。当年之所以毫无抵抗地听从家人的安排转到摩登组,只是因为不想直面这个事实罢了。 冯亭老师给大家分发了一圈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糖果,抬头见到站在门边的姚相泽,她愣了一下,上前把最后几颗糖果塞给了他。 他的双手捧着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双眼却望向场中那对被众人簇拥着的兄妹,久久无法挪开视线。 知道他心结所在的冯亭老师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 在舞伴找过来之前,姚相泽转身离开,往摩登组教室走去。 察觉到那道一直追随在妹妹身上的视线终于消失不见,薛正雪收回那一丝戒备,好脾气地顺着师弟师妹们的要求,给他们示范了一些比较讲究技巧的动作。 薛言在一旁看着,手里握着一大捧糖果,其中一半是她的,另一半是薛正雪的份。 小时候妈妈不让她吃太多糖,怕她蛀牙,跟哥哥撒娇的话,他偶尔也会偷偷投喂她一两颗糖……吃点小零食都要搞得像做贼一样,想想都觉得好笑。 昔日纤细如精灵的少年长成了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薛言望着他轮廓越加深邃立体的面孔,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薛正雪正在给小师弟们示范一小段古巴破碎步套路,为了让他们能看得更清楚,他体贴地放慢速度,张开双臂做了一个wave,窄腰如波浪起伏,衬衫下的腹肌张驰有度,动作潇洒又稳健,惹得围观的师弟师妹嗷嗷直叫。 不知谁喊了一句:“大胯甩出两米远!” 现场爆出一阵哄笑声。 薛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隔着人群,薛正雪朝她wink了一下。给师弟师妹们解惑并不妨碍他时刻关注妹妹。 十一点,薛正雪终于得以从迷弟迷妹们的包围下脱身了。 “糖好吃吗?”薛正雪自然地接过妹妹的斜挎小包。 包包很小,和薛正雪的手掌差不多大小,被他拿在手里,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东西。现在这个小包包里面塞了一大把从冯亭老师那里分来的糖果,整个都被撑得饱涨起来了。 薛言剥开一颗糖果送到了他的嘴边。 薛正雪微微侧身,低头叼走妹妹指尖那粒粉红色的糖球,“唔,这个牌子很不错嘛。” “是吧?我也觉得。” 兄妹俩相携而去,给身后的人留下了和谐的背影。 “除了薛师兄,也没人能跟她搭档了。”冯臻臻看着远去的两人摇了摇头。 冯亭老师点头笑道:“论水平和默契程度,确实也只有他们兄妹彼此适配。”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可惜不在一个年龄段……严格来说,体型也相差得有点大。” 如果是当年那个纤细的少年,还说得过去,现在这个肌肉猛男……乍一看,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当年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人家志不在此,我们也用不着替他们惋惜啦。”冯臻臻挽过姑姑的手臂,两人转身回了教室。 临近中午,街上行人多了很多,路过知名的网红餐厅,还能看到店铺门外七弯八拐的排号队伍。薛言抬头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空,心里十分佩服这些食客的毅力。 薛正雪在一家奶茶店买了两杯冷饮,两兄妹一人捧一杯走进了商场。 “地下一层有家牛肉盖浇饭挺好吃的,我和臻臻来吃过几次。” 薛正雪点点头,由妹妹作主定下了吃午饭的地方。 这个时间还不是用餐高峰期,但口碑好的店总是不缺食客的,薛言拉着薛正雪兴冲冲地往那家日式食堂走去,抢在别人面前占了两个靠窗的位置。 隔着玻璃墙,对面是一家门面装修得非常可爱的玩偶专卖店,一只耳朵上别着粉红色蝴蝶结的泰迪熊被放在中央展示位上,屁股下坐着打上粉色丝带的大号礼物盒,非常吸人眼球。 点完单后没事干,在等待上菜期间,薛言一直盯着对面的娃娃看。 “在看什么?”薛正雪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两人靠得太近,薛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后背都快贴上哥哥的胸膛了。呼吸间,薛言嗅到了淡淡的薄荷香气,其中混杂着些许男性气息,清新干净,让人忍不住想靠得更近一些,好分辨清楚他身上的气息。 薛言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那在半开衬衫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肌,而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对面:“看熊啊。” “哦~”薛正雪点了点头,“珠珠想要吗?” “没有,只是觉得很可爱。”她早已过了看到布娃娃就迈不开腿的年纪。 薛正雪没有多问,只是陪着她一起看,时不时吸一口奶茶。 等薛言对玩偶失去兴趣,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和哥哥的衬衫纽扣挂在一起了。薛正雪放下奶茶,替她解开发丝,看她皱眉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 “珠珠,哥哥帮你把头发绑起来吧?”薛正雪一脸跃跃欲试。 薛言:“……” 在超大碗牛肉盖浇饭上桌之前,薛言的及腰长发被薛正雪编成精致的鱼骨辫,发尾还多了个由金色缎带系成的蝴蝶结,正好和她脚下的金色玛丽珍鞋相呼应。 打开手机摄像头,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大头照,薛言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新发型竟然还挺不错的……再看看一脸心满意足的哥哥,薛言不由得羡慕起他那双灵巧的手,明明没有用梳子也能把辫子编得这么好,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真不愧是她的哥哥啊。 傍大款 薛正雪回国后并未公开露面,但云城各家早已收到消息。 周家那两个小崽子的惨烈下场,足以警醒那些行事无所顾忌的纨绔子弟,叫他们安分守己,夹起尾巴低调做人。碰上薛正雪这样的人,没有人能讨得了好,他出手不计后果,也没有人能抓得住他的尾巴,危险程度难以估量。 沉慕真放下茶杯,点开了云城大学校友群聊中的链接。 链接跳转到云城大学校园论坛,一个名为《扒一扒X女神二叁事》的贴子。 发贴人自称云城大学学生,以看似幽默自嘲实则阴阳怪气的语气述说了自己向某位“X女神”送花遭拒的经历。 贴中附有“X女神”先前公开表明婉拒一切礼物/花束的微博截图,此外还有多张以云城大学西校门为背景的照片,分别是女孩接过男人送的玫瑰花束的照片,以及送花的男人身后限量版豪车的特写照片。 虽然发贴人已经对照片中人物的面部作了打码处理,但只要是认识的人,几乎没有人会认错照片中女孩的身份,贴子主题上的“X女神”也算得上是明示了。 沉慕真大致浏览下来,在楼主的描述和跟贴补充下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非是发贴人从“X女神”那里碰了钉子,又看到对方收下别人送的花,因此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转而阴阳怪气嘲讽对方嫌贫爱富。 有人附和楼主,补充一些所谓的“证据”和“分析”来佐证“X女神”傍上了大款,有人嘲讽楼主酸鸡,也有人表示只是进来吃瓜凑热闹。 这个贴子是在昨天晚上发出的,经过一夜发酵,如今已经盖起几百层高楼,讨论度之高,远远超过了首页的其他贴子。 沉慕真调整时间轴,直接跳转至最后一页,有顶着随机数字ID的人连续发了好几条回复,句句嘲讽楼主酸气扑鼻。 “有病就去治,屁大点事在这长篇大论挂人,真是闲出屁了。” 楼层中附了一张照片,是两个女孩的合照,其中长相精致的黑发女孩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双手交握闭着双眼对生日蛋糕许愿,旁边染了棕发的女孩嘟起双唇,亲昵地亲吻黑发女孩的面颊。 “怎么老娘送的花人家就收了呢?老娘既没豪车也没钱,但人家就是愿意要我送的花,你说咋地?” “收你的花,回头你又要说人家来者不拒;不收你的花吧,你又怨人家看不上你,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 沉慕真捧起茶杯,脑中浮现出曾见过数面的薛言某位关系亲近的女性朋友的面孔……似乎是叫做冯臻臻? 冯臻臻的发言引来了更多的回复,在她甩出薛正雪旧照,以及国标舞俱乐部主页网址后,终于有知情人出面证明薛言和薛正雪的兄妹关系了。 “傻J8,楼主快醒醒,这可是薛正雪啊,薛言的亲哥来的!人家收哥哥送的花有什么问题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兄妹这层关系,人家还不是想收谁的花就收?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立场对别人指手划脚?” “啊啊啊正雪男神!!!马赛克都遮不住的绝世美人!大胸肌ペロペロ~男神也长大了呢~” “捡走楼上苦茶子” “散了散了,楼主是酸鸡,鉴定完毕。” 几分钟后,有人发了薛言微博的截图。 「今天和大款约会?」 附图是薛言和薛正雪的合照,背景是摆满各色玩偶的网红店内景,兄妹俩发色一黑一白,都编成了发辫,相似的发型看起来十分和谐。 这条微博是在十几分钟前发布的,薛言称薛正雪为“大款”,很显然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挂上校园论坛这件事了,之所以不跟贴发话,只是不屑理会跳脚的傻子罢了。 至此,是是非非已经有了定论。 沉慕真退出校园论坛,切到通讯录,拨通了某个号码。 “查清楚是谁,让人公开道歉吧,有没有用还不知道……起诉?如果只是起诉,倒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毕竟……” ——毕竟她有个极端护短,又极端危险的哥哥。 新添的茶水腾起袅袅热汽,沉慕真的视线穿过缥缈的薄雾,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上。 恍惚中,他忆起了十几年前,和薛言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那一年,沉慕真十二岁,他和父母兄姐一起,出席了薛家举办的宴会。 最强人类幼崽 在那天之前,薛言的存在并不为人所知。薛家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致于看到薛正雪牵着那个圆润可爱的女孩在宴会上亮相时,除了薛家人,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测她的身份。 六岁的薛言在哥哥的引带下,大大方方地表演了一小段舞蹈。沉慕真至今仍清楚记得她身穿红裙、头顶双马尾,板着可爱的小圆脸跳舞的模样。 明明面对外人只会摆出一脸无聊的表情,可是只要薛正雪逗她,她就会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让人不自觉也跟着露出笑容。圆圆的小肚子被戳一下,她还会鼓起脸颊,跺跺脚佯装生气,等着薛正雪去哄她,不拿出糖果“割地赔款”就不罢休…… 沉慕真没有妹妹,于少年时期的他而言,薛言就是“妹妹”这个称谓的具体形象。她太符合他对“妹妹”的想象了,不仅长相精致如洋娃娃,性格也天真可爱,而且还不会哭闹撒泼,沉慕真从未见过比她更可爱的小女孩。 彼时薛沉两家关系尚可,彼此有来有往,还未交恶。作为邻居,沉慕真偶尔拜访薛家,因此也同少年时期的薛正雪打过数次交道。 印象中他是个相当宠爱妹妹的哥哥。薛正雪对外人仅是表面和善,礼数上过得去罢了,对待妹妹却是百依百顺,无所不应。 沉慕真初二那年,曾参加过班级的集体户外学习活动,活动地点就是家附近的原始森林公园。当时他和同班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进入原生态林区,意外在途中遇到了独自一人的薛言。 六岁的小女孩,宛如山野小精灵一样,从茂密的芒草中钻出来,黑发间缀着几撮白色飞絮,以极其利索的姿势从斜坡上滑下来,停在了他们前进的狭窄山道上。 她穿着薄荷绿的娃娃裙,脚穿黑色小皮鞋,白色的棉质长袜一高一低,低的那一边露出了有些许擦伤痕迹的泛红膝盖。 等看清她手里提着的那个破破烂烂的纸扎风筝时,沉慕真立刻明白她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了。 薛沉两家都位于森林公园的边缘,她大概是为了捡回断线的风筝,独自一人闯进了林区。薛家的庄园距离此处少说也有叁四公里,加上林区地势复杂,她能走到这里并成功找到风筝,无论是行动能力还是方向感,都绝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 带队老师上前询问她的父母在何处,是不是和父母走散了,她十分诚实地回答自己是一个人来的。 沉慕真主动表示自己认识她,带队老师便联系园区工作人员过来,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送到联络点,好通知薛言的家人来接她。 虽然她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一个人也能回到家,大人们却没有当真。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绝不会把这么大点的幼崽丢下不管。 沉慕真和她并排坐在景区巡逻车的后排,看着她平静地摆弄那个骨架断裂的纸风筝。小女孩长得白白净净,圆润可爱,宛如一尊精致易碎的白瓷娃娃。 沿途不断有阳光穿过茂密的树林倾泻而下,光斑游移不定,四周环境时明时暗,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始终专注而认真,试图修复那一看便知已无法抢救回来的纸风筝。 直到他们到达林园区的小卖部,她看到了那束鲜红的冰糖葫芦。 沉慕真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和一瓶矿泉水,换来了她一声甜腻腻的“慕真哥哥”。在景区医护人员给她处理膝盖擦伤时,沉慕真拨通母亲的电话,告知了她自己和薛家小女儿偶遇的事,请她联系薛家说明情况。 一个小时后,她的哥哥根据她身上的芯片定位找了过来。 薛正雪对沉慕真郑重道谢后,把妹妹摁在膝盖上,对着她的小屁股一顿胖揍,直揍得她哇哇大哭不止,泪涌如喷泉。沉慕真为了哄她,不得不又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后来沉慕真才知道,薛正雪竟然是从后方找过来,而非通过开辟好平稳道路的入口进入林区。他的行进路线和妹妹完全一致,是直接穿过外围山地进入林区的,那一片区域地势复杂,植被茂盛,完全无路可走,就连园区工作人员都不会在那里活动。 ——在山林荒野间开辟出自己的道路,简直就像不受拘束的野生动物。 珠珠:最强人类幼崽.jpg 珠珠和哥哥有家族遗传的基因病,精力过盛,暴躁易怒,有暴力倾向。 雄孔雀开屏 薛静书临终前和儿子做了最后的约定。 「在珠珠成年之前,不准你去见她。」 ……真是操蛋。 薛正雪望着天空中缓缓飘过的白云,点燃了一支薄荷烟。白烟缓缓上升,带着一种薛正雪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薛正雪第一次抽这个牌子的香烟,因为配方不同的缘故,虽然都是薄荷烟,但这烟的味道和他之前在英国抽的那种相差很大。 夹在指间的细长香烟兀自燃烧,橙红火光在烟火掩藏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珠珠大概不喜欢烟味吧。”薛正雪把燃烧的香烟摁进了烟灰缸里。 五月初,夏季已至。 花坛里的玫瑰顶着灼灼烈日盛放。带刺的长茎从墨绿色的叶子间高高竖起,深红的花朵傲然挺立,那骄矜的姿态确实很美,但也容易勾得人生出折断那纤细花茎的欲望。 薛正雪掏出手机对着玫瑰拍下一张特写发给妹妹。这个时间,她还在上课,应该没空看手机,薛正雪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复,发完了照片就把手机收回兜里,继续对着蓝天白云发呆。 回国前他也曾计划过很多要做的事情,但回来之后除了处理掉两只不知死活的臭虫,在其他事上倒不那么急切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见过妹妹,稍微安心一些了吧。 薛正雪出国那年,薛言十一岁。临走前,薛正雪送她一双新的金色舞鞋,和一件下摆有叁分之二朵玫瑰图案的舞裙,后来她穿着这身行头走上赛场,成了所有舞者中最引人注目的那朵花。 最初,她的舞是薛正雪教的。大概是受薛正雪的影响,薛言后来加入俱乐部正式学舞,小小年纪却总被老师评价说她把女步跳得好像随时准备冲出去打人一样,杀气腾腾—— 想到这里,薛正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正雪小时候学跳舞并不是出于爱好,而是单纯想找个消耗多余体力的途径,因为只有累极、困极,他才不至于时时处于狂躁状态。基于这个一言难尽的出发点,薛正雪跳舞时从不吝啬出力,薛言跟他学舞,不知不觉中把这种狂放的风格学了个七七八八……总之,杀气腾腾的薛言在十四岁那年拿下了女单精英冠军的奖杯,结果倒也不差。 午后两点,梁柒给薛正雪送上来一杯桃子气泡水,顺便提出要请假两天去看牙医。 自从跟薛正雪去拔了小畜牲的牙,回来后梁柒总是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腮帮子。梁柒觉得自己的牙有点不太好,果然没过多久,他的嘴里就长了颗智齿,发作起来连脑仁都疼,不得不请假去拔牙。 薛正雪大手一挥,准了。 梁柒前脚刚走,薛言的回信就到了,她说花很好看,又问哥哥在干什么。 薛正雪端起浅粉色带冰块的气泡水,自拍一张照片发给了她。 薛言:啊啊啊我也想喝!! 在炎热的夏季,没有什么比一杯冷饮更能让人感到畅快的了。即便不知道杯中物是什么味道,但那漂亮的粉色本身就容易勾起人的品尝欲望,无怪乎薛言反应如此激动。 薛正雪:哥哥请你喝。 薛言:我还要上课[委屈巴巴.jpg] 薛正雪:几点下课?我去接你。 薛言:四点! 薛正雪:还是西校门吗? 薛言:点头.jpg 薛正雪:那到时见,认真上课。 估计薛言的课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了,薛正雪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他收起手机,光着脚在露台上来回踱步,边踱边想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来一段即兴恰恰。 几分钟后,薛正雪压下莫名兴奋,拿起搁在窗台上的对讲机,吩咐助理程诚拿几瓶水果味的气泡水放进车载冰箱。只有气泡水还不够,想起妹妹喜欢吃水果,薛正雪又问程诚最近进了些什么水果,让他去后厨挑些新鲜的品相好的,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装好几份一起放进车载冰箱。 这样一来,车载冰箱就不够用了,该换个容量大点的了。 程诚被老板指挥得团团转,准备好气泡水和水果,又要打电话给附近的电器行让人送新冰箱,搞完这一连串琐事,还得开老板的车去车行清洗。 “回来的路上买束玫瑰花……算了,我自己买。” 程诚:…… 老板事儿真多。 等程诚把洗得闪闪发亮的车子开回来,看到换了身衣服的薛正雪时,简直无言以对。 “I'm sexy and I know it.*”薛正雪迎着耀眼的阳光戴上墨镜,把垂在肩上的银灰色长发一甩,在程诚无语的目光中拉开车门坐进去,回头做了个把西装外套的下摆往后拨的动作:“I'm sexy and I know it.*” 程诚:……开屏的雄孔雀好烦。 薛正雪叁点半出发,从市中心开往云大。他不是第一次去云大西校门接妹妹了,大致知道那附近的街道布局。最繁华的是美食一条街,接下来是服装饰品街,印象中有是那么一两家花店,处于这种地段的花店,生意差不到哪里去,想来审美应该是在线的。 四点十五分,一辆校内电车停在西校门前的大榕树下,抱着书本的大学生们纷纷下车,把位置让给等车的乘客。 一个身穿浅绿色长袖连衣裙的女孩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出口小跑而来。她的肤色白皙清透,飘散的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和她脚下那双浅金色的玛丽珍小皮鞋是同样的色调。 薛言目标明确,直接跑到薛正雪的面前,笑着叫了声“哥哥”,随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薛正雪抱着的那束红玫瑰上。 实在是太招摇了,薛言已经看到有人举着手机拍这边了,本来校门口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他还这么引人注意…… 薛正雪本身高大挺拔,长相出众,他出门前换了一身装束,丝质印花衬衫和黑色阔腿裤的搭配显得潇洒又随性。蓬松的银灰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此时他头顶墨镜、衬衫前襟大敞、露出大片胸肌和金属方片项链,看起来完全是个从T台上走下来的酷哥,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珠珠,给你。”薛正雪对路人的视线适应良好,他把玫瑰花束递给妹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坐上去,“上车吧。” 薛言抱着硕大的玫瑰花束上了车。 带着些许苦涩的玫瑰花香薰得她满脑子恍恍惚惚。 薛正雪正准备开车,发现妹妹抱着花束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他噗嗤一笑,从她怀里拿走花束,放到后座上去。 “喝水吗?” 薛言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呆呆地“啊”了一声。 薛正雪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桃子味气泡水,用凝了一层水珠的玻璃瓶身碰了碰她的面颊。 “啊!” “好了,给你。”薛正雪把开了盖的气泡水递给她。 “哥哥!”薛言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抬起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和桃子味气泡水相似的淡粉色,渐渐染上了她白皙的面孔。 *I'm sexy and I know it,哥哥这句台词来自Sexy and I know it(去掉下划线)这首歌,大概00:57左右的地方,非常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