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起风吗》 今天会起风吗 第1节 ?  今天会起风吗 作者: 四沂 简介: 转学第一天,闻喜之听说了同桌陈绥很多恐怖的传闻。晚上放学后,她在台球厅门口偶遇了这位旷课的同桌。 很高,很帅,穿蓝白色校服,靠墙弯腰站着,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起伏,微喘。 侧抬头瞥她,昏暗灯光下,眼下嘴角带血迹的伤口些许狰狞,看上去浑身戾气,很凶:“找谁?” 话音刚落,起了阵很大的风,闻喜之眨眨眼落了泪。 “得,吓哭了。”他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拖着吊儿郎当的调子,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个黑色口罩戴上,挡住伤口,露出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找谁啊妹妹?” 某天,好友指着闻喜之离开的背影悄悄问陈绥:“这美女该不会喜欢你吧,怎么每次见你受伤都哭。” 陈绥冷笑:“你有病啊?” 再后来,他回想起闻喜之见到他时总是泛红的眼眶,皱眉低语:“我他妈有病啊。”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前的课间,闻喜之摸出手机跟主治医生聊天:【还是没好,一吹凉风就流泪。】 陈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考第一的话,跟你许个愿?” 闻喜之头也没抬:“你当我是菩萨?”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之后的很多年,他们不会再见面。 多年后重逢,大雨包围整座城市。 昏暗暧昧的酒吧里,闻喜之输了游戏,大冒险的惩罚是跟人喝交杯酒。 举杯的瞬间,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她转头看,隔着人影幢幢灯火阑珊,对上一双鹰隼似的眼。 那天的酒吧没有风。 但她还是,有想流泪的冲动。 双向暗恋,sc,he 温柔小天使x拽痞大情种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喜之 ┃ 配角:陈绥(sui)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风里藏着暗恋的秘密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早上八点,闻喜之去教务处办理最后一道入学手续。 也因此,见到了闻珩口中时常念叨的加勒比海盗—— 教务处主任沈一加。 长得其实不像什么海盗。 微胖,一寸长的短发,胡子刮得很干净,看上去很利落。 也不知道这外号从何而来。 沈一加拿着她年年第一的成绩单看了又看,笑得两只小眼睛眯起来:“真好真好,不愧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优秀!” 一点儿都不会夸人。 闻喜之默默在心底叹气。 等沈一加欣赏成绩单的间隙,她转过头,看向教务处办公室的窗外。 九月中旬的南华还没入秋,但前几天接连下了几场雨,酷暑已褪去燥热。 此刻办公室里连空调都没开,只开着窗户。外面起了风,绿油油的梧桐叶不停翻飞着,发出“唰唰唰”的响声。 在远处碧绿如洗的天空映衬下,梧桐叶越发青绿,仿佛这还不是夏天的尾声。 转瞬,树叶翻动的响声变得剧烈,窗玻璃被吹得“啪”一下打在墙上,凉风猛地钻进来,带着点儿草叶香气。 闻喜之飞快闭眼,偏头躲风。 沈一加见状,起身将窗户关上:“南华这天气就这样,不是吹风就是下雨的,走吧,也快上课了,我带你去教室。” 从教务处办公室出来,闻喜之跟在沈一加身后往高二19班的方向走,无聊地打量他的背影。 衬衫没有褶皱,下摆扎进黑色裤子里,虽然身材有些发福,脊背却挺得笔直。 看着就是那种严厉到可怕、疯狂抢占学生自由活动时间、让人闻风丧胆的师长。 一路走过去,学生们见到他都窜得飞快,活像见到了阎王。 这么看起来,倒还真挺像海盗的。 到达高二19班教室门口时,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沈一加在新班主任的面前将闻喜之好一顿夸,诸如“天才少女”、“乖巧学霸”、“西州一中次次年级第一”、“来抢你们班第一宝座”等标签张口就来,顺利地将她托付出去。 新班主任吴悠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闻喜之站在讲台上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指着最后一排靠教室后门的空座位说:“暂时就坐那儿吧。” 又问:“课本领到没有?” “领了一部分,有些科目课本没有多的,沈主任叫我过两天再去拿。” “行,没有的课本就先用你同桌的,反正他一天天也不来上课。” 不来上课? 闻喜之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的空座位。 两人座,都空着。 这么看着,新同桌很拽。 她没再说什么,在全班的注视下,默默走到最后一排。 两张课桌,靠墙的那张塞满了书,凌乱中又透出些秩序感。 暗淡的光影在桌面折射,隐约照出枫木黄的桌板上堆积的一层灰。 看得出,确实是不来上课的。 闻喜之掏出纸,擦干净另一张空置的课桌椅坐下,正式开启她在南华一中的学习生涯。 南华一中作为南华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师资力量极其雄厚,都是毕业自各所名校、教学经验丰富、个人风格独特的老师。 即便初来乍到听第一节 课,闻喜之也迅速感受到班主任吴悠作为化学老师的授课魅力。 幽默风趣,知识点讲解透彻,令人能够很快地进入学习状态,丝毫不会觉得上课乏味。 前桌是个留着及颈短发的圆圆脸女生,短短一节课,回头偷看闻喜之不下五次。 下课铃响起,闻喜之放下笔,等她回头。 果不其然,短发女生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笑得露出两个小酒窝:“你成绩怎么样?” “……?” 没想到,要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么个问题。 闻喜之想了想:“还行。” “啧,谦虚。”女生一副看穿的眼神,“刚刚加勒比海盗送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可都听见了,他说你是来抢我们班第一宝座的。” “……” 短发女生没揪着这个不放,很爽快地做自我介绍:“我叫钱多多,闻喜之同学,以后我罩着你啊。” “……” 闻喜之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很友善地问:“谢谢,那我需要做点什么?” 钱多多凑近,压低声音:“给我抄作业。” “……” 好直白。 南华一中跟西州一中一样,上大课,每科都是两节课连上,前两节化学课结束后,后两节课是生物。 闻喜之翻了翻书包,没发现生物课本,才想起还没有领到。 吴悠早上说,让她没有的课本就看同桌的。 这么想着,闻喜之下意识看向旁边塞满书的课桌。 虽然这位素昧谋面的同桌看上去暂时不会回来,但没经过别人允许就动别人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闻喜之犹豫了两秒,听见生物老师说让大家翻到第多少页,教室里瞬时响起一片整齐的书页翻动声。 她自我开解:既然班主任都那么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闻喜之弯腰,从同桌课桌里那堆书中翻出来崭新的生物课本。 她做了换位思考,想得很简单—— 只要她好好爱护这本书,不在上面乱写乱画,用完就尽快还回去,这位同桌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 却没想到。 下课后,钱多多转身和她说话,发现她用的居然是旁边这位的书,顿时一脸惊恐。 “你居然用陈绥的课本!这人很凶残很不好惹的,你赶紧还回去,我给你用我的!” 她一副大祸临头的严肃表情,闻喜之看着很不解:“我都没在上面写过一个字,他真的至于那么生气吗?” 而且,还是班主任让她用的。 今天会起风吗 第2节 如果真有那么恐怖,想来班主任应该不会那么说才对。 “怎么不至于!”钱多多一激动,声音拔高,又心虚地缩着脖子往教室后门外面看了眼,“他就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一个魔鬼!” “……” 会不会太夸张了。 钱多多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添油加醋地讲从前听到的那些关于陈绥的恐怖传闻。 闻喜之本来没想听,但钱多多实在讲得绘声绘色太精彩,像小时候广播里的故事会,让人挪不开耳朵。 直到上课铃响起,钱多多暂停八卦,飞快地把她自己的生物课本递过来,小声叮嘱:“快把陈绥的放回去。” 闻喜之犹豫了下,点头:“好。” 脑海里又回想起刚刚钱多多讲的那些传闻—— “他打篮球,把人手腕都打脱臼。” “他踢足球,踢得别人小腿骨裂。” “放学时太拥挤,有人不小心踩到他的脚,他直接把人按在地上打得门牙掉了一颗。” …… 还有很多。 总之,钱多多口中的陈绥就像个喜怒无常、暴戾恣睢、心狠手辣的恶魔。 作为一个散打七段的青龙选手,闻喜之不害怕大多数的男生。 但是,这个传闻中的恶魔,听起来实在有点太过强劲,她没交过手,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也不知道,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偷偷用过他的生物课本,会不会断掉她一只手。 闻喜之胡乱想着,合上那本崭新的生物书,打算还回去。 恰在此时。 一阵风从开着的后门钻进来,将封面吹开一个角。 扉页右下角露出遒劲的两个字—— 【陈绥】 闻喜之晃眼一瞥,愣了下,将封面翻开,仔细看这两个字。 原来是,“顺颂时绥”的“绥”。 平安的意思。 笔锋遒劲有力,像蛟龙过海,透露出写字人的张狂不羁。 应该是从小练过的。 没想到,传闻中的恶魔,写得这样一手好字。 真叫人好奇。 一整个白天,加上晚自习,所有的课余时间,闻喜之被迫听了陈绥的百八十条恐怖传闻。 她也不明白,如果陈绥真有那么十恶不赦,为什么没有被退学。 晚上九点半,晚自习结束,闻喜之拿上书包准备回家。 刚走出校门,手机传来震动,是母亲孟佩之的电话,说闻珩又翘课跑去校外的台球厅打球,叫她顺便把人抓回去。 闻喜之在地图导航里输入孟佩之发过来的台球厅的名字“极光”,才发现居然不远,就几百米。 按照导航一路走过去,拐进一条很旧的小巷。 两旁房屋低矮破旧,围墙墙面光影斑驳,间或爬有藤蔓类植物,路灯灯光是昏黄的。 很有古惑仔电影的味道。 可是,却又跟古惑仔电影截然不同。 一路上不仅没有找事的混混,连只野狗都没见着。 不知是哪位大侠的地盘,这么干净。 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手机导航提示:“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公式化的语气。 闻喜之回过神。 一抬眼,看见个乌发少年。 后来的很多年,她总是难以自控地回想起这画面—— 旧居民区改造的台球厅,院子一圈红砖旧围墙,爬满绿色爬山虎。 双扇大铁门敞开着,顶上一张拱形灯牌,霓虹闪烁,绚烂夺目的两个字—— 【极光】 光线频闪,照亮门口墙边倚着的俊朗少年。 少年穿蓝白色的宽松校服,身姿高大挺拔,宽肩窄腰,衬得校服像时装。 像是刚打过一架,靠墙弯腰站着,双手分别撑在两边膝盖上,微喘。听见脚步声,侧抬头瞥她。 昏暗灯光下,眼下嘴角带血迹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看上去浑身戾气,开口时语气很凶:“找谁?” 这道话音刚落,狂风骤起。 闻喜之微偏头躲了下,还是被那一瞬间的风钻进眼睛里,酸酸凉凉的。 一眨眼,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 霓虹灯光照亮小巧精致的侧脸,那滴泪都像泛着光似的晃眼。 “得,吓哭了。” 少年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拖着吊儿郎当的嗓音,低头从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个黑色口罩,似乎感觉不到疼,没对伤口做任何处理,修长的手指勾着口罩两边的细带往耳朵上挂。 即便灯光晦暗,也看得出他皮肤很白,手指弯曲时,指关节上浸血的伤口格外明显。 口罩遮住狰狞伤口,露出浅短额发下光洁饱满的额头。 眉骨轮廓英挺,鼻梁高而挺直,眼窝深凹。 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双眼皮褶皱很窄。 脸部线条刚硬凌厉,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冰冷、张狂、拽酷,却又从微翘的眼尾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可能是累极了,往后仰靠在红砖墙上,下颌微扬,露出修长的脖颈,那双锐利又漂亮的凤眸却朝下,半敛着朝她看来。 这么瞧着,戾气散去大半,浪荡的痞气尽显,开口时尾音上扬:“找谁啊妹妹?” 藏了磁似的勾人,低沉又挠心发痒的一把动听嗓音。 被他这声喊拉回神,闻喜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边流泪边盯着他看。 她没说话,尴尬地低头在牛仔裤口袋里摸纸。 用完了,口袋是空的。 “喂。” 那道带着点儿懒劲儿的男声再度响起。 闻喜之抬头。 他丢了半包纸过来。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抬手接住。 也在这时,看见他校服胸口上的姓名牌—— 【高2012级19班】 【陈绥】 居然,是她那个旷课的恶魔同桌。 闻喜之微愣。 钱多多没有告诉她,他长得这么好看。 是那种,危险又迷人的好看。 回想起这一天听到的传闻,闻喜之下意识抓紧书包带,害怕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再看一眼他的脸。 小心翼翼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夜里格外清澈的眼。 像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岁月雕刻出的一汪湖泊。 明明透明,却深不见底,藏匿着危险的气息。 闻喜之呼吸一滞。 在这个瞬间,脑海里莫名地好奇—— 他长得这么好看又带感,真的会是传闻中那样的恶魔吗? 也许,可以大胆地试探。 闻喜之垂眼,视线重新落到他校服胸口的姓名牌。 认真将他的名字看过好几遍,再度抬头对上他的眼。 冒着可能会被打死的风险。 略顿两秒,轻启薄唇。 语气听得出真诚,却像个文盲:“谢谢你,陈妥。” 作者有话说: 开个新文陪大家过这个夏天,祝大家夏天愉快! 这次讲一个循序渐进、旧雨重逢、双向暗恋的故事。 今天会起风吗 第3节 留评论送红包呀 第2章 起风 夜色寂静了好几秒。 大概对方也没有想到,在九年义务教育如此普及的今天,会遇到个文盲。 以至于,他看过来时,眉心微微拧出一点折痕,满是不可思议:“?” 不等人回答,已做出猜测:“文盲?” 看起来,好像惊讶的成分比生气更多。 闻喜之想了想,毕竟,自己好像看上去还挺聪明的,不像是那种连“绥”字都不认识的文盲。 她学着他的样子拧眉,一副艰难又认真的表情:“难道,你不叫陈妥吗?” “谁他妈好好一个人会叫秤砣啊?”陈绥嗤笑了声,“你长点脑子。” “……”闻喜之纠正他:“是陈妥,前鼻音,不是后鼻音,而且音调也不对,你……是不是拼音没学好?” “你一文盲说我拼音不好?” 好像真有点儿生气了。 闻喜之适可而止:“好吧,谢谢你,陈……绞丝旁妥。” 陈绥都气乐了:“你几年级啊妹妹?还绞丝旁妥,小学生,刚学偏旁部首?” “二年级。” 顿了顿,闻喜之又补充:“高中。” “……” 陈绥上下扫了她一眼,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 闻喜之抿唇,正想再说点什么,一个个子高高的英俊少年朝这边走来,清澈男声响起:“姐?” 是闻珩。 闻珩长得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她面前,好奇地看了眼陈绥,又看向她:“你俩认识?” 闻喜之下意识去看陈绥,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但他很坦荡,对上她的目光,一点都不躲闪。 “不认识。”她说,“你们认识吗?” “不熟。” 这时,一旁沉默的陈绥冷笑了声。 闻喜之跟闻珩一同转过头看他。 “原来你俩是姐弟。”陈绥靠在墙上,懒怠地笑,眼尾勾起来,瞧着意味深长,“怪不得。” 闻喜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智商只遗传给了一个人。” “……” “你他妈有病啊。” 闻珩皱眉睨了他一眼,像要动手的样子,被闻喜之迅速拉开:“回家。” “闻喜之,你怂个屁。”闻珩有点燥,“打我的时候可没手软过。” 闻喜之压低声音:“你闭嘴。” 又回头去看陈绥。 他还是先前那副样子,懒散地靠着红砖围墙,微仰着头,像是在看天,修长的脖颈有好看的弧度,隐约可窥喉结滚动。 平直挺括的宽肩兜在宽松的蓝白色校服里,风吹过,面料被吹得鼓动翻飞,若隐若现地勾出他劲瘦的腰身。 两条长腿裹在宽松的墨蓝色校服裤中,随意地支在地上,一条腿微微弯曲,膝盖顶出个漂亮的峰点。 明明也没有特意装逼摆出个什么耍酷的姿势,就好像单纯是打架太累随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 但偏偏,看上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潇洒不羁的味道。 有点坏,却又不那么坏。 让人联想到野和自由。 很带劲。 也不知道,为什么钱多多把他形容得那么恐怖。 闻喜之转过头,收回视线。 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个问题—— 他脸上那伤瞧着还挺严重的,就那么直接戴上口罩,不会感染吧? 回到家里,闻珩避不可免地差点又挨一顿打。 闻喜之把他护了下来,拉到楼上,亲自打了他一顿,又给他倒水,递到面前:“对不起。” “对不起?”闻珩冷笑,转了转胳膊,“可别,我受不起。” “好吧,那就不喝。”闻喜之把水杯放到一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问你个事儿。” “赶紧问,还得睡觉。” “哦。”闻喜之想了想问题切入点,“那个陈绥,在台球厅干嘛的?” 听见她这话,闻珩停下转动胳膊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表情。 闻喜之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眨眨眼:“怎么了?” 看不出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闻珩敛眸,不以为意:“就一不学无术的二代。” “什么二代?” “富二代呗,还能什么二代?就一混球,别对他好奇。” “这样啊。”闻喜之点点头,“那不跟你一样吗?” 闻珩危险地垂眸睨着她,一字一句:“闻、喜、之。” 闻喜之笑:“开玩笑的,我们小十倒也算不上混球,顶多——” 看着闻珩脸色越来越黑,闻喜之适可而止地改了口风:“多好一孩子。” 闻珩冷笑:“转学第一天,你没被人打真是个奇迹。” 闻喜之原本还想问他陈绥一个二代为什么会在台球厅门口跟人打架。 而且,看他问自己找谁那架势,像是给台球厅看场子的。 但对上闻珩这副臭脸的样子,也懒得问了,把他推出去关上门,拿上衣服去洗澡。 一整晚,闻喜之都莫名其妙地想到陈绥。 总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充满故事感,很有传奇色彩,引得人忍不住对他好奇。 第二天课间休息,钱多多又转过来跟闻喜之讲陈绥的恐怖传闻。 闻喜之适时打断她:“你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吗?” “呃……啊?”钱多多愣了下,“算是?” “那你怎么确定这些就是真的啊?” 钱多多皱眉想了想:“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就算不全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了吧?” “……” 三人成虎,还真没乱说。 闻喜之想起昨晚没问完闻珩的问题,此时正好来问钱多多:“我听说他是富二代?所以他天天旷课还没被退学,是因为钞能力吗?” “嗯。”钱多多点头,“他家好像确实挺有钱的,但……” “嗯?” “有点复杂。” 钱多多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后门外面的走廊,确定陈绥不会突然出现,这才凑得更近一点,压低声音:“他爸家很有钱,但他不跟他爸生活,好像跟他外婆住一起的。” 闻喜之好奇:“为什么不跟他爸住一起?” “男人嘛,就那臭德行。听说他爸在外面养了情人,还生了儿子,他妈——气死了。” “……?” 上课铃响起,钱多多转过头去,后面的话没再继续。 闻喜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还像昨天一样,课桌椅上积了一层灰。 看了两秒。 从书包里抽出昨天陈绥给的纸,将他的课桌椅擦得干干净净。 再遇见陈绥是在晚上的课间。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后,闻喜之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远远看见旁边的空座位上趴着一个人。 下意识抬头看教室门口的班级牌,以为自己走错教室。 班级牌上写着:高2012级19班。 没错。 闻喜之压着心底的好奇走回座位,一直盯着趴在桌上的人看。 今天会起风吗 第4节 是陈绥。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淡淡的暗影。 像是睡着了。 以至于,浑身戾气都淡了很多。 但是,脸上的伤依旧触目惊心,像是只做了很简单的处理。 也有可能,都没处理过。 闻喜之很好奇,他就不怕毁容吗? 钱多多如临大敌地转过头,连话也不敢说,拼命地挤眉弄眼,张嘴用无声口型告诉她:“他就是陈、绥……” 说完,像是怕陈绥突然抬头,赶紧转过去,连看也不敢再看。 也就是在这时,闻喜之才发现,好像,教室里的气压有点低,十分安静。 平常不是这样的。 她抬头环顾一圈,发现大家都压低声音交流,像在演一出无声哑剧。 视线落回旁边闭眼趴在桌上的人,闻喜之瞬间明白过来。 难道,是因为他回来了? “……” 没这么可怕吧。 这节晚自习是物理,上课铃响起,身旁的人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物理老师走进教室,视线落到这边时,明明看见了陈绥趴在桌上睡觉,却又好像完全把他当成了隐形。 没让人把他叫醒,很自然地开始讲课。 要不是钱多多上课前的举动表明她也看见了陈绥,闻喜之都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物理老师讲课声音洪亮,语调抑扬顿挫,情绪饱满,像是优秀的演说家。 但即便他这么讲,却也丝毫没有吵到到旁边趴着睡觉的人。 像是两个世界,他讲他的,他睡他的,谁也不被谁影响。 闻喜之有点佩服。 一直到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旁边这尊大佛才总算醒了过来。 先抬头,缓慢地支起上身,眼睛还闭着,手扶着脖子前后左右转了一圈。 然后,习惯性地地张开胳膊伸懒腰。 闻喜之眼睁睁看着,一条白皙修长的胳膊,“啪”一下,打到自己脑门儿上。 “……” 谋杀虽迟但到。 大概对方也没反应过来,今天旁边居然多出个人。 以至于,那条胳膊还停留在她额头,没有挪开。 热热的,很细滑。 皮肤不错。 闻喜之出神地想着,转过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 四目相对。 也许是刚睡醒,陈绥的表情看上去很温和。 好几秒,反应过来,眼里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慢条斯理地收回胳膊。 语气听起来还有点诧异:“小文盲?” “……” 闻喜之默了默,先发制人:“你对我怀恨在心吗?” “……?” “是因为昨晚我说不认识你,你觉得拂了你的面子,所以……” 闻喜之很小声地试探:“所以,你就追我追到这里来了吗?” 前桌的钱多多听见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马上转过身去捂住闻喜之的嘴:“别讲了!不要惹怒恶魔!” 又很好奇:昨晚?什么昨晚?昨晚他们见过? 不止钱多多,这周围的人,虽然看上去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却又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事实上,从昨天闻喜之坐到这个座位上起,他们就都在好奇又期待地想着,陈绥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他上一个同桌才被他吓得转班不久。 闻喜之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 她只是想挑战极限。 不等陈绥作何反应,她抢在前,夸张地揉揉自己的额头,语气听起来很委屈:“你打到我了。” “请你道歉,陈绞丝旁妥同学。” 作者有话说: 闻.勇敢.喜之:人生就是要不断地挑战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来了! 明天应该是中午十二点之前更新,也有可能会提前。 这章也发红包呀。 第3章 起风 教室里安静到能听见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所有人,都没想到,新来的转学生,看着温温柔柔的,竟敢挑战南华第一恶魔陈绥。 还把他的名字给拆了。 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胆战心惊地想着,下一刻陈绥会直接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新同学拎起来丢出去。 最害怕的,是钱多多。 她昨天可是说了要罩着闻喜之的。 但是,她也没想到,闻喜之第一次捅娄子,就捅到终极大boss那里去了啊…… 钱多多不敢转头,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后面的动静。 拜托,看在闻喜之同学那么漂亮的份上,温柔一点吧。 像是头一次听见这么好笑的话。 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忽地响起一声很轻的冷笑。 闻喜之一寸不错地、勇敢地和陈绥对视着,看见他转身面对她坐着,歪着头靠在墙上,一副又痞又拽的样子。 一只脚踩上她凳子的横杠,凤眸微微敛着,因为那声很轻的冷笑,嘴角还牵着一点儿细小的弧度。 “道歉?”陈绥侧身贴着课桌,单手支颐,“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两个字。” “……?” 好像看不出来有要火山喷发的征兆。 闻喜之面不改色地从课桌里翻出草稿本,拿起笔“唰唰唰”地写着。 本来,陈绥这异常淡定甚至对于他而言可以称得上温和的态度就已经足以让其他人惊讶,他们以为,闻喜之应该顺着台阶下,说两句软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却没想到,新同学是真胆大,竟还拿着笔要写字。 就这么坚持,一定要让这恶魔跟她道歉吗? 难道她周围的人没有跟她讲过,她同桌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 闻喜之很快写好,把草稿本举起来,递到陈绥眼前,指着她刚写的标注了拼音的汉字,像耐心的小学教师,温柔细致,一点点地念给他听—— “d-ao-dao,q-i-an-qian,daoqian,道歉。” 高2012级19班其余众人:“……” 真的虎。 钱多多:“!!!” 救命啊! 陈绥微微挑眉,视线从草稿本上挪到闻喜之柔和却美丽动人的脸。 好几秒,嗤笑:“还真是小学生?” 他这笑里好像带着点儿很细微的嘲讽。 闻喜之看着他脸上在灯光下暗红的伤口,觉得他像是破碎的,剥开这层恶语相向的伪装,他其实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然,昨晚初见,他不会因为以为脸上的狰狞伤口吓到她而不顾伤口还在流血就直接戴上口罩。 她也没有想要存心给他添堵,找他麻烦,收回举着草稿本的手,声音渐渐弱下去:“那我是小学生的话,你就会跟我道歉吗?” 陈绥顿了两秒,有点乐:“你是小学生的话?” “嗯?” “你这样子,不就是小学生?” “……” 今天会起风吗 第5节 上课铃“叮铃铃”地响起,外面其他班级的学生飞奔回教室,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声响。 这节晚自习属于最严厉的数学老师,班里其他同学也不敢继续看戏,翻课本翻试卷,教室里不再安静。 闻喜之放弃僵持:“算——” “抱歉了,小文盲。” “?” 周围人都听见了。 闻喜之听得更清楚。 转头去看,猝不及防间,陈绥踩着她凳子的横杠猛地往他自己的方向一勾。 她没防备,力的作用下,身体不受控地歪斜—— 朝着他的方向。 从小练习散打,她面对危险时有敏锐的反应,没至于让自己跌倒在他身上,飞快地伸手,从他脸侧边堪堪擦过,撑到冰凉的白色墙面上。 上身却免不了前倾,脑袋好像混沌了一瞬。 顷刻之间,离得他很近。 近到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海盐薄荷香味。 慵懒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透出他带着点儿坏的捉弄笑意:“居然打到小学生的额头,啊,明天醒来,智商不会倒退回幼儿园吧?” “……” 你才幼儿园智商。 闻喜之想回他两句什么,余光一瞥,看见数学老师黑着张脸,夹着教案本气势汹汹地从走廊那头走来。 算了。 闻喜之撑着墙直起身坐回去,才发现大家竟然都看着他们的方向,包括钱多多。 脸上的表情,无一不震惊。 “……”闻喜之瞥了眼走廊上越走越近的数学老师,“老师来了。” 一瞬间,像投了一颗地.雷,大家默契地、迅速地、同时转过身去,哗啦啦翻动书页。 数学老师叫徐至华,是闻喜之转学后的这两天,在南华一中见到过最严厉的老师。 长得很瘦,眼神凌厉,因为常皱着眉,眉心一道“川”字形的褶皱,衬着他的单眼皮都凶狠几分。 从他踏进教室门的那一刻起,教室里的气压就更低了几分。 徐至华把教案本往讲桌上“啪”地一摔,吓得上面白色的粉笔灰漫天飞舞。 讲桌边的同学微微偏头躲了下,徐至华好像就找到了个发泄口—— “开学第一次周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考的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还是英才班!说出去我都嫌丢脸!” “看看你们的考试成绩,哪里配得上英才班?天天上课不专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徐至华一顿疯狂输出,吓得讲台下的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喘。 他凌厉的眼神,充满怒气,恨不得化身一把利刃。 在整个教室环绕一圈后,视线落到最后一排靠教室后门的位置,意外发现今天居然人到齐了。 怒火好像在这时散了几分,把教案本里夹的试卷抖出来,翻得“哗哗”脆响。 “下周周测,再考成这副狗屁样子,别出去说是我的学生,试卷拿出来!” 他要讲试卷。 刚转学过来,闻喜之自然是没有这个东西。 钱多多偷偷地背着手递过来一张打满红叉的a3大小的试卷,闻喜之接过来,打开一看,59.5分。 满分150。 “……” 怪不得昨天问她第一句话,就是成绩好不好。 闻喜之把试卷展开,拿起笔准备帮她改错记笔记,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旁边的陈绥。 他已经转过身去坐着,但很明显,天天旷课的他,也没有试卷这个东西。 想了想,闻喜之把试卷挪到两张课桌中间,小声问:“一起吗,陈同学?” 陈绥向来是不听课的,也从没有老师会管他。 简单来说,只要他还挂着南华一中学生这个名头,穿着南华一中的这身校服,没有任何老师会找他麻烦。 除了老师,也不会有任何同学敢自以为是地叫他学习。 乍然之间,听见闻喜之这么问,像听见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玩笑话。 陈绥拧眉,垂下漂亮的眼睫。 视线里,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握着支黑色的签字笔,搁在试卷上—— 准确说来,隔着试卷,搁在他的课桌上。 极致的黑,晃眼的白,泾渭分明。 如同他和这世界。 陈绥抬眼,看向闻喜之。 这只手的主人,丝毫没有已经侵犯了别人领土的意识,温柔的眉眼低垂着,好像已经进入了认真学习的状态中,正在看试卷上的题目。 对他拧着眉的审视,视而不见。 好几秒。 陈绥轻轻地冷笑了声:“笨鸟先飞吗,小学生?” 闻喜之飞快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在钱多多试卷上被打了个红叉的地方写上正确的答案。 摊开手,黑色签字笔往他那边递:“您来做做这第二道题,大学生?” 陈绥:“……?” 闻喜之抬眼看他,很懵懂无辜的表情:“不会吗?” 天天逃课,她倒要看看,他能写出个什么东西。 陈绥拧着的眉没展开。 略顿几秒,在她装得无辜的眼神注视下,接过她手中的黑色签字笔,干脆利落地写了一个“c”。 写完,笔一丢,很拽很不屑的样子。 闻喜之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动作震惊得懵了一瞬,捡起笔去看题目和答案。 不是很难,她能迅速看出答案,但这道题也绝对不该是第二道选择题该有的难度。 确实是选c。 他一个天天旷课的人,都不学习,居然能够这么迅速地写出正确的答案。 闻喜之觉得很不可思议。 有一种,见到扫地僧的感觉。 闻喜之默默地又打量他一眼,有些怀疑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正确答案而已。 她指着第三道题,笔递过去:“第三道题呢?会吗?” 陈绥却看也不看题目,懒怠地拖着嗓音:“小学生,请独立行走。” “……” 因为徐至华一进教室就发了火,教室里其他人即便讨论题都没敢太夸张,在他洪亮的讲课声中,其他人的说话声就显得小了很多。 偏偏,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座位的这两个人,看上去,丝毫没有要低调一点的意识。 简直,可以用得上“旁若无人”这个词来形容。 徐至华气得把试卷拍到讲桌上,粉笔砸过来,虽然没砸那么远,气势却不减:“给我站起来!” 闻喜之没注意到徐至华在说谁,直到教室突然鸦雀无声,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明显:“你该不会是蒙的吧?” 她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教室太过安静,好像一圈圈荡起回音,传到四面八方,又反弹回耳朵里。 这时,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一抬头,发现自己莫名地又成了全班的焦点。 跟刚刚课间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个眼神凌厉的黑脸老师。 所以,那声“站起来”,是在叫她? 闻喜之不明所以地撑着课桌起身,还来不及问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见到徐至华指着她喊:“上来!给我做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做不出来就给我站出去!” 钱多多微不可闻地倒吸一口凉气,隐隐有些担忧—— 加勒比海盗说,闻喜之同学是来抢他们班第一宝座的,成绩很好。 但是,这次的数学周测试卷,是出了名的难,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总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做出来。 也不知道,闻喜之同学,能不能做得出来? 闻喜之把试卷翻过来,看见最后一道大题。 有点难度,但问题不大。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让这个黑脸老师发这么大的火。 她想弄明白。 正要开口问:“老师——” 身旁凳子响动。 余光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立起。 今天会起风吗 第6节 “老师。”那人声音懒懒的,拖腔带调,丝毫不见畏惧,“新同学给我讲个题,有什么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在凶什么?嗯? 来啦! 这章也发红包呀! 第4章 起风 所有人都没想到陈绥会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这之前,老师们一直不会管陈绥,而陈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在课堂上顶撞老师。 就仿佛,彼此都当对方是透明的。 井水不犯河水。 闻喜之没有其他人那么心潮翻涌。 刚刚是她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听陈绥这么问,才明白这黑脸老师大概是因为他俩在下面说话而生气。 可是凭什么,两个人的事,偏偏凶她一个人。 世界仿佛因为陈绥站起来而静止,就连黑脸老师一时间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闻喜之不管这些,在一室沉沉的低气压中温声开口,语气很无辜:“老师,我昨天刚转学过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懂您的规矩,请您原谅。 原本她没想着这么说软话,毕竟这老师明知道两个人说话不是一个人的错,却偏偏只凶她一个人,分明就是偏心。 要罚她可以,她做错了她认,但得公平。 只是陈绥这么一怼,她看着那黑脸老师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有点怕他下不来台,闹大了不好看。 黑脸老师倒也很会顺着台阶下。 听闻喜之这么说,原本满腔郁结气,这会儿立即有了个出口,脸上怒火未散的复杂表情多了几许夹杂着尴尬的柔和。 “原来是新同学,是看着有点面生。” “既然是新同学,情有可原,坐下吧。” “谢谢老师。” 闻喜之乖巧地坐下。 一旁的陈绥不等人叫,双手插着校服裤子的口袋,抬脚勾着铁凳子往前一拽,大喇喇地跟着坐下。 就好像,单纯是在为她出头,等她没事,也就懒得应付什么。 接下来的半节课,试卷还是放在两张课桌中间,闻喜之没再跟陈绥说什么话,不时提笔帮钱多多在试卷上做笔记。 看上去,就是一个虽然很笨,但是很认真好学的好好学生。 陈绥没看试卷,却也没继续趴着—— 课桌被闻喜之占了三分之一,他没地儿可趴。 挺无聊,低头在课桌里翻东西。 没几秒,眉头拧起来,看上去有种怒火即将喷发的前兆。 修长却带伤的手指捏住生物课本,抽出来,一页页翻开,没发觉上面多了些什么东西。 但是,这书放的地方不对。 应该是被人动过。 闻喜之暼到他的动作,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笔。 目前为止,她还没见到陈绥真正生气是什么样的。并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可怕。 该不会,真要断掉她一只手? 闻喜之偷偷地掀着一点眼皮,漆黑眼瞳慢慢地滑到右边眼角,试图观察陈绥此刻的表情。 偏偏,薛定谔定律在此时发生—— 陈绥凤眸微沉,眉心褶皱没散开,正冷冷地盯着她。 将她的偷看抓个正着。 闻喜之心口猛地一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回视线,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心虚,握着笔在钱多多的试卷上“唰唰唰”地做着笔记。 无声的抗衡,一直保持到下课。 南华一中高一高二都只用上三节晚自习,到九点半就放学。 闻喜之把试卷还给钱多多,尽量忽略旁边一动不动的陈绥。 “给你做了些笔记,谢谢你呀多多。” 钱多多偷偷瞥一眼可怕的陈绥,飞快地收回视线,小声应:“没事没事。” 话落,把试卷随意地往课桌里一塞,逃荒似的冲出了教室。 闻喜之抬眼环视班里其他人,发现跟昨晚放学时说说笑笑的欢快不同,大家都沉默且迅速地拿着东西离开。 “……” 最危险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她都没跑,这些人跑什么。 不过她倒也很好奇,陈绥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些人对他这么畏惧。 闻喜之低头,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陈绥踩在她凳子横杠上的脚猛地一用力,一阵剧烈的抖动传来。 闻喜之立即扶住课桌,勉强稳住。 倒没出什么事,但确实有点惊到了。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对上他冷冷的眼神,也跟着拧起眉:“你干嘛踹我凳子?” “你动我东西了?” 陈绥不答反问,斜靠在白色墙面上,一副冰冷拽酷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 “我没有生物课本,用了下你的。”闻喜之如实相告,“但我没在上面写一个字。” “呵。”陈绥冷笑,“经过我允许了么?” “……班主任说我可以用的。” “是他的东西还是我的?” “……” 有些人确实对自己的私人物品有强烈的占有欲,就像野兽圈自己的领地,只要别人进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引来领地主人的愤怒攻击。 闻喜之尊重他人意愿,也知道这事儿虽然很小,但真算起来确实是她的问题。 她也没狡辩什么,很好脾气地道歉:“抱歉,确实是我的错,下次不会。” 陈绥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起身。 “滋啦——” 铁凳子在地上划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停在路中间。 就像是,在宣示他的不满情绪。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闻喜之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有点看不透。 明明上一刻还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顶撞老师替她解围,下一刻就恨不得用冰冷的眼神刀了她。 祖上学变脸的? 闻喜之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教室,才发现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 看来她这恶魔同桌,倒也确实不算浪得虚名。 至少在吓人这方面,他是真的很厉害。 学校里高三的那栋教学楼还灯火通明,闻喜之从高二教学楼下来,借着对面那栋教学楼的灯光,不小心看见个人。 确切说来,不止一个。 陈绥懒散地靠在两栋教学楼之间邮政报刊亭的绿色铁皮墙面上,右手指间夹着支烟,却没抽,随意地垂在身侧,猩红的一点火光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地闪。 看上去很不耐烦,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昏黄的火苗跳跃闪动,将他好看却受伤的脸照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那支烟应该是刚点着,还剩下很长一截没有燃,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再继续抽,转而微微弯腰,按灭在一旁的花圃土里。 随后他重新直起身,却还是没什么精神似的随意地靠着绿铁皮墙面站着,看上去有种疲于应付的敷衍。 他面前站着个身材姣好的女生,穿着一样的校服,却跟他懒怠又不耐烦的姿势不同,站得很直。 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 闻喜之本来都走过了,又转回来,从报刊亭另一边靠过去。 那声音逐渐听得清楚一些—— 女生在问:“其实你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舍不得人家受罚对不对?” 闻喜之脚步一顿,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偷听。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转回来做出偷听这种不太道德的事,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转了回来。 犹豫间,听见陈绥嗤笑了声:“你在说什么。” 今天会起风吗 第7节 女生回应:“不然你为什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替她顶撞老师?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 是在说她? 闻喜之趴在报刊亭的另一边铁皮墙面上,凑近了耳朵贴上去,继续偷听。 陈绥沉默两秒,开口时语气很冷:“跟你有关系么?” “可是……”女生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起来,“孙婆婆不想让你早恋的。” “早恋?”陈绥大概觉得很好笑,尾音上扬,“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要早恋?” “可是你刚刚在课堂上——” “老郑真正想骂的人是谁你看不出来?”陈绥的语气轻蔑又嘲讽,“让个女生替我受罚,我还做不出来这种事。” 女生愣了一阵,再开口时听得出松了好大一口气:“这、这样啊,那没事了。” 又笑着问:“你今天回家吗?要不要一起?” “不。” “噢。”女生的语气瞬间变得失落,“那可以一起走出校门吗,反正也——” “孙亦荟。”陈绥顿了顿,“离我远点儿。”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说出的话却好绝情。 这话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生来说,实在有点重。 女生惊慌得有些结巴:“我、我只、只是……” “走了。” 不等她说完,陈绥已经直接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女生却留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后,沉寂的黑夜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 居然给人弄哭了。 闻喜之真没想到,这恶魔同桌如此绝情。 她扒着报刊亭的铁皮墙面,悄悄地探出一点脑袋偷看。 女生蹲在地上,埋在膝盖里,哭得呜呜咽咽,好伤心,像告白被拒绝。 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若有似无地浮散。 彰显着,这支烟的主人已经离开。 也许女生并不想被人发现。 闻喜之本想递张纸过去,想了想还是没去打扰,转身离开。 只是,走出校门的路上,脑子里不断地回响起陈绥说的那句话—— “让个女生替我受罚,我还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是绝对的良善,却也不算太坏。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闻喜之出神地想着,没太看路,一脚踩上软绵绵的东西,吓一跳。 短促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踩到个人。 有些熟悉的海盐薄荷香味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间。 闻喜之定睛一看,陈绥后背靠着铁艺围墙站着,枝上蔷薇从铁杆空隙里钻出来,依偎在他肩侧。 他微低着头,一双鹰隼似的眼在寂寂夜色里沉沉地看着她。 刹那间,闻喜之心虚地回想起刚刚不道德的偷听—— 他该不会发现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好像今天稍微有点迟到? 这章也发红包吧。 第5章 起风 已经不是晚自习刚放学的时间,学校围墙外面这条道人却还不见少。 各种小吃摊面前都围着成群结队的学生,白炽灯用根棍子支着,照得蓝白色的校服多了些淡淡的昏黄。 这一星半点的光落在陈绥身上,看上去很有一种青春旧电影的感觉。 他好像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对什么都不太上心,表情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的。 但是,又很像凶狠猛烈的野兽,浑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 两种不同的气质应该是违和的,在他身上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就比如此刻。 他靠着学校铁艺围墙的姿势分明随意懒散,肩侧还依偎着围墙里伸出来的枝上蔷薇,像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对什么都懒得在意。 却偏偏,看着人的眼神冷而沉,带着叫人忍不住要不打自招的压迫感。 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主动开口道歉:“抱歉陈同学,我没看见这儿有个人。” 陈绥姿势没变,眼神没变,依旧看着她没说话。 闻喜之猜不准他什么心思,试探着伸出自己的脚:“要不,你踩回来?” 陈绥有了点儿反应—— 垂眼,视线落在她穿着的小白鞋上。 昨天刚转学过来,没有领到合适的校服,这两天闻喜之只能穿自己的私服。 而今天,她穿了件简单的短款白体恤,搭配了一条a字版型的浅蓝色牛仔半身裙。 保守的长度,只露出小半截小腿和细长的脚脖。 此刻她这么伸出一条腿,脚支到他面前,那截细长的脚脖和纤细匀称的小腿更大限度地露出来,一端藏在浅蓝色牛仔半裙里,一端藏在浅口平底小白鞋中。 即便这个地方灯光晦暗,也瞧得出她肤色是细腻的白,细细的脚脖后面一截嶙峋的骨,很好看的弧度。 就是,让人怀疑,这一脚真踩上去,她这脚怕是都不能要了。 陈绥抬眼瞧她,蓦地笑了下。 闻喜之不太明白他突然笑什么,那只脚慢慢地收回来,重新站好。 她长得不算矮,现在才十五岁,已经一米六五,但这么站在都没站直的陈绥面前,还是矮他很大一截。 按照她的认知初步估计,这人身高绝对在一米八五往上。 “陈同学。”闻喜之轻声叫他,“如果你也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看不出来他要干什么,但总不能一直僵持在这个地方。 “嗯?”陈绥挑眉,“我拦着你了吗?” “……” 难道不是吗? “或者——” 陈绥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神好像一个审判官在盯一个嫌疑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闻喜之心跳猛地一颤,却强装淡定:“踩你脚了呀。” “哦。”陈绥垂眼,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露出来的脚脖小腿位置晃了一圈,“就这?” “……” 当然不是。 还偷听了。 但绝不可能主动承认。 闻喜之点头:“就这。” “没别的?” “没别的。” “行。”陈绥低头玩手机,“你走吧。” “……?” 就这么简单? 一直到走出去很远,闻喜之回头,发现陈绥还站在那儿。 看起来,好像不是因为发现她偷听而特意等在那儿,可能是有别的事。 虚惊一场。 次日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沈一加终于通知闻喜之去领课本。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除了课本习题册之外,还有一摞作业本。 谢过沈一加,闻喜之抱着厚厚一摞的课本习题册作业本回教室,快到了却在走廊上撞到个人。 本来抱这么一大摞东西走这么远的路就已经胳膊酸,闻喜之也没防备,被撞得微微后退,手里一松,一堆书本瞬间散落在地。 快到上课时间,走廊上也没别的人帮忙捡,她顾不得去追究是谁撞到了谁,道了声“抱歉”,蹲下去捡书。 今天会起风吗 第8节 另一道人影也跟着蹲下,帮她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摞整齐递到她手边。 “谢谢。” 闻喜之伸手去接,抬眼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昨晚被陈绥说哭的那个女生。 孙什么会,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孙亦荟见她盯着自己看,垂着眼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没有。”闻喜之低头,把东西重新整理好抱进怀里,“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不等孙亦荟说话,钱多多已经冲了出来,蹲到闻喜之脚边,帮她拿了一半的书。 转头看孙亦荟,明显有点不满:“孙亦荟,你无缘无故突然跑什么啊,闻喜之同学抱着这么一大摞书也不好躲开你,要是把人撞倒了怎么办?” 孙亦荟果断道歉:“不好意思,我肚子有点疼,想去洗手间,所以跑得比较快。” “这么宽的过道,就算你跑得快——” 闻喜之拉了下钱多多的手,笑着摇头:“没事,是我自己没看清路。” 倒也没乱说。 今天早上到现在为止,陈绥的座位都是空的,刚刚抱着书回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这人一天天逃课到底都去干嘛? 这么一走神,就没太注意到对面跑来的孙亦荟,所以才会撞上,不然,按照她的反应能力,是可以躲开的。 又看向孙亦荟,发现她脸色有点不好,唇色泛白,看起来确实是哪里不太舒服。 闻喜之迅速作出推断:“来例假了吗?” “嗯。”孙亦荟点点头,又说了声抱歉,飞快起身跑开,“快上课了,我先去洗手间。” 钱多多回头瞪了孙亦荟跑开的背影一眼,皱了皱鼻子,嘀嘀咕咕:“过分。” 闻喜之听得想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凶,看来她那天说以后要罩着自己也没开玩笑,现在就来替她打抱不平了。 “好啦多多,要上课了,快进去吧。” 大概这个小插曲真的让钱多多十分不满,亦或者她真的很不喜欢孙亦荟这个人,下课后闻喜之被迫听她讲孙亦荟的八卦—— “她目前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很少有例外,但她这人不行,真的。” “每次考试,她都把她自己的试卷挡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别人看见她哪怕一道题的答案。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她居然还要去举报我们作弊!” “我都服了,哪有人这样的,自己不作弊,不帮别的同学作弊,我们都能理解对吧,但她真的没必要去举报别人作弊啊!” “有什么好处吗?我们作弊也没办法超过她的成绩啊,她到底在怕什么?怕她第一宝座坐不稳?” “就算她是正义的化身,也没必要做到这种份上吧,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哎,作弊又不会影响她什么,而且都是些小型考试,又不是什么大型的重要的考试,真的很服气。” “可是——” 闻喜之斟酌着措辞:“作弊确实不太好的。” 眼看着钱多多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委屈生气,只好更委婉些:“以后我教你学习吧。” 钱多多一把抓住闻喜之的手,认真严肃地嘱咐她:“我不管,下周周测,你!闻喜之同学!一定要给我超过她!抢走她第一的宝座!” “听见没有!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可千万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闻喜之:“……” 钱多多见她没放在心上,有点急了,捏捏她的手,皱着眉又问:“你听见没有啊?” 闻喜之也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点点头:“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此次战役,只许胜不许败!” “……好。” 上课铃响,钱多多得到了闻喜之的肯定答复,脸上带了笑,握拳打气:“我看好你哦闻喜之同学!” 说完,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仿佛已然胜利在望。 闻喜之有点想笑。 她倒不是为了钱多多答应下来要去考第一,而是任何时候,她都会努力去考第一。 只可惜,从小到大,每次都考不过闻珩那个小变态。 很气,但没办法。 这也是她拒绝沈一加要把她安排到跟闻珩同一个班的理由之一。 第二天是中秋节,下午上完课,学校就开始放假,为期三天,周六晚上回校上晚自习。 闻喜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瞥了眼旁边空了一天的座位,不太明白陈绥昨晚回来呆那么两节课是为了什么。 回到家里,孟佩之正在后面厨房做月饼。 应该也不止做了月饼,空气里浮散着很浓郁的奶香气,可能还烤了饼干做了甜品。 闻喜之放了书包去厨房,孟佩之已经包了一盘,见她过来,笑着招手:“来之之,过来压月饼。” “好。” 闻喜之洗了手过去,拿起放在一边的压月饼模具,将包好的月饼团放好开始压。 见到一旁还放着一小盆绿绿的酱,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猕猴桃酱,闻珩说他有个同学喜欢猕猴桃口味儿的月饼,问我能不能做,我也没做过,只能试试看。” “噢,他同学吗?男生女生?” “男同学,听说玩得很好,但那同学好像挺可怜的,无父无母,中秋节也只能一个人待在学校。” 闻喜之点头:“那是挺可怜的。” 又想起回来都没看见闻珩,顺口问:“他人呢?” “刚刚回来一趟,说有朋友约着玩,又出去了。” 闻喜之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想到那天去台球厅抓他回家遇到陈绥。 她垂着眼,装作随意的样子又问:“去哪儿玩儿了呀?” “打台球去了吧好像,他跑得太快,我也没听清呢。” 台球吗? 还是那个台球厅? 闻喜之心不在焉地将剩下的月饼都压好,往厨房窗外看了眼。 昨晚半夜下了场雨,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此刻外面正刮风,院子里的树叶被吹得“唰唰唰”响,枝条都东倒西歪的。 闻喜之放下模具洗了手,转身往厨房外面走:“看起来又要下雨了,我拿把伞去接他吧。” 孟佩之在后面喊:“你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别走错地方了。” “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特意来找我? 来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6章 起风 出租车在南华一中附近停下。 闻喜之刚推开车门,迎面吹来一阵好大的风。 她偏头躲了下,又用手半挡住眼睛,抬头看天。 天空乌云聚拢,层层叠叠地往下压,带着摄人心魄的压迫感。 大雨将至的前兆。 司机见她没下车,回头问:“怎么了小妹妹?是走错地方了?” “没,谢谢您了师傅。” 闻喜之硬着头皮下车,微低着头,以免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刚刚出门前,她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也曾犹豫要不要戴副没度数的眼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好看,就没戴。 这会儿想想,也没怎么觉得后悔—— 还是好看比较重要。 下车的地方距离那晚的台球厅不太远,闻喜之已经记得路,直接步行过去。 放假的缘故,学校周围的小吃摊和各种小店都关得七七八八,就连路边平时放着的巨大遮阳伞也一同收了起来,看上去颇有些冷清。 大概是今天时间还早,才下午六点半,各个学校又都放了假,许多小孩子在巷子口跑来跑去地玩闹。 闻喜之避让着小孩,进了小巷。 跟外面截然相反,里面很清净,没什么人。 慢慢往里走,忽地听见一声“操”,后面跟着什么东西砸到硬地面上的钝音。 像是有人在打架。 闻喜之心里一凛,四下看了看,在杂乱的墙角找到一根生锈的钢管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个拐弯,换了个世界—— 一群看着有七八个,都是十几岁的男生,混乱地打着群架。 可能是刚放假还没来得及换校服,能够分辨得出一部分是南华一中的学生,另一部分,穿着青白色相间校服的,背后面印着“南华二中”的字样。 闻喜之之前听闻珩讲过,南华二中跟南华一中离得不远,但却处处比不上南华一中,什么方面都要差一个头,因此多年以来都跟南华一中不对付,积怨已久,时不时就得打架。 今天开始放中秋假,正是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刚好让她过来给碰上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9节 大多数的少年打架哪有什么章法,就看谁狠看谁不要命看谁灵活又力气大,现场一片混乱,你骑着我我压着你,拿石头拿砖块,有什么用什么。 实在没有工具,就赤手空拳。 闻喜之看得胆战心惊,努力辨认着里面有没有闻珩跟陈绥。 还好,都是一群不认识的。 她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多管闲事的人,见此情景也就没打算上前管,转身准备离开,顺手报个警。 刚转身,忽地一阵风猛烈袭击过来,从她身边堪堪擦过。 带着海盐薄荷的淡淡香味。 闻喜之没来得及反应,手里一空,那根生了锈的钢管在一瞬间被人硬生生从她手中抽走。 她飞快转过身。 穿蓝白色校服的高大少年背对着她,大跨步地往混战的人群冲过去。 手里的钢管用力地在一旁停着的破旧铁皮油桶上狠狠一砸,荡起一圈刺耳回音。 像是一种警告。 明明只见过几面,但闻喜之还是在这一瞬间认出了他的背影。 以及,那浅浅的海盐薄荷香味。 是陈绥。 他像是惯常见到这种事,冲过去以后直接目标精确地对着人群中一个长相略凶狠的男生背上来了一棍子,一脚将他踹开。 也不知是他力气大,还是那男生没什么防备,原本还气势汹汹地骑在一个南华一中的男生身上恶狠狠地砸拳,这会儿竟被他一脚踹得翻滚过去躺倒在地。 那个原本被骑在身下打的男生见状立即翻身爬起,将那个被陈绥踹开的男生压在身下要打。 陈绥由着他打了两拳,提着钢管隔开他手,轻描淡写的语气:“差不多得了。” 那男生立即收住手,只是还怼着别人脸呸几口:“王八蛋,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至此,闻喜之发现,那群打架的男生默契地停了下来,全都看着陈绥。 其他人都被打得挂了彩,要么躺在地上要么靠墙坐着,唯独他穿着蓝白色校服好好地立在人群中。 他长得很高大,手里提着的那根钢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掌心轻轻拍打着,环视一圈打群架的几人,轻松闲散的姿态,审视的眼神。 很奇怪,他也没特别凶狠地参与战斗,却有着不怒自威的魅力,让周围倒地的男生都对他有种臣服的态度。 谁都没开口,像是等着他发话。 “喂。”陈绥抬脚踢了踢那个被他踹倒的男生,“还不起来是她妈想碰瓷?” 那男生明显一脸不服的表情,却还是双手撑地艰难地要爬起来,嘴里发出些微嘶哑的声音:“陈绥,你他妈给我等着。” 陈绥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听见他这话,一抬脚踩在他脖颈下胸口上方的位置,愣是将他又踩得躺倒下去。 “等什么。”他笑了下,在那男生面前蹲下,钢管贴着他的脸拍了拍,“我不就在你面前呢?” 那男生被他这一脚踩得一口气没上来,抖着脖子脑袋剧烈咳嗽了几声,脸都涨红了,没再说出些别的话。 周围其他南华二中的男生见状也不敢上前,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南华一中的几个男生却像是见到了撑腰的主心骨,纷纷有了底气,蠢蠢欲动着想趁此机会打回去。 陈绥明明后背没长眼,却在此时好像看见他们即将开展的动作,钢管敲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语调分明缓慢,却透出浓浓的警告意味—— “谁他妈再打一下试试。” 那几个南华一中的男生立马老实下来,说着:“不敢,绥哥。” 陈绥眉心一皱,好像忽生厌倦,起身踢踢那扬言叫他等着的男生:“下次再让我在这儿看见你,送你去少管所玩玩。” 说完,脸一沉:“赶紧滚。” 其余几个南华二中的学生见状,立即跑过来扶起那男生,连滚带爬地离开。 陈绥低头扫了一圈几个南华一中的男生,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不敢看他。 “呵。”陈绥冷笑,“都他妈打到老子这儿来了是吧?” “没……绥哥。” “我们本来是过来找你玩的,不知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说了几句就吵起来,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没想打来着。” “我还错怪你们了?你们还挺可怜?” “不是……” “我他妈要没来,你们今天能被人给打死。” 陈绥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嘲讽,提着手里的钢管故意朝面前那男生胳膊上的伤口碰了碰,那男生立即疼得五官变形龇牙咧嘴地喊疼。 “赶紧去医院。”陈绥皱着眉,一个个胳膊腿依次拍过去,“还他妈等着我请是不是?” 那几个男生忙爬起来搀扶着离开,嘴里不断应着:“马上去马上去!” 转眼间两拨男生都走了,安静的小巷里只剩下闻喜之跟陈绥两个人。 头顶巨大的榕树枝繁叶茂,树荫横跨小巷,将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树叶“哗啦啦”响着,风起了一阵又一阵。 闻喜之背对着起风的方向,一错不错地看完整场。 陈绥回过头,发现她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提着钢管走过来。 “吓傻了,小文盲?” 闻喜之没说话。 陈绥提着钢管在她眼前晃了晃:“魂儿呢?” 闻喜之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们这样打架是不对的。” 听见这话,陈绥愣了下,随后挑着眉笑出声来:“啊?不对?我难道不是见义勇为?不然那几个可就得非死即残呢。” 闻喜之抿唇:“反正就是不对。” “哦。”陈绥点头,“不对,然后呢?” “……不知道。” “怎么,小文盲,你要去举报?”陈绥垂眼看着她的反应,手里的钢管慢慢提起来,“那可就别怪我,杀人灭——” 说着,飞快地挥动着钢管,从侧边往她的脸颊。 猛烈的速度,带起钢管穿越空气时发出的很闷很模糊的一声“嗡”响,携卷而来的疾风卷起闻喜之脸颊侧边的几缕碎发。 闻喜之没偏头躲,只迅速闭上了眼。 那钢管却在距离她脸颊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时硬生生被收住了力道而停下。 风声顿止,却又从脑后刮过更强烈的自然风,头顶的榕树叶被吹得更响,仿佛大雨会在下一秒降临。 陈绥看着她这不躲不避的姿态,好像笃定他这钢管不会落下。 但是,紧闭着的双眼或许不会泄露她的内心想法,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却将她的恐惧出卖干净。 明明长着张单纯无害又弱不禁风可怜无辜的小白花脸,却又胆大至此,连他的棍子都不躲。 陈绥弯起唇角,捏着钢管轻轻贴上她脸颊,慢慢移到下颌,用钢管一端将她的下巴轻而缓慢地挑起。 闻喜之明显地感觉到有冰凉的金属贴着自己的脸在滑动,还带着些铁锈的斑驳触感。 挑着下巴的力道不容忽视,她被迫因此而抬起一张小巧又好看的脸,白皙的肌肤上沾染了很浅的金属锈灰,从侧脸蜿蜒至下颌。 一点淡黄色,无限可怜样。 陈绥上身微微前倾,低着头凑近。 混不吝的痞子样,放轻了的低沉嗓音带着点儿诱人的温柔蛊惑,伴随着风声落在她耳边—— “小文盲,不躲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好傻。 来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我刚充了钱! 第7章 起风 呼啸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方向。 闻喜之睁开眼,湿冷的风猛烈地钻进眼眶,空气里夹杂着钢管上的铁锈味钻进鼻间,像是淡淡血腥味。 “yue——” 双重刺激下,闻喜之没忍住,飞快拂开抵在她下巴的钢管,弯腰呕了一下。 干呕,没呕出什么东西。 拍拍胸口抬起头看陈绥,一手还抓着钢管的一端,眼眶是湿的,泪花在里面打转儿,滚出来一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 也许是作为双胞胎,闻珩抢走了她所有可能会带攻击性的长相,她浑身上下看上去,没有半点攻击性,柔和到几近有种容易破碎的美感。 像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笑着都让人有种心软的保护欲,更何况,流着泪。 让人看着,简直觉得自己把她弄哭是一件好罪大恶极的事情。 陈绥默默看着这几乎在一瞬间发生的转变,眉心慢慢拧起褶皱:“……?” 得,又他妈吓哭了。 他拽着钢管另一端试图把人提起来:“哭什么,又没揍你,逗你玩儿看不出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节 说着从校服裤兜里摸出半包纸递过去:“你有点儿费纸啊妹妹。” 闻喜之借着他的力直起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松开钢管,抽出纸擦眼泪。 “风大,迷了眼睛。” 她说着,习惯性吸了下鼻子。 “哦。”陈绥一副没信的样子,钢管反手搭在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哭完知道丢脸了,找的什么破借口。” “……” 那风一阵又一阵从他身后吹来,闻喜之别开脸,没敢朝着他的方向。 卫生纸按着流泪的眼角,又解释了一遍:“真是风大。” “呵。”陈绥似乎觉得很好笑,嗤笑了声,垂眼看着她因为转过头而露出的一截修长又白皙的颈,“行,就当风大。” 闻喜之:“……” 算了,他要误会就误会好了。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闻喜之取下小小的双肩包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小十”两个字。 是闻珩。 滑到接听,闻珩清澈的少年音响起:“姐,咱妈不是说你给我送伞来了?你人呢?半路走丢了?” 闻喜之抿唇掩饰心虚,找了个借口:“我不太认识这边的路,好像走错路了。” 又问:“你在哪儿?” “呵。”闻珩冷笑,“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还说来接我,你好厉害啊闻喜之。” “……在哪儿啊?” “极光,你人呢?” “我就在一中附近,等等,马上过来。” 闻喜之挂断电话,看见陈绥不知什么时候退到几步之遥的榕树树干上靠着低头玩手机,见她接完电话,转头朝她看来。 夜风将他宽松的蓝白色校服吹得不停翻飞,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手还握着钢管搭在肩头,一手握着手机插进校服裤兜,就这么偏头盯着她。 那是下午七点左右,快下雨的缘故,天色很暗,但他的眼神却很锐利,在夜幕将至的晦暗中精准捕捉到她。 就像是,盯着个即将逃跑的嫌疑犯。 “我不会去举报的。”闻喜之想了想,他应该是在担心这个,“打架虽然不好,但很正常,况且也打完了,没人会管,你别担心。” 听完这话,陈绥似乎很轻地笑了声。 闻喜之不解:“你笑什么啊?” “原来不止文盲,还挺路痴。” 陈绥说完,起身往右走,见她没动,回头,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跟上。” 闻喜之:“……” 行吧。 极光很近,闻喜之跟在陈绥后面很快抵达。 闻珩早早等在门口,见到她跟陈绥一起出现,视线一直在陈绥身上打转。 等到走近,明显话里有话:“你俩一起过来的?” 陈绥懒懒瞥他一眼,跟他擦肩而过进去,话音随之落下:“路上捡的。” 闻喜之:“……” 闻珩:“?” 陈绥头也没回,身影很快消失。 闻珩转而打量起闻喜之,一副审讯的语气:“别说你刚刚是去找他了?” “……没有啊。”天空开始下起雨,雨滴落在脸上有点凉,闻喜之低头撑开伞,“就是走错路了,刚好碰见他,就一起过来了。” 闻珩从她手里接过伞撑着跟她一同往小巷外面走,提醒的语气像是警告:“离他远点儿。” “……” 闻喜之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叫她离陈绥远一点。 钱多多那么说,她可以理解,闻珩这么说,她却不太懂。 难道,陈绥这人真的像传闻中一样可怕吗? 可是。 闻喜之回想起遇见他的这几次,他明明都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会在她哭的时候递纸,会替她解围出头顶撞老师,会听她说不认路就带她走。 虽然,递纸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是他吓哭的,替她解围只是责任心作祟,给她带路也可能只是因为刚好顺路。 但这些至少也能证明,他这人不算太坏。 甚至,算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 怎么就要离他远点儿才行? 回到家里,孟佩之已经烤好了月饼,猕猴桃味儿的单独放在一个盘子里,以免家里人误食—— 他们都猕猴桃过敏,家里从来不会出现猕猴桃相关的任何东西。 闻珩端起那盘猕猴桃味儿的月饼看了又看,想上手尝一个。 闻喜之出声警告:“不想进医院就别吃。” “哦。”闻珩放下月饼盘,去找盒子过来装,“我就看看。” 孟佩之在厨房喊:“快去洗手过来吃饭。” 中秋节临近,厨房做饭的冯姨家儿子要带女朋友见家长,告假回家,这几天都是孟佩之亲手下厨房做饭。 闻喜之放了东西就去厨房洗手帮忙端饭端菜,闻珩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扯着嗓子喊:“妈,有没有漂亮点的盒子?” “要用来干嘛?” “装月饼。” 闻喜之擦擦手过去帮忙找:“应该有,每年中秋都会定做好看的礼盒,之前厨房是你冯姨收拾的,找找看,不行就打电话问一下。” 闻喜之端着饭菜往饭厅走,好奇地往那边瞥了眼。 不太懂,给男同学送月饼,为什么要找个漂亮的盒子装。 次日一早,雨停了。 闻喜之因为生物钟的关系起得很早,打算下楼去跑跑步。 刚踏上楼梯还没下去,看见闻珩提着月饼礼盒出了门。 动作迅速,像个小偷。 闻喜之看了眼窗外,天都还没怎么亮,也不知道这人这么早出门是不是要去投毒。 快到早饭时间,闻珩踩着单车回来,瞧着好像心情还不错,进门时哼着歌。 闻喜之运动完洗了澡下楼刚好碰上他,故意问:“约会结束了?” “嗯……嗯?”闻珩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约什么会,学生就得好好学习。” “……” 天天翘课,说这鬼话。 昨天月饼烤了很多,吃过午饭孟佩之就提着月饼叫上闻润星一起出门,要去走亲访友,给人尝尝自己做月饼的手艺。 临出门前,交待闻珩和闻喜之:“出去玩儿吧,月饼还有多的,留一些晚上赏月吃,其余的你们都可以拿出去送同学送朋友。” 闻珩找了个盒子,装了些月饼提着出门,闻喜之叫住他:“你去哪儿?” “打球。” “台球?” “有这个可能。” “等等。”闻喜之往楼上跑,“我换个衣服一起去。” “喂!”闻珩在楼下仰着头喊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你一个女生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很久没打了,去练一下!” 闻喜之跑得头也没回,很快下楼来。 换了身简单的浅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了一件休闲宽松的白衬衫,里面穿着白色吊带小背心,脚下踩了双小白鞋。 闻珩在接电话,朋友在电话里一直催,见她下来也顾不得再说什么,催着她赶紧走:“你真麻烦啊闻喜之。” “叫德叔送我们。” 闻喜之叫闻珩打电话找德叔去车库开车,自己跑去冰箱翻了些饮料出来,用手提袋装着,提上出发。 到达极光台球厅时才下午三点半,天是阴的,刮着很小的风,空气里泛着刚下过雨的潮湿泥土味。 闻珩进了大门轻车熟路地往里走,闻喜之跟在他身后进去。 两层楼的老房子,穿过种着花的宽阔院子,从侧边一条小巷钻进去,有个后院。 总共改了几个台球厅,而闻珩常来后院这一个。 这个厅最大,也最清净。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群男生说说笑笑吵吵嚷嚷,见到她进门,一时间全都看过来,安静至极。 闻珩把提着的月饼和饮料往旁边的小方桌上重重一怼:“我姐,亲的,大我十分钟。” 这句话像火苗点燃炸.弹,顿时引得几人哄闹起来—— “我靠不是吧!双胞胎?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就是啊,这看着完全不像好吧!”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节 “咦,仔细看还是有一点点像的。” “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我刚转学回来。”闻喜之大大方方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她长得很白,脸蛋小巧,五官柔和却不平不塌,淡颜系的长相,却又很惊艳,不会显得寡淡。 这么一笑,淡红色的薄唇往上翘出一点儿好看的弧度,下巴显得尖尖小小的,眼睛微微弯着,美好得像光线黯淡的屋子里碎进来一室月光。 一群青春期的男生被晃得五迷三道的,比刚刚多了几分矜持,却又压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燥,纷纷过来围着她套近乎。 闻珩一手拽一个丢开:“他妈的做个人吧你们,我姐的主意你们也敢打,老实点儿,她今天过来打球的。” 这么一说,男生们就来劲了,要跟她打。 说打就打,却一连输给她三场。 闻喜之笑笑,放下球杆,说要出去透透气。 闻珩接过球杆上场,没拦着,只回头看她一眼,像是叮嘱:“别跑太远。” “好的。” 闻喜之从后院出来,四处乱逛,跑其他几个厅去看。 虽然不知道陈绥在这里是干嘛的,但她总觉得,他应该会在这里。 几个厅都开着门,一路走过去都没看见他,一直到二楼最里面的那个厅,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门缝。 闻喜之立在门口,撑着左边墙面,上身前倾,犹豫着要不要趴在门上偷看。 还没来得及动作,左侧耳畔的头发被人飞快地从后面弹了一下。 吓她一跳。 朝左边转过头,却没看见人。 “右边。” 熟悉的低沉男声落在右边耳畔,闻喜之迅速转头看向右边。 陈绥抄着手斜斜地倚在门边墙上,低头看她,一副闲散的表情。 “偷窥什么呢,小文盲。”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得好晚耶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8章 起风 得承认,陈绥长得很好看。 这种好看带着一点矛盾感,介于正义与邪恶之间。 明明脸部线条轮廓锋利又冷硬,带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却又会透出点儿风流意味的散漫。 闻喜之一转头,撞进他那双略显玩世不恭的双眼里。 在那一瞬间,扶着左边墙面的手下意识想抓紧点什么。手指弯曲,却只能抓到冰凉墙面接触到的空气。 九月下旬,刚下过雨临近傍晚的时分,空气微凉,带着潮湿。 就像心上下了一场雨。 看不见抓不着的湿和凉。 “没……”她说,尽量表现淡定点,“就是过来看看。” “嗯?” 陈绥后脑勺贴墙上,下巴像是微微扬起来,看着她的时候却垂着眼,有种明明散漫却又不怒自威的审视感。 “看什么?” “就是……怕里面的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闻喜之一本正经地编着理由,“毕竟青少年正是容易走歪路的时候。” 听见这话,陈绥好像笑了声,却很短暂也很轻,像是没笑过。 “你笑什么啊。” “你倒是说说,能走什么歪路?” “抽烟喝酒,聚众赌博,打架斗殴,还有——” “啪——” 不等她说完,陈绥抬手,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拍到墙上,发出脆响。 他还保持着斜斜靠在墙面的姿势,朝房间里面的方向转了下头:“进去看看?” “啊?” “害怕了?” “……” “啧!绥哥!” 闻喜之发愣的当口,里面一道男声忽地响起,带着打趣的笑闹意味。 她转头去看,才发现其中有几个是昨天在小巷里碰见的那几个打架的男生,南华一中的。 大概是因为那门拍在墙上太响,几个围在台球桌旁边的男生,包括坐在一旁椅子上休息的男生,都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说人坏话,被当场逮到。 闻喜之有种脚趾抓地的尴尬,转头想跑,手腕一紧,被陈绥抓住。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以及,五指间不容抗拒的力量。 能感知到,他的强势。 闻喜之心口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之前听见的那些关于他的恐怖传闻通通浮现在脑海里。 “跑什么。”陈绥的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却又透着点儿说不清的恐吓,“不是想看看?” 话落,将她直接拽了进去。 这群男生是要抽烟的,空气里的烟味儿有些浓。 闻喜之一开口,被烟味儿呛了下,咳嗽两声。 陈绥松开抓着她的手,让人开窗:“你们在里面投毒呢?熏死人。” 有人跑去将几扇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涌进来,烟味逐渐散开变淡,闻喜之咳得眼角都湿了,带着儿晶莹的水润。 几个男生好奇又八卦地凑上来打量她,被陈绥从一旁台球桌上拿起球杆一个个抵着肩推开:“凑那么近干什么,瞎了?” “嘿嘿不是不是!”其中一个男生看上去有点兴奋,“好漂亮好清纯的妞!这你媳妇儿啊绥哥?太绝了吧!”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南华一中也没见过几个这么好看的妞啊,瞅着还有点面生,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是吧,你把人好学生给拐了?” “放什么屁。”陈绥打断他们的八卦,“闻珩他姐。” “啊?我靠!”几个男生反应明显比刚刚更大,“你怎么把那小疯子的姐给拐走了?不怕他找事啊!” “他就在后院那厅打球呢,不知道这事儿吧?” 闻喜之对这种场面没什么感觉,以前学散打,周围也是一堆男生,女生很少,她习惯了,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只是听他们说话还挺想笑,没想到闻珩还挺有名呢,像个护身符。 陈绥低头拿着巧粉往球杆杆头上慢慢擦着,轻描淡写丢下一句:“我同桌。” 说完,掀起眼皮瞥了眼闻喜之,又看向那几个男生,似笑非笑:“想进来看——” 顿了顿,话头转变:“玩玩。” “哦……” 一阵此起彼伏的男声响起,看着闻喜之的那些目光多了几分客气。 有人热情邀请:“来打球吗美女?” 闻喜之想了想,也没什么好怕的,点点头,朝陈绥伸手:“可以把球杆给我吗?” 其余几个男生都看好戏似的等着陈绥的反应。 都是一群跟陈绥认识时间不短的人,了解他什么狗脾气,向来不喜欢跟女生走太近。 即便今天带了闻喜之进来,他们也觉得,他是看在闻珩的面子上才这样。 陈绥靠在台球桌上,手里还拿着巧粉,听见这话抬眸看了她一眼。 没说不给,但也没给。 闻喜之很懂得进退,他不给,她也没非要问他要,转而问其他人:“有球杆吗?” “有有有!”一个男生拿着球杆递过来,“这根手感贼好!” “谢谢。”闻喜之笑了下,伸手去接。 陈绥搁下巧粉,手里那根球杆抬起来,把那男生递过来的球杆往下压。 “绥哥?”男生不解其意,却也没敢再把球杆往前伸。 陈绥把手里的球杆往闻喜之面前递:“打来我看看。” 几个男生看得有点懵。 那个递球杆过来的男生挠着头收回手,自己笑着找台阶:“啊,绥哥那根手感更好。” 闻喜之没多想,接过陈绥手里的那根球杆,在手里比划了下。 台球桌上刚刚打了一半,这会儿球都是散的,几个男生很快将球重新垒好,问谁要跟闻喜之打对手球。 其中一个烫发男生跃跃欲试:“我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节 因为只是娱乐,并不是什么正规的球赛,省去了比球这个环节,对方男生绅士地请闻喜之开球。 闻喜之不是那种特别扭捏的女生,别人要让她,她也大大方方接受,松松地挽起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很纤细的白皙手腕。 俯身,找好角度和力度,开了个还算不错的球。 一群男生站在旁边围观,此时拍了下掌:“漂亮!” 这厅里不止一张台球桌,陈绥懒懒地靠着旁边的台球桌,双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也跟其他人似的看着这张台球桌上的动静。 闻喜之会打台球,他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她打得好,他也不觉得奇怪。 与其他男生的兴奋和欣赏不同,他瞧着很淡定,甚至有点不太走心。 像是眼睛虽然看着这边,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闻喜之也没管他有没有在看,被这么多人围观着,她打得算比较认真。 对面那个男生是这群男生里打台球打得比较好的一个,却也没在她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原本还想着让她,这会儿看着也专心起来。 陈绥视线从那张台球桌上移开,转而落到闻喜之身上。 她正俯身在打一颗球。 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将她一双细长的腿包裹起来,看上去笔直细长,露出一点儿白皙的纤瘦脚脖。 白色衬衫宽松,下摆柔软垂顺,却又不够长,反倒显得牛仔裤包住的臀又挺又翘,若隐若现。 陈绥喉结滚了下,若无其事般移开视线,却意外发现有人盯着闻喜之腰部往下的位置看。 随手操起后面台球桌上的球杆戳到那人后背脊梁骨上,那人本就心虚,转过头来对上他无声却狠厉冰冷的眼神,顿时收敛,不敢再看。 围观的男生忽然又一同鼓掌叫了声好,转而嘲笑起对面的男生:“孙一鸣,不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吗,怎么今天连个妹妹都打不过了?” 孙一鸣脾气倒也好,被好兄弟们这样笑着也不见翻脸,反倒跟着笑,对闻喜之竖了个大拇指:“真优秀啊美女,不愧是闻珩他姐!” 闻喜之:“……” 真的很想对所有这样夸她的人说,不会夸人就不要硬夸。 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开心。 又轮到闻喜之出杆,这次要打一颗角度比较刁钻的球,想要一杆进洞有点难度。 她一手拿着球杆,一手按在绿色桌面,俯身下去,压得很低,不停变换位置,试图找一个绝佳的进球路线。 本来这件衬衫就是比较宽松的休闲风,领口有点大,这么一俯身,露出一片很细腻的白,精致明显的锁骨下白色背心的细细吊带若隐若现。 围观的男生原本没往那儿看,却又在看她找角度时不经意地看见。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安静而焦灼起来。 陈绥眼神一凛,从旁边台球桌上起身,两步跨到闻喜之面前,从后面揪着她的衬衫领子直接提开放到一边。 闻喜之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里的球杆已经被他抢了过去,转头不满地瞪他。 “你干嘛啊。” 她马上就知道怎么能够让那颗球一杆进洞了好不好! “打得太烂。” 陈绥言简意赅地丢下这么四个字,把她脑袋转回去,让她看向桌面。 随即俯身,锐利的双眸瞥了眼那颗球,挪了点位置,左手五指张开搭在桌面上,球杆杆头从指间空隙穿过去。 出杆,抵着球桌边缘的白球一推。 瞬间,那颗白球就像长了脚似的,顺顺当当地在桌面上跑了个迂回的曲线,撞击另一边桌面边缘,又返身碰撞上闻喜之原本想打进球洞里的那颗红色球。 两球相撞,红色球得了命令般乖乖地滚进球洞。 “我艹!”旁边围观的男生都兴奋地沸腾起来,“这颗球真他妈绝了!” “还得是绥哥!” “孙一鸣看见没?这才是天下无敌手!” ……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陈绥吸引走,没人再将不纯粹的视线落在闻喜之身上。 闻喜之原本还因为陈绥莫名其妙把她提小鸡仔一样提开有点不满,这会儿看见他打了颗这么漂亮的球,那不满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对他的好奇心却越发强烈。 他这人看上去就像没有回音的山谷,让人有无限探索欲。 甚至,在某个思想走偏的瞬间,会产生纵身一跃的想法。 陈绥轻轻松松地将最后两颗球打进洞,结束了这场比赛。 球杆一丢,扫了一圈围着台球桌的兄弟们,两根手指从后面提溜着闻喜之的衬衫领子往外走:“出来。” 其余男生面面相觑,各自多了几分心虚。 闻喜之被陈绥提着衣领磕磕绊绊地出了门,到了楼梯口才得到自由。 “你干嘛啊,勒我脖子了。”闻喜之摸摸自己的脖子,惊魂未定,“得罪你了吗?” 陈绥没应声,一低头,看见她细腻白皙的半截锁骨,又回想起刚刚她俯身在台球桌上打球时的画面。 他别开眼,语气凉凉的,带着点儿威胁意味—— “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丢下这两句话,转身回去。 进了台球厅,反脚踹上门。 “啪——” 台球厅的门合上,遮挡住外面传来的光线,室内空气仿佛都瞬间凝滞。 一群男生面面相觑,偷偷看他,没人敢说话。 都是一群跟陈绥玩得好的男生,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陈绥年纪也不大,甚至比他们很多人都小,但他们就喜欢喊一声绥哥。 喊声绥哥,绥哥给你撑腰。 陈绥不喜欢他们对除了女友以外的女生有不好的心思,尤其是当着他的面。 刚刚他们虽然没故意有什么猥琐的行为,但谁能不被吸引多看两眼。 都以为不明显,谁知陈绥还是发现了,这会儿看他脸色下面压着怒,自然心虚。 陈绥扫了一圈几人,扯着嘴角冷笑了声。 “很想看?” “没……” “来跟我打。”陈绥丢了根球杆到对面,“谁输了谁让大家看。” “绥哥……” “行,你先来。” “……” 作者有话说: 闻喜之:你没看? 陈绥:看了。 闻喜之:那你—— 陈绥:我不要脸。 第9章 起风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闻喜之把这句话在心底重复了十遍,在后院那个厅找到闻珩时,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闻珩已经下场休息,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带来的饮料,听见这话朝她后面看了一眼:“你出去撞鬼了?” “……” 好像也差不多。 闻喜之点头:“算是。” 反正跟鬼没两样,就知道恐吓别人。 “……”闻珩把饮料瓶旋上盖,搁在一旁台球桌上,起身跟那几个同学打招呼说要走,“我姐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 几个男同学纷纷跟闻喜之挥手:“拜拜,下次又来玩。” 闻喜之也笑着挥挥手:“拜拜。” 还没打完招呼,被闻珩直接勾着脖子拽走:“走了,傻不傻。” 出了台球厅,俩人沿着小巷往外走,快入秋的南华因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而变得十分凉爽,围墙上的爬山虎被微风吹得簌簌响。 闻喜之微低着头,小心避让着脚下积水的坑洼,忽地听见闻珩问:“刚刚碰见谁了?” “嗯?”她转头瞥了眼闻珩,又低头,想了想,“陈绥。” “怎么又碰见他?”闻珩闲适的表情因为听见这个名字而多了几分不耐的燥意,“他干嘛了?” “他说——” “叫我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闻珩:“……”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节 “你来,我看他敢动你一下试试。” “噢。”闻喜之弯唇笑起来,“行。” 三天的中秋假期,除了第一天,后面两天闻喜之都待在家里整理笔记。 之前她说要教钱多多学习,并没有敷衍的意思,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把高一的笔记从头到尾整理精编了一遍。 在家里的打印机旁边守了一晚上,把每科的笔记都打印了一份,装订成册,在扉页上写下不同的鼓励语。 想着女生喜欢一些好看的东西,还各自贴了好看的贴纸装饰了一下。 周日晚上收假,闻喜之用纸袋装着满满一袋整理好的笔记本提去学校,亲手送给钱多多。 钱多多见她递过来一个这么大的纸袋,好奇极了:“什么呀?” “高一的课堂笔记,虽然是西州的,但应该差不太多,你对照着课本习题册好好学,会有用的。” “!!!”钱多多一脸不可置信的惊讶和感动,迫不及待从里面拿出一本翻开,“这是你以前做的笔记吗?” “嗯。”闻喜之点头,“这两天整理了一下,有些不太重要的我就去掉了,你看着也省点心。” 钱多多又从纸袋里翻出其他的笔记,发现每一科都有,而且重点清晰,还有可爱的简笔画表情包,看上去一点都不乏味。 一看就花了很多时间和心思。 即便是她这样不爱学习,作业靠抄,考试靠作弊的人,也不得不深受感动。 “之之同学……”钱多多抬眼看她,眼眶热热的,“你怎么这么好啊。” “说了教你学习啊,现在才高二刚开始,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学,来得及的,以后争取考个好大学。” 闻喜之笑得像月光一样明亮又柔和:“多多,以后不会的问我,我都可以教你。” 钱多多沉默好一阵,或许是被她感动,或许是被她说服,总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头:“好。” 闻喜之弯唇:“这次周测你得答应我,一定要自己做,不能再看别人的了,这样考完我才知道你哪些地方不好,可以给你针对性补一下。” 钱多多起身越过课桌一把将她抱住:“呜呜你太好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学习认真考试。” 闻喜之拍拍她后背,笑着没再说话。 其实看得出钱多多也不笨,毕竟中考能考进这个班,说明多少有点实力。 可能她就是没太认真学,抄作业习惯了不爱动脑,真教她学习,除了前期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心思。 而且,她愿意这么费心思,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她能感觉到钱多多是个很好的女生,热情善良,没什么心眼,即便对别人打小报告不爽,也只是“幼稚”地叫她把第一给抢了。 二是因为,钱多多是她来到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想让自己的朋友可以走上正确的、更好的路。 周测是周四开始,19班是理科班,要考的科目是语文数学英语和理综,一直考到周五下午五点。 钱多多这两天已经开始看闻喜之给她的笔记了,下课都没出去玩。 周二下午,沈一加叫闻喜之去拿定制好的校服。 共四套,夏季两套,春秋冬两套,都是蓝白色。 胸口上方的位置一圈儿拱形的校徽,中间印着南华一中的学校名字,校名下面印着她的班级和姓名—— 【高2012级19班】 【闻喜之】 很传统的上衣下裤,没有太多新意,但也因为剪裁而算不上太丑,普普通通的款,大概是想为减少早恋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闻喜之抱着校服回到教室,刚好打上课铃。 这节课属于物理老师,但物理老师请了假,教室里没人管,大家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吵吵嚷嚷的。 钱多多转头,为了后天的周测特意叮嘱闻喜之:“之之同学,你还记不记得放假前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闻喜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什么?” “拿下第一名的宝座!” “啊……记得。” “那就行,我已经开始认真学习,你也要努力拿下第一名知不知道?” “好。” 钱多多放心了,扒拉着闻喜之刚放在课桌上的校服,忽然笑:“明天你穿校服来上课吧,咱俩就是姐妹装了。” “姐妹装?”闻喜之环顾一圈教室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白色校服,故意打趣,“好多姐妹。” “那当然,还可以当情侣装,光明正大地穿,谁也不会叫你脱下来。” 闻喜之第二天如约穿了校服去学校。 她长得瘦,却又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瘦,健康匀称,该饱满的地方很饱满。 高马尾辫高颅顶,小巧漂亮的脸,水润清澈的眼,眉形自然柔和,青春期特有的活力。 皮肤又白又细腻,看上去很灵动,丝毫没有被普通的校服困住美丽,反而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从教室后门进去,意外发现今天陈绥也在。 几天不见,他脸上旧伤好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却又添了两道新伤。 趴在课桌上睡觉,教室的白色灯光从他后脑勺斜斜打过去,那两道伤口在半明半暗中像闪着光似的晃眼。 看上去,像是被用刀划的。 闻喜之放轻脚步回到座位上坐下,连提凳子都小心翼翼,怕把他吵醒。 钱多多悄悄转过头,打量一番她穿着校服的模样,竖起大拇指,无声做口型:“漂亮。” 闻喜之回以同样的无声口型:“你也是。” 钱多多没忍住笑,发出了一点儿声音。 旁边趴着的陈绥忽然动了下胳膊,吓得她立即转过头去低头假装看书。 闻喜之一边将课本打开一边注意着旁边的动静,时不时转头看一眼。 陈绥依旧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原本随意地搭在桌面上,这会儿一根一根地,逐渐收拢虚握成拳。 闻喜之默默收回视线不再看。 南华一中是有早自习的,但没有强制性要求走读生也上,教室里空了不少座位,比平常更为安静。 陈绥醒来时,闻喜之已经做完一篇英语阅读,正在看翻译。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转过头,发现陈绥睁着一双朦胧睡眼,歪头靠在墙上,发呆似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闻喜之听他喊:“喂,小文盲。” 嗓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倦怠和沙哑。 闻喜之重新埋头写翻译,没有搭理他。 凳子的横杠搭上来一只脚,他轻轻蹬了蹬:“你叫什么?” 她不得不转头,略微不满地瞪他:“谁叫了?” 陈绥表情怔了下,转瞬笑起来:“不是,你傻吧。” “问你名字叫什么。”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冷硬狠厉的气质都淡却,多了几分随意浪荡,玩世不恭的感觉。 坏里带着点儿让人挪不开眼的危险和迷人。 闻喜之“哦”了声,低头握着笔在纸上“唰唰唰”地写着英文。 过了好几秒,报上自己的名字:“闻喜之。” “王羲之?” “……我姓闻。” “哦,闻珩他姐,闻羲之。” “……”闻喜之撂了笔,转过身去,扯着自己校服左边胸口上方那块儿印着班级姓名的布料,凑近指给他看,“闻、喜、之。” 说完,抬眼看着他:“看清楚了吗?陈耳背同学?” “……” 陈绥垂眼,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 发育期的少女身材,即便穿着宽松又普通的校服,也依旧藏不住呼吸间的起伏。 陈绥别开眼,左手五指张开,指尖抵着她脑门儿慢慢推回去:“看见了,闻喜之。” 闻喜之被他推得转过头去,脑门儿上有热热的触觉。 她迷迷糊糊地感受着,那触觉似真似假,很快消失。 陈绥收回手,破天荒地从课桌里翻了本书出来看。 一直到下课,他起身出了教室,闻喜之好奇地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书,发现他的书居然是倒着放的。 “……” 反着看,他居然还看了半节课。 也不知道,他走神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管我想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10章 起风 周测只是小测,除了考试的时间,其他时候和平常上课没什么区别。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节 周三的晚自习,学委孙亦荟说老师请了假,叫大家自己复习。 大家欢呼着,整个教室十分混乱。 闻喜之在给钱多多讲一道题,钱多多转过身直接朝她面对面地坐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我感觉这个应该能算个考点,根据上次你们周测的试卷来讲,这次大概率会考,你今晚回去多做几道同类型的题——” “算了,你把笔记和习题册给我,我给你圈一下,你回去直接看。” 闻喜之扒拉着桌面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试卷课本,记忆有点混乱:“我笔呢?” 钱多多正要转过身去拿笔记,听见这话也帮忙一起找:“要不用我的吧?” 恍然间一瞥,发现闻喜之头发里插着一支黑色签字笔,伸手要帮她拿下来:“在你头发——” 话没说完,余光里一道穿校服的颀长身影从走廊那头出现,吓得她飞快地低声丢下一句“陈绥来了”就转过头去。 闻喜之云里雾里地顺着刚刚钱多多手抬起的方向在头上一摸,摸到那支被她插在头发里的签字笔。 抽出来,身后有脚步声渐近,转头去看,果然看见陈绥。 与此同时,教室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 比老师还牛。 陈绥抬脚勾着凳子往后面拖了点位置,随意地坐下,往桌上一趴,看上去又要睡觉的样子。 闻喜之也不太明白,这人要睡觉为什么非得在学校来睡。 刚刚叫钱多多拿过来的笔记和习题册她还没拿过来,闻喜之只好轻轻敲敲她后背,等她转过头,哑剧似的用口型告诉她:“笔记和习题册。” 钱多多飞快地找出来她要的东西,轻轻地慢慢地悄悄地递过来,等闻喜之把推测的考点圈出来交给她,无声地说了谢谢。 就这么安静地度过前两节晚自习,最后一节晚自习,陈绥终于醒了。 看起来又没完全醒,歪头靠在墙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看着埋头学习的闻喜之。 闻喜之起先还能忽略,被他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转头看回去,带着点儿疑惑的表情。 陈绥不躲不避,迎着她疑惑的眼神,抬脚踩在她凳子的横杠上,单手支颐看着她。 好几秒,嗓音里带着点儿刚睡醒时的朦胧倦意开口—— “小文盲,啊,不。” “闻喜之。” “这么努力,打算考第几?” “……” 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问,闻喜之忽然想起那个叫孙亦荟的女生。 那天钱多多把成绩单拿给她看,她第一眼就在成绩单的最前面看见了这个名字。 好巧,头一天晚上偷听了他们关于自己的对话,第二天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就被孙亦荟撞掉了书。 先不论是不是故意的,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孽缘在。 次次第一的孙亦荟,看起来,好像和陈绥关系匪浅。 如今陈绥又来问她打算考第几,虽然很可能只是他误以为自己是个学渣随口调笑,闻喜之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 啊,他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孙亦荟来打探敌情的吧? 这么一想,闻喜之莫名其妙地看他都多了几分不顺眼,理都没理,自顾自低头学习。 陈绥却不依不饶地蹬了下她的凳子横杠:“问你呢。” “第一。”闻喜之转头看他,“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后面这句话到底没敢当面说出来。 “挺牛。”陈绥很轻地笑了下,“倒数第一?” “要你管。”闻喜之瘪瘪嘴,声音压低下去,“考个第一吓死你。” 陈绥耳朵尖,她这句话声音说得很小,他却还是听清了,拖腔带调地回应:“行啊,我等着被吓死。” 因为陈绥回到教室,整个教室极其安静。 即便俩人说话是在课间,声音也不算很大,还有两边隔壁班级在走廊上玩闹说笑的声音做掩护,隔着一条过道坐在教室中间位置的孙亦荟还是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闻喜之说出“第一”两个字的时候。 她并不了解闻喜之的真正实力,但闻喜之转学来的那天,在教室门口,教务主任沈一加跟班主任吴悠说的话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听清了。 “吴老师,给你送来个特别优秀的学生,西州一中转学过来的,年年第一,来抢你们班第一宝座了。” 那个“年年第一”,孙亦荟不清楚,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虽然南华一中实力强劲,是南华最好的中学,聚集了南华和附近市区的优秀学子,但西州一中也是美名在外,不分伯仲。 所以,如果是班级第一的话,孙亦荟并不太担心。 但如果,是年级第一…… 她没有办法。 孙亦荟假装掉笔在地上,借着弯腰低头去捡的间隙,朝教室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看了一眼。 闻喜之正在埋头学习,坐得很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直角肩,天鹅颈,侧脸轮廓柔和却又很立体,在灯光下肌肤白皙细腻,像是拢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而旁边的陈绥,懒懒地靠着白色墙面面朝她的方向坐着,虽然没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玩着手机,却能让人恍惚间感受到,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隔阂。 甚至,好像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他们之间有种,难以言明的亲近。 就是,少了那一层,陈绥对谁都冷淡、拒之千里之外的界限感。 孙亦荟捏紧从地上捡起来的笔,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飞快地坐回原位不再看。 低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写乱画,笔尖因为掉到地上摔坏,画出的线断断续续,再也不流畅。 细白的牙咬上下唇,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都在想—— 他那样的坐姿,一定会把腿伸到闻喜之的座位,脚踩在她的凳子横杠上吧。 为什么,他们才不过见了几面,就能有如此亲近的关系。 就因为闻喜之长得很漂亮吗? 明明,她以前也想成为他的同桌,教他学习,可他怎么说? “我不喜欢旁边有人。” “我讨厌别人教我做事。” “离我远点。” 而现在,他却可以接受,旁边坐着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生。 两天周测很快结束,闻喜之估了下答案,基本没错什么。 这次周测,难度不大,甚至有点简单。 这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讲,或许是件好事,对于她这个要考第一的人来说,却算不上好。 毕竟,卷面难度越小,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能写出正确答案,那么分差就不太好拉开了。 国庆临近,周末要上课不放假,下午考完试,晚上还得上晚自习。 数学老师为人严格,改卷也特别快,昨天下午考的,今天晚上就把试卷全部改完,夹着一摞试卷光明正大地来教室占晚自习。 与上次不同,看上去笑眯眯的,就连将试卷放到讲桌上的动作都很温柔。 “闻喜之同学是哪位?”数学老师说着,视线下意识地朝着闻喜之的方向投来,和颜悦色,“是新同学吗?” 所有人都朝着闻喜之的方向回头看来,以至于她不得不起身答话:“是,老师。” “真是新同学啊,我说这名字怎么没见过。”数学老师激动地拍了下掌,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从那摞试卷抽出最上面那张,激动难掩,“满分!” 教室里瞬间起哄似的响起一声声:“哇!牛啊!” 闻喜之只觉得尴尬。 那试卷真的很简单,考个满分,是很正常的事吧? 数学老师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快坐快坐,怪不得连陈绥都要听你讲题,原来学习这么厉害。” 说着又朝她旁边看一眼:“陈绥今天又没来?” “嗯。” “算了算了,不管他,学委,来把试卷发下去,我们来讲讲这次的试卷。” 孙亦荟上台去领试卷,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数学老师手中拿着的试卷上。 那是闻喜之的满分试卷,她随意一瞥,就能瞥见娟秀工整的字迹,以及,几乎毫无修改痕迹的解答过程。 心里不由一沉。 这次的数学试卷虽然不算很难,但却有几道题的答案具有迷惑性,因此虽然高分多,满分却极少。 数学老师十分高兴自己班上出了份满分试卷,评讲试卷的过程中频频看向闻喜之的方向,不时丢出两句口头禅:“对吧?是吧?” 好像以此来寻求得意门生的认同感。 而这样的待遇,以前都是属于孙亦荟的。 闻喜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把自己的试卷跟钱多多交换,让她拿着自己的试卷听讲,而她则拿着笔圈点总结她做错的题。 一节晚自习结束,数学试卷也差不多评讲完。闻喜之把钱多多的试卷还回去,那些错题已经给她详细注明了解题重点和思路,让她自己好好琢磨。 晚上放学,闻喜之在路上偶遇了陈绥。 说是偶遇,也不太准确。 她是故意往台球厅那边走的。 至于理由,也许是那份满分试卷。 吓死他。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节 闻喜之这么幼稚地想着,一抬头,在昏暗小巷看见陈绥。 以及,除了他之外,一群见过的和没见过的男生。 好像,刚打完一场群架。 年久失修的老路灯,灯光昏黄,陈绥立在灯柱旁,转头朝她看来时,被昏黄灯光照亮的一张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摩擦过,颧骨的位置似乎破了皮,往外渗血。 在这微凉的夜色里,带着些恐怖意味。 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瞬间,疾风骤起,冷空气钻进眼睛里,闻喜之一眨眼,流了泪。 好像又要下雨。 风不仅没有停下,反而一阵一阵变得更猛烈。 眼泪越来越多地涌出来,不舒服的刺痛感让闻喜之回过神,飞快地别开脸。 转瞬,她径直转身离开。 陈绥低头,大拇指指腹在颧骨附近按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挺多血。 再抬眼,看向闻喜之离开的方向,眸色变得很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晚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11章 起风 国庆放假前,周一下午,周测试卷全部改完,每科老师成绩下放,成绩单是孙亦荟领回来的。 人难免有好奇心,也可能只是想看戏。 孙亦荟领着一摞成绩单从走廊那头回来时,班里有男生远远看见,扯着嗓子打趣:“学委,第一名被抢了没?”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着那摞成绩单进了教室。 中学时,除了那点儿躲躲藏藏的爱情萌芽,考试成绩最能引起大家注意。 从孙亦荟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教室里打打闹闹的人就都默契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孙亦荟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但每次她拿成绩单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通常那个时候,大家也都默契地明白:“得,看这样,她又是第一名。” 今天却跟以往不一样,不仅没笑,瞅着脸色还更冷了。 有人跟同桌凑一起悄悄八卦,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啊,看她这样,十有八.九第一名被抢了。” “看来加勒比海盗没吹牛,新同学真是来抢第一宝座的。” “那不废话吗,加勒比海盗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啊?能让他夸一声成绩好,可比登天还难呢,就孙亦荟以前回回班级第一那样,加勒比海盗也没像那样笑眯眯地夸过她。” 闻喜之没注意大家在聊什么,单手支着脑袋看着陈绥的课桌发呆。 从周五那天晚上遇见他打架起,到今天周一,他都没再出现。 她不知道陈绥为什么总是打架受伤,但那天晚上他脸上的伤口比第一次遇见时的伤口更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传闻中的恶魔,打架应该很厉害才对。 为什么,老是搞得自己受伤。 闻喜之胡乱地想着,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偏心得没去想他打架对不对,更多在意的,是他的伤。 钱多多从前面转过身来,坐立难安,紧张局促,轻轻敲敲闻喜之的课桌:“之之同学,要发成绩单了。” “嗯?” 闻喜之从发呆中回过神,手里转笔的动作停下,朝讲台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孙亦荟抱着一摞成绩单正准备发放。 “怎么了?”闻喜之冲钱多多笑了笑,“你怕自己考得不好?” “嗯。”钱多多抠抠手指,“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像这样完全靠自己去考一场试了,我怕我会考个倒数第一。” “这次的考试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有多少实力。” “万一我的实力只有倒数第一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倒数第一哎,回家我爸妈肯定得打死我!” “就算挨打也没关系,以后你会进步的。” “我怕我挨打了下次没勇气再靠自己考试,可能……”钱多多心虚地偷看闻喜之的表情,“还是会、会抄、抄别人的。” “多多。”闻喜之忽然严肃脸,“你得记住一句话。” 钱多多难得见她这么严肃,一瞬间变得很乖巧:“什么话?”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 陈绥走到教室门口时,这句话直直地闯进他的耳朵。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耀进深不见底的山谷。 他下意识去看。 少女一头乌黑秀发,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侧脸柔和立体,肤色白皙,小耳朵后面挂着一缕扎不上的短碎发。 极致的黑与白,简单纯粹。 身材纤瘦却不干瘪,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却显出无限活力,即便是课间休息,肩背也挺得笔直,纤细的胳膊随意地搁在课桌上,白得晃眼。 明明是说教,却温柔真诚得不让人觉得烦。 钱多多甚至为自己刚刚突然生出的歪心思感到羞耻,又觉得对不起闻喜之花心思给她整理的那些笔记,心虚地低着头:“对不起。” 转瞬,下定决心,倍受鼓舞地抬起头:“我下次一定会比这次考得好——” 话没说完,看见陈绥从教室后门进来,声音弱下去:“的。” 说完,默默转过身去。 身旁响起熟悉的脚勾着凳子拖动的声音。 闻喜之转头看。 陈绥戴着一只黑色口罩,遮住脸上伤口,只露出冷厉俊朗的眉目。 他好像是特地来教室睡觉的,坐下后,直接趴在了课桌上。 “……” 闻喜之默默转过头,孙亦荟已经将成绩单发到了最后这几排。 也就是这时,闻喜之抬头才发现,教室里很多人都朝她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下一秒,拿到成绩单的钱多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激动地转过身给她看成绩单:“之之——” 声音压低:“第一!” 钱多多指着成绩单上第一的位置,脸上表情激动难掩,恨不得兴奋大叫。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成绩单不轻不重地拍在闻喜之课桌上,偷偷抬眼看陈绥。 顿了顿,没给他成绩单,转身离开。 闻喜之低头看着成绩单,在最前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孙亦荟的名字紧跟着在她下面,然而总成绩却比她足足少了二十分。 这样不容易拉开分差的简单试题,她却能压次次考试第一的孙亦荟二十分。 孙亦荟不在意才有鬼。 闻喜之对第一名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跟着往下找钱多多的成绩。 这次试题难度实在太低,也就数学和物理最后两道大题稍微难一点。 而恰好,考试之前,闻喜之觉得会考的、特意给钱多多重点圈出来让她好好琢磨的考点,就是这最后的大题。 因此,钱多多这次考试,没抄任何人的答案,却考到了班里中游的成绩。 比她预想中,好太多太多。 看到自己成绩的那一刻,钱多多几乎又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眼眶里泛着热,她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胸腔里充盈而踏实的感觉。 闻喜之笑着用无声口型夸她:“超棒的!” 钱多多重重地点头:“嗯!” 临近国庆七天小长假,加上发了成绩单,即便陈绥在教室坐镇,这最后一节课大家也难以克制躁动的心。 老师在讲台上讲,大家在下面讲,教室里吵得像在菜市场。 闻喜之悄悄转头看了眼陈绥,好奇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都能睡着。 “安静!”吵闹中一道女声响起来,“能不能好好上课?” 大家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是孙亦荟。 有人嘀咕着:“关她什么事啊,又不是纪律委员,这么爱显。” 有人附和:“因为第一名被抢她心里不爽了呗,所以找点东西发泄怨气。” “滋啦——” 一阵刺耳的铁凳子摩擦瓷砖地面的声音响起,大家的注意力随之被吸引。 陈绥拿着手机起身,凳子往课桌下面一踢,头也没回,视所有人为空气一般嚣张离开。 语文老师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但连续被两个学生在课堂上这么一搞,顿时也黑了脸。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节 粉笔一丢,夹着教案和周测试卷拍拍手就走:“自习。” 孙亦荟万般后悔地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笔。 距离下课放学就只有不到十分钟,大家都蠢蠢欲动地要走,纪律委员这时候才终于出来控场。 勉强把人留下,也是吵得不行。 闻喜之默默收拾书包,顺便跟钱多多交换联系方式:“有不会的就发微信问我,等我整理好重点,到时候发一份给你。” 钱多多一边输入闻喜之的微信号添加,一边点头:“好。” 陈绥出了教室就扯掉了口罩,大拇指指腹下意识去摸颧骨伤口。 干的,早就没有流血,但依旧能摸得出凹凸不平的质感,是伤口结痂,还没掉落。 原本已经往极光台球厅那边走,半路又转道打了辆车去医院。 “恢复得不错。”医生检查完坐回去在单子上写字,“给你开点儿降火的药吧,一天天那么燥,除了打架就是打架,这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一刀:“太菜就不要打了,每回都让人打脸,实在不行,跪地求饶,留张好脸,毕竟还挺好看的呢,别到最后这张脸给毁了,未免太可惜。” “闭上你的嘴。”陈绥抬脚踹他凳子,“哪儿那么多废话。” 医生坐在凳子上,凳子被踹得微微后退几厘米,也没恼,带着点儿笑意:“你这臭脾气,我要是你爹,早收拾你了。 陈绥冷笑:“他配吗。” 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淬冰似的冷,叫人觉得背上生寒。 医生似乎也察觉到话题不对,没再做延伸,扯了单子给他:“从前也没见你受个伤这么上心过,到底长大了,开始在意这张脸了是吧?” 陈绥扯过他手里的单子,转身就走。 “喂!姑父也不知道叫的啊混蛋!” 年轻医生看着那道蓝色校服的颀长身影消失,“啧”了声,自言自语:“就算只大七岁,也得叫声姑父吧,真是混蛋。” 闻喜之放学收拾书包时,特意将那张成绩单也装了进去。 放假的缘故,今天放学很早,走出校门口,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家。 站在校门口想了会儿,往极光那边走。 南华这座城市特别喜欢刮风下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这会儿才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阴阴沉沉的。 微风轻轻起,空气里带着点儿初秋已近的凉意。 闻喜之双手叩着书包带慢慢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问自己,到底过去干嘛。 她说不清楚。 一开始对陈绥充满好奇,现在对他的好奇也没有半点减弱,好像还越来越深。 回想起今天下午他来教室时戴着的口罩,就很想知道,口罩下面的伤口情况怎么样。 结痂了吗? 会不会留疤? 一路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闻喜之走到了极光台球厅外面。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那天陈绥说的话—— “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也不知道闻珩有没有在里面。 万一,陈绥真要打她,没有闻珩帮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闻喜之在原地徘徊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进去。 沿着小巷慢慢往外走,走到那天的榕树下时,一颗石子挡在路中间。 也没多想,随便往路边围墙的方向踢了一脚,以免硌到经过的车辆。 谁能想到,那颗石子却不偏不倚地飞到了转角过来的人腿上。 抬眼一看。 好巧不巧,是陈绥。 闻喜之心里猛地一颤,眼睁睁看着他干净的深蓝色校服裤腿上多了一块儿灰色的印记。 “……” 救、救、救命! 作者有话说: 来啦!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取自于老子的《道德经》中那句“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为了避免被当成说教就不讲具体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我个人非常喜欢,每次处在人生低谷很迷茫的阶段,就会想起这句话。 与大家共勉。 第12章 起风 榕树被风吹得扑簌簌地响,年深月久长出的粗壮树干枝桠错杂,自然垂落许多根须,在风里打着旋儿地摇晃着。 闻喜之眼神飘忽地看着,忍不住想—— 这些根须要是再长些就好了,最好从树梢垂落到地上。 这样,就像是一个藤蔓王国,迷雾森林,挡住人类的视线。 陈绥一定不会发现砸到他腿上的那颗石子是自己踢过去的。 可这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 陈绥不仅知道那颗石子是她踢的,还迈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看不出有没有生气,反正,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气质就很冷,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闻喜之觉得自己应该跑。 这么想着,双手扣紧书包带,装作没看见陈绥,转身就走。 “给我站那儿。” 陈绥略带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喜之假装没听见,走得更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该不会,今天就要真的见识到传闻中的恶魔恐怖之处,死于他杀了吧? 忽地,一阵猛力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从后面拽住了书包,硬生生将她拉得停下。 “跑什么。” 陈绥的声音自头顶落下,一如往常般漫不经心,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突如其来的阻力,闻喜之重心被迫后移,上身被拉得后仰,脚下倒退小半步。 头仰着,视野里,陈绥低着头,挡住大半天光,好像近在咫尺,五官都在她眼前放大。 她终于近距离地窥探到他这双迷雾森林般危险的眼。 长长的眼睫,随着半敛着的上眼皮微微垂着,朦朦胧胧地泄露着下午时分快落雨之前的昏暗光线。 望不见底的漆黑眼瞳,却像藏着引人入迷的黑洞。 危险,却让人想一探究竟。 视线里少女头往后仰时露出一截雪白脖颈,蓝色的校服领子,衬得那若隐若现的白更晃眼。 陈绥移开眼,扯着书包的手松开,转而垫在她后脑勺上,往前一抬。 闻喜之借着他的力踉踉跄跄地站稳。 他却好像没那么好心,抵着她的后脑勺往前一按,压得她被迫往前低头。 抵着后脑勺的手忽然松开,闻喜之抬头一看,少年已经双手插兜晃悠着走在了前面。肩背挺拔,身高腿长,走在风里。 分明是,朗正的风骨,哪里窥得见所谓恶魔的半分气质。 闻喜之揉揉自己的后脖颈,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说没说过。”陈绥忽地停下,转过身来,“以后别来这儿?” 闻喜之捏着自己险些扭到的脖颈,差点儿撞他怀里。 怔怔地往后退了点儿,还有点儿懵:“什么?” “说了再来这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陈绥从裤兜里抽出手来,像模像样地转动着手腕,“你能挨几下呢妹妹。” 闻喜之认真算了算,不知道他实力,不好估计,诚实摇头:“不知道。” 陈绥忽地一下笑了,听着像是又气又笑,抬手按着她脑袋转了个向:“从这儿离开,明白?” 他指的方向是离开小巷的路。 闻喜之弯腰低头,委身躲开他按着脑袋的手,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那张周测成绩单,递到他面前。 陈绥垂眼,看见削葱根似的指节,捏着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闻喜之:“周测成绩单。” 顿了顿,又补充:“吓死你。” “……” 陈绥接过来,打开。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节 机会不用刻意去找,姓名的第一行明晃晃地印着眼前少女的名字。 闻喜之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反应,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儿类似于惊讶或者惊艳的表情变化。 却没有。 就好像,他早知道她会得第一名,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的表情淡定到几乎淡漠。 但转瞬,抬眼看她时,却又带着点儿笑意:“怎么?来炫耀?来求表扬?” 闻喜之被问得愣了下。 她没想过这些,就只是想给他看看而已。 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仔细一想,才发觉,好像有点儿小时候得了第一名迫不及待去父母面前求表扬的感觉。 有点献宝的意思。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些年来,她在西州,得第一名的次数多到麻木,也没有可以欢喜炫耀的人。 所以,这次就因为陈绥考前那一句“行,我等着被吓死”,她对这第一名的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 但这样好像有点奇怪,他们只不过是见了几面互相知道名字的同桌而已。 闻喜之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陈绥的话,索性当个不讲理又没礼貌的少女,一把从他手里抽出成绩单,转身就走。 晚风起了又起,周遭树叶被吹得不停在响,流动的空气很凉。 闻喜之手背揉揉眼睛,低着头,走得飞快。 陈绥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很倔强的模样,低着头,像是又哭了,手背擦着泪。 陈绥抿唇,眉心微蹙。 摸摸自己的脸,才想起没戴口罩。 哦,吓哭的。 国庆假期共七天,前五天闻喜之除了每天早晚出门运动一次,其余时间基本上都在房间里学习。 放假前钱多多加了她的微信,时不时就发来几条消息,有时是问她题,有时单纯给她分享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她家里的猫猫狗狗。 第五天晚上,钱多多忽然问她:【之之啊,就是,明天你有空吗?】 家里人都出去玩了,闻喜之之前拒绝了一起出去,说南华一中课本不一样,她得趁这个假期好好补补,就没去。 此时一看日历,假期快结束,出去走走也好,回钱多多:【有的,是要去玩吗?】 钱多多:【不是,那个,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闻喜之:【没事,你说呀。】 钱多多:【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咱们班的,一个是别的班的。我跟她们说你特别好,人美心善还是学霸,她们想见见你,顺便……跟你请教一些学习上的问题。】 钱多多:【可以吗?】 换个地方学习,也不是不可以。 闻喜之想了想,回她:【当然可以啊,时间地址发来,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钱多多兴高采烈地发了一长串表情过来,最后发来时间和地址:【明天上午九点在泰元城见呀。】 泰元城是一处繁华商业中心的商城,里面文娱办公的店很齐全,一到假期十分热闹,学生和白领们占据里面半壁江山。 闻喜之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泰元城a口,正要给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带着她两个朋友远远看见她,激动地扬声喊她:“之之!” 闻喜之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钱多多旁边站着两个看起来跟她一样活泼可爱的女生,一同朝她挥着手。 几人一会和,钱多多作为中间人,主动介绍了一下那两个女生,又将闻喜之介绍给她们。 稍微高一点的长头发女生叫周静,是隔壁班的,成绩还不错,不会跌出全班前五。 稍微矮一点的短头发女生叫冯怡然,是她们19班的,就坐在钱多多前面,成绩比较一般,但学习很认真。 几人今天都没穿校服,昨夜下了雨,今天有些冷,却都默契地穿了裙子。 钱多多带头上楼去了一家饮品店,她有这里的会员,已经提前预订了座位。 临窗,光线很好,大大的一张矩形原木桌,四个人坐着绰绰有余。 大约十点半,隔壁桌来了几个人,男生女生都有,一坐下就开始说话。 闻喜之瞥了眼,看着都是十几岁,中学生的样子,但因为没穿校服,分辨不出来是哪个学校的。 原本她没将这几人放在心上,却猝不及防听见他们提到了陈绥的名字—— “收假就要月考了,这回你能考过陈绥吗?” 乍一听见这句话,闻喜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并没觉得是同一个人。 但因为这个名字,她还是竖着耳朵往后面听了下去。 被问到的那个男生说:“呵,他?天天翘课的垃圾,有什么考不过的?” 天天翘课。 那应该是陈绥了。 闻喜之继续听。 “可是你之前每次都要差一点儿。” 那个想考过陈绥的男生似乎很烦躁:“他妈的,就奇怪,我感觉我每次都比上一次考得好,怎么就老是比他差一点儿?” “我听说他以前初中那会儿是学霸来着,就连高一也是,只是后来……” “初中?呵呵,初中那么简单,学霸很拽吗?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废了,就算他有点小聪明,天天不学习能成绩好?肯定都是抄的别人。” “妈的。”那男生越说越暴躁,“老头子偏说陈绥那狗东西不是会作弊的人,却老是叫老子不准作弊,他瞧不起谁?” “还他妈非得说我什么时候考试成绩超过陈绥才会给我买房买车,我.操,他妈的陈绥天天都不学习却每次考试都比我好那么一点儿,他不是抄的还能是什么?” 旁边的女生见状立即递过一杯冷饮给他:“消消气消消气,小声点儿,小心被人听到传到他耳朵里,他那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到时候来找你麻烦。” “他妈的有本事现在就来找啊!” 闻喜之越听秀眉就皱得越厉害。 之前她听钱多多说陈绥他爸在外面养情人,还生了个儿子,把他妈给气死了,难不成—— 闻喜之偷偷看了眼那个暴怒的男生,看着跟陈绥差不多大。 难不成,就是那个情人的儿子? 恰在这时,钱多多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凑过来小声说:“那就是陈绥他哥。” 闻喜之:“?” 他哥? 不是情人的儿子吗? 钱多多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陈绥他爸是孕期出轨,那情人没两次就怀孕,又是早产的,所以……” 闻喜之听明白了。 合着小三生的还是长子。 真讽刺。 小三的孩子还这么嚣张。 闻喜之压着情绪起身:“我去点杯东西。” 她点了一杯咖啡,冰的,揭了盖子,低着头喝两口,一手拿着手机在玩。 经过那个大骂陈绥垃圾狗东西的男生身边,手一歪,冰咖啡精确地尽数倒在他头顶,流了他满身。 男生暴怒而起:“他妈的哪个不长眼的!” 闻喜之好像才回过神,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惊恐地看着他:“啊,怎么倒你头上了。” “你他妈瞎啊!” “不好意思啊。”闻喜之扯着嘴角很愧疚地笑了下,“低头玩手机没注意,我还以为——” “这是垃圾桶呢。” 作者有话说: 闻.勇敢.喜之:陈绥,有人要打我t^t 来啦! 这章前十发红包吧,没有钱钱了t^t 第13章 起风 同一天早上,陈绥回了趟陈家。 陈望早早把陈宜打发出去学习,只留下无名无份的郑淑媚,试图让她在陈绥面前展现一番温柔贤惠以此获得他的认可。 即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即便,每一次陈绥都极尽嘲讽不屑和愤怒。 陈望总以为,时间渐久,潜移默化之下,陈绥会认可的。 只是,今天和以往的每一次没有任何区别,陈绥依旧在郑淑媚温柔地靠近试图关心她时奚落嘲讽:“请您离我远点,我不喜欢脏东西靠近我。” 陈望暴怒:“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有问题吗?”陈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我都用了请字呢。” “混蛋!”陈望气得手指都在抖,也或者,是掩饰心虚,“给我道歉!” 郑淑媚在一旁善解人意地劝:“没事……我没事的。” 一副委屈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泫然欲泣。 “哦,道歉?”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节 陈绥边说边笑,随意地靠坐在单人沙发上,浑身猖狂桀骜的气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仿佛这个家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为之收敛自己的戾气。 “为什么要道歉呢?是因为我年纪小,出生晚,所以就得给她道歉?” 陈望操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 陈绥只是微微一侧身就躲开,上好的陶瓷茶杯砸在地上,“啪”地一声,碎出金钱的味道。 “看来您今天请我来也并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既然如此——” 陈绥拍拍腿起身,挑眉:“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白日宣.淫了。” 话落,直接转身离开。 身后陈望大喊大叫地让他站住,他也浑然不理,茶杯花瓶不断地在地上砸碎,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从陈家别墅出来,接到朋友韩子文的电话:“喂,绥哥,刚刚陪个妹妹往泰元城这边来看电影,碰见陈宜了。今天心情怎么样,要不过来玩会儿?我给你盯着人?” “行,盯着。”陈绥招了辆车坐进去,“泰元城。” 韩子文挂断电话就一直盯着陈宜,见他带着一群人进了泰元城,先去各种店里消费了一番,最后去了楼上的饮品店。 陈绥很快到了泰元城,韩子文在楼上看见他,立即打电话过去报地址:“快点哥,他刚坐下,我听见他又搁那儿骂你呢。” 陈绥坐电梯上楼,到了饮品店外面,隔着整面透明玻璃墙,正好看见闻喜之端着一杯咖啡从陈宜的头上倒下去。 韩子文本来迫不及待地要带着陈绥进去,转眼看见这一幕也有点呆滞:“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该不会,这陈宜狗东西把人妹妹抛弃了,妹妹搁这儿报复他呢?” 又觉得不太对劲:“咦,这妹妹好像在哪儿见过……啊!是不是那天你带进极光的妹妹?闻珩他姐?” “我靠,不愧是闻珩他姐,真他娘的霸气!” 假期的饮品店人有些多,在那个垃圾男大骂“你他妈瞎啊”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边。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个身高体壮的男生气势凌人地欺负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女生。 闻喜之的长相十分具有欺骗性,看上去完全就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白花,不认识她的人绝不会想到她是散打七段青龙选手。 而这个“青龙”称号,还是因为曾经在西北“英雄救美”一打三救了一个女生上了报得到的。 并且,那是三个西北男人。 钱多多没想到闻喜之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 刚刚她忘了说,陈绥他哥叫陈宜,在学校里虽然不如陈绥名头那么大,但也是个不好惹的人。 这不好惹跟陈绥不一样。 陈绥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别人不惹他就没事。 而陈宜,这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从头到脚都是。 仗着有个有钱的老爹,根本没有私生子要低调这个想法,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别人不找他麻烦,他却会主动找别人麻烦。 眼见着陈宜满头满身都流淌着闻喜之倒的冰咖啡,钱多多心跳得比谁都快,也顾不得想后果,急忙冲上前将闻喜之护在身后。 周静和冯怡然见状虽然也害怕,却也跟着站到了两人旁边,颇有种要给闻喜之壮胆的意思。 陈宜原本没看清人,只想不管不顾地发泄怒气将人打一顿。 只是旁边女生递来纸,他擦干净眼皮上往下淌的咖啡后,才看清,面前“不小心”倒了他一身咖啡的女生,长了一张好美的脸。 视线下移,浅蓝色的无袖连衣裙,露出胸口小片白得晃眼的肌肤,弧线优美的锁骨,纤长白皙的胳膊和又细又长笔直的一双腿。 呼吸时,胸口欺负的弧度叫人也跟着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怒气在这一瞬间消散,陈宜转而换了张脸:“噢,不小心吗?没事,妹妹你是哪个学校的?读几年级?叫什么名字?能不能交个朋友?” 闻喜之把护在她身前的钱多多和周静冯怡然都扒拉到自己后面,要打架的心已经蠢蠢欲动,面上却带着无害的笑:“我啊?我是——” “这么漂亮的妹妹,一定是我们南华一中的对不对?”陈宜说着要伸手过来抓她,“巧了,我应该是你学长,你——” 话音未落,伸到半空中要抓闻喜之的那只手忽然在半路被人截住。 闻喜之转头看。 是陈绥,从天而降一般,忽然出现,轻而易举地截住了陈宜那只猥琐的咸猪手。 下一瞬,很轻的一声“咔擦”脆响,饮品店里充斥着陈宜剧烈的惨叫:“啊——” “世风日下,大男人对个小姑娘耍流氓,竟也没个人帮忙。”陈绥抽了张纸,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就我来。” 钱多多跟周静冯怡然都看呆了。 她们一向只听说过陈绥可怕,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做这样的事。 竟然,就这么轻松地将人手腕掰折了,而他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那么云淡风轻的表情。 相较于她们,闻喜之的反应就淡定许多。 先观察陈宜。 他发出那声尖叫后,好像就疼得站不稳,一手抓住那只手腕折了的胳膊,面色狰狞痛苦。 他身边的几个朋友畏惧地看了眼陈绥,犹豫着瑟瑟发抖地过去扶着他。 再观察陈绥。 他已经擦完手,那纸随即砸到陈宜脸上:“赏你了。” 好嚣张,好狂,简直目中无人。 陈宜额头上疼出冷汗,用恨不得杀了人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陈绥,张口却只能:“你、你、你……” 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陈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抬脚踩在他坐着的木制长条凳上,轻轻拍拍他脸。 明明笑着,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像来自地狱的恶魔般低语—— “说没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没记住啊。” 他的声音很轻,离得远几乎听不见,闻喜之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熟悉得让她心里打了个冷颤。 原本她不信陈绥会像传闻中的恶魔那么可怕,如今亲眼所见,才恍然间惊觉,自己竟然一直在他雷区蹦迪。 他没真的对她动手,已经是绅士至极。 “陈绥……”扶着陈宜的那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哭了起来,声音里带着颤抖,“让他去看看医生吧,不然他的手会废掉的。” “啊?”陈绥挑眉,很疑惑的表情,“我不让他去了吗?” 视线下移,落到陈宜颤抖不停的腿上,忽地一声轻笑:“是该去了,不然这么大人还尿裤子,挺丢人的。” 说完,陈绥又抽了张纸擦了擦刚刚拍陈宜脸的手,团成一团,朝陈宜敞着的领口丢进去。 拍拍手,直起身,看也懒得看他一眼:“赶紧滚。” 几人迅速收了东西带着陈宜离开,陈绥环视了一圈饮品店里的人,大家纷纷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再朝这边看。 陈绥转过身,对上闻喜之看他的眼神。 好半晌,忽地笑了:“看我干嘛?” “……” 他怎么这会儿笑起来看着如此温柔。 闻喜之别开眼不看他:“就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么。”陈绥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空咖啡杯,“我也没想到,你能往人头上倒咖啡呢。” “还挺牛。” “……” 还能更牛。 韩子文兴致勃勃地凑近问:“美女,你刚刚为什么往那东西头上倒咖啡啊?你们认识?该不会是他渣了你吧?” “渣了我?”闻喜之皱紧眉头,“我好像,没那么瞎吧,能看上这种人?” “哈哈哈好像也是。”韩子文笑个不停,“但是看起来真是酷毙了,你也不怕他打你啊?” “……还是有点怕。” 毕竟,看陈绥碰他一次就擦一次手的样子,应该挺脏的。 打他真是脏自己的手。 韩子文竖了竖大拇指:“你怕还敢那样,够猛!” 陈绥踢了他一脚:“闭上你的嘴,不是要去看电影?” “噢噢噢对!”韩子文转身带着他带来的妹妹离开,“我们去看电影,不打扰你们了。” 闻喜之也转身去拿自己的东西:“多多,今天就到这儿,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发微信问我。” 一路背着包进电梯,陈绥都跟在旁边。 他不说话,闻喜之也不主动问他,就当陌生人。 电梯里不停有人进来,闻喜之被挤到角落里站着。 不知陈绥被谁推了一下,上身往前踉跄着倾斜,一手撑在电梯墙上稳住身体,一条热热的胳膊擦过她的,扶在了她腰后横着的不锈钢扶手上。 闻喜之抬眼一看,她被陈绥无形中圈了起来。 狭窄的空间里,周围人在讨论着家长里短财经八卦,吵闹的杂音背景。 闻喜之出神得什么都没听进去,只闻到一阵很淡很淡的海盐薄荷香气。 陈绥透过电梯的玻璃墙看向外面城市街景,而她,看见他干净利落的侧脸下颌线。 不知谁又挤了一下,陈绥扶在她腰后那条横着的扶手上的手臂被撞得贴上了她垂落身侧的胳膊。 热热的,好像能感受到他的脉搏跳动。 闻喜之没再敢看他,低着头,看见他们被挤得挨在一起的脚。 都是白色的鞋子,一大一小,面对面地挨着。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节 就像他们现在一样。 闻喜之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刻内心的感觉。 就好像心里荡开了一层层小小的气泡,在升空的过程中不断炸开,发出很轻微的“砰砰砰”响声。 每一个小气泡炸开,都跳出相同的名字—— 【陈绥】 作者有话说: 啧,小年轻。 来啦! 这章也前十发红包 第14章 起风 出了泰元城,闻喜之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南华这座城市的风雨又多又随性,天气预报也捉摸不透,而她并没有带伞的习惯。 所幸雨不大,地面都没淋湿。 闻喜之伸手出去感受了一下,蒙蒙雨,落在手上轻飘飘的。 她重新退回大门里,转头问陈绥:“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陈绥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哪只眼睛看见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看错了。” “?” “这条路你能走我不能走?这么霸道吗妹妹?” “……” 闻喜之自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也并不是不讲理得非要说他跟着自己。 她只是,感觉他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找了个点让他开口。 但看他这样,似乎没打算说什么。 闻喜之“哦”了声,从他身边过去:“那我回家了。” “等会儿。” “干嘛?” 陈绥垂眼打量她,看着她一副皱眉瘪嘴不怎么开心情愿的表情就觉得很好笑:“对你恩人就这态度?” “什么恩人?” “刚刚不是我帮了你?” “……” 明明是她在替他出头。 但她不能说,说了会出卖钱多多。 “说吧,倒咖啡在那玩意儿头上是为什么,别说什么不是故意的,瞅你故意得很。” 陈绥懒懒地往背后墙面一靠,微微颔首看着她,一副审视的态度。 闻喜之如实回答:“看他不爽。” “哪里不爽?” “嘴太臭。” 陈绥琢磨着她这话,不太确定:“他骂你了?调戏你?” 闻喜之不说话。 陈绥碰碰她脚:“问你呢。” 闻喜之感受着隔鞋传来的轻微触感,语气渐轻:“你管我。” “谁乐意管你。”陈绥很轻地笑了下,带着点儿冷冷的嘲讽意味,“看他不爽,找点儿理由找他麻烦。” 只是这个原因。 闻喜之压着心里那丁点儿突如其来的失落,“哦”了声,错过他身边离开:“那你就当他骂了我。” 国庆收假后,闻喜之没见到陈绥。 他的课桌又积了一层灰,跟自己的一样。 闻喜之从书包里掏出湿纸巾和卫生纸擦干净两张课桌,钱多多转头问她:“之之,那天陈绥真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在微信上问过,但总觉得不放心。 “没啊,他对我一个女生能做什么呀,总不可能打我一顿吧?更何况那天我也没惹他啊。”闻喜之笑了笑,“不用担心,” “你没看他那天一下就给陈宜手腕掰折了!”钱多多说完又马上把声音压低,瞥了眼走廊,没看见陈绥,“陈宜就是他哥,真的很恐怖好不好。” “不说这个,你这假期学习效果怎么样?” 钱多多立即哀嚎,说学习太累了,这假期都没出去玩,委屈巴巴的。 十月中旬月考,闻喜之给钱多多圈了些重点,钱多多每天都忙碌地学习,没时间再讲一些八卦。 陈绥依旧没来学校,旁边的座位总是从早到晚都空着,像是随时就会换一个人。 闻喜之每天早上上课之前都会把他的课桌凳子跟自己的一起擦干净,给钱多多的笔记和重点,也总是下意识多备一份。 她说不上来这样做的理由,就只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回想起那天在饮品店陈宜他朋友说的话:“收假就要月考了,你能考过陈绥吗?” 听起来,他虽然不参加周测,却会参加月考,而且,他以前好像是学霸。 是因为他妈妈的缘故,后来不再是学霸,也不再学习,开始自甘堕落了吗? 闻喜之不知道,对他的一切事都充满了好奇。 临近月考前,一个很寻常的下午,闻喜之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看见了陈绥。 一周多不见,他还是那样,脸上挂了彩,只是看起来没以前那么严重。 回到座位,闻喜之盯着他脸上的伤口,一不小心问出心里话:“为什么你总被打脸?” 陈绥转头瞥她一眼,语气凉凉的:“长得好看,遭人嫉妒。” “……” 自恋狂。 闻喜之低头在课桌里找东西,翻来翻去,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心里很莫名其妙地漫上来一种……不太压得住的轻松愉悦。 这感觉突如其来,一点都不受控,让她大脑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走着神,在课桌里翻了好半天,找出来一个草稿本,手里握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半天。 定睛一看,大大小小的几个字,全是陈绥的名字。 闻喜之吓了一跳,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慌忙撕掉这一页,团成团,也不敢丢,就在手里握着。 怎么回事。 闻喜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究这原因。 她想不出来。 余光里,旁边一直空着的座位终于坐了人,那人还是一副懒散的坐姿,对学习这事儿不怎么上心,手里捏着课本“哗啦啦”翻得飞快。 闻喜之不知道他在翻什么,但他就坐在身边,就好像平时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安心和满足。 这种感觉好奇怪,控制着人的情绪,也控制人的想法,还控制着人的行为。 等闻喜之又短暂地清醒过来时,已经拿着自己的课本递到了陈绥面前:“你需要重点和笔记吗?” 陈绥手里拿着课本翻页的动作停下,转而垂眼看着她递到跟前的课本。 细白手指,两手各自捏着课本一角,献宝一般的姿势。 复抬眼,观察她的表情,窥探她的想法。 闻喜之在他打量的目光中一点点冷静清醒,不自在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来。 捏着课本的手指渐渐收紧,眼睫垂下掩饰眼里情绪,要收回手:“噢,忘了你是不学——” 一阵阻力阻止了她将课本回收的动作。 陈绥捏住课本另一侧,语气不怎么正经:“谢了,妹妹。” 闻喜之松开手:“我叫闻喜之。” “谢了,之之妹妹。” “……哪里有芝芝莓莓。” “明天请你喝。”陈绥顿了顿,晃晃手里她的课本,“作为报答。” “……” 意思就是,他明天也会来。 闻喜之埋头看书,心里又开始冒气泡泡,每一个写满陈绥名字的气泡,都是芝芝莓莓口味儿的。 第二天中午,闻喜之吃完饭回到教室里午休,课桌上放了一杯芝芝莓莓。 午休时间,教室里没什么人,闻喜之回到座位,拿起那一杯芝芝莓莓看。 今天会起风吗 第20节 草莓红,芝士白,瓶身标签印着:【芝芝莓莓,少冰,三分糖,加啵啵。】 闻喜之抿唇,下一刻,却又没忍住伸出舌尖轻轻咬了一下。 开心时下意识的小俏皮动作。 插上吸管,喝一口,芝士奶盖和草莓果肉汁水混着一颗脆啵啵携着淡淡茶香一同钻进嘴里。 三分糖,也挺甜。 只是,一整天,陈绥都没出现。 确切点说,是闻喜之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出现。 那杯芝芝莓莓她慢慢喝了一下午,就为了能当面喝一口再说一声:“味道不错。” 可惜等到那杯芝芝莓莓过了最佳赏味期,他也还是,没有出现。 闻喜之想,她还有很多很多笔记和重点,都是很有用很有用的东西,如果他出现的话,她都想给他看。 他以前是个学霸,一定看一眼就会。 晚自习放学,闻喜之收拾东西回家。 手机震动,她掏出来看,是闻珩打来电话。 “我在极光,一会儿跟同学去吃烧烤,你要吃什么,给你带点儿?” 闻喜之接着电话往外走:“你又翘课?” “什么叫又?翘个晚自习而已,算什么课。”闻珩毫不在乎的语气,“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还得我打电话。” “噢,我没看见。” “没看见?没看见你还改微信名字?什么芝芝莓莓,你还挺少女心的呢?” “……我本来也是少女啊。” “你可得了吧,打起架能打两百来斤的大汉。” “……你怎么知道我改了微信名?” “我又不瞎。” “所以,你连备注都没给我改?” “……”闻珩清了下嗓子,“哪那么多废话,问你吃什么,不吃我挂了。” 闻喜之刚要再说点什么,忽地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喊:“陈绥——” 后面说的什么她没听清,却下意识对电话那边的闻珩讲:“等等,我过来找你,一起去吃。” 不等闻珩再说些什么,闻喜之直接挂断了电话。 穿过日渐熟悉的小巷,顺利到达极光台球厅。 此时整个极光台球厅都亮着灯,霓虹闪烁的招牌也如此显眼,看上去虽然有些破旧,却又像藏着宝似的,引人好奇,忍不住想进去探索。 闻喜之没在门口看见闻珩,想来他应该是在后院那个厅打球,还没结束。 刚刚听见有人喊陈绥,这会儿却没看见人,难道在楼上? 闻喜之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假装进去找闻珩,直奔二楼。 刚走到楼下,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喊:“美女,好巧啊,来找谁?闻珩?” 闻喜之抬头看,是那天在饮品店跟在陈绥旁边的那个男生,正趴在二楼阳台围栏上低头看她。 不等她说话,阳台围栏上又探出来个人。 是陈绥。 夜里的风吹得他校服鼓动着,而他两只手随意地撑在围栏上,低着头。 看她一眼,略顿几秒。 “他在后院。” “……” 多嘴。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喝芝芝莓莓t^t 这章前十也发红包呀 第15章 起风 被默认来找闻珩,如此合理。 闻喜之抓着书包带在楼下抬头望着楼上阳台靠着的陈绥,陈绥也微弯着腰,撑在阳台上低头看她。 那句酝酿一天的“芝芝莓莓味道不错”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也不甘心咽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副样子太傻气,陈绥在楼上忽然笑了下:“芝芝莓莓,喝没喝?” 之之妹妹,喝没喝? 闻喜之“嗯”了声:“还行。” “什么还行?” 闻珩带着几个朋友从后院出来,看见闻喜之站在院子里抬头,他也下意识跟着抬头,看见陈绥和韩子文。 “搁这儿看他俩演戏呢?” 闻喜之摇头:“问路。” “不会打电话问我?”闻珩扯着她书包往外走,“你怎么傻里傻气的啊闻喜之。” “叫姐。” “傻姐。” “……” 声音渐远,陈绥视线跟着人群走了一段,直到小巷里不见人影。 一旁的韩子文看看小巷,又看看他:“看什么呢绥哥?” 陈绥倦倦地收回视线:“赏月。” “啊。”韩子文抬头看看天,“月搁哪儿呢?” 陈绥瞥他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噢对了。”韩子文突然想起件事,笑得很开心,“我的转班手续快要办好了,月考结束就搬过去,期不期待?” “哦,好期待。” “啧,还能再假点吗?” “能。” “……哎说真的绥哥,到时候搬过去我能做你同桌吗?” “我有了。” “就闻珩他姐?”韩子文不以为意,“到时候我跟她换座位,咱俩男的坐一起多有意思!” 陈绥斜着眼上下扫他,收回视线,转身进去,语气淡而凉薄—— “不搞基。” 韩子文跟在后面大喊着往里走:“哎!什么搞基!谁要搞基!我不搞基!我喜欢美女!我就想挨着你坐有什么问题!” 翌日,闻喜之将先前给钱多多整理过的笔记和重点归在一起,犹豫着是直接塞在陈绥课桌里,还是等找个合适的理由和机会亲自给他。 想起先前用他生物书时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不习惯别人不经过他的允许碰他的东西。 闻喜之犹豫了下,没放进去。 作为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算是除了期中期末考之外比较大型一点点的考试,会全校统一安排考场,打乱排序进行考试,而不是像周测在自己班里进行检测。 距离月考不足三天,教室里的学习氛围浓厚了一点。 或者说,抱佛脚的人多起来更准确一点。 明明是英才班,闻喜之也不太懂,为什么大家看上去对学习都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难道是英才班太多,普遍质量也就差了? 钱多多这一次比之前的考试更紧张了些,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周测并没怎么准备,考好考差她都有理由。 可是这次月考,她认真准备了不短的时间,不太能接受相比于上次没什么进步。 闻喜之课间给她讲题时,总难以自控地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想起陈绥。 不知道,他现在都不抱抱佛脚的话,能不能考过那个小三的孩子。 甚至,她脑海里都浮现出陈宜终于考过陈绥,趾高气昂地将成绩单“啪”地一下摔到陈绥脸上,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一般嘲讽:“垃圾。” 这么一想,闻喜之恨不得去极光把陈绥抓回来学习。 怎么能让小三的孩子那么嚣张得意! 晚上放学,不知不觉,闻喜之走到了极光那条小巷。 等反应过来,距离极光已经不足五十米。 闻喜之停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霓虹闪烁的招牌,没再往前。 他学不学,他家里都不管,自己跟他也不是什么朋友关系,更管不着。 闻喜之让自己清醒一点,冷静一点,转身准备离开。 意料之外,走过一个转角,碰见陈绥和韩子文。 不知道俩人从哪儿回来,脸上挂着彩,正聊些什么,又忽地默契同时抬眼看来。 小巷灯光昏暗,疾风乍起,地面上的树叶影子疯狂摇动着。 今天会起风吗 第21节 闻喜之看着陈绥受伤的脸,没来得及躲开,被十月中旬的凉风钻进眼里。 眼皮一张一合,泪滚了出来。 风声更响了,树叶摇动的声音似乎整棵树都要被吹得瞬间凋零。 闻喜之偏过头。 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突然碰见陈绥,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当面撞见男朋友劈腿,闻喜之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韩子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转头看看陈绥:“闻珩他姐怎么又哭了?” 陈绥眉心微动,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就帮巷子口大爷抓猫的时候不小心摔到楼下,他尽量没有脸着地,所以只是一点擦伤,不算很严重。 这也……吓哭了? 韩子文还在好奇地叨叨:“不对啊,瞧着是要往咱们这个方向走的,怎么一撞见咱们就原路返回了?” “啊!”韩子文恍然大悟,“该不会表白被拒绝,哭得正伤心,忽然撞见了咱们,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 陈绥从后面踢他一脚:“屁话多。” “哎我腰我腰……嘶……从楼上摔下来差点儿没摔断了。” 距离月考只剩下两天。 闻喜之早读课到教室时,里面人比往常多了一些,满教室都充斥着英文单词不标准的读音。 视线从陈绥空着的座位上扫过,闻喜之垂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高二的课程她早已提前学过,对这种考试没什么感觉,本不用这么上心认真。 只是,内心很深很深的潜意识里,她总想着,陈绥那样狂傲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输给私生子的。 也许,他会回来抱抱佛脚。 可能他很聪明很聪明,只需要一两天时间就足够备考,所以前几天才没来。 闻喜之不知道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但是她想,她是这样一个乐于助人的人,愿意尽心尽力地帮助钱多多,自然也愿意,帮助陈绥。 但是这个早读课,她并没有等到陈绥。 陈绥来时,已经是晚饭时分。 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教室,远远地在走廊看见陈绥的座位上坐了人。 墙面和窗户遮挡,看不清脸,只隐约窥见半个身体。 入了秋的南华有些冷,大家都穿上了秋季的校服外套,他却还只穿着夏季的,露出一截冷白皮的手臂,线条很美,劲瘦有力。 一整天都好像少了点儿什么的感觉忽然消失,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唇角弯了个很浅的弧度,压下去,往教室走的步伐变得又轻又快。 到了教室后门口,却又把一切都藏起来,装作平常一样,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仿若不经意,转头瞥他一眼。 他坐在她的右手边,左边侧脸对着她,上面交叉着贴了两个很可爱的ok绷,呈现x形状,遮住了昨晚她看见的伤口。 粉粉的颜色,印着奶茶图案。 闻喜之好奇地凑近看。 居然是,芝芝莓莓。 陈绥转头,垂着眸,视线撞进她抬着的眼里。 近到只剩下不足十公分的距离。 清晰看见,少女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浅浅的绒毛,鼻尖小巧,泛着一点儿教室冷白灯光,唇色粉嫩红润。 陈绥下意识吞咽了下,淡淡甜味,喉结滚动。 他嘴里还嚼着一颗海盐薄荷味的口香糖,开口时有很浅淡的香味逸出:“看什么呢?” 闻喜之眨眨眼,“啊”了声,抿抿唇,坐回去。 鼻间散不开的淡淡海盐薄荷香味,耳边萦绕他低沉嗓音,大脑有一点点发懵。 “你这个……”闻喜之搜索大脑词组,组织着语言,“ok绷,哪里来的,好可爱。” “便利店买的。” “哪家便利店?我等会儿放学也去买来贴着玩。” “……没受伤贴这儿玩意是不是有病?” “好看啊。” “……” 陈绥低头,从课桌里摸出个可可爱爱的盒子,随手丢她桌上:“赏你了。” 闻喜之打开盒子,里面还剩很多,好像有几种图案。 不明白,为什么,他恰好贴了两片印着芝芝莓莓图案的。 凑巧吗? 闻喜之不让自己多想,选了选,挑了两片印着红色绳索的ok绷,撕开封条,在右边脸上横着贴出一个“=”符号。 陈绥右手撑着下巴,左手转着笔,嚼着口香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偏头看着她做这种傻事。 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笑:“闻喜之,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闻喜之转过头看他,摸摸自己刚贴上的ok绷:“不好看吗?” 少女本就长得一副小白花般单纯无害的无辜面容,带着水灵又容易破碎的美感,此时贴着两张可可爱爱的ok绷,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揭开看看下面受了什么伤。 陈绥舌尖抵着嘴里的口香糖,在齿间慢慢咬了一下:“不好看。” “……”闻喜之皱眉,“你买的,你说不好看?你故意针对我?” “哦。”陈绥舌尖轻轻顶了下上颚,“买口香糖随手拿的。” “……” 闻喜之吸了吸鼻子:“我也想吃。” “……”陈绥从课桌里摸了盒浅蓝色包装的口香糖丢过来,“赏你了。” 闻喜之稳稳接住,看了眼口香糖的包装和名字,记下来,抽了一片出来,剩下的还给他:“只要一片。” “ok绷怎么不还我?” “……” 闻喜之看着他充满野性张狂的脸上可可爱爱的粉色ok绷,竟然怪异得很和谐。 有一种,铁汉柔情的感觉。 那一瞬间。 闻喜之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抽了,抬起手,食指飞快地在他脸上贴着粉红ok绷的地方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猜猜之之为什么选了两个印着红绳的ok绷? 下章入v啦,截止2022.07.12 00:00:00 v章都送红包,希望宝贝们多多支持呀t^t 谢谢我的宝贝们 第16章 起风 作为交换, 闻喜之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笔记和重点翻出来放到陈绥课桌上:“都给你了,就当ok绷的报酬。” 陈绥手指摸了摸刚刚被她戳到的地方,一点点麻麻的微疼触觉。 痛觉已经消失不见, 独留那一点麻麻的余韵,尾声是绵长的,叫人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她刚刚的动作。 她动作很快,出其不意, 他也难得没对她有什么防备。 换做别人, 根本没这个机会碰到他。 视线里课桌上转瞬多了一叠笔记和重点,a4纸的尺寸, 像是特意准备,精心整理归纳。 要拿去卖钱的感觉。 陈绥随手拿起最上面的翻了翻。 应该是写在平板上,然后打印出来, 字很清秀, 排版清晰不累赘,有简笔画的表情包,看着不乏味枯燥。 很明显的小女生笔记风格。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会怎么想, 毕竟,这笔记这么多, 不像是一下子就能随手拿出来的。 更像是, 蓄谋已久, 虽然确实如此。 她想了想, 赶在他之前开口:“之前给多多整理笔记和重点的时候, 顺便多印了一份。” 听见这话, 陈绥的眉头扬了下, 将那些笔记和重点都收下:“行, 谢了。” “不客气。”闻喜之心满意足, “反正也是顺便的事。” 钱多多在此时回到教室,一眼看见俩人脸上贴着的ok绷,心中立即警铃大作。 等回到座位上,马上写了张小纸条递过来:【陈绥打你了?你们怎么都挠脸啊!】 闻喜之摸了下脸上的ok绷,反应过来钱多多的意思,忍不住笑,提笔回她:【没啊,就觉得挺可爱的,贴着玩儿。】 钱多多:【……】 晚自习上课,班主任吴悠看见俩人脸上差不多相同位置的ok绷,把闻喜之叫出去,问她是不是跟陈绥发生了争执。 闻喜之把ok绷撕开给他看:“没有啊老师,我就是觉得好看而已。” 吴悠:“……行吧。” 课间韩子文来找陈绥,见到他脸上的粉粉ok绷“噗”一下笑出声,弯着腰撑在膝盖上,笑个不停。 今天会起风吗 第22节 陈绥不耐地踢他一脚:“有屁快放,别他妈背过气去。” “不是……”韩子文一抬眼,看见他如此野性张狂的脸上贴着可可爱爱的粉红色ok绷又笑得别开脸,“绥哥,你这脸上的小玩意儿,该不会是哪个妹妹给的吧,什么时候见你受伤会贴这玩意儿了,还是这么可爱的。” 话音刚落,闻喜之甩着手上的水从洗手间那边回来,脸上同款的ok绷看得韩子文眼都直了。 “喂,美女——” 闻喜之没停,他又叫:“闻大小姐!” 闻喜之这回停了:“怎么了?” “你这个。”韩子文指指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又指指陈绥的脸,“你俩用的是同一种?” 闻喜之看一眼陈绥,点头:“对啊。” “哦……”韩子文意味深长地拖着嗓音,暧昧的眼神在俩人身上来回,“你给他贴的啊?” “不是。”闻喜之摇头,“他给我的。” 韩子文:“???” 闻喜之不解:“怎么了吗?” “没……”韩子文吃了大惊,笑都笑不出来,不停地偷看陈绥,“随便问问。” 陈绥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拽样,抬脚要进教室:“没屁事就赶紧滚。” “唉等等。”韩子文忙拉住他,“哥哥哥,考点考点,给弟弟一份。” 陈绥不耐地丢下一句:“晚上。” 随即甩开他径直走进教室。 闻喜之好奇地看了眼陈绥的背影,韩子文骄傲地解释:“绥哥推测的考点回回都能压到,我们哥几个全靠他的考点抱佛脚!” 闻喜之:“……?” 陈绥,推测考点? 他都不上课的啊。 回到教室,闻喜之偷偷往陈绥课桌瞥了眼,见他握着支笔在草稿本上写着什么东西。 又回想起,刚刚上课时,陈绥好像也是这样写写画画,她当时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的笔记抱佛脚。 现在看来,难道是在整理他推测的考点? 闻喜之有点震惊,对他的好奇心更甚。 真的有人,从来不上课,回到教室也只是趴着睡觉,却还能准确地推测出考点吗? 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陈绥只花了两节课就搞定了考点,最后半节课,趴在课桌上睡觉。 闻喜之偷偷地瞥了好几眼,很想看看他推测的考点是怎么样的,但他用了课本压着,只看得见露出的一角,遒劲有力的字体。 即便是写在草稿本上,也像是书法一样赏心悦目,叫人忍不住联想,这字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考的前一天,陈绥没有出现。 就好像,那天晚上他出现在教室,就只是单纯为了给朋友整理一份考点。 闻喜之看了他的课桌,自己给他的笔记和重点已经不见,好像是一起带走了。 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但心里那点点没见着他的失落总归因此淡了些。 晚上孙亦荟发考场号和座位号的单子。 考场号和座位号都是根据上一次月考成绩从前到后排的,闻喜之刚转学过来,没有成绩记录,被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 她想看看陈绥的,以此推一推他的成绩,才发现孙亦荟刚刚发了她的就走,没有给陈绥发。 这会儿孙亦荟正在旁边给别人发,闻喜之叫她:“学委,陈绥的还没发。” 孙亦荟转头看她,表情淡淡的:“晚上回家我拿给他。” “……?” 闻喜之愣了下。 晚上,回家,拿给他? 这重点要素会不会太多。 月考开始,闻喜之没在最后一个考场见到陈绥,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唰唰唰”写得飞快。 写完试卷习惯性放空,忽地感觉有道视线时不时地朝自己看过来,转头看,发现是旁边的男生在抄她的答案。 本来没打算管,却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在饮品店见过的陈宜的朋友之一。 而且,他还跟着骂了陈绥两句。 闻喜之心思转了转,先不动声色地随他抄,想着他抄得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地举手:“老师。” 旁边那男生吓了一跳,忙慌张地低头捂住试卷。 每个考场都是两个监考老师,此时两个监考老师都看过来,其中一个说:“快结束了,不能上厕所。” “不是,老师,有人作弊。”闻喜之指指旁边那男生,“他抄我的答案。” “你放屁!” 男生慌乱地反驳,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透露出心虚。 “安静!”那个监考老师拿着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让另一个老师盯着其他人,自己走下讲台来看。 闻喜之指指男生的试卷:“我早就做完了,刚刚发现他一直在偷看我的选择题,老师可以看看,他的选择题答案跟我的是一样的。” 那男生立即拿着笔要划掉之前抄写的答案,被监考老师迅速制止,随即拿起他的试卷过来跟闻喜之的比对,发现确实一模一样。 那男生还狡辩:“我就不能写出正确答案吗?凭什么跟你一样就是抄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答案就一定是对的?万一我的答案全错呢,你就那么凑巧,刚好错都跟我错得一样吗?” 监考老师喊到:“行了,都闭嘴,等会儿查监控。” 每间教室都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只是一般老师不抓到作弊情况要核对,这监控摄像头就没什么人会去复盘查看,毕竟也不是特别大型的考试。 考试结束,闻喜之上讲台去拿了自己的书包,摸出手机,偷偷打开录音,走出教室。 果然,那个男生等在外面,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副要报复她的表情。 “你那么凶地瞪着我干嘛……”闻喜之小小声地问,完全弱势的反应,“虽然我不该举报你,但我真的很害怕啊,我内心很煎熬,你现在是想报复我吗?” “你他妈在这装什么?”男生拽着她胳膊就走,“给老子过来!” 闻喜之装作惊慌害怕的样子,“拼命”挣扎,大声呼救:“你干嘛啊!放开!救命!” 楼道上都是考完试往外走的人,听见动静都好奇地看过来,却没人上前制止。 陈绥在楼上的考场,刚下到这层楼,模糊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呼救。 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瞥,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闻喜之被人拽着手腕跌跌撞撞地拖着走。 闻喜之随着那男生拉扯的动作“被迫”走了一段路,感觉录音应该够用了,决定结束这场戏。 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觉身旁一阵迅猛的风掠过,凭空一声惨叫,抓着自己的手瞬间松开。 一切好像都只发生在一个瞬间。 闻喜之得了自由,抬眼一看,陈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攥着那男生的手腕,用了力,指骨骨节都泛白。 “苟江。”陈绥的语气凉薄中带着点儿嘲弄,“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周围原本觉得事不关己没有驻足过的人群因为他的出现而逐渐停下,短暂几秒,将他们包围起来。 那个叫苟江的男生一抬眼看见陈绥,吓得惊慌失措,腿都跟着软了,抓着走廊围栏勉强稳住身体,说话都不利索:“没、没、没……” 让他私底下背着陈绥骂他千句万句他都敢骂,当着陈绥的面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都不够,恨不得原地消失。 那可是恶魔陈绥,谁敢当面跟他狂。 “没吗?” 陈绥脸色极冷,唇角却弯了弯,攥着苟江的手指一寸一寸收紧。 他说话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平和,但就是叫人觉得,太危险了,仿佛每一个字都藏着黑色的雾气,生出恐怖的爪牙。 苟江觉得自己手腕骨头都快要断了,整张脸痛得狰狞起来,额头冒出汗,说不出话来。 陈绥轻轻抓着闻喜之的小臂举到苟江面前:“哪条狗抓的?” 少女本就长得又白又嫩,手腕被稍微用力捏一下都会红,更何况刚刚苟江抓她时根本就没收着力,她还故意挣扎了许久,此刻细细的白嫩手腕上一片斑驳的红痕触目惊心。 苟江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烈疼痛,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低头看见闻喜之手腕的痕迹,内心一阵后怕。 他以为,上次在饮品店,陈绥出现只是个意外,跟闻喜之没有关系,所以刚刚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对她。 如果早知道会惹怒陈绥,他一定,一定离闻喜之远远地。 “错、错了,我错了。”苟江求着绕,祈求怜悯似的看向闻喜之,“对、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评论我都看啦,好像没有人猜对,答案后面文里会揭晓。 先不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章也前十发红包呀 第17章 起风 走廊上停下的人越聚越多, 围堵得水泄不通,就连楼上下来的人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 “怎么回事?什么啊那么多人看?” 闻珩晃悠着从楼上下来,听见身边好友朱奇在问, 下意识朝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好友韶光先他一步看见:“好像是你姐。” 闻珩眼神一凛,挤开人群过去。 今天会起风吗 第23节 苟江的道歉恰好入耳,并不诚恳,只听得出恐惧, 像是委曲求全。 视野逐渐开阔, 看见闻喜之手腕红了一大圈,火“噌”一下就冒了上来。 愤怒上头, 闻珩抬脚就要去踹人。 还没来得及动作,只听一声剧烈的惨叫响彻整条楼道,听得围观的人心都跟着剧烈跳动了一瞬。 陈绥甩开苟江的手, 一脚踹出去, 踹得苟江整个人摔趴在地,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周围的人都吓得默契地往后退了两步,他却淡定地在苟江身边半蹲下, 小臂搁在膝盖上,手腕随意垂落, 突出性感冷硬的腕骨。 嘴角边似乎还挂着不太明显的淡淡笑意, 只是太冷, 叫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苟江痛得仰着脖子, 额头的汗滴落下来。 陈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痛苦, 语气平静:“去告诉陈宜, 有事来找我, 拿个女生开刀, 不爷们儿。” “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闻喜之怕陈绥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立即抢了他的话,“我举报你!” “……”陈绥转头看她,“闭嘴。” 闻喜之蹲到他旁边,小小声:“这么多人看着,你想干嘛啊,教训下就得了,放他走吧。” 陈绥拧着眉,没应声。 还没人敢这么劝他。 闻喜之想着自己手机里的录音,这事儿目前还是她占理,但陈绥再做点什么,这事儿就不一样了。 正想着该怎么让陈绥停下来,一眼瞥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闻珩,立即叫他:“小十,把他给我拉开!” 闻珩:“?” “快点啊。” “……” 闻珩不知道这俩人在搞什么鬼,但让他去拉开陈绥,那不是有毛病么,给自己找事? 退而求其次,将苟江扶起来,脱离陈绥的压迫,温和地问:“没事吧?” 苟江忍着疼,不敢说有事:“还、还好。” “还好。”闻珩点头,“行。” 话落,一脚踹出去,踹得苟江往前一趴,围观的人下意识退开,他再次摔趴在地。 闻珩转转脚腕,云淡风轻的表情:“那就再踹一脚。” 转头,看着闻喜之,冷笑:“没出息,你也就欺负我这点儿本事了。” 像是懒得在这里继续逗留,闻珩说完就转身离开,迈开腿,从苟江头上跨了过去。 嚣张、狂妄、不可一世。 他跟陈绥出发点不一样,他就只管两件事—— 一,这人欺负了他姐。 二,他得欺负回来。 别的,欺负他姐的理由,他欺负回去的后果,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陈绥想的是—— 她遭遇到的麻烦是自己带来的,他得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 再有下次,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哪儿。 让人替他受罪,亏心。 苟江摔在地上彻底爬不起来,闻喜之怕这人出个什么事,到时候陈绥跟闻珩都得承担后果,想着过去拉他起来。 刚迈开腿,陈绥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准去。” “……” 闻喜之顿了下,没打算理。 一步刚迈出去,背后衣领被人一揪,陈绥直接提着她校服衣领将她整个人拽走了。 经过苟江身边,又踢了他一脚。 “喂——” 闻喜之挣扎了下。 “你放开啊!” “闻喜之。”陈绥垂眼瞥她,脚下没停,“你很吵。” “就那么把他丢那儿,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出不了。” “怎么出不了?他都爬不起来了。” 陈绥闭了闭眼,不耐地停下,让她看:“陈宜那狗东西一直躲在外面看着呢,没瞧见?” 闻喜之朝着苟江的方向看,人群已经逐渐散尽,视野变得开阔,陈宜和几个人正将苟江从地上拉起来。 而此时,那几人正用他们俩听不见的声音在骂闻喜之:“这个贱胚,就该被抓起来轮j。” 闻喜之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是有点惊讶:“他一直在旁边看着?” “不然?” “那他怎么不帮忙啊?” 陈绥很轻地笑了声,满满嘲讽:“偷惯了,见不得光,只会躲着。” “……哦。” 闻喜之没敢再说什么,以免戳到陈绥更生气更伤心的点。 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录音。 已经录了很久,需要导出来剪辑一下才能用。 刚刚考试结束,监考老师们都忙着去送试卷和吃饭,没人来得及注意到走廊的动静。 但早晚肯定还是会知道的。 闻喜之想着尽快把音频剪辑出来,免得沈一加找上门时会来不及。 她走着走着就停下,直接坐到空荡荡的楼梯间拿着手机弄着。 陈绥瞥了眼:“干嘛呢?” “弄个证据。”闻喜之头也没抬,“那个苟江,他抄我答案,我跟监考老师举报了,他对我怀恨在心,等在教室外面想报复我,我录音了。” “……” 是因为这事儿? 陈绥在她旁边坐下,看她细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很熟练的样子。 “你经常做这事儿?” “什么?” “录音。” “嗯,能不用武力解决就不用武力。” 陈绥嗤笑:“你还会武力?别一脚还没踹出去自己脚下站不稳先跌个跟头。” 闻喜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瞧不起谁,哪天打你一顿就知道了。” “哦。”陈绥眼眸含笑,拖着吊儿郎当的嗓音,“现在就来啊。” 音频只需要做简单的剪辑,很快弄好,陈绥起身,双手插兜闲闲散散地走在前面。 闻喜之跟在后面看着,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不服气地要偷袭,从后面抬脚踢他。 陈绥明明后背没长眼,不知怎么就那么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偷袭,轻轻一个侧身躲过。 地面上不知被谁从洗手间带了水出来,闻喜之脚底一滑,歪歪斜斜地差点摔倒。 陈绥伸手,轻轻松松拽着她的校服外套将她抓回来,等她站稳,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副看穿她的倔强和嘴硬的表情。 “小菜鸡。”陈绥掌心抵着她后脑勺往前压了下,掠过去,重新插回校服裤兜里,在前面走得拽里拽气,“站稳再偷袭。” “……” 苟江作弊的结果下午考试前就被全校通告,闻喜之去考试,走进考场前看见沈一加在外面等着。 等她走近,沈一加问的却不是作弊的事情,而是考试结束那会儿打架的事。 “没有打架,沈主任。”闻喜之把手机掏出来给他听音频,“是苟江对我举报他作弊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陈绥跟闻珩都是为了救我,是见义勇为吧?” 作为教务主任,没有人比沈一加更了解学校的这些刺头和坏学生,也是他一直头疼却又没办法完全改变的事情。 了解清楚情况,让她好好考试,这事儿他知道怎么处理。 “那闻珩跟陈绥会有处分吗?” 沈一加笑:“你不是说见义勇为吗,还有录音作证。” 闻喜之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得很甜:“谢谢主任。” “好好考试,别再想这事。” “好。” 两天月考很快结束,苟江后面三堂直接缺考,闻喜之不知道他是不想考了还是受了伤不能再考,心里没有太大感觉。 从小学武,老师们教她,对要伤害自己的坏人不必太仁慈,否则到头来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坏人有什么底线呢? 陈绥自从月考后就不怎么来学校,见他一次就像买双色球碰运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出现。 月考成绩出得比周测稍微慢一些,第二个周的周四才出。 今天会起风吗 第24节 尽管各科试卷已经陆续发下来,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分数,但却不知道自己的排名,也不知道其他人的考试情况。 孙亦荟抱着一摞成绩单进教室时,脸色跟上次周测一样黑。 几乎所有看见她这反应的人,都立即明白:看她这样,第一名又被抢了。 闻喜之觉得很奇怪,第一名又没指定归谁,谁拿到不就是谁的吗,怎么孙亦荟总是搞得一副自己抢走了她的东西的样子。 沈一加那句“来抢你们班第一宝座”真是害她不浅。 孙亦荟发成绩单到闻喜之面前时,看着她的眼神比从前更冷漠,好像,除了看不惯她抢走第一名名头,还有别的事。 闻喜之不明所以,正要伸手去接,孙亦荟“啪”一下把成绩单拍她课桌上。 这态度…… 闻喜之皱眉:“你轻一点。” 孙亦荟理都不理,转身就要走。 闻喜之原本不会跟她有什么争执,却因为她这近乎于泄愤的行为有了点不满的情绪,伸手拉住她校服外套的袖子:“陈绥的成绩单,你没给他发。” “每次我都是拿回家给他的。”孙亦荟盯着她,眼里充斥着某种愤怒和得意交织的复杂情绪,“你新来的,不知道。” “是吗?” 闻喜之轻声反问,笑了下:“可是考试之前他让我帮他领下成绩单,他是不是忘了跟你说啊?” 孙亦荟的脸色变了下。 陈绥当然没有跟她说,因为他压根儿就没让闻喜之帮他领成绩单。 而且,陈绥也没有叫她每次把成绩单拿回家再给他,都是她自作主张。陈绥每次接了成绩单根本也不怎么跟她说话,顶多说一声“谢了”。 闻喜之观察着孙亦荟的反应,看穿她内心的想法,伸手,摊开掌心:“给我吧,谢谢你呀。” 孙亦荟垂眼,看着闻喜之伸出来的手。 细嫩,白皙,手型漂亮,手指纤长,无一处不透露着上天对她的偏爱,连细节都生得这么美。 她从没有,像这样嫉妒过一个女生。 所有她想要的一切,都出现在这个女生的身上,让她只是看一眼都嫉妒得要命。 旁边等成绩单的人好奇地看过来,催促孙亦荟:“学委,成绩单怎么不发啊?” 孙亦荟借机要走,闻喜之拉着她校服外套袖口的手没松:“陈绥的成绩单。” 够了。 孙亦荟抽出一张成绩单,拍在闻喜之课桌上,甩开她的手走掉。 闻喜之刚拿起那张成绩单,陈绥从教室后门进来,看见她课桌上的两张成绩单,随口问了句:“有张我的?” 听见他的声音,孙亦荟马上转过身来,抢在闻喜之之前开口:“她说你叫她帮你领的。” 闻喜之:“……” 作者有话说: 陈绥:打着我的旗号,就做这种事。 这章前十也发红包呀 第18章 起风 教室在很短的时间里奇异地安静下来—— 就在陈绥进门的那个瞬间。 因此, 孙亦荟那一句“她说你叫她帮你领的”就显得格外清晰。 闻喜之毫不怀疑,全教室的人都听见了。 不知道陈绥会作何反应,她只能若无其事地把手上那张成绩单放到他课桌上:“你的。” 看起来就像是, 这事儿是真的。 心里却有些慌乱地期盼着,他不要当面拆穿她的谎言,否则,全教室的人都听见, 她以后不好做人。 陈绥抬脚从课桌下勾了凳子出来坐下, 瞥了眼孙亦荟,又看一眼闻喜之。 孙亦荟看着他的眼神藏着期待, 好像在等他否认这件事。 闻喜之则拿着成绩单低头看着,看上去极其淡定,好像根本没因为撒谎而有半点慌张。 陈绥勾着唇不太明显地笑了下, 抬眼看孙亦荟, 语气淡淡的:“啊,我不记得——” 闻喜之兀地转头看着他,秀气的眉微微往眉心中间聚着, 眼皮微微耷拉,难为情又可怜的模样。 眼里流露出类似于慌乱、祈求的的表现。 陈绥唇角翘得更高了些, 转了话头:“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孙亦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捏着成绩单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收紧, 在所剩不多的成绩单一角捏出褶皱。 “好。”她说, 薄唇微抖, “知道了。” 闻喜之慢慢呼出一口气, 在成绩单上找陈绥和钱多多的名字。 钱多多这次比上次进步很多, 考了全班第21名, 看得出确实有用心,没有辜负她的帮助。 再往后找陈绥,全班六十个人,他刚好第30名,乍一看好像是普普通通的成绩。 可离奇的是,语数外三科满分150的科目,他考了一模一样的100分,一分都不差。 而物理生物和化学,三科分数占比不一样的科目,闻喜之悄悄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如果换算成满分一百,刚好也是每科一样的分数,都是68左右。 是巧合吗? 还是故意? 想起考试前他朋友来找他,说每次他推测的考点都很准确,闻喜之有点怀疑,他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考成这样,是故意控分的结果。 可惜,他这次月考的试卷孙亦荟都是直接拿回家给他的,她没有机会看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这些得分点的。 陈绥将成绩单简单瞥了眼就塞进了课桌里,开始低头玩手机。 他没提刚刚的事,闻喜之也就假装没发生过,转头看他,单手撑着左边下颌,右手拿着笔转着。 她转笔的技术一般,转了没两圈就飘出去,掉到陈绥课桌上,塑料笔壳跟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啪”的脆响。 陈绥转头看她,她忙里慌张地伸手去他桌上捡笔:“抱歉,没拿稳。” 手指刚要触到笔壳,陈绥先她一步捡走,她的指尖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过,热热的。 闻喜之没敢贸然去他手里抢,默默收回手。 陈绥指尖松松地捏着她的那支笔,在手里转动了两圈试试手感。 随即,那笔像在他指尖安了开关似的,飞快地转动起来,一圈一圈,稳稳当当,像小风扇的扇叶。 闻喜之下意识去看他的手。 他的手其实没怎么动,就手指以极其规律的弧度在转动,手指修长,指骨清晰明显,冷白的皮,指尖泛着一点红,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啪——” 陈绥停止转动,那支笔丢回她的课桌:“多练。” “……” 闻喜之捡起笔,心虚地放低声音:“我只是转着玩儿。” 陈绥只待了一节课就走,临走时带上了那张成绩单。 他一走,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自由,其他人就像哑剧有了配音,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钱多多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满脸兴奋:“之之!你好厉害!我就靠着你的笔记和重点,竟然考了第21名!我的妈!我居然是靠自己考的,都没抄别人一个字!” 闻喜之笑:“那是因为你聪明啊。” “是因为你的笔记和重点!”钱多多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以给冯怡然一份吗?她也很爱学习的!” 冯怡然闻喜之知道,就是钱多多前面那个女生,之前在饮品店一起学习过,陈宜要欺负她的时候,冯怡然还站在她身边替她撑场子来着。 “当然可以啊。”闻喜之大方答应,“不过笔记和重点这种东西,光靠别人总结可能短时间有用,长久这样却不太利于进步。” “你们现在可以用我的,但是也要试着自己去推测总结一些考试重点,整理笔记,这样多试几次,以后你们的进步会更迅速,而且能上一个大台阶。” 这是她自己的学习方法,讲给钱多多听也没有保留,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努力。 钱多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重重点头:“知道!我从现在就开始试,只要能进前十我就满足了。” 闻喜之温柔鼓励:“加油,一定可以。” 陈绥拿着那张成绩单回了趟陈家别墅,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将成绩单丢到陈望面前。 上次他回来,气得陈望在家休养了两天才好,这次回来,陈望尽量克制自己不跟他生气,拿起他的成绩单打开看。 郑淑媚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叫厨房做点吃的。” 陈绥看都没看她一眼,懒懒散散地往旁边单人沙发上一坐,翘着腿玩手机。 他在等,等陈宜回来。 陈宜今天没上晚自习,吃了晚饭回教室,正好学委在发成绩单,他领了成绩单就直接打车回家。 进门时天已经黑了,看见陈绥时脸色瞬时比天还黑,转瞬又装出一副笑脸,拿着成绩单走到陈望面前。 “爸,我回来了。”陈宜把成绩单交给陈望,瞥了眼陈绥的,“这是弟弟的成绩单吗?” 他知道陈绥最讨厌他口中说出这两个字,但他偏偏要当着陈望的面这样喊他,搞他心态。 即便他再生气,又能怎样,陈望最希望看见他们兄友弟恭,只会越来越讨厌他。 果然,陈绥听见这两个字,眉头一拧,抬脚狠狠地往面前的茶几上踹了一脚:“你嘴巴放干净点。” 陈望怒喝警告:“陈绥!” 陈宜语气无辜:“啊?我说什么脏话了吗?不就喊了声弟弟?难道弟弟是脏话?原来弟弟是脏的啊。” 陈绥闭了闭眼,倏地起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脑袋狠狠压在茶几上:“再让我听见一次,割了你舌头喂狗。” 今天会起风吗 第25节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十分狠厉果决,陈望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刚从厨房出来的郑淑媚却一眼看见,顿时尖叫起来:“小宜!” “啪——” 郑淑媚丢了手里的托盘,陶瓷杯盏碎了一地,她顾不上管,急急忙忙跑过来蹲在陈宜旁边。 小三都有点本事,短短几步路,郑淑媚已经泫然欲泣,话出口时带着哭泣的颤音:“你放开他吧陈绥,阿姨求你了。” 陈望也在这时暴怒而起,差点没克制住怒气踹在陈绥身上。 到底还是收了点力,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愤怒和警告:“给我放开!” 陈绥手上继续用力,抵着陈宜的脖颈,陈宜呼吸困难,脸色涨红,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毫不怀疑陈绥会现在就弄死他。 下一瞬,陈绥忽地一把将陈宜提了起来。 “看看。”陈绥嘴角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双手在不断喘气的陈宜身上拍了拍,像在掸灰,又像在擦手,“他们多紧张你这个废物。” 陈宜想骂他,却顾不上骂,扶着自己的脖子弯腰咳嗽换气,郑淑媚敢怒不敢言,心疼地弯腰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 陈望被陈绥这副目中无人的嚣张狂妄模样气得嘴都跟着颤抖,胸口一起一伏,怒气不断涌上来,一点点地聚集。 陈绥看着他气得要死的反应,嘴角弧度更加明显,瞥了眼他手里陈宜刚刚给的成绩单,嘲讽地笑了声:“废物这次超过我了吗?” “啊。”不等他说,陈绥挑眉,“该不会又是只差一点点吧?” 他说着转头去看弯腰咳嗽喘气的陈宜,一字一句,敲打着:“每次都差一点点,永远越不过去。” “怎么办呢,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活着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陈望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皮肉相碰撞,发出剧烈的一声响。 陈绥没防备,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 陈望这一巴掌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没有留半分余地,没有考虑任何后果。 陈绥舌尖顶了下被打到的脸颊内侧,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脸上传来灼烧一般的疼痛。 他摸了摸被打到的地方,缓慢地转过头看向陈望,眼里蓄了千年寒冰似的冷,却意外地笑了下:“你多厉害啊,想打就打是么?” 说完,一脚踹在正弯腰换气的陈宜身上。 陈宜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地朝着郑淑媚那边倒,连带着郑淑媚一同摔倒在地。 别墅里的佣人慌忙过来扶,郑淑媚又哭又叫,场面乱作一团。 陈望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打陈绥巴掌的手都在抖,那痛也痛在他掌心,整个掌心都是麻的。 陈绥像个十足十的恶魔,没有任何畏惧,所有凶狠的爪牙都露出来,盯着陈望愤怒又失望的眼,轻轻笑着。 “你打我一次,我双倍奉还。”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径直转身离开。 别墅厚重的大门朝两边敞开,外面黑暗的夜空像一张会吞噬的巨大的网,他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踏进那片夜里。 闻喜之琢磨了一晚上,要怎么才能从陈绥那里拿到他的试卷。 想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考成那样,也好奇他为什么天天不上课却还能那么厉害。 他身上充满了一切她好奇的色彩,吸引着她不自觉朝他靠近。 他就像是狼群里充满野性、英明神武的领头狼,无往不利,可以冲破一切黑暗的束缚,带领他的狼群走向胜利的光明。 这种感觉,真叫人着迷。 闻喜之胡思乱想着,忽然停下。 回望四周,她竟然又不知不觉走到了极光台球厅外面。 好像总是这样,只要一想着陈绥,脚步就不受控制,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做出了来找他的选择。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能做什么。 闻喜之调头离开,走在路灯昏暗的小巷里,一转弯,看见陈绥。 他穿着蓝白色的秋季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随意地靠在转角的那颗榕树树干上,右手指间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闪烁,正偏头在跟人说着话。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来。 在这瞬间,闻喜之一眼看见他左边侧脸浮肿起来的巴掌印,顿时愣住。 她停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字半句。 下一瞬,狂风骤起,夹杂着冷空气钻进眼里,眨眼的一瞬,眼泪涌出来。 风一直在吹,吹得她睁不开眼,强迫她转过身离开。 陈绥看见她的眼泪,下意识抬手,手指碰了碰自己挨打受伤的脸,有些疼,似乎肿得挺厉害。 可能是挺吓人的,所以吓哭了。 一旁的韩子文碰碰他胳膊,指着闻喜之离开的背影悄悄问:“这美女该不会喜欢你吧,怎么每回见你受伤都哭。” 风把空气里的烟草味吹散开,闻喜之的背影隐没进黑暗的夜色里,快要看不见。 陈绥随手掐了烟,冷笑:“你有病啊。” 作者有话说: 陈绥:不知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来领红包呀宝贝们 第19章 起风 回到家里, 孟佩之跟闻润星在楼下看电视,一部古早狗血剧,孟佩之边看边骂:“这人也太坏了, 怎么能这样啊。” 她生来就是一副心软的好脾气,不是特别会骂人的人,最最过分也不过一句:“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闻喜之随她,却又不完全随她, 在她的好脾气上多了一些属于个人的原则。 但有一点她们是相同的—— 作为家里的姐姐, 都很懂事,可以主动为了某些和谐牺牲自己。 孟佩之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 可能因为她这个做姐姐的太懂事,弟弟妹妹个性都很明显。 弟弟孟培安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地参了军,妹妹孟沛沛是个不婚主义者, 周游各地绝不回家。 孟佩之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叛逆事就是从西州远嫁到了南华, 为这一直于心有愧,觉得弟弟妹妹不懂事,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没能陪在父母左右, 实在不孝。 所以,十岁那年, 闻喜之替她去了西州, 一去五年。 完全不同的气候, 足够陌生的城市, 不算特别熟悉的外公外婆, 离开从小生活十年的城市, 离开爸爸妈妈和弟弟。 这些, 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闻喜之而言, 是一件足够可怕的事情。 可是, 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时她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孟佩之回西州陪父母,她跟闻珩一起成为没有妈妈陪的小孩。 她和闻珩之一去西州陪外公外婆,剩下的一个留在父母身边快乐长大。 也许个性张扬的小孩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关注,而闻珩就是那个从小就会得到更多关注的小孩。 所以,闻喜之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选择被放到西州,或许这个人是自己才会皆大欢喜。 这些年,她是常常被夸懂事听话的小孩,没有挨过骂,也没有挨过打。 也因此,好像被盖了章,做不了一点点离经叛道的事情。 可能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越想要什么就越会被什么吸引。 见到陈绥的第一眼,闻喜之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缺失的那股劲儿—— 不为任何人折腰,也绝不会委曲求全。 天地大,他自逍遥。 她对他好奇,充满探索欲,想要靠近他,了解他,剖开他充满野性的外壳,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本质。 从在小巷里看见陈绥左边侧脸浮肿起来的巴掌印那一刻起,闻喜之没有停止过想他被打的理由。 能这样在他脸上留下这么重的巴掌印的人,可能只有他爸。 可是,他已经没了妈妈,爸爸也被人抢走,为什么还要挨打。 孟佩之见闻喜之回来,问她吃不吃夜宵:“厨房热着呢。” 闻喜之回过神,笑了下,说吃一点。 其实不太饿,但已经准备好了,她不饿也会吃一点,免得辜负准备夜宵的人。 管厨房的冯姨端了夜宵出来,炖的芸豆猪蹄汤,闻喜之喝了小半碗,跟父母说了晚安,背着书包上楼。 闻家每个房间都会配一个小型的医药箱,以备急用。 闻喜之回到房间把那个医药箱找出来,在百度上搜索消除巴掌印的方法,对比着在医药箱里找能用的东西。 红花油和乳膏。 闻喜之两个都打开闻了闻,选择了味道相对而言没那么刺激的乳膏,在手上试了一点,装进书包里。 第二天去学校,自然没有见到陈绥。 午休时,闻喜之去极光台球厅找他,在外面徘徊好一会儿,犹犹豫豫没敢进去。 不知道他的巴掌印是不是已经消了,自己这样找过来,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被打成那样。 闻喜之想着,转身离开。 很巧,在他们总是偶遇的那条小巷,她又遇见他。 今天会起风吗 第26节 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等走近了,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膏味,将平时的海盐薄荷味都完全掩盖。 闻喜之不露声色地看他的脸,恢复挺快,浮肿已经消了,只留下印记还没完全消散。 也看得出来,这一巴掌用了足够大的力气。 不等她说些什么,陈绥随着她的视线摸摸自己的脸,又看向她:“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闻喜之:“看你有没有毁容。” “哦。”陈绥不以为意地挑眉,“让你失望了——” “依旧帅得让人神魂颠倒。” “……” 闻喜之视线落到他手上提着的袋子里,才看清里面装着一些药:“去医院了?” “是呗。” “哦。”闻喜之放心了,“行吧,我先回学校。” “等会儿。”陈绥扯住她肩上那块儿校服布料,“你大中午来这儿干嘛?” 闻喜之面不改色:“找闻珩吃饭。” 陈绥:“怎么,你俩不熟?” “?” “没个电话号?” “……有。” “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以后少来这儿。” 闻喜之不懂:“为什么?” 陈绥松开捏着她校服的手指,垂眼瞥她,一本正经:“有疯狗。” “……” 我看你才是这里唯一的疯狗。 陈绥再回到学校那天是万圣夜,2013年10月31日,10月的最后一天。 学校没放假,但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地化了万圣节的妆容,换了装扮,沈一加吃个晚饭的时间就逮了十个人。 教务处的广播响彻学校每一个角落,警告大家不准奇装异服,否则记过。 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来,在走廊上碰到几个漏网之鱼,戴着发套和小丑面具,忽然从洗手间窜出来,吓她一跳。 往后退两步,不知踩到谁的脚,后背撞进人怀里,头顶响起一道很低的声音:“我操……” 最后那个“操”字低得像一声气音。 性感又耳熟。 闻喜之听得一愣,慌忙退开,转头一看,居然是陈绥,有些惊讶:“你怎么在我后面?” “怎么,这路我不能走?” “不是……”闻喜之低头看了眼他白色鞋子上一点灰色的鞋印,“我怎么都没发现。” 陈绥懒懒地瞥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眼神不好。” “……” 闻喜之追上去,跟在他旁边:“抱歉,踩了你的脚。” “是挺抱歉的,刚买的鞋。” “我给你纸,你自己擦擦吧。” “留着自己擦眼泪。” “……” 一路回到教室,正好在教室后门门口撞见要出去的孙亦荟。 孙亦荟看见他们俩一起出现,脸色变了又变,忍了又忍,一言不发地从闻喜之身边挤了过去。 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力气很大。 闻喜之没料想到她这动作,被她一挤,没站稳,整个人撞上陈绥。 陈绥虚虚地抬手扶了下她胳膊:“你有点儿虚啊妹妹。” “……”闻喜之站好,看了眼孙亦荟的背影,“我惹她了吗?” 陈绥没应声,进了教室。 闻喜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又想起之前偷听到他跟孙亦荟的聊天,再联想起刚刚孙亦荟的眼神,确定一件事—— 孙亦荟还真喜欢陈绥啊。 先前她还以为孙亦荟只是单纯看不惯自己抢了她的第一名,所以才处处看不惯自己。 现在看来,可能是嫉妒她跟陈绥做了同桌? “……” 一周都不一定见得上一次的同桌,有嫉妒的必要吗。 闻喜之回到座位上,钱多多偷偷塞过来一个东西:“贴贴吗?” 闻喜之好奇地拿在手上看,一片透明的塑料,上面印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这是什么?” “假纹身贴纸。”钱多多小声说,“今天不是万圣节吗,学校又不放假,咱们偷着乐一下。” “你还敢啊?主任都抓了不少人,刚刚全校通报批评呢。” “放心,加勒比海盗又不来教室里抓人,不要太夸张的话,老师们都不会管的。”钱多多对这事儿颇有经验,“信我好了。” 闻喜之看着钱多多脸上贴的黑色藤蔓,从眼角到鬓角,对这话信了大半。 她没贴过这个,在里面选了半天,挑了一个小巫女贴在右边侧脸,对着手机照了下,还挺好看。 想了想,又贴了一个南瓜在额头中心。 转身问陈绥:“你要吗?” 陈绥不知盯着手机在看什么,听见她喊,一抬眼,看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装鬼呢?” 闻喜之眨眼:“对啊,万圣节装鬼。” “……” 闻喜之盯着陈绥这张难得没受伤的脸,剑眉星目,一瞬正气,一瞬邪气,高挺的鼻梁侧翼打下一小块儿阴影。 他长得很白,皮肤没有什么瑕疵,算得上白玉无瑕,却又没有半点秀气。 闻喜之低头,在贴纸里找到一个身披长袍的巫师,撕下来,递过去:“这个跟你挺配的。” 陈绥瞥了眼她递过来的手,又瞥了眼她,轻嗤:“幼稚。” “……哦。” 闻喜之落寞地往回收手:“我只是——” 一阵力道拽住贴纸另一侧,阻止她往回收手的动作。 视线里,一节冷白手指捏住了贴纸另一端,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隔着一点短短的距离,快要跟她的指尖碰上。 “烦死了。”陈绥从她手里抽走那张贴纸,“又想哭是吧?” 闻喜之:“……?” 谁要哭? 疑惑地抬眼看,陈绥已然将那张贴纸贴在了左边侧脸,巫师身披黑色长袍,头戴尖尖小帽,拿着法杖朝着她的方向点着。 陈绥颇不耐烦:“贴了,别哭个没完,没纸给你擦眼泪。” “不是,我没要哭啊。”闻喜之解释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哭。” “哦,你说是就是呗。”陈绥从课桌里抽出本书低头翻看,“看书了,别打扰我,自个儿悄悄哭。” “……” 有毛病吧。 孙亦荟从洗手间回来,习惯性朝教室后排靠后门的座位看,远远看见闻喜之跟陈绥脸上贴着同款的纹身图案。 心里酸涩难忍,回到座位上还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一整节课,她都不能专心学习,下课铃一响,立即出了教室,直奔教务处办公室。 闻喜之做完一道有难度的大题,看了眼时间,只剩不到两分钟就要上课,急急忙忙跑出去上洗手间。 她习惯去走廊右边的洗手间,出了门就往右边跑。 没两步,看见沈一加从走廊那头过来,忽地想起自己脸上的纹身贴纸,怕被抓到通报批评,调头就往左边跑。 南华一中的洗手间男左女右,中间一道墙隔着,走廊右边的女洗手间在不靠教室的外侧,走廊左边的女洗手间却在靠教室的里侧。 闻喜之每次去走廊右边的洗手间习惯了,从没来过左边的洗手间。 恰好快要上课,也没什么人来洗手间,门口没人,闻喜之到了后也没多想,直接往不靠教室的外侧洗手间冲了进去。 下一瞬,尖叫声响起:“啊——” 闻喜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着:“你、你、你变态啊!” 陈绥面色如常地提上裤子,打开水龙头洗手,从镜子里看她。 “你还不出去?” “这是女生的洗手间啊!你为什么在这里!” 闻喜之捂着眼睛控诉,语气委屈,声音颤抖,情绪崩溃。 “……” 今天会起风吗 第27节 男生的洗手间跟女生的不一样,女生的一进门是洗手池,往里是带隔间的厕所,男生的一进门则是洗手池和小便池,往里是带隔间的厕所。 陈绥瞥了眼她面前的小便池,擦着手,语气淡然地喊她:“睁开眼看看你面前是什么。” “你先把裤子穿上!” “……穿上了。” 闻喜之低头,手指张开一条细缝,怀疑自己看错,又松开一根手指。 一秒、两秒、三秒…… 五雷轰顶的错觉。 这是……男生的洗手间? 闻喜之又想尖叫,上课铃恰好“叮铃铃”地响起。 韩子文从里面的厕所扒着门框探出头:“那什么……我能先出去吗,上课了。” 陈绥“啪”一脚把里间的门踹上,隔断韩子文的视线:“等她先走。” 转头瞥闻喜之:“还不走?” 闻喜之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就要跑,又想起什么,急匆匆道:“沈主任过来了,不知道来干嘛的,最好把脸上的纹身贴纸洗掉。” 说完再也不敢停留片刻,逃命似的跑得飞快,钻进了旁边的女洗手间。 敲门声“笃笃笃”地响起,韩子文在里面喊:“哥,绥哥,我能出去了吗?” “门没锁。” 韩子文一把推开门,看见陈绥站在镜子面前研究左边脸上的纹身贴纸。 “这个用水一搓就掉。”韩子文说,“你试试,我先回去了,大魔王的课。” 韩子文也跟逃命似的跑得飞快,安静的洗手间里转瞬只剩下陈绥一个人。 陈绥盯着那纹身贴纸看了会儿,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留着,直接出了洗手间回教室。 闻喜之进了女洗手间心还跳得飞快,上完厕所出来在洗手池洗纹身贴纸,捧了水往脸上弄,指腹一点点搓。 倒是都搓掉了,却搓出一片红红的印记,有点疼。 但管不了那么多,万一沈一加是过来抓人的,疼一点也比被通报批评好。 上课铃已经响了有一会儿,闻喜之不敢耽搁太久,跑着回了教室。 一进门,没看见沈一加,却看见教室里空了几个座位,其中就有钱多多的。 心里有种不好的直觉,闻喜之心不在焉地在凳子上坐下,担心他们是不是被沈一加抓走了。 脸上洗掉纹身贴纸的地方微疼泛热,闻喜之揉了下,下意识转头去看陈绥有没有洗掉贴纸。 一转头,看见他的脸,洗手间看见的那一幕就忍不住跳出来。 “!” 闻喜之飞快地收回视线,脸一阵一阵发烫。 作者有话说: 陈绥:被看的是我,不知道你在叫什么。 红包已经准备好啦,来吧。 第20章 起风 这节晚自习没老师管, 但因为陈绥在,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埋头学习, 没人闲聊。 有其他老师从窗外走廊路过,忍不住跟一旁的老师夸:“啧,看看人家19班的学生,没有老师管纪律都这么好, 安安静静专心地做自己的事, 哪像我们班,恨不得——” 忽然看到陈绥在:“哦, 原来他们班陈绥在,我说呢。” “陈绥管纪律向来有一手,就是可惜了……” 后面声音渐渐远了, 小到听不清。 闻喜之努力听着, 始终没能听清那个老师“可惜了”后面说的什么。 可惜什么? 她偷偷看了陈绥一眼。 陈绥难得在看书学习,右手松松地支着额头,低垂眼睫, 视线落在书面上。 左手指尖转着一支笔,一直没掉下来, 修长的手指翻飞, 他甚至都没看一眼笔有没有在指尖歪掉。 闻喜之抿唇, 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之前转笔两圈就掉到了他课桌上。 那意思就像是:“小辣鸡, 瞧好了, 哥哥只教一遍。” 还用的是左手。 闻喜之低头在草稿上写写画画, 回忆着他低头学习的样子。 跟他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戾气收敛, 多了几分智者的魅力, 仅仅是安静地坐在那儿, 就叫人难以自控地被他吸引。 就仿佛,他本该是这样的。 清风明月,腹有乾坤,风骨朗正。 即便从云端跌入泥里,只要站起来,就叫别人拍马难追,望尘莫及。 “陈绥管纪律向来有一手的,可惜了……” 刚刚那个老师的话忽然又冒出来,闻喜之一瞬间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可惜—— 也许,陈绥本来就是云端的月。 可惜的是,现在月亮蒙尘,如坠泥泞。 闻喜之发着呆,走廊响起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不满的低语错杂传来,人群涌进教室,是刚刚被沈一加抓走的人回来了。 钱多多一脸哀怨,回到座位,本想发泄一番,看见陈绥,全都压了下去。 闻喜之悄悄问她:“你去哪儿了?” “还用说?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告的密,加勒比海盗直奔咱们教室抓人,都没反应过来呢,洗都来不及洗,被他一锅端了。” 又看看她的脸:“还好你跑去上厕所,不然你也得被抓走。” 闻喜之有点内疚,刚刚她看见了沈一加,但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冲去了洗手间,现在想想应该先回教室和钱多多说一声的。 “主任说什么了呀?没处分你们吧?” “没有,就让我们到他办公室现场做检讨,保证下次不准再犯,否则就要记过。” 那还好。 闻喜之心里好受了些,想了想,把刚刚看见沈一加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抱歉多多,我应该先回教室和你说一声的。” “嗐,没事,这事儿又不怪你,要不是你去了洗手间,你就被我给害了,我还庆幸你没被发现呢。” “更何况——”钱多多偷偷看了眼教室里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孙亦荟身上,“这事儿绝对是有人告密,加勒比海盗虽然抓人厉害,可绝对不会直接冲到教室抓人,而且还是直奔我们班,这目的性太强了。” 闻喜之想想好像也是,当时沈一加确实是直奔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沿途的班级他都没有停顿下来多看一眼。 可是,会是谁去告密呢? “哎?你画的这是什么?”钱多多本想转过头去,不小心瞥见闻喜之草稿上签字笔画的半张侧脸,好奇地扒拉着她的草稿本看,“看着还有点眼熟。” 闻喜之回过神,低头一看,连忙遮住:“动漫人物!” 救命,怎么不知不觉画了陈绥。 俩人一直是用悄悄话的声音在交流,在教室里听起来并不明显,此时闻喜之一下没控制住,声音忽地拔高,在安静的教室里听起来格外明显。 孙亦荟转头不满地提高音量:“能不能好好自习啊!吵什么吵?” 闻喜之一抬眼,撞见她不满的视线,眉心微微蹙了下。 钱多多本就怀疑是孙亦荟去告的密,他们班就这一个人喜欢告状,小孩儿一样,什么事都告老师,讨人厌。 加上以前的事,对她不满很久,此时又听见她当着全班人的面吼闻喜之,一时间也顾不得陈绥讨厌别人吵他,当即就跟孙亦荟正面刚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好好学习?人家没有好好学习能考第一名?你怎么不考第一名啊?” “哦,如果她没好好学习都能考第一名,你天天学到死也考不了第一名,那你也太垃圾了吧?”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啊?就凭你是学习委员?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也不是纪律委员也不是班长啊,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一天天越俎代庖个什么劲?给你发工资了?” 钱多多一开口就噼里啪啦一顿疯狂输出,思维清晰,口若悬河。闻喜之怕她们真闹起来,一直在拉钱多多的校服,想叫她停下,奈何根本拉不住。 孙亦荟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地盯着她,却无法反驳。 但她大概是真的太憋屈,到最后竟憋出一句:“说你了?你激动什么?我不是第一名怎么了?不比你好多了?” 钱多多都听笑了:“跟我比成绩,也亏你做得出来,谁不知道我是学渣,你有本事去跟比你厉害的人比,一辈子也超不过去吧。” 这话听在孙亦荟耳朵里就像诅咒,刺激得她一拍桌子蹬开凳子起身,带起一阵铁凳子腿摩擦过瓷砖地面的刺耳声响。 见状,钱多多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怎么,你还想打人呢?” 此时班长和纪律委员纷纷起身开口劝架:“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自习课就好好自习,别吵架。” 孙亦荟把课桌一推,气冲冲地出了教室,钱多多还冲她背影喊:“又要去告状是吧?你去啊!谁怕你啊!” 孙亦荟转瞬跑得没影,钱多多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下,心里的憋屈一扫而空,转头笑着要跟闻喜之分享喜悦。 一眼瞥见陈绥,后知后觉地爬起来,慌忙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这尊大佛好像是在看书,这会儿被吵得已经开始玩手机。 救命救命! 钱多多心里哀嚎,她吵起来就忘了这尊大佛还在后面看书的事了,可千万别得罪他!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他的课本已经合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他此时的想法和情绪。 看得出孙亦荟并不太擅长吵架,刚刚在钱多多这里完全是吃瘪的状态。 今天会起风吗 第28节 陈绥看起来跟孙亦荟关系匪浅,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闻喜之把刚刚不小心画的陈绥撕了下来,叠了两折,放进书包的夹层里。 学画画还是小时候的事,平常也很少画,不知道钱多多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有点眼熟。 真的很明显? 陈绥今天很意外地在教室待了两节晚自习,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后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一直在玩手机。 闻喜之看见他从洗手间回来,不受控地又想起跑错洗手间的事,那画面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此时回想起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从头到尾在惊慌,陈绥过分淡定。 明明,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闻喜之一边在草稿上算题一边嘀咕:“厚脸皮。” 话音刚落,凳子横杠上搭来一只脚,陈绥背靠在墙面上,右手撑着额头看她,微仰着下颌,又拽又傲慢的模样—— “大点儿声。” 闻喜之一愣。 她好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啊。”装作无事发生,握紧笔,看也不看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骂我,大点儿声。” “……” 耳朵还挺尖。 “我就是好奇——” 闻喜之本来不想说,但想想又没忍住:“你怎么一点都不害羞的。” 陈绥:“嗯?” “就刚刚……洗手间里啊……”闻喜之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怎么能够那么淡定。” “哦。”陈绥笑了下,“还在想这事儿。” “倒也没有……” “可是——”陈绥挑眉,“自卑才会害羞呢。” “啊?” “我还……挺满意我自己的。” 闻喜之眨了下眼,反应了几秒。 渐渐地,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 “……” 他还真的是,脸皮很厚。 怎么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放学后,闻喜之在之前的邮亭看见孙亦荟和陈绥。 这一次,她没打算再偷听,装作没看见,从旁边离开。 心里却一直在想,他们会说些什么? 孙亦荟在跟陈绥哭诉什么吗,是在怪他刚刚教室里没有帮她出头? 学校门外的人行道上小吃摊密布,卖一些便宜好吃但可能不太卫生的东西,闻喜之平常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今天却慢下来每个小摊都去看一眼。 一边看着小吃摊上的东西,余光却注意着校门口那边的动静。 在闻喜之挑好一大堆东西时,孙亦荟跑了出来,手背抹过眼睛,看着像是哭了。 很伤心的样子,跑得飞快,脚还扭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闻喜之提着一大堆东西,转过身,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又转头去看校门口。 陈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单手插兜,走路的姿势看起来又拽又散漫,没有丝毫没影响到。 身后浓墨重彩的夜空做他的陪衬,压不住他身上半分少年气。 这个瞬间。 闻喜之忽然理解孙亦荟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她试图驯服一头狼,可是,狼不会被轻易驯服。 闻喜之低头咬了一口豆腐串,停在原地没走,等陈绥经过,叫住他:“买多了,你吃吗?” 陈绥瞥了眼她手里的一堆垃圾食品,半点不留情:“不吃。” “吃点吧,味道还不错。”闻喜之把袋子往他面前递,“真的。” 陈绥眉头微皱。 半晌,给了个面子,从里面拿了一串跟她手上一样的豆腐串。 闻喜之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等他咬了一口豆腐串,掏出手机:“两块。” 陈绥:“?” 闻喜之一本正经:“打个折也行,一块吧。” 陈绥摊开右手掌心,作势要给她吐出来。 见状,闻喜之也没顾得上多想,踮着脚,一把按住他右手手背,抵上他嘴唇,把他脑袋按得微微后仰,嘴里的东西被迫咽下去。 陈绥被呛了下,偏头咳嗽。 闻喜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大胆的事,心跳“砰砰……砰”地乱开,往后退了一步。 “你吃下去了,不能退。”她倔强地伸着手,“微信转账。” 陈绥转过头,缓了下,语气里带着点儿燥:“闻喜之,你有病啊?” 闻喜之心虚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这是大街上呀,你乱吐东西不好的吧,我们要讲素质。” “呵。”陈绥冷笑,“强买强卖,没看出你的素质在哪儿。” “我哪有……你自己伸手拿的。” 闻喜之说着,也感觉自己这样不太好,她平常其实是很懂事的人,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朋友面前,其实都不太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陈绥面前,就忍不住这样。 闻喜之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转身就走:“算了,开玩笑的,不要钱——” “站那儿。” 刚走出去两步,被陈绥叫住。 很奇怪,明明不想听他的,但是他一喊,脚自己就停了下来。 很难为情,没转头看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身后响起脚步声,陈绥走过来,带着一阵海盐薄荷味的轻风,将耳边细碎的头发吹得浮动,轻轻挠在侧脸和脖颈上,痒痒的。 “就两块钱,至于这么委屈。” 陈绥的声音落在耳畔,闻喜之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就在她的影子旁边,被路灯昏暗的灯光拉得好长,像是靠在一起。 手里一轻,陈绥将她手上那一大袋子吃的都接了过去,像替久久不开张的小摊老板娘解决困难似的豪气:“都要了。” “……” 闻喜之没说话。 “两手被你搞得都是油——” 陈绥顿了顿。 “手机在兜里,自己拿了付钱。” 闻喜之转身,不看他,盯着他的校服外套,伸手进去掏手机,空的。 “裤子口袋。” “……” 闻喜之轻轻捏着他校服裤子口袋外面那层布料,拉开,深深的口袋里藏着他的手机。 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进去,抓住他的手机,拿出来,手背无可避免地隔着校服裤子的布料碰到一点温热。 尽量忽略掉这种感觉,她按着他的手机解锁键:“密码。” “970620。” 闻喜之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串密码,感觉像他的生日。 但她没问,将手机解锁开,点他的微信:“我要加好友转账。” “加呗。” 得到他的允许,闻喜之点开他的微信,加上自己的微信好友,输入转账金额,还没来得及问密码,陈绥懒懒的声音落下:“970620。” 跟解锁密码是一样的。 闻喜之转完帐,把手机塞他校服外套兜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喂。”陈绥在后面喊,“老板娘,谢谢也不说?” 闻喜之停下,没转身,低头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几秒后,陈绥校服外套口袋里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他此时倒也顾不得手上都是油,摸出手机来看。 芝芝莓莓:【谢谢。】 芝芝莓莓:【给您拜个早年.jpg】 陈绥把手机塞回兜里,轻嗤:“小破孩儿。”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起风吗 第29节 陈绥:遇见个碰瓷的。 来领红包呀宝贝们 第21章 起风 洗完澡, 闻喜之坐回书桌前,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没有。 陈绥没有回她微信。 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发的那个表情包上, 显得她傻傻的。 闻喜之趴在书桌上,食指戳戳陈绥的头像点开。 不看大图时,晃眼一瞥,就像是一张纯黑的图片, 什么也没有。 点开大图, 一瞬间多了很多细节。 隐隐约约,窥见黑暗里星星点点的光。 手指按住图片缩放, 星星点点的光看得微微清楚一些—— 很远很远的灯塔,光落在海风轻拂的海面上,深浓夜色里一点不明显的波光粼粼。 月亮躲了起来。 闻喜之不明白陈绥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一张照片做头像。 看起来像是在百优海拍的, 就在南华, 去年夏天她还去过一次,也是夜里,看见了这张图上面的灯塔。 那天晚上, 也没看见月亮。 闻喜之退出陈绥的头像大图,百无聊赖地研究他的个人资料。 微信名是cs, id是一串简单的英文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csst970620-110619 里面藏着他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另外的两个字母和那串像日期一样的数字, 闻喜之猜不出来是什么。 往下, 是陈绥的个人签名—— life is a game of inches. 闻喜之忽地一愣。 人生是一场小游戏。 他的签名, 竟年少气傲至此。 又拽又不屑, 嚣张狂妄, 对命运这种事, 似乎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手机震动了下。 闻喜之回过神, 退出陈绥的个人资料,看见一条来自他的微信消息:【你倒是拜。】 拜什么? 过了两秒,闻喜之才反应过来他这条消息什么意思。 【给您拜个早年.jpg】 【你倒是拜。】 顽劣的少年。 闻喜之撇撇嘴,在表情包里找到一张捧着三炷香跪拜的卡通人发过去。 他回得很快:【得,我成你祖宗了。】 闻喜之吸气:【祖宗早入土了。】 cs:【不好意思,复活了。】 芝芝莓莓:【……】 想起那一大袋吃的,闻喜之问他:【那些好吃吗?】 cs:【送人了。】 芝芝莓莓:【送谁?】 cs:【一群饿狼崽。】 还真是一群狼。 翌日周五,闻喜之早上刚进教室就发现钱多多在帮她同桌整理东西。 转学来一个半月,闻喜之还没搞清楚这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他话很少,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安静地自己呆着,不跟任何人交流。 这会儿钱多多帮他把书都装进纸箱里,问他:“你真要转学啊?” “嗯。” “行吧……”钱多多抿唇,“祝你前程似锦。” 男生说了声“好”,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钱多多转头跟闻喜之开玩笑:“瞧,我们俩现在都没同桌了。” 闻喜之想了想:“我还是有的。” 钱多多瞥了眼陈绥空着的座位,撇嘴:“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 还是有的。 晚自习时,陈绥回了学校。 闻喜之发现他好像总是在晚自习的时候出现,还真挺像狼,都是夜行动物。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 在他的身后,韩子文抱着一摞书探出头,笑着打招呼:“嗨美女,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闻喜之回忆起上次跟他的见面,好像就是昨天—— 在男洗手间。 “……” 这一声“好巧”,闻喜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勉强笑了下,说:“你好。” 连自我介绍都省略。 韩子文是自来熟的性格,丝毫没有刚转班过来的尴尬,指着钱多多旁边的空座位问:“这位同学是刚转学走了吧?我问了吴悠悠,他说今天咱班里有个同学会转走。” 闻喜之看了眼钱多多,犹豫着点头:“是。” “行,那我就坐这儿了。” 韩子文抱着一摞书走到钱多多跟前,礼貌又客气地笑:“这位同学,能让我进去下吗?” 钱多多看见他跟陈绥一起来的,不敢惹,立即起身:“好的!” 动作干脆利落,吓得韩子文夸张地往后退了小半步:“还以为你要揍我。” 钱多多:“……” 哪儿敢。 陈绥不耐地喊:“得了,滚去搬你的东西,别搁这儿跳。” 听见这话,韩子文直接弯腰隔着钱多多的课桌把东西放到那张空的课桌上,转身又跑出去,没多会儿把剩下的东西一起搬过来,这才进去坐下。 跟陈绥不同的是,韩子文话比较多,短短一节课,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讲,把前后左右的人全都认识了。 而陈绥,他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节课。 闻喜之怀疑,他是专门回来给他朋友带个路撑个腰,顺便睡个觉。 闻喜之刷了一节课的竞赛题,下课后打算继续,钱多多敲敲她课桌,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出去。 虽然不懂钱多多想干什么,闻喜之还是放下笔跟她去了外面。 “哇之之!那个韩子文,他怎么比我还能说!陈绥为什么不管管他啊!” “你们是不是认识?他说又见面了,你们肯定见过吧?能不能叫他少说点话!” “……”闻喜之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叫什么,你可以跟他说叫他不要那么多话呀。” “我不敢……他是陈绥的朋友啊,我不敢惹他。” “也没那么可怕的,陈绥又不吃人。” “他要吃人还好一点!他不吃人我才觉得折磨,一点点地折磨。” “……” 闻喜之觉得她这样说不好:“陈绥对你做过什么?” “没做过什么啊。” “那你这么说他干嘛啊。” “可是……”钱多多愣了下,“传闻中他就是很可怕嘛,就是个恶魔啊。” “不要听别人怎么说。”闻喜之趴在走廊上,看着远方墨蓝色的夜空,“你要自己去了解,耳听为虚。” “但是……”钱多多学着她一起趴在阳台上,“那不就是以身犯险了吗?” “他又不会犯法,你别怕。” “……” 他要真犯法,就晚了啊。 因为钱多多,闻喜之无可避免地好奇,关于陈绥的那些传闻,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今天会起风吗 第30节 怎么可能,全都是负面的。 十几岁的青春时期,男生有一副好骨架、好皮相、好身世,已经足够让女生喜欢。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股电影里那种很受小女生喜欢的坏坏的劲儿。 而且,他以前好像还是学霸。 就是怎么看,都会是学校里的传奇人物,而不是,传闻中的恶魔。 人人对他只剩畏惧,毫无欣赏。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闻喜之想找出这个误会的根源,但暂时没有头绪。 因此,她决定在课间四处溜达。 课间的校园,是八卦滋生地。 闻喜之溜达了两天,没听到陈绥的,倒是听到了百八十个闻珩迷妹对他的崇拜:“我的妈,怎么会有闻珩这么十项全能的帅哥啊!上天真的很偏心!” “我是真的会很爱!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惜他把我的情书丢进了垃圾桶。” “我的也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生,连丢东西的动作都那么潇洒帅气!” 闻喜之:“……?” 会不会有点太疯狂了。 闻珩……虽然是挺优秀的,但是,也没必要,丢了她们的情书,还能觉得他丢情书的动作很帅……吧? 只是这么一来,闻喜之就更加不明白—— 闻珩长得帅,家世好,骨架优秀,学霸,在学校里全是迷妹对他的吹捧崇拜。 陈绥相对于闻珩,也就缺了一个学霸现在时,可他过去也是学霸,不至于差距这么大,怎么就全是负面的传闻。 若要说他打架太凶残才导致这样的局面,可是闻珩也丝毫没收敛,高一一年,光她听说的,闻珩就因为打架闹事被请了好几次家长。 所以,在她心里,他们俩其实没什么差。 可是,在大家心里,却是天差地别。 一直到立冬那天,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2013年11月07日,立冬。 闻喜之吃过晚饭回学校,闻珩打电话给她,让她去食堂,说今天晚上的桂花糕不错,给她留了一块儿,让她过去拿。 啃着桂花糕从学校的花园小径那边慢慢往教室走,忽然听见陈绥的名字。 闻喜之抬眼一看,前面两个女生手挽着手,靠得好近,其中一个女生说:“反正你就这么传,越夸张越好。” 另一个女生小声问:“真的没事吧?万一陈绥知道了,会不会报复我?” “你放心,他一向懒得管这些事,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你只要别当他面说就没事,这又不是第一次,你还不了解啊?” 两个女生说着已经走出花园小径,往右边转,走上校道,闻喜之这时才看清其中一个女生的侧脸—— 之前在泰元城的饮品店,陈宜身边坐着的那个女生,跟他关系匪浅,还拿纸亲手帮他擦身上的咖啡。 闻喜之追上去,俩人已经不知道拐进了哪里不见踪影。 她咬下一口桂花糕慢慢嚼着,回味着她们刚刚的谈话内容。 虽然没听见她们要传什么话,但大概能猜到,是关于陈绥的负面传闻。 所以,陈绥的那些负面传闻,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的? 不过一节晚自习的时间,闻喜之去洗手间,就听见了陈绥的名字—— 从不同的人口中。 “听说陈绥在外面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拉着那女生去医院打胎,女生不愿意去,他就亲自动手,一脚踹掉了他自己的孩子。” “那个女生太可怜了,听说还是被他强迫发生关系的,是个职校的女生,都好久没去学校上课了,被他踹一脚,流了好多血,120去拉的人。” “不是吧,陈绥怎么越来越恐怖了,现在都开始对女生下手了?” …… 闻喜之在厕所隔间把这些离谱的传闻听得一清二楚,比在钱多多那里听到的还要夸张十倍百倍。 从隔间出来,那两个女生还在里面,两个挨着的隔间关着门。 闻喜之没走,就在隔间门外等着。 冲水的声音响起,最里面的隔间门打开,孙亦荟从里面出来,看见她时恨不得翻个白眼,急匆匆离开。 闻喜之懒得管她,握着手机等面前的两个隔间开门。 片刻后,两扇门同时打开,出来两个女生,看见闻喜之也没多想,还以为她在等着上厕所。 正要走,闻喜之将人叫住:“等会儿。” 两个女生没以为在叫她们,脚下没停,闻喜之提了点声音:“我说等会儿。” 那两个女生好奇地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们刚刚在里面聊什么呢?” 两个女生觉得她莫名其妙:“随便聊聊,怎么了吗?” 闻喜之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们,语气冷淡:“在别人背后说闲话?你们亲眼看见了?” “什么啊,搞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 两个女生皱眉不耐,转身欲走。 闻喜之一伸手,拽住其中一人手腕。 她从小学武,力气不算小,加上本就有意阻拦,手下没怎么控制力道。 女生被他拽得手腕发疼,尖叫着想甩开她:“放开!神经病啊你!” 闻喜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造谣诽谤是违法的,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录下来了,你们要是再乱讲让我听到,我就让你们的人生档案上多个污点。” 尽管她长了一张单纯无辜柔弱小白花的脸,手机也并没有来得及录音,但这么严肃起来,从小练武的那股气质就一瞬间显现,很能唬人。 两个女生又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太懂什么法,胆子也小,听她这么说,自然害怕,忙低头软了语气:“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下次不会了。” 闻喜之不是那种抓着不放的人,更何况这俩也不是始作俑者,听她们道了歉就松开手放人走。 末了还要替陈绥说一句:“不要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一个人,换个人遭受你们这种流言蜚语,受不住自.杀,你们都是加害者。” 两个女生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 三节晚自习,这个传言就像发酵了一样,越传越广越夸张。 就连钱多多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也忍不住跟闻喜之说:“哇不是吧,刚刚我去洗手间听到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她们说陈绥……” 吧啦吧啦说完后,钱多多抿唇犹豫:“虽然陈绥看起来挺凶的一个人,但是,应该也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么坏吧?” 当然不至于,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闻喜之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让这流言停止。 放学回家,闻喜之感觉整条路上的人都在说陈绥强迫了一个女生怀孕,并且亲自踹掉了他未出世的孩子。 满世界都是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捂住耳朵好像都能从指缝里钻进去。 如果,她对陈绥没有一定的了解和信任,就在这样漫天的流言蜚语侵袭下,一定、一定会相信,陈绥就是那样的人。 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世人皆爱八卦,却鲜少会在八卦的时候去深究事情的真实性,更不会在意,会因此给别人带去多大的痛苦。 闻喜之回想起在洗手间里那两个女生的样子,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没有道德礼法的约束,真的会坏透了。 出了校门,闻喜之目标明确地去了极光台球厅。 到了院子门口,她站在霓虹闪烁的光下,才想起来,自己是有陈绥微信的。 只是,自从那天晚上加了好友后聊了几句,后面就再也没有聊过天。 闻喜之抬头看了眼院子里面,每个台球厅好像都亮着灯,也不知道陈绥在不在,干脆给他打电话。 响了几秒,陈绥接起来。 “闻大小姐。” 平时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电流传进耳朵,莫名地让人觉得耳朵里麻酥酥的。 闻喜之挪开手机,掌心盖住耳朵揉了揉,重新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 原本气势十足地要来告状,此时声音却不自觉软了下去:“你在哪里。” “有事?” “有。” 那边顿了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闻喜之等着他说话,怀里忽然砸下来个东西。 下意识接住一看,是朵粉白相间的茶花,塔型重瓣,层次分明。 她认得,这是茶花中的珍品,十八学士。 闻喜之顺着花落下来的方向抬头看。 今日立冬,红砖围墙上爬山虎的叶片已经枯萎凋落,露出一片错杂的枯藤。 陈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红砖围墙上,左腿随意地垂落,贴着墙面,右腿侧面曲着搭在墙顶。 恣意散漫的坐姿,右手胳膊肘搭在右腿膝盖上,小臂自然垂落,旁边闪烁的霓虹灯光照亮他冷硬腕骨。 广袤无边的黑色夜空从他身后围下来,像一件巨大的披风。 “闻大小姐。” 陈绥低头看着她,夜色模糊他脸上的表情,却藏不住他的声音。 今天会起风吗 第31节 低沉悦耳,从头顶的斜上方落下,跟怀中手机里的声音相重叠。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意欲何为?” 闻喜之仰头看着他。 今夜缺月。 但又不缺。 他坐在那里,就是清风朗月。 那些不好听的话,一时间说不出口叫他听见。 愣了几秒,白痴地问:“你在干嘛?” 陈绥看着她这副傻样,喉间逸出声笑:“修花剪叶,好过冬。” 他说着,随手一抛,又砸了朵花到她怀里。 “好好一姑娘——” “怎么看着那么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傻。 来领红包呀 第22章 起风 修花剪叶, 好过冬。 闻喜之捧着陈绥从墙上砸她怀里的两朵白山茶,细细琢磨他这话。 听起来,还挺修身养性的。 不太像是他这么又野又狂没什么耐心的人会做的事。 她低头看, 两朵白山茶都开得极好,十八学士,山茶花中的珍品,名不虚传。 这样看起来, 他像是会照顾花的人。 矛盾又神秘的存在。 恍惚间, 闻喜之一点儿也看不懂他。 淡淡香味从怀里的白山茶窜进鼻间,指腹传来花瓣细腻的触感, 提醒着她几近迷糊的思绪。 她仰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心里无端一滞。 早就想好的话一瞬间变得乱糟糟,闻喜之胡乱从里面拽出来一句:“我是问你, 怎么在墙上。” “这不是重点。”陈绥挂了电话, 手机随手往校服外套口袋里一揣,“找我什么事儿。” 闻喜之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手指扣着山茶花的桔梗, 支支吾吾:“如果……有人说你坏话怎么办?” “啊。”陈绥听得轻笑了声,“那不挺正常。” “正常吗?” “嘴长别人身上, 我还能给人割下来?” “……” 怎么说话那么血腥。 闻喜之想了想, 想把听到的流言蜚语委婉地讲出来:“就是, 她们说, 你在外边儿……” 说到这儿, 又觉得这种事挺难以启齿的。 陈绥接她的话:“我在外边怎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闻喜之低低地“嗯”了声:“差不多。” “哦。”陈绥不以为意地挑眉, 垂眼睨她, “那你还敢跑这儿来, 就不怕我把你给——”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喜之看他一副完全不当回事还吊儿郎当的样子, 难免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她不是特别喜欢管闲事的人,到这儿就没什么话想说,踮踮脚,想了几秒,泄气:“算了,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也不想看陈绥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闻喜之。” 陈绥的声音自身后的高空响起,少了几分懒怠,多了点冷淡的正经。 闻喜之停下,背着他,苍茫夜色里,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剪下来的山茶花要背阴,加清水就行,能多新鲜两天。” “……” 还以为叫住她是要说什么。 闻喜之闷闷不乐:“知道了。” 因为这个插曲,闻喜之回家有点晚,闻珩比她先到一会儿,见她拿着两朵山茶花回来,好奇地盯着看:“上哪儿偷的花?” “至于偷吗。”闻喜之瞥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有一块儿淤青,忍不住皱眉,“你打架了?” “嗯。”闻珩无所谓地摸了摸脸,“小打一架。” “爸妈没说你?” “没在家呢,晚饭那会儿打电话说要去爬山看明早的日出,早出门了。” 不是什么大事,但闻喜之这时才听说,难免落寞:“哦。” 没什么心情说话,她捧着那两朵茶花往楼上走,被闻珩叫住:“等下。” “干嘛?”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他,“叫我帮你涂药?” “涂什么药,这点儿小伤。” 闻珩不以为意,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探究,欲言又止。 闻喜之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你闯祸了?” “……我能闯什么祸。”闻珩低头,右手抓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上上下下地滑着玩,“倒是你——” “我?” “你跟陈绥是同桌?” 冷不防从闻珩口中听见陈绥的名字,闻喜之愣了下。 闻珩看她这反应就明白了,也不再问,只说:“你跟老师申请换个座位。” “为什么?” “没为什么。” 闻珩一副强硬的态度,不容置喙的语气,好像她必须、一定要远离陈绥。 闻喜之向来什么都让着他由着他,此时却难得生了反骨,语气坚定:“不换。”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楼。 闻珩在楼下冲她仰头喊:“别人怎么说你都无所谓是么?” 闻喜之脚下一顿,转头问他:“你听见什么?” 闻珩冷声:“你不用管。” 闻喜之想起他脸上的伤,略微联想,试探:“今晚这架是为我打的?” 闻珩没应声。 闻喜之当他默认,又问:“别人传我什么?” “你不用听。”闻珩不看她,“换座位就行。” “不、换。” “闻喜之。”闻珩头疼,“你能不能听话。” “不想听。” 闻珩都气笑了:“你别说你喜欢他。” 闻喜之想了两秒,否认:“不喜欢。” “那你不舍得换座位?” 闻喜之回想起陈绥听见她说学校里别人传他坏话时他云淡风轻的表情,莫名也受到某种鼓舞。 她说:“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错的是造谣的人。” “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不会怕,为什么我要怕?” “靠。”闻珩低声爆粗,“能一样?你一个女生,被人说那些难听的话——” “没什么不一样。” 没有必要因为我是女生,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算了。”闻珩耐心耗尽,“懒得管你。” 闻喜之回到房间,放了书包去找玻璃瓶装清水。 剪下来的山茶花枝太短,用不了太大的瓶子,她找了两个布丁杯装了水端过来,一个杯子里面插一朵。 陈绥说要背阴,她就用笔记本摞了一堵墙挡住台灯的光,趴在书桌上看一会儿,去洗澡。 第二天,闻喜之听到了好几个变异版本的谣言,也听见了“陈绥的同桌”“闻喜之”这样的字眼。 但似乎因为她太低调,转学过来两个月,课余时间都在学习,没怎么在外面露面,因此,认识她的人不多。 今天会起风吗 第32节 即便她长得很漂亮,大多也都是多看两眼她的脸,却没什么人会盯着她校服胸口上方的名字看。 除了同班同学,大多数人看见她,并不会知道她就是陈绥的同桌闻喜之,更不会知道,她是闻珩的姐姐。 钱多多去洗手间听见了别人说闻喜之的坏话,气得在洗手间里跟人骂了一架,回到教室里还小心翼翼地安慰闻喜之:“不要理她们,一群神经病。” 闻喜之温和地笑笑:“无所谓啊,嘴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不能——” 说到这里,想起昨晚陈绥说的话。 不知哪根筋抽了,学着他的语气说:“我总不能给人割下来。” 钱多多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闻喜之口里说出来。 毕竟,在她眼里,闻喜之就是个温柔无害的乖乖好学生。 “你……之之,你该不会,跟陈绥学坏了吧?” 闻喜之故意逗她,一本正经地点头,语气严肃:“是,你怕了吗?” 说完没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钱多多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在开玩笑,虚惊一场,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 晚饭时间,闻喜之回学校的路上,听见前面的两个女生在讨论陈绥,时不时也冒出她的名字。 一直跟到进了校门,俩人还没停止讨论,对那些传闻信以为真。 见状,闻喜之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跟在她们旁边。 两个女生不认得她,也没多想,说话毫无顾忌:“陈绥跟他同桌肯定有一腿吧,听说那女生还是学霸,转学过来,几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好像叫闻喜之?荟荟跟我说,是闻喜之要缠着陈绥,巴巴地贴上去的。荟荟你知道吧,之前跟你说过的,他们班学委,之前总考第一名那个。” “知道知道,好像转学生来了她就没拿过第一了?那转学生也太厉害了吧,听说长得也很漂亮,这么优秀还贴着陈绥,她图什么啊?” “谁知道呢,可能只会学习的乖乖女都喜欢坏坏的男生呗。” “哈哈哈,喜欢坏坏的男生我理解,我也喜欢,但是这种坏掉的男生还是算了吧。” “其实我听说以前陈绥也是学霸来着,可惜了,没妈的人就是可怜,自甘堕落,现在混成这样。” 没妈的人就是可怜。 听了那么多她们说自己的难听的话闻喜之都没有破防,一直淡定地收集证据,但听到这句,却忽然之间有点绷不住。 怎么会有人、恶毒至此。 居然,拿一个已经过世的母亲来抨击一个并没有伤害她们半分的人。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一把抓住两个女生的手,拽着她们往教务处办公室走。 两个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着,用脚踹她,大喊:“你谁啊!疯了吗!放开!” “你们在别人背后说闲话,就没想过会被人听见吗?” 闻喜之轻而易举地抓住她们,躲开她们踹过来的脚,抬腿在她们腿后各自顶了一下。 动作干净利落,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腿弯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正是吃完晚饭回学校的时间,周围人群被女生的尖叫吸引着投来看戏的目光。 闻喜之紧紧扣着两人的手腕,仍旧是那副没什么攻击性的可怜无辜小白花模样,语气却冷冰冰的:“听清楚,我是——”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男声兀地在身后远远响起—— “闻喜之。” 这一声喊像利箭离了弦,带着呼啸的风,从身后直直地刺过来。 校道里原本静静围观的人群不由得朝声音来源看过去,看见来人,默契地各自往后退小半步,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闻喜之转头看。 初冬将近的下午六七点钟,夜幕渐落,混沌夜色里,校道两旁的白玉兰路灯在这瞬间一同亮起,整整齐齐,划破夜空。 陈绥出现在光尽头。 作者有话说: 陈绥:哥来了 来领红包呀宝贝们 第23章 起风 像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 时间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人群在静止的时间里一同静止。 陈绥从光的尽头处走来,无论是表情还是走路的姿态,都透露出一股懒与人争的漫不经心, 却又叫人觉得,不怒自威。 危险的气息。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闻喜之也不例外。 她在想,昨晚他那么云淡风轻地表示不在乎, 今天怎么会突然回来。 和往常一样, 回来睡觉吗? 顷刻间,夜里大风骤起—— 从陈绥来的方向。 校道两旁的白玉兰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闻喜之眼睛一凉,微疼的刺激感,眼泪在闭眼的瞬间落下。 她偏过头, 手背盖住眼睛, 被她抓住的两个女生见状就要挣开她跑掉。 闻喜之手上没注意,她们竟真的挣脱开,慌忙跑走。 刚跑出去两步, 陈绥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给我站那儿。” 两个女生默契地停下,像脚上忽然粘了胶水, 动弹不得。 陈绥走至闻喜之跟前, 她别着脸, 侧脸滚落一滴泪, 泪痕在灯光中斑驳闪烁, 长长的睫毛尖端沾了一点湿意, 委屈可怜的模样。 陈绥抬手在她后脑勺往前轻轻按了下, 微不可查地笑了声:“这也哭, 有没有出息。” 闻喜之手背抹抹眼泪:“风大。” “哦。”陈绥挑眉, 从校服外套兜里掏出一包纸丢她怀里,“就当是风大。” 闻喜之抽一张纸擦泪,陈绥喊前面跑开的两个女生:“回来。” 学校里有很多人说陈绥的坏话,其实他们也没真的跟陈绥接触过,都是听别人讲的,加上陈绥看上去确实很凶很不好惹,做事也没什么收敛,大多数人都对他的恐怖传闻信以为真。 两个女生也没想到会被陈绥抓包,因为几乎南华一中所有人都知道,陈绥不怎么来学校。 此时被当场抓住,难免惊慌,瑟瑟发抖地转过身慢慢往回挪动。 陈绥:“地板烫脚?” “没!” 两个女生小跑两步,几乎是跳回来。 到了跟前,头也不敢抬,不敢看他。 陈绥朝闻喜之点了点下巴:“跟她道歉。” 原本挺嚣张的两个女生立即朝着闻喜之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都是乱说的,不是故意的!” 闻喜之吸了吸鼻子:“跟我去教务处找主任。” “不不不!”两个女生吓坏了,平常也不是太惹事的人,顶多喜欢八卦,哪有被抓去教务处过啊,“求你了求你了,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乱说了,不想去教务处。” 闻喜之擦干脸上的眼泪,风还在吹,一直没停,她低头躲着,眼眶里一直是湿的,倔强地重复了一遍:“跟我去教务处。” 流泪时鼻腔里也跟着受刺激不舒服,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吸鼻子,看上去就像个受了委屈很不甘心的小孩子。 低着头,也不肯放你走。 一定得找到大人替自己主持公道才行。 两个女生吓得也快哭了,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求你了,我们真的再也不敢乱说了,别叫我们去教务处好不好?” 陈绥:“跟她去。” 其中一个女生直接哭了出来:“我不想去,到时候我爸妈知道会打死我的,我不想去呜呜呜……” 陈绥按了按太阳穴,眉心蹙着,不耐烦的模样:“你哭个屁啊,烦死了。” 另一个女生见状也跟着哭了出来,比她哭得还凶:“我也不要去呜呜呜……” 陈绥:“闭嘴。” 两个女生哭得更凶了,好像她们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那个人,像是陈绥欺负了她们,对她们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情。 周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对着陈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陈绥环视一圈,语气冰冷:“不他妈滚是等着挨揍?” 人群瞬间像受了惊的鸟群一般散开一部分,还剩下一群稍微胆大的继续看戏,却也往后退开一些,离他远了点。 就在这时,晚饭后照例巡视校园的沈一加注意到这边的热闹跑了过来,一看见陈绥就黑着一张脸:“陈绥,你又欺负谁了?” 两个女生像被为难的时候遇见路过的警察般有了种救赎感,完全忘记自己才是犯了错的人,哭着喊:“主任……” 不等她们颠倒黑白卖惨,闻喜之转过头,也不管风大,泪眼朦胧地抢了话:“主任,她们说我坏话。” 告状,谁还不会。 她本就长了张我见犹怜的脸,这么一流泪,比黛玉还楚楚可怜。 沈一加看得都心抽了一下,语气跟着软下来:“怎么回事儿啊?” 闻喜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风吹得她眼泪一直流,眼睛很疼,她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说完吸吸鼻子:“明明就是没有的事情,她们在这里乱说,不止她们,学校里很多人都在说,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希望学校能够找出散播谣言的人进行处罚。” 闻喜之拿出手机:“我还有录音。” 两个女生这时才真的怕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33节 刚刚还以为自己可以趁着哭装委屈狡辩一下,眼下却是无法狡辩,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沈一加让闻喜之放了一遍录音,听完脸色全黑,愤怒的语气里带着震颤:“给我去教务处做检讨!” 两个女生被沈一加带走,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散尽。 闻喜之重新抽了张纸擦泪,细嫩脆弱的眼皮已经因为流泪太多太久而开始刺疼,她只能轻轻地在上面点压式地按着,不敢胡乱摩擦。 陈绥默默地看着,好一阵,忽然说:“抱歉。” 闻喜之没看他:“什么抱歉。” “这件事——” “关你什么事。”闻喜之分得很清,这事不是他的错,“是散播谣言的人的错。” “你要觉得抱歉,你就让这件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让人污蔑你,我就自然也不会被污蔑。” “行。”陈绥抬手从后面弹了下她高高的马尾辫,插着兜离开,“别再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 沈一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这件事他原本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但没当面听见,也不好处理。 拿到了闻喜之的录音,又抓到两个传播谣言的人,这件事就快速开始解决起来。 每个班的班主任都被拉去开会,得到通知,回到班里警告大家不许再乱传这件事。 一时之间,学校里没人再讨论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闻喜之的生活恢复了宁静。 但始作俑者没抓出来,陈绥也天天不在学校,她就觉得,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2013年11月11日,双十一这天,传播谣言的那件事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其实细细算来也不过就三四天。 晚饭时间,大家吃完饭回来,三五好友凑在一起讨论今天要抢购的东西,怎么凑单才最划算,要为即将到来的冬季购买一些什么冬日单品。 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像是在这之前,大家一直如此。 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当事人,谁又会一直介怀。 闻喜之不甘心。 凭什么造谣的人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就当这场语言暴力已经过去,就凭陈绥一直遭受着她们制造的语言污蔑却不在乎吗? 她转头看向陈绥的课桌,自从她来到这里,即便他不在,他的课桌凳子也总是会被她擦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他每天都会来。 但从那晚他离开后,却一直没再来。 韩子文转班过来,大多数时候都跟陈绥同进同退,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时常不见人影。 这天不知怎的,竟在晚饭后破天荒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学校门小摊上买来的烤红薯,进了教室后给他周围的人都发了一个。 钱多多哪里敢要他买的东西,又不敢拒绝,烫手山芋似的拿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韩子文见她拿在手里不动,催她:“你不吃就冷了好吧?” 钱多多吓得立即开始扒皮:“我吃。” 韩子文不知道钱多多怕他,更不知道她是因为陈绥怕他,也没多想,等她咬了一口,还特意问:“好吃吗?” 钱多多不敢说不好吃,况且确实也挺甜的,重重点头:“好吃。” 闻喜之在后面看着有点想笑,又怕钱多多心里崩溃,弯了唇角,忍住笑声,顺便解救她,叫了声韩子文:“你一个人回来的?” 韩子文咽下一口烤红薯,想了下,点头:“算是。” 又说:“几天没见着绥哥了,不过我刚刚问他,他说他今天会回学校,所以我就来了。” 几天没见到陈绥? 闻喜之没想到这个,毕竟他俩看起来形影不离,就差穿一条裤子。 闻喜之又问他:“你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上次……”韩子文望着天花板算了算,“应该是8号?立冬第二天。” 立冬第二天? 闻喜之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学校里抓那两个女生去教务处却在校道被沈一加撞见的那天。 后来,他就没再出现过。 “那天学校里不是传你们那啥来着,我跟他说了这事儿,他当时倒也没说什么,但我去趟洗手间出来,他人就不见了。” “这几天打电话找他,他一直说有事,极光都是我们几个帮忙看的。” 韩子文说着咬了口烤红薯,推测道:“我估计是找人算账去了,那传得也他妈太难听了靠,我都听不下去,关键那俩又是女生,我还不好动手,只能口头警告。” 闻喜之听着韩子文说的话,总觉得有点恍惚。 明明,那晚去找陈绥说有人说他坏话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怎么第二天还是来了学校? 想了想,决定给他发消息。 但他们聊天次数不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头。 闻喜之思来想去,只发了一句:【在吗?】 过了几秒。 cs:【不出意外还活着。】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在干嘛?】 cs:【在干。】 芝芝莓莓:【……?】 陈绥反手甩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里没人,只露出半张办公桌和旁边空着的办公椅,地面反射着淡淡的白色光线。 闻喜之总觉得有点眼熟,点开看。 看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教务处办公室! 芝芝莓莓:【你去教务处办公室干嘛?】 消息刚发出去,教室门口上方的喇叭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滋……】 【呼……喂?好,听得到了。】 【教务处通知,高2012级13班周佳琪恶意编造谣言,并诱使其他同学有偿进行传播,对高2012级19班的陈绥同学、闻喜之同学进行恶意中伤,在学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现经教务处讨论决定,对其做出开除学籍的处罚!对有偿进行传播的李、王等几位同学进行记大过处分,对其他参与本次谣言传播的各位同学进行严重警告!稍后将会张贴处罚名单在学校公告栏。】 【同时,希望本次谣言事件大家能够引以为戒,不传谣不信谣,不污蔑他人,守好学生的本分,好好学习,为成为国之栋梁而努力奋斗。】 【南华一中不允许任何此类中伤同学的事情发生,以后一旦发生,一经查处,必将严惩不贷!】 【南华一中教务处宣。】 沈一加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安静如鸡听通知的教室一瞬间炸了。 “我操!开除了?!” “不是吧不是吧,我没听错吧?真开除了?” “这几年来头一个吧?牛啊!加勒比海盗名不虚传,这手段!” 韩子文在一旁兴奋大喊:“我操!” “肯定是绥哥干的!” “肯定是他把人给抓过去的,我就说嘛,几天都不见人,肯定是有大动作!” “还得是我绥哥!从前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他,也懒得管,现在想管了,一出手就要人再也翻不了身!” 钱多多也激动地转过来,一把抓住闻喜之的手:“哇之之!开除了!就是她吧?那个周佳琪?谣言都是她传的?!” 闻喜之点头:“嗯,应该是。” 应该就是之前泰元城饮品店里陈宜旁边那个女生,她不知道名字,但沈一加都这么说了,应该是她。 而且,看样子,是被陈绥抓过去的。 钱多多痛快地大骂:“她就是活该!做出那种事,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子文在旁边补充:“跟在陈宜身边的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啊?那不都一路货色?” 钱多多惊讶:“是陈宜的人啊?” “不然呢?” “怪不得,那种瞎话都能编得出来。” 钱多多愤愤地骂着,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受到了闻喜之的影响,开始下意识觉得,陈绥没有传闻中那么坏。 闻喜之低头看手机,陈绥回了条微信过来:【抓个人。】 果然是他。 芝芝莓莓:【你怎么知道是她?】 cs:【我有什么不知道?】 芝芝莓莓:【……那你既然知道,之前干嘛不管。】 等了一会儿。 cs:【没觉得有什么必要。】 芝芝莓莓:【现在有必要了?】 cs:【maybe.】 闻喜之没多想,随口问:【为什么突然有必要了?】 这次等了好一会儿,陈绥都没回复消息。 闻喜之正疑惑他怎么突然不回消息,头顶忽然落下来道声音:“你是十万个为什么?” 她抬头看,陈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双手插着校服裤子口袋懒懒地倚在门框上,低头看着她。 今天会起风吗 第34节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 就在她抬头望向他的这个瞬间,外面乌黑的天空在他身后炸开一道紫白色的闪电。 惊雷响起,大雨倾盆而至。 恍如白日的一刹那,她撞进一双危险又迷人的眼。 作者有话说: 之之哭,陈绥递纸:擦擦眼泪 别的女生哭,陈.双标.绥:哭个屁,烦死了,闭嘴。 这章送十个红包哈哈哈 第24章 起风 “我靠!突然下这么大雨!” 韩子文朝着窗外忽而之间落下的大雨大吼一声, 闻喜之被他这一声拉回神。 却又在转瞬,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着,逃不开那双危险又迷人的眼, 直直地望回陈绥。 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心口忽然有种类似于悸动的感觉,水纹似的一圈一圈慢慢荡开。 她自己也形容不清这种感觉,闷闷的, 却又很鲜活, 仿佛窗外密集的雨点急促地往下落,却没落到地上。 落在哪里呢? 噼里啪啦响, 全落在她心上。 激起陈年旧尘,又将其濡湿淹没。 她的心被一种不明白的情绪淹没了。 陈绥还是先前那样闲散地倚着墙,微微低头看着她, 就连脸上散漫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在他身后, 绚烂晃眼的闪电不断炸开,藤蔓一般的闪电,耀出夺目的光, 墨色的天空被一瞬接一瞬地点亮,如同很多个短暂的白昼。 惊雷阵阵, 轰鸣盖耳, 班里其他的人都被这样称得上壮观的自然现象激得尖叫起哄, 蠢蠢欲动。 人对大自然的神秘壮观有一种难以抵抗的着迷, 因为未知且不可控。 天地广袤, 而人生渺渺。 人类从未停止过征服大自然, 可大自然从不被谁征服。 但陈绥不一样。 他淡定到, 连看一眼身后的炸裂都不必要。 就好像, 即便今天这个天在他身后塌了, 他的脸上也不会有丝毫惊慌。 他是被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危险和奇遇,他不惧怕任何危险,不对任何未知惊奇。 因为他就是未知和危险的奇遇本身。 闻喜之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完全颠覆她懂事又循规蹈矩的人生的认知,一种不被任何人和事或物定义的存在。 就在这样世界仿佛随时都要崩塌的混乱刺激里,她静静地和他对视了数秒。 好在,雷声震耳欲聋。 否则,乱了频率的心跳声无处可藏。 世界在转动,又在对视中相对静止。 直到韩子文“哗”一下拉开窗户,塑料窗框边缘抵上凹槽,发出“啪”的一声响。 默剧按了播放键,加了配音。 夹雨的风从后门和被打开的窗户齐齐涌进来,闻喜之身体一抖,终于逃开那像藏了无边宇宙的眼,低头躲风。 初冬将近的冷风多凛冽,吹得她耳畔碎发毫无章法地乱飞,白皙的小耳朵转瞬被冻得通红。 陈绥抬脚踹自己课桌,课桌被踹得往前,抵上韩子文,他转头问:“咋了?” “你想冷死谁。” 韩子文转头一看,闻喜之跟钱多多都被冷风吹得脸色苍白,耳朵泛红。 后知后觉关上窗,觉得很抱歉:“那什么,不好意思啊两位美女,一时激动,没想太多。” 闻喜之低着头没应声,钱多多不敢生气,忙说:“没事没事。” 韩子文把陈绥的课桌挪回原位,对他刚刚踹那一脚毫不介怀,毕竟要换了别人那一脚就不是落在课桌上。 陈绥反脚踹上教室后门,隔断冷冽的风,脚尖勾着铁凳子拖出来,大喇喇地坐下,韩子文笑着凑上来问:“绥哥,刚刚加勒比海盗通报的那事儿是你抓的人过去吧?” “我用得着抓?她自己没长腿?” “不是这意思,就是说,是你领她过去的?” “我领?”陈绥冷笑,“也得看看配不配。” “那是……” “她自己心甘情愿——” 陈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为了陈宜。” 这世界上什么人什么事都有。 所以,一个又蠢又恶毒的女人,喜欢一个同样又蠢又恶毒的人渣,一点不奇怪。 周佳琪为了保护陈宜在学校在陈家的现状,宁愿被开除。 她承担所有骂名,只为陈宜求全。 闻喜之从小就很聪明,话不用陈绥说得太清楚,她自己就能从他的三言两语里听明白。 刚刚突如其来的冷风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门和窗户都被迅速关上,眼睛里还是受了点儿凉风的刺激。 总是莫名其妙流泪也挺丢人,闻喜之一直低着头,偷偷地用手背抹眼睛。 陈绥一边跟韩子文说着话,一边随手丢了包纸在闻喜之课本上。 闻喜之愣了下,偷偷看,陈绥连视线都没落过来一点。 看起来应该没发现她在偷偷抹眼睛才对,丢包纸过来什么意思。 不敢转头跟他对视,怕他又看见自己眼睛红红泛着泪。 闻喜之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给我纸干嘛?】 不知道陈绥跟韩子文说了句什么,韩子文挺激动地拿手比划,陈绥低头看手机,点着屏幕键盘打字,完事儿才抬头问韩子文:“你刚刚说什么?” 闻喜之一直低着头,此时看见跟陈绥的微信聊天框进来条新消息—— cs:【打雷闪电也能吓哭,我说,闻喜之,你是真没出息。】 “……” 晚上临近放学,大雨未停,孟佩之发了条微信过来,说司机已经出发来接,不要走散了。 闻喜之回:【好的妈妈。】 她想到陈绥和韩子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大雨,俩人居然一直待在教室里没走。 那等下放学,他俩也没伞,该怎么办? 放学铃声响起,闻喜之开始收拾东西,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就在学校门口,他现在拿伞进来,让她就在教学楼出口等,免得走出去会淋雨。 闻喜之一一应下,挂断电话时陈绥跟韩子文已经走得没人影。 钱多多背着书包往外跑,着急忙慌地跟她告别:“我先走了啊之之,我妈来接我了!” “好。” 闻喜之背着书包走到教学楼出口,司机刚好也到了,说还要去趟台球厅接闻珩。 闻喜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接了伞自己往前走进雨幕中。 心里一直在想,这么大的雨,陈绥没带伞,是淋着雨回去的吗? 司机将车开进狭窄小巷,在极光外面给闻珩打电话,闻珩说他已经到了学校。 “那我现在开车过来。” “不用了,我有事。”闻珩挺忙的样子,“你先带我姐回去,我一会儿自己打车。” “可是夫人交待一定要接——” “没事,不用担心,我自己跟她讲。” “好,那小少爷,你自己注意安全,打不到车给我打电话。” 闻喜之坐在车内后排座位,车窗玻璃上面沾满了雨水,不断滚落,模糊视线。 她靠着窗,听着司机跟闻珩打电话,无聊地往窗外看,想看看陈绥有没有回来。 也不能给他发消息,因为没有理由。 车窗玻璃被雨水模糊,看不太清外面的世界,但隐约能辨别,外面没有人。 司机挂了电话开始转向倒车,看着后视镜里跟她说:“大小姐,我们这就要先回去了。” “好。”闻喜之弯了弯唇角,“辛苦您了。” “应该的。” 司机在闻家待了很多年,是个技术极其成熟的司机,三两下就顺利地将车调了个向。 闻喜之无事可做,正打算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晃眼一瞥,车灯照亮的前路里,似乎走来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共撑一把伞。 今天会起风吗 第35节 有种很诡异的直觉,促使闻喜之一下清醒,扒着车窗玻璃往外看。 看不清,抬手按下开窗键,车玻璃“唰”地一声降下,风雨冰冷,钻车拍脸。 也在这瞬间,车与人擦身而过。 闻喜之探出车窗外,伞下的男生回了头,隔着雨幕幢幢,昏暗夜色里,与她视线相对。 是陈绥。 恍惚间听见他旁边的女生在骂:“什么人啊,开车弄得别人一身水。” 是孙亦荟。 很快,那两道身影远得看不清,也再听不见孙亦荟的声音。 雨还是一样大,打在疾速行驶的车身上,发出很急促的“啪啪啪”声响。 司机慌忙叫闻喜之:“大小姐快坐好,别把头伸出去啊,淋雨会感冒,车窗关上,这风冷得很,刮在脸上会很疼。” 闻喜之微微愣神,重新坐好,升上车窗,头发和脸都被淋湿,挂着晶莹冰凉的雨水。 司机从前面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条毛巾递过来:“快擦擦头发。” 闻喜之接过毛巾,心不在焉地抽掉扎头发的发圈,散落长发,偏头擦头发上的雨水。 满脑子都是,刚刚看见的画面。 所以,陈绥是跟孙亦荟一起回家的吗? 他们还,同撑一把伞。 闻喜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还挺不舒服的。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不喜欢孙亦荟这个人,所以,不想看见别人对她好。 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样,她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就好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背叛了,有点难受。 又想起那天听见那两个八卦的女生说的话,她们说,是孙亦荟乱讲自己巴巴地倒贴陈绥。 所以,其实那些谣言传得那么离谱,也有一部分“功劳”属于孙亦荟。 可是,到最后,制造谣言的周佳琪被开除了,给谣言添油加醋的孙亦荟却一点事也没有。 是陈绥在保护她吗? 这样的猜测,叫人心里有一点点酸。 另一边,在孙亦荟说完那句话之后,陈绥就将伞还给了她。 几乎是没有任何耐心,很不耐烦,甚至动作有点粗鲁,将伞往她手边一递,也不管她有没有拿稳,手就已经松开。 孙亦荟急忙抓住伞柄,想要举高一点帮陈绥遮雨,陈绥却直接离开了她的伞。 陈绥站在雨里,头发和校服都被雨淋湿,却抬手抵着伞面不让孙亦荟靠近。 他低头看着她,冷漠的眼里没有任何温情,雨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然后往下滴落,他的语气像这雨水一样冰冷—— “没有下次。” “不要再叫孙一鸣让我给你送伞,我对朋友的耐心,就只到这儿。” “以及。”陈绥瞥了眼她手里那把刚坏掉的雨伞,声音又轻又嘲讽,“这种无聊的小把戏,只适合跟傻子玩。” 说完,陈绥头也不回地离开。 孙亦荟怔怔地看着他冷漠又绝情地走进雨幕里,心里揪得越来越紧,好像氧气全部都被抽离,难以呼吸。 脸色逐渐苍白,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落。 她以为,他不会这样当面揭穿她的。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冷漠。 知道他没带伞,特意给堂哥孙一鸣发消息,叫他送两把伞过来。 她知道陈绥不会愿意跟她同撑一把伞的,但是,她很想、很想离他近一点。 所以,即便陈绥走得很快,一点也没有要等她一起的意思,她也不管不顾地小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刚刚在小巷里,她故意搞坏了自己的伞,趁他不备,躲进他的伞下。 也不过就那几秒。 那辆车从身旁开过去,地上污浊的泥水被转动的车轮甩起来,落在身上,她下意识骂出声,然后,陈绥把伞丢给她,独自离开。 孙亦荟后悔地想,也许就是那一句骂声,让陈绥反应过来自己躲在了他的伞下,从而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 如果,自己一声不吭,也许,他心里想着别的事,并不太会在意伞下多了个人。 他愿意在沈一加面前保全她,也一定不只是因为孙一鸣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只是因为家里的关系。 孙亦荟想,陈绥他,是一个那么冷漠的人,却还是保护了她,他一定、一定对她是特别的。 哪怕这特别,只有一点点。 自从周佳琪被开除,南华一中整个变得安静起来,走在学校里,听不见什么八卦,反而都在讨论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 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教室,钱多多也激动地问她:“之之之之!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你要不要表演节目!” “啊?”闻喜之愣了下,又笑,“我算了吧,我没什么才艺。” “不可能!你看起来就是多才多艺的一个大美女!”钱多多不信,“我来问你,会唱歌吗?” “会一点。” “跳舞呢?” “也还行。” “乐器呢?” “常见的都学过。” “那不就对了!”钱多多拍了下手,“你这完全就是什么都会嘛!还非得说自己没有才艺!” “嗯……”闻喜之想了想,“可是都挺生疏的,有段时间没玩过了。” “那没关系啊,反正元旦迎新晚会是下个月的事情,你还有机会可以熟悉的!” 俩人正说着话,冯怡然拿着一张表格过来,笑着问:“之之同学,来个节目?” 钱多多立即帮腔:“对啊,帮咱可爱的文艺委员然然解决下困难吧,去年的元旦迎新晚会她求爷爷告奶奶才凑到节目报上去,这次可得帮咱们班把脸挣回来!” “……” 闻喜之还挺为难的:“这样我有点压力……” “没事。”冯怡然笑,“反正也不求拿个第一,你随意就好了呀。” “嗯……”闻喜之想了想,报了个节目,“那就《越女凌风》吧。” 钱多多跟冯怡然都有点懵:“这是什么节目?” 闻喜之:“剑舞。” 钱多多冯怡然呆滞脸:“啊?” 尽管不太理解这个剑舞是什么舞,但冯怡然和钱多多都对闻喜之有种莫名的信任。 她就是那种,看着就让人信服的人。 好像只要她愿意答应,不管事情多离奇,这事儿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安心,总之答案和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从双十一那天晚上后,闻喜之就没再见过陈绥。 每天,她看着他空着的座位,总是会想他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是不是又打得一张脸全是伤。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也就会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在雨里,他跟孙亦荟同撑一把伞,一起回家。 他保下了孙亦荟,不计较孙亦荟乱传的流言,他一定对孙亦荟是特别的。 这种感觉让闻喜之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甚至也不再帮陈绥擦课桌和凳子。 一周过去,陈绥的课桌和凳子上积了一层灰,看上去像是从哪个垃圾库房里捞出来的。 闻喜之甚至丢了几个废纸团在上面。 她不知道陈绥什么时候会来教室,也许在月底的月考之前。 闻喜之怂怂地想,等他来之前,再把那些废纸团拿开,现在,就让他的课桌暂时当一个垃圾桶吧。 所以,当2013年11月22日,小雪这天,闻喜之吃完晚饭回来,发现陈绥突然出现在教室里,正拿着他桌上的废纸团看时,心跳都差点停止。 “你——” 闻喜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位上坐下,心虚地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嗯?”陈绥一边将废纸团打开一边瞥了她一眼,很轻地冷笑了声,“怎么,怕我回来,撞破你做的好事?” “哪有……” 闻喜之看着他桌上剩下的没打开的两个废纸团,慌忙伸手要去拿过来。 不等她碰到,陈绥已经隔着校服外套袖子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冷淡:“老实点儿。” “……” 闻喜之心里突突地跳,也不敢动,不敢看他,只求他别多想。 然而下一秒,陈绥却毫不留情地照着废纸团上的内容念了出来:“他一定是猪,好蠢。” “……” “而且还特别丑。” “……” “讨厌的笨蛋。” “……” 陈绥每念一句,闻喜之的脸就更烫一分,心里祈求着他赶紧闭嘴。 今天会起风吗 第36节 “骂谁呢?”陈绥把那张念完的废纸拍她桌上,“不是骂我吧,嗯?” 闻喜之飞快地用左手把那张废纸收起来,在手心捏成一团:“当然不是!” “哦,是吗——” 陈绥按着她手腕的动作改为一圈扣住,手指慢慢收紧。 语气里满是危险意味:“闻大小姐?” 作者有话说: 陈绥:来,当我面骂。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5章 起风 手腕上传来越收越紧的禁锢感, 即便隔着两层衣服,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不容抗拒的力量。 闻喜之怀疑,陈绥可能真的会捏断她的手腕。 也许, 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他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也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叫人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闻喜之忽然想起, 之前陈绥发现自己动过他的生物课本时, 那副生气的模样。 他好像对于他的东西和领地有一种特别的保护感,不喜欢任何人越界。 而自己, 好像不止侵犯了他的领地,甚至,还将他的地方当成了垃圾场, 往上面丢了废纸团—— 不止一个。 上面还写了骂他的话。 后知后觉。 闻喜之心里生出无边恐惧。 是, 先前她一直在不断地试探陈绥的底线,想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真的生气,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恐怖。 这一次, 好像有点过头了。 可是。 这一次,她并不完全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闻喜之自己也分不清, 是生气他“背叛”了自己对孙亦荟好, 还是难过他居然对孙亦荟好。 她好像, 是在发泄, 或者, 无理取闹。 可是, 他并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相较而言, 他跟孙亦荟的关系更近, 哪怕他总是让孙亦荟哭。 所以,他做的事情,根本谈不上背叛。 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因为他做的事情生气。 这种行为,对于她来说,是没有过的,也不应该有。 脱离轨道、脱离掌控、失去理智的事情。 “对不起。” 闻喜之在很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从小就懂事的习惯让她迅速冷静下来,道歉从来都不是难以开口的事情。 只是,心里像要下雨的前兆,乌云压下来,候鸟都开始低空飞行。 沉闷,低落,昏暗。 她不再狡辩,坦荡地承认自己做的事情:“我就是心情不好,所以往你课桌上丢了废纸团,话可能是骂你的,也有可能不是,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随便写写。” 手心里那张被重新揉成纸团的废纸被放到自己课桌上,闻喜之从课桌里抽了纸,去帮陈绥擦课桌:“很抱歉,我帮你擦课桌,就当表达我的歉意。” 她的右手还被陈绥抓在手心里,左手拿着纸去擦,灰尘被擦出一道、两道、三道痕迹,纸张擦过去,又带回来一点点细灰。 好像擦不干净。 闻喜之垂眼,视线落到陈绥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他长得很好看,就连手也这样好看。 细细长长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手指骨骨节清晰分明,这样抓着她的时候,冷白皮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富有力量的美感。 “你可以先放开我吗?”闻喜之抬眼看他,“我用湿巾帮你擦吧。” 陈绥一直看着她。 从她思考的那几秒开始,一直到现在。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感觉到,她的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低落下来。 陈绥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却又没完全松开—— 抓着她校服外套袖口的一角,拍掉她手腕对应部分的袖口上刚刚被他按在课桌沾到的灰,捏着她手腕放回她课桌桌面。 最后,从她左手接过那张沾了灰的纸,自己开始擦课桌。 “你还碰不得了。”他说,“又想哭?” 闻喜之脑袋混沌地回想着他刚刚抓着自己手腕帮自己拍袖口上的灰的画面,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想想,又立即否认:“没有。” “呵。”陈绥冷笑,“娇气。” 韩子文跟钱多多今晚是一起进的教室。 进门时,韩子文不知在说些什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钱多多极具恭维捧场,夸张地:“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韩子文声音拔高,随手一指刚擦完课桌和凳子坐下的陈绥,“不信你问绥哥。” 钱多多哪儿敢,悄悄吐了下舌尖,尴尬笑着,没说话。 韩子文还没反应过来最后一排坐着的俩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扯着嗓子喊:“绥哥!之前我们——” 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这气氛…… 韩子文憋回去剩下的话,给钱多多使了个眼神,钱多多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安安静静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默契地对视一眼,悄悄转头看身后的两人,然后同时收回视线。 “吵架了?”韩子文用气音发出疑问。 钱多多摇头:“不知道。” 闻喜之轻轻点了下钱多多的肩,钱多多差点一个激灵,迅速转身,笑着问:“怎么了呀之之?” “这个给你。”闻喜之递过去几张纸,“下周月考的重点。” 钱多多惊喜:“之前你不是说让我们自己整理吗?我还以为——” 闻喜之笑:“没错啊,我让你整理的重点呢?给我看看。” 钱多多咬了下唇,嘿嘿笑着:“还没来得及整理。” 韩子文在一旁凑热闹:“哇,之之同学,也给我一份呗!” 闻喜之唇角挂着笑,看了眼陈绥:“你不是有他吗?” 韩子文挠挠头看向陈绥,陈绥玩着手机抬眼瞥他:“我是你爹?欠你的?” 钱多多嘀咕:“这么说,之之岂不是我妈?” 闻喜之听得一清二楚:“……” 这姑娘好好的,就是缺个心眼。 韩子文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钱多多:“那给我抄抄你妈给的。” 闻喜之:“……” 受不起。 两个缺心眼。 晚自习,四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闻喜之虽然给了钱多多一份自己推测的月考重点,但要求她自己也必须整理一份出来给她看,方便检测一下她整理重点的能力。 韩子文照着闻喜之给钱多多的那份考试重点抄,想了想,决定拿去复印,给几个兄弟一人一份,下意识写字也慢了一点。 陈绥不知道在写什么,不时翻翻书,写完了就把笔一丢,继续玩手机。 闻喜之没有特意关注他,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等晚自习放学,收拾完东西离开。 韩子文拿着自己抄的重点要去复印,陈绥拽住他,把那份重点抽到自己手里。 “你干嘛啊绥哥?”韩子文不明所以,“你想要吗?我去复印了给你,顺便也给他们几个复印一份。” 陈绥一副拽得不容拒绝的姿态,抽出几张纸拍他怀里。 “用你爹的。” 韩子文看着陈绥转身就走的背影,有点懵,低头打开看见陈绥龙飞凤舞的字,发现是他整理的考试重点,忍不住嘀咕:“不是不给我吗?” 顾不上想太多,韩子文收起重点追上去。 “你跟之之同学晚饭那会儿吵架了?” “之之同学?”陈绥冷冷淡淡地笑了下,“你才见过她几回,喊这么亲热。” 韩子文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她呀!” 听见这话,陈绥兀地停下,转头看他,昏暗夜色里,眼神锐利冷冽。 韩子文不明所以:“之之同学漂亮又温柔,善良大方,声音好听,还是学霸,乐于助人,家世好,又有才华,简直没有缺点。” 说完,好奇地看他:“你不喜欢吗?” “哦。”陈绥别开眼,继续往前走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今天会起风吗 第37节 “我就是觉得,”韩子文默默跟在旁边,“应该没有男生会不喜欢之之同学。” “她没名字?” “啊?” “叫她名字。” “……”韩子文皱眉,“可是之之同学叫起来很顺口啊。” “我打你也很顺手。” “你干嘛啊绥哥。”韩子文有点委屈了,“你该不会对之之同学有什么意见吧?” “听着烦。”陈绥语气里透着不耐的燥,“之之之之的,你是老鼠?” “……”韩子文抿唇认真思索,“那我不当着你的面叫。” 陈绥作势要踹他。 韩子文迅速躲开,一路小跑着逃到前面,远远地冲他笑:“下个月的元旦迎新晚会,之之同学要表演节目!我听多多同学说,好像是跳什么舞来着,去看吗?” “看你大爷。”陈绥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棍子冲上去,“你他妈再叫?” 韩子文调头就跑,嘴里不断大喊:“妈!救命啊!” 月考开始那天是感恩节。 闻喜之在家吃了早饭去学校,准备往考场里走,遇见钱多多,好像是在特意等她,见她来了,给她递了几颗棒棒糖。 “今天是感恩节,请让我来表达一下对你的感恩。” 闻喜之哭笑不得:“对我感恩什么呀?” “当然是你教我学习啊,我这次考试比上次更有信心了。” 钱多多说完,看着时间,跟她告别:“我先去考场了,考试加油啊之之!千万不要把第一名让给某些人!” 她说完就跑,闻喜之拿着糖站在原地看着她跑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当然能够默契地明白,钱多多口中的某些人是谁。 除了孙亦荟,不会是别人。 这几次的周测和上次的月考成绩单闻喜之都认真看过,孙亦荟成绩确实还不错,虽然自从她来以后每次只能得第二,但发挥却一直很稳定,跟第三名一直保持着距离。 有点可惜,她们本应该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和朋友的。 闻喜之没太纠结这个事儿,笑了下,揣好钱多多给的糖进了考场。 两天月考很快结束,学校放了月假。 南华一中每周六会上一天课,不上晚自习,放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一月放一次月假,为期两天。 月考结束后,闻喜之打算用这个假期练习一下那支《越女凌风》。 她学剑的时间不长,远不及为了防身学散打的时间多,现在也许久没有玩过剑,其实不太有把握能够跳好。 回到家里,闻喜之找出平板,搜了视频出来学习,跟着练了两遍。 也许是真的生疏了,怎么跳都感觉差点什么,无奈之下,只能求助师兄周林燃。 周林燃是她去西州后认识的,学剑和散打,比她学得更好,同时也是同校的学长,今年读高三。 如非必要,闻喜之不想在这时候打扰他。 不知道西州一中有没有放假,闻喜之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师兄,有空吗?】 周林燃秒回:【有,今天放假。】 闻喜之笑了下,直接打电话过去:“好巧啊师兄,我们今天也放假。” 周林燃在电话那端也跟着笑,虽然常年习武,却有一把温润的嗓音,问她:“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之之?” 闻喜之把事情讲了一遍:“就是那个剑花我挽得有点问题,师兄这会儿方便吗,教我一下?” “方便,你等会儿,我去拿剑,打视频吧,我给你示范。” 闻喜之应了声“好”,把微信语音切成视频电话,手里拿着剑,做好准备动作。 周林燃很快拿了剑回来,手机屏幕里出现一张很清秀的脸。 跟闻喜之类似的是,周林燃看着也不像是个从小习武的人,反而像是文弱的白面书生。 他还穿着西州一中的紫白色校服没换,手里握着一把剑,在屏幕里笑着跟闻喜之打招呼:“嗨之之,又漂亮了!” 闻喜之笑得眼睛弯弯:“师兄,你又逗我开心,今天要麻烦你了。” “多大点儿事。”周林燃脱了校服外套,把手机放支架上,站远了些,“我开始了?” “好。” 周林燃先握着剑行了个抱拳礼,随后开始给闻喜之示范动作。 他一向是有耐心的人,讲解也很仔细,每个细节都认真讲认真示范,闻喜之很快把所有生疏的点全都解决。 “那我跳一遍给你看看?”闻喜之握着剑离远点,“师兄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注意的。” “行,你跳,我看着。” 闻喜之回来练剑时就换了练散打时穿的衣服,此时舞剑很方便,每个动作都做得流畅又漂亮。 周林燃看完,夸了她两句,又纠正她几个小问题,最后让她再跳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才点头:“这样就很完美。” 闻喜之跳得有点热,额头冒出细汗,鬓角碎发湿了一点,贴在脸上,脸颊泛着运动后的淡淡粉红色,凑到屏幕前跟周林燃说谢谢。 周林燃偏头探手抽了张纸,笑着往屏幕里递:“给你擦擦汗?” 闻喜之忍不住笑,自己抽了纸擦汗:“师兄最近学习怎么样?” “嗯……”周林燃挑眉,“还行,除了top2,其余的应该都没问题。” “那确实还不错。” 又聊了会儿近况,闻喜之说要去洗澡休息,就没再继续。 收假后没几天,月考成绩单发了下来。 闻喜之毫不例外又是第一,钱多多首先看她的成绩,确定她还是第一名后比自己考了第一还开心,瞪着孙亦荟远去的背影得意地摇头晃脑。 “哎呀,某些人真的很菜耶,只能拿第二咯。”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孙亦荟听见。 孙亦荟握紧了掌心,恨得咬牙切齿,却没转身看她一眼。 旁边的同学提醒:“学委,你快要把我成绩单捏烂了。” 钱多多听得埋在课桌上闷闷地笑。 闻喜之没在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习惯性去看钱多多和陈绥的成绩。 钱多多比之前进步了几名,现在已经成为了全班前二十。 而陈绥,名次往前跳了几名,和上次月考的分数差类似,每科之间分差浮动不会超过三分。 这一次,即便是闻喜之仍然没有拿到他的试卷确认,也能看得出,他确实在控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陈绥会把分数控制在这个段,也不确定,他的真实实力在哪儿。 闻喜之顺便也看了眼韩子文的成绩,没想到这人总逃课,居然也能考到班级中游。 总不能单纯因为她给的那份考试重点吧? 大概是因为上次月考发成绩单闻喜之帮陈绥要了的缘故,这次孙亦荟没再说要把成绩单拿回家给陈绥,而是直接放在了他的课桌里。 陈绥回教室那会儿是晚饭时间,闻喜之也刚回来,见他坐下后就直接从课桌里摸出了成绩单,像是早就知道放在那里。 他这样,看起来像是孙亦荟通知他来拿的。 这样的想法让人心里有点酸,闻喜之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只能默默地低头刷题,转移注意力。 没过多会儿,课桌被人敲了几下,凳子下面的横杠搭上来一只脚。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面对着她坐着,背靠在墙面上,半敛着双眸看她。 下巴微微上扬着,露出修长脖颈,喉结微滚,傲慢又懒散的姿态。 瞧着,像是要兴师问罪什么似的。 闻喜之不解:“干嘛?” “我课桌怎么这么多灰?” “天天没人用,落灰不是很正常?” “之前怎么没灰?” “我帮你擦了啊。” “现在怎么不帮我擦?” 闻喜之愣了下,细眉微蹙:“我为什么要帮你擦啊?” “我是你同桌。” “你是我同桌……”闻喜之重复了一遍,“你这语气,理所当然到,像是在说——” “你是我男朋友。” 这话一出,忽然陷入短暂的寂静。 闻喜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试着找补:“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算了。” 闻喜之不受控制地心烦意乱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懒得搭理你,走开,别烦我。” 陈绥忽地用力蹬了下她的凳子。 闻喜之措手不及,重心不稳地朝着他的方向歪倒,一只手抓着他的课桌,一只手慌乱中抓住他的膝盖。 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藏了恶劣笑意的眼里。 陈绥微低下头,凑近,声音很轻。 今天会起风吗 第38节 “凭空辱我清白,还凶我——” “不怕我揍你吗,嗯?” “之之妹妹?” 作者有话说: 陈绥:都他妈叫之之,我叫什么?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6章 起风 揍她。 应该不会。 听着陈绥这话, 闻喜之慌张中强装淡定,按着他的膝盖想要借力起身坐好。 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原本被她按着的那条腿是曲着的, 膝盖顶起来,此时却一软,忽地落下去。 在这瞬间,全校忽然停电。 人群小小的骚动。 教室陷入黑暗。 闻喜之眼前一黑, 随着陈绥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同猛地往下坠, 心口发紧。 原本抓着他课桌的那只手也松开,慌乱中想要在他身上抓住什么。 像是高空坠落, 不知落脚点,慌乱又渴望地想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却在这时。 陈绥顶起另一条腿的膝盖,做了她的落脚点, 转瞬, 抵着摇摇欲坠的她往上抬。 一点一点往上,像被拉长镜头的慢动作, 柔软的校服裤子布料随着膝盖靠近, 抵上闻喜之下颌骨那块儿柔嫩的肌肤。 带一点若有似无的、不属于她的体温。 隔着校服裤的膝盖骨有种冷硬、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闻喜之仰头看他。 坠落山谷的半空中忽然被棵树挂住的感觉, 闻喜之那颗心落了一半又浮上来, 惊魂甫定地看向近在眼前的陈绥。 黑暗的教室没有灯光, 为数不多的人群涌去外面走廊, 空旷的教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冬日近夜的昏暗暮光从陈绥身后的透明玻璃窗户和敞着的后门打进来一点, 勉强照出他隐隐约约的身体轮廓。 他还保持着先前的坐姿, 懒散随意, 头靠了回去, 后脑勺贴着墙, 微微歪头看她,似笑非笑。 眉眼间冷厉的气质散了大半,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浪荡气。 少年挺拔的身形陷在黑暗里,侧脸落一点暗淡的光线,勾出挺鼻的曲线和唇角微翘的弧度,侧脸轮廓线锋利明显中,又透出一点儿模糊进黑暗夜色里的柔和。 矛盾、危险、形容不清。 但,令人着迷。 “砰、砰、砰……” 闻喜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忽然变快的心跳,手心捏着的那块儿校服裤子的布料被她捏得更紧。 “你按疼我了。” 陈绥打破寂静。 声音低低沉沉,叫人听不太出具体情绪。 “之、之、同、学——” “男人膝盖不能乱按,明白?” 闻喜之不明白。 因为他这不能乱按的膝盖,此时正抵着她的下颌骨。 而她双手,各自揪着他小腿两边的校服裤子布料。 看上去,像是抱着他的小腿。 那颗聪明冷静的脑袋忽然间变得混混沌沌,闻喜之近乎于痴傻地望着他,声音轻轻地:“啊?” 寂静夜色里,陈绥喉间逸出声很轻的笑,抵着她的那条腿晃了晃:“闻大小姐,还不起来?” “顶得我腿酸。” “作为报答——” “以后帮我擦课桌凳子。” “记住了?” 闻喜之被他那一晃,理智逐渐归位,立即按着他起身勉勉强强坐好。 想找点什么事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拿起笔低头打算算题,身旁传来道藏着捉弄的嗓音:“没电呢,看得清?” “……” 像是得到某种指令,教室里的所有灯一瞬间亮起,短暂的停电结束。 世界重新变得明亮,一切都无处躲藏。 闻喜之眨着眼适应光线,没有答陈绥的话。 钱多多跟韩子文这时才回来,跟走廊上的人一起走进教室,不知在聊些什么,兴高采烈的样子。 没人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除了闻喜之乱掉的心跳。 元旦那天会放假,因此,南华一中的元旦迎新晚会历年来都很喜欢安排在圣诞夜这天。 距离元旦迎新晚会只剩下大半月,学生会各负责人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给各班文艺委员发通知,让他们自己安排好班上节目的训练,晚会前几天统一彩排。 高2012级19班除了闻喜之的剑舞之外,还有一个节目,闻喜之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节目居然是孙亦荟的。 意料之外,孙亦荟看着那么严肃正经的人,居然报了个唱跳的节目。 冯怡然催了几次,问她节目准备得怎么样,她总是说不用她担心,她自己会表演好。 “奇了怪了。”冯怡然私底下跟钱多多和闻喜之吐槽,“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她居然还会唱跳,看也不让我看,我都不知道她那节目会不会给咱班丢人。” 钱多多无语:“她该不会知道你跟咱们玩得好,故意来整你的吧?” “哎,谁知道呢?我还能说她啊,她凶得要死,别人也不想出节目,我本来都打算自己上了,后来她要上,就给她了呗。” “要不你还是准备个节目吧?”钱多多不放心地提议,“万一她到时候出个什么幺蛾子,说不定直接给你玩失踪,那怎么办?” “不会吧……”冯怡然苦着一张脸,“那样我会被她玩死的。” “你觉得呢之之?”钱多多转头问闻喜之的看法,“你说孙亦荟怎么想的?” 闻喜之原本在埋头刷题,顺便听着俩人的对话,此时被cue,抬头看她们,想了下,摇头:“我不太了解她。” “就不用了解,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她到底想干嘛?” 闻喜之看了眼孙亦荟埋头学习的背影,认真思索。 她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孙亦荟是看她报了节目才报的? 也许,孙亦荟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处处都想胜过她。 也有一种可能,孙亦荟想在陈绥的面前表现一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这件事孙亦荟应该都挺认真的,不太像是那种会临时玩失踪的人。 “可能她就是真的想为班级出一份力。”闻喜之笑了笑,“别想太多。” “不过然然多才多艺,应该也不怕她玩失踪吧,随时都能顶上。” 钱多多点头:“那是当然!” 冯怡然挺害羞:“没有没有。” 闻喜之把那支《越女凌风》练了很多遍,12月中旬时,周林燃记起她这事儿,特意打电话来问练得怎么样了。 当时是晚饭时间,闻喜之刚回到教室准备刷题,接到他的电话有一点意外。 外面太冷,她就坐在教室里接,跟他说自己已经练得差不多了。 周林燃:“晚上回去跳一下我看看。” 闻喜之一边在笔记上圈重点一边答应:“好啊,晚上回去跳给你看,帮我看看有没有——” 话说到这里,陈绥忽然回了教室在旁边坐下,闻喜之顿了顿,那边周林燃问:“怎么了之之?” “没。”闻喜之低声应着,把手机换到左手边,右手拿着笔圈重点,“晚上回去再跟你打电话啊师兄,你几点到家?” “十一点十分左右。”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闻喜之定睛一看,哪里圈了什么重点,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旁边涂了一个黑色的乱线圈。 难免有点懊恼,不想承认是因为陈绥突然回来而乱了阵脚。 但又控制不住,偷偷转动眼珠,用眼角余光偷窥。 不是月考前,没有成绩单要领,闻喜之找不到他会突然回来的理由。 回来睡觉? 刚这么想着,陈绥就已经趴在了课桌上。 “……” 果然。 闻喜之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却没曾想,陈绥忽然转了个向,朝着她的方向趴着。 一瞬间睁开眼,将她的偷窥逮个正着。 今天会起风吗 第39节 “你……” 闻喜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睁眼吓了一跳。 “嗯?”陈绥表情冷淡,“我打扰你了?” “……没啊。” “哦。”陈绥中指指腹在课桌上拂了一下,跟大拇指合在一起搓了搓,“还行,没灰。” “……我擦过的。” “真听话。”陈绥闭上眼睛,“我睡了。” “……” 晚自习有老师来讲课,闻喜之在第二节 课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陈绥从趴下睡觉后就一直没换过姿势,一直保持着面朝她的方向。 很好奇,他的脖子会不会酸。 直到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陈绥终于醒来,闻喜之才看见他另外半张脸。 被打了。 有一小块儿破了皮,往外渗血,连他的校服外套的袖子上都沾了血迹。 可能刚刚并没有那么严重,是他一直那样压着伤口,才会导致现在伤口渗血这么厉害。 闻喜之飞快低头在书包里将他之前给的那盒ok绷翻出来,拿了两个递过去:“贴一下吧。” 可能刚睡醒,陈绥看着她递到面前的ok绷发了会儿呆。 闻喜之指指自己右脸同样的地方:“贴这儿,你应该知道吧?疼吗?” 陈绥揉着太阳穴:“没感觉。” 顿了下:“看不见。” “……” 闻喜之也顾不得那么多,从包里翻了一张酒精湿巾出来,朝他勾勾手:“过来点儿。” 陈绥敛着眸子看她,没动。 “你过来点儿啊。” 闻喜之伸手拽着他胳膊往自己面前带了点,把他脑袋转过去,让他右脸对着自己。 “这个湿巾消毒用的,有酒精,可能会比较疼,你别叫。” 陈绥感觉到耳畔脸侧有轻柔的风,来自于闻喜之说话时的呼吸。 近在咫尺。 “哦。” 他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转瞬感觉到湿湿凉凉的酒精湿巾被轻轻地贴在了脸上,喉结忍不住一滚。 闻喜之一手抬着陈绥下颌固定他的脑袋,一手拿着湿纸巾一点点轻轻地替他处理伤口的血迹。 “实在疼的话你可以叫,但别叫太大声。” 陈绥很配合地张嘴,轻轻“啊”了一声。 短促地敷衍了她一下。 “……你还是别叫了。” 闻喜之擦干净血迹才发现,伤口其实没有很大,跟陈绥之前受的伤比起来一点都不夸张。 怪不得他那么压着伤口睡,还非说没感觉。 处理干净伤口,闻喜之把刚刚拿出来的两个ok绷撕开给他贴上,意外发现,一个是芝芝莓莓的,一个是红绳的。 “好了。” 闻喜之把用完的酒精湿巾等垃圾收起来放进脚边的小垃圾桶里,一抬头,发现陈绥盯着她看。 “看什么?”闻喜之皱眉,“我弄疼你了?” 陈绥没说话。 闻喜之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感恩节那天钱多多给她的棒棒糖。 原本有几种味道,她吃得只剩下一颗最喜欢的西柚味。 忍痛割爱递过去:“行了,吃点儿甜的,别疼傻了。” 陈绥:“……” 无话可说。 默默接过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撕开外壳,糖放进嘴里,外壳放闻喜之课桌上。 “丢一下。” 闻喜之:“你没长手吗?” “断了。” “……” 闻喜之不跟他计较,把糖纸丢进脚边垃圾桶,陈绥忽然转头问她:“怎么没哭?” “……哭?” 陈绥把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咬得“咔擦咔擦”响,摸了摸贴ok绷的地方,若有所思:“看来确实不怎么严重。” “……听不懂。” 有什么联系吗? 闻喜之不懂他什么意思,眼看着快上课,准备换课本,才发现钱多多跟韩子文两人几乎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回头看着她跟陈绥,一副震惊的表情。 “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吧?”闻喜之指了指陈绥,“他这样都能睡着。” 钱多多:“……” 韩子文:“……” 是挺不可思议的。 晚上回家给周林燃打视频电话跳那支《越女凌风》,闻喜之一遍过,得到他的夸赞:“舞剑有力,动作飘逸,衔接流畅,好看。” “没问题了吗?” “挺完美的。”周林燃笑,“到时候又得艳惊四座,我来看你表演行不行?” “好像是圣诞节,你确定你有时间吗?” “我确定——” “没有。” 周林燃转镜头给她看书桌上一大堆学习资料:“忙得要死。” 时间不早,都是有早课的人,没有聊太久就挂了电话。 闻喜之边洗澡边想:元旦迎新晚会这种不强制要求去的晚会,陈绥会去看吗? 转眼距离圣诞夜就只剩下一周,冯怡然接到通知,学生会要求先简单过一遍节目,就在周日冬至那天下午,去学校大礼堂。 闻喜之周日中午吃过饭就带了剑去学校。 今天放假,学校里除了住校生没有太多人,冯怡然和钱多多先后到了,来看她的节目。 “哇!”钱多多小心翼翼地摸上闻喜之手里那把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真的,但没开刃,别怕。”闻喜之递给她看,“稍微有点重。” 钱多多拿着剑,手往下坠了下:“确实有点重,这真能舞得起来?” 这个问题钱多多很快得到答案。 下午的粗排,钱多多跟冯怡然紧张又期待地在台下看着。 主持人简单报幕后,闻喜之拿着那把剑上台,行了个礼。 危机四伏的音乐声响起,台上的闻喜之立即起范,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虽然两人看不懂剑,但却能感觉到美,在台下双手交握激动成一团。 本来只是个粗排,每个节目就是简单走下流程就过,但台下的负责人一时间也看愣了,直到闻喜之表演完毕下台,才反应过来让下一个节目继续。 “刚刚那女生哪个班的啊?” “高二19班的,闻喜之。” “就之前大家传的那个跟陈绥——” “嘘……你还敢说啊?我听说她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优秀又低调,那些传言百分百假的,也不知道怎么传那么离谱。” “哦……确实,挺漂亮的,那剑舞得一看就学过。” …… 闻喜之下台后,钱多多跟冯怡然激动地将她围抱起来,不停地问她这个剑舞怎么怎么学那么好。 那边孙亦荟也上了台,闻喜之一边回应着一边看向那台上,好奇孙亦荟会怎么表演。 钱多多跟冯怡然见状也一同看过去,孙亦荟表演的居然是一首古风音乐,跳古典舞。 可惜没看多久,那边负责人走流程让过,下一个节目上台。 距离元旦迎新晚会只剩下两天,不知谁传开了闻喜之的节目,说看了她的彩排,绝美。 一同传开的,还有她是闻珩双胞胎姐姐这个身份。 一时间,许多人在课间慕名而来一睹她的容颜,甚至还有女生送她礼物,托她帮忙转交给闻珩情书。 闻喜之把那些情书拿回家给闻珩,闻珩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你很闲?” “我只是不忍心拒绝美女。” “呵,你要是男的,绝对是花心浪子。” 今天会起风吗 第40节 “哦。”闻喜之一把举起剑,抵在闻珩胸口,“那就吃我花心浪子这一剑。” “……” 闻珩推开她的的剑,无情嘲讽:“幼稚。” 平安夜那天晚上,陈绥回了教室,韩子文跟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笑嘻嘻地喊闻喜之:“之之同学,听说你明晚表演剑舞,绝美!” 闻喜之笑:“都是别人乱传的,我跳得很一般。” “啧,谦虚。”韩子文回到座位上坐下,转过来,“明晚我们看你表演去啊,是不是绥哥?” 陈绥玩着手机,头也没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 “怎么不去啊!你同桌表演节目,不得去撑个场子?” 陈绥转头问闻喜之:“你需要?” 闻喜之:“……不需要。” 韩子文急了:“你怎么能这样问!你请人吃饭问别人饿不饿,人家说不饿,你还能真就不请了?” “不然呢?”陈绥挑眉,“上赶着请客,犯贱呢?” “那就不是一回事!”韩子文手里比划着,没有更好的例子可以举,“人家之之同学是女生啊,女生脸皮都薄,你不能这么问!” “是么?”陈绥转头瞥一眼闻喜之,又看向韩子文,“怎么问?” “你就问,之之同学,明晚我可以去看你表演吗?” “行。”陈绥转头重新问闻喜之:“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吗,之之同学?” “……可以。” “哦,我不去。” “……” 一剑戳死你。 韩子文一拍桌子:“没事,他不去我去,我去替你撑场子,我拿个喇叭喊你是最棒的!” 闻喜之:“……有点夸张了文文同学。” “没事。”韩子文一把揪住钱多多的校服外套,让她转过身来,“多多同学和我一起喊,对不对?” 钱多多怂怂地点头:“对。” 闻喜之:“……我会加油的。” 晚自习放学,闻喜之收拾东西离开。 经过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一道声音落在身后:“之之同学。” 闻喜之停下。 那人又问:“明晚我能去看你表演吗?” 闻喜之转身,陈绥倚在墙边偏头看她,头顶应急灯幽绿的光落下来,照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很邪魅。 回想起先前他的捉弄,闻喜之一口拒绝:“不能。” “哦。” 陈绥忽然笑了起来。 “那明晚——” “我非去不可。” 作者有话说: 陈绥:等着,哥来看你 这章也送十个红包呀 第27章 起风 “之之!” 闻喜之刚进家门, 孟佩之笑着招手喊她过去:“快看,你明天表演要穿的衣服,今天早上送过来的, 已经洗好了,先试试?” 原本表演的服装都是班费报销租用的,但之前冯怡然委婉表示:“这个报销的钱不会太多,所以可能租不了太好的衣服。” 闻喜之安慰她没事, 回家和孟佩之提了一下, 孟佩之就着手让人去定制了一套。 这套衣服闻喜之只见过设计图,这会儿成品送过来, 难免很感兴趣地凑过去看。 玉白色的仿古裙装,为了方便舞剑而在汉服的基础上做了很多改良,最外面套了两层同色系的纱, 能给舞剑的动作增添许多飘逸感。 除此之外, 还配了一条红色腰带和一条红色发带。 闻喜之一见就很喜欢,特意试了一下,很合身, 拿上剑时就好像不谙世事却又武力高强的小师妹第一次下山。 孟佩之都忍不住笑着夸:“真漂亮。” “谢谢妈妈。”闻喜之抱着她胳膊贴脸上去轻轻蹭了下,“我很喜欢。” 回到房间, 闻喜之把衣服好好收起来, 放在一旁, 准备去洗澡, 收到周林燃的微信消息:【小师妹。】 就这三个字, 没有别的。 闻喜之回过去一条:【怎么了师兄?】 等了几秒, 周林燃回:【平安夜快乐。】 闻喜之笑了下, 回了条同样的消息过去, 说要先去洗澡睡觉就搁了手机。 翌日早上, 闻喜之用纸袋装好衣服提上,坐家里的车去学校。 闻珩在车上闭目养神,到学校下车时瞥了眼她手里提着的衣服袋子,随口问:“节目排第几?” 闻喜之摇头:“我也不记得,没太关注。” “哦,最好排前面,太晚了我懒得等。” “你可以不看啊。” “那不行,得看闻喜之艳压群芳。” 闻喜之没觉得自己会艳压群芳,因为她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艳过。 正常上完上午的课,吃过午饭后,有节目的人就要统一去大礼堂参加晚会开始前的三次彩排。 钱多多和冯怡然不能去,下午上课之前特意跑去大礼堂给闻喜之打气。 孙亦荟也在,但相比之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显得有些可怜。 出于同班同学的情谊,况且也是文艺委员,冯怡然纠结过后也跑过去给孙亦荟打气,鼓励她让她加油。 孙亦荟语气冷冰冰:“谢谢。” 冯怡然见她这态度,也没什么话想说,有种碰壁的感觉,回到闻喜之跟钱多多身边后,有点郁闷:“搞不懂她这人,从来就没好态度。” 钱多多安慰她:“没事啦,她就这样,少搭理她就好了。” 晚会是晚上七点开始,六点半观众进场。 南华从下午三四点就开始下雨,地面积了雨水,空气中冷风冷雨的,叫人只想躲在家里不出门。 极光台球厅内,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 韩子文打了一发球出去,耐心更不好了,一直看时间,迫不及待地想走:“五点半了!绥哥,咱们走吧!” 其他人问:“干嘛去啊?这么早。” “去看我们班美女表演节目啊!”韩子文很骄傲的表情,“一起去吗?” 孙一鸣也擦擦手要跟着走:“荟荟今天也有表演,我一起去看吧。” 陈绥在一旁台球桌上懒散靠着,慢条斯理地给球杆上巧粉,听见这话眼皮都没掀一下,语气淡淡的:“你们去吧。” “你真不去啊绥哥?”韩子文凑上前,欲当说客,“走嘛,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咱们去看一看晚会又怎么了?” “下雨不想去。” “我有伞。” 陈绥掀起眼皮看他,球杆顶部轻轻抵上他胸口:“你们先走。” “那你等会儿还来不?我们给你占个座位?你想要前面还是后面?” “啧。”陈绥拧眉,“真烦。” 孙一鸣拉着韩子文走:“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座位,到时候打电话啊。” “等等!我扩音器没拿!”韩子文甩开孙一鸣的手,回身拿上一旁椅子上一早准备好的扩音器往外跑,“看我今天怎么以一人之力胜过万人之师!” “你煞笔吧韩子文!” “有你傻逼吗孙一鸣?” “你煞笔,傻狗。” …… 两人声音渐渐远了,陈绥从台球桌上起身,拿着刚擦好巧粉的球杆到台球桌上垒球:“谁来打一局。” 这一局打完,陈绥看了眼时间,从门后拿了把伞离开:“你们自己玩,看着点儿楼下。” 撑伞走进雨幕中,凄风冷雨扑一脸,伞面被刮得像要破掉。 打车距离又太近,下雨天没什么车往这儿过,陈绥骑了辆单车出去,单手握着车把,倒也骑得很稳。 到了南华一中附近的大街上,骑过去,不知看见什么,又倒回来,长腿一支,脚踩在地上停了车,转头望去,是一家灯火通明的饮品店。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店里人很多,有的为了躲雨,有的在买热饮,生意很好的样子。 陈绥把单车停到路边,往饮品店里走。 旁边停下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一只脚伸出来落在地面上,白色的鞋子。 伞从里面伸出来撑开,温润男声响起:“谢谢您师傅。” 今天会起风吗 第41节 陈绥在店门口收伞,抬眼一瞥,正好瞥见个长相清秀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 男生敞怀穿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黑色休闲裤和青白色相间的休闲鞋,很简单的打扮,看上去气质很干净。 高中生的样子,但陈绥没见过。 陈绥收完伞,转身进店,站在点单台边看菜单,余光里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旁边,单手搭上柜台。 他没怎么看菜单,几乎是人刚在点单台旁边停下,开口就点了饮品:“要一杯满杯红柚。” 不知哪里来的怪异直觉,陈绥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转头冲他微微笑了下,看上去很友好。 陈绥眉心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收回视线,点了一杯常温的芝芝莓莓。 旁边男生的满杯红柚先做好,他接过说了声谢谢,提着袋子转身出去。 陈绥拿上那杯做好的芝芝莓莓出去,踩着单车去学校,恰好在校门口又碰上了他。 有时候男生的直觉也很神奇,陈绥觉得这人看着也是要去大礼堂的样子,片刻后果然见到他出现在大礼堂门口。 南华一中的元旦迎新晚会门口没有人守着,只要能挤得进去都能进去。 陈绥到得不算早,进门后往下面的阶梯形观众席扫了一圈,看见前排的韩子文和孙一鸣,提着那杯芝芝莓莓过去。 韩子文占了个旁边的座位给他,也没人敢抢,一直都空着。 陈绥过去坐下,韩子文瞥见他手里提着的芝芝莓莓,有点好奇:“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这玩意儿了?” “我说了我喜欢?” “不喜欢你买它干嘛?” “钱多没地方花。” “……那你怎么就买一杯,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陈绥瞥他一眼,微信转账过去:“自己去买。” 韩子文是个行动派,说去买立即就起身去买,拉上了孙一鸣一起:“走走走,绥哥请客,咱还可以多买点零食。” 两人一走,右边空下来两个座位,连带着陈绥左边的那个座位也一起空了下来。 陈绥习以为常,这学校很少有人敢靠近他,总觉得他会吃人。 低着头玩手机,旁边落下道温柔的声音:“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陈绥记忆力极好,即便这声音只在刚刚听过,此时也还记得起,抬眼看,果然是刚刚那个男生。 “这边儿没人。” 陈绥垂眼,翘着腿,脚尖点了点旁边的座位。 男生说了声谢谢,在左边的座位上坐下,那杯满杯红柚就搁在陈绥手边扶手上的饮料圈里。 陈绥晃眼一瞥,忽然想起来那天闻喜之给他的那颗西柚味的棒棒糖。 眉心上挑,没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却无意识地点开了跟闻喜之的微信对话框。 从加上她起,她的微信名字就一直是芝芝莓莓,没有改过,他从来也懒得给谁改备注,就一直这么留着。 反正,他微信里没什么女生,很好认。 陈绥点进闻喜之的资料页面。 顺手点开头像大图,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她的头像有点像是西柚拟人的卡通女孩。 莫名其妙,他掀着眼皮又瞥了眼手边那杯满杯红柚。 闻喜之的个人资料页面很简单,微信号也很好认,名字首字母加生日—— 【wxz980123】 个性签名只有简单的一句:【看我抓了你这小贼!】 陈绥看着,唇角一弯,没忍住笑起来。 临近晚会开场,韩子文终于拉着孙一鸣跑了回来,不知买了些什么,大袋小袋地提着,从人群里挤进来累得跟狗似的。 把东西放下后,韩子文起身朝后面喊:“快过来啊,跟人家换个座位不就得了?” 钱多多跟冯怡然在后面隔着两三排的座位,原本以为不会被发现,没想到还是被韩子文逮到了,被迫拿着东西到前面跟人换座位。 韩子文跟孙一鸣换了下,让孙一鸣挨着陈绥,他跑到旁边挨着钱多多坐着,把买来的东西给钱多多和冯怡然分了一些。 随后,他举起那个扩音喇叭:“看见没,多吃点儿,等会儿喊大点儿声。” 钱多多“呃”了声,点点头:“好的。” 孙一鸣在旁边看见,骂他煞笔:“你天天就这么祸害女同学的?” “什么啊,我们都是好朋友,怎么就祸害了?” 主持人已经上台,做着晚会开场前最后两分钟的控场,大礼堂的音乐声渐渐调小,人群的哄闹声变得明显起来。 随后就是领导致辞,开场秀等一系列没有什么新意的东西,流程化的模式。 陈绥一向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看完闻喜之的个人资料,又点开她的朋友圈。 加了好友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点开她的朋友圈,却发现她朋友圈只有一条内容—— 一张大合照,男女老少都有,看着像是在别墅里聚餐,配文【再见,西州。】 时间是今年八月底。 陈绥一眼在照片里那么多人中看见闻喜之,穿白色吊带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扎着很蓬松的双马尾麻花辫。 捧着一块西瓜,白皙脸颊上沾着一点粉红色的西瓜汁,一粒黑色的西瓜籽贴在鼻翼旁边,像一颗小痣。 可能很开心,笑得很甜,一边麻花辫垂落胸前,额前滑落一缕碎刘海,遮住小半眉眼,温温柔柔的甜美模样。 视线一偏,看见她旁边站着的男生。 白色短袖衬衫,眉清目秀,同样对着镜头微微笑着,与她靠得很近。 陈绥视线一顿,转头去看旁边的人。 男生似乎感觉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疑惑的表情。 陈绥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机里那张照片,眉心下意识拧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台下观众都变得躁动起来,似乎这些节目已经有些无趣,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值得他们留下继续观看。 当前节目结束,主持人上台说了几句官方的废话,宣布下一个表演节目—— “下一个节目厉害了,对于我们这个晚会来说新颖特别,独一无二,大家猜猜看是什么?” 台下观众席里热闹地猜着答案,韩子文举起扩音喇叭大喊:“剑舞!剑舞!高二十九班闻喜之同学的剑舞!” 没谁能有他这么厚的脸皮和这么夸张的装备,喊声立即把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响彻整个大礼堂,直直地钻进台上主持人的耳朵里。 这一晚上难得有人这么热情高涨地捧场,主持人也跟着激动起来:“对!就是高二十九班的闻喜之同学带来的剑舞《越女凌风》,大家掌声欢迎!” 原本还准备了一段关于剑舞的科普,以备冷场时用,这会儿也因为太过热闹而直接省去。 主持人话音落下,韩子文就拿着扩音喇叭很气氛组地尖叫起来,听得一旁的钱多多都替他尴尬地往旁边冯怡然怀里躲了下,离得他远了一点。 陈绥收了手机看向台上,余光里旁边的男生似乎往韩子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也收了手机,端正坐着,看向舞台。 舞台上一片黑暗,幕布关着,台下窃窃私语,不算安静,韩子文拿着扩音器吼:“安静!好好看表演!” 话音一落,台下顿时落针可闻。 台上红丝绒幕布缓缓拉开,危机四伏的背景音乐随之响起,笛声和箫声,像穿过竹林打叶的声音。 聚光灯冷白的光落下来,浮尘跃金般的光柱里,立着一个白裙飘飘的女生,微低头,戴着一顶斗笠。 随着极具紧迫感的音乐节奏,斗笠被掀开,打着旋儿地飞出去,掉落到舞台侧面,台上的人露出一张如月似玉的脸。 台下响起不可控的惊艳低呼声,此起彼伏的“哇哦”声响起,又默契地渐渐落下去,安静下来。 音乐声一阵接一阵地紧凑,闻喜之认真地舞着剑,身后的大荧幕里,背景不断切换,时而悬崖峭壁,时而山涧溪流,时而空谷竹林。 闻喜之极尽投入,仿佛她就置身于那些场景中,时而腾空起跳,时而弯腰下马,时而旋身转动。 剑光一闪,长剑被抛至上空,剑气声响,疾速垂落下来,她抬脚一踢,长剑重新跃起,乖乖落回她手中。 像是特意为她打造的剑,极听她的话,她甚至都没握住那把剑,只靠着手腕转动,掌心贴着剑柄,挽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剑花。 “簌簌簌——” 长剑飞速旋转在她手心,冷冷剑光不停闪动,剑穗飞舞,她握住剑柄一收,翻身舞动,挽出另一种形式的剑花。 玉白色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飘逸地转动,红色腰带也一同翻飞,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仙女。 长发扎成宽松的低马尾辫,尾端系着红色发带,打了个很仙气的蝴蝶结,垂下两条长长的飘带。 随着舞动的动作,耳畔滑落几缕浅短的碎发,在冷白的光下仿佛每一根发丝都闪着细碎的冷光。 明明平时看上去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此时却满是清冷肃杀气,惊艳台下众人的眼。 陈绥翘着腿,往后靠着椅背,慵懒的坐姿,眼神却专注认真地看着台上人的表演。 台下没有灯,光线昏暗,他隐在暗夜里的侧脸,却又叫人瞧出一点温柔的欣赏来。 那双平日里总是懒得认真看任何人事物的眼,此刻满是那马尾辫末端飞舞的红色发带。 短短几分钟,这支剑舞结束。 闻喜之后抬脚,那把剑落下,又被她踢至半空,甚至不用特意去看,伸手稳稳接住,挽一个漂亮的收尾剑花,行礼谢幕。 台下众人似乎意犹未尽,慢半拍地叫好鼓掌,韩子文拿着扩音喇叭迷弟般地疯狂在喊:“之之同学是最棒的!” 还不够,扩音喇叭怼到钱多多嘴边,让她一起喊。 主持人上台,台下掌声都还未歇。 前两排有人起身离开,是闻珩。 旁边的男生也在这时提着那杯满杯红柚离开,留下道背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绥回想起刚刚余光不经意瞥见,闻喜之跳剑舞的时候,这男生在台下拿着手机拍了全程。 说不上为什么,陈绥提着那杯芝芝莓莓跟了上去。 男生拦了个女生问路:“同学,请问后台怎么走?” 今天会起风吗 第42节 女生给他指路,让他从旁边的侧门进去,里面是环绕整个大礼堂的环形通道,舞台背面就是后台。 男生道了谢,女生很害羞地说不用客气,又亲自带他到侧门那里,推开门让他进去。 大礼堂的环形通道是整面环形的玻璃幕墙,透着一点外面花园里的昏黄路灯灯光,天花板吊顶上的白色照明灯冷光落下来,一冷一热的光线使得整条通道有种矛盾的诡感。 陈绥没有跟得很紧,落了挺长一段距离,也因此,还未抵达后台的转角,就听见一道满是惊喜的熟悉声音响起—— “师兄?!” “你怎么来了!” 陈绥脚步一顿,三两步跨过去,背靠着墙,偏头看转角那头的后台。 闻喜之刚下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手里拿着那把剑,一抬眼,看见周林燃出现,还以为是幻觉。 小跑几步上前,立在周林燃面前将他细细打量,周林燃唇角带笑,由着她看,手里那杯满杯红柚递过来:“现在还喜欢喝这个吗?” 这才发现,不是幻觉。 老友相见,难免开心激动难掩,闻喜之接过那杯满杯红柚放在一旁,手握着剑后退,眼神示意周林燃拿一旁墙边的收缩撑衣杆。 “来比一下!” 周林燃也没拒绝,抬脚一勾撑衣杆,往上一踢,稳稳接在手中,把撑衣杆收缩到最短,含笑的眼眸看她:“来。” “看剑!” 闻喜之握着剑刺向周林燃。 周林燃侧身一躲,用撑衣杆格挡着,滑至那把剑的尖端,又顺着另一面抬上来,滑到底。 闻喜之手腕一转,翻身绕开,从他侧面刺过去,也依旧完全被他挡下。 她一直进攻,周林燃却只是防守,从不主动攻她,最后一招,连防都不防。 那把剑抵到他胸口,挨着羽绒外套,他却只是笑:“你赢了。” 闻喜之收了剑,撇嘴:“你又让我。” “是你厉害——” 周林燃话没说完,羽绒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比了个手势,习惯性揉了下闻喜之的头顶,绕过转角去另一边通道接电话。 陈绥在暗处看完全程。 后台有道出去的玻璃大门,此刻微微敞开着,钻进来凉风有些冷,闻喜之闲得无聊,走过去准备将门关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以为是周林燃回来,头也没回,正要喊他,才发现玻璃门上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是陈绥。 闻喜之一时愣住,双手还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在玻璃门上和陈绥对视。 陈绥走至她身后,停了下来。 垂眸看着玻璃窗里的她,没有说话,也看不出具体情绪。 一时间,空气寂静下来,夹杂着钻进来的风,有些冷。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心口发紧的错觉,脑子里立即控制不住地想—— 陈绥怎么在这儿? 他看见了什么? 他在想什么? 不知对视了几秒。 陈绥忽地抬手,揪住她马尾辫尾端的红色发带,轻轻往下一扯。 蝴蝶结散开,发带滑落,绕在他指尖,发梢一轻。 闻喜之转头,下意识摸自己的头发。 头顶落下道冷冷的声音—— “花、里、胡、哨。” 作者有话说: 南、华、陈、醋 这章也发十个红包呀 沂沂的小科普: 《越女凌风》是来自北舞陈奕宁老师的原创剑舞,这里模糊了时间的设定借用一下^-^ 第28章 起风 花里胡哨。 闻喜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在说她今天的装扮? 还是她今天的表演? 马尾辫是今天在后台她自己扎的, 很低很松,尾端也只用了那一条红色发带系着固定,此时发带被扯掉, 尾端部分已经散开。 闻喜之手背在后面,从下往上捏着那一点,以免头发散开更多。 她想,自己遇见这种事应该生气, 可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感觉。 握着剑的手伸出去:“发带还我。” 陈绥垂眼瞥着她伸出来的右手, 因为握着剑,只有无名指和小手指张开, 却又因为难以并拢而上下分开翘着。 削葱根般又细又白,指尖泛着很粉嫩的红色,非常娇俏可爱, 像问人要糖吃的小孩。 陈绥抬手, 左手无名指指尖抵上闻喜之的,手腕一抬,那杯芝芝莓莓连同袋子一起滑到她的无名指上。 掀起眼皮看她, 眉梢上抬,又傲又拽的表情和语气:“赏你了。” 闻喜之被突如其来的重量拽得右手往下坠了一下, 无名指下意识一弯, 勾住袋子, 垂眼一瞥, 才发现他带来一杯芝芝莓莓。 玻璃门的反光中那边通道转角过来道人影, 陈绥不经意瞥见, 勾着红色发带的那只手抬起, 在闻喜之头顶大力搓了下。 玻璃门的倒影里, 那人越走越近, 陈绥眼尾上挑,推门离开。 闻喜之还回味着刚刚那瞬间指尖相触时的温热,周林燃已经走至跟前:“之之?” “啊?” 闻喜之回过神,弯了弯勾着那杯芝芝莓莓的无名指,余光偷偷瞥陈绥离开的背影。 周林燃往外看了眼,只看见昏暗夜色里一道高大的背影:“你朋友?” 闻喜之明知故问:“谁?” “刚刚看你旁边站了个男生。”周林燃垂眸看见她手里勾着的那杯芝芝莓莓,笑了下,“男朋友?” “没有。”闻喜之否认,脸却有些热,“我同桌,他来骂我的。” “嗯?” “没什么,不用管他,他看谁都不顺眼。”闻喜之故意不去想陈绥,转身要走,“师兄你等等,我先去换衣服。” “等等。”周林燃叫住她,从左手手腕退下来一条皮筋,“你后面头发散了。” 黑色的皮筋,串着一颗红色的西柚切面饰品,闻喜之低头一看,微惊,随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师兄,谈恋爱了?皮筋都给你了,可以啊。” 周林燃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少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自己买的。” “哦。”闻喜之接过皮筋,揉了揉被他敲过的地方,“你买这个干嘛,又不扎头发。” “不想收情书。”周林燃去接她手中的剑和那杯芝芝莓莓,“所以假装自己有女朋友。” 闻喜之把表演服装回之前提来的纸袋里,换上了白天穿的白色羽绒服,出来时周林燃顺手去接她手里装着衣服的纸袋,随口问:“现在喜欢喝芝芝莓莓了吗?” “也不是啊。”闻喜之想了想,“不过也还挺好喝的。” 冬日夜晚的校园寂静寒冷,校道两旁白玉兰造型的路灯亮着冷白的光,雨已经停了,被雨淋湿的地面照出模糊的光影。 “对了师兄。”两人肩并肩走着。闻喜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他,“今天放假了吗?” “没。”周林燃跟她对视了一眼又挪开眼神,路灯灯光下侧脸清隽,“我要说我逃课你信吗?” 大概他自己都觉得这样说出来挺逗人笑,说完自己先笑了。 “师兄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周林燃点头:“嗯,没逃课,请假来的,我就说——” “什么?” “我妹妹要表演节目,怕她紧张,要亲自来看看。” 闻喜之听得笑出声:“倒也没错,我确实是你妹妹。” “嗯。” 闻喜之带着周林燃转了一圈学校,给他介绍了学校里的建筑布局,带他出去吃饭,那杯满杯红柚在此时喝掉,芝芝莓莓却留了下来。 周家跟孟家离得不远,算得上是世交,但闻喜之不常去西州外婆家,是十岁那年过去长住后才正式认识了周林燃。 长久相处下来,觉得他人很好,又一起学剑学散打,一直把他当哥哥。 周林燃订了酒店,离闻家别墅不太远,闻喜之邀请他去家里坐坐,被他婉拒:“下次吧,这次比较突然,有些仓促,就先不去了。” 闻喜之想了想,点头:“也行。” 又问:“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周林燃:“早上八点。” 这么山高水远,他好像只是单纯为了过来看她短短几分钟的表演。 前一天下午才下飞机,第二天一早又要坐飞机回去,不觉得有什么麻烦。 并且,是在高三这样紧张的学习期间。 今天会起风吗 第43节 闻喜之很感动,说明早要送他去机场,被他拒绝了塞进出租车:“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上课。” 酒店离家不远,很快就到,闻喜之进门后顺嘴跟孟佩之说了下这事儿。 孟佩之惊讶:“燃燃来了?你怎么没叫他来家里住?” “我叫了啊,他说下次再来。” “……你这孩子。”孟佩之无奈,“算了,燃燃一向沉稳,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回到房间后,闻喜之跟周林燃发微信说自己已经安全到家,放了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那杯陈绥给的芝芝莓莓还放在书桌上没有打开。 其实不太懂陈绥为什么会出现在大礼堂后台,还恰好提了一杯芝芝莓莓。 也很好奇,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跟周林燃比剑的画面。 其实跟周林燃比剑,于闻喜之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还是挺想他能问她一句那人是谁的。 即便并不是因为好奇,只是随口问问,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一下,那是她师兄。 这样,至少她心里不用再一直想着这件事儿。 闻喜之盯着这杯芝芝莓莓看了一会儿,掀开盖子喝了一口。 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口感没有刚做出来时那么好,但她还是,慢吞吞地喝完了整杯。 元旦迎新晚会上,闻喜之惊鸿一舞惊艳全场,台下很多人都在问:“这就是传说中闻珩的姐姐啊?” 其实优秀的节目不只她这一个,但因为大多都是晚会常有的节目,没多少新意,大家看得有些审美疲劳。 剑舞是一个对于南华一中的迎新晚会而言比较新颖的节目类型,况且,闻喜之长得极美,即便只是往台上那么一站都足够吸引人眼球,更何况还表演了如此精彩的剑舞。 校内论坛上从昨晚就开始发起投票,选出昨晚晚会的最佳节目,闻喜之的《越女凌风》以压倒性的胜利获得第一。 盛况一如去年文艺部副部长尤语宁演唱那首《oceanside》后的模样。 虽然两人的节目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却同样仙气飘飘,惊艳眼球。 闻喜之在短短的一天里,被推上了校花这个位置。 “校花?”闻喜之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跟她传递这些信息的钱多多,她并不关心这些,是钱多多在跟她传递八卦,“我?” 钱多多重重点头:“对,没错,就是你!” “什么呀。”闻喜之忍不住笑,“大家说着玩儿的吧,学习乏味,找点乐子。” “比真金还真!” “那怎么没人给我写情书?” 话音刚落,有人敲后门:“请问,闻喜之——” “咦?就在这儿!” 女生激动地递过来一摞五颜六色的信封:“这是别人给你写的情书,我帮忙送的。” 闻喜之没反应过来要接还是拒绝,女生却动作极快,直接将那摞情书放到了她的课桌上,转身跑开。 钱多多哈哈笑:“这不就来了?” “……” 闻喜之随手翻了几下所谓的情书,没太放在心上:“应该就只是写着玩的。” “怎么可能!这年代又不是以前网络不发达的时候,愿意给你写情书,证明真的很喜欢你啊。”钱多多十分期待,“拆开看看?” 闻喜之抿唇:“不好吧,看了我是不是得回?” “不用啊,你喜欢的才回,不喜欢的就不用理,别人自然就明白了。”钱多多说完,狐疑地看她,“不是吧,你长这么漂亮,第一次收情书?” “这倒不是,但我以前收到的都没拆开看,我就假装没收到,可以不用回。” “……” 为了满足钱多多的好奇心,闻喜之打算拆一封来看看。刚从信封里抽出粉红色信纸,韩子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到时候多叫几个人吧。”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走在前面,一条腿已经跨进了教室,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朝她看过来。 自然而然地,视线下移,落到她手中那封情书上,又瞥向课桌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情书,挑了挑眉。 那意思,好像在说:“啧,真幼稚。” 闻喜之把信重新塞回去:“还是不看了。” 钱多多一向害怕陈绥,见他回来,不敢再缠着闻喜之,转过身去埋头学习。 陈绥勾着凳子出来,坐下时带起一阵风,淡淡的海盐薄荷香气。 闻喜之把那些情书收起来,打算拿回家放着。虽然她不看,但也不会像闻珩那样随手丢掉。 陈绥单手支颐暼着闻喜之收情书的动作,下意识看她的头发。 闻喜之今天扎了高马尾辫,用的是昨天忘记还给周林燃的那根串着西柚切片饰品的黑色皮筋。 那颗西柚正好朝着陈绥的方向,在乌黑的秀发中,红红的一点,格外显眼。 陈绥看着,莫名想起昨晚手边那杯满杯红柚。 闻喜之没有问陈绥昨晚那条红色发带的事,他也没提,好像这件事就从未发生过。 一种奇怪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她觉得,陈绥今晚格外奇怪。 往常他回到教室,总会跟她说几句有的没的,也没什么逻辑,就觉得这儿坐了个人,得说几句话,证明下这里坐的不是个鬼。 但今晚,他一直沉默着。 一开始埋头睡觉,却又像心里装着事儿睡不着的样子,撑着脑袋低头玩手机。 手机似乎也没什么意思,玩两下就丢进了外套口袋里,开始看书。 看书似乎是件更没意思的事情,一页一页“哗啦啦”翻过去,就没停下来认真看过一道题。 闻喜之刷完一套题,抽空关心他:“你得狂躁症了吗?” 陈绥冷眼瞥她,喉间逸出一声冷笑:“是啊,最好离我远点,我狂躁起来不是人。” “……”闻喜之撕了一角草稿纸,写了串电话号码递过去,“这是我爸一个朋友,心理医生,很厉害的,要不你找他聊聊天?” 陈绥讥诮:“我谢谢你。” “不客气。” 闻喜之当然知道,陈绥应该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得了什么狂躁症。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那个心理医生确实挺厉害的,就算没有心理问题,只要心情不好,去找他聊聊天,也会很开心。 所以,她写那个电话号码给他,也并不是胡乱给的。 不过,为了避免被误会,她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没病也可以找他聊聊天。” 韩子文不知怎么耳朵尖尖地听见了,转身好奇:“什么病?谁病了?” 陈绥冷眼:“你很闲?” “这不是关心你们吗?” 闻喜之想,也许陈绥这件烦心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她很好心地帮他打掩护:“没有啊,我们在讨论一首歌。” “什么歌?” “《思念是一种病》” 2013年12月31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开始放元旦假,总共三天。 下午放了学,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讨论着要去什么地方玩,有什么娱乐活动。 钱多多转头问闻喜之:“之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去哪儿?” “岭安雪山。” 南华是个不太下雪的城市,即便是最冷那一年的冬季,也不过是象征性地飘下那么一点雪花,落地即化。 但岭安雪山却不同,即便离南华不远,却像是北方的地界,早早就开始下雪,本地旅游公众号一早就开始推岭安雪山的旅游攻略。 闻喜之上一次去,还是很多年前的冬天,跟家里人一起去的。 想了想,最近心里也挺烦,出去走走也很好,索性答应下来:“好啊,那我晚上回去准备下东西,明天几点出发?” “晚上回去拉个群聊啊,我们一起商量。” “好的。” 回到家里,闻喜之跟孟佩之说了下明天要跟同学去岭安雪山玩的事情,孟佩之问了几句有哪些人,安不安全之类的问题,去帮忙准备东西。 闻喜之早早去洗了澡,收拾了行李箱,戳钱多多的对话框:【有几个人啊?】 钱多多:【还不确定,我先把你们拉进来。】 她动作很快,闻喜之进入群聊以后发现了两个不认识的女生,一问才知道是冯怡然和之前泰元城饮品店见过的那个周静。 几人在群里闲聊了会儿,闻喜之忽然收到钱多多的私聊弹窗:【怎么办!!!】 看起来像出了什么大事。 闻喜之急忙退出群聊点进去,钱多多发来一串长长的截图。 钱多多:【我就不该告诉他的!!!】 闻喜之点开图片看,发现是韩子文在问钱多多假期安排,钱多多回他说要跟朋友出去玩,被他追问要去哪儿。 hzw:【正好我们也要出去玩,还没确定好地方,说来参考下?】 钱多多:【附近好玩的很多啊,不过都是去第二遍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看你有没有去过,还有跟谁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hzw:【嗯嗯,所以你们要去哪儿?】 钱多多:【我们去岭安雪山,公众号天天推,我们去滑雪。】 hzw:【好地方,我去问问绥哥,看他要不要去。】 钱多多打来电话哀嚎:“怎么办啊之之!陈绥他该不会也要去吧?我的妈呀,他去了我们放不开啊!” 今天会起风吗 第44节 闻喜之:“……” “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们,然然攻略都做好了,现在换地方很麻烦啊。” “没事啊。”闻喜之安慰她,“陈绥去了,我们也可以去,他又不会承包整个岭安雪山。” 原本,闻喜之对去岭安雪山这件事没有太多期待,只当去散心,可是现在得知陈绥可能也会去,内心反而生出一点莫名的悸动。 只是,她没有必要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而舍弃朋友的旅行体验感。 因此,闻喜之压下情愫,把选择权交给钱多多:“或者你们想换地方也可以,确定好以后和我说就好了,我都没问题的。” 钱多多说要再去和冯怡然她们几个商量一下,闻喜之说好,挂了电话后习惯性点开陈绥的头像发呆。 这是她最近几天养成的习惯。 闻喜之怀疑,那个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人,是她自己。 很快,钱多多在群聊里宣布了商量结果:【不换地方了,还是去岭安雪山,咱们这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个字:勇!】 闻喜之看着这条消息,趴在桌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是钱多多发来的消息,一张跟韩子文的聊天记录截图—— hzw:【你们哪些人要去啊?】 钱多多:【我、之之、然然,还有的你不认识,都是女生。】 hzw:【整挺好,你们不怕危险?】 钱多多:【我们这么多人啊,应该很安全吧?】 隔了一会儿。 hzw:【没事,我刚问了,绥哥也去,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钱多多:【呃……好的。】 闻喜之看完截图,钱多多发来条新消息:【看样子要和陈绥大恶魔一起旅行了,老天,妈妈,我这辈子都没想过,我居然有这种勇气,敢和这尊大佛一起旅行!】 闻喜之笑得不能停:【你超勇的。】 钱多多:【哎,说起来,这段时间跟韩子文相处多了,感觉他人还挺不错的,陈绥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闻喜之:【那你明天去惹他一下试试?】 钱多多:【惊恐.jpg】 钱多多:【算了,还是小命要紧!】 结束跟钱多多的聊天,闻喜之点进群聊里看了下,钱多多又拉了几个女生进来,有人发了做好的攻略,大家正在围绕攻略讨论明天的行程安排。 闻喜之搁了手机,打算去楼下找点吃的装行李箱,手机在书桌上震动。 “嗡嗡——” 还以为又是钱多多,闻喜之停下去看。 意外发现,是陈绥。 作者有话说: 沂沂的采访直播间—— 沂沂:听说昨天大家都在说你醋了,你怎么看? 陈绥(冷笑):笑死,我会吃醋? 今天来晚了耶,这章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呀 第29章 起风 微信刚刚 cs:【图片】 亮起的手机屏幕这样显示着。 闻喜之有点好奇, 陈绥会发来什么。 迫不及待解锁屏幕点进去看,图片却已消失,只剩下系统的提示语—— “cs”撤回了一条消息。 以及。 cs:【发错了。】 “……” 闻喜之打字回他:【?】 cs:【?】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你发了什么?】 cs:【没什么。】 芝芝莓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cs:【?】 cs:【哪样?】 芝芝莓莓:【勾起别人的好奇心, 又不管。】 cs:【嗯?】 cs:【对我这么好奇?】 芝芝莓莓:【……我只是对图片好奇。】 cs:【真不巧,是我。】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你发的自拍?】 等了一会儿。 cs:【不算是。】 cs:【图片】 闻喜之一直盯着聊天对话框等陈绥回消息,猝不及防间,屏幕里弹出一张图片。 简单低调的暗色系背景, 冷白的灯光, 一只很漂亮的手。 指节修长匀称,肤色白皙无瑕疵, 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很健康的红润光泽,手指微弯, 指骨骨节清晰明显。 整只手很自然地垂顺着, 露出冷硬的腕骨和手背上交错纵横的性感青筋。 修长食指上,戴着一枚很简单的银指环。 虽然只有一只手,却让人脑补出, 这只手的主人,冷感、禁欲、压不住的荷尔蒙气息。 闻喜之喉咙吞咽了下:【这是……你?】 cs:【不然?】 芝芝莓莓:【你拍手干嘛啊?】 cs:【店铺上新。】 芝芝莓莓:【你的店铺?】 等了几秒。 cs:【闻大小姐, 对我这么好奇?】 闻喜之轻轻咬着弯曲的食指指节, 脸颊微微发热:【问问呗。】 不等他回, 又问:【这个戒指挺好看的, 能不能给个店铺链接, 我照顾你生意。】 cs:【怎么, 想为我花钱呢?】 芝芝莓莓:【为戒指花钱。】 大小姐主动要砸钱, 但被大少爷无情拒绝:【忙得要死, 没功夫跟你瞎扯。】 闻喜之鼓了鼓腮帮, 转身下楼去收东西。 另一边。 韩子文还在劝:“去吧绥哥,一起去玩啊,多有意思!” “而且!她们一群女生多危险啊,大雪封山的,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陈绥盯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手指点来划去,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关我什么事?” 韩子文着急:“我都说了你要去了啊,你要是不去,那我不就瞎说了吗?” “呵。”陈绥冷笑,“你现在不是?” 韩子文泄气地往后一仰,带着椅子都往后滑了半步。 他刚刚跟钱多多说,绥哥也要去,实际上陈绥根本就没那么答应他。 那要是陈绥不去,他也不能带着几个兄弟就那么去了。 孙一鸣在旁边的台球桌上跟其他的人打球,打完一局下来,拍拍韩子文肩膀:“干嘛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说明天去岭安雪山玩,绥哥不去。” “原来你搁这儿叨叨叨半天就在说这事儿?吵得我打球都烦死了。”孙一鸣嫌弃地瞥他一眼,“不去就换个地方呗。” 陈绥锁了手机屏,抬眼瞧韩子文:“来,打一局,你赢,我去。” “你说的!”韩子文从椅子上弹起来,摩拳擦掌,“虽然我从没赢过你,但我这次势在必得!” 陈绥不置可否,一身懒洋洋的劲,瞧着没多少认真的程度,却轻轻松松赢了大半。 今天会起风吗 第45节 眼见着要输,韩子文想耍赖,说摆明了知道他台球打得没那么好,不公平。 陈绥台球球杆伸过来抵着他:“真不打?” 韩子文叹气:“打。” 陈绥球杆收回去,肉眼可见地放了水。 干干脆脆输了游戏,球杆一丢:“回去收拾东西,明早出发。” 韩子文欢天呼地,直喊:“啊啊啊绥哥我爱你!绥哥牛逼!” 陈绥歪头掏掏耳朵:“闭嘴,傻吊。” 闻喜之睡前订好了闹钟,早早起床准备出发,下楼才发现好像一直没看见闻珩,随口问厨房的冯姨:“小十呢冯姨?” “小少爷放假就出去玩儿了。” “去哪儿啊?” “什么南什么迦什么峰来着……”冯姨笑了下,“我也没听清呢。” 闻喜之给闻珩发消息问,才知道他去看南迦巴瓦峰。 昨晚群里最终定下的时间是今早八点在南华汽车站集合,坐大巴车到岭安雪山景区。 闻喜之坐家里的车去车站,没让父母送,下车跟司机打了招呼,自己拖着行李箱进站。 元旦假期是旅游高峰期,车站被游客挤得密不透风,闻喜之千难万险地挤进车站里,额头都热出汗。 没有空的候车座位,她只得虚虚地靠坐在行李箱上给钱多多她们发消息。 没过多会儿,人全齐了,共七个人,其中三个都是闻喜之没见过不认识的。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都是年纪相仿的女生,钱多多的朋友,跟她脾性差不多,爱笑好相处,没什么坏心眼,很快就熟络起来。 广播在通知检票上车,钱多多作为这次短途旅行的组织者,主动去帮忙取票,走在前面,导游似的:“来来来!跟上我呀仙女们!” 刚刚取票时她说,刚好七个人,七仙女,这会儿就在前面这么叫着,引得旁边其他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说说笑笑放了行李上车,大家按照车票找座位坐好。 她们来得早,是最先上车的,还空着许多座位,检票员在下面拿着喇叭喊,问:“早上八点半南华到岭安雪山还有没有没上车的?快点上车!” 闻喜之在前排靠窗边的座位坐下,旁边空着个座位,钱多多她们找了几张票都没有挨着她的,也不好乱坐,只想着等人上车看能不能换个座位。 陆陆续续有更多人上车,空座位越来越少,闻喜之旁边依旧空着。 临近出发前的两分钟,韩子文扯着嗓子在下面喊:“来了来了!等一下!” 闻喜之隔着紧闭的玻璃窗都听见他的大嗓门,转头去看,韩子文拖着行李箱跑在前面,还有几个男生跟他一起。 陈绥穿着黑色冲锋衣,黑裤白鞋,长身玉立,慢悠悠地拖着个黑色的行李箱走在后面,单手插着外套口袋,走得十分悠闲。 明明只有一分钟大巴就要出发,他却也丝毫不着急的样子,像超模在秀场走步,又冷又傲。 将行李箱放进车底,上车来,车门关上,闻喜之低头一看时间,刚好早上八点整。 像是卡着秒针上来的。 韩子文拿着车票对着座位顶上行李架的编号找座位依次坐下,中途还跟闻喜之打了声招呼:“嗨!之之同学!” 闻喜之对他笑了下,回了声早上好,看着最后一个上车的陈绥,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 他手上的车票,座位号该不会在自己旁边吧? 可能有时候直觉就是那么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地准确,陈绥手指夹着车票,长得太高,让人感觉头都快要挨到车顶。 走到她跟前的座位,抬眼看了下行李架上的座位号,眉头一挑,在旁边坐了下来。 不那么宽阔的座位空间因为陈绥的到来而变得更小了些,闻喜之呼吸之间,闻到熟悉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压住了大巴车里那股难闻的气味。 尽管平常也是同桌,但这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地坐着,闻喜之垂眼,看见自己的白色羽绒服外套挨上了陈绥的黑色冲锋衣。 很奇妙的感觉,开心的小情绪像维c泡腾片在水里炸开似的,疯狂往上涌着小气泡。 认识陈绥的这三个多月,闻喜之很少见到他穿除了校服以外的衣服,即便是穿,也都是深色系,几乎没有浅色系的,白色更是从未穿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穿白色,但她觉得,他穿白色一定很好看。 陈绥后靠着椅背,双腿敞开坐着,闻喜之一动,膝盖碰到他的腿,慌忙挪开。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自顾自抬手将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下来敞开,理了理后面的连帽,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着。 闻喜之主动跟他打招呼:“早啊。” 陈绥转头瞥她一眼,看见她今天披散着头发,没有再扎着,自然也就没用那根串着西柚切片饰品的皮筋。 “早啊闻大小姐。”他说,眼神往下,看见她一张白皙小脸,眼神清透,鼻间被冻得泛着一点很可爱的粉红色,“很冷?” “也没有。” 闻喜之吸了吸鼻子:“就是外面的天气比我想象中更冷一点,暖宝宝放在行李箱,没拿上来。” “嗯。”陈绥低头在手机上打字,“要几个?” “啊?” “暖宝宝,要几个?” 闻喜之低头看他手上的动作,好像是微信聊天页面,不知在跟谁聊天,但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两个。” 过了几秒,韩子文从后面跑来,递过来两个黄色包装的暖宝宝:“给,绥哥,我都说叫你多穿衣服了,冷了吧?” 陈绥没应声,将那两个暖宝宝直接给了闻喜之,韩子文见状,挠挠头扯着嘴角自己笑了下,跑回座位坐好。 原来是问韩子文要的。 闻喜之拿着两个暖宝宝,解开羽绒服拉链,往前挺胸,撕开暖宝宝包装袋,手伸到后面往衣服上贴。 空间太过狭窄,冬天/衣服也穿得厚,动作起来不是那么方便,她只能一直往前挺胸,后背和腰勾出个s形曲线。 手掌心往后背衣服上一拍,贴好,收回来,胳膊肘碰到陈绥的胳膊,衣服面料摩擦着,发出很细微的沙沙声响。 陈绥目不斜视地低头玩着手机,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得清楚。 闻喜之坐在窗边,挺胸时挡住光线,收回去后光线变得明亮。 像皮影戏的投影。 胳膊肘忽地被她一碰,握着手机的手都被带得往前抖了下。 陈绥垂眼,握紧手机,食指抵着手机冰凉背面的外壳,无意识地摩挲着。 从南华汽车站去岭安雪山不堵车的情况下大约需要两小时,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车里吵吵嚷嚷的。 韩子文不知什么时候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钱多多旁边,跟她隔着一条窄窄的车内过道也能说个不停。 闻喜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太敢低头玩手机,怕晕车。 过了会儿,大概是没人跟她说话,开始犯困,眼睛一眨一眨,脑袋磕在玻璃窗上,整个人清醒过来。 转头看陈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眼靠在椅背上开始睡觉,有线耳机插进耳朵,细细的白线垂下来,尽头在他手里。 闻喜之耳机忘了拿,此时学着他的姿势闭眼靠在椅背上打算睡觉。 呼吸间全是来自于身旁他身上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很好闻,也很好眠,没多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车里有人兴奋大喊:“快到了快到了!看见没!都是雪!” 闻喜之迷迷糊糊被吵醒,微微发懵,鼻间的海盐薄荷香气好像变浓了一点。 揉揉眼睛,睁眼一看,入目是很纯粹的黑色,像什么衣服的布料。 什么啊。 闻喜之闭上困倦的眼睛,额头抵着蹭了几下,试图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头顶落下道低低沉沉的声音,懒洋洋的,很近,就像凑在她耳边说的—— “闻大小姐。” 闻喜之迷糊中愣了下,意识开始慢慢清醒。 一秒、两秒、三秒,睁眼。 入目还是那一抹很纯粹的黑,细细的纹理,是…… 陈绥的冲锋衣外套! 闻喜之猛地从他肩上弹起来坐正,下意识用手背贴贴自己嘴角。 干的。 还好还好,没有流口水。 闻喜之悄悄呼气,看也不敢看他,小小声道歉:“抱歉,我好像靠在你肩上睡着了。” “是挺抱歉的。”陈绥左手慢条斯理地扯掉耳机线,胡乱地收进外套口袋里,右边胳膊一动不动,“快废了。” “……”闻喜之轻轻咬着下唇,偷偷看他,“我给你揉一下?” 陈绥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拖着调子:“那倒是不用——” “没道理让你占两次便宜。” “……” 很快到达岭安雪山景区,大家兴奋地下车去拿东西,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视线,也挡住风雪。 偏头看了眼风景,收回视线,看见陈绥弯腰去拿行李箱,用的左手。 从山下坐索道去半山腰,漫山遍野都是洁白的雪,树木草地被积雪覆盖,天地一片苍茫。 酒店是昨晚极限订好的,在半山腰,价格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宰客的意味十分明显,但她们订得晚,怕后面更抢不到,只能抢着当了这个冤大头。 韩子文昨夜订酒店太晚,很多酒店都没有空房间,他一直在抢,后来运气好,闻喜之她们入住的这家酒店有人退了房,让他抢到了。 进酒店办理入住手续时,是一起的。 一个房间只能住两个人,七个女生必须有一个单着,这意味着那个女生得独自承受昂贵的酒店住宿费用。 闻喜之主动做了这个单独住的人。 进到酒店房间里,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监控摄像头,随后打开行李箱翻出帽子和围巾戴上,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下楼去大厅等钱多多。 陈绥下楼到酒店大厅,远远看见闻喜之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景区旅行指南在看。 今天会起风吗 第46节 毛茸茸的浅杏色帽子,白色羽绒外套,浅杏色围巾裹两圈,露出小半张脸。 烟灰色修身牛仔裤,裹着一双笔直细长的腿,脚底踩着双黑色的雪地靴。 防寒工作十分到位。 陈绥过去,在旁边沙发上坐下,随手从旁边小圆几上的篮子里抽了本旅行指南出来翻看,食指上那枚银戒指环泛着清冷的光。 闻喜之抬头一看,一眼注意到他食指上那枚指环,跟昨晚图片上的那一枚是一样的。 后来她去淘宝识图,总感觉识别出来的结果都不对。 “你是老板还是手模啊?”她很好奇,“这是你设计的?设计师?” 陈绥不置可否:“很喜欢?” 闻喜之想了想,点头:“挺好看的。” 又说:“喜欢有什么用,喜欢也买不了。” “哦。”陈绥挑眉,“确实。” “……” 两人说着话,钱多多带着其他人下来,远远看见闻喜之就要大声喊,转瞬看见陈绥,声音压了下去。 即便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害怕陈绥,但她依旧记得,陈绥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大喊大叫。 韩子文几人紧随其后下来,一群人一起约着出去玩各种项目。 半山腰的娱乐项目很多,雪地摩托、香蕉船、滑雪等,一圈玩下来,已经是晚上。 一起去吃了晚饭,出来在雪地广场散步,看雪山夜景。 不知谁提出要打雪仗,到旁边雪地里捏了一个雪球砸过来,场面一下就乱了,其余人疯狂地涌过去玩起来。 闻喜之前几年在西州,那边冬天下雪很早,她已经看过了很多场大雪,也打过很多次雪仗,没有钱多多她们那么兴奋,但还是很合群地跑过去跟大家一起玩。 陈绥没加入,在旁边靠着棵树抽烟,低头翻看着手机。 忽地一颗雪球冲他砸过来,落在他胳膊上,转头一看,闻喜之第二颗雪球砸了过来。 陈绥偏头侧身一躲,躲开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里:“闻喜之,你找事儿呢?” 闻喜之不说话,第三颗雪球已经捏好了冲他砸过来。 没人敢砸他,只有闻喜之敢。 陈绥躲开她砸过来的第三颗雪球,又气又笑:“你疯了是吧?” “你出来玩,怎么不合群啊?”闻喜之蹲在地上边捏雪球边问他,“你不合群,就砸你。” 还是头一次有女生敢这么对他说话。 陈绥挽着冲锋衣的袖口朝她走过去:“你不怕事是吧?” 一副要收拾她的样子。 见他这样,闻喜之捧着半成品雪球起身就跑,边跑边回头挑衅:“你还想打我吗?” “你站那儿,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我又不傻!” 闻喜之一边跑着一边捏好了雪球,脚下没停,继续往前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上半身却往后扭转,用力将那颗雪球朝身后的陈绥砸过去。 “你他妈看路——” 陈绥话没说完,闻喜之一头撞在树上。 “砰”一声,剧烈的疼痛从额头传来,巨大的惯性和阻力使得闻喜之摔倒在地。 闻喜之趴在冰凉凉的雪地里,分不清是疼痛还是麻木,痛得眼角流出一行生理性眼泪。 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额头的痛觉却太过明显,咬牙也忍不住,在冰天雪地里委屈地哭了。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陈绥跑到她跟前蹲下,扯着她手腕要看她额头:“你跑什么,我看看撞哪儿了。” 闻喜之觉得自己总流眼泪很丢人,拼命捂着不给他看,戴着手套的双手大大的,遮住整张小脸,带着哭腔地吼他:“都怪你,你走开啊。” 陈绥被她这副不讲理的样子气笑了:“闻喜之,没看出来你挺混啊。” 闻喜之坐在地上,额头的痛一阵接一阵地传来,夹着雪的风不停地吹,本来刚刚跑那会儿就被冷风吹了眼睛有些难受,这会儿流了眼泪更是不敢睁开。 她就是因为今年忽然眼睛不好了,医生说她不能吹太多冷风,而在西州风雪夹杂的冬天会太难熬,所以她才回了南华。 如果她不来这里,就不会又吹风又吹雪地难受,还撞在树上。 闻喜之越想越委屈:“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走路都能撞在树上。” 她这么抱怨着,哭腔里带着鼻音,委委屈屈的,眼睛红红的,流着泪,就像守株待兔的故事里撞在树上的笨兔子。 陈绥看着只想笑:“笨就笨,关人家倒霉什么事。” 闻喜之崩溃:“你还笑!” 陈绥在她旁边岔着腿坐下,把她脑袋掰过来:“我看看,笨兔子撞哪儿了。” 闻喜之觉得他这是在嘲讽,伸手推他,被他一把拽住手:“老实点儿,动什么动。” 那一下撞得不轻,但闻喜之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遮住了额头,有个缓冲地带,倒不算太严重,就只是红了一块儿,没破皮。 陈绥大拇指指腹贴上去,被空气冻得凉凉的,揉了两下,闻喜之痛得直叫。 他收回手,把她帽子往下拉了点儿,遮住那块儿撞红的地方。 “别哭了。” 陈绥脱掉她手套,塞了个东西在她手心。 双手往后撑在雪地上,上身后仰着抬头望天,调子散漫—— “给兔子小姐,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我今天又来晚了呜呜呜,这章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 第30章 起风 手心里凉凉的。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塞了个什么, 刚刚看他在左手上扒拉了一下。 她低头看。 是一条小皮筋,串着一个草莓芝士蛋糕形状的饰品,可可爱爱。 不太像是陈绥这种男生会有的东西。 闻喜之有些不明白:“给我这个干嘛?” “你那个太丑了。”陈绥说, “以后就用这个。” “我哪个太丑——” 说到这里,闻喜之忽然想起来件事:“你把我发带拿哪儿去了?” 陈绥偏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仰着头, 唇角微微翘起:“在家。” “为什么不还我?” “我有用。” “?” “头悬梁, 锥刺股,没听过?” “……” 闻喜之反应了好一会儿, 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要用它来上吊吗?” “顶级理解。”陈绥讥笑,“是,记得烧点钱给我。” “……” 他说这话云淡风轻, 好像丝毫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肃穆的事情。 闻喜之觉得, 就算现在死神当面宣布他即刻就会死亡,他也只会懒洋洋地挑衅:“来啊,命拿走。” 从头到尾, 不会在他脸上身上找到半点类似于惊慌的表现。 这样不拿他自己的命当回事。 本来是开玩笑等他反驳的,这会儿闻喜之心里却渐渐涌上来一股淡淡的却又完全压制不住的愤怒——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这样, 无所谓地坠入淤泥, 不渴望光明与生机。 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生气, 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起来, 语气也跟着冷下去:“我一毛钱都不会烧给你。” 刚要走, 手腕被拽住, 隔着羽绒服, 力道却不减。 “你咒我你还生气?”陈绥拽着她手腕往下一拉, “惯的你, 给我坐下。” 闻喜之被他一拽,“啪叽”一下又坐回厚厚的积雪里,却固执地低着头不肯看他的脸。 她看雪地,看自己的裤子和衣服,看见他的腿就距离自己的腿几厘米,看见他食指上的银指环泛着清冷的光。 她盯着这枚银指环,不说话。 陈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你盯着我这指环看什么?” “想要?” 闻喜之依旧不说话,眼神表露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没错,就是想要。 陈绥皱眉:“戒指能随便要?你疯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47节 闻喜之语气淡淡的:“好看。” “……”陈绥掏出手机,“给你转钱,自己去买,就当赔你发带。” “我找了,找不到和这个一样的。”闻喜之说了两句,感觉眼睛有点疼,干脆闭上,中指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我就只喜欢这个。” 月光和雪色交相辉映,照得眼前少女一张白净小脸楚楚可怜,肤色是无暇的白,眼圈却是破碎的红。 像白玉破碎染了血。 陈绥轻轻“嘶”了声:“又要哭?” “给你链接。” “给你打折。” “行了,送送送。” 闻喜之放下揉眼睛的手,可怜汪汪地看着他:“你没骗我?” “骗你有钱拿?” 闻喜之吸了下鼻子,低头看着他食指上那枚银指环:“我不想等。” “你还不想等?” “我就要这个。”闻喜之伸出食指指着他食指上那枚银指环,“现在就要。” “闻喜之。”陈绥掀着眼皮看她,“我他妈没欠你什么吧?” “欠了。”闻喜之淡定地对视回去,“你拿我的发带去上吊。” “……”陈绥气得冷笑,“我现在就上——” 差一点,跟兄弟们随口乱说话的习惯就要刹不住,“我现在就.上.了你”说一半,紧急刹车。 闻喜之不讲理地继续补充:“你让我的发带背上一条人命,就是让我背负了血债,你要补偿我。” “神他妈血债,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鬼?” “反正你迟早也要吊死的。” 陈绥闭眼揉太阳穴,额头青筋气得猛跳:“闻喜之,你别总招我,我真会揍人。” “那你揍。” 话音刚落,夜色里陈绥锐利的双眸忽地睁开,语气迅速降温至冰点:“你觉得我不会?” “我觉得你会。”闻喜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清透,“你都不怕死,怎么会不敢揍我。” 她每句话都不离一个“死”字,陈绥被她念得脑仁疼:“一口一个死,怎么,你是活阎王上我这儿刷业绩来了?” “是你自己说的——” 陈绥烦躁地把食指上的指环退下来丢给她:“给你,闭嘴。” 闻喜之把那枚指环捡起来,握在手心,抬眼看他:“祝你长命百岁!” 果然,治这种一身反骨的人,还是对着干有用。 除了陈绥,没有任何人知道闻喜之撞到树摔了一跤。 她向来就只是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担心的性格,没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跟大家说说笑笑地回到酒店房间,掏出那枚已经在口袋里被掌心握得温热的指环看。 指环内侧刻了东西—— 【cs970620】 陈绥的名字和生日,标志着这枚指环独属于他,不属于别的任何人。 但是,现在,这枚指环,属于她。 闻喜之食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指环内侧刻的字,她还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指环。 这种独一无二的特别,让人感觉脸热,闻喜之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从树下那片雪地起身离开时,陈绥对她说的话—— “别再随便问人要这种东西。” 其实不太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所以,她问:“为什么?” 陈绥冷笑:“戒指这东西能随便给?” “可是你不就给我了吗?” “不是你逼着我给的?要死要活要哭要闹的,像欠了你似的。” “你本来就欠了我的啊。” 陈绥懒得跟她讲,理也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她小跑着追上去,继续追问:“这只是食指指环啊,又不是婚戒,为什么不能——” “闻喜之。” 陈绥忽地停下,闻喜之防备不及撞上去,额头被撞到的地方再次被撞到,疼得眼睛闭起来:“我、我在……” “……算了。” 后来他就一路沉默着,一句话也没再说。 闻喜之趴在酒店床上,看着这枚“抢来”的银指环,往手指上挨个套,都有些松。 她掏出手机,打开淘宝,识别实物图片,弹出来识别结果页面。 淘宝这功能做得很鸡肋,总是识别出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在前排,她翻了很久,眼花缭乱,依旧没找到可能是这个指环的商品页面。 想起陈绥刚刚说可以给她链接,闻喜之发微信给他:【链接还能发吗?】 等了好一会儿,陈绥才回她:【?】 简单的一个问号,却让人能联想到他此刻的愤怒,吓得闻喜之立即放弃:【没事,我就问问。】 又发一条新的:【新年快乐,陈同学。】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晚,闻喜之去酒店一楼的餐厅吃了早饭,慢慢查看昨晚大家在群里发的消息。 昨晚钱多多把韩子文拉进了群里,没多会韩子文就把其他几个男生也拉了进来,原本只有七个女生的小群,此时总共有十二个人。 闻喜之一页一页消息划上去,发现她们昨晚在讨论今天的行程计划。 看起来似乎很愉快合拍,消息刷得满满当当,她翻了很久都没翻完。 按照昨晚大家讨论的结果,今天要坐索道去山顶看风景,在山顶的火锅店吃午饭,下午再回到半山腰的酒店。 一切都按照大家的计划进行着,闻喜之很配合,没有任何异议。 下午回到半山腰的雪地广场,大家各自分开,去玩昨天没玩的娱乐项目。 闻喜之吹了一天冷风,有点不太舒服,跟钱多多说了声,就先回酒店打算休息一下。 “那等会儿晚饭我叫你啊。”钱多多边说着边发了个地址给她,“昨晚你睡得早,可能没看见,我们今晚打算吃这个,你觉得可以吗之之?” 闻喜之看了眼,是家烤肉店,点头:“我都可以的。” 回到酒店一觉睡醒,外面已经天黑,酒店窗外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冬日的雪夜,让人生出些想赖床的懒惰。 闻喜之缓了会儿,起床洗脸,看见昨天晚上额头撞到的地方有一块儿淤青,今天早上洗脸都没注意,一直戴着帽子也看不见,不碰也不是很疼。 钱多多打来电话,说要准备去吃饭了,问她这会儿休息得怎么样,要过来接她。 “好多了,我现在过去,不用接。” 闻喜之拿着帽子和包出门,刚挂了电话,抬头差点吓一跳。 陈绥靠在她房间外面的墙上,低头玩着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她,一眼看见她额头上那块儿淤青。 “还挺严重?” 陈绥眉头轻轻拧着,伸手去碰,被闻喜之躲开。 “没有——” 话到嘴边,闻喜之忽然改了个方向:“是挺严重的,疼死了,所以,你昨晚赔我小皮筋,诚意一点都不足。” “指环不都给你了,还想怎么样?”陈绥抬了抬眉,“说到底,是你自己笨。” “那你也不情不愿的,那么不舍得,很贵?”闻喜之撇嘴,将帽子戴上,遮住额头那块儿淤青,“实在不行,我把钱给你。” “这是钱的事?” “不然还能是什么?” “跟你说不清。”陈绥在她后脑勺上往前按了下,走在前面,“去吃饭。” 闻喜之跟上去,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倒映着两道影子,她踩着影子跟他一起下楼,好奇问他:“你怎么在我房间外面?” 陈绥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得又拽又散漫,语气也很欠揍:“韩子文说你身体不舒服回来睡觉,怕你在里面睡死过去,叫我来看看。” “你特意跑回来看我的?” 陈绥轻嗤:“做什么美梦,我哪有那闲工夫,来看个不讲理的活祖宗。”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睡醒了顺路过来看一眼。” “……哦。” 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走着,冷风被他身体挡住大半,她在后面都没看路。 直到陈绥停下,她抬头一看,发现是个药店,女店员在里面追剧。 “你要买药?”闻喜之把手机收起来,联想起他说睡醒了顺路过来看看她,“感冒了?” 陈绥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推开药店的玻璃门进去。 “要什么——” 追剧的店员一抬头,看见一对俊男靓女的小年轻,话到嘴边咽回去,十分了然熟练地从柜台下面摸出几个小盒子。 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脸上的表情淡定到没有变化,重新看向面前柜台上的平板。 今天会起风吗 第48节 “自己选。” 闻喜之觉得奇怪,他们进来什么话都没说,这个店员怎么好像知道他们要买什么,拿出来的东西又是什么? 居然还要自己选? 她走过去想看看,被陈绥拉住:“不买套,她额头撞了块儿淤青,什么药能用?” 闻喜之瞳孔变大。 套? 什么套? 该不会是…… 闻喜之偷偷往那边花花绿绿的小盒子上瞥,看见上面写着什么“极薄”、“冰感”之类的字眼。 好像,是有点像超市柜台旁边总跟口香糖放一起的那什么套。 反应过来店员误会了什么,脸上“噌”一下热起来,避开了眼神。 店员听见陈绥的话,重新抬头看过来:“撞了?过来我看看。” 闻喜之脸红红地走到柜台面前,一垂眼,柜台上面的几个盒子就看得更清楚,确实是那个东西。 店员把闻喜之额头上那块儿的帽子往上扒拉了一点,看了下淤青,让他们去那边药架上拿红花油:“多揉几下,揉久一点。” 陈绥过去找到红花油拿过来结账,店员扫了价钱,指着柜台上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顺嘴问:“这些要吗?” 闻喜之抢先开口拒绝:“不要!” “害羞啊?”店员笑了下,“成年人这种事很正常——” 说到这里,顿了下:“未成年?” 闻喜之点头:“嗯。” “那不行。”店员麻利地将盒子收下去,“你们还小,这事儿还是不能乱来的。” 直到走出药店,闻喜之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店员那话听着似乎总有点别的意思。 难道他俩成年了就行? 好像,被误会成情侣了。 想到这里,闻喜之心里怪怪的,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太自在,盯着脚下的路慢吞吞走着,心不在焉地用雪地靴踹雪,连陈绥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 “闻喜之。” 陈绥停下,拖着调子又喊了她一声。 闻喜之听见,转过头,发现他落在后面:“怎么了?” “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听见?不擦药了?” “哦。” 闻喜之转过身,走回他跟前,抬头,自己掀了帽子:“擦吧。” 她这副自然而然等人帮忙擦药的姿态,真像被伺候惯了的千金大小姐。 陈绥手里握着红花油,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等我伺候你呢?” “噢……” 闻喜之也反应过来好像是有点太理所当然了,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红花油:“给我吧。” 陈绥手一抬,躲开她的手,把她拽到旁边路灯下:“等你擦完得什么时候,眼睛闭上。” “……” 闻喜之闭上眼,闻到浓浓的红花油药味溢出来,额头上淤青那块儿地方贴上热热的湿湿的掌心。 后脑勺被陈绥手抵着,大概是怕她因为怕疼而躲开。 感受着陈绥的掌心在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揉着,闻喜之被药味熏得晕晕乎乎地问:“你怎么一下就知道店员拿出来的是套啊,是不是很有这方面经验?” “什么经验?我天天去买套?” “……只是随便问问嘛。”闻喜之闭着眼,胡乱地揪住陈绥的外套,“你轻点行不行?” 陈绥一边放轻动作一边嫌弃:“娇气。” 风雪呼啸,闻喜之披散的长发被刮得在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柔软中带着点痒。 那痒像挠在心上,抓不着,他垂着眼问她:“给你的皮筋在哪儿?” 闻喜之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来:“这里。” “头发扎起来,碍事儿。” “哦。” 闻喜之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固定住头发,闭着眼问:“还要揉多久?” 陈绥又揉了几下,收回手:“就这样。” 闭眼太久,睁眼的一瞬间,光影都是模糊的,有些晕眩,闻喜之下意识抓着陈绥的外套袖子以免跌倒。 到达烤肉店的路上,钱多多打了电话来问,得知没出什么事才放心。 十二个人,坐了三张桌子,闻喜之跟陈绥到的时候,只剩下韩子文和钱多多那桌空着两个座位。 钱多多本来在跟韩子文聊些什么,一抬头看见闻喜之跟在陈绥旁边进来,正要喊,忽然发现闻喜之牵着陈绥的外套袖口。 不认真看的话,就像是牵着手。 钱多多瞪大眼,满脸震惊:“你、你们……” 闻喜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慢慢松开手,故作镇定地解释:“刚刚差点摔了一跤,还好要抓住了陈绥的袖子。” “这、这样啊……”钱多多半信不信,“快来坐,我们已经烤了一些。” 韩子文没说话,但八卦的眼神已然飘到了陈绥脸上,陈绥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下。 “咦,怎么有红花油的味道?”钱多多凑到闻喜之跟前嗅了嗅,“之之,你磕哪儿了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么丢人的事情,但闻喜之还是如实相告:“昨晚撞树上了,刚刚发现有块儿淤青,所以去了趟药店,买了红花油擦。” “啊!我看看……还好还好,应该不是很严重。” 韩子文一听就笑出声:“撞树上了啊?” 被陈绥在桌下踹了脚,对上他警告的眼神,笑憋了回去。 这两天接触下来,钱多多对陈绥的恐惧日益减少,转而觉得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虽然看上去很傲很不好相处,但其实从来不会干扰大家统一的决策,虽然不会很合群地一起玩很多游戏说很多话,但也不会扫兴。 而且相比于大多数男生,他不会乱开黄腔,说什么猥.琐下.流的话,也不会发表一些贬低女性的言论,是一个挺尊重女生的人。 鉴于这样的了解,钱多多在四个人的饭桌上也放开了些,说说笑笑地调节气氛,晚饭吃得很热闹。 闻喜之默默听着,在需要的时候开口附和两句,其余的时候就默默听着,并不插话,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吃完烤肉回到酒店,不知是谁提议说要玩游戏,就在酒店一楼的大厅休息区那里。 环形沙发围了一圈坐着,玩的游戏是每个聚会好像都必不可少的真心话大冒险。 韩子文买了吃的喝的回来,大家让他来开这个头,他很好说话地答应:“行啊,那输了的人得接受惩罚,不许耍赖!” “没问题!” “好,你们先每人写一条大冒险的惩罚递上来,到时候我来抽,抽到什么是什么。” 大家从一旁桌上拿了便签各自写下想出来的惩罚揉成团交给韩子文,韩子文从买回来的东西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就用这瓶水来击鼓传花,我来喊停,到时候水在谁手里谁就接受惩罚,明白规则了没有?” “明白明白,快点开始!” “行。”韩子文把那瓶水交给最边上的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3、2、1开始!” 沙发上坐着的人开始传水瓶,闻喜之坐在陈绥右边,怕他不乐意玩,传过去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倒还好,陈绥什么也没说,接了过去,传给下一个。 “噔噔噔……”韩子文给自己配着音,嘴角挂着恶作剧的笑意,“停!” 水瓶落在钱多多手里,她笑着晃晃水瓶:“嗨呀,我博得个头彩。” 大家都笑起来,韩子文问她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多没意思,又没人对我好奇,我选大冒险!” 韩子文从一堆便签里面选了一个纸团出来,打开看:“学猫叫,啧,这谁写的啊,太温柔了吧?” 闻喜之笑了下没说话,钱多多学了两声猫叫萌混过关。 游戏继续,这次由钱多多去喊停。 闻喜之刚拿到水瓶,钱多多喊了声“停”,大家的目光都朝她投过来。 “那我也选大冒险吧。”闻喜之笑了下,“惩罚是什么?” 钱多多在里面找了一个纸团拿出来打开看,立即叫起来:“不是吧,谁写的这个?” 有人好奇:“写了什么啊?” 钱多多看了眼闻喜之左边的陈绥,犹犹豫豫地念:“惩罚是,问左边的人——”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我又又来晚了呜呜呜,那这章还是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开心一下吧(钱包日渐干瘪) 第31章 起风 空气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环形沙发上坐着的人明着暗着将视线落到闻喜之和陈绥身上, 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今天会起风吗 第49节 这两天的雪山行,让其余几个女生也感觉拉进了与陈绥的距离,竟敢这么盯着他看, 往常即便是在路上偶遇,也不太敢看他的。 钱多多念完便签上的话,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一双圆圆的眼睛偷偷看看陈绥, 又偷偷看看闻喜之。 怎么就抽到这个了? 钱多多后悔, 却不能反悔重新抽,试探的口气:“要不……我来坐你左边?” 闻喜之微愣, 转头看了眼陈绥,思考了下:“没事,只是问一句就行, 对吗?” “对。”钱多多点头, “理论上来说是的,好像没有要求一定要抱。” “那没事,我来问吧。” 闻喜之微微侧身, 看向懒怠地靠坐在沙发靠背上的陈绥。 大概是为了配合大家玩游戏,他没有玩手机, 右手搁在腿上, 拿着一支打火机开开关关地玩着, 小砂轮有节奏地“滋滋”响, 他的指尖跳跃着闪动的火花。 微低着头, 垂着眼, 很漫不经心的姿态, 闻喜之怀疑他都没认真听游戏规则和惩罚。 大家都看着, 她也不好太扭捏, 做了简单的心理建设后,只当完成任务一般没什么情绪地念出那句话:“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话音刚落,陈绥玩弄打火机的动作停了,掀起眼皮看她,右边眉头微微上挑了一下,疑惑的表情:“?” 好像,他真没听游戏规则和惩罚。 似乎,以为她真的在提出邀请。 闻喜之试图解释:“没,我只是——” “我只抱女朋友。”陈绥视线轻飘飘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好像反应过来是在玩游戏,“不过——” “既然是游戏。”他合上打火机,很勉为其难配合的样子,“你可以抱我。” 其余人都一同惊住,似乎不敢相信陈绥居然也会配合大家玩游戏,这么好说话。 韩子文忍不住起哄:“快抱啊之之同学!” 另外几个男生也跟着叫:“抱一个抱一个!” 相比起来,女生们就矜持得多,没有跟着瞎起哄,却期待又好奇地看着。 南华一中谁不知道,陈绥大恶魔长得一等一好看,身上有股顶让人上头的劲。怕归怕,却又会幻想,被这样的恶魔捧在手心温柔相待是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他居然说,可以抱他。 即便那个人不是自己,光是听着看着也够叫人心潮澎湃。 闻喜之没想到陈绥会这么说。 她想,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比如,误以为这个惩罚是必须拥抱一下。 男生们的起哄声引得酒店大厅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有人看见一群小年轻,甚至朝这边吹起了口哨:“哇哦,抱一个!” 气氛被烘托到这儿,闻喜之也不是特别扫兴的人,况且,陈绥都那么说了,她要是不抱,好像有点拂了他的面子。 闻喜之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很温柔地笑了下,抬起胳膊:“那我就……抱一下?” 韩子文吹着口哨做气氛组,钱多多说不出什么话,紧张地看着,生怕陈绥突然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陈绥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听见闻喜之这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闻喜之坐在他右边,侧过身朝着他的方向,张开双臂,上身微微前倾靠过去。 她不是没有抱过男生,从西州回来前的告别宴,还跟教她散打的老师拥抱了一下。 所以,她没觉得这是一件多特别的事,就当朋友之间的简单拥抱。 可是。 陈绥这么直直地看着她,一双总叫人看不透的深邃双眸倒映出她的影子,牢牢将她锁定。 以至于,心跳在忽然之间不受控制地乱了,频率都被改变。 闻喜之感受着其他人的视线,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跳声,顶着陈绥的眼神,双手虚虚地扶着他的双肩,上身探过去跟他轻轻相贴。 下巴碰到他肩头,贴上了外套布料,凉凉的,海盐薄荷香气在她鼻间变得浓郁。 外套遮不住他的修长脖颈,似乎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灼得人感觉如同置身火炉。 心跳好快。 闻喜之口干舌燥地退开,结束这个拥抱,脸不经意刮过陈绥的耳朵。 微凉,柔软,能感觉到耳软骨的轮廓。 不敢再看他,坐回去后整张脸都在发烫。 至于别人的起哄和打趣,她都没再听清,满脑子都是拥抱时陈绥身上的体温和香气。 从头到尾,他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种任君采撷予取予夺的姿态,却叫人方寸大乱。 游戏散场时已经十点半。 闻喜之洗完澡出来,趴在床上,手机搁在面前,双手捧着脸,小腿翘起,在半空中来回慢慢晃荡。 脑子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回味刚刚那个单方面的拥抱,很好奇,被陈绥抱住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能想,一想脸就发烫。 闻喜之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双手揪着被子的布料,小腿蹬得更快,情绪乱撞,没有出口。 怎么会有这么羞耻的想法啊啊啊! “嗡嗡。” 手机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震动声,闻喜之抬起头拍拍脸,拿起手机。 陈绥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cs:【出来。】 闻喜之看向酒店房间门口。 从床上爬起来,犹豫着走过去,到了门边,却又停下,打字问他:【你在哪儿?】 cs:【你门口。】 闻喜之拉开门,探头出去看。 陈绥双手插兜,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一边肩头斜靠在墙上,见她出来,目光落在她的额头。 “你的药。”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递过来,掌心躺着刚刚买的那瓶红花油:“睡前再擦一次。” 刚刚买了用完之后就一直被陈绥收着,闻喜之压根儿也没记着这事,此时看见药才又想起来,接过药说了声谢谢:“药钱还没给你。” “得了吧。”陈绥拖着懒散的调子,整个人都透着股倦意,“这点儿小钱。” “……那谢谢你了。” 陈绥“嗯”了声,又看了眼她的额头,站好就要走:“早点睡。” “陈绥。”闻喜之叫住他,“晚安。” 陈绥搁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捻了捻,抽出来,在闻喜之脑门儿没受伤的地方戳了一下,转身离开:“锁好门窗。” 快快乐乐的元旦小长假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令所有学生一片愁云惨淡的期末考。 今年春节来得早,1月30号就过除夕,期末考定在1月10号开始,考两天就结束放寒假。 闻喜之照惯例给钱多多整理了一份考点重点,也让她交了一份自己检查。 只有一周的复习时间,教室里每天都坐满了人,外面走廊上总是空着。 冬天的教室前后门和窗户都被关得很紧,一点冷风透不进来,教室里的空气变得又闷又热又难闻。 下了课,闻喜之起身去开教室后门,想放点新鲜的空气进来流通一下。 刚拉开门,发现陈绥立在门口。 “嗯?”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陈绥挑眉,进了门坐下:“你还挺意外?” “有一点。” 闻喜之把门彻底打开,放冷风进来。 刚回到座位上,有人大喊:“谁啊,冷死了,谁开的门?” 另一道男声跟着响起:“烦死了,能不能把门关上?到底谁开的啊!” 外面风确实有点冷,闻喜之原本打算开两分钟换换气就关上,这会儿听他们在抱怨,就想着不等了,要起身去关。 刚要动,陈绥踩她凳子横杠:“坐着。” 闻喜之抬眼看他,见他坐在凳子上转了个向,长腿一抬,脚踹在门板上,跟墙相撞,发出“砰”的一声响。 教室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看过来,陈绥背抵着墙,下颌微抬,明明坐着,却有种睥睨众生的霸气,冷淡的声音响起:“通通风。” 叫闹的人噤了声,教室里恢复安静。 陈绥收回腿,脚踩在闻喜之凳子的横杠上,瞥她一眼,轻嗤:“出息。” 闻喜之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但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很多时候,不涉及到她的底线,她是不太愿意去计较一些事情的。 况且冬天风冷,大家都在备考,万一被吹感冒什么的,不太好,而她是个很容易替别人考虑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开关门跟别人争执什么。 不过。 她不争,不代表她就会觉得陈绥这样不好,相反,她觉得陈绥这样真是酷毙了,在规则之内,任性妄为。 下课开门,没有任何问题。 两天的期末考很快结束,闻喜之迎来一个月的假期,以及让人期待的春节。 每天她都早起锻炼身体,下午看看书或者偶尔和钱多多约着出去吃喝玩乐,晚上会刷题学习。 日子过得很充实,却好像又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可是,闻喜之自己也不知道缺了什么。 直到她打开微信,发现从放假后就没见到陈绥,也没跟他有任何联系,才隐约明白,到底缺了什么。 也许。 今天会起风吗 第50节 缺少的那部分东西,和陈绥有关。 日子太平淡无趣了,陈绥才能掀起波澜。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半,想了几秒,毅然决定出门。 跟孟佩之打了个招呼,说约了同学,坐家里的车出去,提前下了车步行去极光。 冬天天黑得很早,下车时已经夜幕四合,湖边广场华灯初上,小吃摊密密麻麻地摆出来,挤得人行通道只剩下很窄的一条。 前两天出门时还看见市里的工作人员在给沿街树梢挂彩灯和灯笼,这会儿出来就已经全挂好了,春节的气息在一串串暖红色的小灯笼里变得越发浓厚。 闻喜之没有直接去极光找陈绥,在广场上的小吃摊买了一堆吃的,拿着竹签扎小纸碗里的土豆,边走边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来找陈绥干什么,见到他应该说什么,就只是想来找他,然后她就来了。 可能,就只是想来看他一眼。 南华一中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区,这些年来城市化建设速度极快,周围老旧的房屋建设都被拆除重建得差不多了,各种商厦大楼鳞次栉比,一派现代化大都市的景象。 唯一另类的,是极光所在的那一片区域,还保留着老旧的巷子,交错纵横,房屋低矮,住着一部分原住民和一部分来租房陪读的非原住民。 此时正处于寒假期间,租房的那部分居民都回了家,闻喜之走进巷子里就感觉不太对劲。 跟以往比起来,好像更凄凉更安静,和外面春节将近喜气洋洋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闻喜之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在地上摸了根木头棍子捏在手里,剩下的小半碗土豆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吃,端着去找垃圾桶。 刚将土豆丢掉,转角处窜出来一条土黄色的狗,在昏暗夜色里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冒着幽幽的光。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无论是南华家里还是西州外婆家一直都不再养狗,闻喜之没怎么跟狗接触过,也不知道这狗这么看着她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袋子,又看一眼那条狗,随手抽了一串东西出来,发现是炸过的小馒头。 也没多想,直接丢过去:“给你吃!” 不曾想,那条狗忽然疯了似的冲她跑过来,嘴里狂吠:“汪汪!” 闻喜之没跟狗打过架,第一反应就是跑,边跑边从袋子里抽出东西往后丢:“你吃东西别追我呀!” 那狗对那些吃的仿佛根本没兴趣,拼了命地追着她叫得更凶。 闻喜之心跳得突突地,一点也不敢松懈,刹那间想起来,陈绥曾经警告过她,叫她少来这儿,说有疯狗。 那会儿她以为他吓唬她瞎扯的,现在看来,难不成真有疯狗? 眼看着快要被狗追上,闻喜之吓得慌了神,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停下用手里这根木棍跟它决一死战。 却在这瞬间,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凝神一看,昏暗的小巷尽头,出现一道高大身影,影子在地上被光拉得好长。 是陈绥。 “陈绥!” 闻喜之大声喊他,朝着他的方向跑得更快:“快跑!” 陈绥看见她身后追着的那条狗,没跑,反而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闻喜之见他这样,不知怎的,好像一瞬间不再那么害怕,停止了逃跑。 巨大的惯性使得她没能立即停下,朝着陈绥的方向从疾跑变成小跑,最后撞进他怀里。 闻喜之双手揪着陈绥腰部两侧的外套稳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滑落在地,急促地喘气。 口腔里溢出剧烈奔跑后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鼻间却闻到来自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极具安抚性。 那条狗跑到跟前没再叫,咧着嘴吐舌头喘气,陈绥瞥它一眼,冷声喊:“蹲下。” “汪汪。” 黄狗小叫两声,听话地蹲在地上。 闻喜之额头抵在陈绥怀里,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慢慢平缓下来,双手还揪着他的外套不肯放。 陈绥任由她抓着,两手垂在身侧,低头看她,好一阵,笑起来:“闻喜之,抱够了没。” “我……”嗓子眼干涩撕裂地疼,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再开口时只能发出很低很轻的声音,“怎么还真的有疯狗啊。” 陈绥瞥了眼乖乖蹲在地上的黄狗:“它不是疯狗。” “它想咬我,一直追着我跑。” 陈绥闻到一点很淡的烧烤香气,推测:“你买了吃的?” “嗯,它忽然窜出来盯着我,我以为它饿了就丢吃的给它,它不吃,追着我就跑。” “哦。”陈绥嘴角笑意更明显,“以为你砸它呢。” 闻喜之一愣。 回想起刚刚丢炸馒头的动作,好像确实挺像砸过去的。 她慢慢地从陈绥怀里抬头,偷偷转过去看那条狗,发现它乖乖地蹲在地上,一点也不见刚刚那疯狗般的恐怖模样。 小东西,挺双标,还有两幅面孔。 “好吧。”闻喜之松开陈绥的外套站好,“这是你的狗吗?” “不是,我外婆不喜欢养动物。” “哦。”闻喜之又想起之前见他跟孙亦荟一起回家,酸了一下,“那是谁的狗,这么听你的话?” 难道是孙亦荟家的狗? “流浪狗。” 陈绥走到那黄狗面前蹲下,手掌盖上去撸狗头,那狗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半点不反抗,还有点享受。 “没人要,比较敏感,心眼儿小,自我防护意识比较强,你拿东西丢它,它以为你拿东西砸它,可不得追着你咬?” “我以为它饿才丢了吃的。” “可能是有点饿,最近周围的人少了很多,没人喂它。” 闻喜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好奇地看着忽然变温顺的狗:“你也不喂它吗?” “它天天瞎跑,跑我跟前我才喂,不跑我跟前我也不管。” “好吧。”闻喜之想了下,“听起来还挺可怜的,以后我来喂它怎么样。” 陈绥转头瞥她:“你?” “嗯。”闻喜之点头,“不过我妈妈小时候被狗咬过,家里不准养狗,所以只能放外面。” “放哪儿?金屋藏狗?” “我看看。”闻喜之掏出手机点开淘宝,“我给它买个狗屋,就放在巷子里转角那棵榕树下,它以后就住那儿。” 闻喜之开始搜索狗屋,边选边说:“我再买一些狗粮放你那里,你定期过来喂它一下。” “你养狗还是我养狗?” “一起养啊,我出钱,你出力,你离得近,就当散步。” “问过我意见了?” “你会同意的。”闻喜之很快选好东西结了帐,“买好了。” 她低头看着这条狗,想摸它一下,又不太敢:“它叫什么名字?” “流浪狗有个屁的名字。” “好像也是。”闻喜之抿唇,“但它从现在开始属于我,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陈绥不以为意:“取呗。” 闻喜之想了想:“就叫它秤砣吧。” 陈绥:“?” 闻喜之看他:“怎么了?” “你故意的?” “什么?” “呵。”陈绥冷笑,“装什么。” “啊……”闻喜之咽了咽喉咙,小小声,“你该不会觉得,它抢了你的名字吧?” 陈绥的脸又冷又臭,闻喜之不敢看他,低头看狗,试着摸了一下它的脑袋:“那就叫你砣砣吧。” “汪汪。” 黄狗呜呜叫了两声,好像没有反驳。 闻喜之默认它是同意了的意思,笑着又喊:“砣砣?” “汪汪。” 陈绥:“……” 闻喜之没养过小动物,一时间觉得很新奇,去超市买了几袋狗粮和水以及餐盘,带着砣砣到那棵榕树下,把狗粮和水倒好,放在树下的墙边。 “砣砣,以后你就来这里吃饭。”闻喜之指指陈绥,“他会来喂你的。” 陈绥拍开她的手:“我没答应帮你喂狗。” “陈大善人,拜托你了。”闻喜之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好人有好报,就当行善积德,为自己祈福。” “那你错了。”陈绥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弄,“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那我求求你,可以吗?”闻喜之轻轻拽着他的袖口晃了晃,“陈妥……陈绞丝旁妥……陈绥……我求求你了。” 陈绥被她念得头疼,不耐烦地应下:“闭嘴,替你喂。” “那我明天过来,我们一起带它去体检。” 闻喜之起身拍拍手,把剩下的狗粮交给他:“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南华一中附近就有一家宠物医院,闻喜之晚上回家搜了一下,关注了公众号,咨询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给陈绥发微信。 芝芝莓莓:【明天上午带砣砣去体检。】 等了一会儿。 今天会起风吗 第51节 cs:【没空。】 芝芝莓莓:【那下午?】 cs:【没空。】 芝芝莓莓:【你要始乱终弃吗?】 cs:【?】 cs:【别说得跟我渣了你似的,明天有事。】 芝芝莓莓:【好吧,那我自己带它去。】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是真没空还是不想去,也不想一直烦他,点开公众号打算预约明天上午的时间自己带砣砣去。 手心忽然一麻,周林燃发来微信:【明天见。】 闻喜之愣了下,退出公众号,点开跟周林燃的对话框回复:【师兄明天要来南华?】 周林燃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语带笑意:“南华大学冬令营,后天开始,我明天中午到,下午你带我转转?” 闻喜之正要答应,微信弹出条消息—— cs:【明天下午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又来。 我又来晚了! 那还是发二十个红包让大家开心一下吧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2章 起风 一通电话, 一条微信。 还挺有默契,都约了明天下午。 闻喜之把免提关了,手机放到耳朵边, 试图忽略陈绥发来的那条微信,假装没看见。 拒绝那么干脆,现在又答应,逗她玩吗? 周林燃问完话没得到回应, 又问了一遍:“有空吗?” “啊……”闻喜之被这一声拉回来, 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回微信, 努力忍着,“有空。” “想什么呢,打电话还走神?” “嗯……”闻喜之趴在床上,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 她晃着露在外面的小腿,拖着调子,“就是在想, 明天上午我要带狗去宠物医院体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 “家里养狗了?” “没, 一只流浪狗……不, 现在它是我的了, 不是流浪狗。” “那你放着, 明天中午我到了下午陪你一起去, 怕狗咬着你。” 听见这话, 闻喜之忽然好奇:“师兄, 你说以我的实力, 跟疯狗打架的话, 我能赢吗?” “……”周林燃沉默了会儿,“还是别打吧,别说打不打得过,疯狗不讲道理,咬你几口都够受的。” “好像也是,还好我跑得快。” “你被疯狗追了?” “没,就我收养的那条,我以为是疯狗来着,结果是流浪狗。” 又聊了会儿,周林燃让闻喜之约明天下午的时间去宠物医院,到时候他陪她一起。 闻喜之答应了,确认了他明天到的时间,挂了电话。 陈绥那条微信还没回,闻喜之想了想,回他:【不用了,你忙吧,我找到人陪我一起去了。】 陈绥在帮巷子口的老大爷检查电线线路,不知是热还是为了方便做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连帽黑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防灰。 两只手都没空,一支小小的黑色手电筒咬在嘴里打光,袖口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青筋凸起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臂。 老大爷怕他摔了,认认真真地在下面扶着他踩的梯子,双手抓得紧紧地,抬头盯着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小陈啊,要不还是明天来修吧,我今晚点根蜡烛凑合一下就好了,这黑灯瞎火的,别给你摔下来。” “没事大爷。”陈绥取下手电筒夹歪头夹在肩上,一手划开打火机,“嗤”一下点燃,燎着电线的塑料外壳,“您这电线全都老化了,得换新的。” “我明天下午还有事儿,怕是不能过来帮您弄,今晚先给您把灯弄亮,凑合用着,明早我早点过来,争取中午之前给您换一些,剩下的忙完事儿再来给您弄。” “这么大年纪了,没灯哪能行,摔了都没人看见——” “我不是诅咒您啊。” 刚说完,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亮了下,响起微信来消息的“叮咚”声音。 老大爷看着他裤子口袋里透出来的亮光,提醒他:“又来消息了,你还是先回消息吧小陈,我看刚刚对面给你发消息还挺勤的,这回隔了这么久可别是生气了。” 说着跟他开起玩笑:“是不是小女朋友啊?刚刚你忙着弄电线,我看你回她消息都是简单点了两下,肯定觉得你太敷衍不高兴了吧?” 陈绥嘴角翘了下:“什么女朋友啊,我才多大?是我同桌,就一不讲理的小破孩儿,大小姐脾气,谁都得顺着她,不然就不高兴。” “嘿呦。”老大爷笑起来,“还真是个小姑娘啊?那你赶紧回人家消息,这会儿愿意搭理你就是还没生气呢,别一会儿真给人惹生气了,那才叫不好哄。” 陈绥挑眉:“谁惯她啊。”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归于寂静,陈绥低头垂眼瞥了下,嘴里念着:“得了,还是看一眼,不然又得烦我。” 把东西都挪到左手拿着,取下手电筒,伸手去裤子口袋摸手机。 手指手背都是搁墙上蹭的黑灰,指纹解锁都失灵,只能用密码。 解开一看。 哦,找别人了。 陈绥锁了屏,要将手机重新放回去。 都搁到裤子口袋旁边,又停下,重新拿起来,解锁回了条消息过去问:【谁这么闲?】 等了会儿,没消息回过来,重新丢回口袋里,眼里神色却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沉了。 闻喜之趴在床上看陈绥刚回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回。 事实上,她没想到他会问她是谁陪她去的,毕竟,她以为他不太会对她的事情感兴趣,更不会多嘴问她那人是谁。 她以为,他要么直接不回,要么回个敷衍的“哦”,或者别的无关痛痒的敷衍答案。 她做好了好几种设想,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想到他也会对她的事情好奇。 虽然,这语气更像是嘲讽—— 谁这么闲,有空陪你做这些有的没的。 嗯,或许他真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好奇。 闻喜之想了想,回他:【你不认识。】 还觉得不够,又发一条:【不要你管。】 陈绥的手机在响,老大爷笑呵呵地喊他:“小姑娘又来消息了,快看看。” 陈绥嘴里念着“不用管”,没几秒却还是把东西挪到左手去拿手机。 一连两条微信,没一条是让人想看的。 把手机丢回去,没再回消息。 却在打火机点燃的瞬间,脑子里自动冒出来个问题—— 不认识,难不成是那男的?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陈绥从家里拿了一圈新的电线出门。 走到门口,又转回去,提上一袋昨晚已经开封的狗粮。 走到那棵榕树下,砣砣居然还真等在那里,不是条傻狗,还挺聪明。 陈绥看了眼,餐盘里还有水,倒了狗粮在旁边的盘子,蹲在旁边看砣砣吃,撸一把狗头:“你这狗,居然也不傻。” 砣砣边吃着狗粮边含糊地“汪汪”两声,陈绥嗤笑:“叫个屁,下午有人带你去宠物医院,别到时候人家摸你两下你就跟人好,傻狗。” 砣砣:“汪汪。” 陈绥:“……” 听不懂。 拍一把狗头,起身离开:“中午再来看你,傻狗。” 周林燃乘坐的航班是中午一点到,尽管他昨晚说了不用去接,闻喜之还是提前到了机场等着。 一同等着的,还有孟佩之。 昨晚闻喜之的外婆打来电话,说周林燃要过来参加什么活动,托他带了一点西州的特产过来,让她们把人接家里。 电话里周林燃没说,闻喜之也是今天早上吃早饭听孟佩之提起才知道。 没等太久,周林燃搭乘的航班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拖着行李箱从里面出来。 他是西北人,长得很高,却又眉清目秀像个南方人,穿着身克莱因蓝的短款棉服外套,内搭白色卫衣,穿宽松的黑色直筒裤,克兰因蓝和白色相间的休闲板鞋。 长身玉立地往人群中那么一站,不仅长得出众,也高出别人一个头,很是□□,闻喜之一眼就看见他,冲他挥手:“师兄!这里!” 孟佩之纠正她:“叫燃燃哥哥,什么师兄师兄的,都叫生分了。” “哪有……我本来就是学剑学散打的时候跟他熟起来的啊。” 周林燃拖着行李箱走过来,嘴角噙着笑喊人:“佩佩阿姨,之之。” 孟佩之热情地回应:“这一路辛苦了吧燃燃?冷不冷饿不饿?走,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回去就能吃。” 闻喜之跟周林燃坐在车内后排座,偷偷给他发微信:【等会儿吃完饭,你就说想出去转转,叫我一起,不要提狗的事情。】 周林燃低头看见手机进来的这条消息,唇角弯了下,回她:【明白。】 今天会起风吗 第52节 孟佩之坐在副驾,回头问周林燃:“燃燃,我听说你这次是来参加南华大学冬令营的?明年高考是打算考南华大学吗?” “有这个想法,南华大学很优秀,我也很喜欢,我喜欢的专业在南华大学排前几,而且这么多年都呆在西州,也挺想体验一下南方生活的。” “很好啊,南华挺好的,就是喜欢刮风下雨,一周七天,三五天都是雨天。” “我喜欢下雨,西州就是雨水少一点。” 闻珩今天又没在家,孟佩之回到家里,听佣人说他出门去打球,晚饭也不回来吃,一边招呼周林燃坐着休息一边骂:“这臭小子,天天到晚不着家,别是出去偷偷谈恋爱了。” 闻喜之默默听着,刹那间脑海中莫名跳出陈绥的脸,心虚地眨眨眼,随手在茶几上摸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啧,好酸。 昨晚她那两条消息发过去,陈绥后来就没再回复,更让她觉得,他那话就只是嘲讽,绝不是好奇。 她总是看不懂他,有时好近,有时好远。 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午饭后周林燃就找了借口带着闻喜之出门去找砣砣。 在路上碰见韩子文,提着一个大袋子,看样子是要去极光。 韩子文一见闻喜之就笑:“之之同学,你也过来找绥哥?” 看见她旁边的周林燃,笑容微微僵了下:“这位帅哥是谁啊,没见过呢。” “我朋友,西州来的,周林燃,师兄,这是我同学,韩子文。” 周林燃露出个礼貌的笑:“你好。” 韩子文略有些尴尬地挠挠额头:“你好。” 又抬手指指前面的路:“那……我先去找绥哥了?” 闻喜之说好,韩子文飞快地溜了,俩人继续往小巷里走,周林燃随口问:“他说的那个男生,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同桌吗?” “嗯,他住这里。” “噢……”周林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巷子口老大爷家的电线得全部换新的,早上陈绥拿了一圈新的电线过来,不够用,打电话给韩子文,让他去买一些带过来,顺便帮忙一起换。 韩子文到的时候陈绥正在楼上的阳台拿着锤子叮铃哐当地给外墙打电线槽,大爷原先没有安装外墙灯,夜里院子只能借用客厅的灯光,陈绥想着给他安一个,免得晚上黑灯瞎火看不清路。 大冬天的,他就穿着一件克莱因蓝的薄卫衣,袖口还挽了上去,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完全看不出来冷似的。 老大爷在楼下院子收拾散乱的杂物,韩子文进门跟他打了声招呼,直奔楼上:“绥哥!绥哥!你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他跑得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回音,喊声一圈圈荡开,陈绥皱眉:“你叫魂啊?” “没没没!”韩子文把装电线的袋子往地上一丢,撑着墙抬头看陈绥,一脸八卦表情,“我看见之之同学了!” 陈绥砸墙的动作顿了下:“关我屁事。” “还有个帅哥,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往她旁边一站,那叫一个般配!” 韩子文故意夸张:“哦,还有,我听之之同学叫他……师兄!啧,什么关系啊,好亲密的样子。” 师兄。 竟还真是那男的。 陈绥手里打电线槽的动作忽地“哐”一下加重,吓得韩子文一抖:“你怎么了绥哥?” 陈绥看也不看他,从口袋里摸了颗钉子往塑料电线槽上钉:“你很聒噪。” “啊对,我聒噪。”韩子文蹲下去拿他买来的新电线,“你看看要的是这个不?” 陈绥低头瞥了眼:“你去楼下,再他妈烦我老子干.你,晚上之前必须全部弄好。” “好吧,哦,还有。”韩子文抱着电线要下楼,临走前转身讨打,“那男的今天穿的外套——” 韩子文顿了顿,眼神上下扫了一遍陈绥身上克莱因蓝的卫衣,意味深长:“跟你身上这卫衣,颜色一模一样。” 陈绥立在爬梯上都想踹他:“你滚不滚?” 韩子文抱着电线跑了。 陈绥立在爬梯上转头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那边小巷转角处的那棵榕树顶,但是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管她干嘛。 陈绥莫名烦躁,继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小钉子往塑料电线槽上钉,一不留神锤子砸歪了,砸在左手大拇指上。 “嘶……” 陈绥皱着眉,垂眼瞥大拇指被砸到的地方,这一瞬间还看不出来什么痕迹,痛感却已传遍所有神经。 泉水喷发似的,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猛跳。 这不受控的、突如其来的、烦躁的愚蠢行为…… 陈绥闭了下眼,全都压下去。 闻喜之跟周林燃走到那棵榕树下时,砣砣很乖地卧在哪里,趴在树根上睡觉,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听懂了今天要带它去体检的话,竟然没有乱跑。 见闻喜之来了,跳起来绕着她转圈圈,“汪汪汪”小声叫着,上蹿下跳,很开心的样子。 闻喜之看了眼旁边的餐盘,狗粮还剩一点点,水也没喝完,知道是陈绥过来喂过。 他那人口是心非,嘴上千万般不情愿,实际上做事很积极。 闻喜之弯唇笑了下,抬手去碰砣砣的头:“砣砣,我带你去体检呀。” 周林燃在旁边看着也笑:“看起来它还挺喜欢你的。” “昨晚还想咬我。” “就这么带它去吗?没有牵狗绳,怕它乱跑咬人,我来抱吧。” 周林燃蹲下叫砣砣:“砣砣,过来。” 砣砣一副警惕的样子,冲他大声“汪汪”叫,止步不前。 “它可能比较认生,头一回见你,不会让你抱的,没事,我们打车过去,顺便去买牵狗绳,它一向野惯了,也没咬人,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闻喜之抬手冲砣砣晃了晃:“砣砣,你过来,听话,不要乱跑,跟着我,我给你买好多好吃的狗粮。” 其实闻喜之这么说,心里也没谱,毕竟她跟砣砣也不熟,如果昨晚不是陈绥在,她还差点被它咬。 砣砣又“汪汪”叫了两声,趴在地上不动。 闻喜之也没养过狗,不知道这情况要怎么办,有点泄气:“完了,它不跟我走。” 周林燃家里倒是养过狗,但都是□□好的,还没接触过这种野惯了的流浪狗,也不太有办法。 想了下,提出建议:“要不请个私人的宠物医生过来?” 闻喜之想了想,那也有点太兴师动众了,而且也不知道砣砣会不会害怕而咬人,要真是那样的局面,会闹得太难看。 昨晚只是看砣砣可怜提出要养它,此时她才发觉,似乎有点太过天真,很多问题都没考虑到。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她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突然间觉得,这件事做得有点冲动。 回想起昨晚砣砣似乎很听陈绥的话,闻喜之犹豫了下,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绥。 “等等师兄,我问下我同桌。” 又一次听闻喜之提起“同桌”这个字眼,周林燃的眼神有点微妙,很迅速地避开了,低头去看趴在地上的砣砣。 没想到,居然是,他们两个人共同收养的狗。 陈绥被砸到的地方很快出现了一块淤青,是散不开的瘀血。 疼是疼的,倒也不是不能忍。 陈绥没当回事,拿着电线往电线槽里穿。 微信语音电话的铃声突兀地响起,他停下手里动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发现是闻喜之打来的电话。 陈绥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直接挂断。 闻喜之听着手机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声音,愣了下,不太置信地取下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打了过去。 刚停下的手机铃声重新响起,陈绥掏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本想再次挂断,手指已经悬在了屏幕挂断键上方,想了想,到底是没能按下去。 陈绥搁了手上东西,下了爬梯,喉结滚动,清清嗓子,按了接听。 “说。” “你干嘛挂我电话?”闻喜之的语气里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有事找你。” “忙得要死,哪有空接你电话?” “你昨晚不是说要陪我带砣砣去宠物医院体检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忙?你忙什么呢?” “忙什么还需要跟你这个大小姐报备?” “我又没惹你,你凶什么。” “谁凶你了。”陈绥左手搭在阳台围栏上,大拇指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让人心里忍不住燥,“有事你就说事,我很忙。” “……”闻喜之顿了顿,“砣砣不跟我走,你能过来一趟吗?陪我们一起去。” “你们?”陈绥看着小巷转角处榕树方向,明知故问,“你和谁?” “……” 闻喜之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说。 陈绥倚在阳台围栏上,把手机换到左手搁在耳边,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盒烟出来,在围栏上倒转着磕了一支烟,烟盒放回裤子口袋,摸打火机出来点燃。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等着,吸了一口烟,慢慢呼出来,腾起一团白色烟雾。 烟取下,夹在中指和食指间,手随意搁在围栏上,风轻轻吹过来,烟雾四散,尼古丁的味道变得很淡。 这种欺负人的快感。 陈绥隐隐约约觉得,左手大拇指上的疼痛减轻了。 不知闻喜之沉默了多久。 也有可能,只是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 她说:“是我在西州的学长,也是我很要好的哥哥,今天刚来南华,我带着他出来转转,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吗?” 陈绥咬着烟,弯腰把地上的东西随便往角落收了收,避免待会儿老大爷上楼不小心绊倒,开口时声音含含糊糊:“等着,五分钟。” 今天会起风吗 第53节 挂了电话,陈绥下楼跟韩子文打了声招呼,去老大爷家洗手间洗脸洗手,把衣服上的灰抖了抖,放下袖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韩子文说的“跟你这卫衣的颜色一模一样”的话,眉头微微挑起,有点挑衅的意思。 放弃回家换衣服的想法,取了帽子,随意打理了下头发,出门赴约。 闻喜之挂断电话,转头对上周林燃的视线,好奇问:“怎么了师兄?” 周林燃自然地移开视线,又转回来,很自然地笑:“没,就是很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让你在电话里这么详细地介绍我。” “一个事很多的麻烦精。” 闻喜之回忆着电话里陈绥说的话,又补充:“他就是特别喜欢欺负人。” 尤其是我。 周林燃笑容变淡了些,低头看趴在地上的砣砣,声音很轻:“你喜欢他吗?” 闻喜之吓一大跳,矢口否认:“没有!” “那么紧张干什么。”周林燃笑着看她,像是能看进她心里,“别是心虚了吧之之。” “我没有……”闻喜之感觉到自己脸在发热,没敢跟他对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就知道欺负人。 周林燃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跟她聊起养狗的注意事项。 闻喜之听着周林燃说的话,心不在焉地想陈绥什么时候会来,他来了会说些什么,刚刚他在电话里那么问,是不是代表他对自己的事也很好奇? 陈绥来得很快,还不到他说的五分钟,就已经出现在小巷那头。 闻喜之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他,愣住。 转头去看周林燃,周林燃也看见了陈绥,表情也有点微妙。 闻喜之不敢置信地重新转头看向越走越近的陈绥,好奇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穿搭审美,就像约好了一样巧合。 陈绥穿着克莱因蓝的连帽卫衣,领口两边垂着从帽子边沿穿出来的白色带子。 跟周林燃穿了同款的黑色宽松休闲直筒裤,以及,连配色都一模一样的同款鞋子。 甚至,连身高都很接近,不相上下。 是闻喜之觉得,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在路上,别人都会误会这两人是好兄弟而她是个外人的程度。 在两人惊讶的时间里,陈绥已经走至跟前,脸和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冷白皮看上去透着些清冷的贵气。 他朝周林燃伸出手,明明有着身高优势,下颌却微微上扬,眼皮往下敛着,唇角勾起来—— “你好,陈绥。”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好,陈绥,你未来妹夫。 又来晚了,这章发红包见者有份,直到下一章更新,每个人都发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33章 起风 气场这东西, 对于有些人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陈绥只是简简单单地立在面前,伸出手,自我介绍言简意赅到只剩下四个字, 可闻喜之就是觉得,他有种浑然天成的气盛。 旁边的周林燃伸出手,同他握了下,唇角牵着笑, 嗓音清润:“你好, 周林燃。” 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个握手的仪式短促到闻喜之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 砣砣激动地围着陈绥上蹿下跳, 仿佛在求抱抱,陈绥抬手,手心下压:“蹲下。” 这个指令砣砣很熟悉, 听见后立即后腿弯曲蹲在地上, 很乖巧地“汪汪”叫了两声。 周林燃问:“砣砣是你一直养着的吗?看着很听你的话。” “没。”陈绥微微挑眉,“可能比较怕我?” 说完打了个响指:“走。” 砣砣立即爬起来跟在他后面走着。 陈绥回头:“你俩不去?” 周林燃笑着拍拍闻喜之肩头:“去啊,走吧之之。” 闻喜之盯着陈绥穿的克莱因蓝卫衣愣神了一小会儿, 在想他大冬天穿这个冷不冷。 被周林燃这一拍,恍然间回过神, 没说什么, 跟在后面一起走着。 陈绥不着痕迹地掠过周林燃拍闻喜之肩头的动作, 淡定自若地挪开视线, 转过头去, 带着砣砣走在前面。 出了小巷, 陈绥打了辆出租车, 带着砣砣坐在后面, 车门开着, 他也没管空的那个座位是谁坐,训着砣砣让它趴好。 闻喜之自然而然地走向副驾,把空的那个后排座位留给周林燃。 出租车座位不算很宽敞,周林燃坐进去以后就更显得空气都拥挤起来。 闻喜之偷偷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排两人的动静,给出租车师傅报了宠物医院的地址。 一路上车内诡异地安静着,似乎连司机师傅都感觉到不自在,主动找话来说:“两位帅哥是双胞胎吗?长得也太好看了。” “不是。”周林燃回到,“刚认识。” “噢噢,这样啊。” 司机尴尬地笑了下,一路都没再开过口。 闻喜之心疼了他一秒钟。 宠物医院离得不远,出租车十分钟就到,陈绥抢在闻喜之前面付了车费,下车后带着砣砣往医院里走。 是闻喜之约的时间,跟工作人员对接了一下,登记好信息,要先排会儿队。 不知道是不是假期的缘故,亦或者是季节和天气的原因,宠物医院里接近爆满,连可供休息的空座位都不剩。 三个人在一旁不那么拥挤的地方等工作人员来叫号,陈绥随意地靠在墙上低头玩手机,没有丝毫不自在。 砣砣蹲在他的脚边,没有乱跑。 周林燃是养过小动物的,猫猫狗狗他都有接触过,见到旁边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猫,上前逗弄。 闻喜之看这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有她一直在尴尬,借口说要出去买点饮料。 “我陪你一起去吧。”周林燃转头问陈绥,“你要喝点什么?” 陈绥抬头瞥了眼闻喜之:“芝芝莓莓。” “……”闻喜之免不了联想起他第一次说要请她喝芝芝莓莓的画面,“我就去旁边超市买几瓶水而已。” 又对周林燃说:“很快就回来,师兄就先留在这里。” 周林燃没再坚持,跟陈绥一起留下。 两人依旧沉默着。 半分钟过去,周林燃主动开口:“听说你和之之是同桌?” “啊。”陈绥抬眼,笑了下,“听谁说?” 周林燃也笑:“之之。” “哦,是。” 陈绥接话,言简意赅,却没留什么让人继续搭话的余地,仿佛一个话题终结者。 但这对于周林燃而言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脸上笑容未变,很温和的语气:“相处愉快吗?” “嗯,还行。” “她是不是挺可爱的。” “嗯……”陈绥拧眉,仿佛在认真思考,不知想到什么,一下笑了,“可爱的时候是挺可爱的。” 废话文学。 周林燃垂着眼,笑容里多了些微妙的变化:“她没有不可爱的时候。” 陈绥:“那你滤镜还挺重的。” 周林燃:“……” 想了想,他又问:“比如呢?什么时候?” 陈绥收了手机,偏头看他:“想听?” 周林燃:“有点。” “行,我想想。”陈绥当真做出一副回想的表情,“她这人特别爱哭,动不动就哭,还特胆小,稍微看着点儿血啊泪就下来了。” 周林燃:“……?” “而且很不讲理,什么都得顺着她,总要人哄,不然就跟你欠了她似的。” “她要是看上了你的东西,就有各种办法问你要走,你不给,她就哭,我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女生,边哭还得凶你,无中生有,蛮不讲理,疯狂甩锅。” 周林燃:“……” “大小姐脾气,习惯被人伺候,自己撞树上,锅甩给我,药都得我帮她擦。” 陈绥说得暧昧不清,就像在给人炫耀自己女朋友,秀恩爱,明贬暗褒。 那意思就像是在说:“你瞧她多依赖我,我们俩多亲密。” 周林燃半敛着眸子,一字一句地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冷了些,却也还是保持着微微笑着的模样。 他自然不想相信陈绥说的这些话,但是他说得那么自然,听起来那么真实,就像是单纯在吐槽而已。 一切都像是真的。 但是,陈绥口中的闻喜之,跟他认识的闻喜之,完全不同。 他认识的闻喜之,爱笑,从来不哭,温柔懂事,不会甩锅给别人,更不会蛮不讲理,也从来不要人哄。 她总是默默地以温柔来接纳这个世界所给予她的一切,好的坏的,从来都没有怨言。 今天会起风吗 第54节 大家闺秀,知书达礼。 这两个词,是所有人对她的评价。 她温柔,却又不柔弱,善良,却又不圣母,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面对莫须有的罪名勇敢反抗。 这时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全部用来形容她,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 可是,此刻,他却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见一个完全不同的她。 爱哭,不讲理,要人哄。 不是什么缺点,对于喜欢她的人而言,甚至会觉得这很可爱。 只是,这真的,太不像她了。 周林燃出神地想着,陈绥还在继续:“今天我忙得要死,她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不接她马上又打过来,哪有人这样的。” “什么样的?” 闻喜之提着一袋东西进来,只听见陈绥后面几个字,有点好奇:“你们聊什么呢?” 陈绥偏头看她,笑得懒散:“聊你呗,你有意见吗?” “……聊我什么?” “说你坏话。”陈绥拖腔带调,眼里笑意藏得浅,“跟燃哥告状。” 闻喜之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周林燃的反应,心里奇怪,怎么陈绥都叫上燃哥了。 她就只出去几分钟而已,这两人的关系竟突飞猛进至此。 “……”闻喜之从袋子里拿水递给周林燃,“师兄你别听他乱讲,他这人嘴里没好话的。” 周林燃接了水,很淡地笑了笑:“没呢,随便聊聊,也没说你什么,说你很可爱。” “我才不信。”闻喜之撇撇嘴,拿了另一瓶水递给陈绥,“给你。” “啧。”陈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垂眼看她,“夸你就不信?” 闻喜之正要说是,那边工作人员在喊,说轮到他们了。 话咽下去,催陈绥:“快带砣砣过去。” “行。”陈绥自然地把水递给她,“拿着。” 闻喜之伸手接了,陈绥拍拍手:“砣砣,走,别搁那儿睡了。” 周林燃看着两人熟悉又自然的互动,眼神变了几变。 做体检的医生在问砣砣的基本情况,陈绥对答如流,又转头冲闻喜之勾勾手:“你的狗你不过来看着?” 闻喜之走过去,周林燃一个人被落在后面,听见她有些局促地问:“我都不了解啊,过来有什么用?” “我了解,你过来看着。” “就只是看着?” “不然呢?看都不看?这是你的狗。” “……好吧。” 周林燃跟在后面,主动开口:“要不我来看吧,之之没养过狗。” “别。”陈绥拒绝,“她是狗的主人,得在这儿负责混脸熟,燃哥你就来这么一回,回头回去了砣砣还得以为它主人跑路了呢。” 闻喜之不是不负责的人,听陈绥这么说信以为真:“那还是我来看着吧。” 医生给砣砣检查,不时抛出个问题,陈绥一边答着一边问闻喜之:“记住没?” 闻喜之点头:“记住了。” 周林燃在一旁默默看着,没再说话。 事实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插话的空间,一点儿也挤不进去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仿佛有一层隐形的屏障,将他完完全全地隔开。 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也很幸运,砣砣是一条特别健康的狗,没有任何毛病,甚至连卫生问题都没有。 陈绥拍拍砣砣狗头:“我碰见过它自己跑湖里洗澡,挺聪明的。” 闻喜之很惊讶:“真的啊?” “骗你干嘛,是不是砣砣?” “汪汪!” 虽然砣砣是条野惯了的狗,但安全起见,闻喜之还是买了牵狗绳,平时不管,带着走出去的时候还是用牵狗绳好一点。 可惜家里不能养狗,不然那么大的花园草坪,它可以随意撒欢。 回到小巷里的榕树下,闻喜之的电话响起来,快递小哥打电话问她,买的东西到了,方不方便取。 闻喜之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应该怎么报,让陈绥接电话。 陈绥拿着她的手机边跟快递小哥沟通边往外走:“对,进那条巷子,往里走,我现在往外走来接你。” 周林燃看着陈绥远去的身影,闻喜之的手机就被他拿在手里,搁在耳边。 这么重要的藏着隐私的东西,她居然如此轻易地给了出去。 “之之。”周林燃装作随意的语气,“这几个月,你过得开心吗?” “很开心啊。”闻喜之不明所以,“师兄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跟陈绥,看起来关系很好。”周林燃笑着,却又没那么真,“我想起以前的我们。” “我们现在关系也很好啊师兄。”闻喜之说着抬脚要偷袭他,“吃我一腿——” 周林燃迅速侧身后退避开,笑着勾勾手:“再来。” 闻喜之往后退一步,摆了一副要进攻的姿势,刚抬腿要冲上去,砣砣忽地打横窜出来。 她紧急收力往后退想要避开,以免误伤砣砣,却不小心踩到一颗碎石头,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 “之之!” 周林燃喊着,想过来拉住她。 闻喜之试图稳住身体,却在这时被人一下揪住领子提起来站好。 陈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点淡淡的嘲讽:“花拳绣腿。” “……” 闻喜之惊魂甫定,正想反驳一下自己真的不是花拳绣腿,陈绥却已经松开提着她衣领的手转身去接快递小哥:“好,就放这里吧,辛苦你了,谢谢。” 快递小哥呆滞地看着陈绥:“……好。” 刚刚那是一阵风忽然窜过去了吗? 他都没来得及看清,这帅哥已经冲过去将那美女拉回来站好。 世上真有瞬移这东西? 快递小哥把东西放在榕树下,帮忙拆了快递箱验货,确认没问题后让闻喜之签了字转身离开。 南华的冬天虽然不下雪,却总爱下雨,阴冷潮湿,闻喜之除了狗屋之外还给砣砣买了一套保暖睡具。 陈绥跟周林燃拆快递安装狗屋,她就在旁边拆买的小床垫小毛毯,用店家送的小玩具逗砣砣玩。 这会儿砣砣又变成了很听话的聪明狗,很配合地跟闻喜之玩起游戏,不乱叫,也不去吵陈绥跟周林燃。 周林燃一边帮忙安装狗屋一边问:“附近没有人愿意收养砣砣吗?让它自己待在这儿,总感觉不好。” 陈绥不以为意:“哪有那么多大善人,闲着没事儿养条流浪狗。” 周林燃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问题,笑了下:“是我想得天真了。” “倒没什么,这不是有大善人养着了么?也不亏,砣砣咬个人没问题。”陈绥转头喊闻喜之,“下次你看谁不顺眼,就让砣砣咬他。” 闻喜之:“……我哪有那么无聊。” 狗屋很快搭建好,闻喜之把东西铺进去,让砣砣钻进去试试。 砣砣好奇又兴奋地钻进去趴下又打滚,在宽敞的狗屋里窜来跳去,又窜出来,围着几人转圈圈地“汪汪”叫。 周林燃摸摸它的头,没有被躲开,有点意外地笑起来:“它好像也很认可我。” 陈绥:“……” 傻狗,真给人摸两下就跟人好了。 “砣砣。”陈绥冷声,“过来,别给人衣服蹭脏了。” 砣砣立即跑过来蹲在他脚边,冲周林燃张嘴吐舌头。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正打算提议一起去吃晚饭,陈绥的手机响起来,韩子文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喇叭响得她都听见了—— “绥哥,你还不回来?” “你请几个人行不行,我真干不完了。” “你搁外边泡妞潇洒,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灰头土脸当苦工是吧?” 陈绥把手机声音调小了:“把你嘴闭上。” “我不,我饿死了,我要罢工!” “啧……”陈绥忍着爆粗口的冲动,“马上回来,要吃什么?” “我要吃烤鸡烤鸭卤猪蹄卤牛肉……” 韩子文吧啦吧啦地报着想吃的东西,陈绥揉揉太阳穴:“行了,转钱给你,自己点外卖,我现在回来。” 挂了电话,陈绥指指身后:“你俩慢慢玩,我得先走,不然一会儿饿死人我还得收尸。” 周林燃点头:“好,今天辛苦你了。” 陈绥看向闻喜之,意味深长地笑:“这话怎么能让你说,是不是,闻大小姐?” 闻喜之不懂他什么意思,试探着说:“今天辛苦你了?” “行,先欠着吧。”陈绥在她头上揉了两下,“以后还。” 他这明目张胆的动作,像是特意做给周林燃看。 周林燃自然看见了他的亲昵,也看见闻喜之没有别的反应,显然这不是第一次。 今天会起风吗 第55节 他看向陈绥离开的背影。 少年长得高大挺拔,张扬肆意,即使只是一道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浪荡不羁的气质。 自由、热烈。 像不被束缚的山间猛兽。 这样的人,即便坏,也有种独特的魅力。 可他带着坏的劲,却又不是个坏人,这才叫人觉得,魅力无边。 那样明着暗着地挑衅他,不敛锋芒。 真有意思。 闻喜摸了下刚刚被陈绥揉过的头顶,满脑子都是刚刚电话里韩子文说的话。 泡妞。 是她? 原来昨晚陈绥说今天有事,是真的有事。 可是,自己给他打电话,他也还是出来找了她。 他好像总是这样,让人感觉时远时近,时好时坏。 一点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林燃的冬令营是第二天早上去学校报道,晚上孟佩之准备了家庭晚宴给他接风洗尘,热闹到很晚。 闻喜之在楼下陪着玩了会儿,让孟佩之早点放周林燃去休息:“妈妈,师兄旅途劳累的,下午还在外面转了那么久,早点让人家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去学校报道。” 孟佩之看了眼时间才说好像是有点晚了,没再拉着他问西州的事情,让闻珩带他去客房休息。 闻珩去西州外婆家玩时还跟周林燃约着一起打过球,但分开后平常联系少,不算很熟也不算陌生,普通朋友的关系。 带他去了客房后准备走,被叫住:“闻珩,那个陈绥你认识吗?” 闻珩疑惑地反问:“陈绥?” 想了想,皱眉:“我姐介绍给你的?” 周林燃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认识,靠在门口笑笑:“算是,感觉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还行。”闻珩客观公正地说,“就是还挺惨的。” “怎么了?” “嗐,别人的事,我们私底下说这个不太好。”闻珩伸了个懒腰,“反应你又不跟他打交道,问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呢?” 闻珩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周林燃温和地笑笑,“早点休息,晚安。” 周林燃的冬令营是封闭式的,结束时已经临近春节,孟佩之不好挽留他多玩两天,只说等他明年考来南华以后让他多来家里玩。 闻喜之送他去机场,检票进站前,忽然听他问:“之之,会早恋吗?” 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听见“早恋”这个词,闻喜之有些惊讶:“早恋?” 又摇头:“不会。” 闻润星和孟佩之都是不让早恋的,就连闻珩那样随性妄为的人早恋这一条也被明令禁止,更何况懂事听话的她。 周林燃摸摸她头:“挺好的,你还小,应该好好学习。” 闻喜之忍不住笑:“师兄怎么突然说这个,像老师一样。” “这不是做你师兄,为人兄长临走前总得讲点什么大道理。”周林燃开玩笑的语气,“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你还笑。” “没有没有。”闻喜之边说边笑,推着他往前走,“该检票了师兄,帮我问外公外婆好。” 闻喜之坐上出租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拍了张机场照片发朋友圈—— 听说南华机场以前叫南风,真的假的? 【图片】 陈绥在陪韩子文逛商场买年货,韩子文挑来挑去的,他嫌烦,靠在一旁柱头上等他,无聊地刷朋友圈。 下拉刷新,芝芝莓莓一分钟前新发一条朋友圈动态。 手指顿住,眼睛渐渐眯起来。 闻喜之发完那条朋友圈后看了会儿别人发的动态,退出来看见朋友圈那一栏显示“2”。 点开一看—— cs:【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cs:【你还挺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干脆跟他一起走 这两天比较忙,所以更得很晚,明天争取早点更新嘤嘤嘤 那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 第34章 起风 出租车上了高速。 闻喜之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陈绥发的两条评论, 反应了几秒,回他:【?】 想想,又怕他不明白自己这个问号的意思, 又回了一条:【舍不得什么?】 实在不太喜欢在车上玩手机,等了几秒,陈绥没有回复,闻喜之就锁了手机屏幕转头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高速路风景。 商场里, 韩子文终于挑好了东西, 转头喊靠在柱头上玩手机的陈绥:“绥哥,我好了, 走吧。” 陈绥大拇指和食指抵着手机两面转了个圈,收起来,“嗯”了声, 帮他提东西。 干货是散装的, 要拿去称重,人多,队伍排得老长, 韩子文让陈绥帮他排着,他还要去买别的:“马上回来!” 他买的多, 陈绥两手提着东西腾不开手, 手机只能揣兜里。 闻喜之那两条回复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舍不得什么? 明知故问。 隔了几分钟, 闻喜之打开手机看朋友圈, 好几条互动提醒, 点进去, 是其他朋友评论了她那条动态。 一路滑到底, 没有看见陈绥的新回复。 闻喜之一边回着别人的评论一边琢磨, 陈绥那两条评论到底什么意思。 吹梦到西洲, 怎么就舍不得了? 等等。 闻喜之抿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点不太确定—— 他该不会在说,她舍不得周林燃? 不是吧…… 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嘴角有点想往上翘,压下来。 这样一想,他这话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有点酸。 真让人不敢相信。 韩子文很快又买了几袋东西,推了辆购物车过来,陈绥刚好排到称重器面前,东西放上去,让他自己搞定。 闪到一边,手机拿出来,回复闻喜之的问题:【舍不得机场改名,还能是什么?】 闻喜之回复完其他人的评论,一刷新,看见陈绥这条最新回复,愣了下,撇嘴,愤愤打字:【对,舍不得,南风比这好听。】 陈绥这次回复很快—— cs:【难听。】 cs:【得要死。】 闻喜之骂他:【你没眼光,你审美奇差无比。】 “我好了绥哥。”韩子文打完价签推着购物车过来,“你没什么要买的吗?一直看手机,跟人聊天呢?” “话多。” 陈绥收起手机,看了眼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抓着扶手转向:“往那边走。” “要买什么?”韩子文推着购物车往前,看见那边是营养品区域,“给外婆买东西吗?” 陈绥不说话,货架上的营养品一件件往购物车里放,直到堆满。 到收银台他一起结了账,帮忙提到楼下出门打了车,把韩子文推上去:“给你家拜年。” “我靠。”韩子文乐得笑起来,“行,那你到时候过来吃饭。” “知道了。” 陈绥甩上车门,打了后面的车回陈家。 坐上车,掏出手机,回复闻喜之刚刚那条回复:【嗯,想了想,确实还……挺差的。】 闻喜之一直刷新着朋友圈的页面,没见到陈绥的回复,有点怀疑他生气了。 可想想,这话攻击性又不强,陈绥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犯不着生气。 闻喜之不想一直想这件事,所有思绪都被牵动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好。 谁要管他在想什么。 今天会起风吗 第56节 闻喜之决定,最后再刷新一次就不看。 按住页面下拉,手指松开。 陈绥的回复就这么突然跳了出来。 但是,闻喜之看不明白。 这是懒得跟她争了,随口敷衍? 距离除夕只剩下三天。 和去年一样,郑淑媚提前很久就开始给陈绥打电话发消息,请他带上外婆一起回陈家别墅团圆。 陈绥总是不理她的,甚至将她拉进黑名单,但她却每次都换别的号码打过来。 到最后,都是陈望打电话过来将他大骂一顿,各种威逼利诱,叫他回去。 就连现在,陈绥已经坐上了回去的出租车,郑淑媚依旧换了新的号码打过来。 陈绥都不用看,直接挂断拉进黑名单。 她岂止是小三,分明就是杀.人.犯。 出租车停在陈家别墅花园大门外,陈绥付钱下车,门卫跟他打招呼:“少爷。” 陈绥客气点点头回应:“杨叔好。” 从别墅的花园大门外,到别墅的后花园围墙,整片区域都被装点出新年的气氛,却又不是纯中式,贴的是西洋风,却又没贴太近。 洋不洋土不土,一看就是郑淑媚的风格。 郑淑媚小三上位,原生家庭很差劲,这些年可谓是花了大心思去融入贵妇圈,从个人到家庭,东学一点西学一点,什么都没学精。 她真是好用心,还没上位就开始学,终于上位了,摇身一变,成了贵太太。 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大家都已经默认,即便背后嘲笑她,当面也得喊一声“陈太太”。 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羞耻心,在一声声“陈太太”中迷失自我,恍惚间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逢年过节,所有人情世故,她比谁都打点得主动积极,哪怕是陈绥,她一直碰壁又碰壁,也仍旧坚持不懈地维持着表面和平。 陈绥一路从大门进去,冷眼扫过带上郑淑媚个人风格的一切,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眼里寒霜似的冷。 进客厅大门就开始找人,让园艺工人把花园里那些东西都撤掉:“丑得要命,等着让人看笑话?” 客厅里的所有布置他也通通都看不顺眼,喊来佣人:“这些,这些,还有那边的花瓶,全部搬走。摆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土狗暴发户的家。” 郑淑媚跟陈望在后花园里做窑鸡,她说要亲自下厨,陈望让人专门在后花园给她做了个窑来烤,此刻正在欣赏她的厨艺。 陈宜在一旁帮忙,时不时说几句溜须拍马的话,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任谁看了都得说,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陈绥在别墅里搅得天翻地覆,让郑淑媚原本的布置和装饰变得面目全非。 有人悄悄跑到后花园告密,说陈绥回来了,在前面发疯。 几人马上丢了手里的事情跑去看,陈绥已经坐在沙发上喝茶,翘着腿,悠闲自在。 见他们来了,丝毫不慌,淡定地掀了掀眼皮,轻笑了声:“啧,原来都在呢,还以为家里没人,被哪个不要脸的外人搞成这副鬼样子。” 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好像他刚刚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还是做了件多么厉害的好事。 陈望挽袖子转身找棍子:“混账东西!我今天非得收拾你一顿!” 郑淑媚忙将他拉住,和事佬一般劝:“算了算了!算了,没事,重新布置就好了。” 陈宜愤怒地瞪着陈绥,对他将郑淑媚这些天的布置破坏成这样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强忍着憋出个畸形的笑:“弟弟真是好有个性。” “弟弟”两个字的发音,他咬得格外重。 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陈绥,陈望早在他母亲刚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出轨,甚至,他连出生都没赶在前面,连长子都算不上。 “啪——” 陈绥手里的茶杯直接砸到陈宜身上,滚落在地,上好的茶杯顷刻间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褐色的茶水和泡开的茶叶流落一地,一片狼藉。 就像一道迅疾的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陈绥已经揪住陈宜的领子将他按倒在地,膝盖抵着他的肚子,一拳朝他脸砸过去。 “说没说过,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陈宜被他这一拳砸得歪过头,唇角溢出血,舌尖抵着脸,愤恨地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弟、弟。” 陈绥一拳又要落下去,反应过来的郑淑媚立马松开陈望,慌忙尖叫着蹲下去护住陈宜:“小宜!” 眼睛一眨泪就流了下来,将陈宜的脑袋抱在怀里,完全挡在陈绥的拳头前面。 这一拳堪堪擦过她的胳膊,被陈绥收住。 不能打女人,是他妈妈带他去学散打的第一天跟他说的话,他一直牢牢记着,也身体力行地践行。 陈望在郑淑媚的那声尖叫中也反应过来,嘴里大骂着“混账”,一脚朝陈绥踹过去:“给老子起来!” 陈绥反应极快,利落地翻身躲开,陈望那一脚没收住力,反倒差点摔倒压在陈宜身上。 三个人叠成一团,陈绥冷笑着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双冷漠的眼扫过这片狼藉,视线落在陈望身上。 “我给你这个父亲的面子,但并不代表我会一直给。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收起你那副老子天下最大的样子,别来触我底线。” “否则,我不介意——” 陈绥顿了顿,嘴角牵起凉薄的假笑,恶魔一般,一字一句:“杀父证道。” 这句话,像一颗雷轰然在平地炸开,惊得陈望都恍然如梦地愣住。 陈绥却好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脸上表情平静,却又狂妄不可一世。 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身后郑淑媚还在哭叫,佣人们蜘蹰不前,整个大厅的摆设被搞得乱七八糟,一点也看不出刚来时的样子。 陈绥走出花园大门,杨叔问:“这就走了吗少爷?” 陈绥微笑着同他告别:“还有事,就不留了,新年快乐,杨叔。” 温和有礼,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出租车驶进市区时,闻喜之突然改变主意,没有直接回家,让司机转道去了南华一中外面的莲湖广场。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狗粮和水,往小巷的方向去找砣砣。 砣砣平时是不栓狗绳的,和其他人家的狗一样在附近自由活动,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闻喜之的到来,早早地就等在巷子口。 闻喜之远远看见它,有些惊喜,喊了声砣砣,砣砣冲她飞奔而来,绕着她转圈。 “怎么这么乖啊。”闻喜之摸摸砣砣的头,跟它一起往榕树下的狗屋走,“他有没有给你喂狗粮啊?” “汪汪。” “喂了?” “汪。” 闻喜之翘着唇角笑,到了榕树下,将狗粮倒了一些在餐盘里,给旁边的餐盘加了水,摸摸砣砣的头:“给你加餐好不好?” 砣砣小小声叫了几下,低头去吃餐盘里的狗粮,很斯文的样子,应该是不饿。 无事可做,闻喜之就在旁边看着它吃,掏出手机拍下这个画面。 正打算发给陈绥,身后响起脚步声。 还以为是陈绥,她转头去看,却发现只是个路人,收回视线,心里无可避免地浮上一点失望的情绪。 被这一打岔,闻喜之也没了将照片发给陈绥的兴致。 蹲得腿麻,撑着膝盖起身想要走走。 抬起头,看见陈绥。 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穿着黑色冲锋衣,脸色很冷,浑身戾气,像是刚经历过很不好的事情。 陈绥在几米外停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着她没说话。 “陈绥?” 闻喜之试着叫了他一声。 似乎被这一声拉回魂魄,陈绥看着她的眼神有了点变化,整个人从静止变为动态,朝她走过来。 闻喜之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明明戾气是无形的,但她就是感觉,陈绥朝她越走越近时,他身上的那股寒冰似的戾气就渐渐散了。 “你怎么了?”她问。 陈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挪开,看向地上绕着他转圈的砣砣。 “没怎么。” 陈绥说着,似乎感觉自己听了也不信,又忽地扯着嘴角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我过来看看砣砣。” “哦。” 陈绥垂着眼看砣砣,没再说话。 闻喜之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 但她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让他这样丢了魂似的不对劲。 口袋里好像还有糖。 闻喜之忽然想起来,把手机挪到左手拿着,在口袋里摸了下,摸出一颗草莓味的,塞到左手手心,继续伸手进口袋里摸。 这一次,摸出来一颗西柚味的。 “请你吃糖。” 闻喜之伸手递过去,手心摊开,红红的糖纸外壳,上面画着半颗被切开的西柚。 陈绥瞥了眼,大冬天的,少女的掌心像是没有血色的白,跟红色糖纸对比起来鲜明晃眼。 抬手从她手心里拿糖,指尖触及到冷冰冰的皮肤,下意识问:“你冷吗?” “啊?” 今天会起风吗 第57节 闻喜之收回手,握紧掌心,抓住那一点来自于他指尖的残留的热。 “不冷,只是一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凉。” 这么说完,她想开个玩笑逗他笑一下,将从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说给他听—— “听说手脚冰凉的女生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个天使吧。” 陈绥撕开糖纸,低头,舌尖一裹,将那颗红色的西柚味糖果卷进嘴里,口腔里溢开一圈甜腻的西柚味,绕在唇舌间。 听见她说这话,竟真的弯了弯唇角:“哦,真的假的?” 闻喜之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 那颗甜甜的西柚味糖被抵到左边贴着脸颊,陈绥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半晌,他说:“我不信。” 闻喜之被他看得微微不自在起来,别开眼睛,声音轻飘飘的:“不信就算——” 话没说完,空着的右手忽然被滚烫的掌心裹住,甚至,还感觉到被捏了捏。 整个人直接一麻,浑身僵住。 心跳却在这时“砰砰……砰!”地变得又乱又快,像是马上就要冲出来。 明明是寒冷冬季,空气里像藏着冰刀子一般凛冽,脸却开始不停升温。 耳朵好像都在发烫。 不知被握了多久。 也许就只有短暂的几秒。 陈绥松开她的手。 温暖骤然离去,头顶落下他的声音—— “验证过了。” “确实是天使。” 作者有话说: 之之: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章发十个红包呀 第35章 起风 有一种, 大脑宕机的感觉。 神经卡了带,反应变得卡顿迟缓。 也许一秒两秒,也许三秒四秒, 闻喜之分不清,总之,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像是一场梦醒来。 手上滚烫的温度消失, 冬日冷空气取而代之, 一点点浸入皮肤里。 但是,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度, 似乎又没完全消失,若有似无地盘绕在手边,叫人悸动。 原来他说不信, 是不信自己手凉。 她还以为, 他是不信她扯的鬼话。 所以,他还是相信“手脚冰凉的人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这个说法了吗? 闻喜之把手揣进大衣口袋里,偷偷在里面握紧了掌心, 仿佛想要握紧那一点残留的温热。 不敢看陈绥,又想看, 偷偷瞥他一眼, 又挪开, 顿几秒, 还是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都说了你还不信……” 没什么底气地说完这话, 脸上更烫, 转移话题:“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这个问题问出口, 陈绥的眉心不受控地拧了起来, 眼皮下压, 像是陷进了某种情绪。 闻喜之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不住的戾气又开始往外冒。 这感觉很奇妙,明明是无形的东西,但她就是能够感觉到,他讨厌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讨厌这个问题会让他想起的事情,非常、极其讨厌。 “要不要去湖边溜溜狗?” 盯着他逐渐像起了迷雾般危险恐怖的深邃双眸,闻喜之迅速换了个问题。 “牵狗绳是不是在你那儿?拿出来我们牵着砣砣去湖边走走?” 那颗西柚味的糖果在口腔里化了一半。 舌尖卷过来,糖果抵着牙齿,“咔擦”脆响,糖果被咬碎,蹦出更浓烈的甜。 陷入仇恨的挣扎之前,陈绥被闻喜之一连三个问题拉回神志。 就像走在迷雾重重的森林里,看不清路,分辨不清方向,但有道声音一直在拉扯着他的理智,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等待他的回答。 请你回答我。 仿佛有人这么催促着,陈绥清醒过来,撞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她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担心—— 或者是,害怕。 也许马上就要被吓哭。 陈绥微不可查地笑了下,错身而过的瞬间,提着闻喜之大衣的连帽扣在她头上:“在这儿等着。” 莲湖就在南华一中正校门对面,隔着宽阔的双行道大马路,一眼望去,隐约窥见湖对面尽头的孔庙高塔。 广场临湖而建,茶楼酒馆在这临近春节的时间生意总是好的,许多阿姨阿婆们已经早早占据场地开始跳广场舞。 有人拿着麦克风撕心裂肺地哭着卖惨,跪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张写着很凄惨的故事的海报,破瓷盆里零散地落着几张零钱。 千篇一律的故事,是看见就会觉得假的程度。闻喜之摸摸大衣口袋,摸出两张五块的零钱放进破瓷盆里。 她自然不信这样的故事,但她也不缺这点儿零钱,每回看见有零钱就给点,没零钱也就不管。 真真假假的,也不是很在乎。 陈绥牵着砣砣,砣砣兴奋地跑来跳去,扯得他胳膊扬起来,像要被拖拽着走。 闻喜之给完钱回来,他偏头:“这也信?” “我没信。” 闻喜之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跟在他旁边慢慢走着,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反应我也不缺的东西,给了就给了,万一是真的呢?” “哦。”陈绥摸摸裤子口袋,摸出一张十块的,递过去,“帮我也给点儿。” 闻喜之不接:“我给了啊,两张五块的,一人一张。” “这么说我还欠你五块钱?” “嗯……是这个道理。” “呵。”陈绥把那张十块丢闻喜之大衣帽子里,“不用找了。” “……” 下了广场,沿湖有木桥栈道,踩上去发出很钝的木质声响,闷闷的,下面就是湖水,踩在上面晃里晃荡,鱼都被吓出来。 砣砣“汪汪”地冲湖里的鱼群叫,被陈绥拽着牵狗绳拉回来:“你叫个屁啊,你特么是狗不是猫,还想吃鱼呢?” 砣砣小声:“汪汪……” 木桥栈道是曲折绕湖而建的,连接着湖心亭和对面的孔庙高塔,绕湖一圈,平常早晨和傍晚时来这里散步的人最多。 此时下午时分,人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绕过一个转角,湖心亭旁边的木桥上有人在拍婚纱照。 闻喜之“哇”了一声:“你快看!真漂亮!” 陈绥明知故问:“什么漂亮?” “新娘啊!” “哦,还不错。”陈绥挑眉,转头瞥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远处木桥上的新娘,“也就,还不错。” 闻喜之摇头:“你审美是真的不太好,这已经很好看了。” 不知不觉走到孔庙高塔,宽阔石阶被人清扫得很干净,拾阶而上,孔子石像近在眼前。 闻喜之扯扯陈绥衣袖:“要不你拜一下吧,兴许下次能考好点儿。” 陈绥不以为意地瞥了眼,话里带着点儿狂傲:“我用得着拜这个?” “不拜拉倒。” 虽然没看过他的试卷,但闻喜之确定他在控分,不和他争论这个。 高塔是开放的,从底层一直上到最顶层,俯瞰湖面,有种一览众生的盛气。 闻喜之趴在栏杆上,眺望湖面。 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陈绥,但又觉得,他们好像难得这么和谐宁静地一起走一走,有些话问出来扫兴,也就没问。 从高塔下来,陈绥带砣砣去草地小解,闻喜之立在孔子石像旁边低头玩手机等他。 旁边有孔庙的人在摆摊解签,没人光顾,她走过去看,守摊的人问她:“小姑娘,要不要抽支签?” “能算什么?” “什么都行啊。” “多少钱一支?” “十块。” 十块钱。 闻喜之想了想,把大衣帽子兜过来,正好抖出里面陈绥放进去的十块钱。 把钱放在桌上,她说:“那就来一支。” 今天会起风吗 第58节 签筒在她手里“哐哐哐”地晃动着响,掉落一支竹签。 解签的人捡起来一看,抿唇,拧眉。 闻喜之放下签筒,好奇问:“什么签?” 解签人抬眼看她,很委婉:“求了什么?” 闻喜之看他这反应,心里一沉,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我等人摇着玩。” “下下签。” “……”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抽签。 用的是陈绥的钱,这支签是替陈绥求的。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这会是一支下下签。 闻喜之没有让解签人解签,自我安慰地否定—— 这种小摊上的签,一定不准。 她转身离开,不想再看那支签,心里却开始万分后悔自己替陈绥求了这样一支下下签。 也许他本该好好的,可自己却给他求了一支下下签,万一他被这支签影响,该怎么办。 看起来晚上又要下雨,扑面起了阵很大的风,闻喜之一抬头,猛烈冷风吹得眼睛冰冰凉凉的,有些疼。 她心里想着刚刚的事,低下头,难过地眨了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 “闻喜之?” 陈绥牵着砣砣回来,走到她跟前,手指抵着她额头抬起来。 “你在哭什么?” 闻喜之被迫抬头,看见陈绥的脸,更为刚刚那支下下签难过。 “我把你的十块钱弄丢了。” “?”陈绥不理解,“丢就丢了,屁大点事儿,十块钱你至于哭成这样?” “可是我只有那十块钱了。”闻喜之吸吸鼻子,“现在没有了。” “……” 陈绥从口袋里摸出一百:“现在有了。” 闻喜之接过那一百,转身去刚刚解签的小摊,一口气摇了十支签。 解签人被她这一动作搞蒙了:“干嘛啊?” 闻喜之定定地看着他:“什么签?” 十支签,解签人一一捡起来看。 “七上,一下,两中。” 闻喜之点点头:“谢谢。” 解签人:“……” 闻喜之心满意足离开,陈绥不解地皱着眉跟在旁边,有种看见赌徒输光了钱转身骗到钱又去赌似的错觉:“你那十块钱在这儿丢的?” 闻喜之低低地“嗯”了声:“刚刚他说我抽的是下下签。” “然后你就哭了?” “……没有,是风大吹的。” “……” 骗鬼。 从起点绕湖一圈,再回到起点,天色越来越暗,晚饭和夜宵登场,空气里飘满各种食物的香气。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在这人间烟火气正盛的时分,打算提出一起去吃晚饭的邀请。 就当赔他那一百块。 不巧,正要开口,孟佩之的电话打过来,问她送个人怎么这么久,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今天真是奇了怪了,闻珩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着家?” 未说出口的话被彻底咽回去,闻喜之跟陈绥告别,打车回家。 每年的除夕夜,南华的明江边上都有烟火秀,闻喜之前几年在西州,只看了西州的烟火秀,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南华的。 之前元旦旅行时建的群还在,大家都没退,钱多多在里面问大家除夕夜要不要一起去看烟火秀。 钱多多:【听说今年的烟火秀是某个大佬给他的小娇妻放的,小说照进现实!真的没有姐妹感兴趣去看看吗?】 hzw:【不知道有没有姐妹感兴趣,但兄弟我还挺感兴趣的。】 这两人在群里一冒泡,原本死寂的群里忽然热闹起来,其他人也跟着跑出来发言,讨论着今年除夕夜大佬会为他的小娇妻准备一场什么样的烟火秀。 闻家每年放的烟花也不少,但跟明江边上的烟火秀比起来,氛围感弱一点,也很久没去看过,闻喜之还挺感兴趣的。 芝芝莓莓:【零点开始吗?】 钱多多:【对!要去吗之之?】 芝芝莓莓:【应该会去。】 得到肯定答案,钱多多也说要去,正好其他人也说要去,就约好了到时候在明江边集合,一起跨年。 闻喜之说好,没再看群消息。 除夕这天晚上,吃过年夜饭,闻喜之洗完澡换上新衣服,围了围巾,坐家里的车去明江边看烟火秀。 到的时候还早,才夜里十一点,距离烟火秀开始还有一小时,但江边已经挤满了来看烟火秀的观众。 江岸边商厦大楼的大屏幕在同步直播着春晚,明江大桥在上演除夕灯光秀,彩色的强光光柱点亮夜空,小孩子们拿着摔炮在地上摔得噼里啪啦直响。 闻喜之小心避让着,跟钱多多打电话,钱多多说还有十分钟才到。 “那我先去找个最佳观赏地点。” 闻喜之挂断电话,走进拥挤人群,与很多陌生人擦肩而过,奋力往江边挤。 冬季的寒冷空气被密集人群隔离,流动缓慢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香水味。 周围声音嘈杂,大人训斥小孩,情侣互诉衷肠,朋友们讨论着新年的八卦。 不知哪里摆着巨大的音响,放着很古老的情歌,高楼大屏幕里的春晚被迫变成哑剧。 蓦地,一道声音钻进耳朵里—— “绥哥。” 闻喜之怔在原地,一时也分不清,是这声音太有穿透力,还是被喊的那个名字太能引人注意。 这么嘈杂的环境下,她竟然听见了。 闻喜之抬头看,在茫茫人海里,一眼看见陈绥。 他在她右侧几米外的位置,身陷拥挤人群,却如此耀眼醒目,叫人第一眼就被吸引。 闻喜之试着喊了声他的名字:“陈绥。” 陈绥转过头来,视线逡巡,像是在找她。 闻喜之朝着他的方向挤过去,临近他跟前,不知被谁挤了一下。 扑面海盐薄荷香,她跌进一道结实怀里。 陈绥双手扶住她胳膊,好像在笑:“行这么大礼,来要红包的?” 他说着话,胸腔震动,闻喜之贴着他冷冰冰的外套,恍惚间听见他的心跳声。 在他身上借着力站好,闻喜之把耳畔散落的头发挂到耳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你倒是给我发啊。” 韩子文从旁边探出头:“之之同学!你也来这么早?其他人呢?” 刚说完,闻喜之的手机响起来,钱多多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问她在哪儿。 闻喜之看了眼前面,跟她报点,又往江边挤了挤:“只有你一个人吗?” “没有,我们一起打车来的,都到了。” 钱多多带着冯怡然她们穿过拥挤人群来到闻喜之身边时,已经十一点半,距离烟火秀开始只剩下半小时。 韩子文提议去那边看明江大桥的灯光秀,带着钱多多她们往那边挤。 闻喜之不想再跟人挤来挤去,留在原地没走,陈绥也没走。 大部队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后面的人把他们往前挤,挤到了最前面,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 江面上吹着微风,呼吸之间,闻喜之闻到身旁淡淡的海盐薄荷味。 这种味道,她只在陈绥身上闻到过,也觉得很适合他。 闻珩身上总带着一股佛手柑的香味,跟陈绥的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但都很合适。 似乎该说点什么话。 闻喜之想了想,随便扯了个话题:“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陈绥靠着栏杆偏头看她一眼,唇角翘起:“我能有什么愿望?” “很多啊,健康,财富,快乐,学习等等,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算愿望。” “我想要的,从来不靠许愿。” “……” 哪有人这么狂的? 闻喜之抿唇,有种话题被堵死的感觉。 这人怎么像个话题终结者。 “我觉得你的名字还挺有意思的。”闻喜之重新找了个话题,“你觉得呢?” “哦,什么意思?” 今天会起风吗 第59节 “陈,陈述,说的意思,绥,平安的意思,加起来就是陈述平安。我想,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陈绥嘴角翘起的弧度消失了。 他眺着江面,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闻喜之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也许,这个名字是他妈妈起的,他想起了他的妈妈。 在这个,阖家团圆,一年之中,最重要、最热闹、最团圆的日子里。 闻喜之开始后悔。 好像说错话了。 陈绥却慢慢地似乎笑了下:“那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 “啊?” “闻,是听闻,喜,是喜乐欢喜,闻喜之,不就是闻之心喜么?你爸妈听闻你的出生,内心欢喜,希望你一生喜乐。” 闻喜之怔怔地愣住。 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吗? 她一直以为,闻喜之,是代表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的意思,是父母相爱的证明。 而闻珩,他的珩是佩上玉,是玉佩上那一块独一无二无暇的玉,是父母心尖上的爱。 他的名字,才是父母爱他的证明。 这么多年,闻珩一直过得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所有锋芒棱角全都肆意生长,从来不用刻意收敛什么。 而自己,似乎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小孩,不争不抢,不吵不闹,也不及闻珩光芒耀眼,在闻珩的光下安安静静生长。 所有人夸她的时候,总是会说,不愧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难怪这么优秀。 就仿佛,无论她再优秀,也只是因为她是闻珩的姐姐而已。 因为是闻珩的姐姐,所以,优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总是因为懂事而做出牺牲和退让,但这似乎并不重要,就好像,懂事也是应该的。 因为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所以,没有人会觉得她委屈,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一切而觉得她有什么特别。 可是闻珩和她不一样,他想要什么,他就一定会说,也一定要得到。他从来不会妥协,所以,家里的人都向他妥协,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他身上,从而忽略她。 因此,这么些年,闻喜之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单单只有“闻润星永远喜欢孟佩之”这一个意思。 “闻喜之”这个名字,只是父母相爱的证明,而不是父母爱她的证明。 可是现在,陈绥说,这个名字,是父母听见她的出生觉得很欢喜,希望她一生喜乐的意思,是爱她的证明。 闻喜之忽然眼眶一热。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她也是父母心尖上的爱,说她在父母心里也很重要。 “对,就是这意思。” 闻喜之眺望着江面,微仰着头,避免眼眶里的泪流出来。 明江大桥上的彩色灯光点亮头顶的夜空,闻喜之望着今晚无星无月的天,忽地觉得,她和陈绥的名字很配。 他说,她听。 他平安,她喜乐。 他们加起来,就是平安喜乐。 江边商厦大楼的大屏幕里春晚已近尾声,大音响里的情歌换了不知道几首,周围的人群还是一样热闹。 陈绥忽然把闻喜之刚刚问他的那个问题抛回来:“你要许什么愿?” 闻喜之转头看他,对上他目光灼灼的一双眼,心跳慢半拍地回答:“不知道。” 却在这瞬间,想起那天在孔庙的下下签。 老天。 闻喜之在心里默默喊。 如果真的可以许诺她一个愿望,就请让那天的下下签真的消失不见。 请让陈绥,上上签。 大屏幕里的春晚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分钟里,周围的情侣们握紧手,相拥而立。 两位数的阿拉伯数字从大到小地在屏幕里跳动,从59渐渐变成了30,然后变更小。 大屏幕里的倒计时跳到了“10”。 陈绥忽然开口:“闻喜之。”——9 闻喜之转头看:“干嘛。”——7 “给你变个魔术。”——5 “什么?”——4 “抬头。”——3 闻喜之应声抬头——2 陈绥在她额头上方打了个响指——1 “砰!砰!砰!” 烟花升空,大片绚烂的彩色花火在她头顶上空绽放。 在这一年结束前的最后一秒钟。 她听见陈绥的声音——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命中注定的cp啊,请永远幸福,一生都平安喜乐 今天又来晚了,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36章 起风 闻家别墅。 佣人们凑在一起放烟花, 窗外热闹声响一直没停,明亮的大厅里,闻润星坐在沙发上用平板查看财经新闻, 孟佩之窝在他旁边刷春晚的重播。 墙上壁钟分针指向“3”,孟佩之瞥了眼时间,看向大厅门口。 “之之怎么也没打电话说什么时候回来。” “跟同学玩可能玩得久一点。”闻润星说着,也看了眼时间, “都零点十五了?” “对, 司机说她不让等,已经提前回来有一会儿了。”孟佩之探身从茶几上拿手机, “我打个电话问问,这大过年的,肯定不好打车。” 刚拿起手机, 还没来得及拨号, 闻珩“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下来,直直地奔向门口。 闻润星皱着眉头,一副看不惯的表情, 喊住他:“这么晚了又跑哪儿去鬼混?” “啊?”闻珩转头,“接我姐去啊。” 孟佩之停下打电话的动作:“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 这还用打电话?”闻珩边说着边将羽绒外套的领子理了理, “大晚上的, 她一个女生, 多不安全, 我骑车去接。” “叫老徐开车去,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车。” “哪用那么麻烦, 大过年的让人家徐叔歇歇吧, 反正我骑电瓶车很安全。” 闻珩边说边往外面跑, 孟佩之在后面伸长脖子喊:“你把头盔拿上!” “知道了!” 闻珩风似的跑出去,孟佩之抿唇,不知想到什么,偏头问闻润星:“你觉不觉得,之之从西州回来后好像变了点儿?” 闻润星一直忙公司里的事,对家里的事没孟佩之了解的多,这些年闻喜之也不在身边,他的心思也不够细腻,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有什么不同:“哪里变了?” “就是……”孟佩之转动着手机,回想以前和现在,“之之以前多乖啊,从来都不用人操心,闻珩经常放学在外面玩不着家,她一放学就回家了。” “现在她不管是放学还是放假出去玩,总是很晚才回家,也很少提前打电话回来说一声,每次我都怪担心的。” “孩子大了,总要交朋友的,你不要把她管得太严。” “我哪有管太严,她每次出去我都答应了啊,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闻珩一天天在外面混,我倒是从来不担心的,他不欺负别人我都谢天谢地。” “总之千万别是在外面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吧,万一早恋什么的,被你们这些混蛋男人骗了,到时候受伤可怎么办。” “……”闻润星搁了平板,“你不要无差别扫射,什么叫我们这些混蛋男人?” “你不是混蛋?”孟佩之嗤了声,踹他一脚,“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个破平板看,大过年的也不休息。” “哦,这是有怨言了。”闻润星笑起来,把人拽怀里搂着,“好了,来陪夫人看春晚。” 明江边上的烟火秀持续了大半小时,结束时闻喜之感觉自己耳朵都快要被震聋了。 陈绥在她旁边说着话,混杂在周围人群嘈杂的交谈声中,像隔着一座山谷,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的,很远很模糊。 仔细听,好像能分辨出他在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闻喜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确实很晚了,她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在外面待到这么晚。 手机里,一通未接来电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回了。”她说,“我要在外面玩。” 这话似乎让陈绥挺意外。 他转过身,背靠着江岸的不锈钢栏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挺叛逆啊。” 闻喜之点头:“对,我是叛逆少女。” 今天会起风吗 第60节 “你可拉倒吧,就你?” 陈绥嗤笑了声:“乖乖女。” 好像被嘲讽了。 闻喜之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旁边有人在惊呼,指着天上,夜空里有好大一片无人机群。 原来是大佬对小娇妻的表白还没结束,用无人机列队续上了。 不知道有多少架无人机,此刻正被人操纵着在夜空中变换出不同的阵型,一会儿是图片,一会儿是文字。 闻喜之被吸引着抬头看,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下颌上扬,露出小半截细白的脖颈,剩下一半被围巾裹住。 陈绥从侧面看她,长睫半掩,像在欣赏什么很美好的东西。 感受到被注视,闻喜之转头看过来,他却率先移开眼,抬眼望向夜空中的无人机表演。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也就你们这些小女生喜欢。” 闻喜之很坦然:“对啊,我们就是喜欢,这不就是给我们看的吗?” “……” 过了会儿,无人机表演也接近尾声。 “喂,闻大小姐。”陈绥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喊人,眼神困倦,“真不回家?” 闻喜之点头:“对。” “行,那你在这儿慢慢玩。”陈绥起身要走,“我先回了。” 闻喜之揪住他的外套下摆一角。 陈绥停下,低头瞥了眼,又掀起眼皮看她:“?” “你就把我丢在这儿吗?” “丢?”陈绥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这个词用得准不准确,“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用这个词合适?” “……” 闻喜之慢慢松开抓着他外套袖口的手指,垂眼低落:“哦,那你走吧。” “等会儿,闻喜之,你大过年的,跟家里闹别扭了?”陈绥低头注意着她的反应,“没要到压岁钱?” “不用你管。”闻喜之转过身眺望江面,倔强地赌气,“你回你的。” “靠……”陈绥听笑了,抬手去碰她脑袋,“你跟我撒什么泼。” 闻喜之不让他碰,偏头躲开:“别碰我。” “谁稀得碰你。”陈绥收回手,解锁手机转了账过去,“压岁钱发你了,赶紧回,别搁这儿装神弄鬼的,哪有那闲工夫陪你。” “我不回——” “闻喜之!” 闻喜之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喊,转头去看,闻珩立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没有想过闻珩会来,闻喜之愣了下。 明明出发之前,她特意问过他,要不要一起来看烟火秀,他对此嗤之以鼻:“没意思。” “啧,有人抓你来了。”陈绥在一旁笑了下,转身走了,“拜拜闻大小姐。” 闻喜之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地朝闻珩走去。 明明是姐姐,却对他有种恐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 可是,心虚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 闻喜之走到闻珩跟前站定,看见旁边停了辆电瓶车:“你骑车来的啊?” “你大半夜不回家,就是在这儿跟他待着?”陈绥不答反问,语气冰冷,像是教训她的长辈,“你长本事了啊闻喜之。” “……你能叫姐吗?” “呵。”闻珩气得冷笑,“你哪里像个姐?大半夜不回家,还要当弟弟的担心,你有点儿做姐姐的样子?” 闻喜之抿唇,更心虚地低头:“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我他妈来看戏的,谁他妈来接你啊。” “……你别说脏话。” 闻珩瞪她两眼,转身去骑车,头盔丢过来:“你回不回?不回我走了。” 刚刚还赌气说今晚不回家,这会儿瞬间没了那想法,闻喜之乖乖戴上头盔坐上电瓶车后座,抓住闻珩腰间的衣服。 “妈妈让你来接我的吗?” “不然呢?她都要打电话给你,我出门她才没打,你这么大人,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闻喜之弯弯唇角:“噢,我知道错了。” 又说:“可是你也经常不让人省心,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这么混,我在外面,该担心的是别人,你能跟我比?” “你也知道你混,你对姐姐都这么凶,真是白给你当姐姐了。” 闻珩把车启动开出去,声音从风里飘过来:“那你这辈子摊上我这弟弟了,你自己习惯点儿,我是改不了。” “……你脸皮也太厚了。” 闻喜之想想又问:“爸妈还没休息吗?” “你不回家他们睡得着?你以为你是我?我要是搁外面呆一夜,他们都不带找我的。” “……噢。” 闻喜之瞬间为自己刚刚那个不回家的念头愧疚起来。 孟佩之和闻润星困得在沙发上打盹。 闻喜之跟闻珩进门时,佣人喊了一声,两人惊醒过来。 看见闻喜之好好地回来了,孟佩之松了口气,也没责怪,只说:“下次提前打个电话回来,快去睡吧,很晚了。” 说完拍拍闻润星:“走了,上楼睡觉。” 闻喜之更愧疚了。 重新洗澡洗头,收拾完已经半夜三点。 闻喜之拿起手机一看,有几条陈绥的未读微信消息—— cs:【微信转账,请收款:10001】 cs:【到家说一声,别被闻珩打死。】 “……” 这人大过年的说话一点也不顾忌什么。 闻喜之回消息过去:【谢谢,还活着。】 又问:【发这么多?】 等了几秒。 cs:【哦,多打了个0。】 芝芝莓莓:【……我给你退回去吧。】 cs:【?】 cs:【你退一个试试。】 芝芝莓莓:【……?】 cs:【别想拿钱侮辱我。】 “……” 闻喜之也不明白,这怎么就能跟侮辱扯上关系了。 盯着那条转账看了会儿,确认收款。 想了想,又回了一条转账过去:【你发起了一笔转账:10000】 芝芝莓莓:【不是退的,是压岁红包。】 原本定的是春节一家人一起去旅游,后来闻珩不去,闻喜之也不想去,闻润星带上孟佩之,两人出门去过二人世界。 闻珩天天不着家,闻喜之也不管他,在家里学习,有空就去看看砣砣,还跟陈绥碰上两次,一起去溜半小时的狗。 除夕那晚给他转的账他也没收,一直到24小时结束过期,系统退了回来。 遛狗的时候闻喜之问他为什么不收:“你嫌少是吧?” “呵。”陈绥不屑,“就你还想压我的岁?” “……新年红包啊。” “转账是红包?” “……红包最多只能发两百。” “两百不是钱?” “……” 除了闻珩,闻喜之没见过这么能扯的。 没办法,她只能当着他的面发了两百红包过去,并备注“新年快乐”。 这次陈绥倒是收了:“算你还有点儿诚意。” “……” 今天会起风吗 第61节 是,两百比一万有诚意,真是天纵奇才。 不知不觉遛着狗又路过孔子石像旁边的解签摊,陈绥故意拿话激她:“闻大小姐今天不赌了吗?” 闻喜之看也不看解签摊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得飞快:“不抽了。” 陈绥在后面嘲笑她:“你还真是输不起。” 再次跟孙亦荟碰面是开学后的周测。 在此之前,闻喜之都快要忘记班里还有这么个讨厌她的人,每次见到她都要翻白眼,好像恨不得把眼珠子翻个面。 其实闻喜之一直都觉得还挺奇怪的,看着孙亦荟好像也住在陈绥附近,离得不远才对,她去了那么多次,居然一次都没碰上她。 她回家后就从来不出门的吗? 和往常一样,孙亦荟把成绩单“啪”一下拍在闻喜之课桌上,瞪她一眼,转身离开。 讨厌她表现得很直白,好像怕她看不出来似的,就差没直接大喊:“我讨厌你!” 闻喜之懒得跟她计较什么,和以往一样拿着成绩单翻看大家的成绩。 陈绥依旧是不参加周测的,韩子文也不考,她只需要看看钱多多和冯怡然的。 没什么大问题,大家都在稳定进步,虽然越往前进步的空间越小,速度越慢,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够了。 班主任吴悠明显感觉到闻喜之周围的几个学生成绩一次比一次地好起来,了解一下才知道她一直在教大家学习。 “不如就成立几个学习小组吧,大家自己组合,每次考试比成绩,小组第一的有奖励。” 再次开班会时,吴悠这样宣布了新策略。 这学期结束,大家就要迎来高三生活,时间总是在弹指一挥间流逝,高考似乎也近在眼前,他决心迅速让大家进入奋力学习的状态。 当有了竞争,有了团队,就有了责任与压力,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更何况,人在年少时,是最有冲劲最不服输的。 这个新策略一提出来,教室里就吵嚷开了,纷纷忙着拉帮结派地要组队。 学渣自然是要抱大腿的,一下课,闻喜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周围的人都朝她抛来入队申请。 大家一直都知道她在教钱多多学习,帮她提升成绩,而钱多多的进步也肉眼可见,他们早都羡慕死了,可又一直没那个厚脸皮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此时吴悠这么一说,相当于给了大家一个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理由。 闻喜之被人群团团包围,可是每个小组只能有七个人,全班六十三个人,刚好分成九个小组。 她看着面前围在一起并不太熟悉的人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答应哪个拒绝哪个。 钱多多抢先占据名额:“我肯定是要加进来的,然然也要,韩子文肯定也没跑,我们这儿就三个人了,加上之之四个。” 闻喜之瞬间有了对策:“还有陈绥。” 这话一出,围着的人群瞬间散了些。 他们还是害怕陈绥,怎么敢跟他分在同一个小组,万一闹个矛盾,那不是找死吗。 闻喜之笑着看了看剩下的人:“还差两个人,有人愿意来吗?” 她长得漂亮,又没什么攻击性,这么一笑,像是温柔地发出邀请,周围的几个男生受到蛊惑似的又叫嚷着要加进来。 闻喜之没想到他们连陈绥也不怕,正头疼,后门“啪”地一响被人拍墙上,冷风钻进来,大家一同转头看过去。 这么冷的天,陈绥只穿着一件夏季校服,校服外套脱掉,右手提着搭在肩头,左手插兜,随意懒散地往门框一靠,偏头看过来。 冷白的皮肤清冷中透着点疏离的贵气,漆黑的眸里满是冷淡倦怠,眼皮往上掀了下,语气淡漠:“干嘛呢?” 刚刚激动吵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孙亦荟都听到了这动静。 或者说,她一直在观察这里的动静。 闻喜之第一名,被全班人争着抢着要,而她这个全班第二名,面前却无人问津。 对比之下,显得她像一个笑话。 她无法不在意。 尽管不看向这边,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也因此,门板拍在墙上的那一瞬间,教室安静下来,她就立即明白,陈绥回来了。 孙亦荟再忍不住,转头看向教室后门的角落。 陈绥还是那样一副懒怠又混的样子靠着门框,好像对一切都浑然不在意的表现,可他的视线,却显而易见地落在闻喜之的方向。 或者说,落在那些围着闻喜之的人身上。 他的眼神这样具有压迫性,只单单是这样看着其他人,轻描淡写的一句“干嘛呢”,人群就散了大半,只留下三四个男生还围着没走。 闻喜之主动开口打破僵局:“吴老师说从今天开始建立学习小组,每组七个人,每次比考试成绩,小组第一的人有奖励。” “吴悠悠真够无聊的。” 陈绥这么说着,起身回到座位上,脚尖勾出铁凳子大喇喇坐下,又看向还没走的那几个人,挑眉:“在这儿干嘛?”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来组队。” “嗯?”陈绥似乎笑了下,“跟我?” 闻喜之再次插话:“现在我们小组还差两个人,要不你选吧。” 听见这话,陈绥视线扫过她的眼,笑意明显:“哦,是我们组。” 他似乎变得愉悦起来,背靠着墙,下颌微扬,看向面前这几个男生,问了个听起来跟学习毫不相关的问题:“会不会打篮球?” “会。”其中一个男生来了劲,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李响,“你是要参加篮球比赛吗?” 篮球比赛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现在每个班都在组建球队训练,听陈绥这么问,李响自然觉得他是对篮球比赛感兴趣。 “啊。”陈绥唇角微翘,“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李响从旁边扯了张凳子过来坐下,激动难耐,“我听说你打球特别厉害,加入我们吧,我们一定能赢!” 他一直听说陈绥各种体育竞技都很强,馋他好久了,但碍于他的威严一直不敢邀请他,此时听他主动提起,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陈绥从课桌里摸了支笔出来在手指尖转着,脚踩在闻喜之凳子的横杠上,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表情散漫:“还行。” 听着还挺谦虚。 李响拍拍旁边那个男生,热情地介绍:“这也是我们班篮球队的一员,叫郑烨,他打后卫贼牛!真的!” 闻喜之听着他们大聊特聊,有点恍惚。 刚刚,这几个男生不是来找她的吗? 这怎么,一下子,全都被陈绥吸引了? 闻喜之翻开一页草稿纸,试图找点存在感:“你们俩叫什么?我登记一下组员名单。” 两人报了名字,闻喜之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听见陈绥说:“改天一起打一打。” 李响和郑烨连连说好,回了自己座位。 闻喜之转头看了陈绥好几眼,被他踩着凳子抖了一下:“看什么?” “他们好像挺崇拜你的。” “这不是很正常?” “正常……吗?” “毕竟,我帅得男人也没法拒绝呢。” “……” 凳子又被抖了一下。 闻喜之扶住课桌,转头瞪他:“干嘛!” 陈绥背靠着墙看她,漆黑的眸里有不易察觉的坏,转动着的笔忽地停下。 转瞬,笔帽轻轻抵在她额头。 像用一把枪抵着。 “来看我比赛。” “不然——” “崩了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敢不来? 今天来得好晚呜呜呜,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7章 起风 “你有病啊……” 闻喜之拍开陈绥抵着她额头的笔, 转过头,心口突如其来地加速了跳动。 埋头看书,密密麻麻的字, 好像忽然之间全都不认识。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跳出来刚刚陈绥微微歪着头背靠在墙上用笔抵着她额头时眼里的坏,坏得那么不明显,又带着一点霸道。 志在必得的自信和张狂。 就好像,他笃定了自己会答应。 或者说, 不答应, 也得答应。 他已掌控结果,无论过程是什么样的。 可是, 闻喜之想,如果做这件事儿的人不是他,而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人, 她都只想给人来个过肩摔。 但是这人是陈绥。 仿佛他有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做起这种事来只让人觉得契合,难以抵抗,心动难忍。 真是见鬼。 今天会起风吗 第62节 闻喜之握着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心里将陈绥大骂特骂,可骂来骂去也不过是“混蛋”“霸道鬼”“自恋狂”这样幼稚的字眼。 无异于小学生的行为。 学习小组的进度跟篮球比赛训练的进度同步赶起来, 闻喜之负责学习方面的事情, 陈绥负责篮球比赛的训练。 因为这场篮球比赛, 他在学校里出现的时间逐渐变得多起来,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教室而是在篮球场上训练。 他的技术没有问题, 主要是练配合。 闻喜之没有去看过他的训练, 但却意外地在路上听见别的女生讨论他。 “哇, 我今天上体育课的时候看见陈绥了, 他居然在球场上训练!听说他这次也要参加篮球比赛。” “真的假的?去年的篮球比赛他好像就把人手腕给打骨折了吧?” “都是误会啦, 是别人先违规的,他只是正当防卫!” …… 那是闻喜之第一次在学校里听见别人提起陈绥的时候没有说他坏话,反而在为他辩解,甚至带着一种崇拜和欣赏。 在那个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心潮澎湃,眼眶泛热的感觉。 就觉得,陈绥好像终于回到了他本该闪闪发光的位置。 他本该就是那样光芒万丈的存在。 被某种奇妙的感觉驱使,闻喜之脚步一转,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南华一中有一条校内河,贯穿整个学校的南北,正好将运动场隔在河对岸。 闻喜之从一食堂那边的斜坡下去,远远地就听见运动场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间,白昼渐长,南华难得的一个晴天傍晚,河岸的桃树开了一树一树的粉红桃花,顺着坡道的边缘一直开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闻喜之在坡道上停下,穿过桃树枝桠,立在河边,看向对岸被很多人围起来的某个篮球场。 就在那里面,陈绥刚进了一颗三分球。 这会儿晚饭时间,学校的广播里放着歌,运动场绿色的防护网顶上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个扩音喇叭,歌声却不及球场边叫好的声音响亮。 有不少女生在球场边缘,视线随着陈绥的移动而移动,脸上压不住激动和欣赏。 闻喜之视线锁定陈绥,看了会儿,发现他跟闻珩一样打的是小前锋的位置。 联盟里詹姆斯和杜兰特打的也是这个位置,特别帅,也许打这个位置的人都很帅很耀眼。 没有看太久,闻喜之转身离开。 她为陈绥感到开心—— 他正在被很多人慢慢喜欢。 当然,也许他一直被很多人喜欢,只是他们不敢在他面前表现。 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地点。 当他开始入场,节奏就变成他的。 他在的场,就是他的主场。 先前的学习小组,闻喜之被默认为小组组长,她很尽责,问李响和郑烨要了几次考试的试卷看。 几次考试的试卷看下来,总结了一下他们容易错、知识薄弱的点,对症下药,找了几套题丢给他们练习。 得庆幸的一点是,这个班是英才班,班里的人要么都是特别聪明有天份的,要么就是学习特别踏实认真的。 而李响和郑烨,这俩属于聪明不爱学的那一挂,成绩也不算很差,悟性比较高。 闻喜之几套题丢过去,这俩倒也很听话,让做就做,做完给闻喜之检查。 之前整理的那些重点笔记闻喜之也给小组里每人都复印发了一份,让他们自己去学。 第二次月考,小组成绩全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包括陈绥。 虽然,他并不用闻喜之的笔记和重点。 班主任吴悠统计完小组成绩,闻喜之他们组无论是总成绩总排名,亦或是跟上一次月考的成绩排名相比,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再一次开班会时,吴悠拿着奖品来教室,将闻喜之他们小组大夸特夸,又鼓励其他小组要向他们学习。 “这次大家都很棒,整体成绩都有所提升,尤其是闻喜之同学带领的小组,更是有飞跃般的进步,希望大家都能向他们学习。” 听见这话,坐在第一排的孙亦荟握紧了手中的笔,有种嫉妒到发疯的难受。 这次的学习小组,没有人向她抛来橄榄枝,是她自己厚着脸皮加入了其中一个组,而她加进去的这个组,这次是倒数第二。 这还是因为她的成绩在前面拉着,不然这个组就是倒数第一。 奖品是每人一本a5大小的笔记本,吴悠亲自发到闻喜之所在的小组中的每个人手上,并鼓励他们下次再接再厉。 闻喜之翻看了一下,纸张还不错,用来做笔记挺合适的,吴悠在扉页写了对应的名字,并且附赠一句祝福语。 陈绥刚打完篮球回来,在旁边坐下,带起一股热气。 闻喜之转头看,他穿着蓝白色相间的球服,露出两条修长有力的胳膊,v领的地方大片的精致锁骨渗着细汗。 冷白的皮肤湿透,锁骨的沟壑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带着些少年时期独有的流畅修长,也是湿的。 看上去,有种说不清的欲。 天气渐热,大概打得太久口渴,他微仰着头在喝一瓶纯净水。 吞咽时喉结上下滚动,三两下就喝完了大半瓶,剩下小半瓶被丢在课桌上,铁凳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起身出去。 再回来时,应该是洗了脸,高挺的鼻梁上沾着几滴水珠,脸颊上的水慢慢地汇聚到下巴尖,被重力拉扯到坠落,消失在地板上。 鼻尖上的水珠清透,禁.欲又性感的错觉。 “这么热?” 闻喜之拿着刚发的笔记本当扇子在他面前扇了几下:“需要服务吗,扇一分钟一块钱。” 陈绥撩起眼皮看她,鼻间里逸出声冷哼:“财迷。” 闻喜之往回收手:“哦,那不扇——” 收了一半,手腕被拽住,滚烫的掌心紧贴腕间肌肤,微凉又滚烫的矛盾湿润感。 陈绥将她手拽回去:“扇。” 闻喜之耳朵发热:“一分钟一块?” “多少都行。”陈绥松开她的手,继续喝水,“只要扇到我高兴。” “……” 闻喜之总觉得这件事的性质突然间就有点变了—— 怎么那么像去青楼寻欢说的? 只要爷高兴,你要多少钱都行。 韩子文也是刚打篮球回来,浑身汗,不知怎么听见这话,转头过来开玩笑:“给我也扇会儿呗之之同学,我也可以付钱。” 陈绥踢一脚他凳子:“你要死啊。” “开玩笑的嘛。”韩子文转过头自己拿着课本扇风,边笑边摇头,“啧啧,有人急——” 陈绥又踹一脚他凳子,他安静了。 闻喜之拿着笔记本一下一下地给陈绥扇风,左手累了换右手,没话找话地问:“现在几分钟了?” “……” 陈绥掏手机转账:“多的算打赏。” 还有打赏。 闻喜之用空的那只手摸出手机看。 cs:【微信转账,请收款:620】 “这么多?”闻喜之点点屏幕,“那我收还是不收啊?” “收呗。” 陈绥把空的水瓶丢进她脚边的垃圾桶,撩着球衣下摆往上掀着扇风,一截白皙的腹肌若隐若现。 闻喜之看得眼热,眼神移开点:“你别耍流氓好吧。” 陈绥偏头瞥她一眼:“我叫你看了?” “……”闻喜之又换了只手扇风,“你明知道我朝着你的方向还这样,不就是叫我看的?” “那你倒是看。” “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 “……不要脸。”闻喜之把笔记本拍课桌上,直接罢工,“不扇了,热死你。” “热得要死,我脱衣服了。”陈绥揪着球衣下摆往上掀,做出一副真要脱掉的架势,“你别看。” “!!!” “你无耻啊!”闻喜之捂住眼睛,笔记本拍他身上,“自己扇!” 身旁传来低沉的一声笑,闻喜之张开两根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陈绥球衣穿得好好的,根本就没脱。 “骗子。”闻喜之去抢他手里正在扇风的笔记本,“还我。” 陈绥手抬高躲开,一条胳膊横着抵开她,下巴朝课桌上他那本笔记本点了点:“你拿我的用不是一样?” “有名字的。”闻喜之摊开手心,“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吴老师写好的,快还我。” “一个名字而已。”陈绥不以为意地挑眉,“送你了。” “……” 他胳膊上都是热的,闻喜之抢了半天,一直被他胳膊挡着,手抓上去,滚烫,烫得她脸都跟着发烫。 “算了。”闻喜之放弃,拿过他课桌上的笔记本,“就当跟你换了一本。” 南华一中每年的校级篮球比赛都只有高一高二参加,高三被排除在外。 今天会起风吗 第63节 小组赛抽签决定,赢的班级继续往下打,不分年级,统一比赛。 高中学习时间比较紧张,比赛时间安排在晚饭时间,多个篮球场同时竞技。 班里抽的签是第一天,对上的是隔壁班,闻喜之跟钱多多和冯怡然一起去看,这场比赛赢得轻轻松松,大比分领先胜利。 球场上的陈绥意气风发,自信强大,篮球在他手里特别听话,无论是几分球,无论在球场哪个角落,无论有几个人对他虎视眈眈想要阻拦,他都淡定从容,从不空球。 只要篮球落到他手里,就意味着得分。 回教室的一路上,周围的女生都在讨论陈绥,说他打球很厉害,人又长得特别帅,看不出来传闻中的恐怖模样。 有人就说:“都是传闻了啊,肯定是假的嘛,去年周佳琪就因为乱传他的谣言被开除了你忘记了?说不定那些谣言全都是她瞎传的。” “可是他确实打人很厉害哎,我朋友就亲眼见到过他一脚把人踹翻在地。” “那肯定是别人先招惹他。” …… 闻喜之混在人群里默默听着,钱多多偷偷在她旁边笑:“真的笑死我了,陈绥就打了一场比赛她们就这样,要是最后我们班拿了第一名,她们不得疯狂了啊?” 冯怡然说:“可是真的很帅啊,而且看他跟其他人配合那么好,的确很打破他以往在大家心中恶魔一般恐怖又难以接近的形象。” 球队是没吃晚饭的,陈绥他们打完比赛去吃晚饭,回到教室时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结束。 他应该是刚在洗手间里洗过脸,脸上和手上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回到座位上带来一股热气。 闻喜之从书包里翻出一个usb小风扇给他:“五十。” 陈绥不接:“你生意做我这儿来了?” 闻喜之点头:“你比较有钱。” “有钱就当冤大头?”陈绥不要她的风扇,把上次那本笔记本丢过来,“那你也别闲着,给我好好扇。” 陈绥打球是真的挺厉害,每场闻喜之都去看,他们是一场没输。 一直到决赛,他们19班对上了21班。 21班是闻珩所在的班级,闻珩打的也是小前锋,一路顺风顺水打过来,收获不少迷妹。 比赛前一天晚上,闻珩问闻喜之:“你希望我赢还是姓陈的赢?” 闻喜之被他这问题吓得心口猛地一跳,急中生智地回答:“当然是希望我们班赢啊,这可是集体比赛,要有集体荣誉感。” “呵。”闻珩轻嗤,“骗鬼。” “你是鬼?” 闻珩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几眼:“明天我就把他打趴下。” “……” 闻珩打球有多猛闻喜之知道,每次看着就像要打架,通常气势上就已经震慑住了别人。 可是,陈绥也是这样。 这么一想,她还挺害怕这两人直接在球场上打起来。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打架的话,他们俩谁会比较厉害一点。 决赛依旧是吃晚饭的时间。 只是天气不太好,乌云密布,看上去像是要下雨,校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其他班的比赛已经结束,只剩下19班跟21班,占据防护网边的一个篮球场地,被来自不同年级不同班的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次篮球比赛持续了两周,短短两周时间,学校里已经传开了这次篮球比赛中闻珩跟陈绥两人的光荣战绩。 这次决赛,刚好是这两人对上,大家都跑来现场看这场刺激的比赛,没人不好奇最后究竟是谁会赢。 闻喜之跟钱多多她们放了学就去运动场,在运动场外的小卖部买水和面包,进运动场时已经被人山人海排挤在了外面。 “我靠!这些人疯了吧?这是我们班的比赛哎,这么多人跑来看?” 钱多多大惊,冯怡然淡定一点:“对面是闻珩啊,之之的弟弟。” “对哦。”钱多多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闻喜之笑,问出了昨晚闻珩问的那个问题,“之之,你想谁赢?” “……”闻喜之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向篮球场的方向,“谁能赢就赢。” 再问,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选择。 钱多多左手拉冯怡然,右手拉闻喜之,艰难地挤进去,球赛正好开始。 “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钱多多挤得一头汗,抽出纸擦脸,“世纪大战呐。” 闻喜之握着水瓶,静静地看向球场上的陈绥,意料之外地,他恰好回头。 视线在空中相撞,陈绥的眼里慢慢晕开一点灼热的亮光,像寂寂黑夜中燃起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他眼中的光和热,足以照亮这个昏暗的阴天。 闻喜之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水瓶,眼神追随着场上陈绥移动的方向、起跳的姿势、投篮的动作。 明明闻珩也那么耀眼,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一半都尖叫着喊着闻珩,可是她就是只看得见陈绥,只听得见大家喊他的名字。 他就像是一阵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风,可却又有猛兽的攻击性,每一次进攻都极度凶猛,每一次投球都精准有力。 全队的人都在为他创造机会,只要得到球就尽量全数传给他。 只是闻喜之看得出来,这场比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打,闻珩他们班进攻很凶猛,防守也特别厉害,大家能拿到球的机会不如以往多。 比分一直咬得很紧,要么都不得分,要么一个班得了两分另一个班马上也要追上。 一来一回,有来有往,不相上下。 周围看比赛的人心都跟着揪起来,就连钱多多也在旁边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场上气氛那么焦灼,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冯怡然附和:“我也觉得,尤其是陈绥跟闻珩,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感觉,但又有种棋逢对手的畅快。” 二十分钟一到,焦灼的上半场结束,闻喜之看向对面裁判身边的比分牌,居然一模一样,平局。 两个班的后勤补给连忙跟上,递毛巾的递毛巾,递水的递水,还有人帮忙擦汗捏肩放松身体,替补们也凑上前根据在场下看到的情况帮忙分析战术。 闻喜之看向陈绥,他的蓝白色球服已经湿了一些,额头上冒着汗,随意地用毛巾擦了下,丢到一旁,仰着头喝水。 大概运动量太大,胸口微微起伏着,喘着气,却没有半点狼狈。 好像即便这场比赛再艰难,他也有必胜的决心。 他喝完水,拧着瓶盖,跟她隔空相望。 几秒后,弯腰从地上的包里摸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闻喜之感觉到校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摸出来一看,他发了微信消息过来—— cs:【你想谁赢?】 “……” 又是这个问题。 这是闻喜之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像大人逗小孩“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一样让人难以回答。 闻喜之不知道该怎么回。 正在为难,手里一麻,陈绥又发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过来—— cs:【为那个人喊加油。】 裁判在吹口哨,十分钟的中场休息结束。 两边队员各自换了一个下去,新的替补上场,比赛继续。 闻喜之想着陈绥发来的那两条微信,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的意思,是想自己替他加油吗? 闻珩所在的篮球队是他从高一开学后就开始组建起来的,这两年打出来的默契,即便是换了替补也毫无影响。 可是陈绥这边上半场的几个人是这段时间经常训练出来的默契,而刚刚替补上去的这人却鲜少跟陈绥打配合。 刚刚被替换下去的那个人是打控球后卫的郑烨,他之前受了伤,坚持完上半场已经实属不易,而剩下的这几个替补里,只有刚上场的这个人稍微打得好一点。 新的替补跟陈绥合作的时间极少,他需要负责把球传给合适的队员,而这个人显然是陈绥。 只是他面对陈绥时总有种难以克制的恐惧,每次看见陈绥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就犹豫着不敢将球传过去。 几分钟下来,闻珩他们领先了两颗球,一下子拉开了四分的差距,搞得19班人心惶惶。 陈绥显然察觉到了问题,抬手向场下队里的人打了个申请暂停的手势,那人立马反应过来,向裁判申请了暂停。 见此情况,替补心虚地有些手抖,浑身都开始冒汗。 “不要怕。”陈绥走到他身旁,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尽管传球传给我,能赢。” “我……”替补抬头看他,却又心虚地别开眼,“对不起。” “相信我。”陈绥捏了下他的肩,鼓励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坚定,“能赢。” 不知是被陈绥的动作安抚,还是被他的话安抚,亦或者,是被他坚定的眼神和宽容大度所鼓舞,替补深呼吸一次,点头:“好。” 一分钟的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时间所剩不多,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还有四分的比分差距,场下19班的人看着比赛都扣紧手:“能赢吗?” 钱多多也跟着紧张到发抖,抓住闻喜之的手:“我感觉好像要输了,怎么办。” 闻喜之心口发紧,没能开口说话。 她盯着场上的比赛,现在这个替补似乎已经全身心地信任了他,每一次传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他能拿到,通通都传给陈绥。 陈绥也没有一次辜负他的信任,每一次都顺利接到球,起跳投篮,次次命中。 也许逆境更能激发人的斗志和团结,所有的队友都在为陈绥制造机会,仿佛他就是这场比赛的主宰,是唯一的光和希望。 他们不能、不会质疑他一分一毫。 五个人的配合越来越天衣无缝,防守和进攻都无可挑剔,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一个整体。 没有破绽,没有漏洞,无懈可击。 今天会起风吗 第64节 比分被慢慢追回来,-4,-2,0,周围班里的人都激动地喊着“牛逼!”,喊声震天响,仿佛能穿透云霄。 21班的人被这气势震撼地齐齐看过来,震惊于他们这一刻的团结,也震惊于他们班球员的爆发力。 没有人想到,包括19班的其他人都没有想到,陈绥会那么宽容大度地安慰鼓励一个频频犯错的队员,他竟然没有提出要换人,而是选择继续相信他,给他机会。 也没有人想到,他有着这样让人信服的魅力,他像是掌控一切的主宰,能够在如此迫切的情况下极速扭转乾坤。 可是21班的能力不容小觑,尽管19班拉回了比分,时间却也随之减少。 最后的几分钟,19班犯规,21班罚点球得了两分,比分又重新被拉开两分。 场面再次变得焦灼起来,只剩下最后一分钟,19班仍然落后两分。 替补再次拿到球,他勇敢、不顾一切、全身心信任地将这颗球传给了陈绥。 陈绥接到球。 他站在三分线外。 如果这颗球进了,他们将扭转乾坤,以一分之差险胜。 如果不进,那么就此输掉。 就在这个瞬间。 闻喜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陈绥!加油!” 这一声“陈绥加油”冲破一切,直直地钻进陈绥耳朵里。 这一刻。 什么都不是阻碍。 他站在三分线外,起跳,手腕前抛。 仿佛每一个点连接起来的轨迹都被精准计算,这颗带着19班所有人期待的篮球,按照既定好的线路,划破长空,落进篮筐,砸到地上,弹跳起来,带出回响。 裁判吹哨。 在这比赛的最后一秒结束前,这颗三分球为19班扭转逆境,扭转乾坤,带来绝地翻盘的胜利。 19班的人瞬间疯了一般尖叫起来,涌向球场上的陈绥,将他抛向空中。 这一刻,他们不再畏惧这个传闻中的恶魔,他们只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英雄。 闻喜之闭眼,那一口长长提起,淤积在胸口的气终于呼出来。 还好,还好陈绥赢了。 就在刚刚,比赛的最后一分钟,替补将球传给陈绥的一瞬间,她又想起陈绥的那两条微信—— 【你想谁赢?】 【为那个人喊加油。】 而那一刻。 她只想,只想让他赢。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听见了。 呜呜呜今天又来晚了(哪天不晚?),但是我这章真的超级粗长! 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8章 起风 暗云压城, 似被污染的海浪卷起的泡沫,将天空重重笼罩,光线都被藏了起来。 “轰——” 惊雷响彻云霄, 有人在喊:“要下雨了。” 闻喜之视线从陈绥身上挪开,看见了一旁的闻珩。 他穿着红色的球服,整个人像火一样热烈,正弯腰捡东西。 周围的几个队友在拍他的背, 好似安慰, 大都面色沉沉,沮丧的神情。 少年挺拔的脊背, 即便是弯着腰,也叫人瞧出一点不屈的傲气。 红色球裤下,一双修长白皙的小腿, 腓肠肌线条流畅完美, 极具力量感和美感,延伸至白色球鞋里。 他是一个外形条件完美到每个细节都毫无缺点的上帝宠儿,这也是, 他第一次输掉校内的篮球比赛。 闻喜之心里忽地一慌,又重重沉下去, 左边胸口似乎能够因为双胞胎连心而感同身受, 紧紧地揪了一下。 刚刚因为陈绥赢了升腾起的开心转瞬也消失无踪, 她没办法不替闻珩遗憾。 甚至, 也为刚刚那脱口而出的“陈绥加油”感到一丝心虚。 这么些年, 无论是在别人和闻珩中做选择, 还是在自己和闻珩中做选择, 她向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闻珩。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天分, 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不用思考就能做出决定。 可就在刚刚,这些通通都被打碎了。 闻喜之难免觉得不安,甚至不敢看闻珩,却又不受控地担心他的情绪,盯着他的身影,直至他转过身来。 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叫人看不出他是不是难过愤怒。 但他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却很复杂。 闻珩提着包,越过队友,朝她走过来。 到她跟前,站定,比她高出不止一个头,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闻喜之想起他昨晚问自己的话,心里惴惴不安,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钱多多和冯怡然在一旁看着,也没敢说话。 “闻喜之。”闻珩叫她,依旧不叫姐,“你个骗子。”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抬起,五指指尖在她脑门抵着往后推了一下。 “笨蛋。” 丢下这句话,闻珩潇洒地扬长而去,背影看不出半分落寞。 闻喜之慢半拍地摸摸自己被戳的脑门儿,看着闻珩离去的背影,有点没太明白他这两句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骗子? 是指昨晚她说希望自己班赢是因为集体荣誉感,而她今天却真真切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了“陈绥加油”? 可是,笨蛋又是什么呢? 不等闻喜之多想,这片厚重的乌云终于降下雨来,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钱多多拉着她和冯怡然转头就走。 “我靠,别越下越大!” 闻喜之回头看,陈绥已经被放下来,正弯腰去拿东西,其他人也散了,一起往外走。 不论谁输谁赢,好像这件事本身就不会太完美,总有一个人会不开心的。 她也不是神明,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开心。 球队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整个晚自习陈绥都没回来。 大雨一直在下,孟佩之打来电话说司机已经出来接了,让闻喜之不要走岔路。 但是,闻珩并没有上这辆车。 司机老徐打电话给他,打了几次他才接,说有事,晚点自己打车回家,不用等。 老徐说好的,单独载着闻喜之回去。 闻喜之一直坐在后面听老徐跟闻珩打电话,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楚,她也听不出闻珩的语气是什么样的。 也许真的很伤心很生气,自己的姐姐居然为对手加油,所以连跟她坐一辆车都不想。 怀着这种想法,回家路上,闻喜之一直很落寞。 直到零点左右,闻珩才从外面回来,衣服上带着水汽,手里提着个袋子。 闻喜之一直坐在楼下沙发上边学习边等他,当然,等他是主要的,学习一直在走神。 闻珩弯腰低头扯着校服肩上那块布料抖着雨水,一抬眼,看见闻喜之盯着他,鼻间逸出声冷哼,直起身走到她面前。 袋子丢给她:“别以为你在这里等我我就会原谅你。” 闻喜之拿起袋子打开看,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里做的烤饼干,应该是现做的,一打开封口,很浓郁的奶香味瞬间窜出来。 忽地就鼻子一酸,抬头问他:“特意给我买的吗?” “想太多。”闻珩在旁边坐下,“路过,看人家卖不掉,就买了。” “可是他家的烤饼干从来都不会多到卖不完。”闻喜之伸手拿了一根奶棍出来,带着一点温热,“现做的吧。” “不吃拉倒,话那么多。” “……”闻喜之咬了一口,“挺甜的。” “不然还能是苦的?” “小十,你生气吗?”闻喜之低头小口小口吃着饼干,没看他,“我没有给你加油。” 闻珩冷笑:“我不会指望笨蛋给我加油。” “……” “可是——” 闻喜之还想说些什么,被闻珩打断了:“别可是了,你还真以为你们能赢全靠你那一声加油?施法呢?” “……不是啊。” 她哪有那么自恋,只是担心他输了难过,以及为自己没有替他加油而自责而已。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闻珩撩起眼皮瞥她一眼,“至少你吼那么大声,吓得我不敢动。” 今天会起风吗 第65节 “……” “不然那颗球兴许能拦下来。” “……那你输了难过吗?” “难过个屁,一场球而已,我没什么输不起的,屁大点事。” 闻喜之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确实还挺坦然的,心里稍微好受点。 可是转瞬,又开始好奇:“那我当时不喊的话,你拦得住那颗球吗?” “鬼知道。”闻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姓陈的跟他妈打了鸡血似的,疯狗。” “噢。”闻喜之舔舔唇角的饼干屑,淡淡的甜味,“你俩差不多啊。” “……” 闻珩本想说点什么反驳,想起别人对自己如出一辙的疯狗评价,咽了回去。 闻喜之心里还在想,如果闻珩真的跳起来拦那颗球,最后到底谁会赢。 忽地听见闻珩喊:“喂。” 她转头“嗯”了声:“怎么了?” “你开心吗?” “什么?” “他赢了,你开心吗?” 闻喜之心口一滞,不敢细想闻珩这话里的意思,含含糊糊地想转移话题:“我们班赢了,我当然——” “可是你喊的是他的名字。” “因为那颗球正好在他手上。” “别装了。”闻珩轻嗤,“你不看看我什么智商,想骗我也得费点心思。” 闻喜之继续装傻:“我装什么了啊……” “我得提醒你,他家里可够乱的,你别一颗天真少女心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不管不顾,到头来一堆烂摊子够你收拾。” 闻珩说着起身,离开前又丢下一句话:“反正你现在还小,喜欢就喜欢,别乱来,他要是敢对你做点什么——” “你别怪我对他做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没有想过闻珩会说这些,闻喜之听得有些发懵,在沙发呆坐半晌,拿着东西上楼。 恰在此时,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响起一声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来—— cs:【[语音]】 头一次收到陈绥发来的语音消息,闻喜之惊讶又好奇,没拿耳机,也不敢外放,急匆匆跑上楼回房间。 耳机不知放在哪里,她也顾不得去找,趴在床上,像怕人发现似的,手机声音调小,点开语音,喇叭怼到耳朵边,一遍又一遍地听。 可是,听来听去,也只有三个字—— “闻喜之。” 闻喜之再三确认,陈绥这条语音确实只叫了她的名字,并没有说任何别的话。 不知他在干嘛,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股懒劲,从电流里传出来,钻进耳朵,带起一股痒,有点撩人。 听着,有点像是躺在床上睡觉前的轻语。 闻喜之晃荡着小腿,牙齿轻扣下唇,手指抠着被套,内心也跟着发痒。 忍不住想,他到底要说什么。 消息发过去:【干嘛?】 等了会儿。 cs:【不干嘛。】 芝芝莓莓:【……叫我干嘛。】 cs:【你名字叫不得?】 芝芝莓莓:【叫了又不说话,叫着好听啊?】 cs:【还行,是挺好听的。】 cs:【我是说我的声音。】 芝芝莓莓:【……懒得理你,睡觉了。】 cs:【你没话对我讲?】 闻喜之正要回消息,手里一麻,陈绥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闻珩说的那些话,闻喜之顿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cs:【?】 cs:【漂亮,挂我电话。】 紧接着,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闻喜之心如擂鼓,再次挂断。 陈绥锲而不舍地打来第三通电话。 闻喜之:“……” 不敢再挂断,埋进被子里,接了电话小声问:“你疯了啊?” 被窝里空间狭小,空气不流通,她压着声音,听起来嗡声嗡气,有种软软糯糯在撒气的感觉。 陈绥没说话。 电话那端响起来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嗤嗤嗤”响着。 闻喜之问他:“你在抽烟?” “没,抽完了。” 打火机打火的声音停了,那边变得很安静,但陈绥也没再继续说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沉默。 闻喜之总觉得不自在,努力找话题:“你今天打得挺好的,恭喜你赢得冠军。” 陈绥似乎很轻地笑了声:“没了?” “还要怎样?” 陈绥没应。 好一阵,他说:“算了,睡觉。” 电话直接撂了。 莫名其妙。 闻喜之掀开被子爬起来,后知后觉,这层楼就只有她和闻珩一头一尾地住着,根本没有其他人。 这么大的空间,即便她外放打电话,其他人也听不见。 蒙着被子小声打电话,有点心虚过头了。 转眼到了五月底。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到正盛,走在路上一阵一阵的花香,飘来荡去,散不开。 一年一度的高考临近,空气似乎都跟着拉紧了弦,只有高一高二的还在欢欢喜喜地讨论着各种八卦。 之前那场篮球比赛决赛太过精彩,校内论坛上关于那场决赛的讨论帖一条接一条,条条都是高楼。 闻喜之向来不关注这些东西,所有关于校内论坛上的东西都是钱多多讲给她听的。 陈绥切切实实地正面火了一把,火到从前怕他的女生们都开始敢给他送情书—— 虽然很多都不敢当面给,跑来教室后门,情书交给闻喜之,拜托她转交。 那些情书五颜六色,有各种漂亮精美的图案,拿在手里,有淡淡的香味。 闻喜之每次接在手里,心情都很复杂。 陈绥总不来教室,她把情书放他课桌里,到后面都放不下了,只能放在他课桌桌面。 月考前,陈绥回来后皱着眉把那些情书掏出来,全丢她课桌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谁让你放进来的?” “不然放哪儿?”闻喜之觉得他莫名其妙,“这是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你不会丢掉?” “……都说了不是给我的,我能丢吗?” “你不会不接?” “……可是,我没办法拒绝美女啊。” 陈绥气得要翻白眼。 闻喜之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儿,是自己没经过他的允许侵犯了他的私人领域吗? 月考结束,她拿了个纸袋到学校,挂在自己课桌桌腿旁边,专门用来装别人送给陈绥的情书。 陈绥来拿月考成绩单的那天看见,差点气死:“你当红娘当上瘾了?” “学校这么小,哪容得下您这尊大佛,我给您建个红娘庙?” “外面那么多单身男女等您解救呢,还上什么学,出去普渡众生多好。” 他这一通阴阳怪气,即便闻喜之这样好脾气也受不了了,把装满情书的纸袋往他课桌上一摔:“再也不想管你的破事了。” 陈绥提着纸袋往教室角落的垃圾桶一抛,丢进去:“这样的破事你最好别管。” 闻喜之把自己的课桌往旁边一扯,离得他课桌快要十公分远:“离我远点。” 陈绥瞥了眼,语气冷淡嘲讽:“你再拖也是那样,我一周也不见得来一次。” 两人在后面吵架,钱多多跟韩子文在前面战战兢兢,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今天会起风吗 第66节 “怎么了这是?” “生气了呗。” “为啥啊?” “……好像是情书的事。” 没交流完,忽然一阵桌子凳子在地上推拉拖拽的刺耳声音响起,两人转头去看,陈绥抓着成绩单把课桌凳子一推走了。 “哦豁。”韩子文冲钱多多摇头,眼神示意,“闹崩了。” “……” 钱多多转头看闻喜之。 闻喜之没事人一样埋头刷着题,手指握着笔动得飞快。 可只是表面淡定。 闻喜之回想着陈绥不同以往的愤怒,想不明白他这么生气的原因。 心里什么东西撞来撞去,撞得她脑子都跟着发昏,连带着简单的题也要看两遍才看懂什么意思。 连着几天,陈绥和往常一样没有出现。 已经是6月5号,南华一中作为高考考点之一,全校都要放假离校给高考考生腾出教室。 班主任吴悠发了通知,让在放假前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一张纸都不要留。 闻喜之前一天就搬了一些东西回家,只剩下今天要用的,一个书包就能装下。 反观陈绥的课桌,和往常一样,里面的东西一件没少,也不知道会不会来搬。 不能再看。 他搬不搬是他的事,自己再也不要管。 可是一直到放学,陈绥都没有出现。 班长组织着班委将课桌按照高考的座位距离摆好,多的课桌搬到学校的仓库去放着。 孙亦荟作为班委之一,自然也要参与其中,直直地就冲着陈绥的课桌过来,把他的凳子放到课桌桌面上,连着课桌一起拖出去。 这件事她做得熟练又自然,好像得到了某种允许,亦或者是已经成为习惯。 闻喜之收拾着自己的课桌,蓦地就想起去年某个雨夜,在小巷子里,看见陈绥跟孙亦荟同撑一把雨伞,一起回家。 一定是陈绥让她帮忙搬去学校仓库的。 这么想着,闻喜之心里无法控制地冒起酸涩的气泡,她决定再也不要理陈绥了。 闻喜之重新买了一条牵狗绳。 从学校出来,她就去做了这件事,然后直奔小巷,准备带走砣砣。 虽然也不知道要把砣砣带到哪儿去,但就是觉得,要跟陈绥做个财产分割。 还有。 闻喜之把手机掏出来,从前陈绥转给她的钱,她全都一分不少地转回去。 甚至,他买的那些芝芝莓莓、红花油、ok绷,也全都换算成钱一并转给他。 做完这件事,闻喜之底气十足、气势汹汹地提着牵狗绳走进小巷。 从今天起,她就要跟陈绥一刀两断。 这么想着,闻喜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心口沉闷,无法疏解。 临近转角,却听见一阵混乱的打斗声,似乎还有人在爆粗口骂人。 心瞬间提起来,闻喜之抓紧书包带,握紧牵狗绳,屏着呼吸朝转角口那边走。 一转弯,看见一群穿青白色校服的男生正以绝对的人数压制围殴着几个穿蓝白色校服的男生。 是南华二中的过来找事了。 闻喜之正打算退回去报警。 “蒋二!” 一声怒喝,熟悉的声音。 就在几分钟前,她刚决定再也不要搭理这道声音的主人。 要退开的腿再也迈不动。 闻喜之想,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她转过身,扒拉着墙偷看。 陈绥从那头提着根棍子过来,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加入了战斗。 南华二中的男生最少有十几个,南华一中的男生却只有三四个,早已落了下风,被按在地上打,闻喜之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 直到陈绥加入,棍子砸下去,抬脚将人踹翻在地,被按在地上打的人才露出血迹斑斑的脸—— 居然是韩子文。 闻喜之心口猛地一跳,差点冲出去。 陈绥伸手去拉韩子文起来,南华二中的几个人趁此机会在他背后偷袭,棒球棍砸下去,被他侧身躲开。 那几人还不放弃,更多的拳脚和棍棒朝他落下,像是多年恩怨未解,恨不得此时一并算清,将他打死才好。 陈绥放弃拉韩子文起来,转身去抵挡对方多人的猛烈攻势,将那些要继续落在韩子文身上的棍棒拳脚一一挡下。 旁边靠墙站着个抽烟的男生,也许就是陈绥口中的那个蒋二,看见他这模样咬着烟笑起来,语气闲散:“堂堂陈大少爷,怎么混成这副鸟样,身边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陈绥无心顾及他,专心地护着韩子文。 蒋二更得意了:“哎,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上头还有个哥哥不是,再怎么算起来,这陈家大少爷也轮不到你当。” 这话一出,陈绥一脚踹开面前挡着的人,提着棍子就冲蒋二去。 其他几个南华二中的男生见了,立即上前拦住他,踢的踢,打的打。 陈绥这次的目标却极度明确,只有这个蒋二,其他人的攻击他似乎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终究双拳难敌四腿,几乎所有人都将攻击目标换成了他,渐渐地,他的背上挨了一棍、两棍…… 那些人还不满足,其他没有加入的人也蠢蠢欲动地拿着棍子和刀要朝他攻击过去。 闻喜之在一旁看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再也无法忍受,书包解下来一丢,提着牵狗绳就冲了上去。 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提着牵狗绳用那一圈带着金属的项圈狠狠地甩在其中一人的脸上,前鞭腿踢向旁边男生的胯.部。 两声惨叫,被打的两个男生捂着受伤的地方被迫停止战斗。 闻喜之却没停下,牵狗绳卷在手上,狠狠地砸向另一个男生的后脖颈,拽住他肩,一个转身,后踹腿踢向旁边男生的腹部。 她出现得突然,打的就是一个措不及防,那些人对她没有防备,让她轻易撂倒几个。 没人想到会突然冲出来个人,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生,而与她的表象极不相符的是,她的动作如此快准狠,一看就是练家子。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蒋二惊呆了。 其他几个南华二中的男生也跟着愣住。 陈绥摸了一把嘴角的血,感觉到异常,一转身,神情僵直—— 他那弱不禁风总喜欢流泪的胆小鬼爱哭包小同桌,像一个从天而降的侠女。 手拿牵狗绳从背后勒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的脖子,勒得那人嘶哑着嗓子往后仰惨叫起来。 她松开牵狗绳,动作利落地从后面往那人背上一踹,将他直接踹得摔趴在地。 而后,她才好像感觉到,这场战斗,诡异地停止了。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带着点无辜,朝他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沂沂又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39章 起风 场面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静止。 似乎过了很久, 但也许不到半分钟,闻喜之两手捏着牵狗绳往两边拉扯、松开、拉扯。 看上去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视线从陈绥脸上移开,看向那个叫蒋二的男生, 很单纯地问了一句:“不……打了吗?” 不等蒋二发话,刚刚被闻喜之撂倒的那几个男生,除了胯部被踢到的那个,全都重新爬了起来。 几个人从闻喜之背后绕过来, 竟试图几个人一起上, 将她撂倒。 闻喜之没注意身后的动静,陈绥却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开, 一脚踹翻了要碰到她的一个大高个,棍子砸到旁边另一个男的身上。 转头冲她吼:“还他妈站着不走?” 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懵了一瞬,闻喜之反应过来, 却没跑开, 反而重新加入战斗。 她从小习武,也就回南华这几个月没怎么动过手,但一直有在运动保持体能, 技巧也一直熟练没忘。 这几个男生只靠一身蛮力,毫无章法, 体型比她大, 稍显笨重。 对于他们只知道生扑的攻击, 闻喜之轻巧闪身避开, 一个弯腰, 拽住稍微清瘦点的男生胳膊, 用肩抵着他胸口, 直接将人过肩摔。 她的实战经历并不算少, 那会儿在西州, 散打老师为了练她,经常把她丢去实战,遇到的男的比南华的彪悍多了,她也照打。 况且,现在有陈绥帮忙,就这几个已经被她收拾过一轮的,这一轮收拾起来更轻松。 其他南华二中的男生见状,也顾不得等蒋二发话,全都围殴上来。 陈绥是打惯了野架的,再凶狠再不要命的架他都打过,向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其他人围殴上来之前,挡在了闻喜之前面。 顺势把闻喜之往外一推,推出了被围殴的包围圈。 今天会起风吗 第67节 恰在此时,蒋二大喊:“他妈的打谁都不知道?” 那群男生立即将所有攻势都转向了陈绥。 陈绥重新陷入包围圈,一切好像都和之前没什么改变。 闻喜之刚想重新冲上去,忽地一群穿蓝白色校服的男生从旁边冲了出来。 孙一鸣嘴里喊着“艹你妈的”带着人冲上去跟南华二中的人打起来,局面瞬间扭转。 闻喜之看得懵了一瞬,转而看见一旁地上正要爬起来的韩子文,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没事。”韩子文抹着嘴角的血,脸上都是伤,模糊不清的面容,却露出个笑,“你好牛啊之之同学,还挺能打。” “……” 闻喜之看了眼另外的两个男生,他们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还想冲上去打。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韩子文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解释:“那个蒋二,是南华二中高三的,一直看不惯绥哥,经常故意找他茬。” “去年他故意找了绥哥几次事,绥哥都没搭理他,他心里不爽,所以越来越得寸进尺。” “过两天就要高考,他现在已经无所顾忌,干脆直接冲到绥哥的地盘来了。” 闻喜之听明白了,拍拍韩子文的背:“你少说两句吧,感觉你伤得挺重的。” “嗐,我就是打架比较菜,是最菜的一个了,所以绥哥老护着我,总替我受伤。” “所以蒋二才拿你开刀?” “嗯。” 陈绥从人群中脱离出来,战场交给孙一鸣,瞥了眼一旁的闻喜之和韩子文,提着棍子就冲蒋二去。 蒋二正在打电话准备再叫人过来,被陈绥一脚踢掉手机踹趴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蒋二说的陈家大少爷那话刺激到他,此刻他疯了般不管不顾把人骑在身下猛打,拳头一下接一下地砸。 蒋二挣扎反抗,毫无用处。 闻喜之看得心惊肉跳,怕他把人给打死,立即跑过去拉他,他却不为所动。 迫不得已,她只能大喊:“陈绥!” 不知是不是这一声喊拉回了陈绥的理智,他不断落下的拳头收住,停下,转头看她。 脸上伤痕斑驳,眼里戾气横生,唇角血迹未干,就像一个杀红眼的亡命之徒。 闻喜之心里一悸,声音放轻:“起来。” 蒋二被陈绥打得再不见刚刚的混蛋样,一张脸没一处好的地方,嘴角同样流着血,大口大口喘气。 见陈绥停下,喘着气边咳嗽边笑:“我说怎么从去年就开始装孙子,每回打架都不见人,原来是身边有了个娇娇。” 又瞥了眼闻喜之:“挺漂亮。” 话音刚落,陈绥猛地一拳砸在他脸上,拽着他校服领子提起,俯身低头凑近,眼神阴狠可怖,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别碰。” 闻喜之以为陈绥又要继续打,吓得又喊了他一声:“陈绥!” 这话一出,陈绥丢开蒋二,喊停孙一鸣:“让他们滚。” 孙一鸣打得正起劲,却也及时住了手,意犹未尽地又踹了面前那人一脚:“滚!” 南华二中的人跑过来扶起蒋二跌跌撞撞地跑开,边跑边回头放狠话:“给老子们等着!” 孙一鸣冲他们“呸”了声,脚下踢了一颗石子过去:“爷爷等着!” 这场闹剧停止,孙一鸣棍子搭在肩上扛着朝陈绥的方向走来:“怎么今天就这么轻易算了,我还没打够呢,这群王八蛋子。” 说完,看见旁边的闻喜之,眉头上挑,不再问了,过去一把拽起韩子文就走。 “走了哥们儿。”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跑来,又退潮似的迅速消失,除了地上的垃圾和草叶被风吹得旋转着,一切好像都寂静下来。 陈绥干脆坐在地上,一条腿随意伸着,一条腿曲着支起来,右边胳膊搭在膝盖,一副破碎又浪荡的样子。 那双刚刚还满是戾气的眼此刻朝闻喜之看来,藏了点儿很不寻常的笑意。 闻喜之蹲在他面前,跟他对视着。 今天是阴天,巷子口钻进来的冷风一阵又一阵,一阵强过一阵。 钻进眼睛里,凉凉的酸疼感。 她偏头躲了下,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陈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别过脸去,一眨眼,一颗晶莹的泪滴就从眼角滚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你还哭。”他抖抖腿,搁在膝盖上的胳膊晃过去,碰碰她,“打人的时候没见你哭,这会儿还哭起来了?” “风大吹的。” 闻喜之抹抹眼睛,又转头看他,风吹得眼睁不开,一眨一眨的,泪一滴接一滴地落。 她低下头躲着,想等这阵风过去。 可这在陈绥眼里却成了—— 她哭得也太伤心了,根本停不下来,不想让他看见,低着头躲开。 怕丢脸,还要找个“风大吹的”这种拙劣的借口。 可是,她为什么哭? 往常他会以为她胆小,被自己脸上的伤吓到哭,但今天亲眼见她打架,她绝不会是那种看见别人伤口恐怖就哭起来的人。 韩子文以前说的那句话突然跳出来—— “这美女该不会喜欢你吧,怎么每回见你受伤都哭。” 陈绥回想起刚刚,她明明没哭,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也回想起,她每次看见他受伤时总是泛红的眼眶。 靠…… 陈绥心底低骂一声:“我他妈有病吧。” 这大小姐,怎么可能喜欢他。 能把别人送他的情书那么仔细地收起来,一点也不介意。 陈绥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摸了摸,还剩最后一张纸,丢过去:“擦擦。” 听见他说话,闻喜之抬头,接住那张纸。 “有什么好哭的。”陈绥抬眉,故作轻松,“一天到晚哪那么多泪。” 虽然,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 但姑且当做,是在为他哭。 “没哭。” 闻喜之把眼泪擦了擦,风也小了。 眼泪暂时止住,她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瞪他一眼:“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蹲久了,一动脚都是麻的,腿一软,晃晃悠悠趔趄着往陈绥身上跌。 慌乱中按到他脑袋,又滑下去按到他肩上,小臂贴上滚烫掌心,被他扶住,稳了下来。 却不敢再动,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等那股麻劲儿过去。 陈绥单手捏着她小臂,少女的胳膊柔软,皮肤滑腻,捏在手心,软软嫩嫩的,像块儿嫩豆腐,一用力就会捏碎般脆弱。 也不知道这么个弱不禁风的易碎品,到底是怎么撂倒比她块头大那么多的男生的。 闻喜之晃了晃腿,感觉那股麻劲儿过去了,按着陈绥的肩站稳。 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这次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就要走。 小臂还被捏着,没走掉。 她低头去看,陈绥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走神的样子,脸上挂了彩,嘴角还有血迹,看上去像是被打傻了。 “……你松开。”闻喜之挣了挣手腕,试图挣脱,“要被打傻了就去医院看看,别在这儿像个傻子似的抓住别人不放。” 陈绥回过神,抬眼看她,忽地笑了下,抓着她的小臂往下一拽。 被他这突如其来一拽,闻喜之差点又站不稳,慌乱中按住他膝盖,一条腿跪跌在他脚上。 抬头,换成陈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她。 在他头顶上空,榕树枝繁叶茂,阴沉的天空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片,像虚化前的漫天星。 而他,近在眼前,锐利的视线锁定她。 转瞬,他的膝盖忽地一抖,她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下,下意识将他膝盖抓更紧。 陈绥恶作剧得逞,似笑非笑,拖腔带调地开始数落她的罪行—— “哭就哭得那么可怜,不哭就开始骂人?” “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你还挺能打。” “什么叫再也不想理我了?招你惹你了?” 他一条一条地说,闻喜之脑海里脑海里跟着一条一条地反驳,最后开口,却只有一句:“你放开我。” “你搞清楚。”陈绥眼神下滑,落在她抓着他膝盖的手上,“咱俩到底是谁需要放开谁。” 闻喜之垂眼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她的胳膊,而她两只手都抓着他。 “……” “懒得理你。” 闻喜之撑着他的膝盖重新站好,去捡刚刚掉落在地的牵狗绳。 “对,懒得理我,也就是借机想倒在我怀里而已——” 陈绥顿了顿,故意拉长遐想的时间。 今天会起风吗 第68节 “只不过被我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这都什么瞎扯的东西! 闻喜之气得转身就要骂他,一看他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狠话说不出口,憋回去。 瞪他一眼:“你不要脸!” “我这脸。”陈绥指了指自己的脸,“伤成这样,还能要?” “……” 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闻喜之真不想搭理他了,转身就走。 “喂。”陈绥在后面拖着懒懒的调子喊她,“你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啊,同桌受这么重的伤起不来,你自己跑了?” 闻喜之顿住脚。 想了又想,转身回去,一言不发地去扶他,把他胳膊搭到自己肩上,小小的身体撑着他,承受着他的重力。 扶到转角那边,提上自己的书包,一点一点慢慢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路,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刚刚伤到腿了吗?” “……”陈绥面不改色,“腿麻了。” “……” “站不稳,跟你刚刚一样。” “……” 她看他就是觉得她好欺负,故意欺负她。 “应该不麻了。”闻喜之把他胳膊弄下去,“自己走。” 陈绥没再耍什么赖,跟在她身旁走着,拍拍屁股后面校服裤子上的灰,看见她手里提着的牵狗绳,几分好奇:“又买一根牵狗绳干什么?” “……” 闻喜之把书包背上,抻了抻手里的牵狗绳,一时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带砣砣走。 问题是,带它去哪儿? 见她不回答,陈绥倒也不是那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换了个问题,闲聊似的:“你来看砣砣?” 闻喜之:“……” 刚刚那一鼓作气要跟陈绥一刀两断的决心和勇气,现在似乎都慢慢消失了。 他走在身边,她无端心软。 闻喜之不知道他问的这些问题该怎么回答,干脆提出了新的问题:“你没看微信吗?” “没。”陈绥挑了下眉,“听说韩子文在这儿挨打,我哪有心思看什么微信,手机都没带。” “哦。”闻喜之无端松了口气,开始想那些转账现在还能不能撤回,“为什么那些人要过来打架?” 这问题的答案刚刚韩子文已经讲过,但她这会儿心情复杂,无话可讲,只能随便扯些话题。 “没为什么。”陈绥摸了摸嘴角,血已经干了,转头喊她,“我这脸现在还认得出是我吗?” 闻喜之盯着他这张即便受伤也依旧好看的脸看几秒,摇头:“不像你了。” “像谁?” “砣砣。” “……” 陈绥停下,抬手去按她脑袋:“找抽呢。” 闻喜之偏头躲了下,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陈绥又碰一下:“动了你能怎么?” 闻喜之抬脚去踹他,被他轻巧地侧身躲过:“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点东西。” “我可不止一点东西。” “还有什么?” 闻喜之视线下滑,落到他腹部下方。 “断子绝孙脚。” “……” 半晌,陈绥低骂一声:“操……” “你特么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 闻喜之转身继续往前走,不搭理他的话。 陈绥跟着,见她一副生闷气的样子,扯扯她马尾辫,又问:“你今天吃了炸.药来的?” 闻喜之还是不说话。 不知不觉,走到莲湖边。 经过一家药店,闻喜之抬头看了眼,停下,进去。 陈绥跟着进去,看她挑了双氧水和棉签,以及一些消炎化肿止血的药。 “给我买的?” 闻喜之依旧不理他,结了账,提着药出去。 陈绥舔了下唇角,淡淡血腥味。 跟上去。 沿湖走了一段路,有张木制长椅,闻喜之在面前停下,转身看他:“坐下。” “……还挺牛。” 陈绥岔着腿坐下,往椅背上一靠,纨绔似的拽又欠:“干嘛?” 闻喜之打开袋子,掏出双氧水,剩下的搁在一边,俯身按着他脑门儿:“不准动。” “……靠。”陈绥果真不动,嘴却不能停,“你凭什么这么霸道——” 话音未落,闻喜之照着他脸上的伤口“嗤嗤嗤”开始喷双氧水。 密密麻麻的刺痛传来,“霸道”两字的尾音都变了调。 陈绥闭眼,双氧水喷雾喷了他整张脸,洗脸似的。 紧跟着,那喷雾停了。 正要睁眼看,干燥的棉花头抵上额头,应该是棉签,开始在他脸上一点一点裹。 很快,似乎又重新换了一根棉签。 血腥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很清新的橘柚香。 这香味他很熟悉,总在闻喜之身上闻到。 忽然间,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地吞咽,喉结滑动,舌尖藏在嘴里轻轻舔了下上唇。 闭着眼,其他感官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垂落在长椅上的手想抓住点什么,悄悄动了动,却只能抓住自己的校服裤子口袋。 能感觉到,脸上凉凉的,很轻柔的呼吸,微热的触觉,很有频率地一阵一阵地扑在脸上。 忽然间,怎么连呼吸都不太会。 心跳一起乱掉。 妈的。 陈绥默默在心里骂了声。 哪儿来的妖精。 尽他妈在这儿蛊惑人。 心尖上冒出怪异的无形的东西,抓不着,偏在他心上挠痒,挠得整个人都躁起来。 陈绥皱着眉,睁开眼。 撞进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里。 怎么会这么巧。 闻喜之的心跟着猛地跳了下。 她就只是,趁他闭着眼,偷看这一秒。 怎么他就,一下子,睁开眼了? “闭上。”闻喜之压着跳到嗓子眼的慌乱,故作镇定,“你眼角这块儿,我要消毒擦干净才能上药。” 陈绥盯着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白得晃眼,小巧精致的鼻,小巧水润的粉嫩薄唇。 什么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 额前碎刘海滑下来,微风吹着,细细的一缕乌发在她那双水润清透的眼眸前晃荡着。 晃得人整颗心都跟着全他妈乱了。 陈绥抬起手,刮着那一缕碎刘海,别到她耳后,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 “别挡眼睛。”他盯着她眼里漆黑的眼瞳看,“免得待会儿看不清,戳我眼睛里。” 然后,他闭上眼。 “来,动手。” 闻喜之整个人僵住。 脸上他划过的地方仿佛带起了一阵火星子,灼得她整张脸都跟着发烫。 兀自将这股感觉压下,装作淡定地拿着棉签去清理陈绥眼角那块儿伤口。 今天会起风吗 第69节 勉勉强强清理完他的伤口,照着那些药的说明书给他上好,乱掉的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缓。 将剩下的药收好,一边系塑料袋一边低声喊:“好了。” 陈绥睁开眼,又闭上,重复着,适应光线。 也许是无聊,他忽然想起来个问题:“你给我发了什么微信消息?” 开玩笑似的:“别是表白吧。” 闻喜之系袋子的手一顿。 心里兀地慌了下,否认:“不是。” 是“分手”。 她今天是分割财产来的。 但现在后悔了。 陈绥眯缝着眼看她:“那是什么?” “……” 闻喜之低头,把剩下的药丢他怀里,起身离开:“你自己照着说明书上的用法用量使用。” 陈绥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想了想,也起身离开。 闻喜之还没回家,坐在出租车上,手机一接一阵地震动。 她低头看。 陈绥的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 cs:【?】 cs:【???】 cs:【什么叫,把钱退我,带走砣砣,跟我一刀两断?】 cs:【怎么,你是跟我离婚来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漂亮 沂沂又又投喂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0章 起风 大雨是突然降临的。 就像—— 闻喜之低头看了眼跟陈绥的微信对话框。 就像陈绥一样, 突然降临在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中。 出租车停在了红绿灯路口。 闻喜之转头看向窗外,雨珠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得打上了玻璃窗,每一滴雨珠里都有一个小世界的倒影。 外面的世界变得很模糊。 就像她的心。 陈绥又发来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cs:【离婚也得经过我同意呢。】 闻喜之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芝芝莓莓:【张口就来, 胡说八道。】 cs:【说吧,怎么了。】 闻喜之皱了皱鼻尖,又回想起他凶她替他收情书的事,以及, 他跟孙亦荟之间的特别。 但想想, 这些事没办法说出来,没有立场, 没有资格。 甚至,她好像也没有这样说的理由。 只是这事儿总得解决的,现在她也后悔了, 并不想真的跟他断绝往来, 只好胡扯:【昨晚睡觉,做了个梦。】 cs:【然后?】 芝芝莓莓:【梦见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cs:【……?】 芝芝莓莓:【他说他叫陈绥,让我还钱, 也不想帮我喂狗,叫我赶紧带走。】 陈绥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手机一直在振动, 手心都跟着麻麻的。 屏幕里陈绥的微信头像放大, 还是那片夜里缺月的海。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 开玩笑问:“跟男朋友吵架了啊?电话都不接吗?” “没有……”闻喜之脸一热, 手指滑到接听, 想想那个回答似乎有点模棱两可, 又补充一句:“不是男朋友。” “什么不是男朋友?” 陈绥的声音忽然从手机里钻出来, 闻喜之心一抖, 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慌忙调小声音, 手机放到耳边,嘴唇都是颤的:“没什么,打电话干嘛?” “我就是看看,你梦醒了没。” 那边传来“嗤”的一声响,闻喜之听见,下意识问:“你又在抽烟?” “抽什么烟,开个易拉罐。” “哦。”闻喜之抿了下唇,看向窗外,城市已经陷入雨幕的包围里,灰蒙蒙的,“早就醒了。” “醒了,那钱还退么?” “……不。” “砣砣还带走吗?” “……不带了,你好好养着。” 陈绥好像在喝水,闻喜之听见了他咽水的声音,脑海里忽然跳出来他喝水时的样子—— 微微仰头,修长的脖颈,连接锁骨的地方微凹进去,吞咽的时候喉结会很性感地滚动。 “你还真是大小姐脾气。”陈绥“啧”了声,“想一出是一出的。” “……”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不知为什么,感觉他这话里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我应该……确实也算是一个大小姐。” 至少,家里佣人都这么叫的。 “行了,钱我给你退回去,再敢退一个试试,侮辱谁呢,我给出去的钱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点儿钱——” “瞧不起谁。” “挂了。” 陈绥几乎没有给闻喜之插话的机会,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接着,微信里所有的转账全都退还。 几天的假期,闻喜之没有在家里见到闻珩。 他好像总是天还不亮就出去了,天黑了夜深了都没回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年参加高考。 周林燃也是参加这次的高考,闻喜之提前给他发去高考祝福,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两人聊了会儿,听得出来他还挺放松的,很有自信。 无事可做的一个夜晚,闻喜之百无聊赖地戳开陈绥的微信头像看。 退出来时,又看见他的微信号。 csst970620-110619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了会儿还是没想明白,却明白一件事—— 陈绥生日快到了。 不知道他会怎么过,但是她想,或许自己应该提前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趁着还在假期,闻喜之决定出门去逛逛,找找有没有心仪的礼物。 前几年都不在南华,这里的变化速度太大,回来这大半年忙于学业,也没怎么出来逛过。 不知不觉,逛到了泰元城附近。 闻喜之从楼上下来,在一楼的文具店看见个女生。 她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总觉得在哪里看过,盯着多看了两眼。 女生察觉到她的视线,视线从一堆笔里面移开,看向她。 很温柔的长相,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清纯初恋脸,像是可以接纳一切不好的东西的气质。 即便被她这样不礼貌地盯着看了几眼,抬眼看过来时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反而弯了弯唇角,又低头继续挑选笔。 她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闻喜之看见她选了几支笔,又买了几样别的东西,然后结账离开。 外面过来个女生,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笑着喊:“宁宝!买好了吗?” “买好了,这是你喜欢用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闻喜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70节 之前钱多多给她看论坛评选她为校花的帖子时,里面有张图片,那个女生跟刚刚那个女生长得有些像。 当时的帖子里说,那是上一届的学姐,好像叫什么宁,在迎新晚会上大放异彩,成为全校初恋。 钱多多还笑来着:“你俩成为校花的方式都一样,都是迎新晚会一战成名!” 她没当回事,看看笑笑也就过了。 刚刚遇见,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又听见另一个女生喊“宁宝”,这才对上号。 闻喜之买了几支笔,出了文具店,正打算再逛逛,意外看见消失几天的闻珩,忙叫住他:“小十!” 闻珩正要往学校的方向走,听见这声喊不得不停下,却又恋恋不舍地一直往学校的方向看。 “干嘛啊,有事。”闻珩像身上长了虱子似的不能消停,浑身都躁动不安,像随时都要窜出去。 看见他这么反常,闻喜之也往学校那边看了几眼,没有什么特别。 “你这几天干嘛呢?一天到晚不见人,现在要去哪儿?又去打球?” “谁去打球啊,我去学校提前感受下高考氛围行不行?” “骗谁。”闻喜之怎么可能相信,他向来对考试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到底干嘛来的?” “唉真的有事。”闻珩眉头一皱,不管她了,转身就走,“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没来得及拦,闻珩一溜烟跑没影。 高考转瞬结束。 高一高二返校上课,闻珩意外失踪。 闻润星和孟佩之发了疯地找人,闻珩偷偷把电话偷偷打到了闻喜之这里:“姐,我去趟西州。” 闻喜之那些质问的话顿时咽回去,好奇他这时候跑去西州干嘛:“你别说你是去看外公外婆的?” “聪明。” “信你个鬼。” “真的,就是现在特别想去。”闻珩似乎在车站,有通知检票进站的广播声,“一种特别强烈的直觉,非去不可,你帮我搞定爸妈。” “那你……” 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闻喜之说话,闻珩将电话直接挂断。 闻喜之很惊讶—— 这大少爷,居然在火车站。 从南华去西州,一趟火车最少也得十几小时,哪怕是卧铺也够遭罪的。 他怎么不坐飞机? 顾不上想太久,打电话给孟佩之报了平安,闻珩没能免掉挨一顿骂。 只是这事实在太离奇,闻喜之一连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陈绥一进教室坐下,看见她单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丢了魂似的。 脚踩上她凳子横杠,猛地一抖,闻喜之吓得慌忙扶住课桌醒过神来。 转头瞪他:“你干嘛!” “想什么。” 陈绥背往墙上一靠,单手捏着一罐可乐,食指勾住拉环往上一抻打开,喝了一口。 黑眸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不知想到什么,鼻腔里哼出声冷笑,尽是嘲讽。 这高考刚结束的时间,除了她那师兄,还能想谁。 这声笑有些莫名,突如其来的嘲讽更是莫名,闻喜之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哪只耳朵听见了?” “两只。” 陈绥捏着那罐冰可乐用瓶身去贴她耳朵:“冻死你。” 闻喜之偏头躲了下,手背一擦,都是冰冰的水汽 ,手一伸,抹在他校服上:“少喝点可乐吧,这东西杀——” 杀.精。 最后一个字堪堪刹住,没说出来。 这话不太适合跟个男生说。 陈绥又喝了一口,剩下半罐怼桌上,饶有兴致地问:“杀什么?” 又蹬一下她凳子横杠:“你倒是说完。” “没什么。”闻喜之转头,翻开课本,“反正你少喝点比较好。” 陈绥懒得一直问她,掏出手机百度—— 【可乐喝多了杀什么?】 跳出来一堆答案:杀.精。 这答案一看就假到离谱,陈绥“呵”笑了声,转头去看闻喜之。 好一阵。 凑近。 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你这一天天,都看的什么东西?” “那么假也信。”陈绥戳了下她脑门儿,“笨得要命。” 但那剩下的半罐可乐,终究是没再继续喝。 陈绥生日那天是周五。 在这之前的周末,闻喜之吃了早饭就出门给他选生日礼物。 按照他们这普通同桌的关系,选太重的礼有点不合适,太轻了又怕他瞧不上。 闻喜之周六特意跟韩子文打听了一下陈绥喜欢什么,没提生日礼物的事,就当是闲聊。 韩子文也没多想,给她列举了一堆。 运动相关,音乐相关,科技相关等等。 涉猎范围极广,像是没有不喜欢的。 不过有一点,韩子文说陈绥喜欢海洋相关的更多,闻喜之问具体的,韩子文却说他也不清楚:“但是绥哥家里有个海洋模型,保护得很好,算是心头爱。” 不知为什么,闻喜之突然想起陈绥的头像,那一片夜里缺月的海。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不管有没有,总算有了个比较具体的方向。 闻喜之逛了一天,在晚自习前选好了这个生日礼物—— 一个有满月的海洋模型。 满月倒映在海平面,月光碎成波光粼粼的海。 有灯塔,有渔船,有细细的沙滩。 跟陈绥的头像比起来,多了一轮满月。 在商城里,她一见钟情,并且自信地觉得,陈绥肯定会喜欢。 虽然,她并不十分确定今天就是陈绥的生日,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庆祝生日,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要自己的礼物,但她就是想送。 她觉得,也许收到这个礼物他会开心。 而她,想要让他开心。 周四晚上,陈绥没来。 他总是不来,闻喜之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第二天一早醒来,习惯性在床上刷朋友圈,意外发现陈绥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 cs:下弦月,日出黎明前。 【图片】 那张图片是,很熟悉的,暗夜里的海。 远处灯塔很小的一点,昏黄的灯光和月光落在海面上,海水翻涌,波光碎成片。 跟他的微信头像很相似。 动态发布时间,一小时前。 闻喜之下意识看向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早上六点。 凌晨五点,他在海边。 闻喜之心里奇异地涌上一种直觉—— 也许,他昨晚一直在海边。 可是,闻喜之想不到,在他生日这天,或者说,在他生日的前一晚,他为什么会在海边待一夜。 想了想,那句“生日快乐”没能立即发出去。 学校里也没有陈绥。 闻喜之把那份生日礼物小心地收好,用精美的袋子装着,一直放在陈绥的座位上,用张漂亮的纸盖着。 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闻喜之连午饭也没去吃,怕礼物不见,也怕错过他来的时间。 其实想过要给他发条微信问问的,但又很想给他惊喜,只能一直忍着没说。 一直到第一节 晚自习结束,陈绥依旧没出现。 闻喜之不等了,编了理由请了假,拿上请假条提上礼物去找他。 去见他的路上,一直幻想着,他见到这份礼物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今天会起风吗 第71节 会惊奇她居然知道他的生日吗? 还是会惊喜居然收到她的生日礼物? 闻喜之甚至顾不上顺路去看一眼砣砣,一路直奔极光。 夏日夜晚的空气有些燥热,连风都是热的,吹在眼睛里不会很难受,也没有让人有想流泪的冲动。 内心莫名其妙有些雀跃。 远远地看见极光的招牌亮着,大门却紧闭。 闻喜之脚步一滞,缓缓走过去,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 有人,还是没人? 路灯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闻喜之踩着自己的这道影子在围墙外面徘徊了一阵,掏出手机给陈绥打电话。 响了两声,被接听。 “有事?” 陈绥的声音低沉,语气冷淡,那边极度安静,像四下无人。 这跟闻喜之预想中的他与兄弟在一起热闹庆生吵吵闹闹的场面完全不同。 她以为,她会听见一阵笑闹声的。 闻喜之抬头看向极光的霓虹灯牌,声音放得很轻:“你在极光吗?” 短暂的安静。 很轻的脚步声,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 他说:“我在。” 又问:“你在外面?” “嗯。”闻喜之掂了掂手里的礼物袋,“你出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不到十秒钟,大铁门被拉动,发出沉闷古旧的声响。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出现在霓虹灯牌下。 难得没穿校服,很随意地穿着一件无袖的宽松黑色t恤,一条宽大的黑色短裤,露出修长结实有劲的两条胳膊和小腿。 漆黑的眸在夜色里朝她看过来,和他平常不一样。 心事重重的感觉。 那股懒劲没了,多了点儿严肃正经。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闻喜之朝他走过去,袋子往前递:“给你的。” 陈绥垂眸看了眼,没接:“什么?” “嗯……”闻喜之有点难为情,“生日礼物。” 别开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没有说过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全是她猜的,如今看他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像是庆生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对。 况且,即便是猜对了,没有得到他的邀请,这样主动买了礼物送过来,先前没有多想,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妥。 更没有想过,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万一他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她应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勉强找补一句:“我是看你的微信号猜到你的生日是今天,上周日出去玩,正好看到个东西感觉挺适合你的,就顺手买了送你。” 说完,才发觉陈绥一直没什么反应。 这太不像他了,有点过于安静。 闻喜之转头看,他低头盯着她手里的纸袋,眼皮半敛着,漆黑的眼在暗夜里让人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喜欢,或者是不喜欢。 猜不出来。 闻喜之忐忑地往回收手:“就是随便买的,顺手而已,如果你不想要——” 没说完话,袋子被扯住,陈绥从她手里拿过去:“送出来的东西还往回收,你是不是有点儿小气,闻大小姐。” “……我以为你不想要。” “谢了。” 嗓子眼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闻喜之抓着书包带踮了踮脚,故作随意:“生日快乐,今天没跟他们聚一下吗?” “嗯。” 陈绥抬眼看她,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像是藏匿着巨大的黑洞,有种很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定定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瞧时,总叫人不敢直视。 闻喜之也不敢直视,错开他的眼神。 良久。 他开了口—— “极光今天没有客人。” “你要做今晚唯一的客人么。” 作者有话说: 陈绥:来么 沂沂今天又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1章 起风 “可以啊。” 仅仅思考了不到五秒, 闻喜之这样回应。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这样,尽管这不是深夜, 可极光空无一人,危险是个未知数。 但是,只在五秒之内,对于陈绥的好奇, 摧毁了她的理智。 直觉告诉她, 他有很多故事。 而今晚,也许很适合讲故事和听故事。 陈绥侧身, 让她进去。 “叛逆的少女,今晚会被抓回去吗?” 他这样揶揄着,将大铁门完全打开, 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门没锁。 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嘲笑除夕夜那晚,她说着不回家,最后却被闻珩抓走的事。 闻喜之不跟他计较:“我今晚要回去的。” 这不是闻喜之第一次进极光, 却是第一次在晚上没有人的情况下进来。 整个极光都好安静,灯却全亮着, 院子里的十八学士居然开得很好, 远远看着也极其漂亮。 “今天怎么没有客人?” “闭门谢客。” “哦……”闻喜之转身看他, “为什么?” 陈绥神色怔了下, 薄唇微抿, 浓浓的两道眉往上抬:“有事。” 故事来了。 闻喜之转回身, 低头摸手机:“今天是你生日哎, 你吃过晚饭了吗?跟人庆祝了吗?我请你吃点东西吧。” 好像听见陈绥很轻地笑了声:“你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 “客人也可以请客。”闻喜之点开外卖软件开始搜寻夜宵, “你也可以当我的客人。” “没什么想吃的。”陈绥从她旁边走过去, 掌心在她后脑勺往前按了下,“请我喝酒倒是可以。” “未成年不建议饮酒。”闻喜之将果啤加入购物车,“喝点果啤吧。” 每间台球厅门都开着,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进了一楼正中心的台球厅,见他把礼物放在台球桌上,开始拆封,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我只是随便买的,顺手而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生气。” “哦。” 陈绥低头拆着包装盒、包装丝带、包装纸,每个动作都出乎意料地温柔,像是怕弄坏。 嘴上却嫌弃着:“包这么多东西,拆得麻烦死了。” “店员包的。”闻喜之不甘示弱地回怼,“谁有那闲心给你包这么好看。” 陈绥终于将所有包装都拆开,精致的海洋模型完全展现在眼前。 他低头看着,似乎在一瞬间有些怔愣。 手里捏着包装丝带,垂着眸子,眼神看上去竟有几分温柔,也像是飘了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喜之一错不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这会儿看他这样也拿捏不准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喜欢吗?”闻喜之弯腰半趴在台球桌上,就在他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两手捧着脸,忐忑又期待,“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也许是她的声音拉回陈绥的思绪,他抬眼,视线锁定她的脸。 “你还挺会选。”他说,“我有个一样的。” “啊,这么巧。” 闻喜之微讶,是听韩子文说过他有个海洋模型,但没想到,竟然是一样的? “说明你眼光不错。”陈绥手指绕着丝带,抱起那个海洋模型,“去看看?” 今天会起风吗 第72节 “在哪儿?” “我房间。” “……”听见这回答,闻喜之心里莫名有点羞,又有点隐隐的期待,“好啊。” “你都不犹豫。”陈绥抱着模型走在前面,偏头看她一眼,“我好歹恶名在外,也不怕我把你给怎么了。” “……你打不过我。” “呵。”陈绥讥笑,“自以为是。” 闻喜之不跟他争辩,随着他上楼,进了侧面的一个房间。 是木地板,很干净。 “把门开着。”陈绥抬脚把门踢到墙上,“我发疯的话你还能跑。” “你能发什么疯?” “把你卸了,抛尸荒野。” “……图什么?” “我变态。”陈绥瞥她眼,“你最好小心。” “……” 陈绥的房间装修跟他平时的穿衣风格类似,黑白灰的配色,没有多余的色彩和摆设。 一张书桌,上面摆着台式电脑,一把椅子,一架床,角落里摆着衣柜,旁边是带防尘盒的鞋柜,往里有扇小门,应该是卫生间。 闻喜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有种奇妙的感觉。 像是得到了他的允许,进入他的领地,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房间里,毫无保留地向她展示。 陈绥把抱上来的模型放在书桌上,闻喜之视线随之落下,才发现旁边有个东西盖着一层白纱。 那层白纱被掀开,露出里面的海洋模型。 确实,跟她买的一样。 却不完全相同,有一点,他的那个不是满月,而是…… 闻喜之想了想,应该是下弦月。 跟他今天凌晨五点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一样。 正想问问他为什么会买这样的海洋模型,手机铃声响起,外卖到了。 “我下去拿东西。” 闻喜之转身要走,陈绥叫住她:“我去。” “那我一起。” 两袋东西,烧烤和果啤,小蛋糕。 闻喜之抱着小蛋糕跟陈绥往楼上走,发现他竟然要去楼顶。 从木楼梯爬上去,有扇天窗,推开上去,青瓦屋顶,屋脊上架了张小桌子。 陈绥把东西全都放到小桌子上,自己先爬上去,伸手拉她:“坐屋顶上,敢不敢?” 闻喜之没坐过,抓他手之前是怕的。 但转瞬,手被握紧,一道力量拉着她往上,似乎就不再害怕。 夏季的晚风里带着微热的气息,闻喜之双腿曲着,坐在屋脊上,新奇又刺激。 侧身解开小蛋糕的包装盒,伸手问陈绥要打火机:“打火机借我用一下。” 陈绥一条长腿随意伸着,一条长腿弯曲支着,手肘搁在膝盖上,很随意散漫的坐姿,看起来像是习惯了坐在这个地方。 打火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递过去,闻喜之拿着蜡烛点燃插好,抬眼看他,恬静又温柔地微笑:“许个愿?” “我没什么愿——” 陈绥的话忽地顿住,嘴里念着:“也行。” 闭上眼,还是先前的坐姿,心里默念了句话。 几秒后,他睁开眼:“好了。” 蜡烛被吹灭,光线一瞬黯淡。 闻喜之抬头望天,天上无月。 “今天是农历五月二十三,下弦月,后半夜才看得见了。” 她说着又拿起打火机点燃那根阿拉伯数字“1”形状的蜡烛,滴了一滴蜡在桌上,把蜡烛粘好。 抬头,冲陈绥笑笑:“没有月光,就用烛光照明吧。” 陈绥蓦地一怔。 不知想到什么,眼睫动了动,“嗯”了一声:“都行。” “啊。”闻喜之忽然叫了声,“我忘了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陈绥无所谓地挑眉:“现在唱一个?” 又说:“你唱一首你拿手的。” 闻喜之想了想。 也许是此刻正坐在屋顶,她莫名想起一句歌词,没多想,轻声唱起来—— “我站在屋顶,黄昏的光影,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唱到这里,闻喜之忽然觉出不对劲。 类似爱情? 尴尬地收住词,手指指节勾勾鼻尖:“后面不记得词了。” 陈绥手里捏着一罐果啤,微仰着头看天,忽地轻声笑了下:“再唱,我还以为你在表白,闻大小姐。” “哪有!”闻喜之慌忙反驳,“只是因为刚好坐在屋顶,所以想起第一句歌词而已。” “开个玩笑,急什么眼。” “谁急眼了!” 陈绥偏头看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果啤湿润了唇,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一点闪动的光泽。 声音低低沉沉的,沾染了果啤的湿意:“我急眼了。” 被他这么一看,闻喜之心跳全乱了。 脑子跟着宕机:“你急什么眼?” “唱歌只唱一半,我好不了了。” “……”闻喜之摸出手机,翻出那首歌的伴奏和歌词,“那我照着歌词给你唱完,你不要多想。” 陈绥收回视线,眺望远方灯火:“唱呗。” 闻喜之从头给他唱一遍。 少女的声音清澈又柔软,带着独有的甜,轻轻地唱一首暧昧的情歌。 陈绥喝下一口果啤,压在嘴里,偏头看。 她抱着手机低头照着歌词一句一句唱,小巧的鼻尖轮廓被烛火勾勒得很模糊,泛着柔柔的光。 那双眼却还是亮的,干净到不会被这世间任何东西所污染,长长的睫毛小扇一般在眼下投出一片跳动的阴影。 蜡烛燃至尾声,微风阵阵,烛火明灭,跳跃在她恬静侧脸。 像一轮上弦月。 一轮出现在前半夜的上弦月。 陈绥搁下那罐果啤,拿起另一只蜡烛,用手拢着挡风,在那支快燃尽的蜡烛上点燃。 那是一个阿拉伯数字“7”形状的蜡烛,在桌上继续燃烧它剩下的躯体。 这一天,他17岁。 他的生日蜡烛照亮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晚。 闻喜之唱完歌,脸上莫名发烫。 放下手机,开了一罐果啤,仰头喝下好大一口,才敢看他:“切蛋糕吗?” 陈绥看向桌上的小蛋糕,六寸,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 拿起蛋糕刀,将四个字一分为二,写着“快乐”两字的那一块给她:“这块儿有草莓。” 闻喜之没有扩散思维去想什么,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低头吃了几块草莓碎,忽地用食指沾了一点奶油,转头,试图抹在陈绥脸上。 陈绥正转头跟她说话,刚张嘴:“好——” 一截沾着甜腻奶油的食指戳了进来。 柔软的食指指腹压着下唇,压着牙齿,压着舌尖,他条件反射地闭嘴。 舌尖一探。 甜的。 不止奶油。 然后,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 没见过这场面。 但还是,装作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 张嘴,握住她手腕抽出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73节 从外卖袋子里抽出附赠的纸,把她手指擦干净,若无其事的样子,很正经地提醒:“恶作剧之前,长点眼睛。” 闻喜之:“……” 闻喜之:“!!!” 闻喜之内心:“啊啊啊!!!” 整个人直接僵化,任由陈绥把她手抓下来,帮她擦干净手指,放回桌面。 直到,陈绥抽了一串豆腐怼她嘴边:“礼尚往来。” 整个人才好像从石化里被拽出来,浑身尴尬,却装作淡定地接过来,低头咬一口。 什么味道,尝不出来。 满脑子只剩刚刚感知到的,指尖温热湿润又柔软的触觉。 越想,指尖就越像是着了火似的发烫。 一时静默。 闻喜之努力找出个话题,试图将刚刚的意外翻篇:“你的微信号,csst是什么意思啊。” 陈绥捏着果啤的手指兀地一收,易拉罐的瓶身被捏得凹进去一点,发出很轻的一声脆响。 闻喜之听得心里没来由一抽。 “我妈——” 陈绥捏着那罐瘪掉的果啤喝了一口。 “她叫舒桐。” 【shutong.】 闻喜之一时没找到正确的两个字对应。 但莫名地想起一句词:【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陈绥开口否定:“不是那个疏桐。” “是望舒的舒,梧桐的桐。” “望舒……月亮的意思吗?” “嗯。” “好美的名字,月下梧桐。” 陈绥似乎笑了下:“小时候,她教我学习,讲到那句词,缺月挂疏桐,特意强调,说她不是这个疏桐。” “我那时候还没上学,不懂这句词的意思。我说——” “缺月挂疏桐,是缺了月亮,所以把疏桐挂了的意思吗?挂了是不是死了?” “她说不是,是弯弯月亮挂在树梢的意思,缺月,不是缺少月亮,是弯弯的月亮,挂是悬挂的意思,不是死了。”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陷进往事的回忆里,那双总是藏匿危险的眼此刻看上去温柔又悲伤。 忽然间,她觉得也许自己不是一个适合找话题的人,每次找的话题,似乎都不怎么好。 “知不知道这里的缺月是什么月?” 陈绥忽然偏头问。 闻喜之联想了一下那句词,漏断,好像是凌晨五点多。 这时候的弯月…… “下弦月?” “嗯。” 闻喜之忽然想起,今天凌晨五点,他在海边拍下的那轮下弦月。 好像有什么千丝万缕的东西要连接起来,却又不知该怎么连接。 “她说,缺月挂疏桐,不是月亮不见,梧桐死了,可是——” 陈绥喝了口果啤,微仰着头看向缺月的天。 “她还是,死在了下弦月出现之前的前半夜。” “就在海边,我找到她的一封遗书。” “遗书里,她写:绥绥,缺月不挂疏桐,但挂舒桐。我等不到那轮月亮了。” “那封遗书落款时间是2011年的6月19日,而我找到她的遗体,是在2011年的6月20日凌晨五点。” “那时下弦月出现,月光落在她脸上,她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看一看那轮月亮了。” “她死在日出黎明前,死在下弦月出现之前的前半夜,死在我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晚的月亮是前半夜出现的上弦月就好了。至少,临死之前,她会看见皎洁的月亮,会没有遗憾地死去。” “遗书的末尾,她祝我生日快乐。” “我很快乐。” “她得到解脱,终于再也不用偷偷哭,不用绝望地质问出轨的丈夫为什么背叛她。” “不用再偷偷扔掉治疗抑郁症的药,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不用再深夜跳窗、割腕、吃安眠药……” “我怎么可能不快乐呢。” 陈绥仰头,那罐被捏瘪的果啤易拉罐盖在眼睛上,有液体从他眼角滑落。 也许是果啤,也许是眼泪。 但他似乎笑了一下。 满满自嘲。 “我都快乐死了。” 闻喜之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跟着揪在一起。 很多很多眼泪流出来。 她擦掉,却一直擦不干净。 到最后,喉头一哽,她哭得肩膀抖动,埋在膝盖上,哭得更厉害。 所以。 今天凌晨五点,他在海边看月亮。 所以。 今天极光闭门谢客,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所以。 他的生日,没和任何人一起过。 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快乐。 感觉到身旁的动静,陈绥拿下盖在眼睛上的易拉罐,偏头看。 少女埋在膝盖里,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历了什么。 可是,她只不过是听了个别人的故事而已。 陈绥从外卖袋里拿了张纸递过去:“再哭房子哭塌了。” 闻喜之埋在膝盖里,手伸出来,胡乱地在空中舞了几下,像是在试探纸的位置。 陈绥抓着她手,纸塞进去。 闻喜之擦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反驳:“不会塌的。” 陈绥抬脚一踹,踹了一片瓦下去,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碎得四分五裂。 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塌了。” 闻喜之:“……” “有什么好哭的。”陈绥手背碰了下她眼睛,“你的眼泪比黄河水还多。” “……”闻喜之吸吸鼻子,睁着一双红通通泪汪汪的眼看他,“我只是,只是……” “别只是了。”陈绥抽了张纸擦脸,“我酒倒脸上也不知道递张纸,自己搁那儿哭什么呢,这事儿到底该谁哭。” “……” 闻喜之悲伤的情绪被他三言两语驱走了大半,彻底哭不出来了。 那支阿拉伯数字“7”造型的蜡烛彻底燃尽,光线昏暗得看不清彼此眼里藏着的东西。 陈绥将桌上的东西收了收,装进外卖袋子里提上,按下她后脑勺:“走了。” “去哪儿” “下楼。”陈绥率先起身,朝她伸手,“好歹是我今晚唯一的客人,总得伺候一下,免得说出去,砸我的招牌。” “伺候什么。” “伺候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是真爱哭 沂沂又来晚了(什么时候换句开场白啊啊啊) 这章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我站在屋顶……类似爱情的东西”——《类似爱情》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今天会起风吗 第74节 第42章 起风 极光的一楼有厨房。 闻喜之一直在默默观察极光的布局, 有点好奇陈绥的外婆去了哪里。 听钱多多说,他一直是跟他外婆住的,但她来极光这么多次, 一次也没看见过任何老人。 “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心里所想,没忍住问了出来。 陈绥走在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挡住她的视线,晚风吹得他宽松的无袖黑t恤微微鼓动, 完美的骨架显得很好看。 声音夹在风里传来, 轻飘飘的:“跟我外婆。” “每月她只在这里待几天,其余时间都在普宁寺参禅。” “那今天……” “今天不重要, 只是普通的一天。” “……” 闻喜之没再说话。 她这样的局外人,没办法体会局内人的心情,也无法明白他们的想法。 老人又能怎么办呢, 白发送黑发, 女儿的忌日,外孙的生日,居然是挨着的两天。 只是。 为什么陈绥的生日就要这样凄惨。 别人的生日总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 呼朋唤友对酒高歌,而他却只能被迫想起三年前生日那天日出黎明前, 在海边找到他母亲的遗体。 来到一楼, 去往后院, 侧面有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厨房。 陈绥把没怎么吃的烧烤放在料理台上, 转头问:“想吃什么, 冰箱里的菜都能点。” “啊?”闻喜之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浅灰色大冰箱, 咬唇, “不太好吧, 让寿星给我做夜宵。” “是老板给你做夜宵。”陈绥转身, 虚虚地靠在料理台上,似笑非笑,“你好大的面子。” “那我看看。” 闻喜之走到冰箱面前打开看,里面居然有很多新鲜蔬菜,冷冻仓里也有几种不同的肉类,意料之外的结果。 没想到,陈绥那么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会做饭,冰箱里备着的东西也很齐全。 她扒拉着冰箱门转头看他:“你什么都会做吗?” 陈绥挑眉:“冰箱里有的都能做。”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快到九点,她不能呆太久了,照着冰箱里的食材点了一个番茄鸡蛋面。 “就这?”陈绥嗤笑,“你看不起谁?” “不是,太晚了回家我妈——” 忽然刹住。 “那煮个米饭,炒个番茄鸡蛋,嗯……再要一个尖椒鸡,行不行?” “要吃的食材都拿过来。”陈绥打开电饭锅煮米饭,“然后去外面找个房间待着。” 闻喜之把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到料理台上,犹豫着问:“我能不出去吗?” “怕我下毒?”陈绥睨她一眼,上下一扫,意味深长的表情,“不至于。” “……不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做饭。” “?” “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会做饭的人了。” “……” 确实不像。 闻喜之越看越觉得,他像是来摆拍的。 洗菜切菜的动作漂亮到像是艺术行为,甚至连放调料的姿势都那么优雅,颠锅的时候也像模特学了个样子来表演。 身在厨房中,却又不沾烟火气。 冷白的肤色,即便是厨房的灶火也无法染指,看着还是又高贵又矜持的冷。 微低头颅,脊背却依旧挺拔,站得很端正。 他这人其实有些矛盾,随时坐着或者靠着什么东西站着的时候,就像浑身都是懒骨头,一眼看去尽是懒散的劲,没个正经样,痞里痞气。 可他没靠着任何东西的时候,脊背却又挺拔到笔直,像站军姿站久了一般,习惯性挺直着肩背。 闻喜之盯着他那两条修长又结实有劲的胳膊看,用力的时候手臂的肌肉线条会变得很明显,让人很好奇,按上去是什么感觉。 越想心跳越快,无法自拔。 她走过去,“啪”一下拍在他胳膊上。 陈绥转头:“?” 闻喜之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却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刚刚看你这儿有个蚊子,帮你拍一下。” “蚊子呢?” “飞走了。” “……” 陈绥转头将锅里的番茄炒蛋盛出来,冷笑:“我看你就是待着无聊想打我。” “……没有。”闻喜之收回手,悄悄在身侧握成拳,“真有蚊子。” 原来,真是硬的。 但又不完全是。 一点点软,很热,还滑滑的。 闻喜之转身出去:“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一口气跑到前院,心都跳到嗓子眼,脸像火烫似的泛热。 不敢相信,她刚刚居然做了件那么流氓的事。 “啊……”闻喜之难为情地蹲在檐下,双手捧脸,小声嘟囔,“我怎么能……” 陈绥做饭很快,除了闻喜之点的番茄炒蛋和尖椒鸡还烧了一个黄瓜汤。 在正中心的那间台球厅里吃的,一张小木桌,两把椅子,面对面坐着。 头顶白晃晃的灯光落下来,竟也少了点冷清,倒凭空多出几分温暖的氛围。 陈绥洗了个脸过来坐下,脸和胳膊都是湿的,闻喜之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擦一下水。” 他接过去,擦干水,纸丢到垃圾桶里,把旁边的窗户打开,凉凉的风钻进来。 不是正对面吹的,闻喜之没难受,期待地看着他:“我能动筷子了吗?” “是这意思?”陈绥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她碗里,“暗示我?” “……”闻喜之低头咬着筷子尖偷偷翘了下唇角,“没有。” 夹起鸡肉放进嘴里,鲜香麻辣,嫩滑爽口,咸淡适中。 绝了。 还以为他做饭那么漂亮,味道会很差,没想到竟出奇好吃。 “挺香的。”闻喜之低头夹了一筷子饭喂进嘴里,“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啊。” “不做饭不得饿死。” 闻喜之含糊地应了声“噢”,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想起闻珩,闻珩也是会做饭的,味道也很好,但他是兴致来了想做才做,不然谁也别想叫动他。 标准的大少爷脾性。 可是陈绥…… 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般难受。 可是陈绥,他本来也该是这样的大少爷,恣意又任性。 他可以会做,也可以做得更好,但绝不应该是需要说“不做饭不得饿死”这样的话的人。 生平第一次,闻喜之还没见过一个人,就开始恨起来。 不,不只一个。 他父亲,他父亲那个出轨对象,以及那个见过的,出轨对象的儿子。 他们破坏了陈绥本应该拥有的美好的一切东西,毁掉了他本该一路顺遂灿烂的人生。 甚至不受控制地想到,陈绥还被他妈妈怀在肚子里的时候,月份很大了,行动都困难,而他父亲,却因为小三早产编谎话出去陪产。 他会说什么呢? 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客户,有很重要的业务,总之就是必须马上处理,不能回家。 而他妈妈,也许还天真地相信那都是真的,即便自己夜里因为孕后期难受也懂事得不敢打电话要一声安慰,害怕打扰。 也许在陈绥出生后的那十几年,他父亲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出差而夜不归宿,实际上只是出去陪小三和小三的孩子。 到现在,他妈妈没了,外婆因为难过不会替他过生日,而他父亲,却和小三以及小三的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他一年一次的生日,却只能一个人收着空荡荡的极光发呆。 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是因为孤单吗? 想着这些,闻喜之眼里酸涩难忍,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碗里,嚼碎的饭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想,她好像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这个对面这个男生。 今天会起风吗 第75节 就像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里所写的那样—— 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自己开始爱上你时,我已走了一半路了。 他明明总是很凶,只有在她哭的时候才温柔,他也总是喜欢逗她欺负她,一点都不绅士,可她好像就是没办法不在乎他。 在乎到,一想到他可能会经历过什么样委屈痛苦的事情,就忍不住替他难过,替他流泪。 陈绥没什么胃口吃饭,小碗里的饭勉强吃到一半就不想再动筷子。 但他还是慢慢吃着,以免闻喜之一个人吃着不自在,这是舒桐教他的饭桌礼仪。 当他准备盛汤时,发现对面的小女生埋着头,饭也没吃,肩膀抖动,面前的桌面上湿漉漉的全是水滴。 “闻喜之。”陈绥手伸过桌面,五指指尖抵着她额头抬起来,“你又在哭什么?” “我、我……”闻喜之抽纸擦泪,“我把辣椒抹眼睛里了。” “……没看出来,生活里这么笨。”陈绥抽了纸递过去,“去洗洗?” “没事了。”闻喜之擦干眼泪吸吸鼻子,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噎住,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咳咳……” 陈绥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盛了碗汤推过去:“行了,别吃了,再吃指不定我明天就得成被告。” “什、什么被告、告?” “菜里下药,谋财害命。” “……咳咳……”闻喜之缓过那阵气,端着汤碗喝了小半碗,顺下去了,“谋吧,微信里零钱都是你给的。” “不是吧,照这么说你的零花钱都是我给的,你得叫我声——” 陈绥靠在椅背上笑得不行,眼里流光溢彩,笑得很真心,右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的金属打火机,火点燃又灭掉。 “叫你什么?” “叫声哥哥。” “……想得美。”闻喜之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去洗碗。” “我煮的饭,你不洗碗?” “我是你的客人啊,哪有让客人洗碗的。” “你真了不起。”陈绥起身,把碗摞在一起,抱着往厨房去,“行吧,尊贵的客人。” 闻喜之跟在他后面,被他偏头瞥一眼:“跟来干嘛?” “监工。” 陈绥懒得搭理她,小孩一样。 幼稚兮兮。 从厨房出来,陈绥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 “来一把?”陈绥偏头朝台球桌示意,“赢了我送你出去,输了自己出去。” 闻喜之还没跟他打过对手球,跃跃欲试:“来。” “一局定胜负。” “没问题。” 闻喜之台球一向打得好,但陈绥更是厉害,两人打得有来有往,不分上下。 最后各自剩下两颗球,但闻喜之的球角度更刁钻,很不容易进。 相反,陈绥的球则都处在很正常的位置。 闻喜之反手捏了捏马尾辫,专心致志地俯身试探着比划进球的角度和位置。 某些时候,其实她好胜心很强。 可是这一点,鲜少有人发现。 陈绥悠闲地立在对面看她,故意激她:“你行不行啊闻大小姐,不行趁早认输。” 被这么一激,闻喜之那股子狠劲就上来一大半,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打出一颗球。 红色的球飞速滚动着,撞上球桌边缘,弹回来,转了个弯,继续往前滚。 “啪”,顺利进洞。 闻喜之一错不错地盯着那颗球进洞,立马骄傲地扬起一张白净小脸:“你看!” 陈绥夸张地“哇”了一声:“好厉害啊。” 反倒给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这颗球我必赢。” 又俯身,开始瞄最后一颗球。 也许是有点激动,亦或者真的太难,这颗球停在了洞口,没能进去。 “你不行啊。”陈绥拿起球杆,俯身,修长的手指搭上台球桌,“该我了。” 闻喜之紧张地盯着他的球。 他的球真的很好进,明明刚刚都不用轮到她击球就能赢,偏偏犯了规,这击球权才落到她手上。 现在击球权重新回到他手上,她已经是输定了的结局,除非他放水。 可是,他会放—— 还没想完,“啪”的一声,陈绥竟然把她那颗球给击进去了。 闻喜之不敢置信地看着,没想到他不仅放水,还如此明目张胆。 “记错了。”陈绥睁眼说瞎话,“我以为全色球是我的。” 话落,球杆一丢,示意她去拿书包:“你赢了,兑现诺言,送你出去。” “……” 太假了。 闻喜之没敢深想他故意放水的背后意思,只当他是绅士,怕她一个女生大晚上出去不安全。 背上书包,肩并肩走到小巷口等出租车。 旁边巷子口的小超市开着,陈绥看了眼,让闻喜之在外面等着:“我去买包烟。” 闻喜之站在原地没跟着,转身看着他走进去,玻璃橱窗里不时看见他高而挺拔的身影,在货架间穿来穿去。 没多会儿,出来时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水,走到她跟前,水塞进她手里,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棒棒糖,西柚味的,一同塞她手心。 “老板没找零,塞了颗糖给我。” “噢。”闻喜之撕开糖纸放进嘴里,“好巧,居然是西柚味的。” “鬼知道,顺手拿的。”陈绥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了眼时间,“这儿没多少车,往前走走。” 闻喜之咬着糖含糊地“嗯”了声,跟着他往前走,见他烟买了也没抽,一直放在裤子口袋里,不由好奇:“你怎么不抽烟?” “这会儿不想抽。” “烟有那么好抽吗?给我也试试?” 陈绥忽地停下,闻喜之差点儿撞上他胳膊,见他低头看来,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也想抽?”陈绥睨着她,“抽什么?抽你行不行?” “……抽烟啊。” “你一个女生抽什么抽,见什么都想试试,什么毛病。” “我哪有什么都想试试,至少抽粪车从我面前经过我就不想尝尝咸淡。” “什么脑子。”陈绥又气又笑,胸腔里发出闷闷的震动,“谁会好奇尝那玩意儿?” “有。” “?” “砣砣。” “……” 陈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包烟,一边撕塑料封条一边撩着眼皮看她:“真想试试?” 闻喜之点头:“嗯。” 又期待地问:“你要给我尝尝吗?” “也不是不行。” 陈绥眉梢上扬,修长手指抽出来一支,却没给她,咬在嘴里,含糊地喊她:“过来点儿,挡着风,我点火。” 闻喜之往他跟前靠了靠,盯着他嘴里咬着的那支烟,好奇他那话什么意思。 也不是不行,那就是行。 但他又只抽了一支烟出来,根本没有要给她的意思。 该不会…… 水润双眸忽地瞪大,想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答案—— 他该不会要咬着烟点燃,然后把嘴里的这支给她吧? 脸一下烫起来,晕晕乎乎地想着,要真是那样,接还是不接? 怔忡间,陈绥已经低头拢着烟点燃。 右手甩了甩,打火机的火灭掉,掀起眼皮瞧她,蓝烟缭绕,模糊眼里神色。 “真要试试?” 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儿哑,砸在耳朵里莫名有些挠人的痒,闻喜之抿唇,也刚刚心里的猜测而心跳砰砰。 “可以吗?” 她盯着陈绥被蓝烟模糊的俊脸,凌厉的轮廓似乎都跟着变得柔和。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尼古丁气味,风一吹,四散开,将她包围。 陈绥忽地深吸了一口烟,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取下,上身前倾,低头凑近她的脸。 今天会起风吗 第76节 “呼——” 一团充斥着浓烈尼古丁气味的巨大灰白色烟雾从他嘴里缓缓呼出,缭绕不断,尽数喷向闻喜之的脸。 一张惹人生怜的小脸被笼罩,模糊着看不清五官位置。 闻喜之下意识闭眼,感觉到热气扑面,鼻间的呼吸里尼古丁浓度一瞬间变得很高。 喉间弥漫起一股痒意,强忍着,缓缓睁眼。 灰白色烟雾正在渐渐散去,陈绥的脸近在眼前,五官放大,漆黑的眸里藏着她的倒影。 高挺的鼻尖近在咫尺,一动就要碰上似的近。 “砰砰……砰砰……” 心悸的感觉袭来。 “咳咳……” 她偏过头咳嗽,侧脸摩擦过他的鼻尖。 “尝过了。” 陈绥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淡。 “味道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陈绥:下次换个方式尝 前面改成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后请假出来的,其他都没动,不用倒回去看。 沂沂又又来晚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3章 起风 味道很呛。 呛得人嗓子眼都难受, 咳嗽得头晕目眩。 心悸被压下去。 闻喜之弯着腰咳嗽完,抬手挥了挥残留的香烟雾气:“味道不好,你自己留着抽吧。” “就你这样的。”陈绥捏着她后脖颈那块儿校服领子把人提起来, “吃糖就行了。” 出租车亮着“空车”的标志远远驶来,陈绥夹着烟的那只手抬起拦了下,车速减慢,停在两人面前。 后门被拉开, 他将闻喜之塞进去, 关门的瞬间,短暂迟疑, 自己也钻了进去。 “?!” 闻喜之诧异地转头看他:“你干嘛?” “心情不好,兜兜风。”陈绥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看回去, “看我干嘛, 报地址不会?” 原本还想跟他争辩什么,车内后视镜里倒映出前排司机先生的脸,八卦的眼神很明显。 闻喜之报了地址, 保持沉默。 那支烟燃至尾声熄灭,车窗升上去, 陈绥在裤子口袋里摸纸, 摸到塑料的糖纸外壳。 哦, 巧了, 跟刚刚给闻喜之的那个一样。 眉眼上抬, 倒也无所谓, 用糖纸外壳包了烟头放进裤兜里。 “师傅, 劳烦您开下空调。” 司机先生看上去四十左右, 打开车内空调后, 顺手开了车载音乐。 是张国荣的那首《春夏秋冬》,从半途接着放,粤语声声唱:“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车内没人说话,除了音乐声的流淌,安静至极。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坐上来干什么,也不愿深想,低头看手机,时间显示快到晚上十一点。 已经这么晚了。 恍然惊觉这个事实,她打了个电话回去,说同学生日,要晚一点到家,现在正在车上。 挂断电话,听见旁边坐着的人轻声笑了下。 似乎在嘲笑她撒谎。 出租车很快停在闻家别墅附近,闻喜之提前下车,关门之前,想了想,弯腰跟陈绥告别:“你回去早点休息。” 又看一眼时间,今天还没结束,最后说一声:“生日快乐。” 不等他回应什么,调头小跑着回家。 没过两天,高考成绩出来,周林燃打电话跟闻喜之分享好消息:“588分,还挺吉利的数字是不是?” 闻喜之刚洗完澡出来,接到这电话真心实意为他高兴:“恭喜师兄,很棒!” “那倒是也没有之之厉害。” “想考的是南华大学吗?我听说今年高考挺难的,这个分数应该没问题吧?” “嗯,应该是稳的。” “真好。”闻喜之笑,“师兄要梦想成真了。” “成真一半吧。”周林燃说着想起件事,“高考后我在西州看见闻珩了。” 说到这事儿闻喜之都还没想明白:“对,他是去了一趟。” “他明年想考西州大学吗?刚好那段时间陪同学去打球,碰见他几次。” “啊?不会吧……”闻喜之有点意外,“他应该会考别的学校。” “也是,他那成绩,国内学校随便挑,我就是看见他在拍西州大学的建筑,边拍边记录,我还以为他喜欢,可能只是觉得好看?” “应该是。” 闻喜之没太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闻珩那样的成绩,不走保送和留学的话,国内大学是随便挑的。 再怎么看,也不会去西州大学这样一所地理位置不佳的普通985。 又聊了几句,时间太晚,周林燃主动挂了电话,叫她早点休息。 闻喜之却因为这通电话开始想起曾经的高考目标—— 她想去京大。 刚刚她跟周林燃说闻珩的成绩可以任选国内的大学,她又何尝不是。 她不知道闻珩想读哪所大学,但她想去京大,这是从小就确定的事情。 南华在南,京大在北,且京大是国内top2之一,历史悠久,人文气息浓厚,一直是她梦想所在。 去一个离南华很远的城市,一个人。 只是。 闻喜之低头,翻开手边的笔记本。 扉页上写着:陈绥。 是之前小组成绩领先赢得的奖品,班主任吴悠写下的名字。 她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 曾经没有出现在她的规划里,如今却令她有些动摇。 一个人……或许可以两个人。 临近期末,七月将至,窗外的蝉鸣声聒噪,教室里的大风扇一圈圈转着,热意拂散开又聚拢来,教室里焉了一大片。 最严厉的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见台下众人无精打采,手里的黑板擦“啪”一下拍讲桌上:“要睡都滚回去睡!” 昏昏欲睡的人吓得身体一抖,顿时清醒过来,慌忙坐端正,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 闻喜之算完一道题,转头看向陈绥的课桌,依旧被她擦得很干净,但已经很久没人用了,仿佛早已被闲置,以后也不会再用。 她不知道陈绥的实力在哪儿,可她知道,再聪明有天赋的人,长期不学习,成绩也会倒退。 他有什么想考的大学吗? 还是……他以后只想随便读个大学,然后守着他的极光,守着他的首饰店,不争他爸那里原本属于他的那份家产,平庸一生。 手里的笔一瞬间被握得很紧。 闻喜之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接受陈绥做那样的人,过那样的生活。 他值得很好很好的人生。 所以,她希望他,可以像他的名字一样,悬崖勒马,岁岁平安。 绥。 闻喜之在草稿纸上写着:马车的绳索,平安。 他这一生,就该时时光芒耀眼,恣意策马红尘。 所以,这根绳,他要放了,她来替他拉。 晚自习放学,闻喜之简单把书包里不必要带走的东西都拿出来,把陈绥课桌里的课本和习题册拿出来按照刚刚课堂上她制定的学习计划选了选,装进书包里。 如同第一次见到陈绥那个晚上,她在极光门口看见他。 似乎又打了一场架,靠墙弯腰站着,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起伏着喘气。 也许是感知到她的出现,侧抬头朝她看来,表情有一瞬怔愣,随后渐渐直起身,背抵着墙,语气有几分意外:“大晚上的,你怎么又来了。” 顿了顿,又说:“闻珩不在。” 他侧脸流着血,像是被刀划了一道口子,就在眼下一寸的位置,使得本就凌厉的长相和气质添了几分亡命徒的狠绝。 闻喜之盯着他那道伤口看,慢慢朝他走近,借着霓虹灯的光看清,原来没有很夸张,只是很轻很浅的一道划伤,是因为流着血才显得可怖和严重。 “你又跟谁打架了。”闻喜之解下书包,从里面翻出创可贴和湿巾,“怎么每次都是脸受伤,你总是这么菜吗?” 今天会起风吗 第77节 陈绥的呼吸渐渐平缓,垂眸睨着她的动作,鼻间哼出声笑:“我菜?” “打人不打脸,你如果不是特别菜,怎么每次都被人打脸?” “我长得帅呗,招人恨。” 他一副不正经不着调的浪荡样,闻喜之懒得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从创可贴里挑出一个芝芝莓莓图案一个红绳图案的,撕开封条,拽他胳膊:“头低点儿。” “你踮脚不行啊。”陈绥嘴里念着,头却低了下来,“那样更显得你温柔贤惠。” “嘶……”话音刚落,闻喜之拿着湿巾擦他伤口血迹的力度加大,疼得他眉头拧起来,“寻仇来的?” “寻狗来的。” 闻喜之帮他把血迹擦了擦,看了眼伤口,不是很深,可以贴创可贴,这才把两条创可贴照着贴上去。 暗夜里的光落在她侧脸,带着朦朦胧胧的一层浅浅光晕,温柔美好,令陈绥想起她曾经说她上辈子是个天使。 呼吸间勾缠着她的呼吸,橘柚调的淡淡清香,跟海盐薄荷,如此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闻喜之。” 陈绥抿了下唇,无意识吞咽,喉结滚动,撩起眼皮看过去,眼里的笑不正经又正经。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话突如其来,在安静的夜里似有回响,一圈圈在闻喜之的耳朵里荡开,荡到心头。 手上动作一顿,随即猛地按下去。 “操……”陈绥倒吸一口凉气:“你杀人呢。” 闻喜之低头,拉上书包拉链:“我看你做的梦挺美,让你清醒清醒。” “开个玩笑,那么小气。”陈绥摸了摸被她贴上创可贴的地方,垂眼一瞥,发现她书包鼓鼓的,“装的什么?” “课本和习题。”闻喜之把书包往他怀里一塞,“你的。” “……?” 陈绥低头拉开书包拉链,发现一书包崭新的课本和习题册。 学期末,这么新的东西只能是他的。 “你有毒吧,拿这些过来搞毛啊。” “马上期末考,我是学习小组组长,有义务监督你学习和备考。”那张计划表被从书包侧边小包里拿出来,“这是你明天的任务,明晚晚自习拿来教室我检查,少做一道题,下次加两道。” 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起的玩笑,陈绥把书包塞回去:“赶紧拿走,别逼我动手。” 闻喜之手一松,鼓鼓的书包“啪”一下重重掉在地上,干燥的地面浮起细小的灰尘。 她也不捡,转身就走:“明晚见不到你人,我还来这里找你。” “我操闻喜之,你有病啊!”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陈绥足足反应了三秒才朝着她的背影吼出声。 那道背影忽地停下。 闻喜之转头看他,顿了两秒,出声提醒:“我个人建议,你的我操后面加个逗号,否则我怀疑你性.骚.扰。” 说完,转身继续走。 这话让陈绥愣神几秒慢慢回过味来。 舌尖抵着上颚,半晌,又气又笑,低骂一声:“我操……” 这姑娘脑回路能再奇怪点儿吗。 关注的点都是些什么奇特的地方。 翌日晚饭后,闻喜之一直盯着教室后门门口,仿佛在行注目礼,搞得其他同学每进来一个都要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再多看她一眼。 钱多多吃完晚饭回来,从后门进教室,被她这么一看,下意识回头朝后面看了眼,伸手在她眼前挥挥手:“嘿!看什么呢?” “你的期末考准备得怎么样?”闻喜之顺势坐回去,转而关心起钱多多的学习情况,“之前几次你整理的笔记和重点我看过了,都很好,这次我就不给你做这些,你自己全力以赴看看情况。”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钱多多笑嘻嘻地应着,转身跟她面对面坐着,“现在我成绩越来越好,我爸妈可高兴了,给我加了好多零花钱,考完试一起出去玩剧本杀吗?” 闻喜之看着时间,快到晚自习上课,但陈绥还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到时候再看吧。”她说,“不知道有没有好的剧本,我想玩点刺激的。” 最好当个反派。 “那我先看看有哪些剧本,到时候我微信发给你!” “嗯。”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 闻喜之最后转头看了眼,陈绥没来。 心情瞬时变得很复杂。 这人肯定觉得自己特幼稚,拿根鸡毛当令箭,用学习小组组长的身份压他,简直就是小学生行为。 可是,如果不用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让他好好学习。 两节晚自习转瞬过去,陈绥依旧没来。 闻喜之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连看一眼后门都懒得。 让他自甘堕落好了,反正又不关她什么事。 这样愤愤地想着,没忍住抬腿踹了一脚他的凳子,泄愤似的,不满足,又踹一脚。 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课桌上忽地“啪”一声,重重压下来几本习题册,震得笔都滚落到一边。 头顶落下道凉凉的声音:“我没在的时候,就这么对我的东西是吧?” “?!” 闻喜之猛地抬头看,陈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抄着双手,低着头,漆黑的眸看过来,危险地敛着。 侧脸眼下那道伤口恢复得很快,已经变得不怎么明显,创可贴撕掉了。 “……” 怎么做坏事总是被抓到。 这是什么奇怪的定律。 闻喜之强装淡定地收回腿,低头查看他的习题册:“你没看见有只老鼠跑过去吗,踹老鼠。” “呵。”陈绥冷冷笑了声,满是嘲讽,“老鼠没见着,见着个幼稚的小学生。” 旁边铁凳子发出拖拽的响声,余光里一道人影坐下,身下的凳子横杠伸过来一只脚踩着,习惯性一蹬。 闻喜之随着凳子的动静上身抖了下,下意识转头想瞪他,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 “拿凳子撒什么气。”陈绥右手手肘搭在课桌上,背靠着墙,拽又荡,“我人在这儿,有那本事你朝我来。” “懒得理你。” 闻喜之收回视线,满脑子都是他玩世不恭的笑,努力挥开,检查他的学习任务。 意料之外,一题不落,全做完了。 重要的是,全做对了。 他的字写得很好看,排版清晰有条理,没有写错了重新写的地方,因此看上去十分干净,一眼就能扫完。 这个结果让闻喜之很满意,打开自己的课本,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你明天的学习任务,晚自习拿来给我检查。” “我操闻喜之——” “我操,闻喜之,你他妈还来?” “学海无涯,学无止境。”闻喜之把他的习题册还回去,“我的书包呢?” “丢了。” “……” “洗了。”陈绥把习题册重重地摞在一起,“早知道就丢了,闻扒皮。” 闻喜之没听见他后半句话,就听见“洗了”两个字窜来窜去:“你……手洗的啊?”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那双修长好看的手替自己洗书包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那感觉也太奇妙了。 “做什么美梦,丢洗衣机洗的。” “哦。” 这倒是很合常理,毕竟昨晚在他面前掉地上弄脏的,丢洗衣机里洗也不费事。 上课铃响起,闻喜之坐好准备学习,忽地又想起什么,凑过去小声问:“洗衣机里只有书包吗,还是——” “不是。” “还有什么?” “衣服,以及——” “嗯?” “裤衩。” “……” 我不要了。 “我不要了”那句话闻喜之没能立即说出来。 第二天晚自习,陈绥提着她粉红色的书包一路招摇过市地进了学校回到教室,往她课桌上一丢:“习题册在里面。” 闻喜之看着面前熟悉的粉红色书包,碰也不是,不碰也是。 一想到他昨晚说,把她的书包跟裤衩一起洗,现在她看见这书包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他的裤衩,什么颜色? “……” 一张脸迅速红遍,手指颤巍巍地去碰,半路又缩回去:“算了,这书包送你,我不要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78节 “谁稀罕?”陈绥从课桌里抽出本书当扇子扇风,凉风阵阵,吹得她耳边碎发飘飘荡荡地飞起来,“你热得脸红成这样?” “……” 不是热的。 算了。 不就是跟裤衩一起洗了,又不是用裤衩做的书包,有什么不敢碰的。 闻喜之做着心里建设,终于抓住书包,打开拉链,将里面的习题册拿出来。 意外发现,还有几颗棒棒糖。 “买烟的时候顺手捎的。”陈绥手里扇风的动作没停,“那老板总不爱找零,便宜你了。” “……” 便宜个鬼啊!!! 把她的书包跟他的裤衩一起洗,现在还把糖也放里面,谁要吃! “你这脸这么红,看着不像热的。”陈绥用手背贴了下,“这么烫,你别是发烧了吧。” “……” 闭嘴吧你。 “我不要了。”闻喜之把书包和糖一起推过去,手心都是滚烫的,“你……你怎么能,跟、跟你的裤、裤……” “啊。”这话一出陈绥终于懂了,拖着调子意味深长地笑,“原来是——” 见她脸快熟了似的红,好心饶命。 “手洗的。” “五遍。” 作者有话说: 陈绥:真的 沂沂来了耶,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4章 起风 谁能相信, 陈绥那么个看着不可一世的人,竟然会亲手洗个粉色的书包。 还洗了五遍。 接连几天,闻喜之一背上那个书包就忍不住想起, 陈绥嫌弃地将她的书包推回来。 “难洗得要死。” “洗了五遍才洗干净。” “洗得我手酸。” 不知道他用什么洗的,书包带上了他身上的那股浅浅海盐薄荷香,好几天都没散尽。 背在背上,上学放学, 总感觉他也如影随形。 某天出门被闻珩扯住了书包, 拽回去,低头嗅了下, 好看的眉皱起来:“这味道……我怎么好像在哪儿闻过。” “像个男香。”闻珩怀疑地睨她,“你换香水了?” “没啊。”心虚无可避免,大脑飞速运转, “周末那天跟同学去逛街, 她要买香水,无聊的时候试了下男香,喷书包上了。” 闻珩不疑有他, 松开她书包:“还是你原来的香水好闻。” “嗯嗯,跟你的佛手柑橘调差不多, 你闻习惯了, 闻别的就觉得不好闻。” “那还是不一样的。”闻珩眉心上扬, 骄傲的表情, “我的更好闻。” “……” 期末考结束, 迎来短暂的暑假。 高二结束, 衔接高三, 南华一中历来的传统是准高三学子提前一个月开学。 钱多多的朋友圈前脚发了一条抱怨假期太短的动态, 转头就私聊问闻喜之什么时候有空, 约她去玩剧本杀。 这个暑假太短,闻喜之原本的那些课外兴趣班都没在计划之内,除了学习,没别的事需要忙,只要想出去玩,随时都有空。 想了想,问钱多多:【有几个人?】 钱多多:【我们俩,加上然然和周静,四个人,可能有点不够,需要几个男生,要不我问问韩子文去不去?】 钱多多:【不过韩子文肯定是要跟着陈绥的,不知道陈绥会不会对这个感兴趣。我倒是有几个玩得还行的男生朋友,但是你们都不认识,带去又怕你们不自在,还是大家都认识的比较好,要不你先问问陈绥?】 基于这几个月对陈绥的了解,加上元旦时一起去玩,钱多多现在对陈绥一同出行已经不太恐惧,甚至把他放在了优先级。 闻喜之看着这条消息没忍住笑,她问有几个人,其实就是想旁敲侧击试试能不能把陈绥带上。 期末考之前的那段时间,陈绥被她以学习小组组长的身份胁迫,每天晚自习都会去教室上交她布置的学习任务成果。 钱多多从来没见过陈绥每天都去教室,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问她:“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他居然这么听话?” 办法? 听话? 闻喜之想了想,似乎也没有费什么大力气,但“听话”这个词,用在陈绥身上,怎么听着那么违和。 他这样的人,会听谁的话呢? 陈绥的微信头像一直是之前那片海,闻喜之点开给他发消息,又怕他在忙,例行询问:【在吗?】 等了片刻。 cs:【1】 芝芝莓莓:【……要不要一起玩剧本杀?就之前元旦一起去岭安雪山的几个女生。】 cs:【时间地点?】 闻喜之不知道,去问钱多多。 钱多多发了几张截图,是不同的剧本和时间,地点也都不一样,让他们选。 截图被闻喜之原封不动地转发给陈绥,片刻后,陈绥选了个剧本发过来:【就这个。】 很果断的选择,一点都不扭捏。 闻喜之简单看了下,发给钱多多。 似乎他习惯了做决策,而其他人也习惯了实行他的决策,短短几分钟,剧本杀之行的时间地点和剧本全都定下了。 南华的夏天极其炎热,但一连几天暴雨下来气温骤然降了十来度,空气里反倒透着丝凉意。 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订好的剧本杀因为有户外的剧情,时间往后推了几天。 天气预报显示第二天是阴天,小群里大家讨论着将时间更改成了明天下午。 放暑假后,闻珩闹着要去西州,闻润星跟孟佩之也许久没回去过,干脆跟着一起过去。 闻喜之因为约了医生看眼睛,加上前几年一直在那边待着,就没再过去,眼下家里除了佣人只剩下她一个人。 洗完澡出来,难得放松,打开蓝牙音箱放着歌,趴在床上看大家在群里聊天。 她自己不是很喜欢在群里面冒泡,但很喜欢看大家在里面说话,热热闹闹的,很有意思。 过了会儿,看见韩子文说:【我拉个人。】 系统提示,他邀请一个微信名称为sym的人加入了群聊。 钱多多问:【这是谁啊?】 韩子文介绍着:【这是我和绥哥的朋友孙一鸣,之前元旦本来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后来遇到点儿事就没去,这次带上他一起去玩。】 孙一鸣也很主动地跟大家打招呼,很快就融入进了小群里的氛围。 闻喜之跟他不熟,但又总觉得是有点印象的,这名字听着也有一点点熟悉。 想了会儿,发现他跟孙亦荟的名字似乎有点像,除了最后一个字,读音相差不大。 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正想看看这个叫孙一鸣的在群里都聊些什么,屏幕里弹出来周林燃的语音电话。 “之之,这么忙啊,叔叔阿姨跟闻珩都来西州了,你怎么没来?” 周林燃语气里带着笑:“听说你在家里忙着学习?前几天跟朋友去玩,回来碰上叔叔阿姨,还以为你也过来了,害我空欢喜一场,以为能跟你比试,看看你有没有退步。” 周林燃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向来是会先给别人说话时间的,这次却没让闻喜之插上嘴。 听完闻喜之都笑了:“我有点事,也不是很忙,明天还跟同学约好了去玩剧本杀。” “是吗,几个人?” “我不清楚哎,我们有个群,好像挺多人去的,正在群里聊呢。”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带我一个?” 闻喜之以为他开玩笑,笑着答应:“好啊,你来呗,带你一起玩。” “行,明天中午到。” “啊?”闻喜之嘴角笑容僵了下,“你要来吗。” “对,有点事要去南大,正好顺便找你玩。” 直到挂断电话,闻喜之依旧有些没回过神。 怎么就,突然又…… 倒不是不想周林燃来找她玩,他们当了这么久的师兄妹,跟兄妹关系一般融洽,又因为两家至交的关系,更是像亲人一般。 周林燃找她玩,她是很欢迎的。 唯独有一点,她不太想把周林燃跟陈绥凑一块儿玩,上次三人行,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闻喜之纠结了一阵,麻痹自己当自己之前是多想,在群里问明天能不能带个人一起玩。 今天会起风吗 第79节 钱多多好奇:【谁呀?】 闻喜之想了想,这事儿不能放大家鸽子,也不能不让周林燃跟着去,干脆坦荡地在群里将这事儿大概说了下。 芝芝莓莓:【如果大家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不带的,我带他去玩别的也行,不用为难。】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介意,一向活跃的韩子文却没说话,钱多多在群里@他:【你人呢?怎么突然之间没影了?】 等了一阵,韩子文才上来冒泡:【噢,我在绥哥这儿,刚刚有事儿。】 钱多多:【你有意见吗?】 hzw:【没啊,一起玩呗。】 没人说有意见,闻喜之心里稍微好受点。 只是从头到尾,陈绥都没出来冒泡,她有点拿捏不准他是怎么想的。 正纠结,看见钱多多弱弱地问:【那……陈绥呢?他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hzw:【哦,我刚刚问了,绥哥说,来呗,好好招待客人。】 闻喜之:“……” 突然之间,变成他的客人了? 翌日一早,闻喜之起床打开窗户,外面果然停了雨,只是空气还是冷的,不太像盛夏,倒有点儿像深秋。 冷风直往里钻,露在吊带睡裙外面的胳膊立时起了层细密的粒。 关上窗户换上运动服,去楼下健身室练了四十五分钟,洗澡吃早饭。 这时候才有空看手机,发现周林燃半小时前发了条微信过来,说开始登机了。 剧本杀约的时间是下午,闻喜之早上学了一上午,看时间差不多就去机场接人。 周林燃依旧在人群中令人瞩目,身高腿长,拖着一个蓝色的小行李箱。 冬天那会儿衣服裤子遮住了,光看他一张脸有点儿秀气,这会儿短袖短裤,露在外面的胳膊小腿肌肉就很明显。 但他很会拉伸,练得也不过分,肌肉线条很漂亮,健硕却又不会显得太壮,看上去刚刚好。 闻喜之在人群中冲他招手,接他去吃饭。 家里只有她和佣人,中午是在外面吃的,周林燃也提前订好了酒店。 一切收拾妥当,闻喜之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两点,距离约定的五点还有三个小时。 她是换好了衣服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外面会这么冷,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一条黑色长半裙,裙摆到小腿肚下面一点。 这会儿见时间还早,跟周林燃说想回家一趟拿件外套。 周林燃跟她一同出来,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确实有点冷,我没带外套,要不去逛逛,买一件,师兄送你。” 闻喜之想了想,买一件也行,但没要他送。 酒店附近就有几家小众品牌的服装专卖店,闻喜之买了件黑色的厚衬衫外套,跟她今天白衬衫黑半裙很配。 跟周林燃是分开逛的,出来后去找他碰面,发现他也买了件黑色的厚衬衫外套。 “巧了。”周林燃看看她的打扮,又低头看看他自己的,“撞色了。” 刚刚他到了酒店洗过澡后新换了一套衣服,白色体恤黑色休闲裤,跟她身上的色系正好是一样的。 闻喜之转头,盯着玻璃橱窗里两人的打扮,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这怎么看着,有点像约好了的情侣装。 只是现在如果换掉或者脱掉,似乎又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闻喜之硬着头皮穿着,打算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说太热了脱掉。 剧本杀的店在河滨路,叫废弃制片厂,奇怪的名字,但据钱多多说还挺火。 打车过去,四点半,其余人也都在路上快到了,说在大门口集合。 闻喜之看旁边有家饮品店,跟周林燃过去给大家买喝的。 越临近晚上,气温越低,甚至到了穿着这件外套都有点冷的程度,闻喜之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脱掉外套。 在店里买好饮料出来,钱多多打电话说已经到了,问她在哪儿。 “我在旁边的奶茶店。” 闻喜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奶茶,挎的包没能空手关上,周林燃从她手里把那一袋子奶茶接过去:“你先把包扣上。” “嗯,好的,你就在那儿,我马上过来。” 闻喜之边说着话边低头将包扣好,钱多多在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她弯着唇角笑起来,一抬头,撞见陈绥跟韩子文出现在对面。 唇角笑意忽然僵住,连脚下动作也跟着停了。 注意到她的反应,周林燃朝对面看去。 真够巧的,陈绥一身黑衣黑裤,三人像约好了似的。 虽然,陈绥只穿了黑色的t恤,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在里面穿白色打底,外面套黑色外套。 韩子文看着周林燃,反应了几秒,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激动地碰了碰陈绥:“哎哎哎绥哥!那个男生就是我之前撞见的那个男生,当时听之之同学叫师兄来着,原来跟昨晚说的师兄是同一个人啊?!” 陈绥皱眉:“闭嘴。” “噢。”韩子文弯着食指挠挠太阳穴,“他们俩看起来好像穿的情侣装哎。” 陈绥冷眼扫过来,韩子文彻底闭了嘴。 四人渐渐靠近,碰面,周林燃浅浅笑着,似乎总是那副温柔浅笑波澜不惊的样子,主动打招呼:“又见面了。” 陈绥浑身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拽样,露出个瞧不出多少真心的笑:“来一趟挺累的吧。” “还好,也不是很远。” 韩子文在一旁感受到了无形的剑拔弩张的氛围,悄悄观察闻喜之的反应。 闻喜之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打断两人的寒暄:“多多他们都到了,我们快过去吧。” “对对对。”韩子文也跟着附和,“孙一鸣他们两个还要等两分钟才到,我们先过去等吧。” 四人沉默不语地走过去,跟等在门口的钱多多等大部队汇合。 大家都是认识的,只有周林燃是个陌生人,闻喜之跟大家简单介绍了下,周林燃总是带笑,看着很好相处,倒也没有让场面太尴尬。 废弃制片厂从外面看上去像是废弃的大型工厂,装修风格很破碎,目前的剧本大多都带点悬疑恐怖的性质。 陈绥选的那个剧本只有七个主角色,其余的人换了另一个剧本玩。 在昏暗的密室里抽签决定各自剧本里的角色,闻喜之满怀期待地想要抽到反派的角色。 来之前她有了解过,这里面是有一个女反派一个男反派,虽然具体的内容还不了解,但她很想要体验下当个坏人是什么感觉。 三女四男的组合,她、陈绥、钱多多、周林燃、韩子文、孙一鸣,各自在男角色和女角色里抽签。 不知道运气算不算好,抽到了女主角,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偷偷问钱多多抽到什么,钱多多大大方方给她看,正巧是她想要的女反派。 “能换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 顺利交换角色,闻喜之悄悄观察陈绥的反应。 不知道他会抽到什么。 陈绥低头看着抽的签,眉头一挑。 男反派。 这时没拿到剧本,两人都不知道,剧本里,男女反派有一场吻戏。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沂沂来了呀,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 第45章 起风 剧本发到手上, 闻喜之简单翻阅查看。 男主角出生豪门,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而男反派则是被男主父亲使尽手段摧毁的落魄豪门之子。 阴差阳错之下, 男反派进了黑暗组织,长大后成为了组织老大。 女反派是男反派捡回组织的孤女,在男反派手把手的教学下掌握了很多本领,时机成熟后, 作为卧底被安插到男主角身边, 因为能力出众,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没有人知道, 女反派一直偷偷喜欢着将她捡回去,给她饭吃,教她防身, 请老师教她读书的男反派。 她知道她的身份是什么, 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作为一枚旗子的任务—— 获取男主角的信任,窃取机密,然后, 毁灭他的一切,夺回原本属于男反派的东西。 女主角是出身豪门的小甜妹, 跟男主角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机缘巧合之下的某一天, 撞破了女反派的秘密, 却因为受到惊吓转身逃跑时弄出了动静被女反派发现。 女反派是组织里训练有素的无情女杀手, 当即立断要将她解决。 动手的前一秒, 拿瑞士军刀的手被人握住。 男反派一直关注着女反派的一举一动, 也一直帮她查找真实的身世。 就在最近, 有了结果。 女反派跟女主角竟是身份错换的真假千金, 现在女主所拥有的一切光明璀璨的人生, 本该都是她的。 向来狠心绝情的男反派,头一次有了心软的决定—— 他想放女反派离开组织,送她回到属于她的家庭,为她夺得财产,让她余生都活在阳光下,不必沾染血污。 还来不及看结局,npc催促着大家开始走剧情,闻喜之只好将剧本暂时收一收,根据剧情走起来。 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她也不知道男反派是谁,只能按照自己那份剧本上所写的内容出发。 今天会起风吗 第80节 第一幕是去废弃制片厂三楼的a3窗口,接受男反派交给她的任务。 废弃制片厂是一处很大的烂尾楼改造的剧情楼,剧本上所写的地点墙面都有标注箭头。 顺着箭头指示,闻喜之来到了三楼的a3窗口。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早已有人等在那里,坐在水泥柱后,翘着腿,只露出一只脚。 此刻是晚上六点左右,阴天又下雨的缘故,外面天色昏暗,此处只亮着一盏冷白色小小灯,光线朦胧,无法看清那是谁的鞋来判断身份。 “先生。”她照着剧本上自己的台词喊了人,“k说您找我。” 等了几秒。 那人低沉的声音喊:“过来。” 闻喜之心一紧。 居然是……陈绥。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剧本,上面写着他说完这句话后她要往前走几步,到他跟前去。 闻喜之朝他走过去,水泥地板被踩出很轻的脚步声。 站定,看向陈绥。 这位剧本里的大反派,本应该是个阴郁的偏执狂,此刻懒散地翘着腿坐在椅子里,仰头看她时带了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啧。”他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你啊,闻大小姐。” “……”闻喜之看了眼剧本,“请你认真走剧情。” “噢,迫不及待想开始暗恋我的剧情吗。” “……认真点。” “行。”陈绥挑眉,照着剧本走,“moon,给你发的邮件收到了?” “收到了,先生。” “这是组织交给你的第一件任务,取得他的信任,跟我保持联络。” moon犹疑片刻,点头:“是,先生。” 她舍不得离开组织,离开先生,可又想要替组织做成一件大事,以此证明自己于组织而言是有用的存在。 也很想,尽快地回报先生,想让他看见,他亲手教出来的人,和他一样厉害。 闻喜之照着剧本上所写的旁白和台词走完这一幕剧情,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叫住她:“moon。” 她停下,静听安排。 那人台词却只有一句:“注意安全。” 不知是不是入了戏,因为这一句话,她的心竟跟着颤了一下,似乎感知到他一点关心内心就会波澜起伏。 压下这一点起伏,闻喜之按照剧本开始走没有他的剧情。 韩子文抽到的角色是陈绥这个大反派的得力助手,也就是刚刚闻喜之口中提到的“k”。 等闻喜之走后他才从另一边走过来,笑嘻嘻地喊:“绥哥——” 被陈绥踢了下:“认真走剧情。” “噢。”韩子文抖开剧本看,“先生,这是moon第一次执行任务,我担心她不能胜任。” “你在怀疑她的实力,还是质疑我的眼光?” “k不敢,先生。”韩子文照着台词一字一句地念,“只是z集团的那位继承人……” “嗯?” “年轻、俊美、多金、温柔绅士,是n市所有名媛都想嫁的对象,而moon十二岁进入组织,此后一直在组织训练,从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男性,k担心她无法抵挡诱惑。” “她不会。” 按照剧情,陈绥给韩子文派了件暗中保护闻喜之的任务。 npc根据剧情主线在耳麦里提醒几人的剧情任务,闻喜之听着安排,根据剧情去剧本上指定的地点见剧本中的男主角。 剧本里写,moon和男主角的见面是蓄谋之下的美救英雄,她救了男主角和女主角,自己因此受伤,顺势透露出自己原本是要去z集团面试。 女主角心地善良,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请求男主角把她留了下来。 因为她的工作能力出色,慢慢从小职员做到了男主角的得力助手这个位置。 这一部分剧情是旁白走的,没有台词。 闻喜之要走的剧情是从成为男主角的得力助手以后开始,接到他派发的一件很机密的任务。 这个任务涉及到z集团的很多重要秘密,因此男主只叫了她一个人去办公室。 “总裁。” 到达剧本指定的地点后,闻喜之看见了周林燃,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剧本。 周林燃抬头看她,露出微笑:“程月,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总裁请讲。” 周林燃按照剧本上所写的把任务交待给她,在她领了任务转身之际将她叫住:“等你回来。” 第三幕戏是跟k,也就是韩子文的戏份。 大反派让k暗中保护moon,也一直保持联络,moon领到男主给的任务后,秘密约见k。 “哇哦。”韩子文在指定的地点等待闻喜之,见她来了,笑得比剧本上写的还夸张,“moon,你真是让我惊喜。” “闭上你的嘴。” 闻喜之冷冷地念出这句台词时,内心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爽感,她想那也许就是做坏人的感觉,随心而为,不用管别人心情。 “先生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挂念你。”韩子文等了太久,这段台词翻来覆去看,早都背熟了,“他说花园里的山茶花开了,等你完成任务回来赏花。” 山茶花。 脑海里忽然冒出来去年冬天去极光找陈绥时,他坐在围墙上朝她怀里扔了两朵山茶花的画面,那是山茶花中的珍品十八学士。 闻喜之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剧情,心里触动,晃神间没有接上台词。 “之之同学?”韩子文好奇地打量她,一声喊把她拉回来,“你不记得台词可以看剧本。” “噢,没有。”闻喜之笑了下,却还是低头看了剧本,照着剧本念:“快了,今天……最快下个月,我就可以回去看山茶花。” 和他。 念完台词,闻喜之在心底下意识地默默接上了“和他”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剧本上并没有。 k回去复命,moon继续留下来完成任务。 属于闻喜之的第四幕戏,是moon窃取z集团机密时被女主撞破,而她拿着瑞士军刀准备解决女主时被突然出现的大反派制止。 npc给了一把仿真的瑞士军刀,塑料做的,闻喜之拿在手里掂了掂,一点份量都没有,不趁手,就是个玩具。 到达这幕戏指定的地点,她要先在房间的办公桌和保险柜里翻东西,耳麦里跟k沟通计划,被赶来想要给男主惊喜的女主撞破。 女主偷听一半,吓到转身就跑,带出动静,moon警觉地反应过来,冲过去在她后脖颈来了一手刀将她打晕,拖进房间。 将人秘密地从总裁专用电梯带到地下停车场放进车内后备箱,运送至废弃大楼后,掏出瑞士军刀了结她的性命。 闻喜之假模假样地在钱多多后脖颈卡了一下,小声喊她:“装晕。” 钱多多很女主地晕倒在她怀里。 阵地转移,到了烂尾楼的另一个四面漏风的窗口,闻喜之掏出那把玩具刀,按照剧情所写,毫不犹豫地刺向钱多多。 刀尖距离钱多多胸口只有一公分距离时,手腕被人握住。 隔着黑色厚衬衫,仿佛依旧能感觉到那人滚烫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 剧本里写,moon没有回头看,却在手腕被人抓住的瞬间就知道那人是她的先生。 在这瞬间,闻喜之凭借着身旁突然萦绕着的淡淡海盐薄荷香以及手腕感知到的温度,不用回头,就知道抓住她的人是陈绥。 剧本里写,moon偷偷喜欢着她的先生,却因为要去执行他给的任务而很久都不能跟他相见。 她从来没有跟他的先生分开那么久,从前的每一天,她总是在训练完后就可以见到他,光明正大地看他,尽管不曾说什么话,也依旧觉得很满足。 此刻猝不及防间重逢,这个号称组织里最无情的女杀手,竟眼眶酸涩,不敢回头看。 “先生。”她喊,“对不起,让人发现了。” “没事。”那人在她身后低语,“起来。” “可是,她还没有解决掉。” “交给k。” 按照剧本里所写的剧情,她应该强忍着酸涩的眼眶,尽量没有任何表情地转身看向那个人。 闻喜之转过头,装进一双黑漆漆的深邃眼眸。 不知陈绥是不是入了戏,看着她的时候,竟让人觉出几分怜惜的意味。 “moon。”陈绥抓着她的手起身,将她带走,“跟我来。” 韩子文等在一旁,陈绥经过时按照剧本里写的台词吩咐他去解决女主。 闻喜之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仿佛他真的很入戏,就像真的叫韩子文去做掉钱多多一样。 手腕一直被紧紧拽着,陈绥的步伐又大又快,她跟着他,落后小半步的距离,胳膊被他拽得微微扬起来。 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紧紧地拽着自己的手腕,闻喜之忽然间有了种,今夜他要带自己私奔的错觉。 这感觉真让人脸红心跳,无法自拔。 转眼到了另一个窗口,烂尾楼的阳台并没有封口,就一个地板平台。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城市灯火明亮闪烁,夜风钻进来有些冷,唯独手腕被抓住的地方却像是在发烫。 陈绥忽然停下,抓着她手腕的手也一同松开。 今天会起风吗 第81节 闻喜之知道,这是第五幕戏了。 “moon。”陈绥悠闲地考靠在有很多涂鸦的墙面上,那双藏了很多压抑情绪的眸子定定地朝她看来,“你走吧。”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moon的心难得慌乱起来,“对不起先生,任务没有做好,我愿意接受组织的惩罚。” “不是。”陈绥离得她几米远,站在风口,低头点燃一支烟,“跟这件事无关。” “那是……” 陈绥咬着那支烟吸了一口,青烟白雾瞬间被风吹得四散,什么都不剩。 闻喜之没有闻到烟味,只听见他说:“你是q家抱错的大小姐,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以后都不要再记得以前的事。” moon一时间没听明白,等明白过来后有一些震惊,转瞬却立即做出决定:“我不要回去,我只想留在您的身边。” 闻喜之想,也许她的演技有一些拙劣,不然为什么这句台词说出来以后,陈绥忽地低头笑出声。 他把烟在墙上按灭了,继而掀着眼皮看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留在我身边。” npc在大家的耳麦里播放了警车的响声。 剧情走到了尾声。 冯怡然扮演了女主的闺蜜,她知道女主失踪报了警,而孙一鸣扮演的角色则是警察,此刻两人和男主周林燃正往这里赶来。 npc在耳麦里通知:“距离警车到达还有五分钟,请注意安排时间。” 闻喜之立即按照剧本里写的那般警觉地进入作战状态:“有人报了警。” 陈绥眉心上抬,很淡定的表情:“是我。” “先生?!”她不解,“您……” “moon。”陈绥朝她靠近,“k会抹除她的记忆,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 “会有人告知q家你才是真千金的事实,到那时,你且风风光光地做回q家大小姐,就当以前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等下警察来了,我会挟持你做人质,你是完美无辜的受害者,不是我的女杀手。” “我没让你杀过人,也没让你做过任何坏事,唯一的这一件,没做成,我主动结束,还你干干净净的人生。” “此后,你的世界里,只剩下阳光灿烂,从前那些不好的,就当梦一场。” 闻喜之看着陈绥朝她越走越近,看他如此流畅地背出台词,仿佛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事情,而不只是剧本。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自己的台词,慌忙低头看。 刚刚的剧情正好写满这一页,新的剧情要翻页才能看见。 手指捏住剧本一角翻开,上面她的台词少得可怜,都是陈绥的台词。 眼睛不知怎么回事,偏偏在那一片陈绥的台词中,看到后面那句旁白—— 这位大反派先生,挟持moon之后,分别之前,克制又深情地亲吻了她。 闻喜之心口猛地一跳。 亲吻? 这怎么还有吻戏! 应该不会真的亲吧…… 闻喜之脑子混混沌沌地想着,耳麦里npc在提醒:“距离警车到达还剩一分钟。” 她回过神,抬眼看向陈绥。 这位moon暗恋已久的反派先生,看着她的眼神如此不舍又深情,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就是暗恋着他的moon,而他,同样深爱着她。 她的台词是什么? 闻喜之心慌地低头看。 她的台词只有一句—— 带着哽咽和不舍地喊:“先生……” 韩子文冲过来喊:“警察来了!” 话音一落,陈绥掏出了一把npc给的假枪抵着闻喜之的额头,其余人一同出现,他扣着闻喜之的脖颈,威胁着其他人:“敢靠近一步,我就崩了她。” 没有人敢动,孙一鸣作为警察的扮演者,喊出他的台词:“请你冷静!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回头是岸!” 按照剧本里写的,陈绥挟持着闻喜之往楼上走,那里会有他的直升机来接。 其余人被威胁着不能靠近,只能远远跟着。 闻喜之跟他往楼上走,心跳得飞快。 好像,到吻戏了。 在一个同样没有任何防护围栏的阳台,那里有一架直升机模型停着,他们停下,钻进去,做着最后的告别,韩子文在外面守着。 其余人跟到了楼梯口,远远看着,不能再靠近。 然而离得远,直升机的模型只开了面对阳台的那扇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夜风从直升机模型的机舱大门和窗户钻进来,吹得闻喜之黑色的裙摆飘飘荡荡,不停翻飞,她就像是随时都要被风吹走的暗夜精灵。 不知为什么,她却忽然觉得有点热。 也许是因为一直想着那场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吻戏,整张脸一直都在发烫,好像身体也开始热起来。 这使得她脱掉了那件黑色的厚衬衫外套。 “先生。”她照着刚刚看到的台词念,“您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做什么大小姐。” “我只想永远留在您身边。” “moon。”陈绥摸摸她的头发,手掌心在她头顶轻轻按了几下,剧本里写,这是他第一次捡到她时做的动作,“听话。” “先生……”再度哽咽。 也许是陈绥再没有用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来表演,反而极其投入,这般正经,就像他们真的在做离别前最后的告别。 闻喜之念完这句台词,眼眶一酸。 好像,真的有一种他们就要分开的感觉。 “k会来抹除你的记忆,所以,在这之前,跟你讲一些真心话。” 陈绥认真地表演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温柔和眷念,语气也深情而不舍:“我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上一个人。” “这感觉来得很奇怪,等我真的确认这份喜欢时,却是在离别前。” “在过去很多个日日夜夜,我发现她总是偷偷看着我,痴迷、爱慕、小心翼翼。” “我以为她喜欢我,却又觉得她不喜欢我,像我这样的人,这一生,没有见过太多光,会被喜欢,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开始,我只给她取了代号,叫moon。像月亮一样皎洁,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再后来,我给了他我的姓,她叫程月。” “总有人劝我,说她能力如此优秀,可以让她尽早去做任务,可我总觉得,月亮不该染血。” “我替她寻找父母,替她找她的家,幸好,我没让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这一生,干干净净,还可以重新做人。” “我愿意成全她的圆满,哪怕代价是舍弃我的一切。” 陈绥说着,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件黑色衬衫。 抖开,盖住闻喜之的脸。 左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右手掌心隔着衬衫捧住她的脸。 “或许,我想说的是——” “我爱你。” 话落,大拇指指腹隔着衬衫压在她的唇上,低头,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6章 起风 像是漫无边际的暗。 但却奇怪, 暗里又透出点儿亮光。 闻喜之在黑色衬衫的笼罩下,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末端轻轻扫过柔柔的面料, 有点痒。 呼吸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她屏着气,感知着唇上不知是什么的压迫感,脑海里闪过很亮的光。 也许,是除夕夜那晚的烟花。 后脑勺被人按着, 退无可退。 事实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退。 这……好像是剧情的一部分。 但……唇上隔着衬衫贴着的是什么? 左侧有很猛烈的夜风袭来,盖在头上的衬衫被风掀开一个角滑落至左边眼下, 松松地勾在鼻梁上,盖住陈绥捧着她左脸的右手。 耳边碎发随风轻轻地挠着眼皮,她睁开眼, 看见陈绥近在咫尺的脸。 他微偏着头, 鼻尖隔着衬衫很轻地挨着她的鼻尖,那双总让人瞧不透的眸子此刻竟然闭着,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右边侧脸, 看上去竟有些温柔缠绵的意味。 在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闭眼的这个瞬间,那双深邃的眸忽地睁开。 恍然间, 她以为自己在夜里撞进一汪深潭。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叫人方寸大乱。 却瞧见那双闪动着细碎光影的眼忽地弯了下, 眼尾眉梢漫上无边笑意。 今天会起风吗 第82节 得意的、促狭的、散漫的…… 分不清是哪一种。 近在咫尺的两颗头颅稍稍分开了一些。 “看什么。” 陈绥站直, 大拇指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隔着衬衫在她唇上用力按了下, 挪开。 那件衬衫滑落, 挂在他手上。 “走剧情, 没真亲。” 他弯着大拇指递到她眼前, 指关节上一道闪闪水光。 “亲的手。” 他如此收放自如,谈笑风生,闻喜之不知该如何自处,垂眼看他伸过来的手。 大拇指指关节上水光闪烁,带着些让人不自在的、难以形容的……欲念,亦或是勾引。 风月无边的性感。 也明晃晃地证明着,他刚刚亲吻的是他的手指。 所以,她唇上感知到的压迫感,源于他的指腹。 明白过来真相的这一刻,内心复杂,闻喜之想了想,她也难以分清,那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的反应—— 提起来的心就那么直直地坠了下去。 “被亲傻了?”陈绥把黑衬衫重新盖到她头顶,胡乱地揉了几下,“真没亲,不至于这么玩不起吧大小姐。” “谁说玩不起……” 调整好心情,闻喜之把头上的衬衫扯下来,头顶碎发被蹂.躏得凌乱,几缕短碎的发杂乱地翘起来,看上去呆呆的。 “什么亲傻了,你又没——” 耳麦里npc在提醒剧情进度。 那句没说完的话被压下去,闻喜之低头看剧本:“还是好好玩——” 剧本上显示,刚刚陈绥最后的那句台词,分明是:“moon,我爱你。” 可是,他没有叫moon。 是一口气背太多台词,记漏了吗? 剩的戏份不多,k进来给moon抹除记忆,但剧本里写,记忆抹除学得最好的,是moon。 故事里moon抵抗住了k对她进行的记忆抹除,她听他的话,回到q家作风风光光的大小姐,可是那之后很多年的每一天,都被用来想念他。 几多红尘春夜辗转不成欢,moon在联姻的婚礼上成功出逃,成为风光无几的落跑新娘。 那位传说中狠心绝情阴郁偏执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反派程先生,听闻婚讯,顶着警方的通缉,来看他的月亮出嫁。 那天他难得穿了件白衬衫,胡子刮得很干净,连眉毛也认真修过。 看上去像儒雅的绅士,光风霁月,不染俗世。 直升机在大厦顶楼停机坪降落。 轰隆隆的声音里,那位他一手带大的绝美女杀手,穿着纯白花嫁,不管不顾地朝他跑来。 “先生,您带我走吧。” “以后,都不要再丢下我。” 或许那一刻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 但更多的,是漫天失而复得的心情。 “好。” 他伸出手,那双没沾过血的小手搭上来。 这一刻就决定,握住了不会再放。 可是,反派的结局,在故事里最终化为一则像谜语般唏嘘的新闻—— 某程姓暗夜组织领头人日前乘坐的直升机在警方的围剿中坠毁于南亚某原始森林,踪迹难寻…… 闻喜之一直知道,邪不压正,反派大多不会有好结局。 可是,这天玩完这个剧本杀,她依旧因为be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整天郁郁寡欢,拒绝所有朋友的邀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下去。 家里的佣人见到这情况着急地给远在西州的闻润星和孟佩之打电话,吓得两人连夜赶了回来。 闻喜之还在睡梦中,房门被敲得震天响,吓得慌忙爬下床去开门。 恍惚中见到父母担心的脸,看一眼时间,夜里三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爸爸妈妈,你们怎么现在回来?” “你遇上什么事了?”孟佩之焦急地拉住她的双手,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冯姨说你天天都不开心,饭也不怎么吃,是学人早恋然后失恋了吗?” “……” 闻喜之反应了好一阵,哭笑不得,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只说自己跟同学玩了个剧本杀,结局不太好,所以有点难过。 但存了点私心,没说具体是什么内容,也没说跟谁玩。 孟佩之听完她的解释,那颗提起来的心才放下:“以后不准再玩这种不好的角色,年纪轻轻,要活泼开朗,别搞那些忧郁深沉的东西。” “知道啦,这么晚了,让爸爸妈妈替我担心。”闻喜之抱抱孟佩之和闻润星:“对不起。”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 “小十呢?” “留在那边陪你外公外婆,没回来呢,我们走得急,走的时候他还没回家。” 闻喜之听得心里一暖,那些不好的情绪瞬间通通消失。 原来感知到被爱的时候,那些以为的苦难就都算不得苦难了。 作为准高三,开学时间比其他人都早,定在8月3号周日晚上。 周六是七夕节,周五晚上微信小群里大家都在讨论明天的活动。 闻喜之吃过晚饭洗了澡,回到房间里把过两天开学需要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趴在床上看他们聊天。 没过多会儿,顶上通知栏弹出一条私人微信消息—— cs:【在吗?】 自从上次剧本杀结束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任何联系。 那段时间她谁也不想见,就连周林燃约她几次也被她婉拒,只有他回西州那天她去送了下。 至于陈绥,她没敢找他,而他也从来都不是会主动找她的性格。 在这七夕节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发来条这么个消息,闻喜之没能控制住心颤了下。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缓了会儿,胡说八道地回他—— 芝芝莓莓:【在,在外面躲债,下一秒就打算去跳海,如果你可怜我,就打点钱来。】 等了几秒。 cs:【微信转账,请收款:18806.81。】 闻喜之没想到他真的会打钱。 而且,还有零有整的? 没等她问,陈绥又发来一条:【卡号。】 闻喜之有点懵:【?】 cs:【微信零钱就这么多,卡号发我,那个转账不用提现扣手续费。】 cs:【都躲债了,能省点儿是点儿。】 芝芝莓莓:【……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啊。】 傻子。 cs:【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看见这条消息,闻喜之有点脸热:【你看出来还给我打钱?】 cs:【这不是明天七夕了——】 他这条消息莫名地有个顿号。 闻喜之不懂他的意思,却瞬间开始忐忑起来:【七夕怎么了……】 cs:【别人都有男朋友陪,你没有,怪可怜的,转点钱给你,自己买点东西吃。】 芝芝莓莓:【……】 芝芝莓莓:【好像你有人陪似的。】 cs:【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闻喜之心一沉:【你有?】 cs:【明天出来,带你去看看。】 可是,明天是七夕节啊。 这句话,闻喜之咽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她倒要去看看,他有谁陪。 芝芝莓莓:【时间,地点,发来。】 cs:【睡醒给我打电话就成。】 一整夜都没能睡好。 梦境里都是陈绥,好的坏的,近的远的,真的假的,闻喜之半梦半醒之间,抓过手机一看,早上六点。 外面天刚刚亮开一点,她再也睡不着,打算就此起床。 今天会起风吗 第83节 忽然之间,想起昨晚陈绥发的微信,叫她醒来就打电话。 有点犹豫。 这么早就打电话,会不会显得她很迫不及待啊,懒觉都不睡。 陈绥天还不亮就起床,出去沿湖边跑了一圈回家,拿了衣服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之前,鬼使神差地回身拿了手机进去搁在干净的衣服上。 洗澡洗到一半,刚洗完头在抹沐浴露泡泡,微信来电铃声响起,在浴室里荡出回音。 探身一看,可爱的西柚小女孩头像在屏幕上亮着,备注是那晚剧本杀结束后新改的—— 【moon】 沾着沐浴露泡泡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下,没划开,擦干净再划。 仰着头往脖子上抹泡泡,声音带着点含糊不清的意味:“醒了?” “嗯。” 可能是刚睡醒,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呆呆的,软软的,像撒娇。 陈绥手一顿,喉结在手心里滚了下,低头去看手机,声音莫名放低:“还挺早。” “……” 闻喜之一时间没说话。 陈绥仔细听着,她好像吸了吸鼻子。 “我一直都起得很早。”她说,声音依旧带着鼻音,嗡声嗡气,可怜兮兮的软萌样子,“你醒了吗?” “早醒了。” 陈绥打开淋浴喷头开始冲水。 水声哗啦啦响,闻喜之问:“你在干嘛?” “洗澡。” “……” 电话里安静了。 过几秒,那声音重新响起:“你洗澡还接电话啊?” “又没打视频。” “……万一我打的视频呢?” 陈绥抹了把脸上的水:“你还有这癖好?” “什么癖好?” “看裸.男。” “……” 闻喜之在电话里低低地骂了声:“变态。” 听着软绵绵的,一点攻击性也没有。 陈绥弯了弯唇角,没反驳,关了淋浴喷头,随便擦了擦,伸手去旁边架子上拿衣服。 手机搁在衣服上,他手上还沾着点水,没注意,将手机拿开,水沾到屏幕上,感应失灵,莫名其妙地打开了摄像头。 正要将手机放下套衣服,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啊——” 手一顿,拿过手机看。 操,镜头打开了,还对着他的……裸.体。 不过,只有上半身。 问题……应该不大。 陈绥舔了下唇,正打算解释下,闻喜之大骂:“变态!” 然后“嘟”地一下挂断电话。 “……” 到底被看光的是谁,她叫那么大声。 陈绥低头看了眼自己,眉头轻轻挑了下,慢条斯理地套上衣服,拿着手机出去回拨电话。 闻喜之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红到发烫,在床上滚来滚去,手机铃声偏在此时响起。 她拿过来看,马上挂断,陈绥又打了过来。 如此重复几遍,才终于接听。 她在这边心乱如麻,陈绥在电话里云淡风轻,跟她说着时间地点,让她今天别穿裙子。 “为什么不能穿裙子?” “让你别穿就别穿。” “……” 霸道。 闻润星跟孟佩之都出门去过七夕节,闻喜之甚至不用报备,轻轻松松出了门。 陈绥让她在红星路口等,然而她到那里时陈绥已经出现在那里。 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宽松休闲版型的牛仔裤,上衣是白色宽松衬衫,踩了双简单的小白鞋,很舒服的打扮。 反观陈绥,依旧是一身黑。 坐上出租车时,她随口说了句:“你如果穿白衬衫的话应该会挺好看的。” “我穿什么都好看。”陈绥说着,打量了眼她穿的白衬衫,“你还挺喜欢穿白色。” “因为好看啊。” 出租车往郊区开,闻喜之看着路况,有点好奇:“这是要去哪儿?” “拐卖你。” “……” 很快就到了地方,居然是马场。 闻喜之下了车抬头往里看:“要陪你的人在里面?养马的,还是来骑马的?” “进去看看。” “神神秘秘。” 闻喜之不会骑马,小时候闻珩去学,她看着马就怕,再也没跟着去过。 现在看着马倒是不怕了,甚至还有点想试试策马奔腾是什么感觉,却又没那个技能。 进了马场后,里面的客人不少,还有很多小孩字,戴着护具被人牵着马遛弯。 陈绥熟门熟路地在一个红瓦小洋楼里找到个四五十岁的大叔,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宋叔,我来找我的凌霄。” “嘿哟!”宋叔激动地起身,“好久不来了小陈,最近还好吧?” 又看见旁边的闻喜之,笑容多了几分不明意味:“这是?” “我同学,带她来玩。” 闻喜之冲宋叔礼貌地笑了下:“宋叔好。” “哎你好你好!” 两人跟在宋叔身后去到马棚,宋叔牵出一条很漂亮的红棕色骏马:“看看,养得好着呢!” “多谢宋叔。” “嗐,你俩慢慢玩,我还有事,先回去。” 闻喜之站在旁边欣赏,试着摸了下:“这是你的马?” “我妈买的,它叫凌霄。” 陈绥牵着马往跑道那边走,边走边跟闻喜之介绍这匹马的来历。 闻喜之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马术,这匹马还是小马的时候就被他妈妈买来当做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听着他回忆往事,仿佛她也能想象出他曾经家庭幸福美满,人生肆意狂欢的样子。 “那你骑马技术应该很不错吧?” “还行。” 到了跑道,陈绥停下,摸摸马头:“要不要上来坐坐?” “啊?上马?”闻喜之摇头,“我不会。” “行。”陈绥踩着脚蹬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她,唇角带着张扬肆意的笑,“不会骑就在这儿等着,我溜一圈就回来。” 话落,直接策马奔了出去。 闻喜之抬头看。 长长的跑道,少年自信又耀眼,单身勒着缰绳,随着骏马奔腾身体起伏,疾风吹得他宽松的黑色t恤朝后鼓起来。 一瞬间,她想到广袤的草原,无拘无束自由热烈的风。 也想到金榜题名,状元游街,高头大马,意气风发,满楼红袖招。 他仿佛生来就该这样热血,所有不羁的风都能被他轻松驾驭,他天生就该这样张扬不羁,意气风发。 不知他跑了多远,又骑着凌霄回来。 闻喜之看着他朝自己方向策马扬鞭,就像是滚滚红尘中,他只为她来。 临近跟前,他勒紧缰绳,马头后仰,前蹄高抬,一声嘶吼,打了个小转,在她面前停下。 陈绥在马背上俯身,轻轻拍拍凌霄的头,温柔地发出指令:“salute。” 闻喜之就这么站在面前,看着这匹漂亮的骏马朝她曲下前蹄,低下头颅。 今天会起风吗 第84节 这是……在向她行礼? 闻喜之抬头望向马背上的陈绥。 凌霄已经起身,他笑得耀眼,满身都是自由热烈的味道,翻身下马。 “上去试试?”陈绥拍拍马背,“我牵着你溜一圈,不然来一趟多没意思。” “我……可以吗?” “当然。” 闻喜之咽了咽喉咙,跃跃欲试,在陈绥的帮助下骑在了马背上。 视线水平随之拔高,她紧张地抓紧缰绳,感觉到身下的凌霄在踢腿。 “它、它不会把我甩下来吧?” “我牵着慢慢走,不会。” “噢。”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很紧张,听陈绥这么一说,转瞬却又莫名放心,“你慢点。” “摔不着你。” 陈绥牵着凌霄慢慢在马场的草地上溜达,闻喜之渐渐放松,敢环顾四周的风景。 这是南华的郊区,马场很大,一眼望去,像是草原一样广阔,尽头处是像水墨画一样的山脉。 今日是阴天,远山像是被笼在雾中。 她好像闻到了自由的空气,整颗心都有点沸腾,竟大胆地低头问前面牵着马的陈绥:“我可以让它跑起来吗?” “你?”陈绥像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玩笑,真笑了下,“得了吧。” “噢。”闻喜之没有很失落,反正她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我师兄也会骑马,到时候让他教教我好了。” 陈绥忽地停下,似乎冷笑了声,但不太明显,闻喜之骑在马背上没听清。 她不解:“怎么了?” “你想策马奔腾?” “有点想试试,但我不会。” 陈绥调头回来,立在她腿边:“脚蹬松开。” “干嘛?” “松开。” “……” 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悦,闻喜之也不敢跟他争什么,乖乖地把脚从脚蹬里拿出来。 下一秒,手背贴上滚烫掌心,陈绥竟直接将她的手和缰绳一同握住,一脚踩上脚蹬,直接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你、你、你……” 闻喜之整个人都僵起来,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隐隐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却又不太确定。 “带你跑一圈。” 像是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近到通过耳道钻进心里都还有回声。 话音落下的同时,握住她手的那只手瞬间握得更紧,不待她反应过来,陈绥策马扬鞭,凌霄直接跑了起来。 惯性使得她身体后仰,后背贴上了一具坚硬结实的胸膛。 那条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穿过来,在她身侧,贴着她的胳膊,握紧她的手。 他整个人都是热的,有力的。 剩下的凌霄奔跑得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要脱离控制。 闻喜之没受过这种刺激。 或者说,这样的双重刺激,眼眶里吓得冒出来一滴生理性眼泪,没忍住尖叫起来。 “啊——” “别叫。” 闻喜之闭上嘴,发出“呜呜呜”的低嚎。 陈绥:“……” 过了会儿,闻喜之渐渐习惯这种奔跑,试着侧过脸看向远山。 远山树木疯狂倒退,身后人群变得很小很远。 整个世界都像在身后变成缩影,而前面的旅途是未知的,充满冒险的。 这种新奇的刺激,这样的体会,她从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 她不知道马场跑道的尽头,也不知道陈绥带着她跑的尽头。 但她清楚地感觉到,就在此刻,他们离得很近,她就像是被他圈在怀中。 他的胳膊因为凌霄的奔腾时不时地摩擦到她的胳膊,她的后背也时不时撞进他的胸膛。 在这马背之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离了他,好像自己就会完蛋。 不知跑了多久,凌霄在陈绥的控制下放慢了速度,继而变成漫步。 闻喜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平缓下来,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整个人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手心因为勒缰绳太紧而磨出几道红痕,有些疼,手背却因为被紧紧握着而泛热。 她环顾四周,看见红色的围墙,攀缠着绿色的藤蔓。 原来是到了马场跑道的尽头。 但是那山似乎还是一样的远,又像是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凌霄调转方向往回走,慢慢悠悠。 这片草地像是鲜少有人踏入,绿草丰盈,天高地阔,漫步其间,像是被洗礼过。 “我还想再跑一次。”闻喜之抿了下唇,有点意犹未尽,完全没空多想此刻两人姿势亲密,“可以吗?” “得了吧。”陈绥握着鞭子的那只手抬起来,手背在她眼角贴了下,湿的,“啧,又哭。” “没有,风吹的。” “骗鬼呢。”陈绥嗤笑,声音就落在她耳边,“要跑可以,你自己骑,看它听不听你的。”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闻喜之转头跟他理论:“你就是欺负——” 因为要看路,陈绥的头一直跟她保持着错开的角度,就在她左边,侧脸几乎快要贴着她的耳廓。 她突然转头,谁也没有防备。 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从他下颌掠过。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那双眼泪未干的湿润又清澈的眼瞬时瞪大,错愕地看着他:“你、你、你……” 陈绥慢条斯理地用大拇指指腹摩挲了下那块儿被她嘴唇掠过的下颌肌肤,垂眼睨她:“我我我什么?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什、什、什么!” “借机偷亲我,还想倒打一耙?” 陈绥哼笑了声:“你这大小姐,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想吃。” “……” 闻喜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他三言两语扯成了这样,有种欲哭无泪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憋了半天,只能骂一句:“你、你无耻!” “啊。”陈绥挑眉,吊儿郎当地笑,“对,我无耻,我偷亲你,行了?” 话落,鞭子一拍,凌霄立即奔腾起来。 “啊——” 猝不及防的惯性后仰,闻喜之下意识尖叫。 “别叫。” 陈绥的声音里弥漫着恶作剧的笑意。 “又往我怀里摔,你这人——” “挺会享受。”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七夕快乐呜呜呜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7章 起风 离开马场时, 闻喜之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在马背上磨得腿.间有点难受,走起路来姿势稍稍有点怪异,动作也慢吞吞的。 “我再也不要骑马了。”她说, “你就是个疯子。” 陈绥放慢脚下行走速度,边走边等她,听见这话气笑了:“是我求着你骑的?” “你让我上去的。” 今天会起风吗 第85节 “我让你上去坐坐,没让你骑着跑。” “反正跑也是你骑着跑的。” “……”陈绥懒得跟她争, “还能不能行?不能行求我一下, 背你也不是不可以。” “那……”闻喜之停下,倔强又期盼, “求你。” “求我什么?” “背我。” “连起来说一遍会不会?” “……求你背我。” “你还是求人的时候乖一点。”陈绥挑眉,眼角弥漫出一丝得意,转过身去, 下蹲, 拍拍自己的肩,“上来。” 他离得近,闻喜之往前走两步就到他跟前, 趴在他背上,切实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那么灼人。 一瞬间有些害羞后悔, 撑着他肩膀想要起来自己走:“算了, 我还是——” 话没说完, 被陈绥捞着两条腿背了起来。 重心上移, 吓得她立即条件反射地将他抓得更紧。 “掉下来我可不负责, 自己抓紧了。” 陈绥轻松地捞着她两条腿, 背着她也走得毫不费力。 虽然他这人旁边有东西靠着时总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可身姿却又极其挺拔。 寻常人因为长期站姿坐姿不对, 两边肩头都会往前突,形成一个内凹的弧度,这会导致看上去有点驼背,肩锁关节很不明显。 陈绥不一样,他的肩背一直都很挺直,两侧肩头肩锁关节突出,像衣架子的顶点,撑得起任何造型的衣服。 闻喜之慌乱中摸到他两边的肩锁关节,硬硬的,硌手,往旁边挪了点,扶着他肩头。 一垂眼,看见他修长白皙的后脖颈,短短的乌青色头发,以及后颈和脊背骨头流畅的弧度。 正午时分,阴天也出了点儿太阳,地面落下一道影子,他的,和她的,在一起。 阳光温柔,并不灼眼,但她还是感觉眼睛像是被烫到了,飞快地从那道影子上挪开。 也放任自己不去想,刚刚同乘一匹马和眼下被他背着走的过度亲密。 反正也仅限于今天。 大不了,就当作那个结局不好的剧本临时多了一段完美番外—— moon和她的程先生,像很多很多故事里的男女主一样,拥有了美好的结局。 中午吃完饭,闻喜之说想消消食,顺便逛逛商城,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从楼梯下来,沿着环形走廊一直逛,被一家手机饰品店吸引了注意力。 不太大的店铺,就一个单间,从外面透过玻璃橱窗往里看,货架上摆着满满的各种手机饰品,琳琅满目。 有一对情侣围着店主小姐姐不知在干嘛,走近才发现是在定制情侣手机壳。 “随便看。”小姐姐忙里偷闲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忙,“也可以定制。” 陈绥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是喜欢闲逛的人,陪着闻喜之走进来已经是耗费了极大的耐心。 此刻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旁的玻璃柜台看店主小姐姐做手机壳,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机。 他是个天生就自带极强气场的人,分明只是无聊,随意地往那儿一靠,浑身都是懒劲,偏偏引得那对情侣偷偷看他好几眼。 闻喜之大概看了一圈店里的东西,在一旁的玻璃柜台上看见有笔墨砚台,似乎也是定制手机壳用的,觉得还挺有意思。 正要回头叫陈绥看,不经意对上那女生偷看他。 正好被她撞见,那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重新低头跟她男朋友说些什么。 “陈绥。”闻喜之没太在意,冲陈绥勾了勾手,“你过来看这个。” 陈绥收起手机过来,不明所以:“什么?” “这个花笺。”闻喜之拿起两张复古花笺给他看,“可以写字,然后放在透明手机壳里。” “然后呢?” “我们做一个?” 陈绥瞥了眼旁边的笔墨砚台,不置可否:“写什么?” “嗯……就写——” “可以写对对方的祝福,或者一些吉利的话,或者名字啊,箴言啊什么的。”店主小姐姐笑着朝这边看来,“旁边有透明的手机壳,可以直接放进去。” “如果不喜欢这样的,也可以做成图案,直接印在手机壳上。” 闻喜之把两支毛笔都沾了墨,一支递给他:“你会写毛笔字吗?” “还行。” “那你写了送我,我写了送你。” 陈绥接过笔,比刚刚多了点儿兴致:“行啊,那我就写——” 莫名一顿,笑了:“闻喜之是爱哭包。” “……不准!” 知道他是开玩笑,闻喜之也没跟他闹,拿着毛笔和花笺走到旁边写。 她自小练习书法,写得一手很漂亮的簪花小楷,这支笔也很适合写小楷。 略微思索,提笔在花笺上落字。 比手机壳窄一点的花笺上,片刻后多了四个字—— 【诸事顺绥】 两层含义。 一是希望,他可以事事顺利平安。 二是希望,天下之事,事事都可以顺着陈绥的心意,以他为先。 绥是陈绥,也是陈绥平安。 放下笔,闻喜之献宝似的得意又骄傲,偏还要故意卖弄玄虚,藏在背后不给他看:“你猜我写了什么?” 陈绥还没写完,听她这么问头也没抬,随口回到:“除了骂我还能是什么。” “瞧不起谁,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闻喜之凑过去看他的:“你写了什么?” 陈绥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了笔,提起那张花笺,像给僵尸贴符似的往她额头中央一拍:“自己看。” 那张花笺从额头滑落,闻喜之眼疾手快地接住,拿到眼前一看,他写了一手飘逸的行楷。 “事事从喜。” 闻喜之照着字小声念了一遍,抬头看他:“什么意思啊?” “不会做阅读理解?”陈绥往柜台一靠,眯缝着眼瞧她,摇摇头,“你这第一名,怎么考的,看着没那么聪明。” “……”闻喜之把自己写的那张花笺拍他怀里,“天天就会损人。” 陈绥挑眉不语,拿着她写的那张花笺看了眼,唇角翘起:“你这写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会做阅读理解?” “……” 两人的手机型号虽然不同,但尺寸大小差不多,透明的手机壳关上,花笺卡在里面,看着还挺好看。 陈绥瞥了眼,稍微有点嫌弃:“这字——” “怎么?” “太女气了。” “……这是簪花小楷。” “影响我桃花。” 闻喜之一时没明白过来:“为什么?” 陈绥没说话,付了钱出门。 闻喜之跟在他后面琢磨了会儿,反应过来—— 是说容易被误会,这是他女朋友写的? 闻喜之轻轻咬了下舌尖,唇角微勾。 那倒也还不错。 明江大桥是上下两层,上层行车,下层行人。一道夏季,下层桥上就总有很多人来乘凉。 不知不觉逛到江边大桥,突降暴雨,闻喜之被陈绥一拽,拉到了桥下躲雨。 桥面宽阔,两边的围栏旁边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小孩子们跑跑跳跳的,混乱又热闹地喊:“哇!下雨了下雨了!” 南华这座多风多雨的城市,下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好像小孩子们总是喜欢激动。 闻喜之扯着衬衫领口抖了下沾到的雨水,还好跑得快,没有湿太多。 几个小孩你追我赶,直直地往她身上冲,被陈绥眼疾手快地一拉,小孩从旁边跑过去。 一低头,发现自己几乎是贴着陈绥站,手还被他拉着,慌忙收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没带伞呢。” 闻喜之把头发抖了抖,今天出门没有扎头发,是披散着的,这会儿湿了一点,额前几缕碎刘海垂落下来。 “鬼知道。” 陈绥递纸给她,眼神在她上半身一扫,发现她肩膀那块儿全湿了,呈现半透明的状态,里面的吊带若隐若现。 “还是穿深色的衣服比较好。”他别开眼,喉结却不受控地滚了下,眼神晦暗不明,“白的不好看。” 暴雨一直没停,甚至越下越大。 今天会起风吗 第86节 上层桥面的两边每隔一米就有一个排水口,没过多会儿,积水从两边的排水口倾泻而下,高高地坠落进江面,就像一条条瀑布。 整条明江大桥望过去,像是被很多很多条瀑布包围起来,如同置身水帘长廊。 江面水汽激荡,犹如雾气蒸腾,远处建筑和风景都被模糊,变成苍茫的一片白,只有水帘之内的桥面还呈现清晰的景象。 “哇,真漂亮。” 闻喜之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过来点儿。” 陈绥扯着她肩头那块儿湿湿的布料往后拽了点位置,很是嫌弃:“衣服都湿了还往前面站,是嫌那水溅不到你身上?你怎么不干脆跳下去游泳?” 桥上有很多小摊小贩买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也没什么人管。此刻众人一同被困在桥上,那些小摊的生意渐渐好起来。 潺潺水声之中,忽地有清越婉转的口琴声响起,自前方传来。 闻喜之好奇地看过去,发现一群人围着什么在看热闹。 也许国人骨子里就有看热闹的基因,反正被困在桥上也无事可做,闻喜之拽着陈绥过去一探究竟。 “可能有帅哥!” 陈绥不情不愿地被她拽着走,拖腔带调地喊:“慢点儿,最帅的已经在这儿了。” “哎你快点。” 终于连拖带拽地把陈绥弄过去,挤进人群,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买口风琴的小摊,此刻正在吹琴的是摊主。 挺儒雅一大叔,穿着简单质朴的棉布白衬衫,搭黑色裤子,坐在摊前吹奏一首《当年情》。 一曲结束,围观的人鼓掌叫好,让他再来一首,简直把人当成街头艺术家。 大叔倒也好脾气,笑着问:“要听什么?” 围观群众纷纷报着自己要听的歌名,众口难调,歌名千奇百怪,没个统一的名字。 “那还是我自己来挑吧。”大叔笑了下,“今天是情人节,就吹奏一首张国荣的《偏偏喜欢你》送给大家。” 口琴声再次响起,周围的人奇异地渐渐安静下来,欣赏音乐。 闻喜之小声问陈绥:“你会这个吗?” “会一点。” “要不我买一只口风琴送你?” “你想听我吹就直说,别整那拐弯抹角的。” “被你发现了。”闻喜之抿唇笑,“反正也没事做,出不去,给你个表演的机会。” 等大叔吹完,闻喜之上前挑琴。 她小时候倒是学过一阵,但对这种用嘴的乐器实在不太感兴趣,总感觉要把自己憋死,没学几堂课就再也不去了。 眼下看着这些不同的口风琴,有些犯难。 该怎么挑啊? 正纠结要不要让大叔帮忙选,后面伸过来一只骨节匀称修长的手,从她手边捡起一只口琴:“就要这个。” 她转头看陈绥:“你挑好了?” “谁像你这么磨叽。” “……” 拽什么拽。 大叔笑问陈绥:“能不能也让我欣赏欣赏?” 陈绥微微挑眉,笑容自信中又带着谦逊:“那就劳烦老师指点了。” 围观的群众没走散,反而还更多了。 闻喜之被人一挤,往前趔趄半步,陈绥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胳膊帮她站稳。 大叔抬头环视一圈围观的群众,开起玩笑:“大家都不要挤,帅哥又不会跑,看把人女朋友挤得,待会儿人家不吹了。” 周围的人暧昧地笑起来,闻喜之脸红红地发烫。 没有人反驳和解释,陈绥试了下音,握着口琴开始吹奏起来。 只单单几个音,闻喜之立即听出来是那首《我怀念的》。 她不懂这个乐器,但觉得他吹得很好。 那样嚣张狂妄时而懒怠痞浪的一个人,吹奏起乐器时面容沉静,像一方端砚。 眉眼低垂,长睫如羽扇,整个人置身音乐声里,浑身都充满文艺浪漫氛围的故事感。 闻喜之忽然发现,即便认识到如今快一年,她也好像从来都没看懂过面前这个人。 他有时是动态的、不可控的山间猛狼,爪牙锋利,不可靠近。 有时又好像慢下来,整个人进入静态模式,像是谋权大局的沉稳智者,引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所有看似矛盾的东西,在他身上组合起来却能得到怪异的和谐。 明明不是大海,却又能容纳百川。 明明不避水火,却又能乘风破浪。 他就像是造物主随手捏造的玩具,却意外成为这世间的奇迹。 周围响起热烈掌声,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旁边后面赶来的年轻小女生们花痴地偷拍着,私底下小声商量着想要上前去跟他合影。 潺潺水声做伴奏,闻喜之听见这首歌的尾声—— “谁懂我多么不舍得,太爱了,所以我,没有哭,没有说。” 旁边的女生当真鼓起勇气上前去想要和陈绥合影:“你好帅哥,我、我们是……可以跟你合个影吗?你吹得太帅,啊不,长得太好听,也不是……” 可能近距离面对这么帅的帅哥有些紧张,简单的几句话女生说得语无伦次。 陈绥一改以往难以接近的高冷,似笑非笑地垂眼看她:“你是想说,我长得太帅,吹得很好听,所以想要跟我合影?” 女生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可以吗?” “啊。”陈绥舔了下唇角,眼睛弯弯地朝闻喜之看来,促狭的笑意藏不住,“可能不行哦。” “啊……”女生有些失落,“为、为什么啊?” “因为——” 陈绥抬抬下巴,朝闻喜之点了点:“她看着我呢。” 闻喜之莫名一怔,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那两个年轻女生随着陈绥指的方向朝她看来,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好漂亮。” “打扰了。” 闻喜之:“……” 原来是把她当挡箭牌。 大叔对陈绥的口琴做了简单的点评,闻喜之听不太懂,但看陈绥听得很认真。 “您是专业的吧?”陈绥看向大叔的眼神里有几分崇敬与欣赏,“跟我曾经的口琴老师说得相差无几,他是获过很多荣誉的钢琴大师。” “勉强算是?”大叔笑笑,“无聊出来摆摆摊,我喜欢市井间的烟火气。” “先生高人。” “你很不错。”大叔开怀地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又看向闻喜之:“女朋友也很漂亮。” “……” 闻喜之有种误会越来越深的感觉。 陈绥也朝她看来一眼,眉梢眼尾唇角都带着很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并不解释什么。 有一种,像是默认的感觉。 也许是,不好解释。 毕竟观众还没散,而刚刚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拿她当挡箭牌。 从口琴摊离开,暴雨势态没有半点减弱,其他的人还没散,大叔在问他们想不想听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渐渐远一点时,清越婉转的口琴声从身后传来,与潺潺水声混在一起。 水雾弥漫,长长的明江大桥,看上去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瀑布之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闻喜之一抬眼,前面围栏旁有对情侣在接吻。 女生穿着一身洁白裙装,被男友抱在围栏上坐着,上半身的力量却全压在他身上。 两条细嫩白皙的胳膊搂着男友脖颈,勾着他低头接一个漫长缠绵潮湿的吻。 闻喜之感觉眼睛被烫了一下,瞬间别开脸,却不知哪儿来的人急匆匆从她身后跑过,将她一撞。 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趔趄着摔进陈绥怀里,连带着将他也撞得趔趄退了两步,后腰抵上大桥围栏。 “嘶……”陈绥吸气的声音就响在她头顶,“我操……” 近乎于气音的低骂。 脸颊贴上了哪儿闻喜之来不及反应,只感觉整个人都被烫到似的,慌忙从他怀里弹出来:“是别人撞的,跟我没关系。” 陈绥揉着腰站好:“我这腰——” “迟早有天被你弄断。” “……?!” 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虎狼之词! 为免事情向奇怪的方向发展,闻喜之立即转移话题:“刚刚别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你怎么都不解释啊?” 今天会起风吗 第87节 “转你那么多钱,还不能租你一天当个临时女友替我挡下桃花箭?” “……” 还真是。 继续往前走。 手背时不时碰上什么。 似乎是陈绥的手背。 这短暂到像没有,似有似无的触碰。 闻喜之心跳渐渐快起来。 忽地一下被包裹进滚烫掌心,握住,往旁边一拉:“过来点儿,没看人走你跟前了?想什么呢?” “算了,拉着吧,别又被撞了。”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放开。 闻喜之一颗心七上八下,脸上热了又热。 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胸口似的。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在这瞬间,她冲动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陈绥,明年我想考京大。” 她想,如果他也喜欢自己的话,应该能够明白自己这句话的意思。 她曾想过很多种办法,让他也考京大,后来却发现,那些办法都没什么用。 所以,现在,她告诉他,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告诉他自己的目标。 如果,他也对她有这个意思,应该也会努力地为了她而考京大。 至少,要考去同一个城市。 如果他能明白的话,如果他也喜欢自己。 那么,明年高考后,她想和他在一起。 和陈绥在一起。 和他谈恋爱。 和他……一辈子。 越是这样想,一颗星就跳得越来越快,像要冲出来一般,让她心里许多的话都快要忍不住说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他开了口—— “考京大?”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之之:真、真的吗?! 沂沂来了呜呜呜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8章 起风 南华又迎来了多暴雨的夏季。 开学前一天晚上, 闻喜之收拾好所有第二天上学要用的东西,下楼去喝水,这时闻珩才从西州回来。 闻润星和孟佩之已经睡下, 他也没让任何人去接,应该是打车回来的,还走了段路的样子,白色t恤被淋湿, 半透明。 从放暑假到现在两人就没见过面, 这会儿碰上,闻喜之难免想起之前周林燃说的话, 叫住他问:“我听师兄说他在西州大学碰见你了?” “嗯?”闻珩抿了下唇,“好像是?” “你去干嘛的?” “就逛逛。” “我想也是……他还问我你是不是要考西州大学,我说怎么可能, 你那样的成绩——” “为什么不可能?” “啊?”闻喜之听得一愣, “你的意思是真要考?” 闻珩挑了下眉头,不置可否,雨水从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抬手抹了下,似笑非笑:“明天还得上学, 先去洗澡了。” 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望着他迅速跑上楼的背影, 闻喜之蹙眉发了会儿呆, 只当他叛逆, 说话喜欢跟人反着来,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开学即高三, 学习氛围无形中紧张起来。 基于过去一年闻喜之的帮助, 钱多多和冯怡然的学习成绩已经得到了稳定的、巨大的提升, 现在两人考试正常发挥的情况下都能名列班级前十, 钱多多有时甚至能到前五。 学习小组里其他的人虽然不如钱多多和冯怡然这样进步大,但也有很明显的进步。 期末考的成绩单发下来,闻喜之所带领的学习小组依旧是班级第一。 这一次的奖品,是每人一支派克钢笔。 陈绥依旧没来上课。 课间休息时,闻喜之撑着脑袋看向他空着的座位,想来想去也不太明白—— 他到底听懂还是没听懂自己那句话? 没听懂吗…… 亦或是,听懂了,但他并不在乎什么。 一连几天,教室里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闻喜之想,无论他有没有回应,他的回应是什么样的,那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在这件事上,她已经迈出了属于她的那一步,剩下的,无论是天意,还是事在人为,她都只需要接受就好。 每天她照常上课,不用再帮谁整理笔记规划重点,只是会把自己做的笔记和重点都复印一份放在陈绥的课桌里。 班主任吴悠说,已经进入高三阶段,大家唯一的任务就是冲刺高考,人生的另一个起跑点希望大家自己努力去把握。 因此,班里很多跟闻喜之并不太熟悉的人也会争着下课的时候来向她请教不懂的问题。 她的时间变得很拥挤,学习生活充实到有时候甚至记不清今天是星期几。 转眼到了八月底。 八月底,南华一中的高一新生就要开始准备入学报道、提前军训。 闻喜之小叔有个女儿叫闻宜知,正好是这一批高一新生之一。 周六下午放学,晚上没晚自习,闻宜知掐着点儿过来,吃了晚饭就拉着她出去逛街。 华灯初上,繁华的市中心车水马龙。 闻喜之被拉进了热闹的银兴商城。 晚饭吃得不多,逛了两层楼,闻见楼上美食城弥漫出来的香味有点肚子饿。 看了眼时间还算早,拉着闻宜知就往楼上去:“饿了,去吃点东西。” 银兴美食城在八楼,坐电梯上去,一出电梯就被最近的纸包鱼散发出的浓烈鲜香味勾得走不动道。 闻宜知扯扯闻喜之的校服衣角:“之之姐,就吃这个吧?” 刚刚在闻家别墅,她也没怎么吃,一直拉着闻喜之问东问西,因为即将到来的开学和军训兴奋到不觉得饿。 此刻走了这么几圈,被这香味一勾,是真顶不住了。 闻喜之很好说话,也没提要再看看,拉着她进去找了座位坐下。 看菜单的间隙,闻宜知跑出去买奶茶,让她随便点,她什么口味都能吃。 从纸包鱼店里出来往前走,火锅、串串、烤肉、美蛙鱼头…… 闻宜知后悔那么早做了决定。 一路走过去,找到一家生意爆好的奶茶店,等排到她时立即喊:“要一杯西柚多多,一杯葡萄冻冻。” 话音落下,感觉有人朝她看过来,抬眼看去,下意识睁大眼。 好帅。 不等她花痴够,帅哥已经转过脸去,只露一张绝美侧颜给她。 刚扫完码付钱,闻喜之打来电话:“小蚊子,除了你爱吃的豆腐还要不要加点别的?” 她没拿耳机,虽然也没开免提,但通话的声音还是露出来一些,余光里那帅哥的视线又落了过来。 闻宜知不好意思再看他,低头看着奶茶店柜台上的菜单回话:“再加一份魔芋吧之之姐,我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挂断电话,旁边那帅哥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闻宜知竖着耳朵偷听。 帅哥声音低沉悦耳,但脾气似乎不好,语气很凶:“掉厕所了?要我请人去捞?” “来了。”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渐渐靠近,跟旁边手机里的声音重叠起来,“买个奶茶要你命了?” 闻宜知偷偷转头看。 走廊那头跑来个高高帅帅的男生,一身蓝白色相间的球衣球裤,露出修长结实的两条胳膊和小腿。 像是临时从球场上被拽下来的,边跑边拍着颗篮球,临到跟前,往她旁边的帅哥怀里一丢。 帅哥抬脚就踢了回去:“盛礼你他妈是不有病。” 那男生手一伸接住篮球,笑得肆意:“帅得要死算不算?” 今天会起风吗 第88节 闻宜知默默收回视线。 心里的吐槽随之冒起:这人怎么比她哥闻珩还自恋。 店员将打包好的两杯冷饮放到柜台上:“小妹妹,你的好了。” 闻宜知冲店员露出个笑,说了声谢谢,提着东西走人。 陈绥的视线随着她离开的方向转动,被旁边的盛礼撞了下胳膊:“看上了?” “有病。” 陈绥瞥他一眼,冷冷丢下俩字转身就走。 “哎不是——” 盛礼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你帮我点没点啊哥?” 店员在后面喊:“在这儿帅哥,柠檬水。” “谢谢姐姐。” 盛礼冲她一笑,把人笑得都不好意思了也没管,提着柠檬水追上去。 “外婆还好吧?” 陈绥面色微动,低低地“嗯”了声:“出院了。” “那就行。”盛礼咬着吸管喝水,“吃什么,我请客。” 陈绥抬眼,顺着那道背影看过去:“纸包鱼。” “成。” 闻宜知提着两杯冷饮进门时,并不知道身后跟了个人。 “之之姐,我刚刚看见了帅哥。” 坐下就开摆,神色难掩激动:“太有感觉了,那个酷酷的,像电影里的——” 闻宜知顿了顿,若有所思:“我想想,他好像比电影里的男主角长得还帅。” 闻喜之听着就想笑:“有没有那么夸张?” “真的。”闻宜知很认真地肯定,“你要是看见了你也会觉得帅,可以你没看见。” “噢,我倒是也见过很帅的。” “谁啊?” “嗯……我同——” 桌。 话没说完,看见门口进来两个人。 仿佛自带聚光灯,一出现在门口就引得店里的人频频回头。 “怎么了?” 注意到不对劲,闻宜知也转头去看。 “!”深吸口气转过来,放低声音,“就是他们!” “……” 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偶遇陈绥。 许久不见,闻喜之总觉得他看上去哪里不一样了,似乎憔悴了一点,满面倦容。 好像有什么东西偷偷改变,或者他经历了什么,而她无从知晓。 相遇没有预兆,隔空对视几秒,旁边的盛礼顺着陈绥的视线看过去,视线却直接落到闻宜知的背影上。 像是突然间明白什么,“啧”了声:“这是没看上?都追到这儿——” 话没说完,陈绥理也不理他,抬腿迈进门。 闻喜之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就像看着个陌生人。 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陈绥也没有半点不自在,往她旁边一坐,有点倦:“居然在这儿碰见你。” 闻喜之垂眼看手机,语气无波无澜:“是挺巧的。” 闻宜知跟盛礼的反应如出一辙—— 居然认识? 盛礼转着篮球走过来,看了看,很自然地在闻宜知旁边坐下,篮球放地上踩脚底。 伸出沾了灰的手:“哥,湿巾。” 陈绥靠在沙发背上不想动弹,懒懒地睨他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滚。” 闻宜知默默地从包里翻出一张湿巾递过去:“给你。” 盛礼接过,说了声谢谢,笑着看了眼闻喜之,眼神暧昧:“这位美女是?” “闻喜之。”不等陈绥介绍,闻喜之主动搭了话,“我和你哥是同桌。” “哦……”盛礼一手搁在桌上轻轻敲着,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是……同桌啊。” 又转头瞥了眼旁边的闻宜知,眉头一挑:“你呢?” “……我和之之姐是堂姐妹。” “啧,怪不得。” 因为两人莫名其妙地半路加入,闻喜之叫来服务员加了条鱼。 四个人半生不熟的组合,似乎有些尴尬,但又不那么尴尬。 没人主动说话,闻喜之慢吞吞吃着,一旁的手机亮起来。 cs:【不说话?】 她看了眼,直接锁了屏,并没有回复。 陈绥没什么胃口,筷子没怎么动,手机拿在左手里,时不时按几下。 闻喜之的手机再次亮起—— cs:【?】 她又看了眼,依旧没回。 陈绥又发来一条。 cs:【叛逆期到了?】 闻宜知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问:“之之姐,有人找你啊?” “嗯。”闻喜之淡淡应了声,“一个无聊的人。” “那就别理他了。”盛礼插话,“学姐这么漂亮,多的是无聊的人来纠缠,别给人眼神,免得一些普信男自信起来——” 话没说完,被陈绥在桌下踹了一脚。 闻喜之弯了弯唇角:“你说得对。” 吃完纸包鱼,时间不早不晚,闻喜之说还要陪闻宜知买东西,跟两人告了别,拉着闻宜知先走了。 陈绥的视线一直跟过去,盛礼暧昧地碰碰他肩:“你喜欢那个?” 陈绥瞥他眼:“?” “美丽学姐。” “跟你有关系?” “当然。”盛礼一副轻狂浪荡的表情,“你不喜欢我可就追了。” “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两遍。” 陈绥抬脚就踹:“你他妈要死啊。” 盛礼侧身一躲,拍着篮球跑远:“急了。” 因为陈绥的出现,后来再逛街闻喜之明显就没什么兴致,满脑子都在想他为什么消失这么久。 闻宜知买了些军训要用的东西和学习用品,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拉着她继续逛,两人各自回了家。 去年陈绥送的那两朵十八学士被做成了干花,就放在书桌的架子上。 闻喜之洗完澡本打算刷一套题,却不知不觉看着这两朵干花发了十分钟呆。 手机在旁边发出“嗡嗡”震动的声音,她拿过来看,是周林燃。 南华大学过几天开学,他要提前过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西州特产。 闻喜之不想打字,摸出耳机打语音过去。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陈绥又发来一条消息—— cs:【到家了?】 忍住想回复他的冲动,努力忽略掉这条消息,跟周林燃说话却有点心不在焉。 没过多会儿,周林燃听出不对劲:“你遇上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跟陈绥的微信对话框忽然显示出一条语音通话未接听的提示。 紧接着,他发来一条消息。 cs:【忙线中?】 闻喜之心里莫名一慌,匆匆跟周林燃告别:“师兄,我这里还有点急事先不聊了。” 不等周林燃说什么,直接挂断电话。 陈绥已经又发来一条新消息:【跟谁?】 有点质问的意思。 这瞬间,闻喜之甚至产生了一种,他这语气像是抓奸抓到了的感觉。 今天会起风吗 第89节 莫名其妙。 缓了缓,回消息给他:【和师兄。】 等了几秒。 cs:【好的。】 然后,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闻喜之等了很久,他都没有下文,只得主动发过去一条:【打完了。】 cs:【嗯。】 闻喜之:“……” 他还高冷起来了。 本想矜持一点,不要再给他发消息,忍了又忍,却终究没忍住,又发过去一条:【找我有事?】 cs:【没了。】 没了。 没、了。 意思就是,原本是有的。 闻喜之想了又想,为自己的没出息叹了口气,趴在书桌上,又回过去一条:【你在干嘛?】 cs:【困了,睡觉。】 芝芝莓莓:【……】 不矜持就只到这儿。 闻喜之看他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愿再发什么消息过去,倒显得自己一天到晚闲得慌,尽干些打扰人的事情。 一连大半个月的折腾,日夜颠倒,不眠不休,食欲全无,陈绥这个看上去永不倒下的铁人终于在夜里发了场高烧。 家里没人,外婆出院后不肯回来这里住,他给找了陪护,让她还是住在普宁寺附近的那套房子里。 这场高烧一直烧到凌晨四五点,没有任何人知晓,是他自己用强大的意志力撑着给韩子文打了电话。 韩子文出门没打到车,骑着小电瓶就跑了过来,跑上楼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折腾半晌,把人弄到医院挂点滴。 沈明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过来看他的点滴速度,“啧啧”称奇:“怎么没把你烧死。” 陈绥闭眼躺在病床上,听见他这话都懒得搭理,还是韩子文小声抱怨:“姑父,你可是他亲姑父,哪有你这样咒人的?” “哦,是吗?”沈明不以为意地挑眉,“他可从来都没叫过我姑父。” “那你也不能这样……” “放心,又死不了。” “……” 几瓶点滴下去,陈绥又死里逃生一回。 韩子文给他买了粥,他不喝,买豆浆,也不喝,接了热水,还是不喝。 “不是,绥哥,虽然你是病患吧,但你这不喝那不喝是不是有点矫情了?咱又不是女生,赶紧给我干了。” 韩子文把小米粥往他嘴边凑,被他拍开。 “你回去吧。”他说,“我想睡会儿。” “行,你睡。” 韩子文往旁边陪护椅上一坐,仰头打瞌睡:“我就在这儿待着。” 闻喜之是去看砣砣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虽然她并不是每天都会来,但她每次来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到陈绥有按时喂砣砣狗粮。 然而这一次,砣砣明显没吃东西,无精打采地趴在狗屋里,见她来了立即围着她上蹿下跳。 难道跟她冷战连狗也不管了? 闻喜之买了狗粮和水喂了砣砣,犹豫了会儿,去极光找陈绥。 到了才发现,门是关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晚上还有晚自习,她等了会儿没等到人,也就不再等。 本想发消息问问他去了哪儿,一想到昨晚他那副冷淡的样子,就也作罢。 周林燃是第二天下午到的。 周一,闻喜之要上课,没去接他,他自己下了飞机从机场打车到了学校找人。 那会儿正好下午快放学,他在学校附近订了家餐厅,让闻喜之放学直接过去吃饭。 头天下午陈绥就要出院,韩子文把沈明找了过来,将他拦在医院里又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才勉强让他走。 韩子文将他送进家门口,按照沈明的嘱咐又叮嘱他一遍:“绥哥,听说你这种不怎么生病的人,这样偶尔生回病好得慢,你千万要谨遵医嘱。” 陈绥不耐烦地应着,让他赶紧回去休息,转头就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坐在家里抽了半小时烟,起身出门。 闻喜之跟周林燃吃完晚饭往学校走,聊着学习上的事,在湖边吹了会儿晚风。 看时间差不多,她说要回学校去上课,跟周林燃挥手作别。 周林燃笑笑:“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出来一起学习,反正离得都不远。” “再看吧,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手腕忽地被人抓住。 掌心比以往更加滚烫。 闻喜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落下:“抱歉,她是我的——” 莫名停顿。 “小组长。” “她得教我学习,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出来。” 陈绥说完,直接将人拽走。 闻喜之才回过神,人已经被拉走了一段路,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放开!” 这是在学校门口,她可不想被沈一加看到当早恋抓典型。 陈绥一语不发,将她拽得很紧。 没走太远,忽地整个人往她身上倒。 闻喜之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很近地喷洒在脖颈。 淡淡烟草味。 他喊她,声音低到近乎于无—— “闻喜之。” “我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49章 起风 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学校大门口。 四周人来人往, 大多都是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南华一中学生。 临湖晚风驱散燥热,闻喜之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烫熟了。 “喂……”小声叫他,“你干什么, 起来。” 毫无动静。 推两下:“起来。” 除了感知到他的心跳和呼吸,别的似乎都感知不到。 像是睡着了。 闻喜之觉出不对劲,使劲儿把他推开一点,这才发现他脸泛潮红, 双眼紧闭, 眉心拧出几道褶。 “陈绥?!”闻喜之用肩抵着他胸口撑起他的重量,腾出一只手去探他额头, 很烫,“你发烧了?” 这时候陈绥才有了点儿反应:“嗯。” 说话没力气,听着像嘟囔, 像撒娇, 又补了一句:“难受。” “……” 是真有病,烧成这样不去看医生跑这儿来朝她发什么疯。 闻喜之扶着他到路边拦车,周林燃一直没走, 瞧见这情况不对劲,跑了过来。 “他怎么了?” “发烧。”闻喜之不好意思地冲周林燃笑笑, “我送他去医院, 师兄你先回吧。” “交给我吧, 我送他去, 你不是还要上课?先回去上课。” “不太好吧……”闻喜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哪好意思这么麻烦你。” “多大点儿事。”周林燃从她肩上把陈绥的胳膊拿开, 往自己肩上一搭, “兄弟, 放心。” 放个屁的心。 今天会起风吗 第90节 陈绥听着他的话, 把闻喜之手腕一拽就不肯松。 “我还是一起去吧。”闻喜之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抓紧的手腕,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也是自习课,我让同学帮我请个假。” 一起到了医院,挂了号又开始打点滴。 正巧这时候沈明要轮休刚下班,往门口一过,不小心瞥到眼,惊得倒退回来:“这怎么又送回来了?不是不肯待着吗?” 看一眼闻喜之和周林燃,有几分好奇:“你俩是他同学?” 闻喜之点头:“我是他同桌,您是?” “这里的医生,他姑父。” 一番了解下来,闻喜之才知道昨天天不亮陈绥就来了医院。 怪不得,昨天极光没人。 过了会儿,陈绥的手机在响,闻喜之找了下,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找到,来电显示是韩子文。 一接听,韩子文就焦急地发问:“你去哪儿了绥哥?给你送饭呢,人呢?!” “……他在医院。” 韩子文挂断电话就风风火火地赶来医院,原本还好奇为什么闻喜之会跟陈绥碰上,这会儿到了看见周林燃,似乎又能理解。 这发烧别是气的? 韩子文一过来,闻喜之就不太好再继续待下去,刚刚周林燃已经说了几次让她回去上课,他留下来就行,她都以韩子文没来为由拖着,这会儿没借口了。 沈明给陈绥姑姑陈榆告了状,远在瑞士进修的陈榆立即打电话回来将陈绥大骂一顿,强制他留在医院,必须待到一点儿毛病没有才准出去。 沈明在一旁听着电话幸灾乐祸,被陈榆听见,一同骂了:“有你这样当医生的?他好没好你不知道?他说要出院你就让他出院?你的医德在哪里?” “……我错了错了老婆大人。”沈明立即滑跪,“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几个月。” “还有这么久……” 沈明拿着电话出去诉相思,病房里一瞬安静下来。 陈绥躺在病床上,入目一片冷淡凄惨的白,总感觉没病的人在这儿待着也会抑郁。 手机被人充好电放在旁边,他拿过来看,有许多未接来电和关心他的微信消息。 翻了几遍,却没看见闻喜之的,烦躁地把手机一丢,低声暗骂:“没良心。” 第二天下午那群兄弟来看陈绥,闹一会儿又被沈明赶走:“他需要静养。” 闻喜之是下了晚自习来的,陈绥低头玩着手机,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沈明,张口就喊:“出去,不想看见你。” 那人停下,却没离开,也不说话,陈绥不耐地抬头,看见闻喜之提着东西立在那儿,微愣,脾气收了点儿。 但转瞬,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收回视线,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你来干嘛?” “看看你。” “还活着。” “……”闻喜之走近,把提着的麻袋东西往他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放,“那就行。” 陈绥冷笑:“死不了。” “我看也是,祸害遗千年。” “……你来就是损我的?”陈绥瞥着她从口袋里往外拿吃的的动作,鼻孔里逸出声不屑的哼,“谁要吃你这些?” “没事,我就是拿来给你看看。” “……”陈绥额头青筋跳了跳,手机一丢,“睡了,不送。” “哦。”闻喜之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剥了颗鸡蛋,自己慢慢吃着,“你睡吧。” “……你不走?” “我刚来,歇会儿再走。” “随你。” 闻喜之吃完鸡蛋,又打开旁边的米粉开始吃。 三鲜的汤底,鲜香浓郁,片刻就窜满了整个房间,勾得这几天清汤寡水饿肚子的陈绥喉结滚了滚。 “你不能出去吃?”话是朝着她说,眼睛却朝她碗里看,“这么大人,没素质。” 闻喜之吸溜了一根粉,水嫩薄软的唇上泛着闪闪光泽,朝他看过来:“你说随我啊。” 陈绥盯着她的唇,眸色渐深。 心里所想,下意识问了出来:“什么味道?” “三鲜啊,你没看出来?” “不是……” 他想问的,不是米粉。 “怎么就不是?”闻喜之把碗端着往他跟前递,“你闻闻,真是三鲜。” 她一下凑得好近,陈绥下意识后退,却退无可退,抬眼看她。 这样近在咫尺,脑袋往前一凑就能吻到。 呼吸跟着变了调,喉结连着滚动两下,口渴到想吮吸点什么东西。 “你这儿有东西。” 话落,大拇指指腹已经在她唇上辗转摩挲了一遍,柔软到令人心颤的触觉。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闻喜之惊得呆了一瞬,转眼反应过来,脸红升温,慌忙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给你留了一碗粥,自己慢慢喝。” 话说完,人已经跑没影。 陈绥从她跑开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湿润带油光的大拇指指腹。 缓缓抬起,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是挺鲜的。 接着,整个大拇指指腹都按在了自己唇上。 沈明来查房,一进门就闻到浓郁的三鲜汤粉味道,顺嘴问:“你偷吃汤粉了?” 陈绥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应:“没。” “骗谁。”沈明吸吸鼻子,“这么浓郁的味道,以为我鼻子瞎?” “别人吃的,已经走了。” “真的假的,你——” 话没说完,沈明一眼看见他唇上的油光,走近几步看仔细,一副你被我逮到了的得意表情:“还说没有?你嘴都没擦!” 陈绥:“……” “啧啧。”沈明摇头,“你这人,以后肯定不能出轨。” “为什么?” “偷吃都不擦嘴。” “……” 神他妈偷吃。 闻喜之第二天晚上又去探望陈绥,在住院部楼下碰见韩子文,跟他一起上去。 可能是因为有韩子文在,他话多,吵吵嚷嚷的,气氛一直还不错,闻喜之没感到尴尬。 没有呆太久,两人一同离开。 想起陈绥那个姑父医生,闻喜之顺势问韩子文:“陈绥他还有个姑姑啊?” “对啊,绥哥有个亲姑姑,是现在唯一一个对他最好的亲人。” “嗯?”闻喜之惊讶,“他外婆呢?” “绥哥的外婆……怎么说呢,挺复杂的还。”韩子文挠挠太阳穴,“你知道绥哥他妈没了吧?” “嗯,知道一点。” “嗐,他爸真不是个东西,我要是绥哥我真能拿刀砍死他。”韩子文愤愤地握拳在空气中挥了下,“就因为这事儿,绥哥他外婆连他也恨上了。” “关他什么事儿?”闻喜之不理解,“他不也是受害者吗?” “就是啊。”韩子文附和,“可是,绥哥跟他爸,长得挺像的,所以,外婆不想看见他,一看见他就想起他爸,就想起他爸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外婆以前一直对绥哥很好,可能有点爱屋及乌的想法在里面吧,绥哥他妈是独生女,就这么一个女儿谁不爱啊。” 闻喜之忽然想起,陈绥明明打架很厉害,可总是脸受伤。 按理来说,那样好看的一张脸,谁都会护着,即便不只是因为好看,男生也会为了尊严而护住自己的脸。 但陈绥似乎从来不护脸。 现在想来,也许他也不爱这张跟他爸很相似的脸,所以,觉得被打脸也没关系。 甚至,有点故意。 出了电梯,韩子文还在讲。 “自从他妈没了,外婆就受了打击,曾经有段时间看见绥哥就让他滚。” “但绥哥毕竟是她唯一的外孙,怎么可能不爱呢,又爱又恨吧,很矛盾,所以外婆一直主宰普宁寺附近,天天都去参禅。” “偶尔回来待几天,对绥哥也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之前砣砣被绥哥带回家养了两天,恰好遇见外婆回来,连人带狗一起赶了出去。” “她讨厌狗吗?” “应该也不是,是陈宜他妈,就是那小三喜欢养狗,所以外婆连狗也恨上了。” “……” 这也太霸道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91节 怪不得,陈绥一个人住也不敢带砣砣回家养着。 “那他姑姑呢?” “他姑姑?”韩子文提到这个人笑了起来,“陈榆姑姑啊,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绥哥妈妈进门的时候她还小,差不多算是绥哥妈妈带大的,所以对绥哥一直很好。” “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她在国外进修,这是第二年,今年冬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 “噢。” “多亏了有陈榆姑姑在,不然,呵……”韩子文冷冷笑了声,“就绥哥他爸那混蛋,早就把那小三娶进门了。” “是他姑姑拦下来的?” “嗯,陈榆姑姑性格一直很要强,加上她爸妈出了意外去世早,唯一的哥哥又忙工作不管她,一直都是绥哥的妈妈在照顾她,所以出了那些事儿,她都恨死绥哥他爸了。” “我听说当时她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扬言绥哥他爸要是敢把那小三娶进门,她晚上就敢下药毒死人,然后连骨头带肉卸下来拿去喂狗——” 说到这里,韩子文笑得不行:“你知道陈榆姑姑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跟姑父一样,学医的,高材生中的高材生,解剖学得一级棒!” “……” 怪不得说话那么硬气。 “绥哥他爸虽然气,但好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只能忍着让着,所以陈宜他妈这才只能无名无份地跟着。” “哎。”韩子文叹了口气,“还好有个姑姑。” “像他这样一个未成年,家产分不走,也不能自立门户,妈没了,爹护小三,外婆还不管他,要不是有个姑姑护着,怎么混啊,不得被那小三和私生子欺负得骨头都不剩?” 从住院部大楼下来,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韩子文都没停过嘴。 两人在路边等出租车,韩子文还在替陈绥打抱不平:“以前那会儿,绥哥他爸妈算得上门当户对,两家条件都挺好的。” “后来绥哥他爷爷奶奶出了点意外,双双没了性命,那时候陈榆姑姑还小,绥哥他爸在公司里可算很艰难的,绥哥他妈求了自己爸妈去帮忙,这才给稳下来。” “这换谁不得感恩戴德啊?” “可偏偏后来绥哥外公外婆白手起家的产业出了问题,没能救回来,他还因此搭上个外公。” “到最后只剩下个外婆和妈妈,这情况他爸该站出来的,却不仅没站出来,还被人爆出孕期出轨,私生子是早产儿,比绥哥还先出生。” “所以有时候想想,其实还是挺能理解外婆的。” 闻喜之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这事儿闹这么大谁不知道啊?而且极光你知道吧,那就是绥哥外公外婆的老宅子,寸土寸金的地方。以前在那片大家都是邻居,我家里爷爷奶奶知道得清清楚楚。” 韩子文说完,车也来了,他让闻喜之先走:“我再等会儿,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去,绥哥说了,凡事女士优先。” 接下来几天,闻喜之没再去看望陈绥。 不知道被谁偷拍了,之前七夕他们在明江大桥躲雨,而她恰好被人撞进陈绥怀里。 以及,那天在校门外的湖边,陈绥晕倒在她身上,也一同被人偷拍了传到校内论坛。 一个是学霸校花,千金大小姐。 一个是魔王校草,落魄大少爷。 无聊的人在校内论坛发帖子编写他们的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直教人生死相许…… he,be的各种版本纷纷冒头。 闻喜之不逛校内论坛,钱多多最近忙学习也有段时间没上去看,这天下午吃了晚饭犯懒不想学习上去看了眼,差点吓死。 “我靠……”钱多多不敢置信地疯狂滑动屏幕,“这都啥啊?” 闻喜之没来得及问她看见了什么,闻珩打了电话过来:“你还真跟他在一起了?!” “……什么?” 教室后门上方的广播声响,发言人是教务处主任沈一加。 这道声音只要一出现在广播里,通常宣布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大多都是各种处分。 而这一次,闻喜之在里面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教务处通知,高2012级19班陈绥、高2012级19班闻喜之两位同学,罔顾校训校规,顶风作案,带头早恋,特此予以通报批评。” “十几岁正是该学习的年纪,恋爱是以后的事情,南华一中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早恋产生以及存在,一旦发现,必将采取惩罚措施。” “请两位同学速到教务处办公室做检讨,深刻认识并且反思自己的错误,否则教务处将采取记过处分。” 电话里闻珩在说什么,闻喜之已经听不清。 似乎,也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广播里,沈一加在说什么。 片刻后,广播声归于寂静,像熄了火的炮,即便已经轰炸过,仍残留硝烟味。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钱多多担心地拍拍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之之,你没事吧?” 闻喜之勉强笑笑,说没事。 手机却再次响起,而这次,是孟佩之。 按照一贯流程,是要打电话通知家长来学校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况且,闻喜之是个考重点大学的好苗子,谁都怕她走歪。 原本,通报批评流程应该走在最后,但校内论坛上这事儿闹得太凶,每天都有学生往教务处办公室匿名举报。 照片摆在眼前,不是同一天,姿势却同样亲密,比起误会,更像是既定事实。 闻喜之接了电话,未来得及开口,孟佩之在问:“是真的吗?” “不是。”她吸气,哽咽,“我没有。” “好,我们一会儿就到——” 孟佩之顿了顿,又问:“他家长来吗?” 反应了几秒,闻喜之才明白她在问什么,隔着电话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家长。 这医院陈绥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这么些年连感冒甚至都不曾有过,这次却有点病来如山倒似的,把过去这些年没生病的痛苦一并全受了。 沈明天天派人盯着他,不让他离开,不让他出病房,他一闹一发火,沈明就跟陈榆告状。 陈榆一打电话回来就两个人一起骂,骂到最后陈绥也就消停了。 他不服陈望管教,却是服陈榆管教的。 这天下午,不知为什么,陈绥总觉得莫名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那股燥意。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再也忍受不了,不管不顾地要离开。 沈明接到消息跑过来要拦,俩人僵持了一会儿,陈绥手机响了。 他指指他的手机,示意:“你先接电话。” 陈绥烦躁地低头看手机,是韩子文。 一接通,韩子文着急大喊:“大事不好了绥哥!” 只短短几秒,陈绥挂断电话,不再跟沈明僵持,把他往旁边一推,拔腿就跑。 躺太久,跑起来脚步都是虚浮的。 陈绥拦了辆车,匆匆忙忙往学校赶。 进了学校,直奔教务处办公室。 恰好晚自习下课,其他人笑笑闹闹地在教室外面乘凉,看见他时眼神默契地变得很怪异。 教务处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啪”地一下拍打在墙上。 闻喜之眼眶红红地转头看。 陈绥一身风尘仆仆,久病未愈,胸口起伏,微喘着气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她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很短暂的一瞬,不着痕迹地挪开。 而后,他开口,嗓音低沉微哑,却像安抚—— “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真的草 浅浅加更一章,呜呜呜t^t 这章发十个红包吧,晚上还有一哽,记得来看呀 第50章 起风 教务处办公室其他的老师已经下班回家, 只剩下沈一加还在苦口婆心地科普早恋的坏处。 一边科普一边痛心疾首小心翼翼地劝闻喜之这个好苗子,希望她高中剩下的这最后一年思想不要滑坡。 闻喜之很安静地听他讲着,到最后也只有一句:“没有早恋。” 她一向是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从来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在闻润星和孟佩之的心中是天底下最乖的女儿。 他们很相信她不会说谎,因此并不会像其他独断专权的家长似的上来就先批评自己的孩子, 而是不停向沈一加确认:“是怎么确定她早恋的呢?” 沈一加把校内论坛上那些照片翻出来给他们看:“虽然也不知道是谁拍的, 但确定照片没有经过合成和p图。”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照片,更像是蓄谋已久的拍摄, 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偷拍。 今天会起风吗 第92节 她不小心被人撞到陈绥怀里、被陈绥牵着手一起往前走、陈绥倒在她身上、他们一起吃饭…… 闻润星和孟佩之看得闭口不言。 就是在这时,陈绥推开了教务处办公室大门。 在他说完那句“我来了”之后,闻喜之就不再害怕了。 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但她就是对他有一种不讲理的百分百信任, 确信他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件事。 沈一加转头看见陈绥,立即招手叫他进来:“过来坐,给你姑姑打过电话了, 她说晚点找你聊。” 闻喜之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不见丝毫懒散模样, 脊背挺得笔直。 若是第一次见, 一顶会以为他是不苟言笑学习认真的好好学生。 这是陈绥第一次跟闻润星和孟佩之碰面, 难得地很礼貌, 规规矩矩地在沈一加的办公桌前站定, 微低着头。 “沈主任, 这事儿跟闻喜之没关系, 都是误会。” “这些照片不是真的?”沈一加把那些照片推给他看, “你解释解释?” “照片是真的。”陈绥看了眼, 并不否认照片的真假,“但传言不是。” “这张,她被人撞到我怀里后立马就退开了,这张拉手也是因为她遇到危险我顺手将她拉开,这张是我发烧晕倒,刚好在她旁边被她撑着我才没倒在地上,至于这张一起吃饭的——” “那天不只我们两个,还有我表弟盛礼,您应该认识,也有闻喜之的堂妹。至于为什么照片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只有拍这些照片的人才知道。” 这些照片被陈绥解释得清清楚楚,虽然掺了点假,但大体却全是实话。 闻润星将那些照片拿过去跟孟佩之再次细看,联系陈绥说的话,分析照片上两人的表情。 并没有特别像小情侣那样如胶似漆。 “沈主任。”闻润星把照片推回去,“听说您已经在全校进行通报批评了?” 沈一加面露几分尴尬:“是,我……” “我想,这件事的真相还有待查验,您这样做是否有欠妥当?” 掌管教务多年,沈一加还是头一次犯这种傻,而且还招到了不好惹的人头上。 思考片刻,他郑重做出承诺:“您放心,我一定查清楚事情真相,还闻喜之同学一个公道。” “只有闻喜之同学需要公道吗?” 闻润星搁在办公桌桌面上的左手食指轻轻叩击桌面,常年在位者的气势随之尽显。 不动声色,不怒自威。 “另外一位同学不需要?” 这话一落,陈绥神色微动,难以自控地朝他看去。 他这是…… 在为他讨公道吗? 为一个可能跟自己女儿早恋,害得自己女儿被全校通报批评的人,讨公道吗? 陈绥有些难以置信。 在来的路上,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换位思考地想,如果是自己的女儿遇到这种事,他一定得揍那小子一顿。 也决定,无论闻喜之她爸怎么骂他揍他,他都好好受着。 但是他从没想过有这样一种可能—— 他相信了自己的解释,并且为自己要一个公道。 沈一加简直无地自容。 “我一定尽快还两位同学一份公道。” “沈主任,我很理解你为了学生的未来操劳过度而导致失误,但我同样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还有下次。” “未成年的学习很重要,心理健康也同样重要,平白无故被冤枉,同样会影响学习。” “闻先生说的是,这次确实是我做得有欠妥当,以后定当竭力避免。” 闻润星起身:“那就不打扰沈主任工作了。” 孟佩之也拉着闻喜之起身,轻轻擦擦她眼角,温声安慰:“爸爸妈妈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瞧你这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快回去上课吧。” 闻喜之眼睛一酸,点点头,跟几人告了别,率先离开。 沈一加起身送闻润星跟孟佩之出去,边走边表达歉意,并再次保证一定尽快查明真相。 走至门口,闻润星忽地回头。 陈绥立在原地,就这么隔空跟他对视。 没有半点退缩。 几秒后,闻润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沈一加回来,陈绥还没走,坐在他办公桌上看那些照片。 “你给我下来。”沈一加背着手黑着脸走过去,“老实交代,这事情有几分真?” “嗯?”陈绥坐在他办公桌并没下来,抬眼看他,一脸无辜,“您指哪个?” “装什么?” “哦。”陈绥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拖腔带调吊儿郎当,“我确实喜欢她——” 眼看沈一加眉头皱起来,忽地唇角一弯:“她爸。” 说着低下头去,继续翻看着那些照片:“您知道的,我没有爸爸。” 沈一加叹气,挥挥手让他滚:“看着你都头疼。” 早恋风波的真相并不难查。 只不过短短两天,沈一加的声音再次在广播里响起。 先是讲明陈绥跟闻喜之早恋这件事并不属实,撤回对他俩的通报批评,并真诚致歉。 其次,对这件事的真相加以解释,对始作俑者做出惩罚。 是陈宜找人做的。 年前陈绥回家那次他就一直在谋划对陈绥进行报复,但他打不过,也考不过。 蛰伏这么久,终于知道从哪里下手。 那天在明江大桥上,将闻喜之撞进陈绥怀里的人就是他找的,拍照的人也是他找的。 只是他虽然恨陈绥,倒也没至于太蠢,没想把自己搭进去,听说沈一加要查这件事后,花钱找了替罪羊,主动去向沈一加承认错误。 而他坦白的作案动机,是对闻喜之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想要把她毁掉。 不知道那人还说了些什么,总之广播通报里说,他已经被开除。 这是第二次,有人因为谣言陈绥和闻喜之被开除,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处罚刚下来的第二天就是中秋,高三学生迎来了这学期的第一个小长假。 虽然只有三天,大家依旧激动难掩。 闻喜之收拾了东西离开学校,出了校门后在湖边逗留了会儿,看向极光的方向。 自从那晚在教务处办公室见面后,他们就没再见,她很好奇,陈绥现在在想什么。 那晚回家后,闻润星和孟佩之跟往常一样,并没有拉着她彻夜长谈,只是叫她早点睡。 这让她觉得很内疚。 似乎,他们很相信她不会做早恋这样的事情。 虽然,她确实也没做。 但是,她却是真的喜欢了陈绥。 心里有些复杂。 一边觉得这样很不好,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早恋,某种程度上,她欺骗了父母,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可是另一方面,又侥幸地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做到那种地步,不算做错事。 可是陈绥呢? 他那晚那样说,到底是想保全彼此,还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是那样? 极光许久没有开门营业,陈绥回去后找人打扫了整整一天才让它看上去没那么荒凉破败。 他照常开着门营业,每天按时去喂砣砣,去普宁寺偷偷看望了一次外婆。 再次见到闻润星,是中秋节的前一天。 事实上,从那天在教务处办公室分别时闻润星回头看他那一眼起,他就在等着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闻润星穿着件很简单的休闲白衬衫,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立在极光门口,上下打量。 陈绥修剪完花草去放工具,正好看见他。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闻喜之说他穿白衬衫会很好看。 “小陈。”闻润星这样喊他,唇角甚至带着一丝很不明显的浅笑,看上去很慈善,“聊聊。” 地点是闻润星定的,就在湖边的茶楼。 闻润星是比较传统的男性,就连爱好也是偏中式,西洋风的东西一概不喜欢,因此也从不像其他朋友那样逼着自己的孩子去国外留学。 他不喝咖啡,喜欢喝茶,只是陈绥觉得,湖边的茶楼太过普通,配不上他这样的身份。 闻润星并没有一上来就直入主题,反而很随和地闲聊着,没什么压迫感。 但陈绥依旧,难得带了点面对长辈时的紧张,而这种紧张,他这辈子都没有过几次。 “叔叔,没事,您有事儿就直说。” 闻润星左手食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这是他跟人谈话时的习惯性动作。 听见陈绥说这话,意外地笑了下:“你很聪明——” “这聪明更胜你父亲。” 今天会起风吗 第93节 陈绥并不意外他会认识陈望,但却不明白,他提起陈望做什么。 他没接话,等着闻润星说下一句。 “以后打算做什么?”闻润星的语气算得上温柔,这温柔甚至连闻珩都没得到过,“继承家业?自己创业?什么方向?” 一连几个问题,仿佛他在面试未来女婿。 他似乎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陈瑞以为,他会直接让他不要再跟闻喜之有任何交集,却没想到他的问题方向跟自己所想相差甚远。 只做了简单的顺序整理,甚至用时不到五秒,陈绥条理清晰地回答他的问题—— “会争取家业。” “已经创业有两年,一个是台球厅,一个是自己的男性首饰品牌。” “未来想要从事的行业之一,是海洋环境保护。” 从来都没有,不务正业过。 所以,可不可以,再给点时间。 “挺好的。”闻润星挑眉,喝了口茶,“你这个年纪,规划如此清晰,很难得。” 他仿佛真的只是来找陈绥随便聊聊,并不提闻喜之的名字,问完他的职业规划后,又根据他的职业规划聊了些相关问题。 陈绥一一回答,表现淡定沉稳,丝毫瞧不出平时那股懒痞劲。 闻喜之在湖边逗留完,最终没有选择去极光。 准备离开时,意外见到闻润星跟陈绥从广场那头的茶楼出来。 陈绥依旧是平时那身黑色打扮,比闻润星高一些,微微落他身后一点距离,没有越过他前面。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陈绥一直在认真地侧耳倾听,看上去很和谐。 闻喜之却因为这个画面而屏住了呼吸。 她以为,那件事到那天晚上就算结束了,却没想到她爸会来找陈绥。 这意思,分明就是,他根本没有相信那晚陈绥所说的话。 至少,没有全信。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场面,闻喜之下意识选择逃离,背着书包转身就想跑掉。 刚跑出去几步,闻润星在身后喊:“之之。” 本想装作没听见,却没那个胆子,脚下不由自主停了,转过身往他身边去,头却心虚地低着。 “爸爸,您怎么在这儿啊。” “来找小陈聊聊天。”闻润星实话实说,“你放学了?” “嗯。” “地上有什么宝贝,头都不抬?” “……”闻喜之慢吞吞地抬头,眼神却偷偷往陈绥身上飘,“风吹眼睛。” “到我身边来。” 闻喜之乖乖站到他右手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闻润星转头看陈绥:“就到这儿吧。” 又叫闻喜之:“之之,同学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 闻喜之才反应过来,自己心虚的表现,看上去才是真的有鬼。 但该怎么打招呼才正常? 想了想,很傻气地挥挥手:“嗨。” “那叔叔您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回家了。” 陈绥礼貌道了别,看了眼闻喜之,转身离开。 “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啊。”闻喜之欲盖弥彰地补一句,“没我礼貌。” 闻润星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去开车。 翌日中秋,孟佩之做月饼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件事,问难得在家待着的闻珩:“今年猕猴桃味的月饼还做吗?” “不做了。”闻珩神色微怔,“她毕业了。” “啊?是学长?” “嗯……”闻珩含糊不清地糊弄过去,“今年中秋买点烟花来放放吧,怪无聊的。” “什么时候对烟花感兴趣了?” 闻珩起身出去:“就现在,我去买。” 闻喜之吃过午饭就一直在学习,学到晚饭时间才下楼。 闻珩在花园的草坪里摆弄他买回来的烟花,她跑过去看,烟花已经被摆成了一字型。 “你买这么多啊?” “想买就买了呗。” 闻珩转身看她,不知想到什么,叫她拿手机出来:“拍一个吧。” “什么?” “烟花。” “拍这干嘛?” “发给想发的人。” “!” 闻喜之下意识转头看身后有没有其他人听见,小声否认:“我哪有想发的人。” “那你拍了发给我。” 闻珩并不在意,掏出打火机试着点了几下火,偏头看她:“明白?” 他这样,闻喜之不懂什么意思。 总觉得,他好像意有所指。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拿出了手机准备拍摄:“那你点火吧。” “嗯。” 一簇一簇的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炸开,绚烂耀眼却又短暂,转瞬即逝,又有新的花火绽开。 天空并不是纯粹的黑色,像稀释过后的蓝墨色,水墨丹青画涂抹的一笔。 底色如此素雅,烟花更显得灿烂。 闻喜之瞬间想起除夕夜那晚,在陈绥身边,他们一同看的那场烟火秀。 今年,他们还能一起看吗? 闻珩买的烟花足够多,放了半小时都没放完,孟佩之催吃晚饭,他拍拍手说:“吃完继续。” 闻喜之“嗯”了声:“我把视频发你。” “选好看一点的。” “都好看。” “那就清晰一点的。” “你好麻烦。” “喜欢不怕麻烦。” 闻喜之剪辑视频的手一顿,抬眼看,闻珩大步走在前,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今晚看上去格外奇怪。 平时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全被收敛起来,添了几分深沉,说话总是像藏了几层意思,要叫人细细去想。 晚饭后闻珩当真继续出去放烟花,闻喜之没再跟着出去,在二楼对着花园的阳台看。 手机里的视频剪辑成了几段,她全都给陈绥发了过去。 想了想,又在里面挑出一段自己最喜欢的—— 跟除夕夜那晚有一段的烟花花样一样的。 犹豫几秒,发给陈绥。 冯姨泡了几壶茶,说就月饼喝。 闻喜之端了一小壶上楼,搁在小圆几上,手里抓着一块孟佩之考的五仁月饼小口小口吃。 大家都说五仁月饼难吃,叫五仁月饼滚出月饼界,但她就是喜欢。 就只喜欢这一个口味。 即便,别人都不喜欢。 烟花还在头顶的天空绽放,炮声一声接一声,陈绥的消息在这时候回过来—— cs:【中秋快乐。】 闻喜之端着茶杯喝了一小口,把舌尖那股甜腻压下,食指戳着屏幕回他:【你吃月饼了吗?】 cs:【没。】 芝芝莓莓:【v你五十,去买个月饼吃吃。】 cs:【好。】 意外好说话。 闻喜之想了想,又问:【烟花好看吗?】 今天会起风吗 第94节 cs:【还行。】 闻喜之又问:【昨天我爸找你说什么?】 这次等了足足七分钟。 最后一簇烟花燃尽,夜空归于寂静,空气里硝烟弥漫。 他回消息过来。 cs:【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作者有话说: 陈绥:可以吗?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1章 起风 高三学习任务繁重, 原本的三节晚自习变成了四节,要到晚上十点半才放学。 所以,闻喜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再去看一场烟花。 闻珩在楼下的花园里喊她:“要不要下来玩仙女棒?” “要。” 闻喜之把吃了一半的月饼放下, 擦了擦手拿着手机跑下去。 仙女棒是买烟花送的,闻珩说这是女生玩的东西,全给了她。 “自己在这儿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走几步, 又转身, 意有所指似的,加了一句:“这儿太亮了, 你去那边亭子里放完再回来。” 闻喜之拿着一大把仙女棒过去,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坐下往回看,才发现这边离别墅有段距离, 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突如其来—— 她想给陈绥打电话。 刚刚那条消息还没回, 陈绥也没追问。 闻喜之犹豫了一小会儿,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响了两声,被接听。 电话那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闻喜之那句“中秋快乐”没先说出口,问他:“你在哪儿?” “回家路上。” 陈绥的声音夹杂在风里, 有些模糊不清。 “你在外面?” “嗯, 刚从普宁寺那边回来。” “你去跟外婆过中秋了吗?” “算是, 你在干什么?” “玩仙女棒。” 他好像很短促地笑了声, 也许没有。 车窗升上去的声音, 风声被阻隔。 声音低低沉沉的, 这次听清了, 他在嘲笑她:“你小孩儿啊。” “……”闻喜之不跟他计较, “我爸昨天找你说什么了, 你没回答我。” “夸我长得帅,说我很聪明。” “……骗谁。” “爱信不信。” 他大概想抽一支烟,打火机在手里点燃了又灭,“嗤嗤”的声音不断响起。 闻喜之想象着他把玩打火机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也模仿着他的动作把手里闻珩的打火机不断点燃又熄灭。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剩下打火机重复点火的声音。 闻珩上楼遇见孟佩之,被叫住:“你姐呢?我去她房间找没人。” “玩仙女棒呗。” “你怎么没一起?” “我没那么幼稚。” “我看你才是最幼稚的,天天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拽什么。”孟佩之嫌弃地拍了他一下,“迟早被人打。” “哪有您这样咒儿子的?” “走开,懒得跟你瞎扯,我去找你姐,这大晚上待在外面不怕被蚊子咬啊?” 孟佩之错过闻珩身边去找人,被闻珩一把拉住胳膊:“她都多大人了,有蚊子不知道打啊?我饿了,想吃您住的阳春面。” “自己煮。” “我要自己能煮干嘛还麻烦您啊。”闻珩把她脖子一勾,亲昵地将人往厨房带,“我的好妈妈,求求了,煮碗面吧。” 另一边的凉亭里,闻喜之手机弹出来条微信:【差不多得了,回来吃面,妈煮的。】 虽然不知道这句“差不多得了”什么意思,闻喜之还是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儿躲太久,再不回去可能会被怀疑做什么亏心事。 把仙女棒往亭子里的小柜子一塞,起身准备走人:“小十叫我回去吃面,不跟你聊了。” “行,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再说吧。” 短暂的中秋假期结束,高三的学生又恢复了忙碌的学习生活。 孟佩之说现在晚上放学太晚,怕闻喜之一个女生回家不安全,闻珩又一天到晚乱窜见不着人,靠不上,从中秋收假后就开始让家里的司机每天接送闻喜之上下学。 闻喜之一开始没多想,过了几天想下了晚自习去看看砣砣却接到司机老徐的电话说已经等在校门口时才反应过来—— 应该是怕她真的早恋。 南华今年的秋天好像来得特别早,九月下旬空气就已经开始泛凉,闻喜之坐上车,开着车窗,风有点刺眼睛。 然后,她光明正大地流着泪。 老徐在车内后视镜里看了她好几眼,担忧地问:“大小姐,心情不好吗?” “没有,徐叔。”闻喜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就是吹了冷风眼睛不舒服,所以就会流泪。” 老徐是有听说她眼睛不好,一直在看医生,听见这话立即劝说:“那把车窗升上去吧。” “嗯。” 闻喜之把车窗升上去,仰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已经很小心,甚至连表白也没有,只想着等高考之后再确定关系。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无聊,偷拍污蔑举报,打破一切原有的和谐。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因为喜欢一个人影响自己的学习,从来想的都是让那个人一起变得更好,为什么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转眼临近国庆,放假前有一次月考。 考试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次考试成绩会影响后来的座位表安排。 国庆收假后,月考成绩下来,班会上,吴悠拿着成绩单,宣布要按照这次的考试成绩调整座位。 教室里一片哗然。 听见这消息的一瞬间,闻喜之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安排是针对她来的。 转学来一年,座位从来没有变过,现在突然宣布这样的安排,很难让人不怀疑,别有用心。 成绩单依旧是由学委孙亦荟发放。 闻喜之从来没有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成绩单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拿到手就先去找陈绥的名字。 没有。 中间他常出现的位置没有。 前面也没有。 往后,在最后一行,她终于看见了他的名字。 陈绥,缺考。 闻喜之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好几遍,然而每一科对应的单元格里,都印着同样的“缺考”两个字。 那些天陈绥都没来学校,考试他们也从来都没在同一个考场,所以,那时候她是不知道的—— 陈绥没有参加这次月考。 直到现在,成绩单发下来,吴悠宣布要按照考试成绩更换座位的这一刻。 她才知道。 吴悠一向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人,他说要换座位,就开始换。 钱多多转身抱住闻喜之的手依依不舍,直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之之。” 但座位安排下来,她在闻喜之后面,旁边就是冯怡然,立即又开心了:“努力没有白费!能够靠近喜欢的人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努力,靠近喜欢的人吗? 闻喜之拿着自己的东西,回头看一眼陈绥空着的座位,去了第一排。 讲桌两旁各一个座位,大家戏称“左右护法”,大多数是用来给不听话的学生坐的。 而现在,闻喜之坐了其中一个座位。 今天会起风吗 第95节 所以,她在想,她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不听话的学生。 一个需要被老师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督的坏学生。 晚上放学回家,司机徐叔依旧早早等在校门口来接,提前发了消息给闻喜之。 闻喜之上车,探出车窗望向极光的方向。 她都有点记不清,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 已经很久没有跟陈绥联系过,闻喜之点开跟他的微信对话框,对话消息还停留在中秋那晚,他发来的那一条:【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当时她没有回复,在亭子里玩仙女棒的时候跟他打电话,结束时他又问了一遍。 她怎么回答来着? “再说吧。” 如今,闻喜之想了想,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等了几秒。 cs:【这不是问你呢,反过来问我什么意思?】 好像总是这样,他不太主动发消息,但每次她发消息,他却回复很快。 所以,她也分不清,他是想跟她聊天还是不想。 闻喜之忽略这个问题,又问:【你怎么没来参加学考?】 cs:【有点事。】 芝芝莓莓:【什么事?】 cs:【你真想知道?】 芝芝莓莓:【你说啊。】 陈绥拍了张照片过来。 白色的病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口挽至臂弯,露出一截白到病态的小臂。 闻喜之看得心里一紧,打字的手都在抖:【你怎么了?】 cs:【没什么大事,住个院而已。】 短短两个月,他住院两次。 闻喜之顾不得许多,扬声喊老徐:“徐叔!去市二医院!” 老徐吓一跳:“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有同学住院,我去看望一下。” “好好好。”老徐那颗心放下来,“就离这儿最近的那二医院对吧?” “嗯。” 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闻喜之转了钱让徐叔去附近找家饭店吃夜宵,老徐没收,但确实离开了。 “不能待太久哦。” 闻喜之应下,在医院门口买了几颗苹果提着去找陈绥。 按照他给的病房号找过去,这人已经坐了起来,手机在手里无聊地转着,盯着门口的方向。 见到她出现,笑起来,往后一靠:“你真来了啊。” “嗯。”闻喜之盯着他仔细看,观察他的外貌,观察他的状态,“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儿,急性肠胃炎结束没两天阑尾炎犯了。”陈绥无所谓地挑了下眉,“还行,给我缓了两天。” “噢。”闻喜之心里松了口气,“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要不是沈明拦着我早走了。” “……” “那你应该吃不了苹果。”闻喜之把苹果摆在他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摆着吧。” “你搁这儿给我上供呢?” 闻喜之看了眼,好像摆得是有点奇怪,忙拿下一颗:“这样就不像了。”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发消息?” 提起这个,闻喜之心情跌落到谷底:“班主任换座位了。” 陈绥表情微怔:“怎么换的?” “按照这次的月考成绩。” “哦。”陈绥抿了下唇,“那我——” “你还是以前的座位。”闻喜之忽地眼睛一酸,“我现在在讲桌旁边。” “那不挺好的。” “……?”闻喜之定定地看着他,“真的吗?” “好好学习呗。” “……”闻喜之心头一梗,“知道了。” 把那颗苹果重新放回去:“祝你早日得道成仙。” 说完转身就走,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陈绥没叫住她,回头看了眼被她摆成供果似的苹果,扯着嘴角笑了下:“小气。” 而后,微笑的弧度消失,再也笑不出来。 手机响起,陈榆打来电话问:“你还能不能行了?犯太岁呢,在医院住下了?” “是啊。”陈绥拿了颗苹果在手里把玩,“指不定是犯了哪路太岁,赶明儿去普宁寺上柱香烧点纸,请个大师化解下。” “你可别扯了,一扯就没边。”陈榆叫了停,“跟你说那事儿想好没有?” “嗯……”陈绥看着手里红红的苹果,想起那一双总是泛红的眼眶,“再让我想想。” “她爸给我打电话了。” “嗯。” “你外婆怎么样?” “还行。” “我这边医院已经联系好了,让她趁早过来吧,越晚越不好。” 陈绥没应声。 等了许久,陈榆不耐:“算了,懒得跟你浪费时间,明天还有手术,我先睡了。” 晚上睡觉前,闻喜之决定再也不要理陈绥,连他发的微信消息问她到没到也没回。 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好,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陈绥又给她发了消息。 撑着犯困的双眼,摸过手机打开看。 居然真发了。 cs:【还没到呢?】 cs:【闻喜之。】 cs:【疼死了。】 那颗昨晚刚决定要硬起来的心,在看到这几条消息的那一刻,没出息地又软了下去。 也顾不得此刻是半夜三点,回消息过去:【闻喜之没有疼死,闻喜之睡得很好。】 发完这条消息,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才好像终于找到了着陆点。 手心一麻。 陈绥居然在这时间,秒回了她的消息。 cs:【陈绥疼死了。】 闻喜之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咬着食指指关节,有点想笑。 看起来,好像在跟她撒娇哎。 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一条消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好半天,发出去一句:【活该。】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打算撤回。 正要点,陈绥发过来一条语音。 闻喜之把声音关小,偷偷点开听。 这是他发给她的第二条语音,听起来却和第一条一样,只有三个字:【闻喜之。】 难道后面还有? 闻喜之等了会儿,却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发消息过去:【?】 cs:【叫你呢,没听见?】 芝芝莓莓:【听见了,叫我干嘛?】 cs:【就叫叫你。】 闻喜之哼了声,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小声喊他的名字,发过去。 陈绥很不要脸:【多叫两声。】 芝芝莓莓:【……你不会多放几遍?】 cs:【不是睡挺好的,这怎么还半夜醒了?】 闻喜之不肯承认是因为他:【起夜。】 又问:【你怎么没睡?】 这次等了会儿。 今天会起风吗 第96节 cs:【被自己帅醒了。】 芝芝莓莓:【……有病。】 cs:【确实。】 闻喜之对他的厚脸皮无言以对,发过去一句:【睡觉。】 手机一丢,不再理他。 隔了几天,闻喜之在教室里碰见陈绥。 看上去已经大好,就是比从前瘦了点儿,但精神还不错,像从前似的。 他还是坐在原先的位置,旁边的座位空着没人坐,就像是班里凭空少了个人。 短短两个月,像是过了很久。 看着陈绥变得更锋利的脸部轮廓,闻喜之忽然间想起去年在孔子庙前替他求的那支下下签。 后来她又问他要了一百块,重新替他求了十支,七上两中一下,以为把那支下下签盖了过去,现在想来,似乎并没有。 闻喜之难以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这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总觉得,好像还没完。 然后,她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去找吴悠换座位。 “为什么?”吴悠表示不理解,“第一排坐着不好?看黑板不是更方便吗?” “太吵了。”闻喜之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喜欢原先的座位,没人吵我,陈绥也天天不来上课,没人影响我思考,现在我只觉得头大。” 吴悠自然不可能答应。 “那我下次可能会考很差。”闻喜之张口就来,“现在我已经快崩溃了,这个位置很压抑。” “……”吴悠头疼,“把你安排在那儿,不只是我的意思。” 果然。 闻喜之点头:“我知道,但我就想坐回原先的位置,我习惯了,而且我也每次都考第一名,没有任何人能影响我的成绩——” “除了我自己。” 吴悠拗不过她,挥挥手:“去吧。” 闻喜之当着全班人的面将自己的东西搬回原先的座位时,钱多多在心底大喊了一声:“勇士!” 陈绥趴在课桌上睡觉,她把厚厚一摞课本“啪”地一下怼到课桌上,吵得他皱着眉醒来,张口就要骂人。 视线聚焦,看见她的脸。 语气几分意外:“闻喜之?” “嗯。”闻喜之坐下,整理东西,“是我。” “右护法”陈绥还没睡醒的样子,懒懒的,趴在课桌上,脸对着她,“咋回来了。” “因为不想当右护法了。” 只想当你同桌。 陈绥笑了下,习惯性抬手来碰她头:“你挺牛啊,悄悄跑回来的?” “光明正大。”闻喜之瞥他一眼,“跟班主任申请好了。” 陈绥转过去,脸埋进胳膊里。 好半晌,“嗯”了声。 他没再说话。 闻喜之有点难过。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陈绥。”她喊,“你可以不要再翘课了吗?” 跟我一起考京大吧。 等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陈绥睡着了不会再理她。 他却忽然转过头。 “没打算再逃课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2章 起风 南华一中今日论坛热帖—— 【惊!大魔王陈绥从良了!】 【我靠我靠我靠!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陈绥居然在学校待了一整天!】 【我的妈耶!今天我在走廊不小心撞到陈绥,他居然没生气!】 【果然高三就是不一样,曾经的学霸绥强势归来, 颤抖吧学渣们!】 …… 陈绥总是能引起很多话题,仿佛蹭到他就是蹭到了流量,发帖带他名字,必定热帖。 连续整整一周, “陈绥”两个字都飘在首页没下去, 就连刚进校不到两个月的高一学弟学妹们也慕名前来高2012级19班门口偷看。 闻喜之没逛论坛,不知道有这些事, 连续两天看见不认识的女生在外面偷看,敲敲陈绥课桌,朝外面点点下巴:“找你的?” “嗯?”陈绥转着笔往外面瞥了眼, 收回视线, “不认识。” “总不能是来看我的吧……” “还不兴人家喜欢美女?” “……” 他这夸得顺口,闻喜之一时间有些害羞,趁着去洗手间路过那些女生旁边, 凑近了问:“看什么呢?” 视线往下,瞥一眼她们校服胸口上方的姓名牌。 “高一的?” 几个小女生本就才来学校没多久, 对高三年级的学姐多多少少有点本能性的敬畏, 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 你推我我推你, 推来推去, 小声问:“学姐, 你旁边坐的帅哥叫陈绥吗?” 闻喜之回头从窗户往教室里陈绥坐的位置看了眼, 点头:“嗯, 找他有事吗?” “没没没!就是看看, 他好帅啊!” 闻喜之笑:“我叫他出来?” “不不不!”几个小女生立即摆手, 转身就要跑,“看看就好了!” 说完,风一样跑开。 感叹的声音远远传来:“真的是他哎!我就说一定是他嘛,就他看起来最帅了!” “呜呜呜可惜他要毕业了……” 去洗手间碰到钱多多,闻喜之才明白为什么最近那么多女生跑来偷看陈绥。 她一早知道,只要陈绥愿意,他一定是站在光的中心被人欣赏和仰望的。 只是没想到,她可以亲眼见证。 回到教室里,陈绥不知在想什么,靠墙坐着,像往常一样踩着她的凳子横杠。 “陈绥。”闻喜之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背着双手,“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陈绥撩起眼皮看她:“?” “给你!”趁他不备,把手上的水往他脸上一甩,“凉快吗?” “……” 陈绥闭眼,偏头躲了下。 转过头来,闻喜之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 脚踩着她凳子横杠,用力一蹬,往回一勾,闻喜之朝他摔过来,手按在他腿上。 “你干嘛!” “报复你。”陈绥垂眼盯着她,指指自己脸上的水,“给我擦了。” 闻喜之撑着他的腿坐好,从课桌里掏出纸递过去:“自己擦。” “谁弄的谁擦。”陈绥不接,还是之前那副懒散的劲头,靠着墙一副没骨头的样,手指头都不想动,“还要我教你?” “你在拽什么!”闻喜之把纸摊开往他脸上按,“擦就擦,小气鬼。” 手腕被捉住,陈绥上身前倾过来,凑近她跟前,闭着眼:“轻点儿擦,毁容了你赔?” “瞎扯什么……”闻喜之放轻手上力道,一点点擦干他脸上的水,“以前打架那么凶也没见你怕过毁容。” “我现在怕了不行?” “为什么?” “我想招人喜欢呗。” “自己擦!”闻喜之把纸连他脑袋一起推回去,“鬼才喜欢你!” 今天会起风吗 第97节 “哦。”闻珩接住脸上掉下来的纸,勾唇笑着,“这么说的话,每晚睡觉,我身边少说也得百鬼夜行。” “……” 自恋狂。 国庆放了一周的假,十月份的月考因此取消。 闻喜之算着时间,一月份要全省统一模拟考,那只剩下十一月和十二月两次月考了。 实在很好奇,陈绥认真起来的话,月考能考个什么成绩。 现在每天他都会按点来上课,跟大家一样待到晚上放学才离开。 韩子文一向跟他走一起,跟老师申请把座位换了回来,还坐在他前面。 没两天,钱多多也换回了原来的座位。 闻喜之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生活像现阶段这样圆满,喜欢的人回头是岸,好朋友都在身边。 转眼到了十一月,班主任吴悠宣布十一月份的月考取消,一月份的全省第一次统一模拟考提前到十二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准备这次考试。 这消息一出,教室里一阵不小的骚动。 全省统一模拟考历来就传说为小高考,无论是考试严格程度还是试卷难易程度都跟正常高考没什么区别。 成绩稳定的情况下,模拟考的成绩就代表了高考的成绩。 眼下距离模拟考只剩下一个多月,大家紧张中又带着点儿期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到时候能考成什么样子。 闻喜之转头跟陈绥确定:“这次模拟考你会认真考吗?” “当然。”陈绥单手支颐,浓眉微挑,“我每次考试都挺认真的。” 认真计算,怎么才能压分,能超过陈宜,却又不超过太多,让他看见希望,却又总是绝望至死。 “我的意思是,拿出你全部的实力。”闻喜之顿了下,把自己的那支派克钢笔跟他交换,“第一名的笔,给你,考个好成绩。” “哦。”陈绥笑了下,拿着她的那支派克钢笔看来看去,“这是不是原本就是我那支?” “上面有名字,你不会看啊。” 吴悠定制的奖品,每一支上面都刻有专属名字。 陈绥转动钢笔笔身,在尾端看见她的名字。 “行,给你个面子。” 这天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上到一半莫名其妙停了电,教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整个学校都吵吵闹闹的。 教务办公室确认了情况,说是附近线路正在抢修,估计要十点左右才能修好。 十点晚自习都要结束了,那时候才来电有什么用,干脆给大家放了个晚自习的小假。 欢呼的尖叫声响遍几栋教学楼,猛兽出山似的,楼板被踩得“咚咚咚”地响,很像传闻中末日来临前的大逃亡。 突然的小假,家里并不知道,徐叔也不会这时候来接,而闻珩也不会这么早回家。 闻喜之心念一动,转头对正收拾东西的陈绥喊:“今晚一起玩?” “?”陈绥眉心上抬,有些讶异,“玩?” 似乎觉得,她这么个只知道学习的人,突然主动提出要玩,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啊,玩。”闻喜之不想管太多,只觉得像是被压抑了太久,想要释放,“你带我玩一晚吧,我自己不知道玩什么。” 陈绥盯着她看了几秒,低头确认时间。 七点半。 “行。”他起身,提着她的书包,把自己的东西也装进去,偏头示意她跟上,“带你玩。” 整个学校都在停电,世界陷入黑暗,教室后门的光线昏昏暗暗,看不太清他的脸,轮廓却依旧让人心动。 闻喜之一颗心疯狂乱跳,起身跟着他,好奇地问:“你要带我玩什么呀?” “三个小时,够你玩的。” 陈绥单手提着她的书包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兜里,两天长腿随意迈着,却又走得莫名地拽。 粉色的书包在他手里竟也多出几分霸气,像桀骜不驯打架牛逼的校园杠把子去给小弟出气。 闻喜之落在他身侧后面小半步,默默看了眼跟他的身高差,悲哀地发现,她就是那个受了欺负只会回家跟大哥哭的小弟。 气场这东西,她总是软得没有。 几分钟后,到了地方。 闻喜之不解:“你带我来打球?” 虽然学校停了电,但今日立冬,恰好是农历十五,满月,月光皎洁,球场上竟算得上明亮。 陈绥低头看她:“不想打?” “没有……”闻喜之咬了下唇,“只是我不会,可能打得比较烂。” “啊。”陈绥拖着吊儿郎当的调子,“那正好衬托我的厉害。” “……” 原来是这意思。 粉红色书包被放到篮球架后面的架子上挂着,陈绥很大方地过去跟旁边那个篮球场上的人借了个篮球过来,在地上拍了拍。 篮球弹起来,在他指尖快速地转着圈。 低头看她,眼里藏笑。 “叫声哥哥,我教你?” “拿来吧你。” 闻喜之趁他不备手一抬拍掉篮球,篮球在地上弹着跳远,她边跑边追边喊:“等等我!” 陈绥笑死了,故意激她:“你怎么连篮球都跑不过啊?” 这话一落,闻喜之跑得更快,将滚远的篮球捡起就往回冲。 临到跟前,一个起跳,试图投篮。 她看篮球赛很会看,什么规则细节都懂,但不会玩,总觉得别人那么轻松就投进去了,自己离得近点应该也不是特别难。 哪知道这篮球一点都不听话,不往篮筐里落,偏偏撞到篮板上,弹回来,反倒要砸她脑袋。 闻喜之一看,吓得缩着脑袋弯腰就往旁边躲。 陈绥就在她旁边,胳膊一抬,五指张开,在她额头顶上几公分的距离堪堪接住那颗篮球。 游刃有余。 轻松闲适。 气定神闲。 手掌上扬带起的微风刮过脸颊,淡淡海盐薄荷香。一声撞击的闷响,闻喜之惊魂甫定,抬眼去看。 光线被遮挡住一点,陈绥抓着篮球,手背碰碰她额头:“吓傻了?” “……” 是有一点。 但是好帅啊。 闻喜之抿抿唇:“你手疼不疼?” “哐、哐、哐——” 陈绥在地上拍了两下篮球,扬手一抛,篮球稳稳当当进了篮筐,掉落在地,弹起来,滚回他脚边。 “不疼。” 那颗篮球被他弯腰捡起,塞回闻喜之手里:“先拍两下试试手感,然后再试着投。”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试了试手感,然后目测了一下跟篮筐的距离,大概计算着抛物线的弧度和投球的力度,跳起来,球抛上去。 进了。 “哇!”闻喜之眼睛一亮,转头去看陈绥,“进了!” “挺牛啊。”陈绥笑着,脚勾过来篮球,往上一踢,接住抛过来,“再投。” 闻喜之一连试着投了十颗球,进了七颗。 整个人都受到极大鼓舞似的,指挥着陈绥:“你站篮筐下面,来防我。” “那你别想进球了。” “你瞧不起谁!” “这么明显,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喜之急了,把球抛过去,“你来投,我来防你。” “行。”陈绥接住球,在地上拍了拍,夜里漆黑的眸直直地看过来,要笑不笑的,“你可得防好了,撞倒了可别哭,到时候又赖我。” “放!心!” 其他球场的男生陆陆续续走了,借篮球给陈绥的那几个男生跑过来跟他说,让他走的时候把篮球放球架上面就行。 “万一丢了也不好。”陈绥掏出手机,“把你收款码调一下,当我买的。” 男生挺不好意思的,推辞了几番,最后也就顺势收下了。 转眼间空荡荡的运动场里只剩下陈绥跟闻喜之两个人,篮球拍在地上回音仿佛都要荡两圈。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八点过,不早不晚。 但是四下无人,她心里有种很畅快的肆无忌惮,大声叫嚣:“开始吧,别打不过我!” “你好拽啊。”陈绥笑着朝她勾勾手,“来,拦我。” 闻喜之朝他跑过去,张开双臂,随着他的移动左左右右地挡着。 张牙舞爪,背面看着像不让他玩的调皮妹妹。 没什么球德,一边恐吓一边诈他:“不准碰我!你要碰到我了!我要摔倒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98节 陈绥原地起跳,手腕一动,球抛出去,进了篮筐落地。 “闻喜之。”低头叉腰,戳她额头,“你赖皮啊。” 闻喜之转身跑去把球捡回来塞他手里,很不服气:“再来!” 陈绥又气又笑:“你还上瘾了?” “这次我一定拦住。” “得了吧。”陈绥上上下下扫她一眼,“跳起来还没我膝盖高。” “不行,你快再投一次!” “……”陈绥拍着球睨她,“就一次?” “就一次。” “成。” 陈绥低头拍着球,往后退了几步,摆摆手:“你过去点儿。” 闻喜之照着他说的往后退了点位置,摆出要拦他的架势。 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空荡荡的篮球场上夜风习习,篮球撞击着橡胶地面,一声一声地响着。 两人各站一方,对峙着。 陈绥边运球边像夜里的猛兽似的盯着闻喜之看,闻喜之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手里的篮球,势必要将他拦下。 较真的小孩儿。 陈绥颔首,唇角微翘。 猝不及防一个冲刺,闻喜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他单手搂着腰提起来。 双脚腾空,左边心口贴着他的,心跳奇异地同了频。 耳边似乎有风声穿过,海盐薄荷香气一瞬间变得浓烈,视线拔高。 腰被紧紧箍着,贴着一具强劲有力又结实的身体,仿佛一个整体。 陈绥右手猛地往下一扣,篮球进筐,穿过白色网面,掉落在地。 “哐、哐、哐……” 篮球撞击橡胶地面。 他们在下坠。 失重的感觉。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抓紧他。 重新回到地面,有些虚浮的腿软。 身体往下滑,被他抓住,往上提。 呼吸滞后,此时才加了速,空气涌进来,大口大口喘气,惊魂甫定。 “我赢了。” 低低沉沉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却又像是从她贴着的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闷响的震动。 篮球不知道滚去了什么地方,停止了跳动,球场重新恢复寂静。 这寂静的夜里,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 皎洁月光在地上投出两道拥在一起的、被拉长的影子。 缓了一阵,闻喜之松开抓着陈绥校服外套的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叫我不准耍赖,你自己耍了。” 不像是委屈,更像是为了掩饰羞赧而强词夺理。 陈绥垂眼看她,笑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羞愧之心:“嗯,耍了,然后呢?” “你无耻。”闻喜之抬眼瞪他,“罚你。” “哦。”陈绥笑得更明显了,“你要怎么罚我。” “你还笑!”闻喜之拍了他一下,“罚你过去跑一圈。” 陈绥脱了校服外套往她头上一盖,当真转身去足球场外环的橡胶跑道上跑圈。 闻喜之把头顶上的校服扯下来,抬眼看。 空旷无人的偌大一个球场,月光下,她的少年迎风自由奔跑。 夜风将他的校服t恤吹得鼓起来,变换成各种形状,而他却没有因此被束缚半分。 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很强烈的直觉——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感觉真让人心情不妙。 闻喜之郁闷地呼出一口气,取下自己的书包往足球场那边走过去。 足球场和篮球场中间的分割线中央是升旗台,她走过去,在红旗下靠着旗杆坐在地上。 陈绥很快跑完一圈回来,弯腰撑着两边膝盖低头看她:“跑完了。” “你等下。” 闻喜之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来翻去,被塞得太满,在最底下找到小巧的保温杯,晃了晃,还有水。 拿出来,拧开盖子递过去:“喝吗?” 陈绥接过去,仰头,嘴唇没有碰到瓶口,往里倒,喝了一大口,还给她。 闻喜之把瓶盖重新拧好放回书包,看了眼时间,九点。 还有一个半小时。 “这惩罚对你来说也太轻了。” 她又开始耍赖。 “再罚你给我唱首歌。” “操……”陈绥低骂,“你得寸进尺啊?” “不然我举报你。” “?” “你刚刚……”闻喜之咬咬唇,有几分羞赧,“抱、抱、抱我了。” 越说声音越小:“告、告你想跟我早、早恋。” “得,打住。”陈绥揉揉太阳穴,“我一听这词儿就头疼。” 弯腰提起她书包搭在肩上,偏头示意她起来:“走两圈?” “噢……”闻喜之把他的校服外套抱在怀里,起身跟在他身侧,“那你唱不唱啊?你唱歌好听吗?” “想听什么?” 闻喜之回想起他刚刚自由如风奔跑的样子,转头看他:“《明明就》会吗?” “很久没唱了。”陈绥掏手机找伴奏,“我得听着调子,免得跑调。” 闻喜之也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往前跑两步,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倒退着走:“我得录下来。” “啧。”陈绥没阻拦,鼻孔里哼出声笑,“无聊。” 伴奏响起。 镜头里,月光下那一张脸依旧完美到无可挑剔,深邃双眸映着月光,朝着她看过来。 她一步步倒退,而他一步步逼近。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融进月色里,无线温柔,像心尖上在化雪。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听他唱歌。 唱进她耳朵里,落在她心上,却又不尽是欢喜—— 选择这首歌的时候,并没想起,歌词这样悲伤。 “你的某些快乐,在没有我的时刻,中古世纪的城市里,我想就走到这儿。” “海鸥不再眷恋大海,可以飞更远。” 听着这歌词,有点走神,脚下没注意,绊了下。 陈绥比她反应快,在她摔倒之前三两步跨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好好走路。” 他拽着她手腕,把两人的位置对调,让她看着路走,倒退的人变成了他。 闻喜之重新点开相机,镜头里他一直在倒退,在离她远去。 她一直朝着他的方向前进,可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两三步距离。 那距离横在中间,像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无法靠近。 从学校里出来,十点,距离徐叔来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家里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所以,闻喜之想,闻珩应该没有回去,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今晚不上课的。 这剩下的半小时,她去看了砣砣。 砣砣现在已经长得很漂亮了,也不像从前那么对所有人都敏感到极度警惕。 它像普通狗狗那样亲昵地跟闻喜之互动,跟陈绥一起送她回到学校校门口。 徐叔还没到,闻喜之跟陈绥挥挥手,往前走,以免徐叔到了校门口看见学校没人产生怀疑。 陈绥牵着砣砣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今天会起风吗 第99节 少女纤瘦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没有回头。 第一次全省统一模拟考定在2014年12月25、26号两天。 周一那天22号,冬至。 陈绥没来上课。 从他说出那句“没打算再逃课”以后,这是他第一次逃课。 闻喜之发微信问他为什么没来学校,在下午才收到他的回复。 cs:【冬至快乐,晚上出来看烟花?】 闻喜之以为他疯了:【有课啊今天。】 cs:【逃了。】 闻喜之:【……】 过了会儿。 cs:【来吧,我请你看。】 闻喜之不解:【你请我?什么意思?】 cs:【我放的。】 闻喜之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难不成模拟考临近,他压力太大? 但无论如何,闻喜之没办法拒绝。 没有逃课,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跟老师请了假,按照陈绥发来的时间地点过去。 还在去年除夕夜看烟火秀的明江边,陈绥早已等在那儿。 没穿校服,黑色冲锋衣,黑色裤子,白鞋,倚在江边围栏抽一支烟。 青烟白雾被江边夜风吹散,模糊他英俊侧脸。 江边轮渡鸣笛,对岸灯火通明。 一切美好的景做他的陪衬。 他像在这世间,又不像。 闻喜之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动了下,拉紧衣服朝他走过去。 “干嘛突然要放烟花啊。” 陈绥把烟灭了,弯着唇角笑了下:“我想放就放,还需要什么理由?” “可今天有课啊。” “我做事还挑时间?” “……” “走了。”陈绥在她后脑勺压了下,“先吃个饭。” 那天的晚饭在江边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的,无论是餐厅的氛围还是食物的色香味,亦或是窗外的江景,都没一处能让人挑得出错。 那本该是个很浪漫的夜晚,但闻喜之总隐隐觉得不安:“你该不会是紧张吧?就一次考试而已,平常心对待就好了。” “说什么玩意儿。”陈绥嗤笑,“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干嘛——” “我想,所以干,没有为什么。” “……” 不知道一天到晚到底在拽什么。 从餐厅下楼来,陈绥看了眼时间。 “还有两分钟。”他说,“你要不要拍个照什么的?” “拍烟花?” “拍我也行啊。”他开着玩笑,手插在兜里,很风流写意的模样,“我长这么好看,拍我多有意思。” “你有什么好拍的。”闻喜之嘟囔着,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张合照吧,我感觉我更好看一点,拍出来比比。” 陈绥笑死了:“行。” 闻喜之往他身边凑近些,矮他一个头,看着镜头微笑:“我喊三二一就拍,你自己准备好。” “三、二、一……” 一字落下的同时,陈绥左手搭上了她的肩,虚虚揽着,低头凑近,下巴抵着她额头。 而她,按下快门。 “砰砰砰!” 烟花升空绽放。 绚烂花火绽放夜空,一同入镜做陪衬。 轰鸣的烟花绽放声里,闻喜之心跳剧烈,难以置信,刚刚那一刻,陈绥的靠近。 亲昵如情侣低头安抚依偎。 即便那瞬间很短暂。 她没敢多想,也没敢问,转过身,跟他并肩站着,安静地抬头仰望夜空中的烟火。 这场陈绥放的烟火秀。 有可能,是为她放的。 “什么时候再一起看场烟花?” 原来就是现在。 烟火秀接近尾声时,陈绥低头按着手机。 感觉到外套口袋里手机好像震动了下,闻喜之摸出来看,发现收到一条微信转账。 cs:【微信转账,请收款:5000,备注:妈妈的爱。】 闻喜之诧异地望向他:“什么意思啊?” “我妈去世以前给我买了份保险,每到五年会给我打一笔钱,5000,这份保险的名字叫妈妈的爱。” “可是……” 为什么给她啊…… “每一个第五年的冬至,我都会收到这笔钱,下次还给你。”陈绥按着她的脑袋转回去,“看我干什么,看烟花。” 心里发酸发胀,脑袋也是懵的。 闻喜之不太懂他的意思。 他是在跟她告白吗? 他妈妈给他的爱,现在开始,他都要送给她了吗? 闻喜之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手指点了确认收款。 那……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他的。 全省模拟考,高一高二要放假两天腾出教室做考场,从考前一天下午第二节 课结束就开始闹腾。 陈绥今天又没来上课,闻喜之担心他真的紧张,给他发消息问了几次,他说下午来。 高一高二的太吵,吵到她课间根本没办法认真学习,干脆摸出手机跟自己的主治医生聊天:【还是没好,一吹凉风就流泪。】 陈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考第一的话,跟你许个愿?” 主治医生回了一张图片过来。 闻喜之点开图片,头也没抬:“你当我是菩萨?” “是啊,女菩萨。”陈绥在旁边坐下,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行不行?” “你要许什么——” 闻喜之转头看他,顿住,眉头皱起来:“大冬天的,你穿件白衬衫就来?疯了吧!” 陈绥靠在墙上,扯了扯肩头的布料,撩着眼皮看她:“不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这么冷的天,你不怕感冒啊?明天要考试了!” “哦。”陈绥挑眉,无所谓地笑了下,“你担心我啊?” “我担心你感冒了传染给我!” 安静两秒。 陈绥看着她,忽地笑了:“不会。” 一起上了一节课,老师宣布最后一节课不上了,让大家自由活动,早点布置好考场。 几个人围在前面讨论问题,半天没有得到结果,转身向闻喜之求救,把她叫了过去。 她拿了支笔走,笔记本留在课桌上没有收。 陈绥塞了两个盒子在她课桌里,抬头,看见她的笔记本。 隐约记得,好像是第一次小组比赛的奖品,而这本,原本是他的。 不知记错没有,他翻开扉页想确认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一打开,就看见,在他的名字旁边,除了吴悠的那句寄语,还多了两行娟秀的笔记—— 1:跟陈绥一起考上京大。 2:跟他一起去看日出时的国旗升起。 喉头忽然一哽。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0节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一页。 起身,看了眼被同学包围讲题的那道背影,默默离去。 学校里正热闹,大家忙着布置考场、讨论难题,课桌椅在地板上拖拽,发出刺耳声响。 广播在播放流行歌曲。 是那首周杰伦的《暗号》。 闻喜之讲完题,下意识回头看陈绥。 没见踪影。 这么快就跑了。 她没多想,出了教室去洗手间。 陈绥走至楼下,忽然回头。 三楼走廊上一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背影。 他停下。 也许一秒,也许两秒。 那似乎是个很短暂的瞬间,又像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 他抬头,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闻喜之!” 走廊上,那道背影停下。 闻喜之回过头。 精准地,在楼下捕捉到他的身影。 南华的冬日,难得的一个晴天。 夕阳即将落下。 最后一抹斜阳余晖落在穿白色衬衫的少年身上。 脊背挺直,肩宽腰细,气质干净出尘。 像是夕阳与明月的交汇。 夕阳下。 陈绥看着她。 他原本是一个很酷的人,即便告别也都无所谓地双手插兜,心情没人能左右。 只是在这一刻。 他抽出双手,慢慢倒退着。 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有点不太自在。 两条胳膊在身侧,往上抬了抬又放下。 最后,双手握拳又慢慢松开。 他抬头看着闻喜之。 微微笑着。 两条胳膊终于抬起来,弯着,在头顶比了一个心。 然后。 他退出了她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陈绥:哥走了 沂沂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t^t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3章 起风 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消失。 广播里, 周杰伦的歌声还在响—— “你停止收讯号,我开始搜寻不到。” 闻喜之眨眨眼,教学楼下已经不见陈绥的身影。 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弥漫上来。 脑海里再次播放了一遍刚刚夕阳里的画面—— 陈绥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衬衫, 那样潇洒又拽酷的一个少年,略显生涩地冲她比了个心。 类似于表白。 或者,更像是直接示爱。 她想,自己应该激动、欢喜、羞涩, 亦或者, 担心被学校领导发现而忐忑。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像什么东西从胸腔里消失了的感觉。 空了一块儿,不知道缺了什么,因此, 也无从填补。 是想多了吗? 应该是。 闻喜之想起前天冬至的晚上, 他们一起在江边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吃晚饭,也想起他们一同合照,一同看烟花绽放。 甚至, 他把他妈妈的爱也给了她。 也许,他就只是单纯地冲她比了个心而已。 闻喜之压下心里奇怪的想法, 去了洗手间。 再回到教室, 大家已经开始布置考场, 班长在喊大家把所有的东西都要拿走, 一张纸都不能留。 她回到座位, 将桌面上的东西收了收, 低头去拿课桌里的东西。 手一伸进去, 摸到四四方方的两个盒子。 顿了下, 低头往里看。 两个盒子都拿出来。 一个白色, 一个黑色,像是礼品盒。 陈绥放的? 闻喜之打开其中一个,心口一滞。 黑色的礼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银制的戒指,镶嵌了一朵山茶花。 她拿起来细细端详,山茶花好像是可以活动的。 试着转动两圈,山茶花被取了下来,露出一小截像尖刀一样的东西。 轻轻用指尖碰一下,很锋利,差点割手。 闻喜之有点没看懂。 这是藏了个暗器给她? 总不能是想伤害她吧? 将戒指放回去,合上盖子,她又拿起另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看。 细细的金链,坠子是一弯月亮,镂空的,晃荡的时候里面有东西在动。 闻喜之凑近了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试着放在耳朵边听,周围嘈杂,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 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漫上来,她不懂为什么陈绥会送这么两个东西给她。 “平安夜快乐平安!” 钱多多抱着书从她旁边跑过去,丢下这句话。 嗯? 闻喜之一下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难道戒指和项链是礼物? 这么一想,似乎就不奇怪了。 第二天是模拟考,闻喜之没有临时抱佛脚的习惯,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将考试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上床酝酿睡意。 好一阵都没睡意,反倒越来越精神。 一翻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的那两个礼盒,坐起来拿在手上看。 想了想,她不仅没给陈绥送礼物,似乎连句祝福也没说。 有点不太礼貌。 闻喜之摸过手机,打了好大一段字,想想又觉得矫情,全都删掉,只发了一句:【平安夜顺绥平安。】 故意打错一个字,制造话题。 等了好一会儿,陈绥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回复她,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也许在复习? 又等了一小时,已经晚上十点半,陈绥依旧没有回复。 闻喜之不开心,也有点担心。 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影响他学习和休息。 他这两天看着状态不太对,可能在为了考试紧张,还是等考试结束再说好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1节 模拟考的考场位置还是按照考试成绩来的,闻喜之跟闻珩排在第一考场,前后座的位置。 陈绥上一次月考缺考,闻喜之猜想,他应该在最后一个考场。 闻珩向来不会待满考试时间,一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就交了试卷走人。 闻喜之不像他那么嚣张,即便早就做完试卷,也会认真检查,直到考试结束。 两天模拟考很快结束,学校给放了周六周日两天假休息,大家都跟解放了似的,交卷铃声一响,迫不及待走人。 闻喜之回到家,把东西放回房间。 手机这两天都没带去学校,此时拿起来看,陈绥依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虽然以前他也不怎么主动发消息给她,看起来像是不太喜欢用微信聊天的样子,但每次她发消息他都会回复。 有时秒回,有时慢一点,但也绝不会像这次,两天都没有反应。 难道没看见? 闻喜之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考试考得怎么样?】 孟佩之在楼下催吃饭,吃饭不准玩手机,她也不好一直等陈绥回消息,最后再看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去。 此时的南华机场。 广播里在催促着旅客尽快检票候机,距离航班检票截止时间只剩下几分钟,行人匆匆忙忙穿梭。 候机厅里,一侧的座椅上坐着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打扮素雅,气场却有些偏冷。 可能是身体不太好,面容瞧上去缺点红润的气色,手上一串佛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在她身侧,坐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一身黑色打扮,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了顶端。 少年双腿张开,坐姿随意又散漫,透出点不羁的气质。 别的人都在玩手机,他却安安静静地坐着,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忽地,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像是整个人忽然被按了播放键似的活过来,他的注意力全到了手机屏幕上。 不知看见了什么,唇角微微翘着。 仿佛在笑,却又像是没有。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眉心拧着。 片刻后,他什么也没做,锁了屏。 时间缓慢地流淌,可也不过才不到十秒,他重新解锁手机屏幕,盯着什么看了好一阵。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转头看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老人,悄悄起身,走到一旁候机厅的巨大落地窗边。 应该是拨了一通电话,手机放在耳边。 闻家别墅二楼,搁在床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微信来电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却被柔软的被子减弱了声响。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剩下手机铃声荡起回音,一圈又一圈。 直至电话铃声终结,手机的主人也未曾听见。 候机厅内。 身穿黑色冲锋衣的英俊少年拿下手机,看着那通未被接听的电话,垂着眼眸,愣神良久。 广播里在催登机。 他关掉手机,转身去扶座椅上的老人:“外婆,走了。” 这顿晚饭很丰盛,比以往都要丰盛。 孟佩之说是两天考试累坏了,给补补。 闻珩没怎么吃,时不时看一眼闻喜之。 “你看我干嘛?”闻喜之被他看得有点发懵,“有话就说。” “看你两眼还不行了。”闻珩夹了只虾放她碗里,“多吃点吧你。” “无事献殷勤。” “给你献你就受着。” “……无聊。” 心里一直记挂着发出去的微信,闻喜之没有吃太多,提前下桌:“我吃好了,上楼去对答案。” 闻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楼梯转角,不装了,筷子一放:“我也吃好了。” 起身走人。 他这样不讲规矩,闻润星难得没生气,默默放了碗筷,脸色有点沉。 孟佩之叹气:“这姐弟俩……” 又转头看闻润星:“他走了?” “嗯。”闻润星看了眼楼上,“走了。” “要让之之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那么听话,估计也不会跟我们闹,可能只会自己躲起来哭。” “哭一哭就好了,难道你还真能看着她十六岁谈恋爱?这年纪的恋爱有几个靠谱的?” 孟佩之看着一大桌没怎么动的饭菜,把筷子放了,又是一声叹气:“那小孩我瞧着还挺有担当的,就是家里乱了点儿。” 闻喜之跑回房间,迫不及待拿起手机,看见陈绥的未接来电那一刻,内心愁闷郁结通通消散,只剩下欢喜。 她不再满足于只发消息给他,冒着可能会被家里人发现的危险,躲到卫生间里回拨电话过去。 一声、两声、三声…… 一遍、两遍、三遍…… 没有被接听。 难道又去忙了? 闻喜之发消息跟他解释:【刚刚在吃饭,今天的晚饭开得有点早,手机放在楼上,没有听见你给我打电话。】 然后,这一整晚,她都用来等他的电话和微信。 好像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叫人冒冷汗。 闻喜之从噩梦中惊醒,窗外的天还没亮。 心里一直记着在等陈绥的电话和微信,迫不及待地又拿过手机查看。 空空如也。 他没有任何回应。 是睡着了吗? 还是又身体不好了? 那天他只穿了件白衬衫,该不会冻感冒了? 闻喜之在心里给他找着各种理由,设想了很多可能,生气他不搭理自己,又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觉是彻底睡不下去了。 一直熬到天亮,匆匆吃了早饭,借口要跟同学出去逛书店出了门。 今天孟佩之意外好说话,竟没有多问什么,只叫她在外面逛街注意安全。 目的地十分清晰,是极光。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早,没有开门。 闻喜之在围墙外面徘徊了会儿,决定不吵陈绥睡觉,转而去找砣砣。 砣砣在狗屋里待着,见她来了立即爬起来冲她呜呜呜地叫着,很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啦?”闻喜之蹲下,摸摸它的头,“是不是陈绥没有给你喂东西吃?” “汪汪……” 闻喜之转头看旁边的餐盘,水和狗粮都还有,跟往常的不一样。 陈绥喂狗粮向来都很适量,不多不少,不会剩,可今天却剩下了。 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又好像不是很奇怪。 没有牵狗绳,闻喜之也不敢带着砣砣走太远,就在巷子里遛了会儿,让它自己去玩。 重新回到极光,大铁门依旧关着。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半。 这时间,即便陈绥是在睡懒觉,她也打了电话过去。 和昨晚一样,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听。 闻喜之走近了看,这才注意到大铁门是从外面锁着的,而不是从里面。 也就是说,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莫名有点慌。 陈绥会去哪里? 找他外婆? 又住院了? 回了他爸家? 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可能,闻喜之找到了韩子文。 之前从岭安雪山回来后,韩子文就加了她微信,但他们从来都没私聊过,此时她顾不得打扰,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韩子文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又和身后的声音重合:“之之同学。” 闻喜之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没有多余的客套,直白地问:“陈绥呢?”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2节 “绥哥他……”韩子文目光躲闪,“他出国了。” 闻喜之一怔。 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韩子文觉得有点残忍,但还是重复了一遍:“绥哥出国了,昨天下午的飞机。” “不是……”闻喜之抿了下唇,还是不敢相信,脑袋里一片空白,“你开玩笑吧,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事儿。” 明明前两天,他们还一起度过了一个很浪漫的夜晚,前天下午,他还送了她礼物。 他从未提过,他要出国。 看着她的反应,韩子文于心不忍:“他不跟你说是因为……” “因为什么?” 韩子文挠挠额头:“没什么,你要去打会儿台球吗,孙一鸣一会儿也要过来,让他陪你打两把?” 闻喜之忽然间没了反应。 好像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哦”了声:“不了吧,我就是看他一直不回我消息,以为他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像呼吸衔接不上似的猛地停顿了下,喉头被哽住。 眼眶里泛酸,却还是笑了笑:“那他没事就行,我先走了。” 没有给韩子文更多反应的时间,说完这句话就离开。 冬日里的风好凛冽,让人眼眶里被刮得生疼。 巷子口,路过的小孩儿转头跟妈妈说:“那个姐姐在哭。” 谁在哭? 闻喜之摸摸脸,一手的泪。 原来是她。 忽然就想起来,第一次遇见陈绥。 她不过是被风吹了眼睛,流了两滴泪,那个原本满身戾气的凶狠少年误以为是脸上的伤吓到了她,不顾疼痛用口罩遮住伤口。 戾气收敛,他的眼里藏着痞气的笑,吊儿郎当地喊她妹妹,给她纸让她擦眼泪。 明明是那样一个混不吝的人,却总是在她哭的时候变得好温柔。 闻喜之不相信他是真的出国了。 她不相信他离开连再见也不肯说。 也许他出了什么事,躲了起来,暂时不想跟人交流,等他处理好了,他就会出现。 闻喜之惯常是个会替别人找理由的人,尽管这理由很烂很蹩脚,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自己。 或者说,还有谁可以安慰自己。 她能跟谁说? 谁也不能。 两天短暂的假期,闻喜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眼泪早在回家之前就已经擦干净。 只是擦眼泪的时候,她不停地想起陈绥,越想眼泪就越流个不停,擦了好久,眼睛又红又疼。 怕被家里人发现,一直在外面待到晚饭时间才回去,中途还去看了部喜剧电影。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上课,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 她每天都会将那张课桌擦得很干净,每次做的笔记和整理的重点也总是复印一份放进去。 每天早上去学校,她都起得很早,总期盼着,也许今天陈绥就会出现。 偶尔她也看着他的座位发呆,会担心他是不是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这么久都不见好。 原本,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失落。 从前陈绥也经常很久都不会来上课,有时候好不容易来了,也总是很快就走。 可是,就在他这次消失之前的两个月,他每天都会来到教室陪她一起上课。 他们朝夕相处,一转头就能看见彼此。 他说巷子口有家早餐店做的早餐特别好吃,每天早上都会给她带一份放在课桌上。 有时是热腾腾的豆浆和米糕,有时是鲜香的小笼包和甜糯的银耳汤,有时是煮得特别入味的卤蛋。 每次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别扭,什么“老板说我长得帅送我的”“老板没零钱找不开便宜你了”“今天心情好赏你了”…… 似乎承认是专门为她带的是很为难的事。 有时他无聊,下课后趴在桌上,侧脸对着她,手里拿着笔戳戳她胳膊,调子懒洋洋地喊:“之之同学,讲个题呗。” 她认真地给他讲题,他却听得很敷衍,要么盯着她的头发说一句“你头发乱了”,要么说“你眼睫毛怎么长的还挺好看”,要么就是“你今天涂唇膏了吗看着亮亮的”…… 完完全全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也有的时候,下课他趴在课桌上睡觉,漂亮的后脑勺对着她,胳膊肘伸到她的课桌上,霸道地不让她学习。 要么就侧面对着她,总让人感觉他睡觉也在盯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他有一副白色的有线耳机,平常耳机线总是乱成一团,两下解不开就不耐烦,然后丢给她:“帮我解一下。” 乱乱的一团线被她很轻易地解开,一只耳机被他塞进她右边耳朵,他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真厉害,勉强让你分享我的耳机。” 那些从单边耳机钻入右耳里的歌还句句清晰,声尤在耳,跟他身上的海盐薄荷香气萦绕在一起,构成她十六年人生中,最浪漫难忘的秋末冬初。 只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他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也许,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元旦假期结束,模拟考成绩出来。 成绩单拿到手上,第一名江山易主。 那名字仿佛很熟悉,却又显得陌生。 陈绥。 闻喜之轻轻触摸着那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这个人真的存在,并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人物。 教室里吵吵闹闹,闻喜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精准地在那些乱糟糟的声音中捕捉到关键字眼。 “哇靠!陈绥跟闻珩并列全校第一?” “陈绥也太牛逼了吧!他明明都不怎么来上课!” “陈绥真的绝了绝了绝了!” …… 人人都在震惊他的优秀,像她曾幻想的他回头是岸后的盛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圆满了她的幻想。 晚上放学,闻喜之再次去了极光。 这条小巷似乎还是一样寂静,极光依旧灯火通明,大铁门上招牌霓虹灯依旧闪烁。 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的改变,是她不会再在这里看见陈绥。 他不会再穿着那套蓝白色校服倚在墙边,偏头看着她笑,喊一声:“闻大小姐。” 不会坐在墙头,朝她怀里砸来两朵漂亮的山茶花。 不会对她说:“你要做今晚唯一的客人吗?” 不会请她进去,带她坐在屋顶给她讲故事。 不会说要伺候她,亲自做饭给她吃。 他好像,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晚的夜宵闻喜之没有吃。 洗完澡躺在床上,枕头边放着模拟考的成绩单,陈绥的名字就在第一行,在她的名字上面。 他们紧紧挨着,一前一后。 每次的成绩单他都是要来领的,这次却没有。 闻喜之才终于确定,他真的离开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了轰动全校的第一名的传说。 他满足了她的幻想,离开了她的世界。 可是,他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离开连再见也不肯说? 是因为那天下午,他问自己考第一名的话能不能许个愿,而她却语气不好不够温柔吗?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的。 她对谁都很温柔,很好脾气,很好说话。 她一直懂事听话,可以受委屈,可以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她以为,在他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 她试探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总是对她不断降低,从不真的生气。 她对他任性,对他不讲理,对他耍赖皮,他也总是又气又笑,却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 她以为,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自己懂事听话的人,他会一直这样。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3节 但现在他走了。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分。 闻喜之在被子里蜷缩起来,牙齿咬着手指,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音。 她想,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对陈绥那么凶,如果她可以温柔一点,夸他穿白衬衫真好看。 也许,他会和她说一声再见的。 那时,她一定会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再见的时候,你会喜欢别人吗? 作者有话说: 陈绥:会,不会 沂沂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章就先写到这里吧 还是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4章 起风 2015年1月23号, 凌晨刚到,闻喜之的手机就开始“噔噔噔”响个不停。 像是商量好以后统一群发的祝福消息不断闪入—— 【生日快乐!】 闻喜之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零点, 今天是她跟闻珩的生日。 十七岁的生日。 正准备回消息,房间门被敲响。 闻喜之走过去开了门,闻珩提着个纸袋递过来:“就知道你没睡,有必要那么用功吗。” “刚打算睡了。”闻喜之扶着脖颈捏了捏, 视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纸袋上, “生日礼物?” “不然?”闻珩又把纸袋往她跟前递了递,“特意选了很久, 不用太感动。” “噢……”闻喜之接过来,“谢谢,等一下, 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给闻珩的生日礼物是国庆就挑好的, 那会儿有时间,逛了很久才买到,一直放在书桌上。 闻喜之转身去拿过来给他:“生日快乐。” “嗯。”闻珩打量着她的表情, “生日快乐。” 闻喜之握着门把手打算关门:“那没什么事就——” “等会儿。”闻珩抵着门没让她关,“还有个东西……” 他说着, 抬起手, 五指握拳, 拳心朝下:“手伸出来。” “干嘛?” “让你伸出来就伸出来。” “……” 闻喜之伸出手, 摊开手心, 闻珩放了个川剧变脸小人儿在上面。 “路上看见的, 挺好玩儿, 送你了。” “这是什么?”闻喜之拿起来看, 小人儿的脑袋是可以活动的, 往下一滑就可以变张脸,唇角忍不住翘起,“还挺可爱的,谢谢。” “我就知道。”闻珩得意挑眉,“幼稚鬼就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 嘴那么欠。 这一天,闻喜之收到了很多祝福。 她脾气好,长得漂亮,家世好,对同学友善,人缘一向不错,只要有她联系方式的,基本都会发来一条“生日快乐”这样简单的祝福。 在这之前,她也曾幻想过,这一天会怎么度过。 那是她少有地对生日产生期待—— 她想,如果能收到陈绥的生日祝福,那真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情。 可惜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却唯独没收到他的一句“生日快乐”。 晚自习结束后,闻润星和孟佩之准备了一个很小型的生日晚宴,只有自己家里几个人参加,蛋糕买的是双份。 闻喜之不是个喜欢发生日动态的人,往常也很少发,但这天却特意拍了蛋糕的照片发到朋友圈—— 十七岁会更勇敢【图片】 她不知道陈绥会不会再用这个微信号。 但是,她想,如果他看见了这条动态,知道了她的生日,也许…… 可是,没有也许。 直到新的一天零点来临,这一天彻底结束,她也未曾收到他只言片语的祝福。 睡不着,有些口渴,房间里水已经喝完,闻喜之放下手机去楼下喝水。 刚走到楼梯转角,听见孟佩之小声问:“这个礼物真的不给之之吗?会不会不太好?” 不知道是什么礼物,但直觉应该有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秘密。 闻喜之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偷听。 闻润星思考片刻,坚持不给:“先收起来吧。” “可是……万一那小孩儿问之之收没收到怎么办?” “不会。” “你确定吗?”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那好吧,我先好好保管起来。” 脚步声响起,闻喜之飞快地躲回去。 片刻,闻润星和孟佩之去了楼上,脚步声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闻喜之喘着气慢慢顺着墙滑落在地。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捂着心口的位置,眼眶渐渐湿润,埋进膝盖里。 尽管没有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却在一瞬间确定,那个“小孩”是谁。 她一直在想,陈绥毫无征兆突然离开的原因。 也一直以为,家里父母对她早恋的怀疑和控制也就只到晚上接她放学回家。 不停地幻想着,只需要等高三结束,和陈绥一起考上京大,一切就都光明璀璨的生活。 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自己喜欢的人,他们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协议—— 某种不考虑她的意愿、把她排除在外、抛弃她的协议。 他们配合那么好,没有任何人露出蛛丝马迹。 这瞬间,她感觉到被背叛。 自己在前面畅想未来,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什么时候起,完全信任的人已经在预谋离开。 闻喜之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条路没有人再陪她一起走。 她哭过了,没再下楼去喝水,就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到房间里。 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出来那个最喜欢的收纳箱,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人送的东西。 他留给她很多东西。 做成干花的两朵十八学士,未用完的ok绷,印着他名字和生日的银指环,写着他名字的笔记本,刻着他名字的派克钢笔,他送的山茶花戒指和月亮项链…… 以及,不能被放进收纳箱的、被他牵过手、拥抱过、“亲吻过”的她。 最后,她取出那条月亮项链,套上脖颈。 月亮吊坠被她握在手心,放至唇边轻轻一吻。 松手,月亮贴着心口。 这一年的寒假很短暂,来得也很晚。 闻喜之每天上午和晚上学习,下午就去看看坨坨。 坨坨还住在从前榕树下的那个狗窝,每天喂它狗粮的人变成了韩子文。 南华的冬天很冷,坨坨每次见到她都要往她腿边蹭。 她总是蹲下摸摸它的头,然后牵着它绕莲湖遛一圈。 莲湖广场和从前一样热闹,茶馆酒楼贵客满座,广场舞的音乐还是一样响,阿姨们笑得和往常一样灿烂。 编造悲惨故事要钱的人没有少,只是换了一批,闻喜之每天都会准备两张五块的零钱在身上,路过时就放进总也放不满的破瓷盆里。 拍婚纱照的人换了一对,但同样好看。 木头廊桥依旧一踩上去就发出沉闷的声响,鱼群总是被吓得逃窜,但是坨坨不会再冲着它们乱叫。 孔庙石像旁边的解签摊还在,还是去年那个人,认出她来,笑着问还要不要再来一签。 闻喜之牵着坨坨在原地看了半晌,说那就来一签。 竹筒竹签在摇晃碰撞中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掉落一支上上签。 解签人笑着说一堆很吉利好听的话,各种祝福。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4节 闻喜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低头垂眼,看着那支上上签。 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去年第一次抽签,会帮陈绥抽到一支下下签。 那支下下签,是不是本来应该属于她,陈绥只是帮她挡了不好的事情。 不然,为什么他那么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后来总是生病。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除了她身边少了个人。 这个世界少了陈绥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也许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会对他的离开而耿耿于怀。 除夕夜,明江边依然有烟火秀。 闻珩去了西州外婆家过年,闻喜之留在南华。 微信小群里大家和去年一样讨论着要去看烟花,闻喜之也去了,只是下意识回首,发现身边并没有去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唇角的会在那瞬间笑僵住。 高三繁忙的学习生活让人忘却很多东西,也让人没时间去想很多事情。 转眼到了六月。 南华连连雨天,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凉意。 短短两天的高考,结束这些年来为了学习奔忙的生活。 毕业合照那天,大家最后一次穿上校服,拍完照就四处拉着人在校服上签名,也不管平时关系好不好。 分别在即,好像什么恩怨都能一笔勾销。 闻喜之在高三这一年帮助了很多人学习,被大家争着抢着合影。 保持姿势好累,但她一直保持微笑的表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又换。 终于结束,一转身,看见孙亦荟立在一棵梧桐树下看着她。 “要合影吗?”闻喜之冲她笑了下,“不合我走了。” 然而孙亦荟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准备离开学校时,闻喜之收到一件很特别的礼物—— 陈绥签了名字的校服,冬夏各一件。 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淡淡的、专属于他的海盐薄荷香。 韩子文将东西亲自送到她手上:“绥哥说……” 似乎不太愿意说后半句,他莫名停顿。 “你不想要的话就直接丢掉。” 闻喜之抱着陈绥的两套校服,内心很矛盾。 这感觉,不太妙。 他远在异国他乡,却托朋友转交了他的衣服给她,这看起来,很像是战死沙场后,托战友—— 打住。 闻喜之及时停止胡思乱想,把那两件校服收好。 高考成绩出来,闻喜之如愿以偿考了很漂亮的分数。 闻珩是这一年的高考状元,高校招生办和记者们纷纷约见。 这些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依旧优秀,也依旧,被闻珩的光芒所掩盖。 第一会被记得名字,而第二却只是那个第二。 尽管这些高校也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尽管媒体们也将镜头和话筒分给她,可他们总也不忘记提一句:“闻珩的双胞胎姐姐。” 再没有谁,会像陈绥那样,从一开始,夸她就只夸她,只夸闻喜之,把她当成一个优秀的、独立的主体。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考状元闻珩,居然瞒着所有人,报了西州大学。 录取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是震惊又哗然。 即便,西州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全国排名前三,大家也依旧不能理解,他放弃top2名校选择一所虽然是老牌985但在学校名气和地理位置上都比不上top2名校的大学。 闻润星头一次发了很大的火,一顿棍棒教育下来,擀面杖那么粗的棍子都打断,闻珩被打到进了医院。 闻喜之去看他。 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病怏怏地趴在病床上,冲她露出个笑。 她哭着问他为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回:“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 他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 谁能没有秘密呢? 闻喜之把那个会变脸的小人儿留给他:“不开心就玩这个。” 三个月的漫长暑假,闻珩大半时间都躺在医院。 到最后闻润星妥协,让他去读西州大学,但却扬言断了他的生活费,家里谁也不准私下接济,要他自生自灭。 闻珩默默承受这一切,并不再闹什么,刚能下床行走就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去了西州。 有时候,闻喜之想,闻珩他就应该受到所有人的艳羡,因为他是那么勇敢。 他想去西州大学,被打死也去。 他不会怕任何人任何事。 而这些,她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闻喜之也悄悄问自己,假如当初,在教务处办公室,自己像闻珩一样勇敢,承认她就是喜欢陈绥,现在会是什么情形。 可那终究已经是无法重来的选择。 值得开心的是,她如愿考上了京大,钱多多也考上了心仪的985大学,冯怡然去了传媒大学,韩子文留在南华,虽然没考上985,却也考上了一所普通一本院校。 孙亦荟考上了c9院校,她堂哥孙一鸣跟韩子文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周静跟钱多多去了同一个城市。 似乎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但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有没有,也如愿以偿地过上他想过的生活。 考上京大,闻喜之获得了七位数的金钱奖励。 她用这笔钱建立了一个流浪动物保护中心,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猫猫狗狗,砣砣也被寄养在那里。 安排好一切之后,在大家开学之前,闻喜之被叫出去聚了一次。 这个暑假很多升学宴,她一次也没去,而她和闻珩并没有办升学宴。 也许身份转变,即将从中学生变成大学生,大家不再像之前只喝饮料,这次韩子文叫了酒。 席间很热闹,大家推杯换盏,竟开始拼酒。 闻喜之来了例假,没怎么喝。 盯着韩子文,等他喝得上头有了醉意,悄悄问他:“陈绥去了哪儿?” 韩子文晕晕乎乎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啪”一下磕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2015年9月初,闻喜之来到京大报道。 京华这座北方的城市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和记忆里的模样有所不同,却又保留着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只实现了一半。 京大这所百年名校,和她梦想中的一样。 她努力认真地学习,也和谐友善地结交很多新朋友,积极参加各种活动。 去做志愿者,去支教,去旅行,去看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大学生活和她没认识陈绥之前曾幻想的一样精彩,或许,现实比幻想更精彩。 四年的大学生活,闻喜之过得既充实也开心,收获很多真心实意的夸赞,而那些夸赞全都只为她。 许许多多的追求者,都被她掏出那枚刻了陈绥名字和生日的银戒指,以一句“我有男朋友,在异地”挡了回去。 那些一个人远在北方城市的日子里,她从未觉得内心空虚。 只是,每当看见情侣出双入对时,总会想,如果这时候,陈绥也在身边就好了。 2019年6月,大学毕业,闻喜之婉拒导师挽留她继续读研的邀请,回到了南华。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五年。 这五年来,她不曾忘记过他。 和陈绥的微信聊天记录里,总共有两条他发来的语音。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闻喜之。” 他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低喃的语气。 听人说,忘记一个人,是从忘记他的声音开始的。 这几年,闻喜之换了不止一个新手机,这两条语音,不,所有跟他的聊天记录,她却都一直保存着。 两条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语音,她重复听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只为了,重逢时,他呼唤她的名字那一瞬间,她能清晰地分辨出,这是他的声音。 一个人彻底消失,是从被遗忘开始。 闻喜之不想让自己忘记他。 可无疾而终的心动能有多深刻,她只能强迫自己恨他。 恨他,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5节 但是,每当清晨第一缕天光亮起,她却总想起他的好。 在这样爱恨交织的五年里,她将他记得很深刻。 闻喜之一直记得,那年冬至的夜晚,在明江边,他将他妈妈的爱给了她,并且说:“下次还给你。” 如今,五年过去。 他口中的下次,就是今年的冬至。 她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所以,她回到南华,期待着冬至的到来。 期待着,和他相见。 这一年的冬至似乎来得格外迟。 闻喜之撕了几本月历,才总算撕到了十二月。 那是一个很平凡普通的周日。 2019年12月22日,冬至。 不用上班的一天。 闻喜之早早起床,认真洗脸化妆,打理头发,换上很漂亮的新衣服。 然后,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出门。 砣砣这几年在流浪动物保护中心生活得很好,比从前壮实,比从前漂亮。 闻喜之接到它,用牵狗绳牵着,走出中心大门的那一刻,很好奇,如果今天陈绥出现,砣砣看见他,还认得吗? 这么一想,没忍住低着头笑起来。 南华的冬日不下雨,但却很冷。 闻喜之将衣服拉紧了一点,往前走到马路边,等斑马线那头的绿灯亮起。 旁边商厦的巨大屏幕在播放一则刚出的新闻,主持人咬字吐词十分清晰,一字一句地钻入她耳中—— 本报讯,北京时间2019年12月22日上午10:00,一架从苏黎世克洛滕机场飞往我国南华的波音737飞机在飞行途中坠落,目前下落不明…… 很奇怪,这瞬间,闻喜之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播放新闻的大屏幕,试图确认些什么,一晃神,对面绿灯亮起也没注意。 砣砣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挣脱她的束缚,直直地朝马路对面狂奔。 一切像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尖叫、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奔跑…… 闻喜之怔愣地转头,几米远的马路中央,停了一辆黑色的车,砣砣流着血倒在地上。 像被人狠狠地在心尖上撞击了一下,闻喜之疯了般地朝砣砣奔去。 紧跟着,她记不清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好多血,砣砣倒在她面前,漂亮的皮毛上都是血,它挣扎着,像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怎么把砣砣送去医院的,也不记得等待救援的时间都想了些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 闻喜之刷着新闻,不停地问韩子文:【陈绥到底去了哪个国家?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了瑞士的苏黎世吗? 是今天到吗? 后面的两句,她没敢问出口。 等来等去,韩子文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不愿再等,打了电话过去,手指都在发抖,喉咙像有东西堵住。 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韩子文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 闻喜之再也忍不住,蹲在宠物医院的角落哭了起来。 这五年来,她一直以为,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她甚至想好了,跟陈绥再见要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表情,要说什么话。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如此黑暗。 她没有等到陈绥,砣砣出了车祸。 凑巧有一架飞往南华的飞机失事,而她联系不上知道他消息的朋友。 天崩地陷。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知过去多久,闻喜之哭到眼睛肿痛,再也没有眼泪,整颗心都变得麻木。 医生带来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那辆车停得快,砣砣救了过来。 它是一只很坚强的狗,在所有人都以为它要死掉的时候,它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闻喜之开始后悔,当初给坨坨起名秤砣,后悔当初第一次见陈绥的时候要故意念错他的名字,叫他陈妥。 后悔高三毕业合照那天,收下了写着他名字的校服,后悔那年冬天在孔庙替他抽了一支下下签,后悔那年暑假要叫陈绥去玩那个飞机坠毁的剧本杀。 她后悔很多很多事,把一切有关于陈绥不好的遭遇都归错到自己身上。 难过得快要坏掉了。 却又绝望地期待着,陈绥也可以很坚强地成为一道奇迹。 闻润星和孟佩之找到闻喜之的时候,她正在宠物医院里看着砣砣发呆。 眼圈红肿,表情呆滞,像被人抽去了灵魂。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是那张脸已经哭花了,看上去可怜得令人心疼。 孟佩之哪见过她这副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跑过去将她抱住,声音哽咽:“之之。” “妈妈。”闻喜之转头看着她,眼里藏着一点希翼,“他没有去瑞士对不对?” 说没有,说没有,说没有。 她在心底祈求着。 但是,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看见,她妈妈哭着别过眼不肯跟她对视。 沉默即是答案。 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确认。 那一架凑巧要在今天降落南华的飞机,上面坐着她等了五年的人。 而现在,飞机坠落,他下落不明。 闻喜之眨眨眼,很想再挤出一点泪,却再也挤不出来。 眼睛疼得像是要废掉。 她想,她也快要废掉了。 孟佩之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留下阴影,扬言以后家里谁也不许养狗。 但在多年后的现在,她亲自将一条叫砣砣的狗接回了家里。 闻喜之变得沉默,整日郁郁寡欢。 闻珩特地从西州赶回来开导她,无济于事。 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直到,韩子文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没在那架飞机上。” 闻喜之抓紧手机,空洞武神的双眼迸出一点亮光,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在骗我吗?” “没骗你。” “还有,你忘了他吧。” 心头刚浮上来的那一点点亮光忽然间又灭了,闻喜之咽了咽喉咙:“你、你说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他、有、女、朋、友、了。 闻喜之在心底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脑子像在墙上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空白发懵。 她沉默着,不敢相信。 却又卑微地觉得,这个消息已经算好。 至少,他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相比于他在飞机上坠亡,她宁愿相信这个消息。 “好。”再开口时,闻喜之嗓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颤抖,“我知道了,祝他幸福。” “我会转告他的。” 闻喜之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照常上下班,休假后就去旅游。 陈绥送她的那些东西,她没有丢掉,和以往一样好好地收起来。 那条戴了五年的项链,被她取了下来,放回了原本的盒子里。 她还是期盼着跟他的见面——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6节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 那时,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他。 然后,笑着跟他讲:“你看,其实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哪怕,没有你。 时间恍如昨,回首细看,竟已是2021年。 这一年,闻喜之23岁。 这是陈绥离开的第七年。 11月的某天,闻珩染了一头蓝发。 他长得好看,一头蓝发更显得不羁耀眼。 闻喜之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看了眼他发来的照片,感叹真是好让人惊艳。 转眼没多久,感恩节当天晚上,在闻家别墅陪闻润星和孟佩之吃过晚饭,闻喜之提前回租房的地方。 中途路过一家发廊,忽地心念一动,也跑进去染了一头蓝发。 这是她23年来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闻润星不准他跟闻珩烫发染发,非说那是非主流。 不过还好,就算挨打也有人陪。 闻喜之对着发廊的镜子照了下,她长得白,这一头湖水蓝的头发衬得她冷白的皮肤更白,瞧着像会发光似的。 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顺带办了张卡,乐得托尼老师嘴角都笑得合不拢。 翌日周五,早上去公司,晃眼蓝发一路上引得人频频侧目,同事们全围上来夸:“太漂亮了!” “这头发哪儿做的?我也去染一个!” “得了吧,人家闻秘书是长得漂亮,染什么都好看,你去就是非主流!” “你是不是找打?” …… 闻喜之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就连同事约她晚上去酒吧玩也欣然答应。 从早上到下午,闻喜之都在查邮件。 她现在在公司里担任的职位是总经理秘书,不过总公司调令下来,原本的总经理去了国外开拓市场,目前她属于没人管的空档期。 公司主要涉及的领域是海洋环保方面,总公司在京华,他们属于华南片区的分公司。 之前就有口风透露出来,说下周一会空降一个总经理,成为她的顶头上司。 按理来说,她作为总经理秘书,应该提前拿到对方资料才对,但连续查了几天邮箱,都没收到任何跟对方相关的东西。 这么神秘,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走后门的皇亲国戚,说不定很难伺候。 闻喜之心里默默吐槽。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纷纷关了电脑起身去打卡,讨论着晚饭要吃什么。 天气冷了,一群人讨论半天,拐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了顿牛肉火锅,再转道去酒吧。 闻喜之打电话给闻珩,让他看自己刚染的蓝色头发:“我给你看个东西,看不看?” 视频电话打过去,闻珩乐了:“不是吧闻喜之,你疯了?” 扯了半天,挂了电话,酒吧到了。 这些年,闻喜之去酒吧的次数不少,各种聚会大家总喜欢往酒吧里凑,她一开始不习惯,慢慢也就习惯了。 正是夜晚热闹的时候,酒吧里射灯频闪,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划拳,吵吵闹闹的。 同事们叫了酒水和小吃,闻喜之随着他们的喜好,并不多发表意见,只说自己大姨妈快来了,不敢喝酒,让他们帮自己叫一杯果汁。 坐了十来分钟,有点热,闻喜之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跑到走廊边透气,听见“哗哗哗”的声音。 拉开窗户往外探头一看,黑漆漆的夜晚,忽然大暴雨,路面上很快积了水。 一辆酷炫的黑色奔驰大g从那边路面穿过来,车灯照在水面上,模糊又晃眼。 闻喜之拉上窗户,转身回到卡座。 同事们在商量玩游戏,输了的人有惩罚。 成年人的惩罚,再也不像以前读书那会儿那么小儿科,一来就是—— “隔着纸巾接吻。” “喝交杯酒。” “贴身拥抱。” …… 条条都暧昧。 闻喜之加入游戏,不凑巧,一来就输了。 同事让她抽惩罚的项目,她随手一抽,抽到跟人喝交杯酒。 对方是公司技术部门的男生,叫周阳明,比她大两岁,看见这惩罚还挺害羞:“得罪了。” 其他人纷纷起哄:“心里偷着乐吧,全公司最漂亮的女生跟你喝交杯酒,这辈子怕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就是就是!” “快喝快喝!” 周阳明挠挠头,笑得更害羞局促:“这不是正因为如此,有点受宠若惊吗?” 这算是惩罚里比较能接受的一条,闻喜之不是输不起的人,笑着举起酒杯:“没事,反正——” 话音未落,听见有人喊:“闻喜之。” 周遭好像有一瞬间暂停了。 全世界只剩下这一道声音。 转瞬,就像一锅沸水落了一粒冰,水还是沸的,周围还是一样热闹。 只有她,瞬间冰封。 闻喜之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反复练习多年,预演很多遍,再次听见这道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时隔七年,这道声音冲破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再次响在耳边。 在此刻,她却疑心—— 是……幻听吗? 闻喜之握紧酒杯。 在这杯跟别人的交杯酒喝下去之前,转头看。 酒吧里光影明灭,人山人海。 隔着人影幢幢灯火阑珊,对上一双鹰隼似的眼。 很奇怪,酒吧里明明没有风。 但她还是,有想流泪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重逢了呜呜呜 第55章 起风 酒吧光线忽明忽暗, 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时隔经年,青春换了方天地,暗夜里生出暧昧。 在这光影交错的暧昧里, 闻喜之怀疑眼前画面也许是一场梦。 少年彻底长开,剑眉英气,凤眸深邃,面部轮廓被岁月这把刀雕刻得更锋利, 青涩褪去, 添了些成熟的气质。 还是那身挺拔朗正的骨架,穿着她最爱的白衬衫, 宽肩窄腰,英气逼人。 黑色外套单手捏着,反手搭在右侧肩头, 懒懒散散往墙上一靠, 微低着头,目光沉沉地捕捉她的视线。 一如七年前。 冬日里他穿她最爱的白衬衫,在人群中呼喊她的名字。 那时他离开, 如今他归来。 他还活着。 因此,闻喜之确定一件事—— 当年那架失事的飞机至今只找到些许残骸, 无人生还。 所以, 他确实没在那架飞机上。 那么, 韩子文当时说他有女朋友了, 应该, 也是真的。 这些年, 他似乎惯常泡在风月场, 仅仅只是往那儿随意一站, 身上的懒怠痞劲就勾人似的往外冒。 短短片刻, 已有两个美女缠了上去,拿着手机,像是在问他要联系方式。 性感撩人的火辣身材,短到一抬手就要露腿.根的裙子,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靠。 像中了毒,而他是解药。 蓦然间,闻喜之想起钱多多点评会所男模的话—— “他看起来就很会做。” 这些年,他终究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7节 闻喜之收回视线,转过头,眼睛酸涩。 旁边的同事在问:“看什么呢?” 不等她回答,坐在对面的行政露西发出惊艳的声音:“哇哦!极品啊!” 她这声喊嗓音很尖,引得大家都朝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瞬,几个女同事纷纷骚动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帅哥?!” “看他那副骨架!看他那张脸!看他那满满禁欲又荷尔蒙爆发的样子!卧槽!做那个一定很厉害吧?” “我都能想象到他那件白衬衫下面结实的腹肌,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喂喂喂!”男同事不满,“能不能矜持点?跟人闻秘书学习下啊,看人家多淡定!” “我们还不够矜持?你没看围着他那几个女生才不矜持好吧,胸都快蹭他胳膊上了!” “就是!我们已经很矜持了,看两眼讨论下还不行啊?” “哎行行行!”男同事败下阵来,“说不过你们几位大美女好吧,随意随意。” 闻喜之听着她们的谈话,想象着陈绥被性感美女团团围住胸蹭胳膊的画面,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 她想,可能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甚至,还很享受,以至于都没有将人推开。 越这样想,越觉得韩子文当年说他有女朋友的话是真的。 “继续吧。”闻喜之重新举起酒杯,“别看了呀,我们玩我们的,是跟谁喝来着?” 周阳明举起酒杯:“我我我!” 其他人视线也纷纷收回来,起着哄:“交杯酒交杯酒!凑近点!” 闻喜之上身前倾。 酒吧太热,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件领口宽松的衬衫,这个动作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周阳明是典型的理工男,没谈过恋爱,坐在对面被这风景一晃,眼神僵直,面红耳热。 闻喜之把酒杯往前递了递,示意他将胳膊穿过来,男生像受到妖精蛊惑似的,顺从地举起酒杯要跟她胳膊交叉。 还没来得及穿过,酒杯被人一撞,晃荡着差点洒出来。 愣神地抬眼去看,刚刚被一众女同事讨论的极品帅哥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到了跟前,从闻喜之手里拿过那杯酒,跟他手里的酒杯一碰。 仰头,一饮而尽。 一切都像是瞬间发生的。 没人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杯酒已经喝尽,玻璃杯在桌面上发出碰撞的脆响。 闻喜之转头,猝不及防间,对上那张多年不见依旧完美无缺的俊脸。 而他低头垂眸,深邃的眼里情绪翻涌,倒映出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脸。 强势又霸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眼神似天罗地网,将她完全网住。 左边心口逐渐发紧,却又极速跳动着。 闻喜之想,她不得不承认——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这颗心,依旧会为眼前这个人悸动。 无路可逃。 猝不及防的重逢,从前的百般潇洒又漂亮的设想统统作废。 勉强压住剧烈的心跳,闻喜之用尽全力,冷静又沉着,疏离克制地开了口,说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这位先生,请问您什么意思?” 等了几秒,那人却轻轻碰下她头,不答反问,语气熟稔,声音低低沉沉:“怎么染了个蓝色头发。” 仿佛还是读书的课间,他抬手碰碰她头:“闻喜之,你怎么这么笨啊。” 闻喜之差一点就要绷不住破防。 周围同事默默围观这一幕,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默契地同时开口,却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同事们尴尬地笑了笑,露西直言不讳:“这是有故事啊?” “没有。”闻喜之否认,重新端了一杯酒举起来,“周工,我们继续。” 陈绥没阻止她,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周阳明,似笑非笑,眼神却是冷的。 周阳明被他看得后背一凉,吞咽了下,看一圈旁边看帅哥看傻了的女同事,转而求救另外两位男同事:“要不一起喝一杯?” 两位男同事偷偷瞟一眼浑身都透露着来者不善气质的陈绥,端起酒杯替周阳明解围:“对对对,出来玩就是要开心嘛,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几位女同事见状也纷纷举杯,附和起来:“一起一起!” 一转眼,交杯酒变成了一群人的共同干杯,气质氛围全变了。 闻喜之捏紧酒杯,没喝。 再也无法继续待下去,酒杯一搁,找了个借口,提着外套走人。 陈绥挑了挑眉,唇角勾着不明显的弧度,拍拍沙发靠背,调子拖得又长又懒,满是散漫:“失陪了各位。” 说完,外套搭在肩头,转身跟上。 留下身后一群男女同事面面相觑,悄悄好奇:“他俩什么关系啊?” 闻喜之走得又急又快,却被暴雨拦在酒吧门口。 倾盆而下的雨水落在门顶上方的雨篷,砸出轰鸣的声响。 已经十一月底,温度骤降,夜里的空气像冰霜,侵入毛孔。 先前在酒吧里有空调还觉得热,脱了外套,这会儿一出来闻喜之才发觉冷。 两手交叉拂了拂胳膊,抖开外套穿上。 正要低头掏出手机打车,身后丢来一件海盐薄荷香气的外套,兜头盖住小半张脸。 仿佛被滚烫掌心握久了,贴着鼻尖那块儿布料还带着一丝余温。 视线被挡住,眼前一片黑暗。 耳畔落下道陌生又熟悉的低沉嗓音:“知道冷还穿这么少。” 闻喜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做到,不声不响消失七年,又突然出现,还能做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用这样熟稔自然的语气跟她讲话。 就仿佛,这七年根本不存在,而他从未离开。 也许,一直耿耿于怀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闻喜之缓了缓,扯下头上那件外套,转身。 陈绥靠在酒吧雨棚下的圆形石柱上,旁边闪烁的霓虹灯光在他纯白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微微偏着头,浴在暗光里的侧脸轮廓变得更凌厉清晰,跟高而挺直的鼻梁弧度勾出很野的气质。 像是有什么变了,却又好像一点没变。 闻喜之难以形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偏头看了眼雨幕,转而看向他。 冷静、清醒、克制地将外套递回去:“不要往人身上乱丢东西。” 陈绥垂眸睨了眼,并没有接。 “不穿就丢了。” 捏着外套的纤细手指不断收紧。 闻喜之做过百般挣扎,才能保持面色如常。 “陈绥。”她抬眼,语气平静无波,“抢我的酒,什么意思。” “不想让你跟别人喝。”陈绥说得坦坦荡荡,“所以替你喝一杯。” “我们很熟吗?” “不熟吗?”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缓慢呼出来,语气冰冷绝情:“不熟。” 陈绥没应声,捏着支打火机转来转去地玩,这是他想抽烟却又忍住的样子。 这个动作背后的意思闻喜之很明白,在手里的那件黑色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到半盒烟递过去。 她这般通情达理,陈绥睨着她伸到面前的手,暗夜里嗤笑了声。 “现在这么体贴了吗。” 不等闻喜之作何回应,身侧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帅哥,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 闻喜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离得远一点。 别开眼睛,控制着没去看,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听。 “不好意思。”低沉带笑的男声响起,“她跟我冷战呢,再给微信得分手了。” 余光里,那女生的视线投了过来。 转而有些遗憾:“这样啊,好吧,打扰了。” 女生刚走,又来了别的女生。 同样的搭讪,同样的拒绝托辞。 闻喜之忍无可忍,转身把那间黑色外套往陈绥怀里狠狠一砸:“陈绥!” “借你用下。”陈绥随手接住衣服提在手里,眼底漫着点儿不明显的笑意,“至于叫这么大声。” 闻喜之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我有男朋友了。” “你这样说,不好。” 似乎觉得这个说辞很棒,有一种,在他面前扳回一局的感觉。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8节 闻喜之乘胜追击:“给我个地址,我把你的东西寄给你。” 这话落下,陈绥的脸色明显一沉。 沉默几秒,没有任何反应。 酒吧里出来个年轻男生,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美人勾魂,大着胆子上来跟闻喜之搭讪。 “美女,可以认识下吗?” 仿佛在比拼什么,亦或是赌气。 有种“不是只有你抢手”的报复快感,闻喜之掏出手机。 正要开口答应,耳畔落下道冰冷的声音,语气不善:“我站这儿呢,你瞎吗?” 男生不悦:“你谁啊,没跟你说话。” 陈绥语气很淡:“你爹。” “哎你——” 闻喜之没管两人的争论,解锁屏幕,点开微信二维码,朝男生面前递:“扫这个——” 话音未落,手机被人抽走。 陈绥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往男生跟前凑:“扫。” “你有病啊,谁要扫你……” 男生怒目看向陈绥,试图问他讨个说法。 对上那双充满戾气的眼,莫名心虚腿软,后半句话忘了要怎么说。 陈绥把手机往他跟前又递了递:“加啊。” “不、不用了吧……” “我让你加。” 男生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我加我加。” 闻喜之一把拍开陈绥的手,让男生赶紧走:“你走吧,不用管他。” 有她解围,男生立马收了手机转头就跑,边跑边喊:“打扰了打扰了。” 旁边传来声冷笑:“这样的人你也加吗?” “嗯。”闻喜之表情淡淡的,“才发现吗,我眼光一直很差。” 一语双关,将他也骂了进去。 陈绥忽地一下气笑了:“骂我呢。” 雨势还不见小,闻喜之一刻也不想继续跟他待下去,正打算打电话让闻珩开车来接,旁边抛来一串车钥匙。 “劳驾。”他说,“我喝酒了,帮忙开下车。”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接住车钥匙,张口就要拒绝:“你不会叫代驾吗?” “这不是叫了?”陈绥眼神在她头上一扫,“还是个蓝头发的代驾。” “……” 闻喜之闭眼,缓缓呼出口气。 她在想,怎样冲进这暴雨中不会太丢脸。 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过,所以即便他离开,即便他这些年在国外风生水起,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也都跟她没关系。 实在没必要撕破脸,闹得太狼狈。 老同学相见,就当从前无疾而终的心动是不懂事的迷恋,无论如何,维持一点表面情分。 也许是她做心理建设的这段前摇时间太长,没等她完全想好怎样才能完美退场,头顶遮过来一把黑色雨伞。 不知陈绥何时问泊车小哥借了一把雨伞,离得她很近,低沉嗓音落在耳畔:“不用这么紧张,开个车而已。” “吃不了你。” “我不——” “女菩萨,帮个忙?” “……” 也罢。 闻喜之想,再拒绝下去,好像倒显得自己有多放不下。 她忘了一件事,装洒脱得大方一点,不能这么小气。 凄风冷雨,一切都是冷的。 闻喜之跟陈绥同撑一把伞走进暴雨倾盆的夜里,有雨丝钻进来扑在脸上,凉凉的,好像在提醒她要清醒。 那辆先前在洗手间走廊看见的黑色大g灯光一闪,陈绥拉开车门,将她塞进驾驶座,随后小跑着过去还了伞,冒着大雨跑回来,钻进副驾。 白色衬衫淋得湿透,陈绥偏头看了眼闻喜之微湿的发,从储物盒里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她:“自己擦擦。” 闻喜之接了,却没动作。 这气氛很怪,以至于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绥探身,修长胳膊往后一伸,从后排座勾了个袋子过来。 里面有件干净的t恤,他拿出来,开始解衬衫扣子。 闻喜之警钟在响,往车门缩:“你干什么?” “换衣服。” 陈绥说着,衬衫纽扣已经解了两颗。 闻喜之不敢看,低头盯着手里的毛巾,抓得很紧。 即便车内光线昏暗,余光里却也能够感知到旁边那人在脱衬衫,脱掉了,随身往后面一扔,白白的胳膊晃来晃去的。 手肘曲起来,开始往头顶套t恤。 套好了,扯一扯,却安静着没说话,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你换好了?” “嗯。” 闻喜之松了口气,偷偷抬头从车内后视镜看他,却不期然在里面撞上他的视线。 他竟一直在看着她。 吓人一跳。 闻喜之慌忙收回视线,听见他轻笑了声:“你都多大了,这还看不得?” “我只是觉得你没什么好看的,不想看而已。” “哦,是,不想光明正大地看,要偷看。” “……地址,送完你我想早点回家,别浪费时间。” 陈绥转头看她手里一直拿着没用的毛巾,不答反问:“怎么不擦?” “不想。” 陈绥俯身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我帮你?” “别碰我。”闻喜之往后躲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有男朋友。” 这话使得陈绥脸上没了笑,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审视:“打电话给他。” 暴雨不停落下,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疾速流窜的小河,城市夜景变得模糊一片。 紧闭的车门车窗隔绝大半暴雨声响,车内寂静得有些过分。 闻喜之盯着车窗外不说话,跟陈绥僵持。 好一阵,她问:“你这样有意思吗?” 陈绥还扣着她一只手,像是抓住了就不肯放,冷笑着不说人话:“有意思得很。” 他突然发疯,闻喜之却是冷静的,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地址给我,我送你回去。” “先不急。”陈绥攥紧了她的手腕,“跟我说说,交杯酒什么情况,现在玩这么花的?” 他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闻喜之顿时也有了点脾气:“跟你没关系,只要我愿意,想跟别人接吻也——” 一句话没说完,唇瓣被人按着,强制闭了嘴。 “闻喜之。” 陈绥上身前倾,压过来,视线扫过她温柔的眉眼,划过小巧精致的鼻尖,往下,落在涂了口红的水嫩薄唇上。 头压得更低,凑近了,像要接吻。 呼吸都变得缓慢,眸色深沉,开口时喉结上下一滚:“不要乱说话。” 钳着她下颌,大拇指指腹在她唇上一按,碾过去,在她唇角漫出一抹色.气的嫣红。 “这口红质量不好,都花了。” 他每说一句话,灼热的呼吸就碾过她柔软的唇瓣,像是隔空的亲吻。 闻喜之偏过头去,眼眶里浸出湿意。 他如此驾轻就熟地对她做这种事,她忍不住会想,在国外的这些年,也许他经常这样。 他交了几个女朋友。 他们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他会怎样亲吻别人。 他是不是,彻夜纵情贪欢。 陈绥敛着眸子,视线下移,落到她敞着的衬衫领口。 今天会起风吗 第109节 雨太大,尽管撑了伞,白色衬衫还是淋湿了一些,呈现湿漉漉的半透明状态。 车内没有开灯,全凭着外面路灯昏黄的光落进来照明,更多出几分暧昧勾人。 呼吸一瞬又乱又快。 他别开眼,胳膊绕过她胸前伸过去,扯着安全带拉过来扣上。 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也松开:“去酒店。” 闻喜之不敢置信:“你当我——” “我住酒店。”陈绥打断她的话,“你开我的车回家。” 闻喜之不再说话,甚至也不问他住哪个酒店,启动引擎,胡乱地开。 家里有车,但她不怎么开,也没开过这么大的车,好几次都差点跟人撞上。 陈绥倒是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免不了嘲讽:“要杀我也别把自己搭进去,笨蛋。” 闻喜之一言不发,就当旁边没他这个人。 最后停在望江酒店外面,她知道这是陈家的产业。 陈绥抬眼一看酒店名字,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闻喜之不搭理他的话,默默拿上东西准备走人。 陈绥拽住她手腕,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不说话,在想你男朋友?” 闻喜之破罐子破摔:“对,我想他,日思夜想。” “照片我看看。” “凭什么给你看?” “看你有没有撒谎。” “跟你没关系吧。”闻喜之冷眼相对,“我们只不过是不太熟的同学而已。” “哪里不熟?” “你觉得呢?” “这不是在问你?”陈绥反问,“哪里不熟,我跟你熟一下。” “……” 有病。 不打算再搭理他,闻喜之搭上车门把手准备下去。 没能打开,被拽了回去。 陈绥的声音低沉又懒,偏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霸道:“微信把我加回来。” “不加。”闻喜之想也没想地拒绝,“删都删了,没有加回来的必要。” “有什么不能加的理由?” 闻喜之答不上来。 准确说来,是不想答。 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他很难忘很在乎的样子,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把他放在心上。 大不了加了躺列。 闻喜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递过去:“加吧。” 陈绥没接,点开自己的微信资料页面递过去,微信号显示:sw620123 “你删的我,现在加回来。” 闻喜之观察着他的手机。 新的,没用手机壳。 那年七夕写给他的那一张“诸事顺绥”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丢掉。 当时曾天真地以为,他会用一辈子,至少,也要用很久。 闻喜之不愿再想,照着微信号输进去,弹出来熟悉的头像,和往常一样,还是那片缺月的海。 资料似乎也没什么改变,除了微信号变得更简洁。 点击添加好友,发送验证。 陈绥手机里弹出来条验证消息,验证备注:【叉车司机小闻。】 “你这副业还挺奇特。”他笑了下,“几年不见,都开上叉车了。” “嗯,看谁不顺眼就叉走。” “……挺牛。” “一般,没事多考证,技多不压身。”闻喜之转头看他,“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陈绥推开车门下车:“你开车走,明天开过来就行。” “不想再跑这一趟。” “叫代驾。” 闻喜之静静看着陈绥提着外套走进酒店,重新启动引擎准备离开。 手机进来条微信消息。 cs:【叉车业务接不接?】 闻喜之没理。 过片刻,又进来一条—— cs:【如果你有男朋友,把他叉海里。】 作者有话说: 陈.疯起来连自己都叉海里.绥:嗯,不用看起来,我确实很会做 沂沂来了呜呜呜,最近熬夜太多,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t^t 第56章 起风 翌日是闻润星的生日。 闻喜之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好, 看着镜子里晃眼的蓝发,还有点好奇,人生头一次这么叛逆, 到底会不会挨打。 微信里昨晚陈绥回的消息此时才看见:【车到了。】 昨她到家就叫了代驾把车送回去,后面就去洗澡睡觉没再看手机。 此时看见,想了想,似乎已经过了时间, 也就没有再回复的必要。 跟闻珩在别墅区外碰面, 他一头蓝发不仅烫过,右耳还戴了只黑色耳钉, 嚣张狂妄,一副找打的样子。 两人讨论着头发和耳钉往家里走,刚进家门口, 闻润星提着戒尺往楼梯扶手一拍:“给我跪下!” 没有任何演练和商量, 默契的两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门口。 闻润星边骂着不务正业边冲上来要打,孟佩之慌忙拦住他,又叫一旁的冯姨帮忙,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闻喜之一声不吭,闻珩也沉默。 最后闻润星指着书房让他们滚去面壁。 书房内, 闻珩问:“见着陈绥了?” “嗯, 昨天我刚——” 闻喜之顿住:“你早知道他回来了?” 也就是说, 有关于陈绥的消息, 谁都比她知道的多, 他们都确切地知道他还活着, 只有自己一直不敢相信。 闻珩对这一事实供认不讳, 转而岔开话题, 跟她说起租房的事情。 闻喜之现在是在外面租房住, 靠着自己的工资,并没有拿家里的钱,也没有住家里在外面买的各种房子,完全自食其力。 目前住的这套房子房租即将到期,她不喜欢折腾找房子的事情,托了闻珩帮忙。 闻珩倒也找得很快,在他隔壁小区找了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说让她手机二十四小时都要开机。 她问理由。 闻珩不着调地开着玩笑:“方便及时拯救你弟妹。” 周一一早,闻喜之提前到了公司,做好新总经理上任的准备。 内心有些忐忑。 虽然公司并没有限制大家的各种发型和穿搭,但她毕竟是总经理的秘书,不好太标新立异,显得这总经理看着也不务正业似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古板的老严苛,兴许会给她开了。 但转眼,这顾虑就被打消。 分公司总裁蒋大冬发来通知,说新总经理不喜欢高调,不用搞什么欢迎仪式,已经进公司来找她了,让她自己负责接洽。 闻喜之还在担心,这新总经理的资料她一点儿没拿到,万一认错人怕不太好。 正要起身去外面迎接,办公桌前压下一道黑影。 “闻秘书。”来人轻轻叩了叩她的办公桌,手指修长白皙,声音很年轻,“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闻喜之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抬眼去看。 黑色直筒裤,往上,黑色冲锋衣外套。 再往上,修长的脖颈,性感的喉结,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分明还是野惯了的少年,哪里像什么总经理。 缓了片刻。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0节 闻喜之起身,主动伸手,露出一副标准的公式化笑容:“陈经理您好,我是闻喜之。” 仿佛是第一次见面,客气礼貌。 陈绥跟她握了下,她立即抽回来,朝里面的办公室伸手示意:“您的办公室在这边,请跟我来。” 总经理的办公室很大,往里还有一间休息室,外间有办公区和会客区。 闻喜之一一介绍清楚,微微颔首,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如果陈经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有事随时可以叫我。” 仅限上班时间。 陈绥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懒懒地“嗯”了声:“知道了。” 闻喜之倒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一整天都跟他相安无事。 到了快下班时间,这人提前离开,路过她办公桌旁边,轻轻敲了下:“出差。” “?”闻喜之没控制住表情,“现在?” 他今天明明没有工作安排。 “现在。”陈绥双手插兜,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少年,“闻大秘书,快点。” “……”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闻喜之没办法,简单收拾了东西跟上。 一直乘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还有会儿才下班,里面没什么人,安静到能听见脚步声。 陈绥走得快,闻喜之踩着高跟鞋快步走着都落后他几步距离。 远远看见他的那辆黑色大g停在那儿,才总算有种看到尽头的感觉。 陈绥拉开副驾驶门,绕过去上了另一边的驾驶座。 不知道他走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闻喜之也不敢耽搁,快速上了副驾坐好。 先前走得急,她除了包只拿了一个小便签本和一支钢笔—— 这支钢笔还是那年班主任吴悠给他们学习小组发的奖品,她跟陈绥做了交换,这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便签本放在手心,握着钢笔询问工作安排:“抱歉陈经理,我想我得问下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以及大概的工作内容。” 陈绥转动着方向盘倒车,看着后视镜随口回了句:“不知道。” 闻喜之抿唇,职场思维让她认为这是上司对自己工作失职的不满表现。 想了想,先道歉:“抱歉,确实是我的工作失职,下次会提前了解清楚的。” 黑色大g驶出地下停车场,稳稳当当上了路,混进车流里。 看得出,陈绥这几年把车技练得很好。 闻喜之看路况已经平稳,又询问了一遍:“方便说一下吗?不然我不知道——” “去吃饭。” “啊?” “就吃个饭而已。” “可是您不是……” 闻喜之反应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出差。 深吸口气,看了眼时间,已经下班。 “既然如此,烦请您前面停一下,我约了朋友。”闻喜之把便签本和钢笔都收起来,握上车门把手,“麻烦了。” “不麻烦。”陈绥忽地加了速,“我不停。” “……?” 闻喜之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你想干嘛?” “说过了。”陈绥从后视镜里瞥她眼,“吃饭。” “现在已经下班了,我没有义务陪你吃饭。” “哦。”陈绥无所谓地挑眉,“加班。” “……” 闻喜之闭了闭眼,忍着情绪:“如果你要这样的话,我明天就辞职。” “我不批。” “陈绥!” “嗯。” 闻喜之再也忍不了,胸口都气得起伏:“你到底想做什么?” “请你吃饭。” “我不想跟你吃。” “你想。” “……” 无赖,无耻,不要脸。 闻喜之默默腹诽。 “怎么不找别人?很多人想跟你吃饭。” “我知道,所以你别装了。” “……” 闻喜之有一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黑色大g转眼停在江边,闻喜之沉默一路,转头看见比从前更璀璨的江边灯火,一瞬间觉得这七年像场梦一般。 恍如隔世。 车门开关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解了安全带下车。 并不打算跟陈绥一起去吃饭,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要走,连招呼也不想打。 “对,就往前走。”陈绥双手插兜跟在后面,懒洋洋的调子里藏着笑,“这是饿了吗,跑那么快。” “……!” 闻喜之默默转头换方向,走得快,闷头撞进一道结实的怀里。 海盐薄荷香,是陈绥。 还未来得及推开,听见他胸腔里隐隐传来带笑的震动:“脸皮那么薄,说一句就回来等我了?”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退开。 抬头,想跟他理论几句。 蓦然间撞进一双黑漆漆藏笑的眸子,话到舌头打个转:“谁要等你。” “闻喜之。”陈绥在她头顶揉了下,“走了。” 闻喜之没动。 “吃个饭,又不是吃你,在害怕什么?”陈绥回头,像是安慰,又像是取笑,“这么胆小?” “……” 激将法。 一边觉得,不应该跟陈绥有太多交集,一边又觉得,只是吃顿饭而已,自己反应这么大,一点都不洒脱。 闻喜之做过心理建设,迈开腿跟上。 “aa吧。” 进了大厦,电梯刚好下来。 闻喜之跟陈绥先进,被后面的人挤到里面角落里。 一转头,在上升的透明玻璃电梯墙面看见他们靠得很近的身影。 恍惚间就想起,那年初识的国庆假期,从泰元城商城楼上下来,电梯里,他被人挤得被迫将她圈进怀里。 这么快,竟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然而当初那一刻的悸动,好像还记得很清楚。 电梯在顶楼停下,闻喜之跟在陈绥身后出去。 进的是那年分开前冬至那夜吃晚饭的顶楼旋转餐厅,餐是提前订好的,人到了很快就开始上菜。 闻喜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离开的那些年,她总反复回忆和他的点点滴滴。 以至于,所有菜品上来的那一瞬间,她还记得清楚,跟七年前冬至那晚吃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年,他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还不够,还是想回头来招惹她这么一下。 餐厅里客人不少,但并不喧闹,偶尔听见有人谈笑,声音也并不会太过吵闹。 闻喜之不想说话,拿着餐具安静地进食。 陈绥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几口就没再动,右手搁在桌面,上身后仰,靠在椅背上,闲适地盯着她看。 即便过去七年,也总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少女。 像月亮一样皎洁,月光一样温柔,一头蓝发在吊灯光下泛着很柔软的光泽,像清透的海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但她和从前一样,吃饭很安静,不会让人听见咀嚼的声音。 她是乖巧的,生动的,近在眼前,不再是梦里的虚幻泡影,解不开的迷雾。 陈绥捻了捻手指,回味着什么。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1节 半晌,垂着眸子,扯着嘴角笑了下。 他这声笑很轻,但闻喜之还是听见了。 抬头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盛了汤喝。 她注意到陈绥没怎么吃,但并不想多事地关心。 吃完掏出手机微信转账过去,备注aa,不管他收不收。 无事可做,陈绥也没说要走,她只能无聊地转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江边夜景,像是在发呆。 好一会儿,陈绥起身:“走了。” 闻喜之没应声,拿着自己的包默默跟上。 吃饱了有点犯困,进了电梯就靠在栏杆上昏昏欲睡。 电梯走走停停,不时有人进来或者出去,身边的人除了陈绥换了又换,各种香味和烟草味轮流交替。 男人女人讨论着各种天差地别的话题,笑着的愤怒的,嘈杂的背景音。 不知被谁挤了下,身体往旁边一歪,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肩膀接着。 睡意彻底没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正要拂开那只手,那只手却已经先行松开。 一句谢谢到了嗓子眼,打个转,还是说出来:“谢谢。” 出了大厦,闻喜之打算回家,忽地听陈绥喊了一声:“闻喜之。” 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他:“怎么了?” “你没回我微信。” “嗯?”反应了几秒,闻喜之才想起应该是重逢那晚在车上收到的那两条,“……忘了。” “真有男朋友?”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闻喜之撒谎:“有。” “骗谁。” “你不信就算了。” “哦,那我不信。” “……”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陈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没有任何人给你打电话。” “……” “谁家男朋友舍得这么久不联系女朋友。” “……我们在冷战。” “哦,正好,踹了他。” “……你有病吗?” “有。” “……” 闻喜之懒得再说什么,转身沿着江边慢慢走。 一道高大的影子投在前面地面上,被拉得很长,跟她的影子离得很近。 陈绥走在她的身侧。 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朝前走着。 好半晌,走到明江大桥入桥口,闻喜之停下,转身看了眼陈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默默走上底层桥面。 夜晚的明江大桥很热闹,上层桥面车辆川流不息,底层桥面间隔地摆着各种小摊,大人带着小孩儿穿梭其间。 年轻的情侣拿着相机在拍摄江景,也拍对方。 陈绥走后,闻喜之又来过几次这里,却不凑巧,没有再碰见那个卖口琴的大叔。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是在2019年冬天,她去南华大学蹭课。 路过音乐学院的大楼,听见一阵熟悉的口琴声—— 明明口琴声都是一样的,但那天口琴吹的偏偏是那一首当年她跟陈绥离开口琴摊时大叔吹的那一首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那时已经得知陈绥在国外有了女朋友,她立在音乐学院大楼下,听见那首歌,心灵遭受一次沉闷的撞击。 顺着口琴声找上楼,在一间琴房里再次看见那位大叔。 那时他已经是南华大学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 他是很有名气的乐器大师,会很多种乐器,口琴只是其中一种。 当时闻喜之立在琴房门口,口琴吹奏正好到了那一句歌词:“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一瞬间记起,陈绥那年生日的夜晚,送她回家的出租车上,司机先生也放了这首歌。 在她决心忘记他的时候,好像满世界都充斥着关于他的回忆。 教授吹奏完口琴,抬眼看见她,竟一眼认出来:“考上南大了吗?哪个学院的?男朋友呢?” 闻喜之笑了笑:“没呢教授,我已经从京大海洋科学系毕业了,没有男朋友。” “噢……”老教授充满智慧的双眼将她打量几秒,笑起来,“有没有喜欢的乐器,进来试试?” 她说好,挑了把小提琴,老教授坐到钢琴面前,提议合奏一首《月半小夜曲》。 那天的合奏从琴房的窗户飘出去,回荡在半个校园里,渐渐引了人来围观。 闻喜之在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中,满脑子都是想要忘掉却忘不掉的回忆。 那些回忆,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 《与陈绥有关》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字字句句,犹如泣血,落在她心头,纷纷化作“陈绥”两个字。 如今两人行,故地重游。 口琴声不再,暴雨未至,不见当年雨中瀑布,只余夜里桥面两边围栏彩色灯带闪烁。 行至桥面中间,两边江岸夜景都是一样繁华璀璨,比七年前更美。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心境平和,开口时语气称得上很温柔:“陈绥,你知道吗,后来我又碰见当年吹口琴的那个大叔,他现在在南华大学音乐学院被续聘客座教授。” 陈绥微挑眉,似乎并不算很意外:“他确实是大师,无论是实力还是脾性。” “嗯。”闻喜之笑笑,“所以你看,当时的一切只有当时才会存在,大家都会朝前走。有个词叫过时不候,没有谁会一直停在原地等着。” 听见这话,陈绥沉默片刻,眸色深深。 过后,他开口:“可是——” “万川归海,是同一个终点。” 这夜晚风太温柔,闻喜之不想再跟他争论些什么。 避开这个话题,她说:“今夜我想一个人走,你可以别跟上来吗?” 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说完这话,闻喜之转身朝桥的那头离开。 陈绥看着她的背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缱绻,有一瞬间的飘忽。 江边的夜风阵阵,吹得她一头柔顺的湖水蓝长发飘来荡去,染上霓虹灯光的色彩。 这背影他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千百次的梦里,他希望她转过头来,却只能看着那背影越来越远。 就像现在。 好半晌,他开了口,声音像被吹散在风里—— “行。” 陈绥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即便每日出入公司,他也几乎不穿正装。 闻喜之的日常事务里有一项是替他准备各种重要活动的服装,比如会议、展览、出差见重要客户谈合作等,这些大多都需要穿着正式的服装。 每次她都会提前准备好对应的服装放在他的休息室,但连续一周多,大大小小会议活动不少,他却一次也没穿过。 员工们私下讨论,说他年轻性子野能力强,一定有不少追求者。 之前在酒吧里聚会时,几个跟闻喜之走得近的同事见过陈绥把她拉走,后来又意外发现陈绥就是新来的总经理,悄悄问闻喜之跟他什么关系。 闻喜之解释得很认真。 “以前高中做过一段时间同桌,但他后来出国后就断了联系,那天也是分开后第一次见面——” “在国外待久了,那边比较开放,所以可能没有那么强的边界感。” 她说得有理有据,大家真信了。 有人偷偷跟她打听:“那总经理以前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啊?他看起来真的很想让人扑上去哎!” “……我不太清楚,可能谈过吧。” “我也觉得有,这谁能顶得住。” 闻喜之笑笑,退出茶水间,看见陈绥离开的背影,蓦地一怔。 从那晚在江边分别后,他就有些变了,不再像之前一样缠着她, 只是偶尔不经意间,她回头,或者是抬眸,总是很巧合地对上他的眼神,而他每次都会在对视的一瞬间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猎物。 偷窥,伺机而动,要将人一举拿下。 这工作干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2节 有时候,闻喜之觉得他的眼神炙热滚烫,自己在他面前仿佛不着寸缕,极度危险。 但转瞬,他别开眼,神色如常,那感觉又奇异地消失了。 闻喜之有点担心,再继续下去,自己神神叨叨的,怕是得疯。 再三斟酌,决定在十二月中旬提交离职申请。 这天陈绥出去谈事,没让人跟着,闻喜之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才憋出一封离职申请,发了电子邮件到他的工作邮箱,又交了纸质文档在他办公桌上。 胆战心惊地下了班,钱多多约她出去玩。 “之之,好久不见,我出差回来了呜呜呜,快出来玩,我给你带礼物了!” 闻喜之答应了,打车过去。 正是晚饭时间,钱多多组的局,先约饭,再去玩。 约的饭店是金阳饭店,闻喜之到的时候在大厅遇见个人。 高高的个子,清冷矜贵的气质,黑色风衣,不苟言笑的模样。 “学长。”闻喜之上前打招呼,“好巧。” 那人坐在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看一份文献,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她时面色稍微没那么冷:“那东西现在还能用吗?” 闻喜之一怔,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很久不戴了。” 那东西,指的是那条月亮项链。 闻喜之偶然间发现,里面的东西会动。 两年前,冬至的前两天,她照常把那个月亮吊坠放在耳边听响,发现没了动静,拿去找他修了下。 她之前就读于京大物理学院大气与海洋科学系,在学院的活动上认识了这位同样来自南华的叫周泊汀的学长,他专攻物理天体学。 那会儿就知道他修东西很厉害,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找到他,冬至的前一天就被他修好了送过来。 虽然后来她再也没有戴过,但还是很感激他。 “学长在等人吗?” “嗯。”周泊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应该快到了。” “那我就不打扰学长了,约了朋友在楼上吃饭,改天再聚。” “好。” 闻喜之转身准备上楼。 一抬头,发现楼梯口立了个人。 陈绥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闲闲散散地倚在楼梯口的扶手上,右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朝着她的方向,眯缝着眼看过来。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青烟白雾模糊他的表情,眼神却锋利似刀开了刃。 闻喜之心里莫名有点慌。 他看见那封离职申请没有? 强装淡定走过去。 陈绥掐了烟,视线往周泊汀的方向一扫,又落回她脸上。 “你喜欢那样的?” 作者有话说: 陈绥:呵 沂沂来了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这两句歌词都是《月半小夜曲》 “冬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春夏秋冬》 第57章 起风 空气中香烟的气味很淡, 大概是因为陈绥掐烟掐得快。 听见他的问题,闻喜之稍微有点意外。 还以为,他会问她离职申请的事。 “他是我在京大的学长, 人很好,没有谁会不喜欢,但仅限于朋友之间。” 没有想着要故意说谎话气谁,闻喜之简单解释了下。 “哦。”陈绥眉心舒展, 面色稍霁, “走吧。” “去哪儿?” 又要加班? 陈绥瞥她一眼,克制住抬手碰她脑袋的动作, 语气很淡:“吃饭。” “我约了多多。” “知道。” “那……” 闻喜之转眼反应过来:“她也约了你吗?” 陈绥不置可否,自顾自走在前面。 闻喜之不再问,跟在他后面往楼上走。 到了地方才知道, 原来钱多多组的局不仅限于她们两个人, 把冯怡然周静韩子文孙一鸣都叫上了,加上他们总共七个人。 包间门一推开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地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见他们进门, 话题转而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终于来了!好久不见啊陈绥大忙人!” “之之同学也是好久不见了!” “两位都是稀客啊稀客,来来来, 快坐快坐!” ……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几人各自在钱多多和韩子文旁边留出了个空座位, 恰好挨着。 闻喜之走过去在钱多多旁边坐下, 陈绥自然而然地挨着她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坐着。 上次凑这么齐还是七年前, 此时大家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下来, 说话不像年少时带着羞涩, 多了些世俗的圆滑。 当年还害怕陈绥, 如今却缠着他问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 “去的哪个国家啊?读的什么大学?当年走得也太突然了,韩子文都不肯告诉我们。” “就是,韩子文守口如瓶,像藏着个什么秘密。” “不只韩子文啊,孙一鸣不也是问半天就会装傻?” “我哪有啊,我是真不知道!” “哎哎哎,不是我不肯说啊,我这不是……”韩子文偷偷瞥一眼闻喜之,“总之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嘛。” 陈绥倒是难得好说话地回答了大家的问题:“去了瑞士,读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学的地海洋科学相关的专业。” 闻喜之没说话,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默默听着,对他学了什么并不意外。 他离开前的那两个月,偶尔他们也会聊到以后想学的学科专业,他说他喜欢海洋科学,以后想从事海洋环保方面的工作。 所以,后来她填报高考志愿,第一志愿就是京大物理学院的海洋科学系里的专业。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确实都学了当时心里所想的学科专业,只是,他是为了他自己,而她,是为了他。 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大学,而他,去了学科排名全世界第一的大学。 闻喜之想,也许当时他那么轻易地出了国,只是想逐梦。 早就知道他是自由不羁的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她年少不懂事,总以为喜欢就可以迎万难。 曾经觉得孙亦荟试图驯服一头狼太天真,如今才发觉,天真的是自己。 谁能抓住一阵风呢。 偏偏她以为,风可以为自己停留。 可是,风一停留,就不再是风了。 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除了闻喜之之外,其他三个女生抓着陈绥不停地问他国外的事。 “听说瑞士风景很好适合养老啊,还没去过,真的假的?” “那边的人长得好看吗?” “怎么当时走那么突然啊,跟保密行动似的。” “谈过几个女朋友?” 闻喜之夹了一只虾放碗里,用筷子剥虾壳,蓦然间听见旁边的人说了两个字:“没有。” 手一顿,好奇什么没有? 钱多多问的那些问题她都没听太清楚,一直在走神,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答案,就听陈绥又补了一句:“一个也没有。” “不是吧,居然——” “帅哥美女们让一让,菜又来了!” 两个男服务员端着大餐盘进来,闻喜之刚好坐在门口对着的位置,要从她这儿上菜。 别人上得急,从她跟钱多多中间穿过去,她只得朝陈绥旁边歪了点身体让位置。 头顶被人揉了下,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头发碰我嘴上了。” “……”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3节 今天是钱多多组的局,她这些年做销售经常在饭桌上酒桌上混,早已习惯招呼大家吃喝。 眼下上来几道压轴大菜,她将刚刚的话题抛诸脑后,转而介绍起这几道菜来。 闻喜之心里发痒地想,陈绥说的那句“一个也没有”,到底是什么没有? 女朋友? 应该不是,他分明谈了恋爱,韩子文亲口说的,而且刚刚他说一个也没有,韩子文并没有开玩笑地反驳或者揶揄。 吃完饭,几人转道去酒吧玩。 韩子文提起陈绥也要开酒吧,目前正在装修中,元旦开业。 钱多多捧场:“哇,那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去玩了?” “到时候来玩,绥哥会搞活动。” “没问题没问题!酒吧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地方?” “sw酒吧,地址回头我微信发你。” “sw酒吧?”钱多多捕捉到个关键点,“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韩子文摇着骰子晃来晃去,脸色微微不自然:“不知道哎。” 孙一鸣解围:“可能是英文单词首字母?嗐,不重要。” “噢……好吧。”钱多多似信非信,“之前读书那会儿陈绥和之之不还因为被误会早恋而全校通报吗,我还以为这个w是——” 说到这里,看见闻喜之表情有点不太对,又怕气氛尴尬起来,钱多多笑了下:“光喝酒多没意思啊,来玩游戏!” “谁输了谁喝三杯!” “疯了吧。”韩子文笑,“到时候全倒下了谁来收拾残局?” “那就……一杯?” “行行行,反正我们三个男的是没问题,就看你们几个女生能不能行。” 玩的都是些小游戏,猜谜划拳比骰子大小,半小时下来就属韩子文喝得最多,晕晕乎乎地往沙发上一靠,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喝了些,都没了刚开始的气焰:“不玩了,歇会儿。” 闻喜之今晚运气还不错,一次没输,一滴酒都没碰,只喝了一大杯柠檬水。 钱多多今天出差回来也有点累,这么一圈下来不嚷嚷了,坐在那儿看舞台上的男模扭腰拽屁股。 可能喝了点酒有点上头,看着看着她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之之,这都不行,还得是上次我带你跟然然去那会所看的男模才有劲,一看就贼会做。” 闻喜之正端着杯柠檬水在喝,一听她这大胆的话吓得水呛喉咙不停咳嗽。 旁边一只修长的手捏着纸巾一角递过来,她接来擦擦嘴,听见他在问:“哪个会所?” “啊,就梧桐路那边儿的金迷会所。”钱多多自然以为在问她,流畅地接了话,“不过那是富婆会所,男模比较多,你问这干嘛?” 没等陈绥回答,打着酒嗝又接上一句:“你该不会现在男女通吃吧?” “……” 闻喜之确认钱多多有点醉了,刚刚看她喝了不少,现在说话也足够大胆,她都想上去捂嘴。 偷偷观察陈绥的反应,没成想他也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哦,改天去见识见识。” “……” 在酒吧里待了挺久,散场时大家酒已经醒得差不多,直犯困。 闻喜之作为唯一一个没喝酒的人,将他们一一送上出租车。 一转身,陈绥靠在那辆黑色大g车门旁边盯着她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我给你叫个代驾?”闻喜之走过去,查看他的精神状态,“或者你自己叫?” 陈绥把车钥匙抛过来:“加个班。” “要干嘛?” “给经理当代驾。” “……” 闻喜之系上安全带,从车内后视镜看他两眼,本着早也是死晚也是死的心态,小心翼翼地试探:“陈经理,今天您看邮件了吗?” “嗯?”陈绥把座椅往后放了些,整个人极度放松地仰靠着,听见这话侧目瞥过来一眼,声音低低的,“你是指今天什么时候?” “下班前后?” “没有。” 闻喜之浅浅地松了口气。 又听他问:“你发邮件了?” “……嗯。” “哦。”陈绥懒懒地闭眼,“邮件讲了什么,你口述一遍。” “……” 那不是当面找死。 闻喜之启动引擎,假装无事发生:“没什么重要的事,明天您上班再看也行的。” “闻秘书。” “您请讲。” “我现在在加班,请你认真对待工作。” “……” 闻喜之半晌没应声。 等开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才有些豁出去了的感觉:“一封离职申请。” 说完这话,开始等待宣判。 等了半天,旁边那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闻喜之转头看,陈绥靠在椅背上,侧脸朝着她的方向,安静地睡着了。 车灯光线晦暗,使得他脸部轮廓线显得没有那么锋利,变得模糊柔和了些,戾气也随着眼睛闭上而消失大半。 这瞬间,她有些恍惚。 上一次看他这样睡着的模样,还是在七年前的课间。 后面有车喇叭的声音在响,绿灯已亮。 闻喜之从回忆里抽身,不愿再多想,继续驱车前行。 忘记问陈绥要回哪儿,把他送到了望江酒店。 车停了一阵,他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闻喜之只能拍拍他胳膊:“经理,到了。” 刚要抽回手,猛地一下被抓住。 手背贴上熟悉的滚烫掌心,连带着心都忍不住颤抖。 闻喜之整个人一激灵,转头看,对上捕捉猎物般充满侵略性的锐利双眼。 “陈、陈绥?” 那双眼一下变得柔和,缓缓闭上。 手却不肯松,抓着她的手,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揉了揉。 像是睡梦中的呢喃:“闻喜之……” 闻喜之一瞬心软,差点随着他这声喊而妥协。 转瞬却又清醒:“陈经理,到了。” 陈绥没反应。 闻喜之怀疑他在装。 兴许他在国外就是这么骗别的小姑娘的。 “陈经理。”闻喜之提高声音,“到了。” “哦。”陈绥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分明就是醒了的样子,哪里瞧得出半分困倦,“知道了。” 抓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他揉揉太阳穴,摆摆手:“你走吧。” 闻喜之正要动,又被他叫住:“等会儿。” 陈绥推开车门下车:“开车走,明早开去公司。”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走,进了酒店。 接连两日,陈绥都没提到那封离职申请的事,也不知道是忙得忘记看邮箱,还是压根儿就懒得看,或者看了假装没看见。 公司的规定,她申请离职要先经过他的批准,其次再走其他的流程。 他这么一副根本不提的姿态,闻喜之也拿不准他什么想法。 这天周五,正想当他面直接提,刚开了个口:“陈经理,我——” “闻秘书,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闻喜之立即恢复工作状态:“您请讲。” “临时约了个客户见面。”陈绥抬手腕看了眼时间,“就现在,你收拾下,跟我一起去。” “好的经理。” 风风火火到了地下停车场,闻喜之坐上驾驶座开车,转头问陈绥目的地。 刚刚陈绥一直在打电话,她也没机会问客户叫什么名字,对这个客户一无所知,不能做出任何职业判断。 陈绥轻飘飘丢下几个字:“金迷会所。” 闻喜之一愣神,到底还是什么也没问,驱车前往。 金迷会所在梧桐路,闻喜之只来过一次,是去年冬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4节 那天钱多多刚谈完一个大单子,人逢喜事,豪气地一挥手,请她跟冯怡然去金迷会所见世面。 钱多多之前跟一个富婆客户去了一次,给闻喜之和冯怡然吹牛,说里面的男模个顶个好看,身材全是一流,看一眼都要流口水的那种性感撩人。 那天闻喜之心情欠佳,也挺想找个地方逛逛,欣然前往。 果然,里面男模个个一米八五以上,大冬天穿背心,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见到客人嘴比蜜还甜。 闻喜之还听说,金迷会所的另一半也开在梧桐路,叫纸醉,同一个老板,只不过纸醉都是男人去的。 眼下也不知道陈绥说的客户是男是女,闻喜之想想为了保险还是多嘴问了下:“是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女客户。”陈绥撩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怎么了?” “没,如果是男客户的话感觉去纸醉好一点。” “你还挺了解。” 没多久开车到了地方,闻喜之转了一圈找到停车位,陈绥在打电话,听内容应该就是那个女客户。 把车停好,闻喜之在前面带路。 陈绥电话没停,难得和颜悦色,跟那边的人有说有笑,不像以前读书那会儿总是拽得二五八万屁话不说。 闻喜之猜想他这些年在国外确实是风生水起,拿捏女人的心比从前还要轻而易举。 进了金迷会所,按照陈绥自己预订的包厢找过去,女客户随后就到。 闻喜之去开门,三十左右的女客户,明眸皓齿,美艳动人,风情万种,性感卷发,烈焰红唇。 说实话,看着像那种很会玩的跟富豪老公各玩各的富太太。 闻喜之挂上职业微笑,恭敬地请她进来。 富太太身后还带了个男助理,年纪轻轻二十来岁,跟闻喜之互相点头示意。 两位上司要谈合作,闻喜之原本在一旁跟着,富太太看她两眼,笑着夸了句:“陈经理这秘书真漂亮。” 陈绥浅笑:“还是沈太太更有风情。” 闻喜之也适时进退有度地谦虚一下又夸两句回去。 这位沈太太指指一旁年轻的助理,对她说:“我这助理没来过这边,不太熟悉,劳烦美女秘书带他出去转转。” 这是要把人支开。 闻喜之很有眼色地应下,带着她的助理出去。 等人一走,门一关,沈太太把脚往包厢内茶几上一搁,装不下去了。 “你无不无聊,我就休这两天假还要陪你演戏,沈明该对我不满了。” “那我这不是找不到像姑姑你这样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女客户了吗?”陈绥替她倒茶,“出来玩玩不也挺好的,我可听说这儿的男模贼带劲,给你叫两个?” “滚。”陈榆拿起一旁的抱枕就砸了过去,“追个女生有没有这么费劲的,没用。” “她不让我追。” “不让你追你就不追了?” “她辞职信都搁我邮箱待几天了。” “活该。”陈榆冷笑,“爱情上面的蠢蛋就该吃爱情上的苦。” “……你能不能有点儿长辈的样子?” “我就比你大七岁谢谢。” “真不知道沈明怎么受得了你。” “我漂亮聪明,娶到我是他的福气。” 陈绥懒得跟她扯这个,看着时间,闻喜之才刚出去几分钟,却已经叫人觉得度日如年。 真放心让他跟这么个女客户待在这种地方? “别看了。”陈榆斜了他一眼,“就算要回来也不是这时候回来,一个合格的秘书不可能这么不懂事。” 陈绥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没想这个。” 陈榆一副看穿他的表情,倒是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换了个话题:“现在头还痛不痛?” “不痛,跟正常人没两样。” “那就行。”陈榆仰靠在沙发上一副放松的姿态玩着手机,“别指望你那混蛋老爹,他跟陈宜那混蛋关系好得很,我说两句他都嫌烦,不知道那狐狸精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恶心。” “没指望他。”陈绥无所谓的表情,“但他也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陈榆忽地放下手机转头看他:“证据找到了?” “差不多。”陈绥挑眉,“快了。” “陈宜是真的蠢,在黑市找的人,业务能力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留下把柄。”陈榆“啧啧”摇头,“你真是混蛋到阎王爷都不肯收,那车都撞成那样了,你居然昏迷一年还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她十分好奇:“哎,这位医学奇迹,请跟我讲讲,到底是什么强大的意志力促使你成为植物人一年后还能醒来?” 陈绥转头看向窗外,刚刚闻喜之从那里走了过去,如今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是什么让他醒了过来? 也许是,那些无法醒来的梦境里,他只看得见那道背影。 心有不甘,怕忘记她的脸。 明明彻底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她能忘记他。 到最后,鬼门关前走一遭,回头望望,看见一双哭红了的眼。 那扇门,是怎么也不甘心踏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陈榆:本姑姑出场了 沂沂来加更一章,晚上还有一更 第58章 起风 梧桐路是南北向, 一整条大路,两边都种满了高大的梧桐。 眼下十二月已过半,冬至已近, 梧桐叶枯黄败落,风一吹,打着旋儿地往下飘。 地面上积了一层金黄的落叶,只是没有个好晴天, 踩上去不会发出太阳晒干的脆响。 闻喜之带着年轻的男助理沿街走一段, 很尽职地跟他介绍着附近都有什么店铺建筑。 面上表情微笑都完美到无可挑剔,脑子里却忍不住想, 那位性感撩人风情万种的富太太,把她支出来,到底想要干嘛。 按理来说, 她的身份是绝对可以留下来的, 不存在需要避嫌的情况。 但这位富太太偏偏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把她跟这位助理都支开,难不成看上了陈绥? 似乎真有可能,毕竟都来了这种地方。 看陈绥跟她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似乎也很合拍,有来有回。 兴许是一些两厢情愿的潜规则? 那陈绥也太豁得出去了。 还是说, 他也很享受。 越想就越难以自拔地陷进去, 忍不住在心底骂他没有节操, 来者不拒。 直到旁边的助理喊了她好几声, 才勉强回过神:“怎么了?” “是想问闻秘书附近哪家咖啡厅你比较喜欢, 我请你喝咖啡。” “不用了。”闻喜之看了眼时间, 暗骂怎么才过去这么会儿, 却又装出一副已经过去很久的样子, “想来两位应该谈得差不多了, 我们先回去。” 说完也不管人家助理怎么想她,急急忙忙就往回赶。 她倒要看看,陈绥今天到底还要不要节操。 到底是出来谈事情,还是出来私会富太太,还是出来玩男模。 要是是后面两种情况,她管他批不批离职申请,马上就打包走人。 身后男助理“着急”地叫她:“哎!闻秘书!不用这么赶!” 一边低头掏出手机发消息:【杀回去了。】 包厢内,陈榆手机“叮咚”一响,她摸过来看,嘴角翘起来:“哦,回来了。” “嗯?什么?” “你的小同桌——” 陈榆意味深长又暧昧地笑,走过去将窗帘拉上,转头看向陈绥。 “杀回来了。” 闻喜之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得飞快,路过会所里花园内的细石子路,脚下一歪,崴了脚。 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传来,闻喜之“嘶”了一声,单脚跳着走了几步。 男助理立即追上来:“没事吧闻秘书?” “没事。” 闻喜之摆摆手,缓了缓,一瘸一拐地往包厢赶。 中途路过包厢窗户外面,转头一瞥。 大白天的,窗帘拉这么严实,在里面干嘛呢。 心里忽地一酸。 想不明白,不过几年不见而已,记忆中那么清风朗月的一个少年,怎么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崴了脚,走路的速度慢下来。 闻喜之走到包厢房门口,站定,深呼吸,敲门。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5节 不管怎样,她还是,想要给他们留着面子。 “进来。”里面传来道动听女声,“门没锁。” 居然连门都不锁。 闻喜之心里有点佩服。 手却迫不及待地按上门把手,转动,推门进去。 “经理——” 闻喜之装出一副有事要禀告的态度,一开口忽地愣住。 怎么会有人,来会所拉着窗帘炸金花啊? 那位性感撩人的美女显然是输家,额头和脸上都贴着纸条,而陈绥脸上却干干净净。 被她这声喊吸引注意力,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陈绥手里还捏着牌,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闻喜之抿唇,“我们已经转得差不多了,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正好,没水了。”陈绥指指旁边的玻璃茶壶,“麻烦你接一点。” “好的经理。” 闻喜之应声往里走,两只脚一轻一重。 陈绥眼尖地注意到,叫住她:“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了下。” 压下那股心虚,闻喜之尽量让自己走路正常点:“没大碍。” “哎等等。”陈榆叫住她,“站那儿别动。” 闻喜之不解,但确实停下没再往前走。 陈绥已经丢了牌起身往她这边来,半蹲着很自然地要去握她的小腿查看情况。 “经理……” 当着别人的面,闻喜之没敢让他碰,往后缩了下躲开他的手。 “我看看。”陈榆也丢了牌走过来,没什么架子地在她面前挨着陈绥蹲下,“你扶着她点儿,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陈绥抓住闻喜之的手,感觉到她挣扎,抓得更紧。 闻喜之不敢闹得太大动静,也就没再反抗。 陈榆握着她左边小腿抬起来,把她穿的小西裤挽上去一点,按了按有点肿的地方。 “嘶……” “忍着点儿,我看看伤没伤到骨头。” 陈榆握着她的脚踝,缓慢地扭了下,又捏了捏,趁她不注意,“咔”一下扭过去。 “嘶啊——” 闻喜之忍着没尖叫出声,额头渗出细汗。 小腿还被陈榆握在手里,她动也不敢动,只是被陈绥抓住的那只手,手指将他扣紧了。 “等会儿去买瓶云南白药喷喷,明天就没事了。” 陈榆放下她的小腿,起身让她走两步:“看看有没有好一点?” 闻喜之试探着往前踩,身体的重量放上去,奇异地发现居然可以走了。 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刚好太多。 “可以了!”闻喜之惊喜地看向她,有些为自己刚刚低俗的想法内疚,“没想到您还会这个,真厉害,谢谢您。” 陈榆笑着挑眉:“小意思。” 闻喜之发现她这挑眉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敢想太多,慌忙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湿巾:“我帮您擦擦手。”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陈榆接过那张湿巾擦了擦手,随手丢到垃圾桶里,看了眼时间,叫上助理,“小谭,走了。” 又回头看看她和陈绥,笑得意味深长:“改天见。” “沈太太——” 这样叫好像不太好,但闻喜之确实只知道这么个称呼。 陈榆笑着看她:“怎么了?” “今天真的谢谢您了。” “噢……”陈榆转身,挥挥手,“留着以后再谢。” 转眼包厢里只剩下陈绥和闻喜之两个人,显得异常安静。 茶几上还堆着扑克牌,一旁的茶壶已经空了。窗帘被拉上,室内显得很暗。 刚刚不觉得,现在闻喜之才觉得似乎有些暧昧和尴尬。 陈绥从地上起身,低头瞥了眼她的脚,坐回沙发上,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叶渣子。 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过来:“说吧,怎么崴脚了?” “就是担心您有事需要找我,怕赶不及。” 闻喜之扯着谎朝他走过去,真诚忏悔:“打扰了您和客户谈事,很抱歉。” 说完听见声轻笑:“你真虚伪啊闻秘书。” “……不敢。” “明明看见我们在打牌。”陈绥抬眼看她,“现在说我们在谈事?” “谈事的方式方法不仅限于——” “行了。”陈绥打断她,拍拍沙发上他右边的位置,“坐,有事跟你说。” 闻喜之没多说话,在他右边坐下。 因为左脚不敢太用力,使得坐下的姿势也有点奇怪,像要跌倒似的。 陈绥顺手扶了下,声音很近地落在耳边:“小心呢闻大小姐。”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他喊出这个称呼,闻喜之心里忍不住狠狠一颤,还是会为他悸动。 “经理,您叫我闻秘书就好。” “我宣布你现在下班了。”陈绥握着她的胳膊没放,“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 了不起。 无论如何,闻喜之确定陈绥有一件事没变—— 他还是喜欢用海盐薄荷香。 虽然并没完全挨着,但离得这么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海盐薄荷香气飘过来,她就有一种,又回到了七年前的感觉。 内心忽地柔软,又觉得心酸。 没见到他时总盼着他出现,等他真的回来了,却又宁愿他再也不回来。 这样,他就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少年。 “把你腿抬起来。” 一室安静之中,陈绥忽地开了口。 闻喜之一时没反应,他又重复一遍:“把你左腿抬起来看看。” “啊?”终于反应过来,却下意识往旁边缩,“不用了,真没事。” “我发觉一件事。”陈绥冷笑,“每次跟你好好说话你从来都不会听。” “什么——” 陈绥不再跟她说什么,直接抓着她左边小腿抬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查看。 他这动作出其不意,又足够强势霸道,闻喜之没防备,让他得了手。 回过神来,双手撑着沙发往后缩。 陈绥没敢抓她脚踝,捏着她膝盖下面的位置,忽地一个俯身,将她另一条腿也抓住拽上来。 闻喜之一声惊呼,上身被拉得后仰了下,两条腿都进了他怀里。 “你放开。” 闻喜之挣扎了几下,反倒被他抓得更紧。 “陈绥!” “叫大点儿声。” 陈绥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她脚踝的地方,低头凑近查看。 雪白的脚踝红了一块儿,有点肿,不过已经处理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闻喜之双手还撑在沙发上,上身后仰着,看着他如此亲密的姿势,别开脸,又忍不住转回来。 实在没办法忽视,他凑得那么近,呼吸一阵一阵地喷洒在脚踝处露出来的那块儿皮肤上,又热又痒。 就连他隔着西装裤抓着小腿的掌心,也似乎都在传递着灼人的温度。 太暧昧了。 不知看了多久,陈绥松开她的腿。 “叫个外卖送瓶云南白药过来。”他低头打开外卖软件开始下单,“喜欢哪个男模,我给你点。” “……?”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6节 闻喜之诧异地看他:“什么意思?” “不是受伤了?”陈绥提交订单,转头瞥她一眼,冷哼,“看看喜欢的说不定能爬起来跳舞。” “……” 闻喜之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个想法。 “不用了,其实也没那么喜——” 话没说完,陈绥忽地把手机屏幕往她面前一怼:“喜欢哪个?” 闻喜之定睛一看,屏幕里是几张拼接成一张的照片,全都是露着上半身没露脸的裸.男。 每张照片拍照的角度和姿势都不一样,光线也不一样,但身材都相似,恰到好处的结实,不壮不胖不油腻,很性感诱人。 其中一个正面的,心脏下方肋骨处有一片黑色的纹身,一串字母。 闻喜之默默在心底拼了下,不像是英文单词,反而有点像…… 德语? 好像有个mond,德语里的月亮。 正要仔细看清楚,陈绥忽地把手机收回去,语气淡淡嘲讽:“你还真挑上了。” “……”闻喜之舔了下唇角,“那个纹身——” “你喜欢那个?” “……身材是挺好的,但我——” “哦,这个就别想了。” 闻喜之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搞错了。” “什么?” “那是我。” “……?” “这么多人,一眼相中我?” 陈绥“啧”了声,看着她的眼神复杂极了,一副不出他所料的得意又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也不是不可以吧。” 说着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翘着腿,偏头看她,施舍的表情:“得加钱。” “……你有病啊。” 闻喜之有一种自己被他带进坑里的错觉。 “我不选这个。” “那你选哪个?” “哪个都行,反正不选这个。” “忘了说,全是我。” “?!”闻喜之满脸震惊,“你没事吧?” “有啊。” “?” “这不是被你相中了,得伺候你。” 闻喜之抄起一旁的抱枕就砸过去:“你要不要脸啊陈绥!” “啧。”陈绥轻松地接住抱枕,拍了拍,放到旁边,“你们女生怎么都喜欢用抱枕砸人。” 还不分年龄段,这一会儿他都被砸两回。 “谁喜——” 话说到一半,闻喜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你们女生”。 这意思,很有可能就是,他经常被他女朋友这么砸。 或者,前女友。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收回腿起身就走。 “既然已经下班了,那我回家了。” 陈绥一把拽住她手腕:“药还没到。” “自己留着用。” 闻喜之拂开他的手,抓上自己的包,忍着脚上残存的痛,走得飞快。 陈绥起身追了两步,想起那晚她在江边说的话,咬着牙停下。 闻喜之一口气跑了好远,出了金迷会所门口才停下。 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失落又烦闷,脚踝似乎疼痛也变剧烈。 一辆外卖电瓶车开过来,停在了金迷会所门口,外卖小哥拿着平台送药的纸袋往里跑。 应该是陈绥叫的云南白药。 闻喜之看着,眼睛一酸,差点哭。 忍回去,沿着街边慢慢走。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暗了,也许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快。 路灯跟梧桐树间隔着,一树落叶一盏灯,风一吹梧桐叶就朝她身上飘。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又滑下来,被她接住。 多漂亮的梧桐叶,金黄金黄的,像爱心的形状,这样静静地落在她掌心。 忽然就想起来,去京大读书的第一年冬天,一个寻常的周六下午,她独自出门逛街。 走到北苑路那边,误打误撞进了一条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街。 那天也吹着很轻柔的风,梧桐落叶被吹得掉落下来,很缓慢,像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 很多情侣在树下拍照,路边有人拿着一垛糖葫芦沿街叫卖,不知从哪里飘来烤红薯的香气。 缓慢进行又浪漫的冬日傍晚,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来,路灯一瞬间全亮开。 一个围着围巾戴小鹿角帽子的女生拿着相机朝她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她拍一张和男朋友的合照。 她说可以,女生甜甜笑着说了谢谢,朝男朋友跑回去,开心地跟他说着什么。 男生宠溺地朝她笑笑,在她头顶揉了下,将她揽进怀里,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那一刻,镜头里的画面美好得像电影。 女生笑得很甜,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反手揪着他的脸,眼睛弯得像月牙。 就在那个瞬间,孤独袭来。 闻喜之疯狂地想,如果陈绥没有离开,如果他和她一起考上了京大,他们也本该那样。 他们本该那样幸福美好的。 那张合照拍得很好,男生买了两串糖葫芦给女生,跟她说了什么,那女生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谢谢你呀美女,请你吃糖葫芦。” “不用客气的。” “哎呀,我男朋友让给的,冬天就是要吃糖葫芦嘛,快收下!谢谢你拍的照片呀!” 那串糖葫芦被塞进闻喜之手中,女生跑回男朋友身边,跟他同吃一串。 嘴角可能沾了些糖浆,男朋友用手指替她擦了下,似乎没擦干净,压着她后脑勺在路灯下飘落的梧桐叶中接吻。 她远远看着那个画面,旁边过去个大爷,手机铃声在响,是那首2008年很流行的《老人与海》。 夜风骤起,她站在原地,满地梧桐落叶被风吹着不停倒退,连同时间一起倒退回2008年的冬天。 2008年冬天,她十岁,为了成全妈妈的大义,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南华去西洲。 离开那天的飞机是晚上,爸爸开车送她去机场,也路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 满大街都在放当时的流行歌曲,她降下车窗,夜风把梧桐落叶朝着她的方向吹来,街边的商店在放《老人与海》。 那会儿年纪小,听不懂歌的意思,却记得那个调调,也记得在那个调调里,她离开了家。 自我选择,被放逐。 而后,2015年的冬天,也在同样的那首歌里,在相似的街道里,相似的夜风里,相似的梧桐落叶里,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被放逐。 似乎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永远都是次要的选择,是跟任何选择相比都会输掉的选择,是不重要的第二名,是永远的输家。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竟然已经是2021年的冬天。 闻喜之低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 以后,她再也不想做选择题中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一辈子,只想成为填空题唯一的正确答案。 脚踝似乎还在痛。 闻喜之停下,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面。 冬天的路面冰冰凉凉一片,放下去那一刻她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干脆走到旁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叫外卖送拖鞋。 不知道该填什么地址,转头看后面的商店名称,迎面车灯灯光一闪,两米远处停下一辆黑色大g。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7节 车门被推开,陈绥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提着那个她刚刚从外卖小哥手里看见的装药的纸袋。 闻喜之下意识就要起身离开。 陈绥一身黑衣,逆光走来,浑身肃杀气息,语气不容置喙—— “给我坐那儿。” “加班。” 作者有话说: 陈绥:再动? 沂沂今天是双更,大家别看漏上一章呀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9章 起风 两年多的工作时间, 闻喜之习惯了服从上级命令,听见“加班”两个字会立即进入工作状态,领导指哪儿去哪儿。 夜风起了又起, 头顶梧桐树的枝叶被吹得“唰唰”响,飞花似的不停落下,掉在地面,又被风卷着跑远。 闻喜之重新坐下, 伸着左腿找了个不那么疼的姿势, 没再乱动。 陈绥在她面前半蹲着,毫不顾忌地抓着她脚踝检查。她往后缩, 他立刻抓得更紧。 “闻秘书。”纸袋被打开,他拿出那瓶云南白药喷雾摇了摇,睨她一眼, “这算工伤。” 话落, 抓着她小腿往她脚踝上喷药。 喷雾有些凉,不同于红花油火辣辣的感觉,但她还是想起来那年元旦, 在岭安雪山额头撞到树上,他拿着红花油替她揉。 受伤丢脸, 总是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出现。 脚踝忽地一热, 贴上滚烫掌心。 闻喜之揪着西装裤, 整颗心都揪紧。 陈绥把她的左边小腿抬起来, 搁在自己膝盖上, 垂眼认真地揉起来。 那块皮肤好像又开始变热, 但闻喜之不知道, 是药效开始发挥变热, 还是他的掌心太热。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 眉眼低垂,骨相极佳,认真到像是在做一项科研。 残酷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不肯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痕迹,反倒将他眉眼轮廓勾勒得更细致深邃。 总感觉,他脸上的肉更少了些,以至于轮廓线条变得更锋利冷硬。 不知道云南白药喷雾要揉多久。 过了会儿,闻喜之腰都坐酸了,不得不两只手撑在地面上稳住身体。 然后,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找虐,她问:“你是不是经常做这事儿。” 陈绥手一顿,在她脚踝上重重一按。 闻喜之被他按得惊叫起来,听见他没好气地说:“是,我他妈就喜欢犯贱。” 小腿被他放下,喷雾被他收进外套口袋。 最后,她也被他收起来—— 没经过她的允许,强势地、自作主张地,穿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都没给她挣扎的机会,丢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关她这边的车门倒还是温柔的,等他上驾驶座那边,整个人暴躁起来,车门“啪”地一下甩上,整个车身都跟着一抖。 像是要给4s店找点事情做。 一张脸又冷又臭,冷酷起来完全不近人情。 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大g驶进车流里,他一言不发,像赌气。 闻喜之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明明她不过就是问了句是不是经常给人揉药,也没有很过分。 前段时间闻喜之搬到了闻珩帮忙租的房子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很不错,小区设施安保也还行,很适合女生居住。 对门住了个很漂亮的女生,闻珩很喜欢。 也不知道陈绥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直接将车开了过来。 小区叫橙阳嘉苑,闻喜之看他心情很糟糕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敢多说话,只跟他说了谢谢,推开车门下车。 转身关车门时,忽地想起个问题:“经理,我现在加班结束了吗?” 陈绥偏头瞥过来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他眼神。 几秒后,他点头:“嗯。” 闻喜之说了声再见,关上车门就走。 没几步,听见陈绥在喊:“闻喜之。” 她转头看,陈绥降下副驾这边车窗,黑夜里一双清亮的眼望过来。 也许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却又在这很短的时间里改变主意,言简意赅:“晚安。” 闻喜之愣了下,回他:“晚安。” 转眼又是一年平安夜。 这几年的这一天,闻喜之总想起2014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 就是那天下午,陈绥倒退着离开她的视线。 其实当时心里隐隐有种怪异的直觉,总感觉忽然空了一块儿,但没往他要离开的方向去想。 毕竟,在那之前,他不仅从未提过要出国的事情,甚至也没有任何那方面的表现。 她都还记得,那天下午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欢天喜地地放了假,她被同学围着讲题,去上洗手间在走廊回头望的那一眼。 学校里的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暗号》,低沉沙哑的歌声,依稀能分辨出那句歌词:“你停止收讯号,我开始搜寻不到。” 后来她发给陈绥的消息再也没了回应。 甚至,她都不敢再听《暗号》这首歌。 怎么可能毫不介怀呢? 年少时第一次心动,也是唯一一次心动,喜欢了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她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好,还是眼光差。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七年过去,又是平安夜。 闻喜之一早去公司的路上,想象着今天见到陈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却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说有事外出,让她今天早点下班休息。 也许有一瞬间是失落的,却又好像没有。 采购给每人办公桌上发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送来时还很讨喜地说句好听的祝福语:“吃个苹果,岁岁平安!” 今天格外闲,闻喜之盯着那个漂亮的苹果看,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句“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绥绥平安。 蓦地想起来那年除夕,他们彼此解读对方的名字—— “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希望你一生喜乐。” 可是,后来的七年,他没有报过平安,她也没有做到喜乐。 美好祝愿终究只是祝愿,说的那一刻是诚心的,但听的时候却随意。 像过眼云烟,风过云烟散。 谁也不记得。 闻喜之把苹果洗干净,连皮带肉地啃完。 不是脆苹果,沙沙的面面的甜甜的,软得在口腔里化成甜腻的汁。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习俗,说平安夜要吃苹果,倒让这普普通通的苹果经过各种精致的包装后身价翻倍上涨。 闻喜之莫名地想,也许应该去把头发染回黑色—— 自从染了这头发,都不敢回家,她爸看一次气一次。 一整天都无事可做,闻喜之下午早早地就下了班。 还是先前那个发廊,她在这里办了卡,进去后她的托尼老师刚好忙完,对她这个漂亮又大方的客户记忆犹深,热情地围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染回黑色吧。” 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托尼老师都没敢废话做什么建议,干脆利落地应一声好,请她过去坐下。 头发坐到一半,陈绥打电话过来:“明天出差,一周。” 闻喜之皱眉:“又是什么突然的工作计划,你最近根本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出差安排。” “现在有了。” 闻喜之打开备忘录做记录,问他出差地点和出差内容。 “一个海岛,实地考察。” “具体哪个海岛呢?” “等会儿发你微信。” “好的。” 电话挂断,托尼老师开玩笑:“美女这么忙啊,明天是周六又是圣诞节还加班呢。”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8节 闻喜之笑笑:“有钱赚就行。” “可惜了,明天那日子跟男朋友一起过多好。” 今天下班早,染完头发回到家也跟平时正常时间差不了多少。 闻珩提着个苹果礼盒过来送给她,里面除了一颗苹果之外还有一颗西柚。 那颗苹果被她当了晚饭,西柚留着。 要早起出差,也不敢熬夜,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就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闻喜之忘了要出差的事情,直到陈绥亲自跑来敲门才迷迷糊糊醒了。 没睡够,穿着毛绒睡衣迷迷糊糊地过去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陈绥懒懒地往她门边一靠:“闻大秘书,出差一周还得上司亲自来接你,是不是有点摆谱了?” “……忘了。” 一通收拾,临走时打电话让闻珩帮忙喂一下,顺便解决掉冰箱里的菜。 机票是陈绥订的,闻喜之坐上飞机后还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去出差还是去度假。 好像什么也没操心,只带了个人去。 飞机落地,转乘船去海岛。 这里一年四季如春,比南华的冬天暖和很多。 海岛不算小,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 海岛上街道两边的风景,很像闻喜之小时候看的偶像剧里的场景,岛上居民和游客都生活得很悠闲,节奏很慢。 是一个很适合放松旅游的地方。 闻喜之看了会儿车窗外的风景,掏出备忘录,公事公办地问陈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她好提前做计划。 往常他的出差时间都很短,顶多一两天,有时候上午去下午就回公司,也没带过她一起,所以这算起来是她第一次跟他一起出差。 以前的总经理都是提前跟她说什么时候有个什么事,接下来一切都交由她安排。 虽然有点忙有点累,但一切事宜她都掌握得很好,不会出现任何失误或者手忙脚乱的情况。 偏偏到了陈绥这儿,这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很多事情都是临时起意,马上就去做,从来不会让她规划什么。 包括这次,吃穿住行,机票酒店,全都是他一手包办。 要不是这人是他,闻喜之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边缘化处理。 陈绥坐在旁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听见闻喜之的提问懒懒地掀起眼皮:“闻秘书,刚到地方你就催上司工作?” “……那您先休息。” 闻喜之不打扰他,开始继续昨晚没做完的海岛攻略。 她是第一次来,为了能够方便工作顺利进行,对这里的一切做了解是有必要的。 陈绥并没有住什么很好的套房,就住了个普通的海景套房,跟闻喜之的房间隔得不远。 闻喜之把东西放好,简单收拾了下房间,检查了安全问题,开始工作。 终于将海岛攻略做完,伸了个懒腰,转头往窗外一看,天都黑了。 完蛋,没有照顾总经理的饮食。 闻喜之抓起手机就往外跑,边跑边给陈绥打电话:“经理,抱歉,我——” “下来吃烧烤。” “啊?” 闻喜之探头往走廊围栏下一看,木头搭建的凉亭里,陈绥穿着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一副慵懒又随意的模样,靠在躺椅上摆弄单反。 在他旁边,烧烤炉子上还有新的各种串在烤,一旁的餐盘里放着一批已经烤好的。 “……” 他还真来度假了。 闻喜之挂断电话,小跑着下楼。 来时穿的冬装,到地方后太热,她洗过澡换了身秋天的裙装,跑起来裙摆飞扬回荡,美得有些晃眼。 到一楼楼梯口,听见声喊:“闻喜之。” 下意识抬头,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提着长裙裙摆。 对面凉亭里,陈绥举着单方,镜头将她捕捉。 闻喜之快步过去,陈绥低着头在看单反里的照片,眉心上抬,很满意的样子。 想起他刚刚那声喊,以及镜头对着自己的动作,闻喜之在他对面的躺椅上坐下,试探着问:“在拍我吗?” “上司做事,你过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也不可以侵犯我肖像权的。” “谁说我在拍你——” 陈绥从镜头后瞥她一眼,唇角翘着。 “你自己闯进来的。” “……” 那就是拍了。 强词夺理。 也不是很大的事,闻喜之没跟他太纠结这个,转头看了眼烧烤炉子上的东西,很主动地接手剩下的活,将烤串全部重新翻个面。 “没让你下来烤东西。”陈绥把单反放在一边,起身坐好,“让你下来吃。” “我习惯了。”闻喜之低头垂眼,很认真地摆弄烤串,“以前也是这么做,没必要现在就特殊。” “我让你特殊行不行?” “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内容我说了算。” “……” 闻喜之无言以对,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摆烂:“那就辛苦经理了。” “是挺辛苦的。”陈绥拿着烧烤夹子敲敲一旁放着烤好的烤串的餐盘,“所以你也得跟我一起辛苦,把这吃了。” 今天没怎么吃东西,闻喜之确实有点饿,加之陈绥烧烤手艺还不错,烤串闻起来很香,她就没有再废话,伸手去拿了一串豆腐往嘴边送。 “等会儿。”陈绥叫住她,眼神示意她看手边的椰汁,“先喝两口。” “等会儿喝。” “这么久不吃东西不喝点东西垫垫?”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闻喜之转头看,旁边倒了一杯椰汁,没多想,端起来就喝。 陈绥“啧”了声:“也不怕我下点儿药?” 闻喜之一口椰汁还没咽下去,听见这话立马弯腰捂着嘴找地方就要吐。 “得了,没下药。”陈绥笑了下,“逗你。” 闻喜之没听,那口椰汁还是吐到了花坛里。 转身去找他,让他喝一口才信。 “我就倒了一杯。”陈绥漫不经心瞥来一眼,“要跟我喝一杯?” “谁要喝你喝过的。” “你现在叫我喝你喝过的,双标?” “……” 闻喜之别开眼,继续拿起那串豆腐吃:“反正我不要喝你喝过的。” 刚说完,看见陈绥端着那杯椰汁喝了一口,玻璃杯放回她手边,只剩半杯。 他这一口喝得猛,唇角沾了点儿奶白色的汁水,看着莫名色.气。 闻喜之脑子里一瞬间弹出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不自然地别开脸咳了下,不小心被豆腐串的辣椒油呛到,弯腰咳得更剧烈起来。 嗓子眼里都是辣辣的,急需一杯水压下去。 恰好旁边递过来个玻璃杯,她也顾不得太多,接住仰头喝了剩下半杯,嗓子眼那股辣得发痒的感觉才压下去。 空的玻璃杯往桌面上一放,急促地呼吸缓气。 迷糊中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陈绥在桌对面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转眼看见手边已经空了的杯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还真跟他喝了一杯椰汁。 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啧。”陈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翻烤烤串,“你这努力呛到的样子——” “有点可爱。” “……” 打脸来得这么快。 陈绥烤串的手艺还不错,或许应该说,他的厨艺还不错,做饭烤串味道都很好。 吃过烤串,他说要出去转转,美其名曰熟悉场地。 闻喜之那句“那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夭折,点点头:“好的。” 海岛日落稍晚,出酒店大门时天边夕阳将落未落,正在靠近海平线。 海风里有些咸咸的气息,游客们穿着五彩斑斓的度假服装悠闲地在街上闲逛,跟她曾经想象中的海岛生活很像。 今天会起风吗 第119节 闻喜之蓦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那段陈绥不逃课的日子里,某次课间闲聊,她随口说了句想去海边度假。 “最好是个夕阳很美的海岛,吃过晚饭出去散步,看着天边夕阳落进海里,变出个月亮。” 眼下这样的事情好像正在发生。 闻喜之不太敢相信,是凑巧,还是…… 陈绥拿着单反边走边拍,一不注意就走到了她前面很远的地方。 海边的坡道,他在下面,转身,镜头对着她。 “闻喜之。”他喊,“跑两步。” “干嘛?” “闻秘书,跑两步。” “……” 闻喜之揪着腰间的裙子布料,将裙摆往上提,朝他跑过去。 陈绥按下快门,拍下她朝他奔跑的样子。 下坡路,闻喜之一时没刹住脚,反倒被带着越跑越快,有点停不下来。 临近跟前,被陈绥伸出胳膊拦了下,整个人都被他捞进怀里。 闻喜之差点以为自己要一直跑着撞上海边的防护栏,猝不及防撞进一道结实怀抱,闻到熟悉的海盐薄荷香。 懵了下,抬眼一看,陈绥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自己的鼻子正好抵在他露出来的那片肌肤上。 像是被烫了一下,闻喜之立即退出他的怀抱:“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你占我便宜,还倒打一耙?” “……” 在海岛待一周,五天晴两天雨,有时早上被叫起来看日出,有时被叫起来环岛骑行。 下午出去打卡岛上的各种店铺,晚上跟别的游客去海边一起参加篝火晚会,看沙滩电影,听沙滩音乐会。 闻喜之看着自己做的海岛攻略,一个没用上,陈绥仿佛一个人形攻略本,什么都知道。 跟来旅游没什么两样,只有她催的时候才会带她去观察海域水质海洋生物成长环境。 有点怀疑他以公谋私来旅游,拉上她一起才显得像是来工作,光明正大偷懒度假。 离开海岛的前一天,周五,也是2021年的最后一天。 岛上来了一批新的元旦假期游客,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闻喜之在房间里做工作总结,搁在一边的手机“嗡嗡嗡”地响。 拿起一看,陈绥的微信头像一闪一闪的。 “下来,去海边。” “有工作吗?” “有。” 闻喜之动作迅速地换了套衣服,拿上可能会用上的东西,门一关,飞奔下楼。 在酒店门口找到陈绥,他闲闲散散地倚在一辆黑色机车旁边,一身黑衣黑裤的打扮,戴着顶黑色头盔,看上去热烈又桀骜不驯。 手上那顶头盔朝她丢过来:“戴上。” “只有一辆机车吗?” “不然?”陈绥长腿一跨骑上车,偏头叫她跟上,“今天游客太多,只剩一辆。” 闻喜之没再说什么,坐上机车后座,想了想,安全要紧,双手扶着他的肩。 又觉得这姿势胳膊会累,改为揪着他腰间的衣服,勉强觉得安全。 “好了,走吧。” 陈绥双腿支地,低头抓着她双手,交叉着往自己腰上一环:“抱紧点。” 岛上有限速,陈绥开得不算太快。 斜地里岔路口忽地插过来一辆私家车,机车被迫猛地刹车停下。 巨大的惯性使得闻喜之坐着往前一滑,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上了陈绥。 那辆私家车停在面前,驾驶座车窗落下,司机探头道歉:“不好意思,我的问题。” 闻喜之本以为陈绥那样不好惹的个性会直接跟他吵起来,却意外看见他好脾气地表示:“没事,你先过。” 机车停在海边,闻喜之到地方才发现今天海边是有跨年活动的。 不免好奇—— 陈绥怎么什么都知道? 应该是岛上居民准备的跨年活动,游客们也一起帮忙布置场地,很快就搭建起了投影幕布、自助餐桌、沙滩篝火…… 花环和气球简单装饰,小孩子们笑着闹着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天边夕阳渐渐落下,晕开一片斑斓霞光。 这是2021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在海岛的最后一个夜晚。 闻喜之是一个会因为“最后”两个字而原谅很多平时难以原谅的事情的人。 即便发现陈绥只是带她来海边玩,并没有什么工作计划,也懒得再跟他计较什么。 不同地方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同看着电影,听着歌,围着篝火跳舞玩游戏。 自助餐桌上的美食酒水减少了又被补上,仿佛永远取之不尽。 闻喜之好奇:“谁啊这么大方。” 陈绥挑眉:“我。” “……所以这个是你弄的?” “嗯。” 闻喜之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听见这话喝了一口,大胆猜想:“所以,之前那些也都是你——” “嗯。” “哦。”闻喜之偏头看向海面,“经理真是豪气。” “经理没那么无聊,陈绥有。” “确实。”闻喜之转头,“你真的很无聊。” 毫不客气,有种喂不熟的白眼狼的感觉。 陈绥抬手碰她头:“你说的是人话?” “你听懂了。”闻喜之喂了一颗葡萄进嘴里,“那就要看你是不是人了。” “哦,我不是。” “……”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天彻底黑了。 不知何时大家都默契地躺在沙滩上聊天。 闻喜之有点昏昏欲睡,眼睛一眨一眨地,转过头,撞进一双漆黑热烈的眸子里。 整个人瞬间清醒。 “你——” “闻喜之。”陈绥开口喊她,脑袋朝她更凑近些,呼吸纠缠的距离,“我考了第一名。” 没头没尾的话,闻喜之却第一时间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她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件事,转过头去,语气冷淡:“听不懂。” “别装。” 陈绥抬起右手,将她脑袋又掰了过来。 面对面对视着,手却没拿开,还贴着她侧脸,大拇指指腹刮刮她眼角下那块儿很细腻柔嫩的肌肤。 “女菩萨,跟你许个愿。” 闻喜之想,也许她应该拍开他的手。 但可能是晚风太温柔,一时没舍得。 理智提醒她,不要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深邃太危险,会勾得人被他蛊惑。 可是到最后,理智也做他的手下败将。 时隔经年,少年隐晦的爱意不再躲藏,满是大胆的热烈,眼睛藏不住兜不下,漫天盖地地将人包围。 闻喜之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愿望。”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这么这么多年,终于听见这句话。 闻喜之眼眶忽地一热,拍开他的手转过脸去,抬头望天。 原来他也知道,这事儿需要原谅。 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件事是不对的,知道她会生气会不高兴,但他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她说,“你选择怎样的人生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那我换个愿望。” “你没机会了。” 过了很久。 闻喜之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0节 他却开了口,以一种很强势、无法拒绝的姿态—— “闻喜之。”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作者有话说: 陈绥:好好说话总不听。 沂沂来晚了t^t 第60章 起风 从海岛回到南华, 由夏入冬。 闻喜之回到租住的地方,正好碰上对门的美女在搬家。 其实从第一次在这里碰见她,闻喜之就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只不过不认识,有种似真似假的熟悉感。 想起自己在海岛上逛那些小店时还买了礼物,闻喜之叫住她:“要搬走了吗?” 美女抬眼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懵。 闻喜之发现了, 她每次看见自己都是这样的眼神, 像是每次都不记得她是谁,要反应一下, 或许是要根据她的什么特征来想起她的身份。 片刻过后,美女应该是记起她了,对她笑了笑, 笑得很甜很柔美:“啊, 是的,你出差回来了吗?” 又补充到:“我之前做了烤饼干送你,是闻珩收的。” 闻喜之记得, 这事儿闻珩确实有提过,并且很不要脸地表示:【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我替你吃了。】 当时他还拍了照片发过来, 透明的盒子, 有好几种饼干, 罗马盾牌、玛格丽特、蔓越莓曲奇、奶棍。 每样都做得精致漂亮, 看着味道也不错。 没想到闻珩喜欢了这样人美心善心灵手巧的女生。 闻喜之向她表示了谢意, 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个礼盒出来送给她, 里面是跟她同款的闺蜜耳钉。 礼貌问她搬家需不需要帮忙, 得知不需要之后跟她互换了微信联系方式。 回到家里, 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彰显着闻珩这人极好的生活习惯。 冰箱里被塞满了前一天新采购的各种新鲜食材,储物盒里放着饼干盒。 闻喜之拿出来看,闻珩倒是每样都给她留了一半,还写了张便签贴上:【不吃给我留着。】 看样子似乎这点儿也是忍着嘴馋给她留的。 闻喜之想笑,洗了手打开盒子吃了一片罗马盾牌,味道竟很棒。 给闻珩发消息:【不好意思,味道太好了,留不了。】 想了想,又发一条过去:【对了,美女搬家了,知道吗?】 放了手机去洗澡,出来后闻珩和美女都发了消息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改备注,美女的备注还是她的微信名,叫“游鱼睡着了”,发来微信跟她表达谢意,说耳钉很好看,她很喜欢。 闻珩回了两条消息。 【好吃是吗?学着点儿。】 【搬家了?搬去哪儿?】 闻喜之擦擦头发,坐到沙发面前的地毯上一个人回两个人的消息。 拍了一张戴同款耳钉的照片发给美女,语气温柔又甜:【喜欢就好呀,这是闺蜜耳钉,我也有一对一样的。】 回闻珩语气就又敷衍又冷淡:【不学,不知道搬去哪儿了。】 刚回完消息,陈绥也发了消息过来:【酒吧今天开业,真不来?】 回来的路上陈绥就提了几次,闻喜之一直没答应,这会儿他又问,闻喜之想了想,回他:【后天去吧。】 然后,三个人同时回了消息过来。 闻喜之看着三条对话框同时显示出未读消息提醒,有点想笑。 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海王呢,一聊三。 简单看了下他们回复的内容,闻喜之抛弃俩男的,单独跟叫游鱼的美女聊天。 到结束都相谈甚欢,得知她叫尤语宁,以前也是南华一中的,现在是配音演员,还各自交流了喜好。 连续一周的海岛行让人觉得乏累,闻喜之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从睡梦中向来,恍然惊觉还没做工作总结。 陈绥看着跟从前上学那会儿似的不靠谱,每天都是吃喝玩乐,闻喜之不能跟上司较真,只能自己爬起来叫了个外卖整理这一周出差的工作成果。 内容不多,没花多少时间。 正要去丢垃圾,收到封邮件—— 陈绥发的。 用的工作邮箱。 闻喜之点开看,竟然是详细的海岛附近的海域水质检测报告、海洋生物种类调查结果、海域环境分析、海滩沙土检测、气候温度湿度总结…… 完全是一副认真搞了调研的模样,像科研一样认真严谨又事无巨细。 闻喜之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他:“你上哪儿偷的吗?” “偷?”陈绥嗤了声,“请注意你的措辞。” “那不然是哪儿来的,你每天都在带我玩,工作都是我催的。” “你也知道我在带你玩。”电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难道就没好奇过——” “什么?” “每天早上叫你吃饭的时候,我从哪儿回来,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又去了哪儿。” “……” 闻喜之不太置信:“你都是自己去做的?” “不然呢闻大秘书,还真能以公谋私公费带你出来玩?我不缺这点儿钱。” “噢。” 安静了会儿,陈绥问她:“在干嘛呢?” “没干嘛。” 总不能说,她花了一下午,整理了一份此时已经并不需要的工作报告。 虽然,这些并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仔细想来,好像她总是这样替他操心,读书替他做笔记,工作替他做报告。 然而他是这样优秀,什么都不需要。 可能,因为她做的都是无用功。 所以,才没能成为他的必选题。 想到这些,闻喜之难免有些低落,不想再继续聊下去,要挂电话。 “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 “闻喜之。” 陈绥叫住她。 闻喜之没能按下挂断键,低低地“嗯”了声:“还有事吗?” 良久的沉默。 然后,他问:“不挂电话行不行。” “……你要干嘛?” “算了,加班。” “?” “挂电话扣工资。” “……”闻喜之想起来件事,“我的离职申请,你到底看见没有?” “什么离职申请?” “发你邮箱了啊,没看见吗?” “哦,没有,可能被当成垃圾邮件拦截了。” “……办公桌上的,也没看见吗?” “没,可能跟废纸一起丢进碎纸机了。” 闻喜之彻底无语:“有没有那么凑巧。” “这是天意。” “那我重写一封。” “闻喜之,你这么大人了,意气用事?” “谁叫你总是——” 话没说完,孟佩之打了电话过来。 闻喜之飞快挂了他的电话转接。 “跟谁打电话呢之之?”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孟佩之话里带着笑,“有事找你。” “一个领导。”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闻喜之还是有种在被抓早恋的错觉,下意识模糊答案。 “噢,还加班呢?”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1节 “唔……算是。”闻喜之笑了笑,“怎么了妈妈?” “还记得你秦叔叔家那个哥哥吗?” “国外留学那个?” “对,博士毕业,但是太久没回来了,南华大变样,你阿姨问你能不能带他出去转转。” “……”闻喜之扶额叹气,“妈妈,我说了不想相亲。” “就转转,一起吃个饭,聊聊天,难不成你以后连异性朋友都不结交了?” 闻喜之无法再拒绝:“好好好,我知道了妈妈,把时间地址联系方式发我吧。” 孟佩之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发来一串信息。 闻喜之正要照着微信号添加好友,弹出来条验证消息—— 正是这位多年不曾见面的世交哥哥,秦涵。 一通寒暄,闻喜之看了看自己仅剩的假期余额,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秦涵说有。 陈宜今天被当年黑市找的人约见,气急败坏却又被拿捏,不得不偷偷摸摸出门。 如今他毕业两年,在陈家的企业里工作,担任人力资源部部门经理。 虽然陈望为了历练他没给他太大权力,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日子也算过得风生水起。 可惜这一切美好止于一个多月前陈绥回国。 “妈的。”陈宜出门时想想都忍不住骂,“怎么就没把他撞死!”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某种关联,自从陈绥回国后,黑市的人就开始频频找他,要他加钱,不然他们就要去找陈绥。 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日子本来就不如意。 陈宜一边在背后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好意思来问他要钱,一边却不得不虚与委蛇跟他们周旋。 那时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失败,更没想到这事儿会留下证据。 陈宜卡在红绿灯路口,燥怒地猛拍一把方向盘:“这俩狗娘养的东西!” 在他斜后方的车位,停了辆不起眼的黑色私家车,十来万的款,从来都不会被他多看一眼。 驾驶座车窗降落,伸出来一只青筋凸起指骨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烟。 手指轻轻磕了下烟头,烟灰掉落,后视镜映出一张懒怠厌世的脸。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流动。 那辆低调的私家车一直跟着陈宜这辆新买的宾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宜心里烦躁,也不屑于多看一眼破车,竟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被跟随。 银兴商城。 闻喜之在商城楼下接到秦涵。 俩人大约十年不见,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但秦涵却出乎意料地斯文俊秀,很符合做学者的气质。 南华太大,闻喜之本就是为了应付答应出来带他逛逛,没打算走太远,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圈。 到了晚饭时间,又返回银兴商城,去八楼的美食城吃晚饭。 本以为会很尴尬,却意外和谐。 秦涵这人虽然是博士毕业,却不严苛古板,为人很风趣幽默,也不拉着人探讨学术,什么话题都能聊两句,真正见多识广。 闻喜之渐渐放开了些,带他去吃适合冬天的菌汤锅,一路上有说有笑。 旁边是家牛排海鲜自助,闻喜之刚进汤锅店,陈宜面色不虞急匆匆地从她身后穿过,进了牛排海鲜自助店里。 另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跟上去,走两步,倒退回来,侧头往汤锅店里瞥。 闻喜之跟秦涵已经过了汤锅店的转角,去另一边的空桌坐下,门口瞥不见身影。 陈宜心里骂娘,面上却带笑,走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两个戴帽子的外国男人,低头看见桌上满满当当的各种食物,心里忍不住骂得更大声。 面色如常地在两人对面坐下,压低声音打招呼,比了个数字:“这个数,从此以后彻底消失。” 无人在意的角落,坐下个黑衣黑裤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虽然他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冲锋衣的帽子都扣在了鸭舌帽上,依旧没能藏住挺拔身姿和不俗气质。 就连旁边吃饭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迫切想要解除心头大患的陈宜却未对他有丝毫察觉。 良久,陈宜跟两人达成协议,先行离开。 黑衣男子坐在原本位置没动,两个外国男子起身恭恭敬敬地走到他面前,交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目标达成,黑衣男子起身离开。 鉴于秦涵良好的绅士修养,闻喜之对他的排斥少了些,一顿饭下来,跟他闲聊,也问了些他的专业领域。 吃完饭下楼,她看时间还早,询问他还有没有想要去逛的地方。 “我都行,你什么时候回家?有门禁吗?” “没有。”闻喜之冲他笑了下,“我们家从来都没有门禁,而且我是奉命出来陪你玩的。” “我很荣幸。”秦涵推了推眼睛,看人时的眼神充满智慧,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听你的安排。” “那要不就——” 话没说完,闻喜之脚下被颗小石子绊了下。 身体歪斜,秦涵扶住她胳膊。 闻喜之借力站稳,抬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刚刚没说完,要不我们去附近打台球吧,那里——” “闻喜之。” 身后忽然响起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这次仍旧没能将话说完,闻喜之身体一僵,嘴角微笑的弧度也落下去,转身去看。 夜幕沉沉,银兴商城楼下的路灯坏了一盏,使得那一面墙陷入昏暗的夜色里。 这样不起眼的背景里,却有个绝对亮眼的存在——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随意散漫地靠在墙上,黑色冲锋衣拉到顶,帽子盖住额头,露出一双黑夜里深邃锐利摄人心魄的眼。 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指间夹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夜风吹过,猩红火光微闪。 是陈绥。 黑夜里一身危险气息的陈绥。 莫名的,闻喜之心口猛地跳了下。 身旁秦涵在问:“朋友?” 或许,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前男友? “嗯。”闻喜之回过神,抿了下唇,“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过去打个招呼?” 闻喜之想,好像确实应该过去打个招呼。 “好。” “一起过去吧。” 闻喜之朝着陈绥的方向走去,很奇妙,明明夜色这样暗沉,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眼神带着锋利的打量,落在秦涵身上。 别发疯就行。 她这样想着。 走到距离陈绥一米远处,闻喜之停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陈绥抽了口烟,掐灭剩下的半支,灰白色的烟雾从他唇缝和鼻息之间逸出来,变成袅袅上升的一团雾,模糊他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 那双眼却没受任何影响,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闻喜之蓦地就想起来,那年他生日,送她出小巷口后,她说想试试抽烟是什么感觉。 他就是这样抽了一口,对着她的脸喷出来,问她味道怎么样。 有些时候,他确实是又蛊惑又坏,骨子里带着点儿疯狂的。 那口烟被彻底呼出来,陈绥看向她,不答反问:“他谁?” 语气不善。 听着却又像是已经克制过,压了怒气,随时都会爆发发疯的状态。 闻喜之怕他真发疯,转头对秦涵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涵哥,下次再约吧,我这儿现在有点事。” 秦涵倒也很懂进退,看了眼陈绥,绅士礼貌地嘱咐她:“那你自己万事小心,有事随时打给我,注意安全。” “好。” 闻喜之一直看着秦涵走远,怕陈绥说些什么不方便让人听见的话,一直等到秦涵上车开走,才转身看向陈绥。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朋友间告别,落在嫉妒的眼里却像依依惜别的小情侣。 刺眼。 这块儿地方比较暗,没什么人往这走,闻喜之总觉得在这氛围下,陈绥浑身透露出的气质更有些凛然。 他盯着她,并不说话,脸色很沉。 闻喜之想了想,主动开口,将刚刚的问题又重新问一遍:“你怎么——” 一句话只开了个头,胳膊被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间,后背抵上冰凉墙面,后脑勺落在灼热掌心。 闻喜之睁开眼,惊魂未定,瞪向面前这个把她困在怀里的男人:“你又发什么疯?” 他刚抽过烟,呼吸间有很淡的烟味,盖住更淡的海盐薄荷香。 呼吸是压抑的,粗重的,滚烫的,落在她脸上和颈间。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2节 那双眼疯狂又贪婪,掩藏着暴雨般危险。 “你在相亲?”声音又低又哑,“回答我。” 闻喜之推了推他,没推动。 “不是。”她说,“你松开。” “跟他那么亲密?你喜欢他?” 闻喜之没了耐心:“是是是,你满意了?” “闻喜之。”陈绥忍着一切要喷薄而出的嫉妒和愤怒,尽量冷静,“我没有机会,别人就有是吗?” “是。” “谁都可以,除了我是吗?” “是!” 陈绥闭了闭眼,像是在克制什么,刚毅的俊脸隐在暗夜里,像艺术品一样精致。 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她时眼神又冷又平静,像一瞬间经过寒冰淬炼。 “闻喜之,你没有心。” 闻喜之的好脾气彻底被他磨灭,放弃挣扎,抬眼盯着他,冷言冷语刺过去:“对,我没有,难道你就有吗?” “你可以不跟我打招呼就离开,可以一走七年杳无音讯,可以不想要我就丢下,想要就来强势地入侵我的生活。” “你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心情,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因为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重要!” “我根本就不重要。”闻喜之喃喃地重复一遍,鼻子一酸,吸气忍住,“不管跟什么比,我永远都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闻喜之……” 陈绥想摸摸她的眼睛,但她却努力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做出了躲避的动作。 “对不起。”他垂眼,喉咙堵得难受,嗓音又低又哑,“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不重要!”闻喜之彻底情绪崩溃,冲他大喊,“你不要再装了!” “你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跟女朋友双宿双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重要?” “你没有!” “陈绥,你这样装深情——” 闻喜之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绝情难听的话:“让我觉得很恶心。” 曾经有多喜欢,多想让他开心,现在就有多想让他痛,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心痛。 可是,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要这样。 真心喜欢过的人,会永远希望他过得好。 哪怕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曾让她浪费几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曾让她一想起就难以入眠,曾让她总是红了眼眶。 即便他往后变得再不好,她记忆中喜欢过的那个人,也依旧会在她的青春里闪闪发光。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诋毁他,哪怕等了他五年,却被告知他有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也是喜大过悲。 卑微地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 闻喜之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他也会是。 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穷追不舍,为什么要强势地干涉她的生活。 就因为他想要的必须得到吗? 可她不是谁的战利品。 “就到这儿吧,陈绥。” 闻喜之平静下来,也变得更绝情。 “离职申请我会再写一份,希望能在上面看见你的签名。也请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提醒我当初眼光很烂。” 这么这么多狠心绝情难以入耳的话,从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 这个吞下了生活所给予的一切苦难都未曾投降的人,终于也有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他再也没了任何气势,头低下去。 “闻喜之。” “我没有交过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韩子文:!!! 沂沂来了 第61章 起风 也许那是一句幻听。 但它落在耳边, 那么真实。 没交过女朋友。 这句话就像陷在荒野之外的沼泽地,却蓦然听见晨钟暮鼓的声音。 你知道不远处有人,想要叫他来拉你一把, 但你不知道怎么喊才能让他听见。 绝望的期望。 闻喜之有片刻的怔愣,眼睛渐渐聚焦,看向面前这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 记忆中那个高傲的少年,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很难对任何人或事上心。 总是嚣张狂妄, 不可一世,仿佛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但在这瞬间, 他对她低了头。 可是韩子文为什么那样说? 信息量太大,闻喜之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脑子很乱。 “陈绥。”她咽了咽喉咙, 嗓子发干, 挪开视线,看向街对面那盏路灯,“骗我没有意义。” “不肯信我了吗?” 陈绥的肩再往下塌了一点。 以前, 面对漫天的流言蜚语,她依旧坚定地选择相信他。 可如今, 他亲口说的话, 她竟不肯再信了。 原来时过境迁, 过时不候, 是这么残忍。 “你叫我怎么信你?” “两年, 整整两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那架失事的飞机上, 不知道你有没有活着。” “没有任何人肯告诉我你去了哪儿, 我对你的一切消息一无所知, 我只能祈求你没去瑞士,没有上那架飞机。” “我能怎么办呢?” “韩子文说,你没有上那架飞机,你有女朋友了,叫我忘了你,这样的两个选择,你叫我怎么选?” “我只能选择相信你还活着,哪怕你有女朋友了,只要你活着就行。” “即便现在,你回国,好像大家都知道,却唯独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会告诉我关于你的信息,七年,整整七年,我就只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现在你说没有,就真的没有吗?” 闻喜之再也不想装了。 不想装洒脱,不想装无所谓,不想装已经放下了。 她就是过不去! 明明她可以一直装下去的。 是他非要来破坏她的伪装。 “我就是不肯信你。”闻喜之吸吸鼻子,忍住酸涩的眼泪,“以后也不要再信你了!” 她说这么多让人难过的话,自己也好受不了,甚至难受加倍。 怎么可能对别人恶言相向还会感觉到快乐呢?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喜欢了那么那么多年的人。 闻喜之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陈绥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蹭,难得这么温柔地哄一个人:“对不起,但我真的没交过女朋友。”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闻喜之额头抵着他的肩,埋在他胸口,再也忍不住,闭着眼睛流了很多眼泪。 眼泪滚烫,渗进他冰凉的外套里,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她鲜少哭出声音,甚至很少哭,这辈子流的最多的眼泪都在陈绥面前。 也许从第一次见他就流泪开始,注定这辈子她要一直为他哭。 “你放了我吧。”闻喜之哽咽着,快要呼吸不过来,“陈绥,你放了我,让我走。” “闻喜之……”陈绥将她抱得更紧,心里的慌乱却只增不减,“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肯相信我了是不是?” “相信,我相信你,你没有交过女朋友,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没真的相信。”陈绥很笃定,“你只是想离开我。” “我相信了。”闻喜之重复,“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继续做一个不被选择的选择。” “我以后都选你,只选你。” “没有以后,陈绥,求求你,放我走。”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3节 陈绥沉默着,说不出来话。 闻喜之却偏往他柔软的心尖猛刺:“是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像一道轰鸣的雷,劈开陈绥仅剩的强势。 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他想把她捧在手心,但她为了离开甚至可以选择跪下。 陈绥闭了闭眼,泛红的眼眶瞥向一边,松开了抱紧她的手,嗓音低哑得难受。 “走吧……” 闻喜之没再多说一个字,毫不犹豫地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那是很多个日夜里,陈绥最熟悉的背影。 这道背影让他从昏迷中不甘地醒来,却又让他在清醒中绝望地死去。 垃圾桶旁的烟头渐渐堆了很多,最后,多了一个空的烟盒。 风一吹,雨落下来。 什么都是凄凉的。 这是sw酒吧开业的第二天,开业大酬宾活动,酒吧里人满为患。 热闹动感的dj音乐,绚烂斑斓的灯光,寻欢作乐的客人。 一切组成了快乐又美好的夜生活。 陈绥回到这里,独自坐在吧台喝酒。 他脸色不对,像来买醉。 调酒师偷偷给韩子文打电话:“文哥,你快过来看一下,老板状态不对。” 韩子文昨天在这儿混了一天,今天在极光看场子,听见这话马上冲了过来。 在吧台找到陈绥,空的酒杯已经被收走,他手里端着的还剩半杯。 没人知道他喝了多少。 有不识趣的女人围着他不知在说什么,被他不耐烦地一挥手甩开:“混。” “绥哥?”韩子文在他旁边坐下,担心地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没事吧?怎么了?” 陈绥端着酒杯,一双深邃的眼朝他看过来,还剩几分清醒。 “没事。” “你喝多少了啊?” “没多少。”陈绥仰头一口喝掉剩下的半杯,“醉不了。” “不是……”韩子文拿掉他手里的酒杯,给吧台小哥示意不要再给,“我知道你醉不了,关键是你为啥喝这么多酒?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陈绥又重复了一遍。 别人不再给他酒,他也就不再要,撑着吧台起身,往酒吧的休息室走。 “我休息会儿,有点累。” “好好好,我扶着你。” 韩子文把陈绥送进休息室,看他躺在沙发上,小臂搭在眼睛上盖住,只想睡觉,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默默退了出来。 然后,他就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怎么了? 韩子文坐在吧台想了一小时,喝了两杯酒,做出了无数种可能性的猜测,试探着给闻喜之打去一个电话。 响了一半铃声,终于被接听。 “嘿嘿,之之同学。”韩子文未语先笑,“有事问你,现在忙吗?” “嗯,你说。” 明显低落的语气。 韩子文心里确定了七七八八。 “你跟绥哥吵架了?” 闻喜之静默两秒:“没有。” “不是吧,他一身烟味臭得要死,平常根本不会这么抽烟。抽烟也就算了,搁酒吧里喝了两箱酒,醉得要死不活,疯狂喊你的名字。” 韩子文添油加醋凭空捏造地说了一堆,又问:“真没吵架?” 闻喜之沉默。 片刻,她问:“两年前,你说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 韩子文找了个僻静地儿,大摆特摆:“真没有,别误会。当初我那么说也是迫不得已,没那事儿,真的真的真的!” 又问:“你俩就是因为这事儿吵起来的?” 闻喜之依旧沉默。 韩子文更加确定,开始替陈绥解释:“当年绥哥确实没在那架飞机上,真要在的话你现在也见不着他了。”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韩子文有点着急了,“虽然他没在那架飞机上,但是当年他确实原本要坐上那架飞机的。” “你们在那年冬至有个约定对不对?其实那会儿绥哥研究生还没毕业,但他想回来赴约来着,这事儿只有我跟孙一鸣知道。” “我俩都很高兴,问他要不要告诉你,他说不用,我想他应该是想给你个惊喜。” “但我们谁都没想到,陈宜——” “陈宜你知道吧?那个小三的儿子。那狗日的混蛋东西,在当地黑市找了人,打算制造意外让绥哥再也回不来。” “那天绥哥去机场的路上,原本我跟他约定好到机场给我打电话,让他在免税店帮我带个东西来着,后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他直接失联了!” “再后来,当地的医院在他快要报废的手机里找到他最后联系的那个人,也就是我,打过来电话,我才知道他出了车祸。” “当初你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还在飞机上,落地后就直接去了医院,一直没空回你消息。” “陈宜的目的是想要绥哥再也回不来,下手很重,绥哥坐的那辆车都直接报废了,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他,他插着氧气管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 即便已经过去两年,即便陈绥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但是韩子文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哽咽,泪流满面。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绥哥,他护过我那么多次,替我打过很多次架,他从来没有输过,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失败的战神。” “可是那天,我亲眼看见他浑身包着纱布,插着管子,好像再也不会醒来地躺在病床上,我看不清他的脸,我甚至不敢相信那就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呢,我战无不胜的绥哥,意气风发的绥哥,我的信仰,他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但他确实变成了那样。” “我守着他,在第二天的黄昏,那天苏黎世是个晴天,最后一缕阳光从病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终于醒了,却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让你忘记他。”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像回光返照一样,再也没有醒来。他变成了一个植物人,陷入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醒来的昏迷中。” “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忘记他,我只能告诉你,他有女朋友了,让你生气也好恨他也好,总之不要再等他了,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想,那是他昏迷前唯一的愿望。” 韩子文听见电话那边传来隐忍的哭声,深吸口气,擦掉自己脸上的泪。 “他昏迷了整整一年,醒来时很多医生都跑到病房围观,感叹他是个医学奇迹。毕竟,在他昏迷前,甚至没有人相信他还可以活着。” “医生说,一定有什么东西,变成了他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他自己。但我想,那一定跟你有关。” “他不是一个很听话的人,但那时醒来,他却很听医生的话,认真地配合一切治疗,慢慢地做着康复运动。” “他渐渐能下地走动,却不敢回来见你,因为昏迷的那一年,他的肌肉萎缩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态。” “他不敢以那种样子出现在你眼前,不敢让你知道从前光风霁月的他变成了那么恐怖的模样,他只想永远留给你最好的一面。” “医生都说他真的很努力,恢复健康,恢复身材,恢复成一个正常人。大多出了这种意外的人要么脾气变得暴躁,要么自暴自弃,但他却那么努力积极,充满希望地想让自己变好。” “所幸他只昏迷了一年,所幸他身体素质很好,所幸他足够幸运和强大,终于可以在失约两年后回来见你。” “也许他不肯跟你说这些,我不知道他是怕你替他难过,还是他强大的自尊心不想让你可怜,亦或者是他觉得那是他人生中的污点再也不想提起。” “但我忍不了,我一定要说,哪怕他知道了来揍我,让他揍我好了,我不想他被误会。” 韩子文看了眼时间,给她报地址:“他在sw酒吧一楼的休息室,已经醉了,你可以过来看看,他心口下方有做手术留下的疤痕。” “当然,现在那地方已经纹上了黑色的纹身,是一串德语,他没肯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但我偷偷记下来查过。” “der einzige mond.” “唯一的月亮。” “所以,他的月亮,真的不来看看他吗?” 闻喜之到达sw酒吧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夜生活正热闹,仿佛不夜之城。 韩子文已经离开,给吧台小哥打了招呼,让他带闻喜之到休息室门口,不要多嘴。 金属门,透着冰冷。 闻喜之立在门口,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对着里面的那个人说,求求他放她走。 已经哭红的眼瞬间又开始泛热,刺痛。 她仰着头,呼气,做着心理建设,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很简单的休息室,像极光里的布置,有一张台球桌。 壁灯下的沙发上躺着个人,身形高大,占据了整个沙发的横面。 他好像睡着了,一条手臂垂落在地,一条手臂横在眼睛上,没有任何反应。 闻喜之轻轻地、慢慢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光线这般黯淡,他的脸部轮廓却依旧显得这么清晰分明。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4节 韩子文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他肌肉萎缩了很多……” 怪不得,她总觉得他变瘦了,肉少了些。 今晚已经哭了很多次,流了很多眼泪,但是这一刻,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哭。 又怕哭出声音吵醒睡梦中的人,吸吸鼻子忍住,闻到和浓烈的烟味和酒味。 也许是她吸鼻子的声音在这绝对隔音的寂静房间里太明显,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人有了点动静。 横在眼睛上的手臂挪开一点位置,慢慢睁开一点眼睛缝,看见凭空出现的她,明显一怔。 随后,像是习以为常,他闭上眼,手臂盖住眼睛,声音轻如呢喃:“又来了啊……”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这场景,大概只有梦里才会出现,会经常出现。 闻喜之捂住嘴,努力忍住哭声。 她蹲下来,蹲在他的身边。 视线落在他的心口下方。 她想起在金迷会所,他给她看的那些照片,里面有一张,肋骨处就有一串黑色的纹身。 但当时没能看清,以为只是一串纹身。 她想起那天的几张照片,他赤.裸着上身,各种角度,肌肉结实漂亮。 当时她还以为,几年不见,他变得这么骚气,竟然会自恋起自己的身材,无缘无故拍那么多照片。 现在才有点明白,他重新练成那样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也许他在一点点地记录,他变得更好的过程,也许他再也没了从前的自信,所以要拍照证明,他确实已经恢复好了。 他要证明,他确实已经变得很好很优秀,可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闻喜之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捏住他的衣摆,一点一点,慢慢地往上掀。 她想看看,住在他伤口上的月亮。 只掀开了一个角,手背忽然贴上灼热掌心,整只手都被抓住。 闻喜之吓得起身站着,红着一双眼,低头看。 陈绥不知何时彻底醒了,一双很漂亮的深邃眼眸定定地瞧着她。 也许是在分辨什么,他看得很认真。 然后,用力将她整个人往下一拽。 天地旋转,她躺倒在沙发上,而他压上来,头埋在她颈间,缱绻低喃:“今天这个梦,做得还挺真。” 闻喜之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停地涌了出来。 她这样真切地困在他怀里,他却以为这只是几千个日夜里很寻常的一个梦。 眼泪从眼眶里出来还是热的,滑落至颈间,落在陈绥的脸上,却变得冰凉。 渐渐地,越来越多冰凉的湿意落在他侧脸,他整个身体瞬时一僵。 而后,他慢慢清醒过来,从她颈间抬起头,看见一张泪眼婆娑的脸。 所有的炙热都渐渐冷却。 陈绥飞快地从她身上爬起来退开,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似的:“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对不起。”他说,“我以为是梦。” “别哭了,抱歉。” 克制疏离,礼貌道歉。 也许这是闻喜之想要的。 他这样想着,转身准备离开—— “今天真的很抱歉。” “下次不会再这样。” 作者有话说: 陈绥:操…… 沂沂来了呜呜呜 这章也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这里稍微解释一下,我之前做设定搜资料的时候,有查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本科只读三年,研究生是1.5到2年,所以文中写陈绥那会儿研究生还没毕业是没问题的哦。 第62章 起风 休息室的房门被拉开, 嘈杂的声音涌入,走廊泄进来一束冷白的光。 陈绥就站在这束光里,像年少时那样。 那时他踩着光朝闻喜之走来, 如今他要踩着光离开。 恍惚间,闻喜之记起读书那会儿第一次被传谣言时,陈绥朝她走来那画面。 立冬刚过,夜幕降临, 她抓住散播谣言的女生, 跟人纠缠。 “闻喜之。” 陈绥就是这么叫了她一声,然后她转头看, 校道两旁的白玉兰路灯齐刷刷亮起,他踩在一片耀眼的冷白光线里朝她走来。 那时他慵懒、散漫、懒得跟人争什么,但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自信不羁。 而今, 他藏了一点不自信的小心翼翼。 闻喜之胸腔发闷, 为他所遭受的一切。 “陈绥。”她喊他,声音哽咽,“这些年, 你真的过得好吗?” 再次面对面,她跟刚刚分开前的反应如此大不同, 陈绥不解, 眉心拧出浅浅的褶。 好一阵, 他“嗯”了声:“挺好的。” 喝酒太多, 没睡够, 脑子不算特别清醒。 他看了眼时间, 将门完全打开:“你起来, 我让人送你回去。” “你骗人。”闻喜之很笃定地拆穿他的谎言, “你过得一点都不好!” 陈绥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 听见这话回头望,冥冥中好像有点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半知半解:“什么不好?”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话到这里,即便酒还未完全醒,陈绥也有点反应过来,闻喜之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丢下这句话,陈绥松开门把手离开,“我走了,你早点回。” “陈绥!” 本来应该一刻不停地离开,但陈绥还是难以自控地停下。 闻喜之追到休息室门口,看见他停下的背影,深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些。 “我想看看你的纹身。”她说,“可以吗?” “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看。” 陈绥转过身,看着她,好一阵,低头,自嘲地笑了下,抬眼看过来:“韩子文让你来的?” 闻喜之没撒谎,“嗯”了声:“他给我打电话,说你喝醉了,还——” “还跟你说了很多其他的事?” “嗯。” “比如呢?” “……你先让我看看可以吗?” “他是不是把我说得特别惨,吸引你的同情,让你过来看看我?” “陈绥……” “别听他瞎吹,没他说得那么惨,我挺好的,都是小事,你不必同情我可怜我。” 什么时候,“同情”和“可怜”这样的字眼竟然也会被陈绥用在他身上。 闻喜之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好像一直都很不幸。 好也罢坏也罢,他一向都没所谓,好像老天劈道雷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无事发生一般绕道而行。 他是那种,即便命运不公,也只会很嚣张狂妄却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哦,那你就朝我开炮啊。” 这样的人。 闻喜之想,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没有自己,他应该不会变成这么不自信的样子。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没有同情你。”她说,“我就只是想看看你的纹身。” “这事儿不合适。”陈绥一口回绝,“咱俩这关系不合适。” “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 她堵他的话,又被他用回来堵她。 闻喜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那一句“那我们换个关系”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心里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理。 在电话里听韩子文那么说,她崩溃难过,心疼陈绥所遭受的一切。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5节 可是又觉得,她曾真心地喜欢过他,喜欢了很久,心疼很正常。 但心疼并不代表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的起点,并不能代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曾真真切切地、将她丢下了。 “那我……”闻喜之呼气,抿唇,“之前在金迷会所你不是说,我点你也可以,得加钱……” “我加钱,你让我看看,可以吗?” “过时不候,现在不行。” “陈绥,你一定要这样?” 陈绥盯着她看了片刻,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忽地偏头笑了下:“真没事儿,不可怜。” 故作洒脱,装得无所谓。 闻喜之强调:“我没觉得你可怜。” “嗯。”陈绥挑眉,“早点回家。” 说完,他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叫她:“你跟上,这里边儿乱,我带你出去。” 好像完全不想谈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在逃避。 闻喜之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样解释。 或者,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心疼他,是不是也是觉得他可怜的一种表现。 但无论怎样,现在似乎都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刺激他。 他既然宁愿被自己误会也不肯说出出了车祸的真相,一定是做过百般挣扎,只为了努力维持那一点自尊。 或许,是想在她面前维持一点好的形象。 刚刚她已经那么直白地将这件事情戳破了,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他伤口上撒盐。 也许应该回去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才能完美,才能让大家都觉得好过。 闻喜之点头说好,跟在他身后。 这是sw酒吧开业的第二天,还在做开业活动,酒吧里人满为患,午夜场更是更狂,确实有些乱。 装修风格很炸裂,让人一进来就想疯狂地释放自己的天性,什么都不想再藏着。 之前她一直想要的距离,想要陈绥克制礼貌疏离的距离,现在他当真做到了。 人潮拥挤,他在前面开路,并未像之前一样怕她走丢回头牵她的手。 他一直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走在前面,不时回头望一眼,确定她跟上,又继续往前走。 到了吧台,让小哥拿了包烟,没抽,然后一直走到酒吧门口,他停下,偏头看她:“给你叫辆车?我喝了酒,没法儿送你。” 他似乎也没一定要她回答,走到路边,等了片刻,招了一辆空的出租车,回头叫她:“过来。” 闻喜之远远看着,他立在绿色的出租车旁边,暗夜里表情平静,完美融入进了普通同学的角色里。 那一刻她不想走,也清楚地知道应该怎么留下来,但却做不到完全解开心结。 好像他们之间,只能这样错过了。 出租车在等,司机降下车窗抬头望,似乎有点怕闻喜之不过去。 闻喜之想,那就走吧,然后走了过去。 陈绥主动拉开后排座的车门,一直等到她坐进去,很绅士地将车门关上,嘱咐司机先生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他起身站直,等出租车启动。 后视镜里,他立在原地,点了一支烟,被烟雾模糊的眼,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 韩子文刚洗完澡,准备入睡,房门被拍得劈啪作响。 这动静,除了陈绥不会有别人。 心口狠狠颤了一下,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开门:“来了来了!” 锁一开,门板“啪”一下砸到墙上。 陈绥冷冷瞥了眼韩子文,吓得韩子文埋哪儿都想好了,他却又只是这么瞥了眼,越过他进了门。 如今韩子文除了日常管理极光台球厅之外,还经营着一家奶茶店,生意都还不错,人也很悠闲,自己买了套新房单独搬出来住。 没个女朋友,也不爱收拾,但所幸东西不是很多,客厅显得不算太乱。 陈绥进门后懒散地往沙发上一坐,半天也不开口说句话,韩子文接了水端过来放他面前,惴惴不安。 不是都把他的月亮送过去了,怎么这会儿一身结冰结霜的冷气往他这儿跑? 韩子文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尽量没有靠近陈绥,离他远点。 想了又想,主动问:“之之呢?” 这话一问,陈绥才有了点儿动静。 深邃凤眸冷淡地瞥过来一眼,鼻孔里逸出声冷笑:“回去了。” “噢……”韩子文舔了舔嘴角,心里还是没底,决定坦白从宽,“那个,绥哥,我跟她讲了,就是你出车祸那事儿。” “是吗?” “不是……吗?” “怎么没拿个喇叭吼呢?” “……”韩子文挠挠额头,“我这不是,这不是看你俩挺别扭的,想推一下。” “哦,然后呢?” “然后……她不是来找你了,你俩说什么了?误会解开了吗?” “解开了,然后呢?” “然后……”韩子文崩溃,怎么又是然后,“然后你俩现在和好了吗?”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为什么这会儿出现在这儿?” 难道不应该甜甜蜜蜜恩恩爱爱酱酱酿酿? “来看看你。” “……?!”韩子文惶恐,“看我干嘛?” “看看你怎么一根直肠通大脑。” “啊?”韩子文有点懵了,“你俩不是和好了吗,那不是说明我做的事儿还挺对的,怎么就……” 陈绥点了一支烟,他平常其实很少抽烟,但今天已经抽了很多,似乎也就不在乎再多几支。 韩子文就静静地等。 好一阵,陈绥抽掉嘴里咬着的烟,剩下的半支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韩子文。”他喊,声音里带着点儿抽过烟的粗哑,“别再跟她讲了。” “为什么啊?” “你有没有看过个故事?” “什么故事?” 陈绥低头玩着打火机,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忽地笑了下。 “一男的被个老头救了,后来老头出了意外,留下个孤女,那男的为了报恩,娶了孤女。” “噢噢,好像看过,但一时间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这故事怎么了?” “那男的凭什么觉得娶了人家姑娘就是报恩?那姑娘不愿意的话,他不就是恩将仇报?” 韩子文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是有点儿道理,但一般这种故事人家姑娘都是愿意的吧?” “那姑娘要是不嫁给他,兴许能遇到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想对她好,完全可以把她当妹妹一样护着顾着。” “啊……好像也是?这都说不准嘛,得看人家姑娘怎么想。” “嗯,她不愿意。” “啊?”韩子文似懂非懂,灵光一闪,好像又懂了,“你该不会……说的是之之吧?” 陈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沉默好一阵,他说:“太久了。” “什么太久了?” “已经过去太久了。” 七年,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而已。 可实际上,这七年却是逝去的青春。 青春总共才多少年呢? 如花绽放的年纪,本可以轰轰烈烈恋爱的年纪,风花雪月都浪漫的年纪。 他全都不在她身边。 曾以为辜负她那么多年,太多亏欠,回来后要跟她在一起才能弥补。 但真的太久了,已经久到在一起才是折磨。 幡然醒悟,勉强在一起,他的角度是夙愿得偿,而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却是一种负担和折磨,是第二次伤害。 所以,他应该,退回第三人称。 韩子文听得后背冒冷汗,心里无限慌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陈绥是靠什么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他好像要放弃这个执念了。 “不是……”韩子文强迫自己冷静,“她很喜欢你的,她没有不愿意,我跟她讲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对你的心意。”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6节 “不是。”陈绥看着打火机的眼神都这么温柔,“我知道她听说我过得不好,一定会哭。” “你不知道吗,她是天使。” “天使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 “只要我借着这个机会卖卖惨,她一定什么都听我的。” “但是。” “可怜和同情,构不成爱情的千万分之一。” “她不应该被她的善良困住。” “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 “除了她并不缺的钱,和她并不缺的爱,什么也给不了她的人。” 陈绥说着,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眼笑起来:“哎,你见过她打架吧?她甚至连这个,也都不需要我。”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爱上这样的一个人,当她不爱你,你只能束手无策。 韩子文彻底被问住了。 谁不知道她好,完美到什么都不需要。 爱上她这样的人,除了祈求一个她也爱自己的可能,似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让她动心。 “可是……”韩子文口干舌燥地想再说些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可是……” “别可是了。”陈绥砸过来一个抱枕,“我在你这儿睡一晚,去放点水,我想泡个澡。” “噢噢好。”韩子文飞快地从沙发上起身,“之前你留在这儿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我去给你拿。” 韩子文跑得飞快,像是觉得这里太压抑,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陈绥闭目养神,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摸出来看,闻喜之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moon:【到家了。】 想了想,回一条过去:【嗯,早点睡。】 moon:【好,你也是。】 这一条,陈绥没打算再回。 普通朋友间的社交距离,是不是应该就这样? 但过片刻,到底还是心痒,回一条:【嗯。】 却在同时,对面也发来一条新消息:【那明晚,sw酒吧我还去吗?】 好像两个人都退回到陌生又客气的社交距离,任何事都要提前咨询。 也小心翼翼到,发一条信息都要仔细斟酌,犹豫不决。 做朋友,就要洒脱一点。 陈绥很洒脱:【来啊。】 过片刻,到底不够洒脱,补了一条:【闻珩和他朋友明晚也来。】 然后,他开始不那么洒脱地等。 将韩子文无趣的客厅打量一遍,视线最终还是落回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他等来同样洒脱的回复—— moon:【好的,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之之和陈绥,谁会忍不住主动破冰 沂沂来晚了,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晚上还有一更(时间不定呜呜呜,我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更,但零点之前一定!) 第63章 起风 sw酒吧的开业活动总共三天, 刚好是2022年的三天元旦假期。 2022年1月3号这天,闻喜之被孟佩之叫回去了一趟,问她跟秦涵相处怎么样。 “应该还挺好的吧?”孟佩之试探着, 推了一杯西柚汁过来,“昨天中午我跟他妈妈一起吃饭,感觉人还不错。” 闻喜之微微愣了下,差点忘记这人是谁。 好一阵才想起来, 昨天就是跟他一起在银兴商城吃完饭下楼碰见了陈绥。 后来的短短几个小时, 发生了很多事,她根本都没心情去想别的。 “还行。”她说, “人还可以,当哥哥很不错。” “当别的呢?” 闻喜之装不懂:“什么别的?” “比如男朋友?” “……不喜欢。” “你不是说他很不错吗?”孟佩之不肯放弃,“要不试着了解一下?慢慢相处。” 闻喜之有点乏了, 拒绝得更干脆:“做男朋友的话是完全不喜欢。” “为什么?” 闻喜之想了想:“年纪太大。” 这是唯一无法改变的硬性条件, 用来堵话最合适。 “也就五岁而已。” “不喜欢,我就只喜欢跟我差不多大的。” “……” 孟佩之一时间还真被她堵住了。 这条件都把人家给卡死了,还叫人怎么说。 “那你毕业都两年多了, 也没见你交个男朋友,难不成还……” 话到嘴边, 孟佩之咽下去。 想想还是忍不住:“他都变心了, 你还不放弃?难道现在他回来了你就又喜欢了?” 这句话没提姓名, 母女俩却都彼此心知肚明说的是谁。 这也是孟佩之第一次正面跟闻喜之谈论陈绥, 即便是当初误以为陈绥出事也从没谈过。 “不是这个……” 闻喜之有点不想聊了, 她鲜少这样坐不住, 总觉得再接着聊下去会崩溃。 “妈妈, 请不要再让我相亲, 也不要再给我介绍男朋友, 我很困扰。” 她难得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孟佩之立时作罢:“好好好,不相了,但你既然觉得人家当哥哥还可以,那就不要因为我和他妈妈想把你们撮合在一起而对他产生抗拒。” “毕竟来去都是朋友,就正常相处好了,是友是敌是陌生人,你们自己看着来,我们不干涉了好吧?别因为这件事对人家戴有色眼镜。” “好。” 闻喜之在楼下坐了会儿,回楼上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今晚约好了要去陈绥的酒吧,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他。 既然话都说到了那份上,好像再留着就显得不礼貌了。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打开这个收纳箱了,每次都像晒宝贝似的隔段时间就拿出来看看,这次真打算还回去的时候,才发觉有点不舍。 闻喜之拿起那枚山茶花戒指在手指上试戴了一下,跟从前一样,尺寸很合适。 第一次戴上时,她就很好奇,为什么这个戒指会那么合适。 知道答案是在大二寒假某次旅游的路上。 那次旅游去的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途中遇到一群年轻的男女,相处起来很合拍,约好了一起前行。 风雪呼啸的夜晚,木屋里闯进来几个不速之客,强壮的体型,甚至是队里男生的两倍。 他们一开始要钱,要他们的食物和水,再来后来,看见三个娇滴滴的女大学生,色心顿起。 对方总共五个大汉,而他们虽然有七个人,却除了她之外都弱不禁风。 而她的单打最高纪录,是三个大汉。 那场危险无可避免,打起来也很快落了下风,跑出去三个人报警求助,另外三个男生跟她一起断后。 眼看着已无退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一身黑衣黑裤黑色帽子黑色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男生。 男生很能打,招式利落又漂亮,很快帮助他们夺得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他们没有武器,慌乱的战斗中,男生手指在她食指上飞快掠过。 她低头看,山茶花戒指上的那朵山茶已经不见,露出一节锋利的刀尖。 恰在此时,对方一个大汉朝她扑过来,情急之下,她顿时反应过来,飞快地抬起手,戒指上的刀尖从大汉脸上划过。 没手下留情,划了很长很深的一道口子,从鼻侧到耳畔,顿时血涌成河。 大汉惨痛大叫,另外两同伴只能被迫停下,带着大汉离开去找医生,剩下另外两个还想负隅顽抗,被那个突然出现的男生一脚一个踹了出去。 危险解除,其余几个同伴一边在给跑出去的同伴打电话,一边很感激地对男生道谢。 “谢谢谢谢帅哥!” “请问帅哥叫什么名字,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好报答你。”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7节 “帅哥也是来旅游吗?可不可以一起!” 然而那男生帽沿压得很低,戴着黑色的口罩,微低着头,连眼睛也看不清。 他摆摆手,一言不发。 转而把那朵从闻喜之戒指上掠下来的山茶花放到一旁的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闻喜之怔怔地看着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甚至有个名字到了嘴边。 直到男生走出去十米远,她终于忍不住冲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大喊:“陈绥!” 那道背影停了吗? 好像停了下,却只是蹲下系鞋带,而后起身离开,没有片刻犹豫和停留。 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远方的夜色里,闻喜之才回过神。 刚刚,她并没有闻到独属于陈绥的熟悉的海盐薄荷香,一丝丝都没有。 所以,应该是太想念,才会产生错觉。 可能是,遇到这样的危险,遇到打架这么厉害的男生,就忍不住想起他。 想起他总是穿一身黑色,口罩和帽子也是黑的,想起他也会护着自己。 同伴们在收拾东西,跟刚刚跑掉的几个同伴找到了好心的当地居民。得到了他们的帮助,愿意收留他们一晚,叫他们赶紧过去。 闻喜之走到木桌边,拿起那朵山茶花,用纸擦掉戒指上的血迹,重新把山茶花套上。 在那个过程中,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高三上学期,陈绥离开之前的某个课间,他非得说女生的手指骨都是软的,她不服气:“怎么可能是软的,我捏过了,硬的。” “哦,你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我又没捏过,不知道真假。” “那你捏!” 陈绥毫不客气,捏着她的食指指骨,从指跟捏到指尖,忽然笑起来:“还真是硬的。” 那时的悸动还记忆犹新,完全没有去细想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跟她争论那么个无聊的问题。 直到那天在木屋里,手指上也沾到了血,她用纸包裹住食指从头用力捏到尾,才恍然间明白。 他应该就只是想趁机知道她食指的指尾而已。 所以,那枚戒指才能那么合适。 其实后来闻喜之总想起那个遭遇危险的晚上,想起混战中那个男生毫不犹豫地取下了她戒指上的那朵山茶花。 每次都会忍不住怀疑,是陈绥吗? 如果不是,他怎么那么了解? 直到后来她看见很多款防身的戒指,类似的设计,才打消这个疑虑。 也许那个男生就是见过,当时可能就是凑巧试了试,仅此而已。 再回到家,那枚戒指被闻喜之取了下来,送到专业清洗的店里洗过,然后好好收放。 她不想陈绥送她的东西再沾上血,总怕给他带去不幸,觉得那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闻喜之有点恍惚。 那晚的男生,来无影,去无踪。 像一场梦。 她每次想起,都忍不住自动给他填上一张陈绥的脸。 可是,那个时候,陈绥应该还远在国外。 闻喜之难得回次家,孟佩之叫厨房里准备了很多她爱吃的东西,留她吃了晚饭才让她走。 这一耽搁,时间就有点晚了。 急急忙忙赶路,那箱东西没带走。 本以为陈绥会催,可他只很礼貌地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什么时候出发,我来接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这条消息又立即被撤回。 他重新发了一条过来:【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去接吗?】 两条意思相差不多的消息,可却又完全不同。 闻喜之下了家里的车,打算换乘出租。 立在路边,冬日天黑得早,黑沉沉的夜幕压下来,城市亮起霓虹,凉风扰人。 那一瞬间,吹着冷风的冬日夜晚,让人感情用事变得很心软。 她发了地址过去,附赠一条消息:【我在这里,打不到车,你方便的话可以过来接我一下吗?】 她说打不到车。 可是当时,一辆空的出租车路过,司机见她立在路边,停下来问她走不走,她说不走。 然后手机里,陈绥的微信消息回过来。 cs:【好,马上到。】 闻喜之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明明说不要在一起的是她,明明说要保持距离的也是她,明明求他放过自己的也是她。 可是在那个瞬间。 在看见陈绥回复的消息那个瞬间。 她低着头,下巴陷在温暖的围巾里,吹着冬日夜晚的冷风,看着他说“好,马上到”,心还是会跳得好快。 那条消息发出去后,闻喜之就没离开过原地,一直在一开始的位置等着。 没过多久,远远驶过来一辆熟悉的黑色大g,慢慢降低速度,滑行至她跟前。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陈绥偏过头,对她喊:“上车。” “咔哒”一声,车门锁打开。 闻喜之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没太敢正面看他,低头扯着安全带在扣。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正好在附近办点事。” 客气礼貌到像是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 车上放着一首老歌,闻喜之心静下来才听出是那首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没人说话,车里安静得只听见歌声在流淌。 避开明目张胆,偷看的视线彼此交错,不断落在车内后视镜里。 闻喜之忍不住想,陈绥出过一场那么严重的车祸,却能正常地开车,甚至比很多人车技都要好,是不是也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压力。 也很自恋地想,他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察觉到他的怪异,才会练习到如今的技术。 只有受过伤的人,才会格外敏感,担心自己一点不好的表现,就被别人放大来看。 所以,他们才会努力地变得更厉害。 闻喜之偏过头看向窗外,不再偷看他。 窗外灯红酒绿的街景飞速倒退,她想也许是这光线太晃眼,所以,眼里才会渐渐变得模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绥不想让人可怜他同情他。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心疼他。 这是可怜他的一种吗? 分不清,所以也不敢让他知道。 很快到了酒吧,除了闻珩的几个朋友就是陈绥的朋友,钱多多她们今晚不在。 闻珩不在,听说是去了洗手间。 大家寒暄着坐下,闻喜之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坐在了陈绥旁边。 过了片刻,闻珩忽然回来,身边跟着个很好看的女生。 闻喜之听见旁边有人在低声谈论,抬眼看过去,才发现是尤语宁。 抬手打招呼:“宁宁!好巧,我也刚到,过来坐。” 闻珩第一次带女孩子来朋友的聚会,大家都觉得很新鲜,热情地给他们俩让坐,逮着人问东问西,还要灌闻珩酒。 闻喜之帮着解了围,大家放弃灌酒,开始吵着要玩游戏。 这方面闻喜之一向运气还行,没怎么中招,都轮到别人输了。 尤语宁输了游戏,说要去表演架子鼓。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看她穿那么性感的衣服,黑丝小短裙,衬得她又纯又欲。 本以为就是那种很乖的小软妹,却又意料之外地会打架子鼓。 往台上乐队的架子鼓座上一坐,很有范儿,打起鼓来更是有种别样的风情。 只是闻喜之看着,总感觉她心事重重,借着打架子鼓在疏解内心的烦闷。 但她真的长得很好看,打架子鼓又跟她这样清纯的长相有种反差,酒吧里好多人都拿着手机在台下围着她拍照。 闻喜之偷偷看了眼闻珩,见他直直地盯着舞台上,眼神专注认真,似乎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旁边韩子文开玩笑问:“之之,你要不也上去表演个节目?” 刚说完,被陈绥砸了颗苹果过去:“闭嘴。” 很快,尤语宁表演完下来,大家都围着她在夸,闻珩却很安静。 游戏又玩过一轮,闻珩起身去洗手间,工作人员端了两盘过切过来。 闻喜之还没注意切的什么水果,陈绥已经叫住要离开的服务生:“等会儿,重新切一盘没有猕猴桃的过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8节 尤语宁的朋友柴菲好奇:“有人不吃猕猴桃吗?我们家宁宝最爱猕猴桃了。” 闻珩的朋友朱奇口快地回答:“闻珩跟之之都不吃,他俩对猕猴桃过敏。” “这样啊,那有点可惜。”柴菲的语气透露着遗憾,“过敏太惨了,我有个室友芒果过敏,但她又忍不住想吃,每次吃完就发痒,还忍不住吃多。” 接着大家的话题就开始转到闻珩吃猕猴桃过敏却还是吃猕猴桃然后难受的傻事上去了。 闻喜之跟闻珩不是同一所大学,也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 但因为这件事儿,她倒是也想起来之前自己吃了猕猴桃过敏的事来。 那是高三上学期陈绥离开前的那段时间。 说起来,那短短的两个月,他们拥有了好多回忆。 很寻常的一个下午,放学后她去吃晚饭,那家店里送的饮料里加了猕猴桃果泥。 她很小的时候吃猕猴桃过敏后就再也没吃过,早已不记得口感和味道,加之那猕猴桃果泥是混在有很多小料的奶茶里,她一时间也没喝出来是什么。 直到喝到了猕猴桃籽,嚼碎了才反应过来那是猕猴桃。 可那时她已经喝了大半杯,停下也晚了。 又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猕猴桃不算太多,应该没事。 可是后来的晚自习,第二节 课快结束时就渐渐有了反应。 嘴唇周边发痒,舌头发麻,嗓子难受,脖子也难受,恶心想吐,头晕头疼。 趴在课桌上,难受并没有减轻半分。 忍到下了课,偷偷掏出手机照镜子,嘴唇周围已经红了一圈,起了红肿发痒的痘痘,有要溃烂的趋势。 还没在别人面前这么丑过,尤其是旁边还坐着陈绥,闻喜之更不想让他看见这副样子。 迫不及待起身要去请假看医生,没注意动作有点大,铁凳子在地板上划出“滋啦”的响声。 陈绥顺着这动静抬头,闻喜之立即捂住嘴不让他看见。 正要跑,陈绥抓住她手腕:“等会儿,怎么了这是?” “唔唔唔……” 闻喜之摇头,甩他的手,想让他放开。 陈绥就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她想叫他放开,他偏偏抓得更紧,起身凑近了看。 “手拿开点儿。” 闻喜之捂着嘴摇头。 “不是,你这儿没遮住,皮肤怎么这么红?” 一想到会让他看见自己这副丑样子,少女脸皮薄,爱美心切,闻喜之眼眶迅速泛红,眼泪差点就要冒出来。 陈绥是个聪明人,见她这反应明白了七七八八,试探着问:“过敏了?” 闻喜之点头。 这次陈绥没再叫她把手拿开,在消毒口袋里翻了翻,翻出一个黑色的口罩。 “我戴过,你要吗?” 闻喜之再次点头。 他好像笑了下,修长的手指勾着口罩的两条细带往她耳朵上挂:“没大事儿,就我一个人看见。” 可能他那时候太温柔,闻喜之慢慢地挪开捂着嘴的手,露出一圈泛红发肿发痒的唇部肌肤。 但她还是觉得很难为情,低着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总之不敢看他。 他的手指热热的,勾着口罩细带往她耳朵上挂的时候会不小心擦到脸和耳朵。 闻喜之晕晕乎乎地觉得,好像不止嘴唇周围在发痒,好像整张脸都在发痒。 那张陈绥戴过的黑色口罩被他戴在了她的脸上,有一点很淡的口香糖的味道,是他经常吃的那一款海盐薄荷味。 闻喜之脸发烫,心也跳得好快。 脑子里的想法好大胆—— 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不敢再多想,甚至也不敢面对他。 闻喜之跑得飞快,去跟老师请了假,校医院关了门,她只能往学校外面跑。 出了校门,跑过围墙转角,围墙上忽然跳下来个人,就落在她前面一米远,吓她一跳,立即停下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陈绥。 陈绥拍拍手,在她脑袋顶上揉了下:“跑那么快干什么,有人追?” 闻喜之喘着气,没说话。 “走吧。” 陈绥双手插进兜里,又拽又酷地走在前面。过了会儿,发现她没跟上,转回来,抓着她胳膊往前走。 “怎么过个敏变得傻傻的。”他好像在笑,“你是傻之吗?” 闻喜之被他拽着往附近的诊所走,等呼吸平缓了,才开口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 “哦。”陈绥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这不是看你挺害羞的,怕你不配合医生,我出来帮忙。” “帮什么忙?” “按着你,扒拉你的口罩。” “……” 已经避无可避了,闻喜之破罐子破摔:“扒拉吧,反正被丑到别怪我。” “有那么夸张?” “你不听别怪我没——” 话音未落,陈绥忽地转身,低头凑近她面前,迅速到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食指从她鼻梁处跟口罩形成的缝隙钻进去。 指节一弯,勾下口罩。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畔,一字一句地念:“谁丑?这不是挺可爱的。” 闻喜之天灵盖都跟着一麻,傻傻愣愣地立在原地,没了反应。 陈绥又勾着口罩拉上去,在她头顶用力揉两下,语气里藏着捉弄的笑意:“哎,你看起来好像偷吃火龙果的小孩。” “弄得满嘴都是。” “贪吃的小孩儿。”他说着,抵着她后脑勺轻轻往前压了下,“再不走诊所关门了。” 闻喜之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那一路都像灵魂出了窍,差点闯红灯,被陈绥伸手一拉,拽了回去。 “干嘛呢。” 那只手往下滑,抓住她的手,像那次七夕在明江大桥上一样。 一直没有再松开。 到了诊所门口,那只手终于松开。 手背手心忽然变得很冷。 医生问诊,她说猕猴桃过敏。 拿了药回去,刚出诊所,陈绥就笑:“啧,你还真是因为贪吃?” “……不是。” “承认啊,也不是很丢脸。” 闻喜之不再反驳。 因为他说,她是贪吃的小孩儿。 她觉得很开心。 走到路口,等红绿灯。 绿灯亮起那一刻,他再次光明正大地牵住她的手:“别又乱闯。” 她说:“嗯。” 那时候她想,他的手好暖和。 如果能被他一直牵着手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你是傻之吗? 沂沂来了,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64章 起风 这场聚会因为第二天工作日的缘故, 散得不算太晚。 闻喜之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平常聚会大家让喝就喝一点,不会让人觉得扫兴, 但也很有原则不会喝得太过。 今天在陈绥的场子里,没人敢劝她喝酒,她也就没喝,只喝了一杯西柚茶。 难得的是, 陈绥也没喝酒。 大家出了酒吧, 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 很快散了干净。 酒吧里还很热闹,站在门口隐约听得见动感的音乐声。 外面安静一点,街上行人渐渐少了, 只有不断穿梭的车辆发出声响。 夜里风凉, 从闷热的酒吧里出来,空气中的温度骤降,闻喜之“嘶”了声, 把围巾扯了扯,遮住下巴。 今天会起风吗 第129节 陈绥不动声色地往侧前方站了点儿, 挡住风, 车钥匙在食指上转了一圈, 偏头问她:“需要我送你吗?” 没等她回, 又补充一句:“我这会儿正好没事。” 这话听起来很客气, 又很适度。 不会让人感觉太近, 又不会让人感觉太远, 好像就只是顺便的事。 闻喜之低头, 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搓了搓, “嗯”了声:“那就麻烦你了。” “嗯。” 陈绥去开车,闻喜之站在路边等他。 远远有个阿婆走过来,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到她跟前停下,说手机没电了,不记得回家的路,问她能不能帮忙打一通电话,让家里人来接。 “可以,您记得电话号吗?” “记得,我给你念,136……” 闻喜之帮她打了电话,是个中年女人接的。 将事情说了一遍,报了地址,女人在电话里不停地感谢她,让她帮忙看着下老人,她离得不远,马上就过来。 闻喜之说好,挂了电话,陪阿婆在原地等。 陈绥去开车,被一堆车围在了里面,打电话叫人来挪,耽误了会儿时间。 开出来上路,沿着路边找闻喜之,远远看见她蹲在前面路边上,旁边地上坐着个老人。 等距离近了才发现,她把围巾取了下来,围在了阿婆脖子上。 那阿婆不知怎么了一直在哭,边哭边说着什么,闻喜之拿着纸巾在帮她擦眼泪。 温柔善良,一如既往。 陈绥把车靠边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下车甩上门过去,到了跟前,半蹲下,问怎么回事。 “阿婆走丢了。”闻喜之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纸已经用完,伸手问他要,“你有纸吗?” 纸这东西,大多数男生身上懒得带,陈绥却一直随身带着,掏出来递给她。 “联系上她家人了吗?” “嗯,已经联系上了,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闻喜之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说已经到了附近,语气焦急地问她具体地方。 闻喜之起身四下望,看见远处有个跟她一样四处张望的中年女人,跟电话里确认了下,让她转身过来。 确认女人跟阿婆的身份后顺利交接,女人不停道谢,感恩戴德地鞠躬,带着老人走了。 闻喜之把刚刚给阿婆擦眼泪用掉的那些纸团拢了拢,捧在手里,拿到一旁垃圾桶去丢掉。 她似乎根本没嫌弃脏或者什么,但陈绥还是很出于安全考虑地问她包里有没有湿纸巾,他知道她一直有带湿纸巾的习惯,有时候甚至会带酒精湿巾。 闻喜之的包放在地上,她说有,陈绥很自然而然地去拉她包的拉链。 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抬眼望她:“介意我自己拿吗?” 太客气了,客气到有些虚伪。 完全不像他,即便他跟普通朋友相处,也没这么客气的。 闻喜之摇头说不介意:“没事。” 陈绥没再应声,拉开提包拉链,在夹层里找到一张酒精湿巾,取出来,将拉链重新拉好。 那张酒精湿巾的外包装被撕开,有很浓郁的酒精味窜出来,他拿在手里,想起那年在教室,闻喜之拿着酒精湿巾替他处理脸上的伤口,忽然就不想装了。 “冬天容易感冒,卫生多注意点儿。” 他说着,很自然地抓住闻喜之的手,冰冰凉凉的酒精湿巾包裹上去,很温柔地替她将手擦了一遍。 闻喜之在拒绝和接受他帮自己擦手的决定中犹豫了几秒,已经就没时间拒绝了。 慢半拍地“嗯”了声,想说她原本也是要用湿巾擦手的。 但想了想,这话没说出口。 陈绥那么自然熟稔地做出了超出普通朋友间的亲密动作,闻喜之也没有拒绝。 气氛忽然就有点暧昧。 直到上车开出去好一段路,俩人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后来是陈绥主动开了口,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随口问:“阿婆跟你说什么呢,边说边哭。” 闻喜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发呆,被他的声音拉回神,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有点恍惚。 “她说,她梦见她老伴把她给忘了,在梦里哭了一整晚,醒来才发现其实老伴早就没了。” “今天她去郊区墓地看她老伴,待了一天,饭都没吃,回来手机没电,也忘记路。” “她好像有一点老年痴呆的症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问她老伴的事情,她每件都记得很清楚。” 陈绥听完,沉默了会儿。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因为刚醒来那几天,他也这症状。 陈年旧事,像一场梦,甚至不能肯定那是真的,会怀疑那些只是自己精神错乱产生的幻想。 过了会儿,闻喜之问:“真的有人会爱这么久吗?超越生和死的距离?” 陈绥想说有,可是又想了想,如果他死了,好像就没意识去爱不爱。 而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不会有人爱一个死掉的他。 所以,他说:“不知道,可能会有吧。” “嗯,可能吧。” 一连几天的工作日,闻喜之恢复到了以前的工作日常,陈绥也没再找她做些什么超出秘书职责以外的事情。 这似乎是她想要的,却又好像不是。 有时候闲下来,会忍不住想,自己似乎真的变坏了。 明明陈绥都依了她,不再来打扰她,她应该感觉到自在放松才对,却莫名其妙感觉到失落。 就像是,他已经放下了,可以坦然跟她做朋友,而那个放不下的人,变成了她。 是时间不够久? 但已经七年。 是因为每天都见面? 可他只跟她有工作上的交流。 这让她觉得很难受。 依着她不行,不依着她也不行。 也许自己是个坏女人。 想找个人倾诉,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这件事似乎不能跟任何人讲,因为她的朋友也是陈绥的朋友,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好像想吊着别人的人。 周六下午,闻喜之决定出门逛街购物,以此来发泄内心烦闷。 很凑巧,她在商城里遇见了陈宜。 在一家消费很高的咖啡厅,闻喜之先到,陈宜后到,拥着个女生,亲昵地哄着她,没注意到一旁的闻喜之。 越过闻喜之身边,恰好坐在了她后面的沙发上,背靠着背。 闻喜之这几年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都不怎么愉快,但却将他难听的声音记得很清楚。 不会再有人的声音有这么难听了,虽然有主观上的厌恶加持。 原本打算走,却因为陈宜的到来而临时改变了主意。 闻喜之贴上沙发靠背,假装低头玩着手机,想听听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陈宜嘴里能说出来什么话。 “佳琪,你就帮帮我。”陈宜油腻地撒着娇,“不然我是真过不去了。” 这个叫佳琪的女生闻喜之认识,叫周佳琪,就是当初在学校里为了陈宜散播谣言,最后被学校开除的那个女生。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跟陈宜厮混在一起,闻喜之实在想不通她到底看上了陈宜哪里。 周佳琪似乎不太想搭理陈宜的样子,说话的语气有些冷,但可能也只是想让他哄,毕竟都愿意跟着他出来,还被他搂在怀里。 “你那么多妹妹,怎么不去找她们?” “别人那都是逢场作戏,还得是你,我只对你始终如一。” “别装了,对我始终如一?是我对你始终如一吧?” “都一样,反正咱俩好了这么多年了,感情深厚,没人能比,谁都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陈宜亲了她一口,“好琪琪,帮帮我吧。” 闻喜之是真的有点惊讶,周佳琪居然就这么三言两语被陈宜哄好,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事儿吧不是特别难。”陈宜说着低骂了声,“这他妈都怪那俩王八蛋没本事,当初要是直接把陈绥撞死了就没现在这么多事儿,都他妈烦死人了。” 陈宜说着语气激动起来:“早知道我他妈当初就不该找人去做这事儿,让他上那架飞机,早他妈尸骨无存了,这狗日的,命真他妈大。” 闻喜之握紧了拳头,越听越握得紧,恨不能现在就将陈宜揍一顿,硬生生忍了下来。 接着陈宜降低了声音,凑近周佳琪耳边,跟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片刻后,说完,他又甜言蜜语地哄着周佳琪,给她画一些听起来就很假的大饼:“放心,以后整个陈家的产业都是咱俩的!” 俩人又坐着腻歪了会儿,闻喜之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但大概能猜到。 周佳琪的声音变得奇怪起来,压低了喊陈宜把手拿开:“有人。” “没人看见,我摸会儿。” “嗯……好了……够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0节 闻喜之努力忍着没吐出来。 那阵腻歪结束,俩人起身离开。 闻喜之偷偷跟上,见周佳琪先行离开,陈宜没走,在原地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过来个又嫩又娇穿着性感甚至可以算得上.露的女生,远远地就张开双臂喊着亲爱的,一头扎进陈宜怀里。 陈宜的手一刻也没老实过,在她身上胡乱地捏捏揉揉,女生娇笑不停,躲着他喊不要啦。 俩人一家奢侈品店,女生让柜姐拿了几款包包出来挑,装作不知道选哪个好,很娇嗲地拿着两个包问陈宜哪个好看。 陈宜低头玩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聊天,很敷衍地抬头看了一眼,随便指了一个。 女生欢天喜地地把他指的那一个递给柜姐,让她帮忙包起来,缠着陈宜刷卡,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闻喜之不知道陈绥打算怎么处理陈宜,但今天让她碰上了,这个人她先打为敬。 调头去买了杯咖啡,揭开咖啡杯的盖子丢到垃圾桶,看见陈宜出来,低头跟他相向而行。 陈宜一边敷衍着女伴一边低头玩手机,走得很快,像是急着去酒店办事,女生娇嗔:“别那么急嘛。” “你太勾人了宝贝儿。” 闻喜之听见这声宝贝儿,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yue的声音一出来,引发陈宜的不满,一把抓住她胳膊,猛地一拽,声调拔高:“你他妈什么意思?” 手里的咖啡荡出来,闻喜之往后退了点儿,却依旧被咖啡弄脏了衣服。 行,他自找的。 闻喜之抬头,眉目之间具是冰冷:“道歉。”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陈宜勾着轻蔑的笑,眼里满是不屑,“这不是那个被那谁抛弃的女的吗?啧,没人要的抛弃另一个没人要的,真是绝了。” 不可否认,每次闻喜之跟陈宜起冲突,都是因为他骂陈绥没人要。 这次也不例外,而且更火上浇油。 闻喜之没有多余的废话,端起手中的半杯咖啡直接泼在了陈宜脸上:“叫你道歉,听不懂?” “啊——” 陈宜旁边的女生被渐到了咖啡,飞快地松开他躲到旁边,刺耳的尖声惊叫引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妈的,臭.婊.子……”陈宜一抹脸上的咖啡,粗声怒骂,“老子他妈今天非得在这儿上了你!” 话落,仗着身高体型的优势就要对闻喜之动手动脚,眼神像要活吃了她。 闻喜之侧身一躲,抬脚就踹。 先前陈绥在的那几年,陈宜每次打架都输,等陈绥离开了,他这几年倒是有在强身健体学习怎么打架更厉害。 闻喜之这一脚只是将他踹得后退了两步,并未跌倒。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闻喜之起冲突,但却是第一次打架,有些出他意料之外。 周围好多人看着,他顿时觉得没了面子,一边大声骂着“操”一边又冲闻喜之扑了过来。 闻喜之手里拿着包,不方便动手,一个回旋踢将他又给踹了出去。 像在看什么武术比赛,周围竟然有人拍手叫好:“好!好厉害的美女!” 还有人起哄:“这男的也太菜了吧?真丢人,赶紧回家玩泥巴去吧。” 陈宜被这些话刺激得双眼猩红,像要变异了似的,激发了潜力,更加不管不顾,从旁边的人手里抢了别人刚买的擀面杖就冲上来。 闻喜之弯腰轻巧躲过,起身踹他膝盖窝,手里的包往旁边一丢,抓住他胳膊,肩头顶他胸口,往前一用力,将他过肩摔。 把他摔趴在地还不够,越打越恨,越打就越想起陈绥因为他所遭受的一切,心跳不受控地加速,有种杀红眼的错觉 她向来打架都是点到即止,这次却有点收不住手,想把陈宜提起来再往地上摔。 周围的围观群众还在看热闹,没人上前制止。 陈宜的女伴打扮得很是暴.露性感,在一旁什么也不会干,就只会哭,大家都误以为闻喜之是正宫来抓出轨的渣男和不要脸的小三。 陈绥到的时候,闻喜之刚把陈宜从地上拽起来抵在商城走廊的栏杆上,让他半个身体都往下悬空着,看上去就像是要将他丢下楼。 她太疯狂了,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只顾着看热闹,开始劝她:“美女,算了算了!” “就是啊,他出轨了分手就好了嘛,没必要杀人啊,杀人犯法的!” “别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闻喜之充耳未闻,双手拎着陈宜的衣领,怒目瞪他:“你道不道歉?” 陈宜被她刚刚那一摔摔得嘴角出了血,却还是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反而更卑劣恶心地骂:“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有本事你把我丢下去,我看是你给我陪葬还是你和他一起。” 闻喜之很难这样生气,穿着冬天的外套都看得清胸口明显的起伏,情绪十分激动,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狠厉,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道、歉!” 话刚说完,被人从身后搂着腰用力一拽,陈宜也被他一起拽了进来,丢在地上。 熟悉的海盐薄荷香将她包围,她慢慢地冷静下来,整个人泄了气丢了魂似的猛地喘气。 陈宜在地上不停咳嗽,他的女伴吓得腿软,从地上爬过去,想扶着他起来,却没能扶动。 围观的群众渐渐散了,陈绥瞥了眼像蝼蚁一样躺在他脚边的陈宜,一言不发,捡起地上闻喜之的包搂着她离开。 闻喜之心跳得很快,从来没有过那种要把人弄死的感觉,这实在有点突破她的极限。 她一向是善恶分明的,但即便对坏人也都是点到即止,交给警察。 可就在刚刚,她竟然有一瞬间想把陈宜从楼上丢下去。 不敢想,如果不是陈绥来得及时,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陈绥把她搂得很紧,但还是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只能不停地用手掌心安抚她的肩头。 一直到下楼上了车,他打开车内空调,拧开一瓶水递过去,都没有说一句话。 闻喜之接过水喝了一口,嘴唇还在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陈绥打开了车载音乐,放了一首节奏舒缓的英文歌,营造出一种很放松的环境。 过了片刻,他一手握着方向盘轻轻叩击着,一手抽了张纸帮她擦眼泪。 “为什么跟他打架?” 闻喜之慢慢缓过来,没再发抖,手里抱着水瓶,任由陈绥帮她擦着眼泪,低着头无意识地扣上面的塑料包装。 “他把我咖啡撞倒了,弄了我一身,我让他给我道歉,他不道歉,骂我,还想打我,我就是正当防卫。” 她衣服上的咖啡已经快干了,陈绥还是丢了条干净的毛巾过去:“擦擦。” 闻喜之抓着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就放在了一边:“这件衣服我不要了。” “我给你买一件。” “我自己买。” “行。” 陈绥没再说什么,启动引擎将车开出去。 好一阵,闻喜之才反应过来:“去哪儿?” “你帮我打了陈宜,我请你吃饭。” “没帮你打。”闻喜之看着玻璃窗上他的倒影,手指扣手心,“他得罪我了。” “我顺便沾个光不行吗?” “……” 这顿晚饭吃得很沉默。 适合冬天的菌汤锅,周围都是情侣朋友家族的人一起出来吃,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到了闻喜之和陈绥这一桌,只听得见碗筷碟子碰撞的声音。 闻喜之喝了两小碗汤,东西没吃多少。 出了汤锅店,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跟在陈绥身后走着,进了一家卖女装的店。 店内装修很高档,是一家闻喜之喜欢的轻奢女装的实体店铺,陈绥让她自己选。 她的身材不挑衣服,什么穿出来都好看,也没心情仔细挑,随便选了件白色的大衣去结账。 她说要自己买,陈绥没跟她争。 重新回到车里,闻喜之已经穿上了那件新的外套,沾了咖啡的那件被丢进了垃圾桶。 陈绥握着方向盘,没有启动引擎,深邃的眸子低垂着,视线落在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车内没有放音乐,也没人说话,安静得有些诡异,让人坐着很不自在。 闻喜之偷偷观察陈绥,却见他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一下被他抓个正着。 “你怎么不开车啊。”她心虚地问,“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吗?” 陈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车开了出去。 一路上依旧安静得像默片,甚至连音乐声都没有,闻喜之就在这种环境下歪在座椅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有什么热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痒痒的,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撞进一双离得很近的黑眸里。 一瞬间睡意全无。 “你……”闻喜之往后退了点,却被座椅靠背抵着退无可退,看着陈绥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还是会不受控地心跳加速,“想干嘛……” 转头往窗外瞥了眼,已经在小区大门外。 陈绥掀起眼皮,视线上移,把她额前滑落的碎发拂过去,直起身坐好。 语气轻描淡写很正经:“你头发乱了。” “啊?”闻喜之理了理头发,觉得这理由很扯,“那你离那么近干嘛啊?” “你在说梦话,我听听说什么。” “……”闻喜之不是很相信,“我说什么?” 陈绥偏头瞥她一眼,转过去,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夜色,修长的手指极有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 好半晌,薄唇轻启:“不可说。”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1节 闻喜之:“……?” 神神秘秘。 睡了这一觉后,下午那场慌乱总算过去,闻喜之心情还算不错,说了声谢谢,解了安全带,打算下车回家。 刚握上车把手,陈绥叫住她:“闻喜之。” 她转头:“怎么了?” 昏暗夜色里,陈绥的眼神克制隐忍却又炙热,但最后,却也只是语气很淡地说:“下次别这么傻。” 闻喜之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闻喜之。”陈绥看着她,忽然笑了下,“还喜欢我?” 这话好直白,闻喜之想也没想就急慌慌地否认:“没有!” “那就别这样。”陈绥上身靠过来,抬手压在她头顶,大拇指指腹很温柔地摩挲她的额头,“不然我放不下。” 闻喜之没来由地心酸了一下。 是,他确实很了解她,一眼就看穿她打陈宜绝不是因为她瞎扯的什么狗屁理由。 “去吧。”陈绥收回手,“以后不要管陈宜,留给我。” 闻喜之“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下车离开。 走出去一段路,回头,陈绥的车还停在那里。 想了想,给他发微信:【陈宜找了周佳琪,不知道具体让她去做什么,但跟你有关,你自己小心点。】 陈绥回得很快:【好,别担心。】 谁担心了。 闻喜之在心里默念着,没说出来,收起手机,看了眼陈绥的车,没再回消息过去。 临近春节的年底最后一个月,公司里的事情越来越多,还要准备年终盘点,各个岗位都忙得脚不沾地。 闻喜之除了需要完成自己的日常事务之外,还被陈绥安排以他的名义去跟一个产品研发项目。 这事儿原本轮不到她,但上司发话,作为下属,只能遵从。 连轴转了大半月,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 1月23日零点,一堆生日祝福消息涌进手机,闻喜之一看手机日历,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中午时分,大周末,她还在加班,闻珩打电话说生日礼物已经放在门卫室,叫她下班自己去拿。 闻喜之一边忙工作一边嗯嗯应下,刚挂断电话,孟佩之又打过来,问她今天生日是出去跟朋友玩还是回家过。 闻喜之停下手里的事,看向窗外南华冬日灰蒙蒙的天,转而对电话里说:“约了朋友,就不回家了。” 其实没有,今天没有任何约会。 但不知为什么,也不太想回家。 临近日常下班的时间,闻喜之还在忙,周林燃打来电话,说来南华出差,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今天你生日,有约会吗?” 听见周林然带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闻喜之莫名地抬头往总经理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 约会? 目前确实还没有。 陈绥零点时和大家一样给她发了生日祝福,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没有任何特别,把朋友之间的距离把控得非常好。 和他这段时间一样,绝无逾矩。 闻喜之看着手头上的事情,跟周林然讲今天加班,可能到七点半才能走人。 “没事,我等你。” “好的。” 周林燃之前为了闻喜之考到南华大学,闻喜之一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直到大二那年收到他的表白。 有些惊讶,也有点不知所措。 后来想明白,直接拒绝了。 周林燃表示没关系,考研进了京大。 那时他研一开学,闻喜之大四,在学校里见到他还有点尴尬。 相处了半学期,周林燃一直在很认真地追她,拒绝也没用。 直到大学课程结束,闻喜之开始忙实习和毕业论文的事情,无暇他顾,将他约出来,很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 那场谈话算得上绝情,半点余地也没留。 她说她喜欢陈绥,怎么样都喜欢,要等他回来,怎么样都等。 那天周林燃应该是很难过的。 但他却还是笑了下:“跟我想的一样。” 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死心而已。 他算得上是个很潇洒的人,即便那样的情况下也笑着跟她吃完了一顿饭。 然后走出哪家餐厅,他说:“那我会祝你幸福的,不追你了,你也别逃。” 一开始闻喜之还以为他只是那样说说而已,后来发现他确实把追她这件事给放下,很认真地投入生活和学习。 偶尔约她吃顿饭,也很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渐渐的,他们又变回了很纯粹的师兄妹关系。 现在周林燃来南华出差,闻喜之自然不会拒绝跟他一起吃饭。 更何况,还是她的生日。 约好了时间,闻喜之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看时间也差不多到点,敲了陈绥办公室的门,进去交了报告给他,例行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工作安排。 她这样子看着像有事,陈绥随口问了句:“急着下班?” “约了朋友吃饭。”闻喜之如实相告,“不过也没事,会优先做完工作。” “没事,下班吧。” “好的。” 闻喜之下楼是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周林燃在楼下等。 一身黑色风衣,衬得他整个人看上去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师兄。”闻喜之笑着喊了他一声,“抱歉,加班晚了点。” “没事,我也刚过来一会儿,走吧。” 周林燃这趟出差时间比较久,要在这边的分公司长驻三个月,分公司给他配了台车。 两人聊着近况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说说笑笑很和谐,就是许久不见的好友一般相处。 周林燃提前订了一家闻喜之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周三的晚上,餐厅人不算很多,氛围还不错,有小提琴表演。 两人边吃边随意地聊着天,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恋爱上面去,闻喜之顺口问:“师兄还没打算谈恋爱?” “我倒是想,一年三百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出差,谁乐意跟我谈啊?” 听得闻喜之笑起来:“好像也是,异地恋很难受哎,很少有人能坚持。” “别说我了,你呢?”周林燃看过来,“还没有想谈恋爱的感觉?” “我……暂时还不想。”闻喜之埋头吃沙拉,“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看破红尘了还。” “也没有那么夸张。” 周林燃略微犹豫了会儿,试探的语气:“难道还……没放下他?” “不是。” “我还没说是谁。” “你明知道只有他,我就不装了好吧?” “你倒是坦荡,却没完全坦荡。” 闻喜之不想聊这个,一想就头疼,故意把话题岔开。 周林燃不是抓着不放的人,看她不想聊也就作罢。 晚饭没人喝酒,周林燃开车送闻喜之到小区门外,闻喜之正要下车走,周林燃看着后面不远处那辆黑色大g,将她叫住。 “再聊会儿吧。” 闻喜之看了眼时间,不算很晚,答应了。 其实也没多少话要聊,周林燃随便找了个话题,一边透过倒车镜注意着后面那辆车的动静一边跟闻喜之说话。 没多会儿,把生日礼物给她,简单告别,开车离开。 到前面一段路调头,进入对面的车道,偏头一瞥,看见那辆停在橙阳嘉苑外面的黑色大g,车身打着双闪,车牌上代表南华的字母a后面,接了个w。 周林燃收回视线,弯唇笑了下。 这车跟他一路,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成熟了。 闻喜之下了车正打算回家,想起家里纸用完了,转身去旁边小超市买。 一抬头,看见那辆眼熟的黑色大g。 愣了下,不知道这车什么时候来的,一直没注意。 闻喜之在原地停了会儿,没见那边有什么动静,确认了一遍车牌号是陈绥的,好奇他突然出现却又不下车的原因,走过去想问问。 绕到驾驶座那边,敲敲车窗,等了片刻,车窗才降下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2节 车里窜出来浓浓的烟味,闻喜之抬手挥了挥,呛得偏头咳嗽了两下。 “你怎么抽烟不开窗啊?” 陈绥靠在椅背上,指间还夹着半支未燃尽的香烟,但已经熄灭。 一脸倦怠,带着点颓。 望过来的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 他就这么盯着闻喜之看了好几秒,才有点回过神似的,把烟丢在车里的烟灰缸,撕了一条口香糖喂进嘴里。 嚼了两下,开口时带着很清新好闻的海盐薄荷香:“没抽。” “……”闻喜之瞥了烟被他丢掉的半支烟,“你在这儿干嘛呢?” “不知道。”陈绥说,“好像有点儿迷路。” “啊?”闻喜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原本要去哪儿?” “不知道。”陈绥垂眼,“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你感冒了?”闻喜之摸了下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发烧。” “哦。”陈绥舔了舔嘴角,“嗯,没发骚。” “……” 闻喜之看着他线条锋利的脸部轮廓线,比从前更甚,忽然想起个问题:“你吃饭了吗?” “没有。” “你不吃饭瞎跑什么?” “不知道。” “……你知道点儿什么?” “不知道。” 闻喜之闭眼,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笑又好气:“你干嘛呢,怎么神神叨叨的。” “饿了。” “……下来吃饭?” “你做吗?” “请你下馆子。” “行。” 陈绥下了车,甩上车门,看了眼刚刚周林燃停车的地方。 那辆车停了五分三十六秒,一个随意的时间数字,不包含任何特殊意义。 但是,陈绥很想知道,那五分三十六秒里,他们都在车上干什么,说什么。 足足五分三十六秒,这么这么久,336秒,他的心碎了又碎,捡起来重组。 附近开着不少饭店,闻喜之带着陈绥一路走过去,问他想吃什么。 陈绥并没有什么胃口,随意瞥了一眼,语气很淡:“想喝点汤。” “那吃豆花饭吧,汤挺好喝的,冬天喝这个也很舒服,怎么样?” “行。” 店面不大的饭店,只有老板跟老板娘两个人在忙活,墙面刷得很白,光线明亮,电视里在重播去年的小年夜晚会。 有才下班的白领在里面吃饭,边吃边跟人打电话谈论工作上的事情,也有情侣特意出来吃夜宵,两个人吃一碗热乎乎的豆花饭,女生拿着勺子从男生的碗里舀汤喝。 闻喜之帮陈绥点了一份招牌豆花饭,陈绥问她:“你不吃?” “我吃过了。” “哦,吃了什么?” “西餐。” “跟谁?” “喂。”闻喜之笑了下,“你干嘛?” 陈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挑了下眉:“随口问问。” “跟师兄,他来南华出差,请我吃饭。” “哦。”陈绥掏出手机扫码,“你们吃西餐,我吃豆花饭,挺好。” “……” 豆花饭很快上来,陈绥不太吃这种东西,那会儿刚醒,就老是吃一些汤汤水水的流体食物,有心理阴影。 他把勺子递过来:“给你。” 闻喜之没接:“你干嘛?” “汤太多,喝不完。” “喝不完留着。” “不浪费?” 闻喜之觉得他今晚很奇怪。 最近这大半个月,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很正常良好的上司跟下属的关系,没有任何越界。 哪怕是上次她在商城打了陈宜,后来他们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所以,陈绥今晚怎么回事? 他好像……脸皮又厚起来了。 这是反悔了,想跟她旧情重燃? 闻喜之抬手叫老板:“老板,拿一个小碗和勺子,麻烦了。” 这会儿新客人不多,老板很快拿了勺子和小碗过来。 闻喜之说了声谢谢,从陈绥碗里把汤和饭都弄了一点出来,推回去:“现在行了?” 陈绥眉梢上扬,“嗯”了声:“可以了。” 所幸那西餐闻喜之吃得不多,否则这会儿还真吃不下这一小碗豆汤饭。 等她吃完抬头一看,陈绥盯着她,碗里根本没吃多少。 见她看过来,才又低头继续。 好一阵,他终于艰难地吃完,起身跟闻喜之离开饭店:“钱是我付的,你请我喝水吧。” 闻喜之说行,去旁边小超市买了瓶纯净水给他,他不要,说想喝甜的。 “甜的什么?” “可乐。” “……” 闻喜之绝有点无语,但还是去买了瓶可乐给他,顺嘴提醒:“少喝点可乐,喝多了不好。” “嗯,没事。”陈绥声音很低,语气淡淡的,“杀吧,反正也无所谓。” “……什么无所谓?” 陈绥偏头看她:“读书那会儿,不是你说可乐喝多了杀.精?” “……那是以前,后来我知道是错的了。” “哦,我不知道,我一直没敢再喝。” “那你现在喝什么?” “现在无所谓。” 不知不觉走到了橙阳嘉苑小区大门口。 闻喜之要进去,陈绥不能再找借口跟她一起走了。 等她转身离开,陈绥忽然叫住她:“闻喜之。” “干嘛?”闻喜之转过身,并没有不耐烦。 “有个问题。” “你问。” 陈绥拧开那瓶可乐,碳酸饮料的气泡不断涌上来,就像那股怂恿他说些什么的冲劲。 已经很久没喝可乐,自从那年课间闻喜之说过后,就再也没喝过。 是什么味道? 陈绥微扬着颈喝了一口,冰凉,刺激,气泡在口腔里不停爆.炸。 甜到发腻。 跟现实截然相反。 陈绥低头,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可乐捏在手里。 舌尖抵了下上颚,把那股甜腻逼进嗓子眼,咽下去。 修长的脖颈青筋突起,喉结滚动,隐在昏暗的夜色里,有些撩人的性感。 再抬头时,漆黑如墨的眼里藏了点儿破碎的笑意,声音很轻地问:“可以绑架你吗?” 可以,用你的善良绑架你吗? 闻喜之愣住:“……什么?” 陈绥看着她,捏着可乐瓶的手指渐渐收紧。 很想说—— “闻喜之,你可怜我吧。”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3节 可是。 冷月清辉落下来,闻喜之美好得那么干净,他不忍心。 空着的那只手在外套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过去。 “没事,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陈绥:爱我 沂沂来了呀,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 第65章 起风 小年夜结束的第二天, 闻喜之的工作邮箱里收到一封加急邮件。 公司年终盘点,驻欧洲市场的分部派了一名代表来国内参加。 每年的年终盘点时间都不一样,但今年因为出了些意外, 时间是最晚的。 今年轮到华南地区的分公司,也就是位于南华的分公司来做这次盘点,早前全公司上下就一直在忙这件事。 分公司总裁蒋大冬自从陈绥来了后就不太管事,每天来公司晃一圈就走人, 说是要留给总经理陈绥更大的舞台。 一堆事压下来, 闻喜之这段时间都跟着忙得脚不沾地,昨晚七点半下班已经算早。 年终盘点定在1月29号, 总公司和各地区分公司都要派代表前来参会,结束盘点后参加晚上的年会,然后开始休年假。 作为华南地区分公司的总经理, 陈绥自然要负责接待、安排各位前来参会的代表, 主持本该总裁蒋大冬主持的年终盘点大会。 闻喜之的邮箱里每天都要塞进来很多封邮件,大多都是各位代表的详细资料,此前她已整理完毕。 今天收到的这封加急邮件, 是因为欧洲分部那边临时换了代表过来,重新抄送的代表资料。 闻喜之照常点开邮件查看进行整理。 lisa, 女, 26岁, 意大利佛罗伦萨人, 毕业于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 学科专业地球与海洋科学, 所获成就…… 后面的各种闻喜之还没来得及看, 一眼注意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以及地球与海洋科学。 脑子里顿时冒出直觉—— 这位lisa, 是陈绥的学姐? 没时间想太多, 闻喜之按照流程整理记录好代表资料,抄送相关各部门,让大家做好准备。 已经1月27号,距离年终盘点只剩一天,邮件末尾显示这位lisa代表已于昨日登机,将于明日中午抵达南华。 闻喜之跟外联部确认了相关接待事宜,又确定酒店那边已经备好,这天的上班任务才算完成。 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快十点,晚饭那会儿吃的东西早已消化完,闻喜之从公司大楼出来,预备去附近找点吃的。 没走几步,听见一阵车喇叭鸣笛声,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前面路边停了辆眼熟的黑色大g,打着双闪。 闻喜之走过去,驾驶座车窗开着,陈绥嚼着口香糖,空气中的烟味只剩一点点,被海盐薄荷香味驱散。 “吃夜宵么?” 他问完还用口香糖吹了个泡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不出属于总经理的半点正经气质。 也许该说不吃,但自己确实是要去买夜宵的。 闻喜之点头:“我请客吧。” 陈绥偏头:“上车。” 闻喜之“嗯”了声,绕过车头去副驾驶坐好,扣上安全带,假装随意地聊工作:“今天所有参加年终盘点的人员名单已经全都整理好了,你看过了吗?” 陈绥一边看着后视镜慢悠悠地倒车,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大概看了遍,不是有你么,你记得就行。” “差不多都记下了,看过照片,应该都能对得上号。” “那就没问题。” “嗯。”闻喜之抿唇,偷偷从车窗倒影里看他,语气尽量轻描淡写,“好像有你的校友。” “噢,我知道。”陈绥似乎笑了下,也许没有,他今晚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加班到这个点儿也没什么倦意,“我学姐。” “噢,好巧啊。” 还真是他学姐。 “不算巧,她自己申请过来的。” “……为什么啊?” 陈绥闲闲地敲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瞥了闻喜之一眼,意有所指:“你很关心她的情况?” “……没有啊。”闻喜之扣着安全带的手指收紧了点,眼神无处安放,落在挡风玻璃上的质检标志上,“就是感觉她很漂亮,多看了两眼。” 陈绥:“是挺漂亮的,混血。” “哦。” 闻喜之不想聊了。 陈绥似乎没有发现她不想聊,继续夸:“人也挺好的。” “嗯。” “很有能力。” “嗯嗯。” “而且还——” “嗯嗯嗯。” “我没说完呢,你嗯嗯嗯什么?”陈绥顿了顿,“不想听了?” 闻喜之口是心非:“没有啊,表示赞同。” “那我继续?” “……不必了,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 “哦……”陈绥拖长调子,“那行。”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闻喜之胡乱扒拉了半碗海味小馄饨,说吃饱了,筷子一放,扫码付钱,低头玩手机。 面前的碗一动,被人拖走。 抬眼看过去,陈绥拿着她碗里的勺子在喝她碗里的馄饨汤。 “你干嘛?!”闻喜之手机都差点吓掉,“那是我……” “你不是不吃了?” “是啊,但是那是我吃过——” “哦,我这个有点辣,看你这个挺清淡的,喝点汤。” “……” 看着陈绥就这样自然地拿着她嗦过的勺子喝她碗里剩下的汤,闻喜之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手机也看不进去,胡乱地滑动着屏幕,并不记得看了什么内容。 熬了好半天,陈绥终于吃完。 闻喜之随意一瞥,发现他竟然把她剩的半碗馄饨连汤一起吃完喝完,整个碗看上去干干净净,而他那份拌粉动都没动怎么动。 看着她的表情如此惊讶,陈绥很淡定地狡辩:“你的比较好吃。” “……” 闻喜之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充满同情—— 好好一个人,怎么喜欢吃别人剩的。 翌日一早,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提前到达各自的岗位,准备迎接这一天抵达的各区域代表。 按照惯例,总部那边派来的是总部总裁和总经理以及总监等人,各分公司则是自己决定指派代表出席。 闻喜之天还没亮就起床,洗漱护肤护发,在昨晚挑选出来的衣服里面再挑选一遍,找出最合适的一套换上。 早饭是味道很轻的三明治加黑咖啡,在出租车上吃的,只吃了一半,免得吃多了显小腹。 她今天要一直待在陈绥身边,陪他迎接各位来公司参观的代表。 至于接机等事宜,则由专人负责。 打扮成都市丽人的模样,也没耽误闻喜之下了出租车就往公司大楼里跑。 她得提前去准备好陈绥今天的着装。 虽然之前陈绥一直穿衣随意,根本不穿任何正装,但今明两天却是非穿不可的,否则会显得太不重视这次年终盘点。 他在这里是老大,在总公司可不是,闻喜之怕他挨批。 果不其然,到了公司,陈绥虽然先到,却仍旧是一身便装,看上去一身野性不羁的气质,哪里像个管着整个分公司的总经理。 闻喜之放了包,钻进给总经理准备的衣帽间,迅速挑选了几套搭配出来,让陈绥自己选。 陈绥随便支了一套:“就这个。” 闻喜之放下其他的,让他过来换。 陈绥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说什么,还是走了过来,胳膊一伸:“换吧。” “……?”闻喜之一脸不置信,“您什么意思?” 陈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是你帮我换?” 闻喜之保持着良好的职业操守,没有大呼小叫,仍旧得体微笑着:“我是秘书,不是您的保姆。” “哦,我误会了。”陈绥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抱歉,我以前没有秘书。” “……没关系经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4节 陈绥很快进更衣室里换了一套装备出来,斜斜靠着门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一副散漫慵懒的贵公子气派,轻声喊:“闻秘书。” 闻喜之应声抬头,一瞬惊艳。 高而挺拔的骨架,宽肩窄腰,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西裤熨帖,皮鞋锃亮,西装外套搭在臂弯。 一丝不苟的正经中又带着点儿散漫的不正经,高冷里带了点儿温度,勾人又禁欲。 闻喜之一瞬间看呆了。 陈绥丢过来一条海蓝色领带:“不会系。” “噢,好的。”闻喜之回过神,羞赧地抿了下唇,咽了咽口水,心虚地拿起那条领带朝他走过去,“我帮您。” “嗯,麻烦你了。” 闻喜之双手拿着领带,走到陈绥跟前比划了下高度,示意他低下头:“请您头低点,我有点绕不过去。” 陈绥顺从地低头,等她拿着领带绕过他脖颈,抬头,侧脸摩挲过她的胳膊,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橘柚类清香。 喉结滚了下,没吭声。 静谧无人的衣帽间,冷白灯光明亮,闻喜之细长莹白的手指被海蓝色的领带衬得更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她做事很专注认真,手指一勾一绕,领带一边穿过去,往下一拉,调整领带结的位置。 确认这领带已经系得非常完美,满意地抬头:“好了——” 撞进一双好深情的眼眸。 陈绥垂眼盯着她,眼神热烈,不加丝毫掩饰,像蓄了一汪温泉,热气灼人脸。 那种仿佛自己没穿衣服的感觉又来了。 闻喜之松开握着领带的手,往后退开。 公式化的语气:“经理,已经系好了。” “嗯。”陈绥抬手,食指卡进领带结,慢慢往下拽松了点儿,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性感勾人,“闻秘书今天很漂亮。” “……谢谢经理赞美。” “怎么没夸我?” “啊?” “礼尚往来。” “……您今天很帅。” 陈绥把西装外套往肩上一搭,转身出去。 走两步,回头看她,挑眉:“我每天都很帅。” 闻喜之:“……” 一整个上午都在忙,中午刚吃过饭,闻喜之听见外联部的同时在讨论混血美女。 凑近了听,说是欧洲分部派来的代表,叫lisa,金发碧眼,白得发光。 “刚刚小柚子偷拍的照片发过来,你们看见没?她说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天啊!真是太绝了,那么年轻漂亮还那么优秀,上帝宠儿吧?” “听说跟总经理是一个大学毕业的,该不会认识吧?难不成特意过来看他的?” “有可能啊,总经理那么年轻帅气多金,谁不喜欢啊!” “喂喂喂!别想了,前面还有闻秘书顶着呢,怎么也轮不到其他人好吧?” “说的也是哦,闻秘书也跟总经理是同学,而且也很漂亮啊!又温柔又善良,还是京大毕业的,也很优秀!我站闻秘书!” “那我肯定也是站闻秘书的,lisa还是不能跟我的亲亲闻秘书比,她真的太好了呜呜呜,我要是男的我一定追她!” “加一加一!闻秘书是接触过就会爱上的类型好吗!家境优越脾气好,跟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却又一点都不软弱,工作能力超强的!完全就是我的理想人生!” “就是就是,闻秘书——” 几人谈论得正激动,一转头,发现闻喜之端着杯咖啡站在旁边盈盈笑着,顿时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不要私下谈论领导。”闻喜之适时提醒,“这两天很忙,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下午四点钟,闻喜之终于见到lisa本人。 确实,比照片中更漂亮。 “sui——” lisa很热络地主动跟陈绥打招呼,朝他走过来试图拥抱。 陈绥抢先一步握住她手,制止了这个拥抱的产生,礼节性地握了两下,松开:“说中文。” “真没意思。”lisa无语挑眉,“你还是那么拽,一点没变。” 陈绥不置可否,跟她介绍旁边的闻喜之:“我秘书,闻喜之。” 闻喜之挂着得体的微笑,主动伸手:“您好。” “你好。”lisa回握,笑得明艳动人,“你比照片上更漂亮。” 闻喜之微讶,唇角微笑有不明显的僵直,但转瞬立即恢复如常:“您也很美丽动人。” “行了,随便看看吧,看完早点下班。”陈绥走在前面带路,“明天还有得忙,天天能把人累死。” 闻喜之习惯性落后半步,让lisa走在前。 lisa长得苗条也很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左右,站在一米八八的陈绥身边,背影看上去很是相配。 闻喜之默默想,怪不得外联部的同事会把他俩扯在一起,这背影很难让人不嗑。 只是却不知道,她说的照片什么意思? 因为是熟人,并且lisa足够外向,这次参观闻喜之只做陪同,一直跟在旁边,听lisa不停提问,陈绥句句有回应。 跟上午那种要死不活懒得应付什么都让她这个秘书来介绍的情况截然不同。 闻喜之心里暗骂他看人下菜碟,对美女就格外优待,一点都不公事公办。 忙到晚饭时间,各区域代表已经全部抵达,分公司做东请吃饭,陈绥要去,闻喜之也被迫跟去。 一顿饭吃下来,下班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闻喜之这一天穿着高跟鞋跑来跑去,脚已经又麻又累又痛,像不是自己的。 在吃饭的酒店大楼外面路边等车,陈绥开着那辆眼熟的黑色大g停过来,副驾车窗降落,露出lisa那张美艳动人的脸,热情邀请她:“闻秘书,一起啊。” “不用了。”闻喜之笑笑拒绝,“有人来接我,我等他一会儿。” 陈绥在车里偏头看她:“谁?” 这一个下午加晚上,闻喜之就没看他顺眼过,工作时间忍着情绪对他笑脸相迎恭恭敬敬,这会儿下班了才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是碍于lisa在场,还是装出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私人问题经理也要过问吗?” 陈绥没说什么,开车走了。 那辆黑色大g很快消失在车流里,闻喜之心里空落落的,又闷又燥,但她不敢细想原因。 在原地闷闷地站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压根儿就没打车。 闻喜之叹气,掏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 地址还没输入,面前又停下来辆黑色大g,还是刚刚那辆。 副驾车窗降下来,lisa已经不在,陈绥坐在驾驶座,隔空看来一眼:“上车。” “……” 不懂他为什么去而复返,也不懂为什么lisa这么快就消失不见,闻喜之没吭声。 “还摆架子呢,闻大秘书。”陈绥探身从里面打开副驾车门,“请你上车。” “……” 都到这份儿上了,闻喜之不得不上去。 一边拉着安全带扣一边还是忍不住问:“lisa呢?” 陈绥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鼻腔里哼出声笑:“丢了呗。” “丢……了?” “不然呢?”陈绥启动车开出去,调子散漫又随意,“不想搭就丢了。” “……这样不太好吧。” “丢酒吧里了,她要去蹦迪。” “……” 安静了会儿,陈绥忽然想起个事儿:“接你的人呢?” “……临时有事,把我鸽了。” “谁啊这么没道德。” “没谁。”闻喜之胡乱扯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放鸽子,早就习惯了。” “没骂他?” “没意义,可能我不是最重要的吧。” 闻喜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就转头看着车窗外,一副不想再聊的态度。 过了很久。 寂静车厢内,响起很坚定的声音:“你是。” 是什么? 闻喜之没问。 心里揪了一下,没再说话。 翌日的年终盘点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算是比较圆满地结束。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5节 年会晚上六点开始,留了下午的时间给大家准备妆造。 公司年会一向如此,选在五星级酒店,像上流社会的晚宴一般,每个员工都可以盛装出席。 年会不是闻喜之负责的内容,从中午散会后她就回家睡了个午觉才起来。 下午三点,去养头发,护肤,化妆,挑选了一件很简单却又不那么简单的礼服—— 黑色露背裙装,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简单到只由一条黑色布料做成。 但无论是设计还是剪裁,都处处不简单。 小性感,小心机,配上她白到晃眼的皮肤,极致的黑与白碰撞,像是正义与邪恶的交织,纯情与性感的交锋。 她的身材一向是纤瘦却有料,从青春期那会儿就一直这样,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得很好,该瘦的地方就瘦到极致。 温柔纯情我见犹怜的天使脸庞,性感撩人的火辣身材,平常还不太明显,这么一穿,光是往那儿一站都能撩得人神魂颠倒。 所过之处,无论男女,无一不被吸引。 之前的总经理已婚,不需要闻喜之做女伴,而且只是分公司自己的年会,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有人鼓起勇气邀请她跳舞,她愿意跳就跳,不愿意跳别人也不会勉强。 这次却有所不同。 其他各分部派来的代表尤其是总部的总裁和助理都在,公司同事都在猜,她可能要被揩油了。 今天年会陈绥的衣服是闻喜之昨天就挑好的,依旧是白衬衫,只是西装从黑色换成了暗条纹蓝黑色。 外套他没穿,搭在臂弯里,领带也没系,进了宴会厅四处找闻喜之,让她帮忙系领带。 还没见着脸,先被一大片白晃晃的美背闪了眼。 蝴蝶骨,柳树腰,连腰窝都若隐若现。 这穿衣风格可谓十分大胆,周围狼群环伺,一道道眼神赤.裸又灼热,就差没直接生扑。 陈绥压着腾腾往上升的血压,再三确认,那是他找了半天,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的闻大秘书。 而这位闻大秘书却对周围一切仿佛毫无察觉,笑着同华东地区分公司过来的总经理在交流什么。 这位总经理也算得上年轻有为,没有很强的背景,完全靠自己硬闯,二十九岁坐到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 他跟闻喜之攀谈的内容也很简单,主要是想知道南华有什么外地人不知道的好吃好玩的推荐,他未婚妻打算年后来旅行。 闻喜之一一跟他介绍,到最后他很礼貌地问:“你今晚没有男伴吗?” 闻喜之还没来得及回答,肩头落下一只手,她被人虚虚揽进怀里,低沉嗓音落在耳畔:“有。” “陈总。”总经理笑起来,“看来你上任两月跟闻秘书相处得还不错。” “我们是老同学。”陈绥语气略显冷淡,“徐总没女伴?” “没呢,这不是问问闻秘书有没有男伴,没有的话我正好跟她一起落单,去旁边看大家跳舞。” “不凑巧了。”陈绥笑得没什么温度,“她今晚还有事呢,先失陪。” 徐总点点头:“您先忙。” “您随意。” 陈绥揽着闻喜之离开,闻喜之一直在他手下较劲,试图不着痕迹地挣脱,走出去几步路,陈绥松了手。 “你干嘛。”闻喜之压低声音,在宴会厅的音乐声里并不明显,“谁要当你的女伴啊?” “工作时间,秘书有必要做总经理的女伴。”陈绥把领带丢过去,“不会系,帮我。” “你!”闻喜之再次压低声音,“你不会学吗?还能一直让我帮忙?” “麻烦,不想学。”陈绥理直气壮,“快点儿,一会儿我要上台讲话。” “……” 这是领导,领导的话就是圣旨。 闻喜之自我安抚,拿着领带帮陈绥系上,检查了一遍,语气不耐:“好了。” “嗯。”陈绥低头看了眼,把西装外套披她身上,遮住后面大片美背,“帮我披着,不想穿。” “你——” 闻喜之下意识抓住往下滑的西装,一抬头,陈绥已经走远。 因为他这一通动作,倒是没人再来跟她搭讪。 宴会厅里的音乐声忽地关小了,主持人让大家先安静一下,说了一堆官方的套话,引出陈绥,陈绥一开口,台下瞬间彻底安静下来。 这是闻喜之第一次见到陈绥这么正经地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打着领带站在众人瞩目的台上发表讲话。 本以为他会一如往常地敷衍几句,没想到他却脱稿也侃侃而谈。 正经却不古板,严肃又不失幽默。 这样的他,站在台上,风度翩翩,恶劣气和玩世不恭通通都收敛起来,像一轮皎洁高悬的月,闪闪发光。 和闻喜之记忆中的任何一面都不相符,却完全符合她曾经的幻想。 他真的有变成熟变得更优秀,在她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时候。 陈绥不是老领导,年纪轻,话也不多,该说的说完,很快结束,台下响起轰鸣掌声。 刚刚寂静的宴会厅重新热闹起来,周围的女同事都激动地讨论着陈绥这个帅到惨绝人寰的总经理。 他被所有人迷恋着,在并不属于她的时刻。 闻喜之心里淡淡惆怅,一转身,看见lisa穿着酒红色性感礼服也在看台上的陈绥,惆怅更深。 也许陈绥那些光环加身的时刻,这位学姐一直都有看见。 甚至,以她那样热情大方的性格,一定会热烈又直白地夸赞他。 她那么优秀漂亮,他们一定互相欣赏。 闻喜之取下身上披着的陈绥的西装外套,放在一旁,转身去忙别的。 公司每年年会都大差不差,没什么重要的事,领导讲完话,大家就可以放开玩,不想玩提前离场也行。 有跳舞环节,也有游戏抽奖环节,也有专业人士的节目表演和公司同事主动报名的节目。 闻喜之往年都是等到领导讲完话就自己到一边跟同事们聊天,吃吃东西喝喝酒,领导没事找她的话到点就走。 今年她也打算如此。 秘书办的几个同事邀请她过去坐,围着她今天穿的礼服一顿夸,又拉着她八卦陈绥的事。 闻喜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在宴会厅里找陈绥。 他被一堆各分部代表围着在喝酒,lisa也在,一群人相谈甚欢,他也没有很抗拒的模样,很融入这样的场合。 又围过来几个技术部的男同事,找她们秘书办的女同事聊天玩游戏喝酒。 闻喜之大概是之前玩游戏把游戏运用光了,今晚的游戏一直在输,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怕耽误事儿,摆摆手说不玩了,跑到楼顶去透气。 后天就是除夕,从酒店大楼望下去,整座城市仿佛都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早上她出门上班,一路上都是红灯笼。 真快,又是一年。 闻喜之不记得自己输了多少轮游戏,喝了多少杯酒,也不太清楚酒的度数,夜里冷风一吹,不但没有清醒半分,反而晕晕乎乎的,脑子变得更沉了。 好像不能再进去,醉了。 闻喜之在手提包里摸出手机,想给陈绥打个电话说要先走,还没解锁,后背披了件温暖的外套。 下意识要尖叫,却又在下一秒闻到很熟悉的海盐薄荷香。 尖叫不出来,反而觉得莫名委屈。 陈绥在身后问:“跑这儿躲着干嘛呢?” 可能是有点醉了,大脑不受控制,变得矫情又脆弱。 闻喜之一听见他的声音,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她好半天没说话,陈绥侧头看她,才发现她哭了。 “……”陈绥从西装裤里掏了纸出来帮她擦眼泪,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在哭什么?” 闻喜之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凶了。 陈绥一张纸没堵住,手全沾了眼泪,干脆也不用纸了,直接上手,掌心指腹一点点抹,抹完又流下来。 “不是……”陈绥抹着抹着笑了,“你搁这儿当水龙头呢?” 闻喜之哭得抽泣,一声接一声,就是不接他的话,像个只会哭的小孩。 “啧……”陈绥不替她擦眼泪了,把人后脑勺一按,压到自己怀里,“哭吧。” 闻喜之越来越醉了,意识完全不清醒,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布料,边哭边骂:“混蛋……渣男……我恨你……” “嗯嗯嗯。”陈绥边听边笑,“骂吧。” “呜呜呜……我恨你……陈绥……” “好好好,恨我恨我。” “花蝴蝶……就知道勾、勾引人……不要脸……” “不是,我勾引谁?” “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辞职……” “别啊。” 闻喜之醉着,却越说越生气,使劲推开他,泪流满面,迷蒙的双眼盯着他,看了好半晌。 不知想到什么,更难过了,刚止住一点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 陈绥摸摸她头,嗓音低沉温柔如同诱哄:“怎么了,跟我说说?” 闻喜之还是只哭不说话。 他又问:“怎么喝那么多酒?” “不开心……我不开心……”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6节 闻喜之摇头,一双眼哭得通红。 陈绥按按她眼尾,克制住吻她的冲动,接着问:“为什么不开心?” “你。”闻喜之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带,用力一拽,把他拽到跟前,咫尺距离,“混蛋。” 她喝了好多酒,一说话满是酒气,陈绥喉盯着她嫣红的唇,喉结滚了又滚。 也许有点趁人之危,但他还是那么做了,按着她的唇瓣,轻轻地压,眸色深沉,如同燃了一堆火。 哄小孩一样问:“还喜欢我吗?” “喜欢?”闻喜之眼神呆呆地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这个意思,“喜欢……不喜欢……” 说着说着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 “骗子!再也不会相信陈绥这个骗子,大骗子!” 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陈绥没办法跟她沟通,把地上掉落的西装捡起来将她包裹住。 “要不要跟骗子回家啊。” 闻喜之不肯走,不知又想到什么,扯着陈绥的领带往下拽。 陈绥随着她拽,脑袋低下来:“怎么——” 话没说完,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双柔软唇瓣吻上来。 酥酥麻麻的电流一瞬间从脚窜到天灵盖。 陈绥僵在原地。 也不知道该不该动。 闻喜之闭着眼,双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 无意识的撩拨,才最为致命。 但她本人似乎不知道,还吃果冻似的吮吸了一下。 无意识的呢喃,嗓音里带着哭腔—— “陈绥,我想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 沂沂来了,虽然又又又晚了t^t 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66章 起风 冬夜酒店顶楼的风太凉, 闻喜之穿的裙子还露背露腿,膝盖都没遮住。 陈绥用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她裹起来,哄着她下楼, 她不肯,就一直抽泣着,一会儿骂他混蛋骗子,一会儿又说想他。 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也有可能都是真的。 但真的太冷了, 陈绥这么不怕冷的人,穿着衬衫也觉得冷。 再待下去闻喜之可能会被冻感冒。 陈绥不再哄她, 用外套把她裹紧,两条袖子扯过来像绳子一样打了个结,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偏偏平时很乖的一个人, 喝醉了疯得不行, 不让他抱,双腿乱蹬,直接走光。 陈绥把她放下来, 比划了下,竖着抱, 像抱小孩儿那样抱着下楼, 这样不会走光, 还能控制她不听话乱蹬的双腿。 闻喜之双手双脚都被控制住动不了了, 只能呜呜咽咽地哭, 哭会儿又骂他混蛋。 “我要真是混蛋, 你今晚骨头都不会剩一根。”陈绥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老实点儿, 再乱动给你丢下去。” 今晚喝了酒, 不方便开车,陈绥也不想叫个代驾来听这疯子骂自己混蛋,将人抱到楼下去开了间套房。 进门把人丢床上,在一旁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想着她穿得少,温度调得比较高。 放下遥控器,低头一看,闻喜之双手被西装困住,只能胡乱地瞪着两条又细又长的小白腿,在空中晃来荡去的。 裙子早已经滑到腰间,明晃晃一条浅紫色的三角内裤。 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陈绥别过眼,喉咙发干,轻咳了两声。 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正人君子一般心无旁骛地把那条很短的黑色裙子扯下来,掩耳盗铃欲盖弥彰似的遮住那抹紫色。 这种伺候人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干,抓着那细细的小腿提起来,脱掉高跟鞋。 两只都脱掉,然后被她胡乱地踢了一脚。 “没见过你这样的。”陈绥在她小腿上拍了一下,“恩将仇报。” 闻喜之躺在酒店雪白的大床上,面色潮红,不断地摇头摆头,看上去闷得很难受。 室内已经升温,确实暖和起来了。 陈绥想了想,解开西装外套的袖子,把她放出来,她一脸也不知是眼泪还是汗,头发都粘在了上面,乱糟糟的。 西装外套抽出来丢在一边,陈绥转身去洗手间给她找毛巾。 又怕不干净,返回来在她的提包里翻了下,找到小包装的洗脸巾,过去沾了水,拧干过来给她擦脸。 刚踏进房间门,迎面砸来个肉.色的东西,落在他脸上,软了吧唧的,倒也不疼。 接住一看,圆圆的一片,有凹进去的弧度,边上还有多出来的半指长的条状。 像是硅胶做的。 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抬头往里走,迎面又砸来一片。 眼疾手快接住,定睛一看。 好家伙,那疯子在床上把裙子都扒拉下来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该遮的是一点没遮,像什么行为艺术表演。 还不够,还在往下扯裙子。 大概是扯不掉,又不知道怎么扯,把自己急哭了,边扯边喊:“热……脱掉……” 灯没开全,只开了最暗的那一圈小灯,橙黄的光在雪白墙面勾出细的腰,晃动的肩。 陈绥血气上涌,呼吸不稳,飞快冲过去扯起被子将人裹住往床上一按。 “闻喜之,你找死?”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热……难受……” 双腿乱蹬,像是要被捂死了,垂死挣扎。 陈绥松开了点儿,掀开一条缝,把她脑袋露出来,让她能继续呼吸。 闻喜之喘着气,一张脸湿漉漉的,头发糊在嘴巴上,头顶也是乱糟糟的。 现在这情况,陈绥有种自己即便没做什么,别人也很难相信的感觉。 那双眼睛也是湿的,眼神迷蒙,看着他又闭上,闭上又睁开。 “陈绥……” 声音也是湿的,像沾了水,潮潮的,低低的,偏又嗲嗲的。 像猫爪在心尖上轻轻地挠。 陈绥额头青筋猛跳,心里乱七八糟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了好几遍,压下心里和小腹那股乱窜的燥热。 洗脸巾原本沾的是冷水,这么半天在他手里变成了热的。 抖散开,盖住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把那些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的东西擦掉,粘在脸上的头发也拂开。 化的妆不知道怎么搞,放着没管。 现在看上去她倒是不太像个疯子了,就是也显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居然还没昏过去,擦完脸又开始哼哼。 不知道她在哼什么,陈绥低头凑近了听。 她说热。 陈绥又把被子松了点,打算让她把脖子也露出来。 一不留神,她两条胳膊“唰”一下抽出来,打在他脸上。 陈绥条件反射地偏头躲了下,再转过头,被子滑到了她腰间,又露出那片晃眼的白。 “闻、喜、之!” 陈绥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三个字,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做忍者,把被子重新拽上来。 心里生了一万根草,太阳穴都疼到要炸裂。 谁能想到她喝醉了是这副德行。 闻喜之还在喊热,陈绥没办法,捞过来一旁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点儿。 大概是这温度终于合适,她渐渐不再吵闹,歪头睡了过去。 陈绥揉着两边太阳穴,有种八百里加急去跟人干了一架的乏累。 浑身都是粘.腻的汗,解了两颗扣子,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手里好像还捏着个什么东西。 拿起来一看,肉色硅.胶,圆圆的,忽然灵光一闪,视线落在床上已经睡过去的人脸上。 下移,那里已经被被子盖住。 “……” 胸.贴? 东西一瞬间变得烫手。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7节 陈绥飞快地丢在床头柜上,转身出去。 冲了个凉水澡出来,衬衫已经湿掉不能再穿,所幸酒店准备的浴袍是新的,勉强换上。 回到床边,闻喜之又把被子蹬开了。 陈绥圣人一般清心寡欲地重新给她拉回来盖好,立在原地看了会儿,犹豫着是出去睡还是在这儿看着她。 还会不会踢被子? 也不是傻的,空调温度调低了,她知道冷,会盖好被子。 陈绥想着还是不放心,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又往下调了两度。 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绥揉揉额头,转身准备出去。 手上一紧,低头看,被一只纤瘦小手抓住了。 “陈绥……” 床上的人应该是陷入了睡梦中,无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陈绥立在原地等了几秒,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想把手抽出来。 刚一动,床上的小疯子睡梦中也哭起来:“陈绥……陈绥……” 一声一声带着哭腔地喊,陈绥那颗好不容易组好的心又碎得稀巴烂。 四下环顾,旁边倒是有把椅子,可惜离得有点远,够不着。 “先松下,我拿椅子过来坐着陪你。” 陈绥试图跟她商量,结果显然毫无用处。 闻喜之把他的手抓得很紧,像是怕他丢下她跑掉了,渐渐地另一只手也缠上来。 “……” 算了。 陈绥认命地在她旁边躺下,隔着被子,靠着床边沿,手掌轻轻拍着她:“睡吧。” 这一晚陈绥都没睡好,闻喜之隔一阵就哭着醒了要闹腾,他只能强忍着睡意哄。 折腾了大半夜,累得睡死过去。 凌晨五点,闻喜之迷迷糊糊醒了,有点内急,又感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 半梦半醒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手顺着伸到背后,抓到了,下意识往旁边推。 刚一动,背后落下一声闷哼,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 一秒、两秒、三秒…… 意识逐渐清醒。 好像哪里不对。 闻喜之眨眨眼,房间里灯还没关,橙黄的光能让人隐约分辨出这不是在家里。 胸口空荡荡的,腰上很重。 低头一看,什么也没穿,腰间横着一条胳膊。 闻喜之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激灵,猛地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对着旁边的人就是一脚踹过去。 陈绥本就一直靠着床边沿侧躺着,一晚上累死,好不容易睡着,感觉二弟被人捏了那么一下。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梦,半梦半醒间,“啪”一下就被踹到了地上。 朦胧中转醒,就听一声尖叫大骂:“混蛋啊!” 紧接着,枕头、被子、衣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噼里啪啦往他身上乱砸。 闻喜之飞快地把已经褪到腰间的裙子捞上来,遮住胸口,下床跑了出去。 跑到门口,才想起这副样子根本不能出去,又转回来,指着刚从地上起来的陈绥:“你出去!” 陈绥被砸清醒了,抱着被子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冷笑:“现在知道遮了?” “你闭嘴啊!”闻喜之整个人羞到脸红耳热,“出去!” 陈绥慢条斯理地把被子放回床上,浴袍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里面风光若隐若现。 闻喜之不小心瞥到一眼,脸上更烫,飞快地别过脸,呼吸急促,有种要烧起来的感觉。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这场面,偏偏眼前这人还火上浇油:“我是要出去来着,你没让。” “……不可能!” “抱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你鬼扯!” “让我陪你睡觉。” “……才没有!” “开空调温度调高你说热,温度调低你说冷,一直往我怀里钻。” “……” 闻喜之低着头,完全不记得。 头一次喝醉,断片了。 只记得自己跟同事玩游戏一直输,喝了好多酒,去顶楼吹风。 后来,好像陈绥来了。 再后面发生的事情,半点印象也没有。 但是自己除了宿醉后的头疼不适,身体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所以,陈绥应该没有趁人之危。 “……” 那他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闻喜之绝望地问:“我还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陈绥挑挑眉,低头系腰间的浴袍带子,“也不过就是脱掉衣服,把胸贴砸我脸上,抱着我不让我走。” 闻喜之头更低,快抬不起来。 像在火炉里烤,后背不停冒汗。 缓了又缓,继续问:“还、还有别的吗?” “嗯。”陈绥坐到一旁椅子上,翘着腿,歪头看她,“怎么,你打算负责?” “负、负责?” 闻喜之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在说刚刚醒来她不小心抓到他那个还是在说昨晚比这更过分的事。 “不想负责就没必要说了。”陈绥一脸委屈却不愿计较的大度模样,“我吃点亏也无所谓。” “……” 听起来似乎真的有点严重。 闻喜之认真想了想:“你先让我考虑考虑。” “哦。” 室内安静下来,闻喜之深呼吸两次,把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绪压下去,从床头柜上拿了胸贴去洗手间弄好。 洗了个脸,把妆卸了,对着镜子看。 除了早上起来那会儿没穿衣服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 这点上看,陈绥还挺正人君子。 不敢想,如果昨晚不是他,自己现在会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就能玩个游戏输成那样。 不是…… 她醉了有那么疯吗? 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半天,闻喜之素着一张脸出来,比化妆时多了几分清冷。 想着昨晚那么丢人的样子陈绥都见过了,也就无所谓素颜见他。 陈绥昨天的衣服已经不能穿,大早上打了电话让店里送新的过来,还要等会儿才到。 见闻喜之出来,让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会儿,说叫了早餐和衣服,都要等会儿才到。 闻喜之对他心有愧疚,没有反驳,乖乖在旁边坐下。 相较于她的不自在,陈绥就像无事发生一般,翘着腿坐那儿玩手机,悠闲自在。 闻喜之偷偷看他好几眼,心里忍不住想,刚刚醒来那会儿,抓到他的时候,他里面到底穿没穿? 那会儿实在不清醒,后来被一吓,更是全忘了,这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触感。 只记得,好像还挺—— 停。 闻喜之立即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快,怕被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里偷偷想这种事。 没等太久,早餐和衣服一起送了过来。 陈绥还没换衣服,穿着酒店的浴袍,跟闻喜之面对面坐着一起用餐。 闻喜之小口小口喝粥,心不在焉,眼神老往陈绥身上跑。 他的浴袍带子已经系好,坐着时除了领口露出的那块儿冷白的皮肤,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应该……穿了的吧?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8节 思绪控制不住地乱飘,陈绥冷不丁地出声:“以前喝醉过没?” 吓得她勺子都差点拿不稳。 陈绥看着她这反应,眉心顿时拧起来:“喝醉过?” “没有,第一次喝醉……” “那你心虚什么?” “……没有。” 难道能实话实说在偷看他有没有穿内裤?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闻喜之把吃完饭后的盒子收了收,见陈绥拿着衣服要去换,脑子一抽,不知怎的就直接问出口:“你昨晚穿内裤了吗?” 陈绥提着衣服袋子,转过身看她,眼神复杂,带着一种很不理解的疑惑:“?” “……”闻喜之低头,不敢跟他对视,把勺子也装进外卖袋子里,“我就是随便问问。” ……怎么就问出来了! 陈绥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不知道?” “我……”闻喜之诧异抬头,“我应该知道……吗?” 陈绥很厚脸皮地“嗯”了声:“你不是摸.过?” “!!!” 有种血气上涌的感觉,闻喜之强装淡定:“应该穿了吧?” “嗯。”陈绥点点头,“一开始确实穿了。” “……?” 陈绥挑挑眉:“后面的还要听吗?” “要不就……算了吧。” 不太敢听。 “哦。”陈绥停顿了下,像是要安抚她的情绪,“其实也没什么。” 闻喜之顿时松了口气。 谁知他又立即接着说:“不过就是你想来脱——” “???” “但我没让。” “!!!” 不可能! 闻喜之打死也不肯相信,喝醉的自己有那么色,虽然她也看过一些嗯嗯的东西,但应该没到那种地步? 然而陈绥却似乎还没打算放过她:“真没什么,女生有需求也正常。” “……” “只不过你比较急。” “……” “又喝醉了,没有意识。” “……” “下次清醒着来找我,也不是不行。” “……别说了。”闻喜之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你先去换衣服吧。” “嗯。”陈绥似乎笑了下,“你的在沙发上。” “好的。” 闻喜之把垃圾丢进垃圾桶,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去换。 简单的浅蓝色牛仔裤和毛衣,穿上去很学生气,加上没化妆,更像个刚刚入学还未经世事的大一新生。 换衣服的时候她想了好久,出来后顶着一张纯情的学生气的脸,故作成熟地表现出一副一切都只是成年人世界里的小事的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吧。”她说,“不过就是一夜风花雪月而已,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很正常,你不要往心里去。” 陈绥忍着笑点头:“嗯。” “况且昨晚应该也没有到最后一步,如果你一定要我负责的话,开个价吧。”闻喜之轻咳了声,“我尽量给。” “你确定?”陈绥一副大佬坐姿,背靠着沙发仰着,手里一支黑色打火机在修长白皙的指尖转来转去,猎人看猎物的眼神,“我很贵的。” “……能有多贵。”闻喜之心里吐槽,嘴上又没忍住说了出来,“又没让你费多大力气。” “确实。”陈绥眼里的笑溢出来,“那要不我给你补上?” “……不用。” “那先欠着,万一……” “什么?” “万一哪天你又想跟我共赴云雨巫山。”陈绥晃晃手机,“随时打给我。” “……”闻喜之很想把手里的脏衣服砸过去,忍住了,努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好啊。” 闻喜之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年会结束,她跟陈绥的关系变得这么奇妙。 从他车上下来,刚进小区大门,手机收到条微信。 cs:【随时打给我。】 单看这条消息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联想起他在酒店房间里说的话,这句话就一瞬间显得暧昧至极。 难道做不成恋人,要做炮.友了吗? 将出租房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床单被套拆下来洗干净,卫生打扫一遍,闻喜之回到闻家别墅时已经天黑。 砣砣许久不见她,兴奋地冲上来围着她又蹦又跳地蹭。 “砣砣乖。”闻喜之摸摸它的头,陪它玩了会儿,想起陈绥,“你想不想看那个渣男呀?” “汪汪!” 闻喜之笑:“抽空带你出去逛逛。” 家里已经被孟佩之里里外外地让人装点好了,大红灯笼小红灯笼,红对联,一切都是传统的中式年味,很符合闻润星这样传统的人的审美。 闻珩在陪闻润星下围棋,催着他:“您走不走啊?” 闻润星眉头紧蹙:“别吵。” “啧,跟您下棋真够费劲的。”闻珩起身,手里那颗棋子丢给闻喜之,“姐,你来陪。” 闻喜之走过去坐下,闻润星忽然就知道怎么走了,她还没看清棋局,被吃死了。 “小十真会逃,必输的局留给我。”闻喜之笑着把棋子放下,“我输了好吧。” 闻珩不背这包袱:“哎哎哎,那是你自己棋艺不精,怪谁?” 孟佩之从厨房出来,扬声喊:“都齐了是吧?下完棋了?快过来吃饭,冯姨忙活半天了。” 闻喜之把包放下,跟在闻润星身侧过去。 闻润星偏头温声询问着她工作上的事情,她说一切都很好。 “他呢?” 这问题突如其来,闻喜之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在问谁。 “也很好。” “嗯……”闻润星若有所思地顿了下,想了想,有些话似乎也不适合这时候说,“先吃饭吧。” 这顿晚饭很丰盛,明天是除夕,今晚邻居就在放烟花。 吃着饭,外面烟花“砰砰砰”地响。 从闻珩跟闻喜之高中毕业后,一家人就很难聚在一起,也就只有像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 之前家里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没什么人说话,如今却也作废了,短暂相处的时间,孟佩之不停地关心儿女。 闻喜之吃过晚饭上楼,房间里的床上用品已经换了一套新的,大红色,很喜庆。 闻喜之看着没忍住笑了下,去开窗透气。 外面夜空被邻居家放的烟花点亮,团圆的日子这样热闹,让人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 但转瞬,她想起陈绥。 万家灯火,有一盏在等他吗? 翌日除夕,闻喜之早早起床,下楼帮着准备年夜饭。 也不知道一天都忙了什么,直到晚上吃完年夜饭好像才算得空。 洗了澡,换上新衣服,出来时手机一直在响。 走过去看,是群消息。 那个存在八年的微信群依然还在,大家在里面一如既往热闹地讨论着今晚要怎么过。 不像之前,现在大家的娱乐活动多了很多,打麻将,斗地主,炸金花,泡吧…… 陈绥依旧是不冒泡的,闻喜之点开他的微信头像看了好一会儿,想了下,还是主动发过去一条祝福消息:【新年快乐。】 意料之外,陈绥秒回。 cs:【出来玩。】 闻喜之正要回消息,他的电话打过来。 还是难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哪怕烟花绽放的响声一直没停,接通电话时声音也特意压低:“干嘛?” “出来,在你家附近。” 今天会起风吗 第139节 “???”闻喜之吓一跳,“你干嘛?” “没人陪我。”陈绥似乎在卖惨,但他的语气很拽,听起来一点都不可怜,“打了一圈电话,只有你接。” “……那你就赖着我啊?” “我开去你家门口?” “别!”闻喜之心差点跳出来,飞快转身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挂断电话,闻喜之画了个简单的妆,拿上包下楼,经过客厅茶几,在果盘里抓了一些吃的放在外套口袋里。 孟佩之在后面问:“约了朋友啊?” “嗯!” “晚上还回来吗?” “不知道!” “跑这么快……”孟佩之看着门口的方向嘀咕了声,“见男朋友?” 闻润星朝着门口那边看了眼,动了动嘴,没说什么。 闻喜之跑得飞快。 虽然知道这好像不应该,但是在过去的七年里,每一个除夕夜,她都总想起那一年跟陈绥一起在明江边看烟火秀。 每一次她都会忍不住想—— 陈绥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下一个除夕夜,能见到他吗? 怎么办,好像真的难以忘记。 根本不可能真的放下。 难以自拔地对他心动。 陈绥的车停在别墅区出来的那条下坡路尽头平缓处,旁边有一片湖,附近的富豪们闲来无事又懒得去专门的地方钓鱼时就来这里钓着玩。 一路下去路灯都亮着,像一路长长的星带,蜿蜒绵长没有尽头。 那辆黑色大g停在一盏路灯下,陈绥靠在车门旁边抽烟。 他还是喜欢穿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支着,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劲。 恍惚间,闻喜之觉得他似乎一点都没变。 本想跑慢一点,或者干脆慢慢走过去,但也许是惯性的原因,根本停不下来。 陈绥偏头瞥来一眼,灭了烟,嚼了片口香糖,收起手机,朝着闻喜之跑下去的方向走了两步。 “让开让开让开啊——” 闻喜之大声喊着,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停下来,怕撞到陈绥。 偏偏陈绥像没听见似的,不仅不躲不避,反而朝着她走过来。 随着她跑下去,他面对着她往后退,给了她缓冲的地带,然后顺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闻喜之趴在他怀里,心跳剧烈,不停喘气,没顾得上说话。 头顶落下一声笑:“你见我用跑的啊?” “……”闻喜之缓了一阵,勉强能开口,“自作多情。” “事实而已。” “我只是怕你把车开我家门口。” “那怎么了?”陈绥拍拍她后背,“咱俩不是朋友吗,朋友来接你出去玩,有问题?” “……懒得跟你争,要去哪儿?”闻喜之推开他站稳,呼吸已经平缓,“吃饭了没?” “没呢,你陪我?” “做梦。”闻喜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坚果塞他手里,“吃这个。” 陈绥笑着揉了下她头顶:“吃了,我哪有那么惨,大过年的还混不上一口饭。” 闻喜之哼了声,没搭理他,绕到副驾那边上了车,探出头喊他:“还不来开车?” “来了,闻大小姐。” 黑色大g开到了明江边。 今夜有烟火秀,依旧是零点开始。 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时间,明江边已经挤满了人,热闹更甚从前。 有小商贩趁着这个机会做点小生意,卖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 闻喜之四处看,一转身,陈绥买了个氢气球,小天使的造型。 “你买这个干嘛?” “给你玩儿。” 陈绥抓着氢气球在她身上左看右看,揪着她耳边一缕头发勾过来,把氢气球绑在上面。 手一松,氢气球往上飘,扯着闻喜之那缕头发也跟着往上飞。 陈绥觉得不好,又解下来,重新绑在闻喜之大衣领口处的第一颗扣子上。 自我欣赏一番,很满意:“这样还行。” 恰好旁边走过去几个小孩儿,也都一样绑着氢气球,见到闻喜之的氢气球,纷纷抬头看。 闻喜之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又气又笑:“你给我弄下来,把我当小孩儿呢?” “挺好看的。”陈绥扯扯氢气球的线,“天使在我手里。” “……” 幼稚。 在附近又转了一会儿,烟火秀快要开始了,闻喜之在人群中晃眼一瞥,看见闻珩和尤语宁。 “咦,那不是小十和宁宁吗?” 陈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将她往反方向拉走:“你弟追女朋友呢,别过去。” 闻喜之被陈绥拉着沿江边走,她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冰凉凉,被他灼热的掌心一握,像贴上了暖炉。 她发现这人怪会趁机牵手,没少占她便宜。 转眼距离零点只剩下几分钟,闻喜之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 周围吵闹喧嚣,夹杂着夜晚的风声,但她还是清楚地听见陈绥在喊:“闻喜之。” “干嘛?” “给你个东西。” “什么?” 陈绥另一只空着的手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锁屏:“妈妈的爱。” 时间好像一瞬间和七年前的那个冬至夜晚重叠了。 闻喜之慢半拍地“哦”了声,掏出手机看。 跟陈绥的对话框里,那一条迟到两年的转账,终于出现。 在一个,同样会有烟火绽放的夜晚。 江边大厦的大屏幕里开始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这一年的最后一分钟,即将在大家的倒数声中结束。 周围群众的情绪一瞬间变得更加高涨。 陈绥又喊:“闻喜之。” “干嘛?” “你不是问我,那晚你喝醉了都做了什么?” 这么丢脸的事,他居然还要旧事重提。 闻喜之转头瞪他:“不许说!” 倒计时变成了10、9、8、7……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 陈绥捏着她下巴抬起来,低头。 “像这样。” 话音落下,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烟花升空绽放。 陈绥吻上去。 “砰砰砰!” 夜空绽放大片绚烂的海,各种各样的鱼在里面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闻喜之看见天使在风中飘荡,看见陈绥沉醉地闭着眼。 在被烟花绽放声掩埋的剧烈心跳里,闻喜之闭上眼,感受着唇上温柔又贪婪的吻。 他描摹她的唇形,汲取她的气息,吮吸她的柔软。 像早已在梦里重复了千百遍。 意识迷离中。 闻喜之听见他的呢喃—— “闻喜之,爱我。” “可怜我也行。” 作者有话说: 陈绥:爱我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0节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67章 起风 烟花绚烂, 夜晚喧嚣。 有一瞬间,闻喜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眼睛所见为幻象,耳朵所闻为幻听。 他在说什么? “可怜我也行。” 那个同学眼中狂妄不可一世的骄傲少年、同事眼中能力卓绝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总经理, 有一天,也会如此卑微虔诚,祈求一个人的怜悯。 闻喜之难以自控地心酸了一下。 他明明该永远意气风发。 无论如何,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卑微到不敢奢求她的爱。 只是可怜都行。 闻喜之想, 爱一个人就是会心疼,那跟可怜又有什么关系。 只有对不爱的人, 才是可怜,对爱的人,他只是皱一下眉头, 都会心疼他皱眉要长细纹。 只要她爱他, 可怜就只是心疼。 他一捧真心,送尊严来让她随意践踏,她只想妥帖收放, 奉为圭臬。 这一刻,闻喜之让自己放下七年的心结, 好好去爱这个为了她从鬼门关闯回来的男人。 即便, 她并不能确定, 再有下次同样的选择, 他是否还会选择丢下她。 时至今日, 这是她唯一不能释怀的点。 但人生在世, 总得有点儿遗憾。 带着这不能圆满的遗憾, 去爱一个无法忘却的人。 也许这有点自虐, 但她想要让他开心。 可能是她沉思太久没有给出答案, 等待回答的人再也没敢轻举妄动半分。 陈绥停止这个吻,柔软的唇若即若离,每一寸呼吸都藏着想要靠近纠缠却又清醒压抑的克制。 他眼睛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闻喜之看着他的眼睛,内心还有一丝挣扎。 也许她这样看上去太像是无声的拒绝,陈绥本来也不想让她为难。 他站直了,故作轻松,面露歉意:“ok,抱歉,吻了你——” 话没说完,闻喜之踮起脚尖,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往下拽,吻了上去。 人生走过两轮,未曾与人接吻,她的吻技显得极度生涩,只有理论的支持,没有实战的经验。 偏偏这样青涩的吻,只是舌尖轻轻扫过,都让人灵魂颤栗。 陈绥有片刻怔愣,而后,再也压不住本能,更深地回吻过去。 也许在很多极尽渴望的梦里,他曾千百回地练习过怎样同她接吻,此刻梦想成真,吻起来这样熟稔。 贪心得恨不得将人吃下去,却又温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烟花绽放又绽放,小天使气球不知为何挣脱了纽扣的束缚,在夜风中腾空,飘荡着飞向了夜空。 但没关系。 陈绥想,至少他已经抓住了他的天使。 虽然,也许手段有一些卑劣。 这个吻在不舍中结束,闻喜之埋进陈绥的怀里,眼角滑落一滴泪。 她想,有些心结大概要永远地成为心结了。 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无法释怀而选择伤害,因为陈绥这一生已经太苦了,她想给他甜。 陈绥抱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这个他求来的人,永远不想再放手。 烟花还未到尾声,周遭热闹未尽,陈绥低头凑近闻喜之耳边,问她能不能回车上。 “我有点饿了。”他说,“想去吃点东西。” 闻喜之信以为真,点头说好,被他牵着手穿过拥挤人群。 黑色大g停在大厦背面,光线暗到几乎看不见,没有人烟。 鞋与地面叩击,发出很有规律的响声。 闻喜之要朝副驾驶座那边走,陈绥不肯松手。 她转头问:“怎么了?” 沉沉夜色里,陈绥盯着她的眼神像一只山林里饿久了的狼看见猎物时那般幽深,喉结滚了又滚,嗓音里带着点很性感低沉的哑。 “坐后面。” 闻喜之不明所以:“为什么?” 陈绥却不答话,掏出车钥匙解锁,牵着她朝后排座走,一把拉开车门,将她塞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急切。 闻喜之还来不及反应,后脑勺抵上车门,整个人半躺在后排座上,眼前一道黑影压下来,带着她熟悉的海盐薄荷香。 “不是饿了吗?”她竟然还有心思问,“还不快点去吃东西,一会儿人家都关门了。” “嗯。”陈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一寸寸地往下压,额头抵上她的,“饿了。” “那你还——” “我尽量吃慢一点。” “……?” 闻喜之霎时间反应过来,他要吃的,是她。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亲吻他的神明,陈绥温柔地吻她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脸颊、耳朵。 一点点往下移,极尽细致。 而后,这个吻落到她的唇上,像离离原上草着了火,燃尽了又迎来下一个春天。 温柔不再,只让人感觉到疯狂和猛烈。 周围一片黑暗,闻喜之看不太清东西,只隐约辨得出一点轮廓。 烟花绽放的声音被大厦隔绝大半,她清楚地听见陈绥吮吸时发出的声音。 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的食物,他的齿尖轻轻地在啃咬,不疼,痒痒麻麻的,舌尖抵着,咬一下安抚一下。 到后来,不满足于此,咬她的力度重了些,迫使她张开双唇,轻巧灵活地钻了进来。 呼吸都被掠夺,他吻得好急,抵她的上颚,勾缠她的舌尖,像吃芒果核上粘着的那一点果肉,用尽了力气抵着吮。 大衣敞开穿的,里面是件宽松的薄毛衣,并不能隔绝他手心的温度。 这陌生的感觉,闻喜之难耐地在他的禁锢中扭了下腰,喉间逸出一丝闷哼,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却因为这一声不受控的闷哼,陈绥手上的力度猛地重了点儿。 闻喜之什么都看不清,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被无限放大,不知什么地方酸酸胀胀的,眼眶一下湿了。 想哭,但又不是难过伤心的想哭。 难以形容那种感觉,抓不住,挠不着,不知道被什么吊着勾着,不难受,但很难忍。 半晌,陈绥终于肯放过她已经发麻的舌尖和嘴唇,轻轻啃咬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慢慢往下。 闻喜之带着哭腔小声地喊他:“陈绥……” 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停下吗? 还是继续? 陈绥仿佛听见了,又好像没有。 动作没有片刻停顿,只是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她,十指紧扣,大拇指指腹轻轻地刮她嫩滑的手背。 那种难忍的感觉更明显了,像有只吸血鬼埋在她的颈间吸血,微微发疼发痒。 闻喜之闭上眼,轻咬下唇,避免自己继续发出一些陌生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陈绥终于停下来。 闻喜之缓慢地睁开眼,黑暗里眼眸潮湿,眼角一滴晶莹的泪将落未落。 不知狼是不是夜视动物,似乎察觉到什么,温柔地凑上来亲吻掉她的眼泪。 柔软的唇瓣摩挲着她的耳廓,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餍足:“你好香啊。” 闻喜之不想跟他讨论这种羞人的话题,故意岔开:“你还要去吃东西吗?” 陈绥:“还可以继续吃?” “……吃饭。” “已经吃过夜宵了。”陈绥舔舔嘴角,“很美味。” “……” 这人耍起流.氓来真是有一手,闻喜之怕跟他在这儿擦.枪.走.火,屈起膝盖踢他:“起来。” 陈绥一声闷哼,咬她耳朵:“温柔点儿。”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1节 闻喜之又要踢,被他蹭了一下,顿时停住。 呜……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带武器。 等了很久,闻喜之有种濒临被压死的感觉,陈绥终于起身坐好。 车窗外一点路灯的亮光落下,半明半暗中显出他清晰又模糊的侧脸轮廓。 不知为什么,感觉更帅了,看一眼都觉得好心动。 他侧过头,伸手来拉她。 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和眼神,但总感觉,他身上的快乐和满足都快要藏不住溢出来。 闻喜之腰酸脖子疼,很不满,为什么他看上去志得意满像重获新生,而自己却像是遭受了十八般酷刑。 抓着他的手故意使劲,想把他拽得跌倒下来,却撼动不了他分毫,被他轻巧地拉起来,掐着腰一提,面对面坐到了他腿上。 “还饿。”他低头亲下来,“加个餐。” “……” 烟火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最后重新坐回副驾驶,闻喜之对着镜子照,口红早被吃光了,嘴皮被咬破了一点,嫣红的唇有点肿。 “你属狗的吗?”闻喜之不满地朝旁边开车的人瞪了一眼,“亲就亲,咬什么啊?” 陈绥像个刚打完胜仗班师回朝的大将军一样意气风发,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啊,忍不住。”他抿了下唇,像是在回味什么,“吃不够,饿。” “……” 陈绥已经回国两个多月,闻喜之一直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有时他住酒店,有时去韩子文那儿呆一晚,有时候留宿在sw酒吧,极光已经很少回。 在街上开车晃悠了大半天,闻喜之心里那股害羞劲才算散干净,转头问陈绥要去哪儿。 “不知道。”他说,“真有点饿了。” “陈绥!” “嗯?”陈绥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忽地笑了,“放心,不吃你。” “……” 最后回了闻喜之租住的地方。 还没到,路过旁边的小区时,看见闻珩的车往地下停车场开。 “啧。”陈绥拍拍方向盘,“闻珩追这么久还没追到呢?” 那得意的表情和语气,就差说一句“没用”。 闻喜之懒得搭理他,努力回想着厨房里还有些什么食材—— 他这么得意,让他自己做饭。 陈绥来过橙阳嘉苑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把车开进小区,之前都只能停在外面。 大半夜,小区里还灯火通明,都是通宵打牌守岁的人,只是楼下和电梯间倒是安静的,没什么人走动。 一进电梯,陈绥低头又想来吻,闻喜之手掌抵住他脸,推过去:“有监控。” “怕什么。”陈绥不以为意,“让它拍。” 胳膊把她圈在电梯墙上,又凑过来吻。 亲到电梯门开,15搂到了,陈绥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 搂着闻喜之出去,等她开了门进去,将人抵在玄关柜上,抱起来,双腿架在腰间,压下去接着亲。 闻喜之被他亲得脊椎骨都麻酥酥的,揪着他的外套,意乱情迷地听见他吞咽的声音。 亲亲瘾犯了吗这是? 墙上壁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闻喜之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 好一阵,残缺的理智才让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赶紧推陈绥,让他停下。 再不停下就有点危险了。 陈绥自然比她感知更清楚,声音哑得不像话,努力克制着什么:“你饿不饿?” “饿了。”闻喜之想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只会亲来亲去,“煮点面吧,好像也没别的东西吃了。” “嗯。”陈绥手指穿进她发间,压着她脑袋又亲了几口,把她抱去沙发上坐着,“等着。” 闻喜之看着他转身进了厨房,里面很快响起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响声。 这是他第二次给她做饭。 第一次,是他十七岁生日那年。 夏天的夜晚,他穿着宽松的黑色无袖t恤,站在光线明亮的厨房里问她想吃什么。 那时的他没有妈妈,爸爸不爱,外婆不疼,但他依旧是个很骄傲很自信很强大的少年。 七年后的现在,他经历了比那时候更多难过恐怖的事情,依旧骄傲自信强大。 唯一不自信,是面对她。 唯一所求,不过是她的爱。 所以,闻喜之想,那就爱吧。 如果他真的想要的话,自己委曲求全也没关系,担惊受怕也没关系,无法释怀也没关系。 反正,好像这一生,一直都在为了爱的人做出妥协和牺牲,为什么不能为陈绥妥协呢? 冰箱里只剩一小把青菜和几颗鸡蛋,陈绥煮了简单的青菜煎蛋面,刚好两小碗,一起放在托盘里端出来。 闻喜之歪在沙发上靠着,怀里抱着个西柚图案的抱枕,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听到动静,闻喜之回过神,主动过来接。 “边儿去。”陈绥端着托盘躲了下,“烫着你。” 闻喜之乖乖地跟在旁边,一直到餐桌旁坐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清香的食物味道,普通的食材被陈绥做出了不那么普通的感觉,让人很有食欲。 “尝尝。”陈绥把其中一小碗端出来放闻喜之面前,筷子递过去,“看和以前手艺相比有没有退步。” 闻喜之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闭眼夸:“好吃,和以前一样。” “得了吧你,瞎吹牛,你倒是咽下去先。” “噢。”闻喜之咽下去,又喝了口汤,“确实很好吃啊。” “那还行。” 正吃着,孟佩之打了个电话过来,问闻喜之今晚还回不回家。 “我已经回住的地方了。”闻喜之嗦着面条,声音含糊不清,“不用等我。” “吃什么呢?”孟佩之问,“饿了啊?” “面条,跟朋友玩累了,回来煮面条吃。” “切个视频我看看。”孟佩之显然不太信,“这么晚你从来不加餐。” “?!”闻喜之给陈绥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躲进厨房里,无声做口型,“快!” “……” 陈绥不情不愿,慢条斯理地端着碗起身,带动凳子在地上拖拽出响声。 孟佩之警觉问:“什么声音?” 闻喜之一边推着陈绥的后背往厨房里走一边敷衍:“啊,没有啊,可能我挪了下凳子?” 好不容易到了厨房门口,闻喜之立即就要转身回去切视频,陈绥转身扣着她腰在唇角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响。 孟佩之听得清清楚楚:“又是什么声音?你在干嘛呢?” “……嘴上有油,我抿了一下。” 闻喜之瞪了一眼陈绥以示警告,陈绥吊儿郎当地靠着厨房门框看着她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再不走还亲。” 他做着口型,闻喜之慌忙转身回到桌边。 终于切成视频通话,闻喜之一边注意着厨房的动静一边把镜头对准面碗:“真的在吃面。” “你怎么跑回出租屋去了?过年也不待在家?怎么跟闻珩一个样子?” “啊……跟朋友出来玩,刚好在附近,就顺路回来了,明天我再回家吧。” “明天我和你爸出去旅游,你回来我们也不在,自己去找朋友玩吧。” “啊,好的。” “你这房子我还没去看过,拿着手机转转我看一下,布局怎么样。” “?!” 闻喜之瞥了眼厨房,陈绥已经放了碗,随意懒散地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不用了吧。”闻喜之挣扎着,“我没收拾,有点乱,要不改天给您来看。” “没收拾?”孟佩之不信,“你一向很会收拾房间,看不得房间乱的。” “啊,就昨天回家走得急,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收,所以会有点乱。” “没事,我就看看布局,不嫌弃你。” “……”闻喜之没办法,起身给陈绥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出门去躲躲,“那我先给您看看卧室。” 手机镜头很小心地没拍到厨房门口,一转身就切换成后置摄像头拍摄房间,另一只手背在后面疯狂示意陈绥赶紧走。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2节 故意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有的没的都介绍一遍,出来时陈绥已经消失,闻喜之才总算放心。 把客厅厨房洗手间等全都给孟佩之拍了一遍,催她休息:“不早了,您不是明天还要出去玩吗?早点休息吧。” 终于挂断电话,闻喜之如释重负,跑去拉开外门,却不见陈绥踪影。 手机里进来条微信。 cs:【走了。】 “……” 原来直接走了。 闻喜之呼了口气,莫名失落。 转身进门,手里一麻,又进来一条微信。 cs:【乖宝宝,下次再来和你偷情。】 作者有话说: 陈绥:等着 沂沂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周四就更新很晚t^t 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68章 起风 大年初一早上五点, 闻喜之接到孟佩之的电话。 迷迷糊糊喊了声妈妈,听见她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你不是很喜欢旅游吗?” “唔……不去了。”闻喜之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 眯着眼睛困倦地开了免提,“我约了朋友。” “那晚上回家吧,你一个人住吃得不好,回家让冯姨给你煮好吃的。” “嗯……再说吧。” 又聊了几句, 孟佩之挂断电话。 闻喜之被这通电话打扰得没了睡意, 打了个呵欠,按开床头灯。 昏黄的光不算很刺眼, 她眯缝着眼习惯了会儿,拿过手机点开微信看。 很多条未读的新年祝福消息,一页页滑下去, 在下面找到陈绥。 昨晚他叫她乖宝宝, 一开始她还觉得这人怪腻的,后来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在说她太听家里的话, 是个乖宝宝。 毕竟,24岁, 还要怕家里藏个男人被妈妈发现, 叫人躲起来。 确实挺像偷情。 但是不藏起来能怎么办? 三更半夜, 大过年的家也不回, 就为了跑到出租房里私会个男人? 她倒也不是怕这个。 怕只怕, 不知道跟陈绥现在这情况要怎么说。 情侣吗? 闻喜之并不确定。 昨晚气氛太好了, 就连接吻也像是水到渠成。 大学那会儿, 寝室里有个很漂亮的女生, 经常夜不归宿, 但她并不是跟男朋友出去,而是跟不同的暧昧对象。 当然,她自己说得很直白,是炮友。 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女生看不惯她如此开放的作风,觉得她私生活混乱,几乎不跟她交流。 闻喜之对别人的私生活怎样没什么意见,很尊重别人的自由,只是偶然一次,寝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好奇问了下。 那个女生每次约的对象都长得挺好看的,跟她一起走在路上也很亲密体贴,不知情的人大多都误会他们是情侣。 “谈恋爱多没意思,什么都要束缚我,还是这样暧昧就好了,他开心我也开心,不开心就换下一个,谁对谁都不需要负责。” 那个女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很洒脱自由。 她说成年人的世界,对自己负责就好,接吻啊上.床啊你自己开心就好了,介意那么多干嘛。 闻喜之尊重她的选择,也不会因此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只是认真想了想,自己做不到那样。 可是昨晚,跟陈绥的吻,就有点那种暧昧不清又水到渠成的感觉。 想这些事一点都不开心,闻喜之丢开手机,爬起来去洗漱。 大年初一家里一向是习惯吃汤圆的,如今她一个人在出租屋,什么吃的也没有,只能洗漱完就出门。 天还没亮,小区里却很热闹,许多赶着去普宁寺上香拜佛或者出门去旅游的,此刻已经在楼下准备出发。 闻喜之从热闹中穿过,出了小区大门,外面的街道跟平时比起来稍显冷清,大多数店铺都因为过春节而关门歇业,只剩下沿街一列列路灯亮着。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觉得在家里待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大年初一,还是得出来走走。 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有空的出租车经过,闻喜之伸手招停。 坐上车,司机问她要去哪儿。 “嗯……”闻喜之回想起从小区出来时旁边的人说要去普宁寺上早香,“去普宁寺吧。” 普宁寺在南华东南方向的杏花山,从这儿开过去有段距离。 司机可能心情还不错,一边开车一边跟闻喜之闲聊起来:“美女这么早就去上香啊?” “第一次去。”闻喜之如实回答,“听说还不错,去看看。” “确实还可以,那边风景也还不错的,等杏花开了就更好看,很多年轻人喜欢在那边拍照。” 闻喜之笑笑:“是吗,那我等下也去逛逛。” “挺好的,过年嘛,到处走走。” 到达杏花山时天光大亮,出租车从大马路开过去,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坪。 司机问闻喜之要开去山顶还是从那边石阶爬上去:“来许愿的话可以爬石阶,他们都说心诚则灵,” 闻喜之不是来许愿的,但是听见这话还是解了安全带付钱下车:“那我从石阶爬上去吧。” 此时时间算得上还早,但杏花山已然人山人海。 香客们大多选择从石阶爬上去,站在石阶下抬头望,人群长长似云梯。 山顶的普宁寺一直有鞭炮在燃放,噼里啪啦地炸响,小孩子们不懂那么多事情,只知道在石阶两旁买各种小吃边吃边开心地往上爬。 也许这会儿时间太早,天空没有太阳,灰蒙蒙的,山上的空气冰冷寒凉,鼻尖冻得有点痒。 闻喜之体力很好,爬上山顶也没觉得很累,站在顶上往下望,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宁静。 心里忽然有几分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人生不得意就往山上寺庙跑,果然是清修之地。 香客们大多很虔诚,燃香点蜡烧纸放鞭炮,在各大殿内跪拜叩首,紧闭双眸,默念心中所求,祈求一个愿望实现的机会。 闻喜之不太做这种事,但还是跟着去做了,也算得上虔诚。 许愿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希望世界和平,国泰民安,家人朋友都可以平安顺遂。 她不是个很贪心的人,在香火塔燃尽最后一叠黄纸,开开心心下山去。 到了半山腰,想起来时出租车司机曾和她说可以在这边逛逛,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在附近走走。 走进一处很幽深僻静的青瓦房,联排的,打扫得很干净,屋檐下种着一排山茶花。 很凑巧,是十八学士。 闻喜之多看了两眼,听见推门的响声。 青瓦房里走出来个挺有气质的老太太,春节时大多老人都穿一些很喜庆或者艳丽的服装,图个喜庆,她却穿了身很素净的青衣。 看上去六十多岁,偏瘦,不算特别有精神,但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隐约能看得出,年轻时应该很漂亮。 甚至,漂亮得有几分眼熟。 闻喜之是第一次来这里,也确定自己不认识她,正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点眼熟,老太太主动开口同她讲话:“小姑娘,来找人?” “啊,没有。”闻喜之回过神,冲她笑笑,“我刚从山顶下来,在这附近转转。” “这边人少,你一个小姑娘在热闹处转转就好了,再往前就不要去。” “好的,谢谢您提醒。” 似乎是个很善良的老人,会提醒陌生的女孩子注意安全。 闻喜之对她多了几分亲近,指指屋檐下那一排山茶花,柔声问到:“这些都是您种的吗?很漂亮。” 提到这花,老太太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朝前走了几步,来到花边,笑得很慈爱:“嗯,我女儿喜欢。”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闻喜之有了某种奇异的直觉。 脑海中莫名回想起陈绥曾和她说,他外婆住在普宁寺附近,常年参禅。 也想起,极光的院子里,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十八学士。 这位老太太,是陈绥的外婆? 老太太见她一时间没说话,朝她看来。 不知想起什么,脑袋微微歪着。 忽然,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闻喜之一愣。 老太太又接着说:“应该是见过照片。” 闻喜之心中的猜想八九不离十。 “冒昧地问问。”闻喜之小心翼翼地试探,“您认识陈绥吗?”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3节 老太太表情微怔:“原来真是你啊?” “什么……” “吃过早饭没有?”老太太微微笑起来,转身将门扣上,下了房檐下的台阶,“那边有斋堂,要不过去喝点粥?” 闻喜之感觉她可能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点点头:“好的,您先请。” 老太太不是个话很多的人,说话给人一种不疾不徐语气很平稳的感觉,像是情绪也不会有起伏。 从青瓦房往回走点儿,有条小石板路往上,一眼望去有行人也在往上走。 闻喜之跟在老太太身侧落后半步的距离,听她介绍普宁寺和杏花山,不时点头应声附和。 很快到了斋堂,里面的人应该是认识老太太的,见她带着个小姑娘过来,简单问了几句,问她们要吃什么。 里面吃饭的人不算少,但也还有空位,闻喜之跟老太太在一张很陈旧的木桌边坐下,要的斋饭是两碗青菜粥两碟素炒青菜和两个小馒头。 安静地吃完这顿饭,出了斋堂,俩人在附近散步。 太阳渐渐穿破云层出来,悬挂天边,金色的阳光落进林间,漫山遍野的杏花树没开花也很美。 老太太猝不及防地开口:“你跟绥绥是同学?” 闻喜之很快反应过来:“嗯,高中同桌一年多,后来他出国留学了。” “绥绥喜欢你吧。” “……” 猝不及防被这么直白地问,闻喜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太太似乎笑了下:“他难道不敢说?” “……不知道。” 他好像,确实没有直接说喜欢她。 老太太请闻喜之在山林间的石桌边坐下,似乎很有跟她聊天的兴致。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照片应该是他读高三那年,在他的手机锁屏壁纸里。” “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趴在课桌上睡觉,手里拿着笔,日光洒落在你脸上,看起来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 “再后来,他的手机锁屏壁纸换了一张,变成你跟他的合照,应该是在江边?天空有烟花绽放。” 老太太说着笑起来:“我不许他早恋,因为他妈妈一直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做个国之栋梁,甚至他初中毕业就已经学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 “可能我从来不看他手机,所以他才会那么大胆,后来出国那几年一直都没换过。” “19年冬天,他出了场车祸,差点再也醒不过来,我那时已经回国,飞去苏黎世看他。” “他的朋友把他的手机交给我,支离破碎的手机,手机壳上染满了血,里面那张他一用五年的花笺被染成红色。” “我还记得上面的四个字,用簪花小楷写着诸事顺绥,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字迹,你写的?” 老太太说完,没人应声。 她看向面前这个眉目姣好长相气质都温柔的小姑娘,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渐渐溢出一点湿意。 其实这是年轻人的事情,老太太并不想插手,但也许是这个小姑娘她看着就很喜欢,所以多嘴了几句。 “一年后他奇迹般醒来,特意打电话问我,当时那支手机放在了哪里。” “我问他要找手机还是手机壳里那张花笺,他沉默很久,说想要那张花笺。” “他说,那是一个很喜欢很重要的人写给他的,他答应过会一直用着。” “我当然没有丢,只是那张花笺确实被血染红了,应该也不能再用——” “或者,更确切地说,不能在你面前用。” “他说他想留个念想,我问,为什么是个念想?他说——” “因为她可能再也不会是我的。” “所以。”老太太帮自己的外孙试探,“你现在有别的男朋友吗?” 闻喜之忍着要溢出眼眶的泪,飞快摇头:“没有。” 她的声音哽咽着:“一直都没有。” 一直都在等他。 后来闻喜之离开,老太太送她上出租车,微笑着问她:“我们还会再见吗?” 闻喜之点头:“会。”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闻喜之坐上出租车,打开手机才发现,里面有很多陈绥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消息。 最后一条是:【行吧,继续睡,我还有事,忙完找你。】 闻喜之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只好回消息:【不小心调成静音了,你忙完再回我。】 回完消息,钱多多打电话过来,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哎气死我了,大过年的姐姐还要见客户容易吗我,这狗东西客户居然还放我鸽子!” 闻喜之安慰了她两句,被她叫出去陪玩:“正好现在没事了,出来姐姐带你玩,花钱才开心。” 其实钱多多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后来她嫌弃干这行秃头,转行去做了销售。 那会儿大家还说她浪费那么好的学历,谁也没想到,短短一两年,她就做成了公司销售部部门经理,带领团队为公司创下不菲业绩。 闻喜之让钱多多报了地址,跟司机换了目的地,一路赶过去。 钱多多只叫了她一个人,拉她去购物,非要送她新年礼物。 在商城溜达一圈,又拉她去看电影,最后还要带她去金迷会所看男模跳舞。 “这个是真不用。” 闻喜之哪儿敢啊,想起上次被陈绥知道,裸.照都搬出来了,这次要再让他知道,不得直接把她那什么。 “你跟我见外是不是?”钱多多拉着她不肯松,“我听说来了一批新的,比之前的还好看!” “真的不用。”闻喜之再次坚定拒绝,“我们去酒吧?我陪你喝点酒?” “也行吧。”钱多多妥协,“那就去陈绥的酒吧,替他捧个场。” 闻喜之想了想,陈绥说他今天有事,忙到连电话都没空接,微信消息也没回,应该不会出现在酒吧,点头答应:“好。” 到达sw酒吧时已经快天黑,吧台调酒师认识闻喜之,问她今天想喝什么。 闻喜之上次醉酒到断片后有了点心理阴影,这次只敢要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 钱多多是各大酒吧的常客,熟稔地跟调酒师闲聊,点了几杯招牌特调,说要都尝尝。 俩人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欣赏着舞池里的帅哥美女贴身热舞。 酒吧就是很神奇的地方,好像不管外界怎么样,酒吧里面永远都会歌舞升平。 不管有多么烦闷,到这里似乎都能放下一切,卸下伪装,做想做的自己。 没多会儿,有两个男生过来搭讪,问她们能不能过去一起玩游戏,说正好缺两个人。 闻喜之下意识想拒绝,钱多多看了一眼就果断答应:“好啊。” 悄悄跟闻喜之说:“有帅哥!” “……” 钱多多今天一直很烦闷,闻喜之想想这是在陈绥的地盘,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也就随她去了。 确实没出什么事,一群年轻男女,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玩的都是酒吧里大家常玩的游戏。 有点小暧昧,但是无伤大雅。 闻喜之一直不太在状态,不知道调酒师会不会跟陈绥讲她来了这里。 但是又仔细一想,他到现在都没回她微信,应该是还在忙,那颗心也就放下去。 刚这么想完,手机振动,进来条微信。 cs:【在哪儿呢?】 闻喜之想了想,不想撒谎,但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跑出来喝酒,回他:【跟多多在一起。】 想了想,又问:【你呢?】 cs:【你转头。】 “……?” 闻喜之心跳加快,缓慢转头,茫茫人群中,偏偏精准无误地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陈绥坐在她斜后方的卡座上,旁边是lisa跟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外国男人。 见到她,lisa还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 早知道就不来他的酒吧了。 果然,还是不该心存侥幸。 闻喜之头皮发麻地起身,跟钱多多说了下,朝那边走过去。 钱多多本来就是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个性,这会儿玩得正上头,看了眼陈绥,说让她帮忙打个招呼,又继续跟人玩游戏。 闻喜之刚走到那个卡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谈完事,外国男人说了些什么,听起来像她大学时选修的德语,起身要离开。 陈绥起身去送,lisa招呼闻喜之坐。 “好巧啊闻秘书,你也在sui的酒吧里玩。” 她说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只带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口音。 闻喜之习惯性夸她:“您的中文说得真好。” “不要用尊称啦,大家都是朋友,又没在工作,我妈妈是中国人,所以我中文还可以。” 原来是这样,闻喜之笑笑:“好的。” 跟她算不上熟悉,否则闻喜之还真挺想问问关于陈绥的事情。 但她不问,lisa却很有倾诉欲望,说话也很直白:“你怎么不问我关于sui的事?” 闻喜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的人说话都这么直言不讳,但却还是微笑着说:“那要不跟我讲讲?”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4节 “当然可以啊,讲——” lisa说着,一转头,看见陈绥从酒吧门口那边进来,笑容变得更明显,朝那边点点下巴:“你看。” 闻喜之朝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陈绥斜斜地靠在酒吧吧台边沿,嘴角咬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吊灯橙黄的光落在他侧脸,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懒散中带着迷人的痞气。 调酒师在调一款柠檬水滴,伏特加的杯口上放置一片柠檬,顶上搁一块儿单糖,火一点,窜一圈蓝色的火焰。 陈绥低头凑近,在那圈蓝色火焰上点燃嘴角那支烟,吸了一口,微仰着头,缓缓呼出来。 吧台上方吊灯高低错落,青烟白雾袅袅升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跳一支缠绵的舞,将那张很痞帅的脸变得多几分模糊。 lisa很肯定的语气:“这支烟他只会抽这一口。” 话音落下,陈绥果然灭了那支烟,随意地捏起那片杯口上的柠檬夹着单糖喂进嘴里。 嚼碎,端起那杯伏特加,一饮而尽。 他做这动作潇洒利落,举手投足间带着点难以形容的勾人诱惑,在这样喧嚣的氛围里,又邪又魅。 “当时我第一次见他,并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在酒吧,就是这样的画面。” lisa转头冲着闻喜之笑:“然后我去搭讪,他直接举着手机给我看,你猜我看到什么?” 闻喜之还在为lisa这么了解陈绥而感到心酸,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你和他的合影。” “他勾勾嘴角,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笑得那么迷人,拒绝我的话却很无情,他说——” “抱歉,有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不然? 沂沂来了呜呜呜 这章还是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69章 起风 sw酒吧里的音乐换了一首, 节奏很明快,lisa拍拍闻喜之的肩,笑得很明媚。 “改天约你出来玩, 我再慢慢跟你讲,今天就先算了,我去跳会儿舞。” 闻喜之说好,看见她边走边脱掉了外套, 露出里面很性感的针织中袖打底衣, 一双笔直纤细的大长腿包裹在修身的黑色裤子里,走出摇曳的身姿。 陈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手伸在闻喜之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lisa,她好漂亮。”闻喜之转头,冲陈绥笑了下, “而且也很潇洒。” 陈绥不置可否, 在她旁边坐下。 像是终于忙完了闲下来,开始跟她算账:“一天忙什么呢,给你打电话不接, 发消息也不回。” “我没听到啊,开了静音。” “这一天就跟钱多多混了?” “也不是。”闻喜之看着他的外套口袋, 伸手, “手机我看看。” “干嘛, 查我手机?”陈绥往后一靠, 懒懒散散地冲她笑, “自己来拿啊。” “……” 她就只是想看看他的手机壁纸而已。 闻喜之靠近了点儿, 很好脾气地问:“放哪儿的?” “不记得。”陈绥直勾勾地盯着昏暗灯光下水润的红唇, 故意恶劣地使坏, “自己找啊。” “你故意的是吧?” “嗯, 故意的怎么了?” “……” 不要脸。 闻喜之双手分别同时穿进他两边的外套口袋,一边放着一盒烟,一边放着一支打火机和短款钱夹,都没有手机。 陈绥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就这么垂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侧过身,像拥抱似的在他外套口袋里摸手机。 腰间有点痒痒的,隔着衣服也叫人觉得难耐,但他偏忍着,嗓音就落在她耳边,低沉带笑:“没有啊?那可能在裤子口袋?” 闻喜之抬头瞪了他一眼,手抽出来,伸进他右边的裤子口袋里摸了下,没有手机。 那就只能在左边。 陈绥穿了条宽松的黑色裤子,岔开腿坐着,很随意的坐姿,一副任她折腾绝不反抗的模样。 闻喜之上身朝他那边倾,横过他腰间,伸手去他左边裤子口袋摸手机。 他腿岔得比较开,她只能大半个身体都朝那边倾过去,一手撑在他大腿上稳住身体。 手指刚伸进口袋,陈绥忽地抖了下腿,闻喜之没稳住,整个人横着趴到他腿上。 “痒。”陈绥恶人先告状,“你挠得我受不了。” “!!!”闻喜之趴在他腿上抬头瞪他,“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这样的姿势,陈绥低头看着她,难免显得高高在上,偏偏他弯唇笑着,眼里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带着点捉弄人的恶劣。 一如高中同桌那会儿。 “啧,我冤呢。”他慢慢地抖着腿,把闻喜之一点点往怀里颠,哄小孩睡觉似的,“继续。” “不看了。” 闻喜之放弃,胡乱地找着着力点想要爬起来,陈绥伸手把她后背往下一按:“看,就在那儿,一摸就摸到了。” “我不看!” “你要看。” 闻喜之服了这个混蛋,没好气地把手狠狠往他口袋里一伸,摸到手机掏出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陈绥一点儿疼的感觉都没有,笑着撸她后脑勺,一下一下,像撸猫似的:“家暴啊你。” “你放我起来。”闻喜之疯狂摇头,试图甩开他的手,“这样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 压到胸了啊混蛋。 “不说就趴着。” 时隔多年,他仿佛还是记忆中有点小顽劣的少年,偏爱捉弄她。 闻喜之懒得跟他争了,趴在他腿上按下手机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一张七年前冬至夜晚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里少女穿着南华一中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冲镜头里微微笑着。 身侧少年穿黑色冲锋衣,手臂揽着她肩,下巴轻轻地抵着她额头,明明是凌厉的气质,偏偏眼里笑意极其温柔。 照片的背景是轮渡鸣笛穿梭的江面、灯火璀璨的江岸、烟花绽放的夜空。 一切都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她的十六岁岁尾,他的十七岁岁中。 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似乎也是唯一的一张、最后的一张。 自那后,是分开不再见,漫长无边的七年。 闻喜之眼眶一热,蓦然回想起那个夜晚。 合影后,他们一同转身看着一簇一簇的烟花升空绽放,耳边全是轰鸣的声响。 她的心也跟着很剧烈地“砰砰砰”跳起来,只以为那是他们爱的更进一步,却没想到是他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张合照是用她的手机拍的,用微信发给他。 他收到照片的时候说了什么? “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像是为了掩饰什么,笑了下,补充到:“免得长不高,看,也就到我下巴。” 那时候闻喜之也没多想,以为是他随口开的玩笑,后来才明白,原来是离别前对她的嘱托。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落了一滴泪。 闻喜之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已经决心不要再去想他不告而别的事情,决定要好好爱他,但是看见这张合照,想起那个夜晚,想到他一直默默筹划、不动声色地退出她的世界。 还是会难以控制地介怀。 她很确信陈绥爱她,很爱很爱,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是她可以很确定的事情。 唯一不确定的是,他在那么爱她的情况下都可以丢下她,以后时岁更迭,爱意消退,他是不是,也会丢下她。 怎么办,好像已经没办法坦诚地爱他了。 只能自欺自人、自我安慰、自我转圜,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且看眼下,不忧未来。 陈绥把闻喜之从腿上提起来。 果不其然,又看见她在哭。 “又哭呢?”陈绥把她搂在怀里,贴着自己,低头凑近,额头相抵,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为什么哭?” 闻喜之不说话,只是眼睛一眨,泪又落下来。 陈绥凑上去亲她眼睛,吻掉她的眼泪,温热的唇柔软又轻地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眼睛周围。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5节 “怎么还没查呢就开始哭,要在我手机里查点儿什么出来可怎么办?” 他这样开着玩笑逗她,但似乎并没什么用,显然她哭的原因绝对不是这个。 “闻喜之。” 陈绥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指腹很温柔地剐蹭她眼下那块儿嫩滑湿润的皮肤,声音很少见的温柔。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说?” 闻喜之哭得眼眶里湿湿的,听着他温柔的哄声,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眸,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渣的,所以不开心。” “我渣?”陈绥眉心微拧,忽然看见舞池里热舞的lisa,“是不是lisa跟你瞎说什么?” “别听她瞎扯,我这七年比和尚都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闻喜之真一下笑了,哭着笑很丢人,埋在他怀里,“啊,你烦死了。” “噢。”陈绥跟着笑,胸腔震动,按着她的后背,“说我烦死了,还要往我怀里钻,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喜欢。” “喜欢我的肉.体,也是喜欢的一种吧。” “……闭嘴啊你。” 陈绥的手机忽地响起来,还在闻喜之的手里,低头一看,是韩子文打来的。 “你电话。” 闻喜之把手机往陈绥跟前递,陈绥没接,搂着她让她接:“你接呗。”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闻喜之接了电话,韩子文焦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绥哥,你有没有跟之之在一起?” “……在。”闻喜之应声,“有事吗?” “唉总算找到你了,给你打电话都没接,看见多多没?她今天有联系你吗?” 闻喜之看了眼刚刚过来的位置,钱多多还在跟那几个大学生玩游戏喝酒,回他说:“你找不到她吗?” “她给我拉黑了。” “……”闻喜之看了眼陈绥,陈绥示意她自己看着办,“她在sw酒吧。” “ok,帮我看着点儿,马上来。” 韩子文急急地撂了电话,闻喜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俩什么情况啊?” 陈绥挑眉:“看不出来?” “什么啊?” “吵架了。” “不是……”闻喜之还是有点懵,“他们俩……难道……” 钱多多从来没说过啊。 “当初,韩子文为了帮我守着极光,才没去跟钱多多同一所城市的大学。” “啊?”闻喜之彻底震惊,“他喜欢多多啊?” “不然这么着急?” “……那这么多年,他们都,也没什么进展啊?” “韩子文笨呗,他哪儿会追女生,钱多多那直女脑子也看不出来,就那么耗着——” 说到这里,陈绥忽然笑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今天韩子文好像放她鸽子了。” 闻喜之更震惊,钱多多今天明明说的是被客户放了鸽子,她当时还心想钱多多敬业大过年工作也就算了,这客户怎么也不过年的。 现在听陈绥这么说,难不成这客户是韩子文? “他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就过年这段时间,一天至少两场,不去他奶奶就哭惨,边哭边骂他不孝。” “今天应该就是被抓去相亲放了钱多多鸽子。”陈绥勾着闻喜之柔软的发丝把玩,“钱多多没跟你说?” “她说她今天被客户放了鸽子,叫我出来陪她玩,原本购物看电影后她说要带我去金迷会所——” 说到这里,闻喜之感觉头发被扯了下。 “我拒绝了,说可以陪她去酒吧里喝酒,她就说要来你这里喝,我就跟她来了。” “后来怎么跟别人坐一起玩了?” “别人邀请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本来想拒绝来着,多多一口答应,我看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想着在你的地盘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就随她去了。” “哦,在我的地盘。”陈绥笑了下,“那要没在我的地盘呢?”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假设。” “那我一定要做呢?” “那我拉着她走。” “嗯。”陈绥揉着她的耳朵,很满意,“以后别在外面喝太多酒,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坐怀不乱的。” 她一说闻喜之就想起上次在酒店醒来那画面,脸顿时烧起来,小声问:“我喝醉了真有那么疯啊?” “不信?”陈绥哼笑,“再有下次录下来让你自己看,看你怎么脱——” 话没说完,闻喜之捂住他嘴:“别说了。” 陈绥就着这姿势亲她手心,痒痒的,闻喜之在他怀里缩了下脖子,把手收回去。 脸红起来,声音低得听不清:“亲就亲,舔什么啊……” “自己凑上来,怨我?” “……” 韩子文来得很快,在卡座里找到钱多多时她正输了游戏要喝酒。 在这之前,她应该已经喝了不少,眼里有迷蒙的醉意,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脑子不太灵光的感觉。 “别喝了。” 韩子文把她拽起来,拉着就要走。 钱多多一见到他,酒意散了大半,怒意上头,指着他就骂:“你还好意思来见我?大年初一头一天就放我鸽子,晦气!” “没放,后来我找你去了,你不在,打电话被你拉黑,什么都拉黑了,找不着你。” 韩子文的脾气是陈绥那堆朋友里最好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钱多多骂也没有丝毫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尴尬,很耐心地跟她解释。 闻喜之看见他们在那边似乎争执起来,回头问陈绥:“要不过去看看?” “嗯。” 刚刚一起玩游戏的那堆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场面,好心又八卦地问钱多多:“这是你男朋友啊?” “屁的男朋友!”钱多多一屁股又坐回去,“谁会喜欢他啊。” 钱多多这些年很会交际,跟谁都能相处得很开心,长得也不赖,就这么一会儿就有男生对她喜欢上了。 听见她这么说,忙靠近她,有种要护着的感觉,让韩子文离开:“帅哥,你看,我们玩儿得挺好的,要不你就走?” 韩子文沉着一张脸,视线落在那男生搭在钱多多肩头的手上,压着烦躁的怒气:“手拿开。” 他这语气十分不善,男生顿时也不悦了,立即起身跟他面对面杵着,语气同样不善:“不会好好说话?” 韩子文都不稀得搭理他,伸手又去拉钱多多:“走了,跟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男生去拽韩子文的手,想把他手甩开,刚要用劲,横空伸出来一只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轻轻巧巧地捏住他小臂,拿开。 男生不悦地抬头,撞进一双幽深眼眸。 陈绥含着笑意,松开他:“干嘛呢,在这儿玩得不开心?给你们换个地儿?” “你谁啊?” “老板。” 男生一时无语,低头去看钱多多,已经被闻喜之拉起来靠着她站着。 他也不是笨的,反应过来这几人都是认识的,摆摆手说算了。 陈绥拦住个路过的服务生:“给这几位打个折,送两盘果切来。” 这么一来男生被搞得更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尴尬地笑起来:“嗐,抱歉,我还以为是那种坏人呢,这不是怕她出点什么事吗,谢了啊。” 陈绥勾唇:“没事,玩得开心点。” 闻喜之把钱多多拉到刚刚的卡座沙发上坐着,韩子文坐在旁边跟她道歉,她爱搭不理的样子。 “要不我们先走?”闻喜之凑近陈绥耳边小声提议,“让他们在这儿解决问题。” 陈绥没意见,但有个问题:“谁开车?” 俩人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 韩子文听见这话,抛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我一个一个送。” 他是这里唯一没喝酒的人。 闻喜之原本想说太麻烦了,后来一看他那眼神,似乎是搞不定钱多多,找她当救兵的样子,笑着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你帮我扶着她吧。”韩子文指指钱多多,“她有点醉了。” “好的。” 钱多多跟韩子文闹,但是闻喜之一扶她,她还是很乖地靠着她跟她走。 韩子文的车就停在酒吧门口,看得出来着急,停得有些歪,陈绥坐了副驾驶,闻喜之扶着钱多多坐后面。 虽然都是老同学,人品都信得过,但钱多多毕竟是个有点喝醉了的女生,闻喜之不太放心半夜把她丢给韩子文,提议先送她。 “当然。”韩子文说,“放心吧之之,本来也就是要先送她,你不在我也弄不动她。” 绕了一圈,韩子文把车停在钱多多住的小区门外,钱多多已经靠着闻喜之睡着了。 “别叫醒她了。”韩子文立在门边,背对着车内,“之之,你帮我把她弄过来,我背她。” “噢。”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6节 闻喜之帮忙把钱多多弄到韩子文背上,他这几年一直有认真健身,体力还不错,轻松地将钱多多背了起来。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很轻车熟路地进了电梯,到了钱多多租住的房子门口,让闻喜之帮忙在钱多多的包里掏钥匙。 闻喜之照做,跟他一起把钱多多弄到床上,脱了鞋子,帮她擦了下脸盖上被子。 韩子文看着有点想留下来照顾她,但想想还是离开了。 他今天似乎话特别少,不像平时那样总是有说有笑的,将车开到橙阳嘉苑门口,才又开口说话:“绥哥……要进去吗?” 陈绥推开车门下去,回头把他车门甩上:“废话,你以为是你?” “……”韩子文伸着食指挠挠额头,“那这不是……嗐,你俩现在什么关系啊?” 闻喜之立在一旁默默听着。 陈绥沉默了几秒。 一本正经:“正当关系。” 作者有话说: 陈绥:我他妈也不知道 沂沂来了嘻嘻嘻,明天双更,中午12点一更,不更不是中国人! 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70章 起风 时间不算太晚, 可能也是因为正过年,小区里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不时能听见春晚主持人国泰民安的嗓音从窗户里钻出来。 闻喜之立在陈绥旁边, 挥挥手送别韩子文:“开车注意安全。” 那辆车很快消失在俩人视野里,汽车的轰鸣驶过,周遭一瞬间变得安静。 闻喜之双手插在外套兜里,偏头看着陈绥, 一直等到他转头看过来。 “看什么?”陈绥抬手来碰她头, “有话说话。” 刚刚韩子文将他们放在了路边,沿街一辆一辆车穿过, 车灯昏黄的光一瞬一瞬地在他脸上变换闪烁。 模糊又清晰的矛盾美感。 闻喜之想起刚刚在酒吧里,他拦住要跟韩子文起争执的人,处理问题时带着点儿笑的模样。 明明气场和身份已经让人妥协, 却还是会主动给人打折送果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记忆中那个不羁的少年做起生意来这样成熟稳重,毫无冲动。 也想起lisa那么肯定地说那支烟他只会抽一口,而他确实也只抽了那一口。 他在他们没有见面的这几年, 在她没有看见的时间和地点里,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闻喜之低头笑了下, 也觉得挺迷茫。 他今年24岁, 她只不过享有了他人生中二十四分之一的时光, 怎么就喜欢他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到底喜欢他这张脸, 还是喜欢他身上那股有时温柔, 有时顽劣, 坏坏的痞气中又带着点儿正气的劲儿? 头上被轻轻拍了下:“发什么呆?” 闻喜之抬头, 看着他笑:“只是在想, 你留下来什么意思?要过夜?” 她这话问得直白, 还真叫人不好回答。 成年人的世界里,本来模糊着模糊着也就水到渠成地发生一些事情,界限是可以打破的。 但她偏偏问出来,非要把问题摆到明面上。 陈绥确实被这问题问得沉默了两秒,随即很低地笑了声,黑夜里望向她的眼,轻声反问:“不行?” “不行。”闻喜之很果断地摇头,转身朝小区里走,“自己打车回家。” 没几步,地上追过来一道黑影,渐渐与她的身影有了重叠的部分。 后颈捏上来一只手,陈绥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悦耳:“无家可归,收留我。” “你瞎说什么?” “这不是想让你可怜一下?” 闻喜之没能拒绝掉,陈绥跟着一起到了她的出租房门口,见她不开门,催她:“开门啊。” “引狼入室?” “听不懂。” 闻喜之转头瞪他:“厚颜无耻。” “有齿,什么都能咬。”陈绥一本正经瞎扯,“如果是你的话,会咬得轻一点。” “……”闻喜之伸手肘捅了他一下,输入密码开门,“真是恬不知耻。” 门一推,开门进去,陈绥紧跟后面进来,将她手腕一抓,举起来压过头顶,脚尖抵过去将门关上。 铺天盖地的海盐薄荷香气压下来,没开灯,黑黢黢一片,他的呼吸灼热,近在唇边耳畔。 声音低哑诱惑:“那让我知一下,甜不甜。” 他胡扯有一套,捏着她下巴,暗到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下也精准地吻上她的唇。 也许是看不见,这个吻有些肆无忌惮。 闻喜之被抓着双手,微仰着头,呼吸都受他控制,触觉被放大,清晰地感觉着他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地咬了下。 不疼,但她还是本能地从齿缝间逸出一丝闷哼。 这闷哼落入面前这人耳中,却丝毫没有勾起他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重重地吮着,舌尖用力抵着来回扫。 像漂浮在海面,闻喜之想抓住些什么,手却被禁锢住,挣扎两下,被握得更紧。 整个人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全都被陈绥掌控。 他越吻越用力,撬开她的齿关,有种走火入魔的疯狂,勾着她唇舌.相.交。 掠夺她的呼吸,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响起暧昧的吮吸吞咽的声音。 闻喜之被他吻得意乱神迷,听出一点很危险的色.情.意味,屈起膝盖顶他。 没能如愿,反而被他一条腿压回来,顺势分开她双腿,膝盖从中间抵上来。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从腿.心冒上来,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闻喜之眼眶酸酸的,想叫他膝盖不要乱动。 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比平时变了不知几个调,婉转又娇媚。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脑子不太清醒地感觉着他膝盖若即若离,更叫人觉得哪儿不对劲。 像有什么东西想抓又抓不住,不抓它又在眼前晃,勾着人去抓。 没着没落的。 好一阵,快要窒息之前,陈绥终于结束这个吻,却没完全结束,变成很温柔的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落在她额头、眼睛、鼻尖。 膝盖收回去,站好,气息里带着微喘,藏着一丝恶劣的笑意:“甜的。” 双手终于得了自由,闻喜之却没力气再去对他做点什么,额头抵在他肩上喘气,眼角冒出一点晶莹的湿意。 被亲哭了。 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还是没着没落的。 闻喜之闭着眼,隐约知道是哪儿,却不肯承认,也不肯仔细想。 趴在陈绥怀里缓过气,推开他:“自己睡沙发,我去洗澡了。” 客厅里灯被按开,一室晃眼的光,闻喜之适应了几秒,闭眼睁眼,看见陈绥唇上一片亮晶晶的水光。 整个人脸上一烧,又推了他一下,飞快跑开:“别挡路。” 陈绥摸了摸唇,湿的,低头笑了下。 柜子里有双新的男士拖鞋,昨晚他没换,今天倒是换上了。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听见闻喜之在洗手间里难为情地小声喊他:“陈绥……” 抬眼看过去,洗手间打开一条缝,露出小半张脸,被亲到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喊他:“帮我拿个东西。” 陈绥起身走过去,喉结滚动,哑声问:“什么?” “卫生巾。” “……?” “在我卧室衣柜中间的抽屉里,要280mm的就好了。” 陈绥“嗯”了声,转身去她卧室翻衣柜。 衣柜是实木的,推拉门一开,各种漂亮的衣服挂叠得很整齐,中间有一层抽屉。 陈绥随便拉开一个,里面是内衣裤的收纳盒,各种花色,有的带蕾丝边,叠得很漂亮,整齐地放在收纳盒的格子里。 没看见有什么卫生巾。 拉开旁边的抽屉,倒是满满一抽屉花花绿绿的东西,一包一包的。 陈绥拿了几包在手里看,找到一包右下角写着“280mm”的,打开抽了一片出来,拿在手里去敲洗手间的门。 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细缝,伸出来一只细细的胳膊,白得晃眼,皮肤细腻,沾着水珠。 在空气中晃了晃,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娇娇的:“给我呀。” 陈绥抓着那截手腕,把东西放进泛红的手心。 闻喜之拿到东西就收手,陈绥抓着她手腕没松,捏了两下,又软又滑。 松开,转身的时候还在捏着手指回味。 脑子里不受控地浮上来一些旖.旎画面,跟梦境里的重叠。 闻喜之从洗手间里出来,头发还是湿的,用毛巾擦了擦,拿着吹风机找插座。 她平常是在洗手间里吹干头发的,今天也许是陈绥在外面,感觉把他一个人撂在外面也不太好,就到外面来吹头发。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7节 陈绥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她拿着吹风机出来,放了手机叫她过去:“我帮你吹。” “你会吗?”闻喜之这么问着,还是拿着吹风机朝他走过去,“女生头发比较长,不是很好吹。” “多大点儿事。” 陈绥岔着双腿,闻喜之坐在他双腿.间的地毯上,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嗡”地响起来,能够感觉到他手指穿着自己的头发温柔地抖散。 渐渐地有些犯困,闻喜之撑不住,趴在他膝盖上睡着了。 再醒来是第二天早上,在床上躺着,盖着被子,闻喜之转头看了下,旁边是空的,只有她一个人。 回想了下昨晚,隐约有点印象。 她趴在陈绥腿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帮她吹干头发,抱她到床上睡觉。 好像自己醒了下,问他洗不洗澡,他说他要回家洗,这里没他衣服。 “真当我来找你睡觉?”他这样开玩笑,摸摸她额头,“只是送你回家而已。” 她睡了过去,没应声。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他捏了捏她的脸,亲几下,凑近耳边低声:“走了啊。” 后来应该就真的走了。 闻喜之坐在床上,刚醒过来的脑子还有点懵,一时间也没想明白,他昨晚真的只是单纯送她回家,还是想跟她发生点儿什么。 后来走了,是因为她来例假了吗? 一连几天陈绥似乎都挺忙,倒是记着叫外卖送来红糖炖蛋,说他妈妈以前来例假就喝这个。 闻喜之每次都边喝边想,他到底在忙什么,那天在酒吧里看见的那个外国男人是谁,是干嘛的? 有时候想歪了,就会忍不住怀疑,他该不会真的是渣男吧,知道她来例假,连看她一眼都懒得来了? 真把她当炮友啊…… 这么一想,就跟他说不要送了,不想吃。 “不喜欢?”陈绥似乎在跟人交谈什么,推开门走到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过来,“肚子疼不疼?” “不疼。”闻喜之生着闷气,“没事就挂了,我约了朋友出去玩。” “谁啊,男的女的,我认识么?” “要你管?” “啧……”陈绥好像笑了下,“来例假还真脾气大啊?行吧,不问了,去玩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闻喜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来例假的缘故,情绪好像变得有点脆弱,听见他这么说,就觉得他这么大方地放她去玩,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对她没那么上心。 难道他对自己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 另一边,陈绥挂断电话,推门进去。 房间里坐着之前闻喜之在酒吧里碰见的那个外国男人,是lisa介绍的苏黎世顶级律师。 陈宜那事儿属于跨国犯罪,处理起来比较麻烦,陈绥最近有空都在忙这事儿。 陈宜当初要他死,却意外地让他活了一命,所以他留陈宜过个春节。 春节一过,这事儿明着算。 这事儿除了跨国犯罪处理起来麻烦之外,另一个麻烦的点在陈望。 近几年陈绥都在国外,虽然陈榆回国没让陈宜母子上位,但他们一家三口感情比从前更加深厚。 有陈绥这个“不孝子”在前,会溜须拍马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陈宜就显得那么孝顺听话。 陈绥很确定,陈宜要真出点什么事,陈望会不惜一切代价捞他出来。 他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陈家的一切,都得是他的。 不管是他妈妈留给他的股份,还是属于陈望的那一部分,都得是他的。 这事儿做就得做绝。 临近年假结束的前几天,闻喜之接到钱多多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很难为情地说:“你有空吗之之,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闻喜之欣然赴约,这次没在陈绥的酒吧,找了家咖啡厅坐着。 钱多多提前到了,看见闻喜之就冲她挥了挥手:“之之,这儿。” 闻喜之走过去坐下,好一阵,钱多多搅着咖啡杯里的勺子,犹豫不决地问:“那天晚上……” “喝醉那天?” “嗯。”钱多多很尴尬地咬着下唇,“我记得你们送我回来,然后就走了。” 闻喜之笑:“对啊,不过韩子文看起来还挺想留下照顾你的。” “哎呀……”钱多多很少见地羞赧起来,“他……他……” “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他在我门外坐着啊。”似乎真的有些羞,钱多多捂住脸,“他好像喜欢我。” “你这么好,喜欢你很正常啊。” “可是,我一直把他当兄弟哎。” “当兄弟你害羞什么?”闻喜之从包里掏出小小的补妆镜给她看,“看你这少女怀春的模样。” 钱多多看了一眼,立即把闻喜之的手和镜子一起按到桌面上。 “假的,一定是假的。” 闻喜之忍不住笑:“你去问他啊,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他要喜欢我自己不会说啊?我才不问。”钱多多哼了声,撇撇嘴,“他要是连喜欢我都不肯说,那他的喜欢有屁用啊。” “万一他不敢呢?” “有什么不敢的,做不了情人继续做兄弟啊。” 闻喜之佩服她这么洒脱的想法,却有个问题:“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啊……”钱多多顿时被问住,“不知道,就感觉他这人还不错,反正当兄弟还挺爽的,很会照顾人。” “噢,这样啊。”闻喜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改天我给他介绍个女朋友,我们公司单身美女还挺多的。” “……”钱多多一时间沉默,神色变得不自在起来,“还是等等吧,先不要给他介绍了。” 闻喜之忍着笑点头:“好。” 俩人在咖啡厅坐了会儿,一起去逛街,偶遇了秦涵。 闻喜之有阵子没见过他,差点没认出来,还是被他叫了声才停下。 秦涵回国后顺利入职南华大学,新学期开始,他就要正式入校任教,此次出来是买衣服。 出于礼貌,闻喜之给他和钱多多互相介绍了一番,一起在商场里逛了会儿。 韩子文打了电话过来,钱多多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离开,只剩下闻喜之跟秦涵俩人继续逛。 没多久到了晚饭时间,秦涵礼貌客气地提出要请闻喜之吃晚饭,闻喜之拒绝。 “那我也太不绅士了。”秦涵推了推眼镜,“怎么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闻喜之想起今天跟秦涵只是偶遇,他们加了微信,但从上次见面后秦涵只有除夕那天给她发了句新年快乐。 除此之外,并没有对她纠缠什么。 也许他请自己吃饭也就是礼貌绅士而已,毕竟确实到了饭点,他根本并没有别的意思。 一再拒绝倒好像显得自己像个普信女,见谁都觉得对自己有意思。 闻喜之点头答应:“那就先谢谢你了。” “我的荣幸。” 去的是附近一家西餐厅,环境氛围和食物的味道都还不错。 秦涵是个绝对的绅士,吃饭时不太讲话,只是等餐的间隙和快结束时会讲一些有趣的故事。 跟他相处不会觉得不自在,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舒适感。 陈绥请律师和lisa吃饭,在同一家西餐厅的二楼。 从楼梯下来,一眼看见靠窗边坐着的人。 闻喜之今天穿了身浅卡其色的大衣,戴了顶同色系帽子,一头黑色秀发柔顺地披散着。 冬日的阳光倾斜在她身上,她微微笑着,跟对面的人说着话,看上去温柔地发着光。 陈绥双手插兜,停下脚步。 lisa正和律师说着话,见陈绥停下,顺着看过去,顿时笑起来,打趣他:“哎呀,好巧啊,碰见闻秘书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呵 一更来了,晚上二更呀 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71章 起风 南华的冬天很难得出了太阳, 最后一缕金色光线从被擦得很干净的透明落地窗倾斜下来。 闻喜之没吃太多东西,到最后一直在听秦涵讲话。 堂妹闻宜知还在南华大学读研,她说如果对校园不太熟悉的话可以问她。 闻宜知比她小两岁, 小时候也跟秦涵是见过的,但大家确实都太久没见了,说起来一圈都是朋友,只是不太熟。 正说着, 旁边落地窗外光线一暗, 阳光被挡住,闻喜之侧头看过去, lisa站在外面,笑得意味深长,朝她另一边扬扬下巴。 闻喜之不明所以地转头, 旁边一道黑影压下来, 坐了个人。 “……”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8节 居然是陈绥。 “好巧啊。”陈绥拖腔带调地打着招呼,却是冲对面坐着的秦涵,“又见面了。” “你好。” 也许是陈绥长得太出众, 也许是秦涵记忆力太强,当时只是在光线昏暗的夜里见过一面, 此时却也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陈绥偏头, lisa带着律师在外面看好戏, 被他眼神一吓, 立即带着人走了。 今天闻喜之是被钱多多约出来的, 本来碰上秦涵就很意外, 跟秦涵吃饭碰上陈绥就更意外。 此时三人坐着,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 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是秦涵,这是陈绥。” 这介绍可以称得上敷衍,都没说各自是什么身份。 秦涵主动伸手越过桌面来握,陈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等了两秒,握上去:“幸会。” 带着一股子傲慢。 闻喜之莫名想起以前他跟周林燃碰面那会儿,也是这样,明明笑着,却总带着股难以言喻的针对和傲气。 懒懒散散的,客气都很假。 原本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闻喜之不想这尴尬的场面继续,提议到:“那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不等秦涵说什么,陈绥长腿一伸,恶劣拒绝:“别啊,我没吃呢。” “你……没吃吗?” 陈绥偏头瞧她,挑眉疑惑:“我跟谁吃?” “……” 西餐厅的侍应生走了过来,陈绥随意地点了几样东西,等餐的间隙舒适又散漫地往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靠,唇角勾起来:“你俩继续聊,不用管我。” 似乎丝毫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 闻喜之自然不可能起身走开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但让她继续跟秦涵聊,还要当着他的面,怎么想都觉得无话可说。 偏偏秦涵绅士惯了,做不出来这种朋友还在吃饭自己就先离席的事情。 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下一同留下坐着,谁也没离开。 很安静,只听得见餐厅里小提琴的声音。 陈绥悠闲地玩着手机,抬眼扫过俩人,笑起来:“我在这儿让你俩尴尬了吗?要不我去别的桌,你俩慢慢聊?” 闻喜之默默吐槽他装腔作势。 秦涵微笑:“不用。” 他是个话不多但也从来不会缺话题的人,接着刚刚那个话题说起来:“我听说小蚊子在写小说?” 闻喜之接话:“她一向喜欢写东西,听说签了个网站,但没肯告诉我们笔名。” “小姑娘害羞吧,毕竟有时候文字也是很私人的东西。” 陈绥在一旁低头滑动着手机屏幕,注意着俩人的谈话内容,见他们还真聊起来了,假装随意地插了句话:“闻宜知?” 坚决不肯置身事外。 秦涵笑笑:“你也认识?” “我表弟同桌,一起吃过饭。”说到这儿,陈绥转头看向闻喜之,“对吧?” 闻喜之:“……对。” 没多会儿陈绥点的餐送上来,他已经在楼上吃过一次,此时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像是来拍美食宣传片,动作极其斯文优雅。 秦涵跟闻喜之聊起别的话题,他没再插话,只是过会儿叉一小块牛排喂到闻喜之嘴边:“味道还不错,尝尝?” “……”闻喜之微微躲了下,“我吃过了。” 陈绥重复:“尝尝。” 秦涵就在对面坐着,俩人刚刚聊天的话题还没结束,他这摆明就是故意,想做给秦涵看。 闻喜之不想在这儿跟他起什么争执让人看笑话,闹得太尴尬,只能咬下那块儿牛排。 她以为这就完了,却没想到陈绥得寸进尺,隔一会儿又喂她吃蔬菜和水果,甚至连汤也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 闻喜之偷偷在餐桌下面掐他,却连挠痒痒都比不上,那张脸凑得更近,微笑宠溺,像在哄闹别扭的女朋友:“这个喝了就不吃了。” 秦涵在对面将一切尽收眼底,没全看懂也懂了七八分,温声提醒:“之之确实吃过了。” “嗯?”陈绥侧头瞥他,“她不能再吃吗?” “……” 闻喜之不想闹得尴尬,凑到陈绥手里的勺子面前,将那口汤喝下去,提着包起身:“你不吃了那我们就走吧。” “嗯。”陈绥慢条斯理地擦了嘴,又拿着餐巾纸起身凑到闻喜之嘴边替她擦了擦,“走吧。” 出了西餐厅,秦涵告别二人离开。 闻喜之转身就不想再忍陈绥,自顾自生闷气往前走。 陈绥不近不远地跟着,也不叫她。 不知走出去多久,天色一寸一寸暗下来,街上渐次亮起各色霓虹。 好一阵,闻喜之停下,转身没好气地看着陈绥,等他走近,自己立即又转身走掉。 陈绥在后面低头笑了下,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喊她:“走过了。” 闻喜之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他又喊:“车停后面呢。” “谁要坐你的破车!”闻喜之停下,往回跑两步,在他那辆黑色大g上面踹了两脚,“跟你一样讨厌!” “车又没得罪你。” 陈绥慢吞吞走近,低头看她脚,她穿着小短靴,一双脚看上去小巧秀气。 “脚疼不疼?” “……” 简直赖皮。 闻喜之转头又要走,这回陈绥没让她如愿,拽着手腕往回一拉,把人拉进怀里。 “喂你吃东西,这么生气?” “放开。”闻喜之挣了挣手腕,没挣开,推他也没推动,踩他脚,“你要不要脸啊陈绥。” “早不要了。” “……” 一拳打在棉花上。 闻喜之不再动了,趴在他怀里,夜里起了凉凉的风,她嗅到很好闻的海盐薄荷香。 “闻喜之。”头顶落下道声音,“你对别人就笑那么开心?” “……我对谁都这样。” “例假结束了?” 突然听他这么问,闻喜之心里划过一抹怪异,但还是“嗯”了声。 “结束了就出来跟别的男人约会?” “……陈绥,你是不是有病。” 陈绥忽然松开她,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车门钻上去:“上车。” 闻喜之没动。 副驾驶车门被打开,陈绥上半身越过来,声音离得近了些,又喊了一声:“上车。” 闻喜之不情不愿地坐上去。 夜生活正渐渐开启,街上车流穿梭不停,整座城市一片灯红酒绿。 黑色大g如同一只沉睡中醒来的猛虎,车灯亮起,闪烁,驶进夜色里。 车里没人说话,闻喜之也懒得问陈绥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过了好一阵,车还在大街上打转,闻珩打电话过来,问能不能帮忙送个人。 “蚊一只喝醉了,我还有事,你看陈绥有没有空,跟他一起过来把蚊一只接走。” 闻喜之手机递过去,不想跟陈绥说话。 陈绥:“报个地址,马上来,小舅子。” 闻珩在电话里骂他不要脸,还是把地址报了过来。 电话挂断,闻喜之从后视镜里瞪了几眼陈绥,想骂他,张了张嘴又忍住。 他这厚颜无耻的样子,骂了也是白骂。 很快到了地方,接上闻宜知,闻珩急匆匆就开车溜了,陈绥把人送到了闻喜之住的地方。 闻喜之照顾闻宜知睡下,出来时陈绥在洗手间,手机搁在茶几上,正在响。 走过去看,来电显示闻珩。 闻喜之顺手接起来,“喂”了声。 等了两秒,闻珩在电话那边语气淡定:“我喜欢你。” “……?” 闻喜之确认了下,这确实是陈绥的手机没错,对面说话的人也确实是闻珩。 恰好陈绥从洗手间里出来,闻喜之关掉通话麦克风,难以置信:“你跟闻珩……” 陈绥:“?” “你自己听吧。”闻喜之把手机递过去,“他说他喜欢你。” 今天会起风吗 第149节 “……” 陈绥接过手机,吸了口气,打开麦克风,对着电话那边就是一顿骂:“闻珩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老子帮你送人你他妈想gay我?” 骂完“啪”地一下挂断电话,转头跟闻喜之解释:“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意思。” “……”闻喜之猜想闻珩可能是游戏输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谁他妈跟他百年好合啊。” “你可以走了。” 闻喜之推着陈绥出去:“不方便留你。” “靠……”陈绥低骂了声,“你还真信?” “不想听。” “虽然我这人挺有魅力男女通吃,但他应该是个直的。”陈绥被推到门外,转身撑着墙把闻喜之困怀里,“真没跟他有一腿。” “嗯嗯。”闻喜之敷衍着,推推他,“你可以走了,我想休息。” “亲一下。” “不想。” “闻喜之。”陈绥捏着她下巴抬起来,眸色深沉似海,紧紧地攥着她的视线,“你不对劲。” 闻喜之抬眼看回去,眼神平静,问出那个在车上就想问的问题:“你原本要带我去哪儿?” 楼道的灯不太亮,又被陈绥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闻喜之隐在昏暗里,看着他时眼里平静得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这问题出人意料,陈绥微愣了下,如实回答:“没想去哪儿,看你跟别的男人约会觉得烦,瞎溜达。” “真的吗?” “你不信我?” “我信啊。”闻喜之冲他笑了下,却看不出有多少真的笑意在里面,“你快回去吧。” “这么久没见,没想我?” “想了。” “为什么一直赶我走?” “很晚了啊。” “行。”陈绥松开她,站直了,垂眼看她,“亲我一下。” 这话落下,他一直看着闻喜之的反应。 等了好几秒,闻喜之垫脚,凑到他唇角蜻蜓点水地碰了下。 “晚安。” 说完这句话,她将他关在了门外。 陈绥立在原地,看向关上的门。 脑海里回想起刚刚他让闻喜之亲他一下后她的反应,迟疑到妥协,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单纯为了完成任务一样碰了他一下。 甚至只碰了唇角。 被迫、抗拒、心不甘情不愿。 也许她在后悔。 但陈绥不知道,她为什么后悔。 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氛围太好,她的一念之差,才会有了那个她主动的吻。 转眼年假结束,开工后公司里一堆事堆积下来,上上下下都是忙的。 闻喜之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忙,跟陈绥全是公事公办,公司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也许还有比上司跟下属更亲密暧昧的关系。 从那天晚上她将陈绥关在门外后,一直到年假结束,他都没有再主动联系她。 也许成年人的感情才是真正脆弱的东西,因为可以替代爱情消耗时间的东西太多了,每天工作忙下来,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想感情这回事。 闻喜之不想多想,也没空多想,她跟陈绥之间是不是就只能这样。 他甚至都不愿意跟她发一条消息说晚安。 也许那晚把他关在门外,他就再也不会想要理她,毕竟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 一直忙到快二月底,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闻喜之回了趟闻家别墅。 吃过一顿午饭,被孟佩之拉着问东问西,应付了好一阵才能解脱。 似乎待在家里也不舒服,闻喜之找了个借口溜走,却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人一闲下来就老是喜欢想东想西庸人自扰,而她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陈绥。 不知道中间有没有开始,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结束。 也许稀里糊涂地开始,就会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 他们对彼此的喜欢和爱可能都是真的,但回不到从前,似乎也是真的。 没有破镜,所以甚至都不能重圆。 就像他当初离开,模糊又朦胧地表达了他的爱意,回来后又这样直白地表达对她的占有。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开口说一句喜欢她,也没有问她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闻喜之坐在出租车上,回想这些年,在这个人身上,好像真的有点耽误太久了。 有些东西,就应该让它留在最美的时候。 所以,也许该彻底结束这段奇怪的关系。 人在做出放弃的选择时,往往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这冲动撺掇着人迫不及待地去做这件事。 闻喜之重新报了目的地:“师傅,去sw酒吧。” 今天休假,如果陈绥没有去忙别的事,应该会在那里。 有些话,要当面讲,电话里不行。 出租车很快到达sw酒吧外面,闻喜之付了钱下车,每走一步心跳都会加快。 进了酒吧,里面的音乐声很炸耳,灯光晃眼,各种香味烟味酒味让闻喜之大脑里的冲动更加疯狂闪动。 她不停告诉自己,就是今天,就在今天,她再也不要理陈绥了。 酒吧里的人大多都认识闻喜之,见她来了,笑嘻嘻地问她来找老板还是来喝酒:“老板在休息室。” 闻喜之一路直奔休息室,到了门口,停下,喘息不停。 这里在后面的走廊,跟前面隔了段距离,没有那么吵闹,走廊尽头开着窗,空气也没那么闷。 在门口站了好一阵,也许有半分钟那么久,闻喜之抬手“啪啪啪”地敲着门。 没几秒,房门被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很好看的脸。 见到是她,陈绥显然有点意外:“怎么来这儿了?” 闻喜之深呼吸,抬眼看着他。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咽了咽口水,声音里带着点儿颤:“就到这儿吧。” 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似乎就说得容易些,闻喜之接着说:“以后真的不要再有任何纠缠了。” 陈绥低头垂眸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沉默。 他扯了扯嘴角:“就来说这个?” “嗯。”闻喜之呼气,“不想再跟你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了,就这样吧。” “你先进来。” 陈绥把门拉开,里面有些暗,只开了一盏橙黄色的壁灯,他刚刚在里面睡觉。 闻喜之朝里看了眼,摇头:“我就不进去了,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陈绥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这么好说话,闻喜之反而有点失落。 这样子,应该是完全不在乎她了吧? 毕竟,这么些年,大家都或多或少变了些不是吗? 也许他们喜欢的,都是从前的对方。 时过境迁,再相遇,相处,了解,发现大家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那我走了。” 闻喜之冲他勉强地笑了下,转身离开。 “我不同意。” 陈绥的声音自后面响起,闻喜之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闻喜之。”陈绥在后面冷笑了声,“你当我是什么?” “说要就要说丢就丢?” “你也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对我。” “已经没去打扰你了,还不够?” “就一定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是么?” 陈绥走到她身后,停下,身影笼罩着她。 “我说,我不同意。” “那晚在江边,你亲了我,就得对我负责,装也得装下去。” “不负责就是耍流氓。” 闻喜之半晌没吭声。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0节 陈绥声音放低了:“转过来。” 她不动。 “别装听不懂。” 陈绥拽着她胳膊把她转过来,这辈子就没对人这样又爱又恨过。 “当炮友管不了你。” “我要转正。” 作者有话说: 陈绥:赶紧 沂沂来了,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72章 起风 长长的走廊, 前面喧闹的音乐声像蒙了层隔音材料,还能听得见,但很远很模糊。 反倒是近处, 陈绥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闻喜之听得一清二楚。 听清楚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来时一腔热血,要跟他一刀两断, 他东拉西扯, 好像全是她在罔顾旧日情谊。 什么负责什么耍流氓,爱情不是这样的。 闻喜之一言不发, 等他说完,调头就走。 再待下去,她又要心软。 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的。 她调头的动作那么迅速果断, 走得头也不回, 离开得这么坚决。 陈绥立在原地看着,左边心口下的纹身似乎都在疼。 这条走廊,仿佛走出去, 他们就真的结束了。 他从来不是个卑微的人,也没对谁卑微过, 但这一刻, 内心的本能还是促使他在身后主动开了口—— “闻喜之。” 陈绥喊了这一声, 闻喜之停了一下, 但转瞬, 她还是迈开脚继续往前。 他又喊。 “闻大小姐。” 闻喜之依旧停一下, 继续走。 陈绥又继续—— “小文盲。” 她停, 她走。 “妹妹。” 她停, 她走。 “兔子小姐。” 她停, 她走。 “之之同学。” 她停,她走。 “闻大秘书。” 她停,她走。 闻喜之每走一步,陈绥就用不同的称呼喊她一声,每喊一次,她就停一下,然后继续往前。 一直到快要出去走廊的地方。 仅剩几步距离。 陈绥最后喊她一声:“闻喜之。” 闻喜之依旧停了下来。 应该也就只到这儿。 陈绥放弃了,像是很难站好,往旁边背靠着墙,微低着头,隐隐发抖的手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颤抖的手指抽出一支烟,点火也不太顺利,好几次打火机才点着火。 陈绥偏头凑近火苗,点燃了那支烟。 一团烟雾袅袅升起,他仰着头,闭了闭眼。 再开口,嗓音里带着点儿沙哑的颓靡—— “行,你走吧。” “那就到这儿。” 就如你所愿,只到这儿。 以后都不会再妄想有点什么。 走廊的灯昏黄,像夜幕将近的最后一缕夕阳霞光。 闻喜之站在距离喧闹很近的地方,外面歌舞升平,只要她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仿佛就可以走出这被困的七年。 她抓紧了手里提包的袋子,像站在人生重要的岔路口,一边是日光璀璨的大道,回头是迷雾重重的困境。 该怎么抉择,其实很明显。 来的路上,也已经做好了选择。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是真的愚蠢。 确定要做一个愚蠢的人吗? 时间仿佛在这条走廊里开始混乱,一边慢放当下,一边快放从前。 谁也没有动的寂静里,忽地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急促有力,掷地有声。 陈绥抬眼看。 他爱了很久的那个人,提着包气势汹汹地朝他奔来。 还没到跟前,提着包就开始往他身上砸。 还不止。 也踢他了,拳头巴掌下冰雹似的不停往他身上落。 “陈绥你这个混蛋!” “我恨死你了!” “你凭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像是真的恨死这个人了,闻喜之边哭边骂,砸他踢他打他的力度也没有收敛。 她这辈子所有情绪爆发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时刻,全都为了他。 陈绥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大概有点懵,反应过来时先取下了嘴里的烟,随手在墙上按灭,以免不小心烫到她。 眼下这情况,他也没敢碰她。 闻喜之打累了,手提包掉在地上,“哐”地一响,她也不管,双手揪着陈绥的衣领,额头抵在他胸口,眼泪糊在他衣服上。 嗓子眼堵住似的,一阵哽咽。 缓过来,依旧控诉。 “凭什么我要等你那么久,我的十七岁你没有在身边,十八岁也没有,十九岁,二十岁……” “每一年,我都在期盼跟你见面,但是你一次也没有出现。” “骗子,说好下一次妈妈的爱还给我,我打扮那么好看,还特意接了砣砣,你也没有回来。” “我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闻喜之抽泣着,哽咽着,控诉他的罪行,“你却连表白也没有,还要跟我做炮友。” “陈绥,你不是人。” 闻喜之双手越来越用力,抓着陈绥的衣领将他往下拽,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廊里只剩下她哭到沙哑变调的声音,一字一句,全是委屈。 她不是一个会心甘情愿受委屈的人,在外面遭受不公也会很勇敢地为自己讨回公道。 只有对爱的人,她总是宁愿自己成为受委屈的那一个,舍不得对方难过。 但是,她也很想有人能够看穿她的委屈,看透她的故作坚强,可以毫无保留坦诚相待地爱她,可以懂她,永远抓紧她的手。 一直希望,有这样的一个人,她可以在这个人面前任性,可以被他包容一切。 遇到陈绥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以为他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他给了她好多不开心,好多难过。 这辈子,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她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对他寄予这么多期盼,对他有这么高的要求。 可是她忘了,陈绥就只是陈绥而已,不是她想象出来的陈绥,他不会完美契合她的要求,不会懂她的一切。 她哭得好绝望,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放弃还是该继续。 该怎么办。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故意招惹他。 哭到最后,她甚至连骂也骂不出来,紧紧抓着陈绥的外套,额头抵在他怀里,放肆又克制地哭着,把他的外套哭湿了一大片。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1节 “陈绥……”闻喜之哽咽又绝望地喊他的名字,“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陈绥也很想知道。 他低着头,迟疑地抬起两条胳膊,轻轻地揽着她。 深邃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泛红,像要哭的前兆。 但他是个不太会哭的人,只是感觉浑身好像哪哪儿都疼。 也许喉咙有点堵,他做了几次吞咽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着,开口时才发觉声音有点嘶哑。 “那你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闻喜之边哭边摇头,“不喜欢,混蛋。” “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快乐吗?” 伤心嘴硬的人说反话:“不会……” “如果不在我身边,会开心吗。” “会。” 陈绥缓缓呼气,双手捧着她头抬起来,低头对视,深邃的眼里全是隐忍受伤的情绪。 “如果这样。” “那你离开我。” “但有些话,可能以后就没机会讲,所以,现在说给你听。” “你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三岁,都很美,我都有在你身边出现。” “除了二十二岁,那一整年,我是真的不能去见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自己能够早点醒来。” “确实很抱歉,耽误你这么久。” “如果你觉得不快乐,那我放你走。” 说完这话,他的眼里好像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闪。 捧着闻喜之头的双手大拇指在她眼下轻抚,闭着眼,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很轻柔纯粹的吻。 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滚落下来,热热的,像一滴水,落在她的眼睫上。 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表白。 “拥有意识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虔诚地只爱你。” 说完,陈绥抓着闻喜之的双肩,把她转了个向,背对着自己。 “从这里出去,不要去喝酒,打车走。” “你自由了。” 那双白皙修长漂亮到无与伦比的手渐渐松开,像往常一样插进裤兜里。 当年的告别他没能耍酷,这次却要努力装出一副很洒脱很酷的样子。 地上掉落了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灰胡乱地散着,显示刚刚它掉在地上的狼狈。 陈绥转身,踏进了那扇门。 而后,像那晚闻喜之将他关在门外一样,这扇门也随着他进去而关上。 门内门外,已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空气中熟悉的海盐薄荷香越来越淡,最后趋近于无。 闻喜之转身看,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她。 他说:“你自由了。” 是……自由吗? 还是,又被放逐。 她应该走的,她想。 闻喜之,快走,快走,再不走又会舍不得。 可是,她捡起手提包,往离开的方向迈了一步,心里就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深呼吸,压下那种不安的情绪,继续往前。 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就好了。 那种空空的感觉好像越来越明显,像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流失的感觉。 是什么,是她用来等待的青春吗。 还是,离开后永远再没可能的那个人。 休息室里,陈绥躺在沙发上,胳膊横遮住眼睛,整个人有种被抽筋拔骨的疲倦颓然。 手机在响,他懒得管。 铃声响过完整的一遍,停下,又接着响起来。 连骂也懒得骂,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 胳膊还横在眼睛上,连来电显示也懒得看,凭着记忆划到接听,语气冰冷:“说。” 电话那边沉默着,半晌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他不耐烦,直接挂断。 正要把手机丢到一边,铃声又重新响起来。 这回再接听,就多了点儿怒气:“是不是有病,再他妈不说话拉黑。” 电话那端依旧是沉默。 陈绥深吸一口气,心里的不畅快都预备朝这傻逼发泄出来:“操、你——” “来吧。” 熟悉的、平静的、温柔的、闻喜之的声音。 陈绥握着手机,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僵在那儿,头皮发麻,误以为是幻听。 挪开横在眼睛上的胳膊,慢慢睁眼,被壁灯灯光一刺,闭上,坐起来,重新睁开。 手机屏幕来电显示:moon。 这回沉默的人变成他。 或者说,是俩人一起沉默。 好一阵,他摸出根烟点着,开了免提,手机丢到一边。 等了几秒,有种被宿命狠狠捉弄的无力感。 自嘲地扯着嘴角笑了下,问电话那边的人:“你是不是疯了。” “你说,随时打给你。”闻喜之吸着鼻子,声音里还听得出刚哭过的哭腔,“在清醒的时候。” 陈绥咬着烟没说话。 但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电话那端,闻喜之语气平稳:“我现在应该很清醒,可以吗?” “在说什么东西。”陈绥眯缝着眼盯手机屏幕,“走半道去干了瓶伏特加?” “干.你行不行。” 虎狼之词。 陈绥都他妈快听硬.了。 不知道她又在抽什么疯,但他已经没心思陪她继续玩,到头来她哭受罪的还是自己。 “喝醉了回家,别发疯。” “没喝醉,我很清醒。”闻喜之一字一句地念着,“打炮吗?” 打个屁。 陈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语气透露出疲倦:“赶紧回家。” 刚说完,休息室的房门“咚”响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陈绥抬头望向门口,门还关着,看不见外面什么情况。 电话里,闻喜之还没肯放弃那个话题:“你看起来就很会做,跟我做吧。” “……”陈绥压着呼吸,“喝了多少?” “付你钱。” “这他妈是钱的事?” “不当炮友了,我当你的金主吧。” “闭嘴,疯子。” 陈绥捡起手机起身,朝休息室的门口走。 电话里闻喜之还在自顾自说话:“谈恋爱好累啊,不谈了好不好。” “我还没有睡过男人,你让我睡吧。” 陈绥拉开休息室的门,闻喜之靠着门板坐在地上,被他这动作一带,后仰躺在了地上。 嘴里的疯言疯语还没停:“我有好多钱,还有房子车子,都给你。” 陈绥停在原地,低头看,漂亮的女孩子红着一双眼,在地上滚了一下,侧躺着,手机还双手握着放在胸前。 声音跟开着免提传出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陈绥,我难受。” “……”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2节 操…… 陈绥提着裤子在她面前半蹲下,手背贴贴她脸:“起来。” 闻喜之侧躺在地上看他,好一阵,才像是把他认出来。 “陈妥……” “妥个屁,起来。” 闻喜之撑着地板坐起来,即便陈绥半蹲着,她也得抬头才能跟他对上视线。 看了好一阵,她又继续刚刚的话题:“做吗?” “……做屁啊做。”陈绥拽着她胳膊把她捞起来,往门外推,“赶紧回,我这儿不接收流氓。” “陈绥……” 闻喜之双手抱着他胳膊不放,手机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没人去管。 哼哼唧唧带着点儿醉了的哭腔:“睡觉。” 陈绥把她的手扒拉开一只,另一只又缠上来,他又不舍得用力,跟她纠缠半天,胳膊还被她抱着。 终于有了点儿无奈:“我他妈也是有尊严的行不行,你一天想怎样就怎样?” “别在这儿发酒疯,要睡回家睡。” 闻喜之不管,松开他胳膊,转而揪住他外套,想把他拽得低头。 陈绥不依,她没能得逞,只能踮着脚往上凑,看着想要亲他。 “闻喜之。”陈绥依旧不为所动,任由她拽着,一点不配合,“清醒点儿。” 闻喜之仰着脖子,终于亲到他下巴,磕磕绊绊地碰了几下,都算不上亲。 想亲他的嘴,怎么都碰不到。 陈绥不推她,却会在她要亲上的时候别开脸,喉结在滚,看着像是努力在忍。 “亲亲。”闻喜之嘟囔着,双手勾住他脖子,贴着他身体踮脚,“陈绥……” 她一直很努力,却始终没能成功。 要么碰到他下巴,要么碰到他脸颊,要么碰到他喉结,始终亲不到嘴。 陈绥双手垂在身侧,垂眼旁观。 闻喜之终于急了,揪住他衣服把他往墙上推,抵到冰凉墙面,往上压,胡乱地亲上去。 亲到他冰凉的外套,伸手去拉他的外套拉链。刚碰到拉链锁头,被陈绥抓住手。 “够了。”陈绥把她手拿开,“疯够了。” 闻喜之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用另一只手去拉拉链。 陈绥把她这只手也拿开,两只手都控制住,头疼:“都叫你别喝酒了,是没长耳朵?” 这语气算不上凶,闻喜之听着却眨了下眼,直接哭了。 没有声音,默默流泪,好像被谁欺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操啊……”陈绥低骂了声,松开她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来吧。” 闻喜之一边抽噎一边伸手去脱他外套。 陈绥懒得反抗和阻止,就那么背靠着墙低头垂眼看着她动作。 明明只比他小半岁,但看上去就是个很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像小兔子一样。 眼眶红红的,皮肤很白,手掌小巧,手指纤长,跟他的黑色外套形成鲜明的对比。 抓住拉链锁头,一拉到底,露出里面同样是黑色的打底t恤。 陈绥就这么默默看着,好奇她到底要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然而这姑娘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到这儿就卡住了,盯着他里面的打底t恤,半晌没有动静。 真让人觉得好笑,不会耍流氓还偏要耍。 陈绥哼笑了声,带着点儿嘲弄:“回家玩泥巴去吧,手拿开——” 话音未落,t恤下摆被撩开,腹部贴上冰块一样的东西。 “操……” 陈绥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垂眼看,那双削葱根似的小手已经被他的黑色t恤全盖住。 感觉到她的手在移动,甚至还翻了个面,从手心换成手背。 像是把他当成了暖手炉。 “……” 算了。 渐渐地,那双手好像暖和起来,就开始变得不那么安分。 陈绥憋着气,没躲,喉结却滚了又滚,口干舌燥,后背发热冒汗。 再下去就有点危险。 陈绥呼吸不稳:“行了。” 抓着那两条细细的胳膊扯开。 “赶紧回家,疯也发了,还想怎么着?” 闻喜之抬头盯着他,眼泪早干了,但眼眶里还湿的,眼神氤氲着雾气,分不清是醉了的迷蒙还是哭过的水汽。 被她这样瞧着,陈绥受不了。 一双哭过泛红的眼这么可怜兮兮直勾勾地盯着看,谁受得了。 这不是要人命? 陈绥别开脸,缓了下,转过头,刚想说点什么,闻喜之直接抓着他衣服将他往沙发那边推。 她打架本就厉害,力气是有的,陈绥没什么防备,被她猝不及防地这么一推,跌跌撞撞地后退着,竟真的倒坐在沙发上。 正要起来,闻喜之一条腿卡进他双腿之间的空位,膝盖压在沙发上,形成一个锁,让他起来不了,捧着他脸直接吻下去。 磕磕绊绊这么久,终于吻到他的唇。 柔软的舌尖在他唇上描摹一遍,像一片嫩豆花滚过。 壁灯橙黄色的光本就不太亮,此时更显得暧昧,休息室的门还开着,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进来。 陈绥背抵着沙发靠背,微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明显,青筋滚动,极其性感。 天灵盖都是麻的。 操…… 又他妈被强吻。 有一丁点酒味,龙舌兰? 管他妈是什么,陈绥把人推开:“够了。” 闻喜之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咽了咽口水,拼命靠近。 跟欲.求.不满似的。 “你酒里下药了?”陈绥伸着两根手指轻飘飘地抵着她额头,没让她凑上来,“谁要没名没分地跟你干这事儿。” 闻喜之盯着他泛着水润光泽的唇,极度口渴:“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抱歉啊,不缺这东西。” 他不让亲,不让碰,满是拒绝。 闻喜之压在沙发上的膝盖往前顶了点儿。 “嘶……” 陈绥压抑地吸了口气,抵着她额头的手一松,转而去抓她的腿。 嗓音里带着低沉难耐的沙哑:“腿拿开。” 趁这机会,闻喜之重新压上去吻住他的唇,学着他之前接吻的技巧,又吮又咬。 陈绥防上不防下,防下不顾上,被她得逞,寂静的室内响起闷哼。 她亲得猛,又够疯,让人呼吸都喘不过来气,像要把人给吞了。 这事儿再继续就过分了,明天她酒醒,后悔的还是她。 陈绥强忍着欲.念,掐住她腰想把她拉开。 又细又软,掐上了就舍不得放。 这他妈真的不行。 陈绥额头青筋都在跳,呼吸早被搞乱,小腹处窜起的火也疯狂地燃烧着理智。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原本要把人推开,却不受控地把人抓着往侧边沙发上一按。 就在一瞬间,俩人的位置交换,主动权也换了人掌控。 陈绥胸口起伏着,呼吸紊乱,眼里炙热贪婪,幽深危险,盯着那张嫣红水润的唇,嗓子干得要爆掉,却愣是忍着没亲上去。 “闻、喜、之。”粗.重的呼吸,一字一句压抑地喊,带有即将爆发的怒意警告,“别他妈找死。”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明明躺着,闻喜之却还是努力地抬头,凑近去吻他。 “给我老实点!”陈绥抬手按住她额头,不让她乱来,“再动弄死你。” 听不懂。 闻喜之完全听不懂,偏要在他手下拼命动,挣扎着要凑近吻他。 “老子不打醉酒炮。”陈绥死命压着她柔软的唇瓣碾过,“等你酒醒了,还想做,我做死你。” “亲亲……”闻喜之伸着一小截舌尖,轻轻舔着上唇,“亲亲……陈绥……亲亲……” 视线里,那截丁香有着很漂亮诱人的粉红色,像果冻荡来荡去,看上去很止渴。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3节 陈绥嗓子里早就干得要冒火,被这么一勾,心里骂了声去他妈的,捏着那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上去。 确实是果冻一样的口感,吮起来回味甘甜,又软得没骨头,却叫人越吃越口渴。 浑身都是散不开灭不掉的火,手也开始挪向别的地方。 一切都有了不受控的走向。 却在这时,半掩着的房门忽地被大推开,韩子文的声音响起:“绥哥——” 作者有话说: 陈绥:韩、子、文 韩子文:救救救命啊! 昨天是双更,宝贝们别看漏了 沂沂来了,早不早? 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73章 起风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 韩子文嘴角的弧度僵住, 声音戛然而止,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开了沙发那面墙的一盏壁灯, 橙黄的光氤氲着,模糊地只照亮那一小片地方。 像上世纪九十年代旧电影的画质,皮质沙发上,两道人影上下重叠着, 姿势亲密。 很恍然的一瞬间, 他似乎都能听见接吻的水声和难耐的哼声。 这、这、这…… 韩子文顿在原地,头皮发麻,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马上退出去还是继续留下。 沙发上,欲念深重的陈绥敏锐地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迅速扯起一边外套将身下的人遮住, 偏头怒喝:“滚出去!” “哦、哦、哦……” 韩子文吓得回过神, 立即退出去。 跑两步,又转回来将门拉上。 体贴又慌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越来越远:“继续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随着房门闭合, 休息室内的光线更加暗下去,壁灯的光像烛火, 孤零零的光落下来。 陈绥胸口还起伏着, 人却清醒大半, 理智恢复, 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 这个吻是不能再继续了。 他低头看, 漂亮的姑娘乖乖地躺在他身下, 睁开眼望向他时, 眼眶里落了昏黄的光亮, 迷迷蒙蒙的, 水润挠人。 真的很草。 陈绥掀开遮住她脸的外套,大拇指重重碾过带着水润光泽的嫣红唇瓣,指腹下软得不可思议,叫人觉得爱不释手,想更用力地碾。 “小流氓。” 他低低骂了一句,翘着唇角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每次喝醉都能这么疯的,倒也还好,都在他面前。 嗯,陈绥觉得自己,勉强算个正人君子。 “起来。”趁她醉着,陈绥肆无忌惮地伸手捏她软乎乎的脸蛋,“送你回家。” 闻喜之想挣开他捏脸的动作,没挣开,但好在他很快松开了,灼热的手掌心轻轻贴她脸:“听见没有?” “嗯……”闻喜之侧着脸往他手心凑,主动用脸去贴他的手心,“陈绥……” 声音又低又娇,软乎乎的像猫在叫。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顶不住,陈绥浑身骨头都麻了,口干的感觉又涌上来,嗓音因此变得有些哑:“别这么叫我。” “陈绥……”像是听不懂,她偏偏要这么叫,双手朝他伸过去,“抱。” “……”陈绥在她额头按了一下,“下次别喝醉了。” 回回喝醉了只会折磨他。 抓住她两条胳膊捞起来圈在自己脖颈上,陈绥将她打横抱起,走至门边,顺手把她的包也捡上,从酒吧的侧门出去,上了车。 闻喜之在副驾上睡得很安静,一点儿也不闹腾,跟她上次喝醉比起来真是乖很多。 每次等红绿灯时,车停下来,陈绥就一边轻轻敲着方向盘一边安静地偷偷看她。 也不知道,今晚把她送回家以后,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她是闻大小姐,是骄傲的千金大小姐,说走就走,叫她那么多声也不会回头。 也就只有喝醉的时候,会一声声地喊他的名字,会亲他,让他觉得,过去这么久,她也还是喜欢他。 这一路开得很慢,陈绥从来没有开车开得这样慢过,无论是出车祸之前,还是出车祸之后,他拿到驾照开始,就从没有开车慢过。 从前是喜欢挑战极限,喜欢刺激,后来是为了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因为那场车祸而留下什么后遗症,他还是他,没有任何不同。 一开始恢复开车,也是怕的,怕不知什么时候斜地里又会冲出来一辆车将他撞了,但却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能怕。 即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猛,至少也得做个正常人,正常地开车,甚至,要比别人开得更好。 这条路最好没有尽头。 他想起那条孤独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底,孤独绵长,如果此时在那条公路上就好了。 整个世界,除了他们俩,空无一人。 就算她一直睡着,不和他说一句话,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她在自己身边,就足够。 但有目的地,总是会抵达的。 尽管一直开得很慢,保持着最低限速,像刚拿到驾照上路的实习司机一样慢,也还是到了橙阳嘉苑外面。 陈绥抬眼从后视镜里瞥了下旁边,闻喜之还睡着,他便悄无声息地开车绕着橙阳嘉苑转了好几圈。 最后一圈转回来,他将车停在路边。 很想抽一支烟,但闻喜之在,他只能捻捻手指,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其实他该叫醒闻喜之的,但他一直都没开口。 就这么坐在车里僵持着,好像待一秒就赚一秒,一声不吭,连动静都不敢发出一点。 也不知过去多久,旁边终于有了点动静。 闻喜之转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软绵绵的声音问:“在哪儿呀?” 转头看见亮着的“橙阳嘉苑”四个大字的灯牌,低头喃喃:“哦,到家了吗。” 陈绥低低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明明舍不得跟她分开,却自我摧残地连转头看她一眼也不,侧头望着车前方。 夜不算深,笔直的双行道两旁齐刷刷地亮着冷白的路灯。 车来车往,车窗降下来一点,不时会有很响的车轮碾过的声音,也许是私家车的引擎在响。 车尾灯红的黄的白的,渐行渐远,变成模糊的光圈。 冷风钻进来一点,夹杂着车尾气,不好闻,却又叫人清醒。 闻喜之不说话,陈绥也没打算主动开口讲点什么,车内安静到有些诡异。 他抬手打开了车载音乐,播放器随机播放了一首《我怀念的》,正好是那年七夕,他在明江大桥上用口琴吹的那一首。 温柔女声缓缓在车厢内流动,老歌的调子总是格外动人心弦,轻易就将人的回忆拉到那天。 那天的暴雨突如其来,浪漫的七夕节,少年少女躲进桥下,偶遇了谦虚内敛的乐器大师。 一场雨中瀑布下的小型音乐会因此产生。 潺潺水声做伴奏,水雾弥漫的江边桥面雨中瀑布做背景,被困的人群做观众,英俊耀眼的少年大大方方地吹奏一曲《我怀念的》。 也许那天的日子很浪漫,也许那天的氛围太完美,也许那天他的口琴吹奏得太动人。 捧场的掌声响亮,勇敢的女生上前要跟他合影。 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表达清楚意思,却被他笑着委婉拒绝。 闻喜之回想起那画面—— 少年眼睛弯弯地朝她看来,嘴角促狭的笑意藏不住:“可能不行哦。” 被他拒绝的女生失落地“啊”了声,不肯放弃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 他仍旧笑着,眼里溢出很耀眼迷人的光彩,朝她点点下巴,像在宣示主权:“她看着我呢。” 然后离开,她差点被人撞倒。 他趁机牵住她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来,她近乎表白一般告诉他:“陈绥,明年我想考京大。” 一晃这么多年,闻喜之依旧不确定,当时他有没有听懂自己这句话里的意思。 可能有些闷,闻喜之将自己这面窗户完全降下来,车窗边倒车镜里映出一张小巧美丽的脸。 风一直在吹。 顺滑的黑色长发不断被撩起来,倒车镜里那张清丽的脸被头发模糊大半,也遮住她看起来像要落泪的眼。 忽然就想起,跟陈绥第一次遇见。 闻喜之笑了下,趴在车窗边沿,闭上眼睛,感受晚风轻抚,开口打破沉默:“陈绥,其实那天我并不是被你吓哭的。” 陈绥依旧没有转头看她,但却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嗯”了声:“后来也不是。” “好笨呐。”闻喜之继续笑,“我怎么会那么胆小。”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4节 “是,你胆儿不小。” “我叫你陈妥,为什么不生气?” “犯不着。” “陈绞丝旁妥,如果你生气就好了。” 生气的话,就不会再继续招惹你了。 “大小姐任性,应该的。” 任性,应该的。 闻喜之闭着眼,忽然眼眶一热。 从来也没有谁,跟她说,觉得她任性是应该的,好像所有人习惯了她懂事,就觉得她本就是那样的,也该一直那样。 她不再说话,怕泄露什么。 陈绥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一晃而过的车灯灯光,车里音乐播放器自动切到下一首歌,是那首《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都该很美好—— 倘若你在身旁。 今晚结束,以后她都不会在他身旁。 春夏秋冬,都不会再好了。 外套口袋里冰凉的打火机外壳被握到温热,沾上一层细细的汗。 陈绥握着打火机,用力到手指泛白,心口沉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依旧没敢转头看,像这些年,躲在人潮汹涌的街,不敢喊她的名字,一样不勇敢。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窒息的感觉。 他仰着头,后脑勺抵上座椅靠背,修长的脖颈青筋凸起,喉结隐忍地滚动。 勇敢的一直是她。 是他错过了。 那口压抑的气被缓缓呼出来,陈绥睁开眼,昏暗的车厢里没有开灯,只剩下不时闪过的车灯灯光泄进来。 那双总叫人看不清的深邃黑眸里,再也藏不住任何情绪,后悔、绝望、不甘,一览无余。 “闻喜之。” 他不甘心地叫了一声这个此生难忘的名字,像事成定局后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在垂死挣扎。 “烟花还想看吗?” 闻喜之趴在车窗边沿,闭着眼,眼角滑落一滴泪,落进地面,消失不见。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反话。 她说:“不想。” 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酒醒了,陈绥并不觉得意外。 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被掀开了盖子,小砂轮被摩擦过一轮,燃了火苗,灼烧着他的指尖,被他按灭。 疼痛使人难过,使人恐惧,也使人清醒,使人心生反骨,变得更勇敢。 勇气又积攒一轮。 他问:“和我一起去看,也不想吗?” 这次,闻喜之没再回答。 她重新坐好,升上车窗,侧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离开。 陈绥仍旧没有转头看。 但是他不看,余光千百遍,清楚地看见她走了,甚至没跟他说一声再见。 原来真的就只到这儿。 有些事情,迟了就是迟了。 三魂七魄,像被人抽走了。 陈绥坐在车里,没有动,像是没有力气再开车。 或者是,从此以后,他不知道应该再开车去哪儿,去找谁。 似乎当初拼命克服恐惧重新开车上路的意义,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了。 不知过去多久。 车窗被敲响。 陈绥顺着声音转头看,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车窗上,映出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像深不见底的空旷山谷传来一声回音。 在这一刻,会有心跳骤停的感觉。 但转瞬,他不动声色地降下副驾那边车窗,语气平淡:“东西落车上了?” 闻喜之站在车窗外,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片刻,又点点头。 陈绥若无其事地在她坐过的位置上扫了一眼,没看见任何东西。 “什么东西?” 等了好一阵。 闻喜之看着他,眼里毫无醉意,十分清醒。 “那杯龙舌兰。”她顿了下,“我只喝了一口。” “一口不会醉。” 陈绥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闻喜之看上去似乎有些无奈,低头呼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笨啊。” “我装醉的,看不出来吗?” 陈绥依旧直直地盯着他,没有反应。 闻喜之继续无奈:“反话听不出来,气话也听不出来,我喜欢你,是不是也看不出来?” “从前和现在,都只喜欢陈绥。” “等你这么久,追我一下也不肯吗?” 话音刚落,安全带的卡扣“咔”一声脆响,陈绥胡乱地一扯,猛地推开车门下来。 暗夜里,他的目光像山林里的狼看猎物一样摄人心魄,牢牢地锁住目标,步伐坚定也急促。 闻喜之侧身,看他带着一身不容抗拒的气势绕过车头朝她奔来,胳膊从她脸侧穿过,抵上车身,将她困进身体与车身之间。 属于他的海盐薄荷香将她困住,高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贴近,头低下来,呼吸粗.重,喉结滚了又滚。 开口时,嗓音低哑,语气发狠:“闻喜之,别玩我了。” 灼热的呼吸压住了风的冷,闻喜之抬头看他,望进一双乌云压城的深邃眼眸里,心跳剧烈。 “陈绥,你是笨蛋吗?” 陈绥双手撑着车身,头更低下来,几乎要额头相抵,唇快靠近她的。 语气温柔如呢喃:“再说一遍。” “你是笨蛋吗?” “不想听这个。”唇瓣快要挨着,仿佛一张一合都会不小心摩擦到,“上上句。” “忘记了。” “不准。” “你怎么这么霸道。”闻喜之偏头不看他,唇角微翘,“就不说。” 陈绥捏着她下巴转过来,被她表白过,他好像又变成很自信的陈绥。 “不说亲你。” 他的呼吸热热的,喷在脸上有些痒,叫人觉得脸上发烫。 闻喜之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唇看,薄薄的唇,唇形很好看,很适合接吻,亲起来也特别舒服。 不管是亲他,还是被他亲,都叫人觉得,欲罢不能。 “从前和现在。”她遵从心意重复着,“都只喜欢陈绥。” 陈绥的呼吸变得缓慢,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追根问底:“谁喜欢陈绥?” “我。”闻喜之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我喜欢陈绥。” “你是谁?”捏着她下巴的大拇指重重地摩挲着,“说名字。” 闻喜之的心跳越发剧烈,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音调拔高:“闻喜之,闻喜之喜欢陈绥。” 像某种开关等到了正确的密码。 陈绥再也没克制,抓着她胳膊一拉,拽到怀里,拉开车门,把她按进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座椅被放平,霸道又强势地压下去,捏着她下巴,重重地吻。 比任何一个吻都更激烈,疯狂占有的吻,仿佛要把人吃掉,强势地侵占她口腔里每一个角落,掠夺她每一寸呼吸。 后脑勺抵着座椅靠背,闻喜之浑身发软地承受这个吻,手里的提包抓不住,“啪”一下掉落在座椅下面。 没人去管,腰上覆了双滚烫的手,隔着衣服也叫人浑身颤栗。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5节 呼吸被阻隔,像漂浮在虚空,只能勉强伸出两条细长的胳膊环住眼前人的脖颈,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坠入深渊。 那双手像是要把她按进身体里,死死地抓着她,却不叫人觉得痛。 舌头和嘴唇都被亲得发麻,快要失去知觉,脖子也仰得发酸。 嘴角被咬了一口,传来一阵酥麻的刺痛。 也许流了血,又被轻轻地舔掉。 这个暴风雨般狂烈的吻终于缓下来,变成很温柔的亲吻,不再局限于她的嘴。 渐渐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子、耳朵、脸颊、脖颈、颈窝…… 一切露在外面的地方,都逃不过被亲吻的命运。 被憋久了,闻喜之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贪婪地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贴着他的,若即若离。 姣好的曲线,渐渐被压住。 耳朵传来湿热的痒,他的吻叫人无力招架。 整个人都被牢牢锁住,陷进真切又温暖的怀抱里,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的大拇指指腹轻轻重重地在耳后摩挲着,那块儿肌肤都在发烫。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钻进耳道里,又热又痒,叫人浑身颤栗。 “闻喜之,跟我恋爱。” “嗯。”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女朋友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74章 起风 车里的音乐一直没关。 不知何时切到了那首《反方向的钟》, 磁性的男声吟唱—— “穿梭时空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没人说话。 闻喜之感受着身上真切的重量, 并不是陈绥的全部,他的手撑着座椅,只是极近地贴着她。 还是她喜欢的、念念不忘的海盐薄荷香,侵入她全部的呼吸, 刻上他的名字。 他的体温贴着她的, 呼吸交换纠缠,眉眼一如从前那般好看。 只是此刻眼里只有她, 温柔深情,不再是危险的深潭,而像一片不知名的海。 闻喜之抬起手, 轻轻地描摹勾勒他的眉眼轮廓, 手指微凉,跟他永远炙热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下一瞬,腰间一紧, 被抓紧了往旁边一带,眩晕之间, 跟陈绥换了个位置。 他躺在放下去的座椅上, 她亲密地趴在他胸口, 仰头看他时, 看上去带着些依恋。 陈绥一手搭在闻喜之腰间, 一手枕着后脑勺, 慵懒又痞气的姿势和表情, 跟刚刚的他截然不同。 垂眼看着趴在他胸口的她, 唇角微勾, 像以前读书时的陈绥,自信耀眼。 “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看。”车窗外错落的光在他眼里投下细碎的光影,看上去很蛊惑人,“随便摸,女朋友。” 先前的绝望不甘通通消失不见,他盈盈笑着,彰显此时的愉悦。 闻喜之看他这样,内心随着他一起轻松愉快起来,趴在他胸口看着他笑:“你这么开心吗?” “脱单谁不开心?” “噢,只是因为脱单?” 搁在她后腰的那只手缓缓地动着,勾着她一缕头发轻轻绕。 膝盖往上,颠腿,不知不觉把她颠到额头抵着他下巴。 “因为是你——” 温热的吻落在额头。 “所以才开心。” 喜欢的人离得这么近,直白地讲情话,闻喜之不受控地生出一丝羞赧,埋在他颈窝不敢睁眼。 好一阵,才想起来这是在小区外面。 “我要回家了。” 车里太暗,闻喜之胡乱地找着着力点,不知按到哪儿,听见一声闷哼。 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压着两条腿,一慌,猛地起身,脑袋撞到车顶,痛呼一声:“嘶……” “啧。”陈绥坐起来,把她拉着弯腰,揉揉脑袋,“这么慌里慌张,心虚得跟偷情似的。” “你乱讲。” 车内空间本来不算狭小,偏偏挤了两个人,没那么宽松,闻喜之被迫一条腿跪在座椅上,一条腿弯着。 弯着腰,虚虚地坐着陈绥一条腿,压着他膝盖,动也没敢动。 陈绥揉了会儿,问还痛不痛。 “不痛了。” 他又使劲儿在她头顶一搓:“下去吧。” “噢……” 闻喜之这次没再敢冲动,弯腰捡起手提包,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下去,小腿不可避免地从他膝盖擦过。 跳下车,回头看,陈绥在关音乐。 车门关上,他也一起下了车,车钥匙一按,车窗上升,落了锁。 他这是,要跟她一起回家吗? 闻喜之没问,自顾自转身往小区里走。 地上拉长两道影子,陈绥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明显是要跟她一起回的。 闻喜之抓紧手提包,心跳“咚咚咚”地加快,头也没敢回,自顾自走在前面。 刷了门禁卡,小门打开,她走进去,身后的人也随之进来。 离近了。 闻喜之抿唇,也不知道陈绥为什么不说话。 “闻喜之。” 那道影子忽然停下,陈绥在身后喊她。 “啊?”闻喜之转身,看见他双手插兜站在两米开外,装懵懂,“怎么了?” “又反悔了是不是。” 闻喜之这次是真没懂:“什么?” “为什么不牵我。” “啊?” “你不牵男朋友想牵谁?” “……” 闻喜之被问得愣了下。 可是,她没有邀请他去她家坐坐啊。 他怎么又理直气壮又委屈的样子,搞得她像个负心汉似的。 “过来牵我。” 见她没动,陈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闻喜之静静地看着他。 这么高大挺拔的个子,往那儿一站,看上去满满压迫感。 这么个人,居然跟她撒娇。 真是…… 闻喜之转回去,牵着他一只手往家里走。 走出去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 怎么就拉着他回家了? 被套路了吗…… 一直到进了电梯,闻喜之还在怀疑人生。 牵手的那只手忽然被十指紧扣,电梯里还有别的人,陈绥低头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你还想吗?” “什么?” 他怎么老是没头没尾地冒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陈绥凑得更近,温热的唇扫过她的耳朵,声音直直钻进耳道:“不是想跟我做么?” “……” 血液似乎都在倒流,闻喜之脸上一热,头低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子,不敢去看别人的反应,不敢去想别人有没有听见他那么直白又大胆的话。 她不回答,陈绥似乎就不愿意放过她,追着问:“还要不要?”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6节 “……” “不是装醉吗?” “……” “所以说的都是真心话?” “……” 陈绥每说一句,闻喜之头就更低一分,白皙的脖颈都变成粉红色。 当时确实借酒装疯,没喝醉,但也是知道他不会乱来才敢那样。 就是想给彼此个台阶,她装醉,他顺势哄哄,就和好。 也没想到他会秋后算账…… 空气仿佛都变得燥热起来。 电梯终于到了十五楼。 闻喜之一刻也没犹豫,拉着陈绥就冲了出去。 “这么急?”陈绥还没罢休,“你备套了?” 闻喜之脸红红地压着声音:“闭嘴啊。” “这不是先问清楚,没有我下去买。” “谁要跟你那个!” 闻喜之转身把包砸过去,整个人烧得慌。 陈绥单手稳稳接住她砸过来的包,勾着嘴角跟在她身后走着。 到了门口,闻喜之开了密码锁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陈绥已经跟在后面进了门。 “……” 一顺着他他就霸道得不行。 时间不算很晚,俩人都没吃晚饭,刚刚情绪上头不觉得饿,这会儿才有点肚子空空的感觉。 上次除夕夜陈绥过来,冰箱里没什么东西,连面条也是他煮的,这次闻喜之没再让他动手,主动去厨房翻冰箱,打算做个夜宵。 通常她都会在冰箱里准备很多食材,这会儿一打开,拿不定主意,偏头喊陈绥:“陈绥——” 一转头,才发现陈绥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斜斜地倚着门框看她。 听见她喊,勾着唇笑,漆黑的眼瞳映着厨房莹白的灯光,像住了闪烁的晨星。 “叫男朋友干嘛?” “……你要吃什么?” 这得瑟劲儿,一口一个男朋友女朋友,是怕她又忘了身份? 陈绥看着她,眉头一挑:“可以选?” “可以啊。” “闻喜之。” “嗯?” “我说,闻喜之。” “叫我干嘛?” “笨啊。”陈绥朝她走过来,胳膊一伸,抵着冰箱门关上,把她困进怀里,“没听明白?” “好像……” “我说,我要吃,闻喜之。” “……你吃屁。”闻喜之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耳朵发烫,“不正经,自己做。” 陈绥又是那副没长骨头似的懒劲儿,侧靠着冰箱门,歪头看过来,嘴角笑意毫无遮掩:“一个人怎么做?” “做饭还要两个人?” 刚说完,闻喜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这做,不是做饭的做吧? “真是……”闻喜之把刚刚从冰箱里翻出来拿在手上忘了放回去的生菜砸过去,“吃草吧你。” 陈绥依旧没正形:“把吃和吧去了。” 听他这么说,闻喜之还当真顺着他的话在脑子里把这俩字去了又默念一遍。 草.你。 念完更觉得他没救了:“精.虫上.脑啊你!” “是啊。”陈绥居然一点也不反驳,大大方方地承认,“一想到你就这样。” “……” 真的太不要脸了。 闻喜之彻底服气,抓着他胳膊把他往外推:“出去待着。” 没有陈绥的打扰,闻喜之很快做了三菜一汤, 正要叫人,陈绥自己进来端了,趁机亲了她一下:“辛苦了女朋友。” “……” 怎么这么得瑟啊。 这顿饭吃得不算很自在。 闻喜之每次一抬头,总是撞上陈绥藏点儿笑意的视线。 问他干嘛,他坦坦荡荡地回:“看你。” “……” 吃过饭,他主动去洗碗。 闻喜之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忽然听见门铃在响,跑过去透过猫眼看,门外站着个陌生男人,手里提着两个纸袋, “陈绥。”她回头冲厨房里喊,“你买东西了吗?” “嗯,帮我收一下。” 闻喜之打开门,年轻男人跟她确认信息:“陈绥先生?” “是。” “麻烦您报下手机尾号。” 闻喜之熟练地报出四位数字,男人笑着把纸袋递过来:“您的东西,请收好。” “谢谢您。” 好奇是什么东西,但闻喜之没有偷看别人东西的习惯,只能把门关上,去厨房找陈绥。 “你买了什么?” “洗漱用品,衣服。”陈绥冲着碗,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没打开看?” “没——” “等下,你买这些干嘛?” 闻喜之倒吸口气:“你……” “这里没我的东西,不买难道用你的?”陈绥理所当然地回应,“你的我用不了。” “不是……”闻喜之有点凌乱,“我没邀请你留宿啊。” “邀请了。” “什么时候?” 陈绥已经收拾完厨房,擦着手走过来。 “在酒吧休息室,企图强了我。”说着大拇指指腹按上闻喜之额头,往后压了下,“装失忆?” “……” 这人怎么一直揪着这事儿不放啊。 闻喜之尴尬得脚趾都在鞋子里扭来扭去,已经承认装醉,这会儿连胡扯的余地都没有。 假装没听见,提着纸袋转身往沙发那边走。 算是得到了陈绥的允许,她放心地打开纸袋查看里面的东西。 毛巾,牙刷,剃须刀,须后水等等一整套洗漱用品,装了满满一大纸袋。 另一个纸袋里面是一套睡衣,一套换洗衣服,都是能直接穿的。 东西全部拿出来,掉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闻喜之弯腰去捡。 手指还未触及到,眼睛先看见了个蓝色的盒子,浑身一僵,血液倒流。 他居然,准备这么齐全。 闻喜之深呼吸,就着这个姿势,把那盒子往沙发底下一推,藏了起来。 “掩耳盗铃?”陈绥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动作,“藏那儿就会消失是么?” “……”闻喜之重新坐好,“你怎么买这个啊,难道你就是来——” “怕你把持不住。” “……?” “毕竟在酒吧里你就想对我嗯嗯,这会儿我都狼入虎口了,勉强保护你一下吧。” “不是,你……” 闻喜之惊讶他胡说八道颠倒是非的能力,难道不是他想对自己那个吗?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7节 陈绥弯腰从她手里拿走东西,趁她还发懵,凑近唇上亲了几口,揉揉脑袋。 “我先去洗澡,然后去床上等你。” 他说着顿了顿,眼神勾着,似笑非笑。 “别害羞,美色在前,你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撂下这句话,他提着东西进了洗手间。 闻喜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半晌才回过神。 他是典型的给点颜色就能开染房吧? 陈绥洗澡算很快,出来时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皮肤白皙中透着点儿热水蒸过的粉,看上去多了点儿慵懒的性感。 闻喜之早早把洗完澡用的东西收好,等他出来马上就进去,避免跟他交流。 这人谈个恋爱怎么骚起来了。 洗手间的透明玻璃淋浴房里满是还未散开的热气,让人忍不住联想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闻喜之努力忍住没去想,磨磨蹭蹭半天收拾好自己出来,陈绥翘着腿坐沙发上玩手机,头发已经干了。 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几秒钟,闻喜之看见了茶几上眼熟的蓝色盒子。 等等,那不是她刚刚故意弄到沙发底下去的套吗? 被他弄出来了? “……” 他难道还真的要…… 喉咙忽然有点干涩,闻喜之吞咽了下,被陈绥发现她出来,收起手机勾勾手叫她过去。 头发还没吹干,陈绥很自然地接替了这个活儿,拿着吹风机温柔地帮她把头发吹到半干,贴心地问要不要抹护发精油。 “你怎么知道要抹护发精油?” “lisa,之前做课题,打电话给她,磨磨蹭蹭,洗完头还要抹护发精油,说女生都这样。” “哦。”闻喜之不可避免地还是酸了下,“你很了解啊,我不抹。” “行。”陈绥重新打开吹风机的柔风护发档,对着她头发离远了慢慢吹,“那就再吹干一点,好睡觉。” 鉴于他今晚的流.氓言语,现在一听他说“睡觉”这两个字闻喜之就心口狂跳。 眼神一直悄悄地往旁边茶几上的蓝色盒子飘,犹豫半晌,鼓起勇气提议:“你睡沙发吧。” 陈绥想也没想就拒绝:“沙发太小睡不下。” “……那我睡沙发吧。” “你让我一个人睡?” 吹风机忽然关了,少了“嗡嗡嗡”的声音,室内一下寂静得有些过分。 闻喜之不太理解他这反问的语气:“一个人睡不是很正常吗?” “让女朋友睡沙发,这事儿我做不出来。” “我自愿的。” 身后的人半天没说话,闻喜之转头看,还没看清,陈绥压着她侧脸吻下来。 这姿势脖子疼,闻喜之被亲了几下就有点难受,“唔唔唔”地反抗。 “我去床上等你。” 丢下这句话,陈绥放下吹风机起身朝卧室走,没两步,转回来,捡起茶几上的蓝色盒子,朝闻喜之瞥来一眼,一语不发,转身进了卧室。 他那眼神倒是简单纯粹,看不出来有多少暗示,但闻喜之还是胆战心惊地犹豫了好半天。 在外面左碰一下右摸一下,甚至把陈绥换下来的衣服跟自己的一起放进了洗衣机。 带烘干的,要等两三小时才能拿出来。 再也无事可做,闻喜之装作路过,悄悄往房间里瞥了一眼。 陈绥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低头悠闲自在地玩着手机,跟她的慌乱截然不同。 凭什么他那么淡定,自己这么慌? 闻喜之皱眉,去喝了小半杯杯水,终于拿起手机进了房间。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关上,陈绥应声抬头。 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两秒,掀起被子一角,想在做邀请:“过来。” 闻喜之硬着头皮走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听说只是痛一下,后面就很舒服了。 况且大家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又两情相悦,他看起来也很会做的样子,应该不会难受。 闻喜之胡思乱想地做着自我安慰,浑身不自在地走到床边,坐下,腿提上去,放进被子。 不是头一次跟陈绥离这么近。 但是,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他在床上离这么近—— 当然,那次醉酒不算的话。 被掀起的被子一角落了下来,盖住闻喜之的腿,她也学着陈绥的姿势靠着床头坐着。 一床被子,两个人。 闻喜之动也没敢乱动,就怕不小心碰到点儿什么。 她不动,陈绥动了。 明明都是36.7度的体温,为什么男人身上总是给人很烫的感觉? 腿被碰到的时候,闻喜之忍不住这样好奇。 像是不小心,若即若离,碰一下又离开。 但他分明是故意,像在试探什么。 空气安静得像要燃起来,陈绥好像用了她的沐浴露,旁边传来的香味很熟悉,是她常用的橘柚香。 “我、我困了。”闻喜之随便扯了个慌,被子一掀,往下一缩,躺好,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背对陈绥,闭上眼,“睡觉了,晚安。” 旁边的床垫好像塌陷下去,开关“嘚”一声轻响,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闻喜之睁开眼,屏住呼吸,双手置于胸前,浑身警觉地感知着身后的动静。 被子好像在鼓动,一点凉风钻进来,很温暖的气息渐渐靠近。 柔软纤细的腰肢上忽地搁了只滚烫的手,闻喜之条件反射地轻微抖了下,强装淡定。 下一秒,被那只手用力往后一捞,后背贴上温暖的胸膛,腿也被压住。 “……” 整个人直接被锁住了。 锁在了陈绥温暖的怀抱里。 带着和她一样的香味,却又多几分须后水的味道。 闻喜之依旧没敢动,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 然而却只到这里,后颈落了个轻柔温热的吻,耳边低沉嗓音悦耳,如催眠低喃:“睡吧。” “……?” 不做……吗? 这就,睡了? 他未免也太尊重她了,难道得她开口:“来吧,请做。” 他才做? 闻喜之闭上眼,声音低低的:“哦。” 耳后传来声低笑:“你还挺失落?” “真对我把持不住啊?” 作者有话说: 陈绥:果然 沂沂来了,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穿梭时空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反方向的钟》 第75章 起风 二月底的天还有些冷, 闻喜之往常睡觉还会打开空调,今晚没开,似乎也用不上。 一个人睡习惯了, 清醒着在床上被个浑身燥热的男人抱在怀里睡觉,有种在火炉里烤着要燃烧的错觉。 耳后被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挠得有些痒,闻喜之条件反射地偏头缩脖子躲了下,却更躲进滚烫的怀里。 “谁、谁失落啊。”心里自以为气势十足, 开口却结巴, 顿时显得心虚,“你离我远点儿, 有什么把持不住的,别那么自信。” “成。”陈绥意外好说话,很干脆地松开胳膊和腿, 整个人往旁边一滚, 一根儿手指头都没挨着她,“睡吧。” “……” 闻喜之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刚这么想的下一秒,陈绥又八爪鱼似的缠上来, 将她锁进怀里,腿也搭上来压着。 “别口是心非。”他说, “知道你想我。” “……自恋狂。” 他却又没了动静。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8节 闻喜之等了会儿, 没听见他说话, 胳膊肘往后顶了顶:“睡着了——” 话说一半, 顿住, 脸烧起来。 后腰…… 被抵住了。 耳后的呼吸变得更加灼热。 他的呼吸好像变得缓慢起来, 却又像是每一次的呼吸都被拉宽压低加热, 喷洒在耳后颈间, 闻喜之痒得又缩了下脖子。 “别动。” 腰上的手扣紧了, 身体好像又被往后压了一些,嗓音里染了情.欲,沙哑低沉。 闻喜之心口猛跳,被他这么一压,后腰的感觉变得更明显了。 呜……她不敢动。 但是,他倒是动一动啊。 都上来了,没在沙发睡,默认得还不够明显吗,他真有那么笨? 他却又没了下一步动作。 空气里的氧气似乎都要被灼烧殆尽,闻喜之只能红着一张脸主动开口:“陈绥……” “嗯?” 染了欲.念的声音,即便只发出一个字的音,也透露着性感撩人的味道。 闻喜之被迷得神魂颠倒,磕磕巴巴地小声念叨:“你、你的……武器……嗯——” 话没说完整,最后只能发出一节轻飘飘的尾音,落到耳朵里,羞得想哭。 耳朵……耳朵被.含.了。 鼻腔里控制不住地逸出一丝微弱的哼,痒得又想缩脖子,却再没地方可以躲。 空寂的房间里,连盏小灯也没开,暗得什么都看不清,触觉听觉因此变得更明显。 温热的口腔,柔软湿滑的舌,轻轻地扫过耳廓,往耳道里钻。 近在咫尺的吮吸,带着一点粘.腻的水声。 闻喜之咬紧下唇,紧绷的身体有点发软,庆幸自己洗澡时每个地方都洗得很认真很干净。 睡衣下摆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钻进来的空气很热,手也是。 他一寸寸往上,氧气好像就一寸寸被往上撵,呼吸变得越发困难。 背后的金属扣不知为什么那么听话,轻而易举地分开,被束缚的感觉消失,忐忑取而代之。 下一瞬。 被束缚的感觉重新出现。 滚.烫的、带有生命力的束缚感。 闻喜之闭着眼,脑子晕晕乎乎的,心却跳得很快,奇异的期待感。 只几秒,被束缚的感觉重新消失。 莫名地,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肩头一重,耳朵也重新变自由。 “不行。”他说,还带着一点性感的喘.息,“再等等。” “……” 这瞬间,闻喜之有了种,自己在强迫他,而他守着矜持,不肯乱来的感觉。 他是忍者神龟吗? 还是单纯不行? 并不是什么激将法,闻喜之只是单纯好奇,就直接问了:“陈绥,你是不是……不行?” “……”陈绥挺了下腰,“不行?” “那你……”闻喜之脸更红了,“为什么……” “你跟小孩似的,一会儿一个样,怕你明早醒来后悔。” “……噢。”闻喜之为他这话心里有点暖,“那如果我不会……” “我不拿小孩子的话当真。” 也不想,谈恋爱第一天就做这种事,让她觉得,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才恋爱。 想要给她多一点尊重。 闻喜之怀疑陈绥就保持那种状态睡了一整晚。 不然,为什么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抵着她。 偷偷看一眼,他没醒,安静睡着的样子有点乖,面对面侧躺着,一手搭着她的腰,像是睡梦中也对她有占有欲。 闻喜之偷偷低头,想看看被窝里抵着腰的东西。 刚掀开被子,什么也没来得及看见,被抓住胳膊往上一拽。 夹杂着朦胧睡意的性感嗓音落下:“不准偷看。” “……” 这也被抓。 闻喜之不肯承认,狡辩:“谁要偷看了。” “嗯。”陈绥忽地一下将被子掀开丢到一边,压着她后脑勺往下,“光明正大地看。” “?!” 根本没有任何防备,闻喜之猝不及防地看见他黑色睡裤突出的部分。 眼睛都被烫了一下,整个人变得口干舌燥起来,立即挣开他从床上跳下去躲进洗手间。 “啊啊啊……” 闻喜之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看见自己一张脸红透了,顿时用双手捂住。 他怎么可以…… 原来、原来有那么……那什么啊…… 怪不得一直抵着腰。 小腹都有点疼t^t 缓了好一阵,闻喜之才从那股害羞劲逃离出来,拍拍脸,不敢出去,接了水洗漱。 嘴里满是牙膏泡沫,洗手间的门在此刻被敲响,陈绥在门外,语气平静:“内急。” 闻喜之慌慌张张地冲掉嘴里的泡沫,扬声喊:“进来吧。” 门锁转动轻响,并不算宽敞的洗手间里挤进来一道高大的身躯,顿时变得有些拥挤,满是压迫感。 闻喜之一看见那张好看的脸,看见黑色的睡裤,脑子里立马按了开关似的跳出那惊人的一幕。 “……!”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东西胡乱地放下去,脸也顾不上洗,“我、我先出去了!” 陈绥没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挑,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么害羞,昨天装醉那些话怎么敢的啊。 休假还没结束,闻喜之做了简单的早饭,弄好后陈绥还在洗手间没出来。 已经过去挺久了,不知道他在里面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闻喜之好心跑过去想关心一下。 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哗哗水声,淋浴被打开,像是在洗澡。 昨晚睡前不是刚洗过吗,大早上又洗? 而且还洗了挺久的感觉…… 别是在里面晕倒了? 正要敲门问问,蓦地听见一阵闷闷的压抑克制的性感的哼声,紧跟着听见微弱又勾人的喘息。 “……?” 闻喜之当场石化,片刻怔愣,脑子里自动冒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冒着腾腾热气的玻璃浴房,顶部淋浴喷头打开,热水哗哗落下。 男人健硕的背部和胸腹肌肉布满透明的水珠,渐渐顺着肌肉线条的沟壑往下滑落。 那双手长得修长又极为漂亮,运动时手背青筋突起,明明是冷感的白,却又带着火焰的欲。 他在—— “听多久了?” 头顶落下道圣贤时刻冷淡的低沉嗓音,不太健康的想象顿时被打断。 闻喜之吓得一激灵。 抬头看,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打开,陈绥高大的身体堵在眼前,头发湿漉漉的,衣服已经穿好,看上去满是正经的禁.欲气息。 想到刚刚自己的幻想,她有点儿羞,自动忽略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你在里面洗澡吗?” “嗯。” “哦。”闻喜之抿抿唇,“有点久。” “是么?”陈绥似乎笑了下,“听见了?” “啊?” “可以更久。” “……” 闻喜之感觉他好像在跟她说同一件事,但又好像不是。 今天会起风吗 第159节 她在说他洗澡有点久,但他似乎不是? 头顶被揉了下,陈绥从她身边越过去。 刚洗过澡,身上有很清新好闻的橘柚香,声音里藏着点儿笑:“听够了没。” “……” 闻喜之脸热热地跟在他身后走,手足无措,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声如蚊呐:“我也可以帮你的。” 听见这话,陈绥忽地停下。 闻喜之撞到他背上,感觉到他转了个身,低头看着她笑。 “确定?” “嗯……” 陈绥坏心眼地装不懂:“怎么帮我?” 羞死了,闻喜之小心翼翼地举着手:“这个……应该可以吧?” “行。”陈绥捉住她的手往下带,“那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眼见着越走越下,快要碰上,闻喜之临时反悔,抽出手跑开:“吃饭吃饭!” 太羞了。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鬼迷心窍。 这顿早饭闻喜之吃得不大自在,不时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陈绥。 与她相比,陈绥看上去坦坦荡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 闻喜之仔细想了想,认真算起来,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饭后陈绥去洗碗,有人打电话来找,洗过碗之后他就换了衣服出门。 “忙完来找你。” 丢下这句话,把闻喜之拉到怀里亲了一阵,松开走了。 闻喜之回到房间,床铺被整理得很整齐,床头多了一套黑色的睡衣。 洗手间里摆了一套男士的洗漱用品,跟她的挨着放,看上去异常和谐。 好像还挺梦幻。 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lisa跟律师leon在约好的咖啡厅等,陈绥到达时俩人正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去年底lisa是过来参加年终盘点的,后来被留下交换学习,两个月,要下月底才回去。 律师已经来回跑了一趟,在瑞士那边替陈绥打点一切相关事宜,此次约出来是谈一下进度以及下一步计划。 原本这事儿是个跨国案件,要收拾陈宜本就比较麻烦,况且陈望也要护着,就更加麻烦。 陈家的企业不只是陈望一个人在管理,一部分股权属于陈绥,一部分属于陈榆,都在陈榆手里管着。 陈望股权占比最大,但不及陈榆跟陈绥总和,还有另外的一部分,属于其他大大小小的股东。 陈绥要的,就是陈望手里的这部分,没有他外公外婆他妈妈,陈家早没了,一切都得是他的,不可能让陈宜拿到。 各国之间法律不同,跨国案件的条条框框更是复杂,leon作为国际顶级律师,最擅长处理打这种官司。 送陈宜进去,板上钉钉。 陈绥要做的,是在这之前,拿到陈家企业的掌控权,让陈望没办法散尽家财去捞陈宜。 这是从他醒来之后,就开始谋划的事情。 陈绥刚一入座,lisa就瞪大美艳双眸,夸张地嗅了嗅:“哇,这不是闻秘书身上的香味吗?” “有吗?”陈绥的得意流露表面,修长手指捏着咖啡勺缓慢转动,唇角的笑意压不住,“鼻子这么灵。” “啧啧啧……”lisa做出嫌弃的表情,“看样子你们之间有了很大的进展。” leon毕竟是顶级律师,稍微成熟稳重一些,只是微微笑着,递过来几份文件。 “随时可以开始。”他说,“按照瑞士的法律来判会比较轻。” 陈绥一早也有所了解,接过文件翻了翻,里面是leon做的关于这种教唆犯罪两国的判刑对比。 已经罗列得非常详细,包括证人罪证之类的东西,也全都整理好,随时都可以准备开庭。 “那按国内来。”陈绥把文件合上推过去,“不过我还需要点时间。” “ok,我不是国内人,只能以非律师身份担任诉讼代理人,稍后我会联系国内的律师朋友,一同合作处理这件事。” “行,辛苦了。” “哎,那你岂不是要辞职了?”lisa有些遗憾,“我的学霸学弟,要回去争家产,得辞职吧?” “这个月结束——” 陈绥低头笑了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自信:“以后再见,就是合作方了。” 离开咖啡厅,陈绥回了趟陈家别墅。 陈望和陈宜都不在,郑淑媚正在花园里浇花,佣人通报陈绥回来时,她浇花的手一抖,抬眼看,陈绥已经近在眼前。 “好久不见。”陈绥双手插兜,环视了一圈花园,挑眉笑,“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郑淑媚见他这样,心里更是害怕。 从前陈绥年轻气盛,每次回来都是臭着一张脸,不悦全都摆在脸上,什么心思都不藏,对她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他成熟了,见面露出个笑,还用上了尊称,才更叫人觉得害怕。 当然,这害怕,比从前更多了一丝心虚。 陈宜做的什么事,他都知道。 他的钱不够,也是从她这儿私底下支出去的,拿去打点什么,她比谁都明白。 当初知道那场故意为之的车祸出了差错,娘俩比谁都心慌,陈宜还企图再次在医院动手。 她拦了一下,没拦住,但陈榆过去了,什么都看得很严,最终陈宜还是没得手。 原以为陈绥会一直当个植物人,谁也没想到他能醒,娘俩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年。 直到去年十一月,陈绥回来,郑淑媚和陈宜一直担心事情败露,担心陈绥回到这个家。 却没想到,陈绥回来这么久,从未踏进这个家的大门。 今天,是他第一次回来,然而,只有她和佣人在。 郑淑媚手里拿着的浇花水管一抖,好险才握紧在手心,面对陈绥表面可以称得上和善的笑,心里直发毛。 她只知道一直有人在威胁陈宜拿钱,但并不清楚,陈绥知不知道陈宜所做的一切。 更不知道,陈绥今天回来,是为了什么。 活到这把年纪,她不可能单纯地认为,陈绥这笑是真的笑,更不可能认为,他是长大了想开了,要回来修复他们的关系而笑。 这笑里藏刀,她只想赶紧给陈望陈宜打电话。 但到底是上了点儿年纪,这些年在贵妇圈子里混多了,也见了不少世面,勉强稳住阵脚,像以前一样装出和善的笑。 “好久不见陈绥,你终于回来了。” 郑淑媚放下浇花水管,关水龙头的手都在抖。 “是,挺久不见的,您还好吗?”陈绥还是那副笑模样,看上去心情很好,“睡得好吗,没做噩梦吧?” 听见这话,郑淑媚背对着他,做的美甲都因为恐惧而在水龙头上折断。 深呼吸几次,勉强挤出个笑,却再也不敢跟他对视,匆匆瞥一眼,匆忙走在前面。 “挺好的,快进来坐吧。” 像是有些急切,脚下被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 陈绥闲适地跟在后面,勾着唇角提醒:“小心呢郑姨,这路可得好好走。” 郑淑媚没应声,走得更快了。 陈绥走得慢,进了大厅,郑淑媚已经在给陈望打电话:“你快回来吧,陈绥他——” 说到这里,心虚而慌张地抬头看来一眼,继续跟手机那边的人讲话:“陈绥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么久没见,大家一起吃顿饭。” 又说了几句,电话挂断,郑淑媚尴尬笑着,坐在沙发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绥,像是在解释:“你爸他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所以我迫不及待想进来给他打个电话。” 陈绥微笑着在一旁单人沙发上坐下,原先的沙发是舒桐买的,这几年他不在,已经换成了郑淑媚买的。 刚刚郑淑媚打电话的那几秒,他已经打量完毕,这个家里,至少,这个大厅里,不再留有他妈妈相关的任何东西。 她在抹除他妈妈舒桐的痕迹。 想到这儿,陈绥心里冷笑了声,面上的笑却还是无懈可击的,好脾气地回应:“啊,我也很想他,那就麻烦您准备下晚饭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最好丰盛点。” 有他在的空气仿佛都让人感觉到窒息和恐惧,郑淑媚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慌忙起身往厨房走。 “没事,你能来我很开心。” 陈望回来得不算太快,但确实比平时早一点。 现在公司里陈宜根本担不了什么事,最近股东们也各种找麻烦,他天天都要忙到很晚才能心烦意乱地下班。 之前陈绥出事,他去苏黎世看了一眼,得知陈绥可能会永远成为一个植物人再也无法醒来,他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但转瞬,郑淑媚安慰他,他还有陈宜,他想想,似乎也是,所以这两年一直都在培养陈宜。 至于后来陈绥醒了,逐渐恢复,他对他似乎也没了从前那么深的情谊。 可能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对子女并不会全心全意,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他并不是只有陈绥一个儿子,那几年陈绥也从未陪在他身边,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是郑淑媚和陈宜一直陪着他。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0节 刚刚郑淑媚打电话过去,陈望得知陈绥回来,心里也许有一霎那间的开心,但转瞬却变得很平静。 他对陈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愧疚渴望了。 郑淑媚在厨房让佣人准备午饭,不敢出来面对陈绥,借口说要亲自做两道菜而一直待在厨房。 陈绥懒得管她,趁着这时间在别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溜达了一圈。 确实,连他妈妈种的花花草草都被挖出来弄走了,全体上下,再也没有了关于他妈妈舒桐的任何东西。 包括,他妈妈最爱的山茶花。 陈绥很确定,他们试图完全抹杀,他妈妈在这世界上留下的一切痕迹,就像她从未来过。 收拾好心情,陈绥若无其事地回到别墅一楼大厅,正好撞见陈望进门。 多年不见,乍一见面,陈绥觉得他很陌生,却微笑着喊了声爸:“下班了吗?” 他很久不叫这个称呼,也很久不这样笑,陈望下意识皱眉,觉得哪里很奇怪,但还是点点头:“嗯。”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宜紧随其后回来,走得有些急切。 郑淑媚躲到厨房后,给他发了很多微信消息,他慌得当即都要坐不稳。 勉强熬到下班,神经一直紧绷着没敢放松。 好不容易回到家,手脚都是冰凉的,见到陈绥和谐地坐在陈望旁边,跟他有说有笑,更是吓得走路都不稳。 “爸。”陈宜急匆匆走过去坐下,警惕地看着陈绥,“弟弟回来了吗?” 往常这话一出,陈绥拳头已经砸了过来。 但今天,并没有。 陈绥脸色确实冷了一瞬,但很快又变成温柔笑着的模样,温声应着:“是,好久不见。” 他这副样子,陈宜心里很没底。 不太确定,他知不知道那场车祸怎么发生的,也不确定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但很快,他知道了。 “听说公司里最近不是很太平——” “姑姑跟我说的,说希望我能回来帮忙,我想着也很久没回来了,所以来看看。” “从前年轻气盛不懂事,如今在国外待了几年,又在生死关走一遭,才发现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 “以前自己那么混,回国后也一直没敢回家里来,现在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想我有必要站出来。” 陈绥微微笑着,看了眼陈宜,又看回陈望:“您觉得怎么样?” 陈宜立即扯了下陈望的衣服:“爸……” 这事儿听起来似乎毫无破绽很完美,但说这些话的人是陈绥。 陈绥是什么样的人,有多桀骜不驯有多混,陈望是了解的。 不排除他经历生死后性情大变,但他得再想想。 “先吃饭吧。”他说,“这事要从长计议。” 陈绥也不急这一时,很好说话地点头:“好,都听您的,我那边工作交接也还需要点时间。” 晚饭时间,闻喜之又被钱多多叫了出去。 最近韩子文家里人又给他介绍了两个相亲对象,他实在不想去,把钱多多供了出来:“我有喜欢的女生。”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钱多多拉着闻喜之疯狂吐槽,“他不想相亲,拉上我干嘛?” “他喜欢你啊。” “他哪里喜欢我,我才不信。” 闻喜之想了想,从前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你还记得他转来我们班那年冬天吗?” 钱多多:“记得啊,怎么了?” “那天下午,他买了很多烤红薯,给我们周围的人都发了,但他却只问了你好不好吃。” 钱多多还记得,但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呀?” “说明他在乎你啊,别人觉得好不好吃他根本不关心,只关心你的感受。” “啊……”钱多多轻咬下唇,“真的假的啊,他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我不清楚,只是我这么觉得。” 闻喜之看着手机,陈绥发来条消息,问她吃晚饭没有。 她一边回他在哪儿跟钱多多吃饭,一边又想起一件事儿:“之前陈绥说,如果不是他出国了韩子文要替他守着极光,应该就追着你去同一个城市读大学了。” 钱多多有些懵:“不是吧……” 闻喜之也没别的事可做,干脆帮钱多多分析韩子文对她的感情。 到最后,问出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我……”钱多多尴尬中有几分羞赧,“可能喜欢吧,读大学那会儿,他每年都来找我玩……” “哎呀……”钱多多趴在木桌上,很不好意思看闻喜之的眼神,“反正毕业以后我回到南华工作也有点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不知道,我烦的时候就想见他,跟他聊聊天,你也知道,他这人脾气不错,也挺爱笑,好说话,心情不好跟他聊聊就很开心。” “那你这是当朋友还是有点喜欢?” “我一直以为是朋友,但有时候想想,他如果有女朋友了,我肯定就不能这样,心里就会有点难受。” “那是喜欢?” “我怕只是占有欲作祟。” 闻喜之想了想,换了个问法:“如果他要亲你呢?” “他敢!” “……”闻喜之有点想笑,“假如,你幻想一下,跟他接吻,心里什么感觉?” 钱多多有点羞,但她一直很听闻喜之的话,当真开始幻想。 闻喜之默默看着,她闭上眼,舌尖舔了下唇角,并没有皱眉。 “好像……”钱多多睁开眼,有点恍惚,“还挺……心跳加快的。” 俩人分开时,钱多多在给韩子文打电话。 “过来一下。” “有点事想问你。” 韩子文出现得很快,像是下了车跑来的,胸口微喘,看见闻喜之,打了声招呼,转而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钱多多。 习惯性食指挠挠额头,有些无措:“什么事啊?” 闻喜之把钱多多往他面前一推:“你俩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钱多多一个趔趄,韩子文忙不迭地稳稳接住,抱在怀里。 闻喜之走出去好一段路,速度才慢下来。 已经晚上八点,街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热闹繁华。 在店里坐太久,有些闷,这会儿呼吸着新鲜空气,又觉得有点冷。 有点想陈绥。 外套口袋里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唇角翘起,划到接听,嗓音又软又娇:“干嘛?” 一问出口,自己都被腻到,打了个激灵。 陈绥似乎在笑,低低沉沉的嗓音贴着耳朵钻进来,有些痒:“你抖什么?” “啊?”闻喜之愣了下,“没抖啊。” “冷么?”陈绥问,“来车里坐坐。” “车里?” “抬头啊闻大小姐。” 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落下两声车喇叭响。 闻喜之抬头看过去,不远处街边停了辆黑色大g,打着双闪。 电话里,陈绥低笑:“傻愣着干嘛,不过来等我去抱你?” “噢……”闻喜之压着上翘的嘴角,笑得有点脸酸,“那你怎么不来抱啊。” 刚说完,电话被挂断。 黑色大g驾驶座车门打开,陈绥一身黑色冲锋衣跳下来。 只是这样远远望一眼,闻喜之就很开心。 在原地踮踮脚,还是没忍住,蝴蝶起舞翩翩似的朝他跑过去。 陈绥朝她走着,张开双臂把她接在怀里。 抱起来,脱离地面,转一圈。 他又在笑,今天一直在笑,但只有此刻的笑最真心最温柔最难忍。 “还挺想我的是不是?” 他这人就是这样,想你偏不肯直说,非得说是你想他。 闻喜之却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样很烦,还很喜欢,就喜欢他这样带着点儿痞坏的劲儿。 但她也傲娇,不肯承认:“不想。” “不想我还抱这么紧,你流氓啊?” “你先抱的我!”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1节 “行,我流氓。” 闻喜之耳朵都红了,从他身上下来,嘟嘟囔囔:“宁可承认你是流氓,也不肯承认想我。” “想你,哪哪儿都想。” “你在讲什么……”闻喜之埋在他怀里掐他腰,“不许说荤话。” 陈绥笑得胸腔都在振动,震得她耳朵发麻:“一听就懂,你也不简单。” “……” 羞死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沂沂来了,嗨呀,虽然有点晚,但还挺肥肥的 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76章 起风 回到橙阳嘉苑, 陈绥的车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小区里大多都是租客,停的车不多,有很多临时停车位空着, 陈绥随便找了个位置停着。 这一路俩人说的话不多,钱多多一直在跟闻喜之发微信消息,报告跟韩子文聊天的内容,让她出谋划策。 手机一直发出“嗡嗡嗡”的振动声, 陈绥听了一路, 不时从后视镜瞥一眼,眼神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忍到这会儿, 终于开口问:“谁一天话这么多,怎么没打电话?” 倒是让他听听是哪个狗男人的声音。 闻喜之两手握着手机打字,头也没抬:“多多。” “哦。”陈绥眉目放松地挑开,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聊什么呢。” 这算女生之间的秘密。 闻喜之发完消息过去,想了想,摇头:“没什么, 就随便聊着玩。” 扫了眼车窗外面,黑黢黢一片, 收起手机, 解开安全带。 转头喊陈绥:“到了啊, 下车吧。” 陈绥没动, 侧头瞥她, 像在等什么。 闻喜之不解:“怎么了?” “怎么没亲我。” “嗯?” 陈绥“呵”了声:“重友轻色。” “……”闻喜之听明白了, 觉得很好笑, “你干嘛, 这种醋也吃。” “快点儿。”陈绥把安全带解开, 往椅背上懒懒一靠,斜眼睨她,“不亲我走了。” “那走吧。” 闻喜之不吃他这套,手搭上车门把手准备下去,却听“咔哒”一声,车门落了锁。 转头瞪陈绥,他却面不改色,掏出手机来玩,调子懒洋洋的:“没输密码,车门开不了。” “……” 还有他这样耍无赖的。 不过也就只是要个亲亲…… 闻喜之勾勾食指:“过来点儿。” 陈绥瞥她眼,收了手机,侧脸往这边凑。 闻喜之也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正要离开,被扣住后脑勺压过去,贴上了柔软温热的唇。 这个吻亲得急又猛,姿势奇怪,闻喜之有点喘不过来气,腰也酸。 一只手寻找着着力点想稳住身体,不小心按到一条腿。 也许有点痒,那条腿抖了下,她手一滑,滚到陈绥两条腿间的皮质座椅上。 途中似乎还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陈绥闷哼一声,结束了这个吻。 额头抵着她,刚刚嚼了口香糖,呼出的热气中带着些海盐薄荷香。 “别乱.摸。”陈绥大拇指指腹压着她的唇瓣慢慢地蹭,“回家给你玩。” “……” 闻喜之起先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全懂了,脸上升温,庆幸夜色里看不见红脸。 以前没发现,陈绥这人怎么说起这种荤话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羞的。 男人都这样吗? 可能有了昨晚的经验,今晚再同床共枕,闻喜之稍微没那么扭捏。 还是陈绥先去洗的澡,闻喜之护完肤回到房间,他像昨晚一样坐在床头,被子盖着腿,正低头玩手机。 见她进来,掀开被子一角,拍拍旁边的位置,邀请她过去:“来。” 闻喜之过去挨着他坐着,也不知道他今晚会做些什么,想想还是缩进被子里背对他侧躺着。 “这就睡了?”陈绥丢了手机,也缩进被子里,侧过来躺着,手环过来,“在车上就想玩,这会儿不玩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闻喜之闭上眼,试图逃避。 “别装。”陈绥抓着她胳膊把她翻过去,面对面侧躺着,“来玩。” 灯没关,离得这么近,呼吸交缠,莹白灯光下,闻喜之看见他漆黑的眼瞳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仿佛连害羞的表情都看得清楚。 耳朵跟着发热:“怎么不关灯啊……” “关了没意思。” 陈绥抓着她的手往下带,柔若无骨的触感,使得他嗓音越发低哑:“认真玩。” 不算抗拒,但也许是矜持作祟,闻喜之微微用力做了点反抗。 但毫无用处,还是被带到了那儿。 下一秒,手吓得要弹开。 当然,被按了回去,没能弹开。 闻喜之心跳加速,羞得浑身发热,额头抵上他胸口,控诉的声音带着颤:“你怎么不穿裤子!” “穿了。” “分明没有!” 陈绥笑了下,另一只手按着她后脑勺压进怀里,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回响:“内裤不算?” “……” 闻喜之不肯再说话,已经羞得没话讲。 手心被占满,像小时候冬天用的热水袋,那时候喜欢捏着玩,感受着热水袋被捏扁又弹回来的乐趣。 如今却是连根手指也不敢乱动。 手背贴着有力的滚烫掌心,摩挲着按她的手,耳边落下的呼吸逐渐拉长,变得缓慢。 “动动。”陈绥低声喊,染了欲.念的嗓音带着点儿性感撩人,“妹妹。” 听起来似乎在忍着什么,很难耐。 闻喜之见不得他难受,尽管依旧很羞,却还是有了动作。 压着她后脑勺的那只手像撸猫似的在她后脑勺来来回回,像老师一样教她。 “重一点。” “快一点。” “别按那儿……” …… 像在火堆里烤,闻喜之感觉自己快要熟透了,额头都冒出细汗。 过了很久,胳膊和手都酸了,还没能结束,她有点想哭:“陈绥……” “嗯?”陈绥尾音都是轻飘飘的,“别停。” “手酸。”闻喜之恹恹的,“没劲了。” 陈绥没应声,只是抓着她的手自己动了起来。 还好自己不会摩擦起火,闻喜之自暴自弃地埋在他怀里,随他去了。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困得都要睡着时,手心忽然一湿,手指缝都跟着遭殃。 闻喜之瞬间没了睡意,瞪大眼睛,欲哭无泪:“你、你、你……” 他怎么可以…… 她的手啊呜呜呜。 “抱歉。”陈绥的声音带着餍足余韵的性感,“我来擦。” 被子被掀开了一些,闻喜之闭着眼没敢看,感觉到床的旁边一轻,他好像下床了。 先用纸把她的手擦了一遍,然后打开房间门出去,很快回来,抓着她的手,热毛巾一点点轻轻地擦,擦完后还在她的手上吻了一下。 闻喜之更别扭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2节 她的手刚刚才……他居然还要吻,那他再吻自己,岂不是…… 不能想,越想心跳越快。 脚步声响起,陈绥又走了出去。 这次等得久一点,他再回来时,将她拥入怀里,带着点儿凉凉的水汽,像是又洗了个澡。 闻喜之从头到尾都没敢睁开眼睛,一直窝在被子里做鸵鸟。 并不算好受,有种奇怪的味道。 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却又讨厌不起来。 床头开关轻响,灯被关掉,陈绥的手环过来,开口时听得出一点被满足的愉悦:“我也帮你?” “……不用。” “手,嘴,还有——”他顶了下腰,“都行,你选一个?都选也行。” “……” 感觉到他似乎又那什么了,闻喜之有点懵。 “嗯……套只有一盒,不够,选这个的话得再买点儿。” “……不用不用不用!”闻喜之就差跳起来摆手拒绝,“睡觉吧睡觉吧。” “确定?”陈绥不肯就这么把她放了,“我哪哪儿的活应该都还行。” “……” 闻喜之听得面红耳赤,但明天得上班,不敢乱来什么,只能再次拒绝:“不用了,我有点困,想睡觉。” 陈绥没再继续,只是把她转过来,面对面侧躺着,拽进怀里搂着睡觉。 “晚安,女朋友。” 没隔几天,三月初,闻喜之意外得知陈绥要离开公司,回去继承家业。 这消息不是陈绥告诉她的,而是在茶水间听别人闲聊才知道。 休假结束后,陈绥一直在外地出差,他们并不在一起,只靠手机联系,也从未聊起这件事。 乍一听见,闻喜之还以为是大家无聊时候衍生出来的八卦,当不得真。 但这事儿听过了,一直在脑海里晃,一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地想起。 晚上陈绥照例忙完了打电话过来,闻喜之一直想着那件事,心不在焉,被他发现,问她想什么呢,打电话都不专心。 闻喜之想了下,还是问出口:“你要离开公司?听同事说你要回家继承家业。” 电话那边安静了会儿,陈绥“嗯”了声:“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 居然是真的。 他要走,并没有提前和她说。 闻喜之也不知道,如果她不问,是不是他会等到走的那天才和她说。 就像高三那年,他要离开,很早就做了决定,但她毫不知情。 是又要丢下她吗?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心情说话,“哦”了声:“那祝你前程似锦。” “干嘛?”陈绥声音放轻了,带着点哄的意思,“生气了?” 闻喜之不吭声。 生气得很明显。 陈绥正要解释,闻喜之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陈绥马上又打过来,她直接拉黑,再也不想理他。 混蛋,走吧,最好再也不见。 夜里闻喜之没能睡好,一睡着就梦见那年陈绥不告而别地离开,梦见自己误以为他飞机失事,梦见砣砣被撞得躺倒在地浑身是血。 然后她醒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看见手机时间显示夜里三点。 再也睡不着了。 翻了个身,看见床的一边空着,回想起陈绥躺在这里抱着她入眠。 他的怀抱那么真切那么温暖,每次都抱得她很紧,大冷天也叫人觉得热。 混蛋。 闻喜之眼睛一酸,在那块儿空着的地方捶了一拳,更难过了。 睡不着,心里难受,干脆爬起来,找了两个大袋子,把陈绥的东西全部收起来装进去。 半夜三四点,提着两大袋东西就要下楼去丢垃圾。 这么晚了,大半夜的,不知道谁才从外面回来还是要出去,两边电梯都被按到了一楼,正在下降。 闻喜之按了下楼键,过了会儿,看见电梯慢慢升上来,直到数字显示“15”,停下。 “叮咚。” 电梯开门声响,闻喜之头也不抬就往里面冲,一下撞上一堵人墙。 “抱——” “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闻到熟悉的海盐薄荷香,抬头一看,陈绥大混蛋。 闻喜之愣了下,还以为是大半夜出现幻觉。 他明明在外地出差啊。 那人已经伸手过来抱她:“好好好,抱。” 闻喜之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气得挣开他的胳膊,将手里的两大袋东西往他怀里一扔,他没接,掉在地上。 瞪他一眼,想说点什么难听的气话,但是看见他好好地出现在眼前,看见他那张脸,又心软得一句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 总归还是生气的,一言不发,调头就走。 陈绥捡起袋子一看,好家伙,都是他的东西,这是要把他撵了。 提着东西快步追上去,卡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伸了只手进去。 房门关不上,闻喜之凶他:“收回去!” 他哪儿肯听,得寸进尺地抵着门推开,整个人挤进房间里,反脚把门踢上。 闻喜之懒得看他,气鼓鼓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电视,夜间节目并没什么好看。 陈绥把袋子放在玄关柜上,走过来哄她,刚坐下她就挪开,离得他很远,挨着他都不肯。 “还气呢?”陈绥不过去了,免得她再挪挪到地上,“怎么不听我解释?” “不想听。”闻喜之抄着手,十分生气,“不感兴趣,分手吧。” “分个屁。”陈绥一听她这话就不爽,“过来。” 闻喜之不动,他就起身过去。 见他这样,闻喜之起身就走,不想听他瞎扯。 “几天不见脾气大了还。”陈绥眼疾手快地抓着她手腕一拽,把她拽到在沙发上困进怀里,“休想分手,好好听我说。” “不听。” 闻喜之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使劲儿挣扎,被他双手双脚地锁住。 “不听干.你。” “放开!” “不放,我特么事儿还没办完呢大半夜赶着回来哄你,你把我东西丢了?” 陈绥把人困在怀里,压在身下,危险又暧昧的姿势,动一动都惹火。 但他眼下没这心思,只想把这破事儿给赶紧解决,明天还得赶回去收尾。 闻喜之放弃挣扎,还是偏着头不肯看他一眼。 陈绥钳着她下巴转过来,非要让她看着自己,语气放柔了:“这次真没打算不告而别。” 话一说完,勾起陈年往事,身下这姑娘眼眶立马湿了,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 闻喜之其实是个温柔又强大的女生,只是长了张楚楚可怜的脸,一哭就更惹人心疼。 陈绥看她哭心里就软,把她捞起来,自己坐着,让她趴怀里,大拇指指腹替她擦眼泪。 “别哭了,你想心疼死谁。” “这事儿是我不对,你怎么着生气都行,但别提分手,这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不是不跟你讲,只是一直没定下来离开的时间。你也明白,我不可能把陈家给陈宜,迟早都得回去。” “这事儿算是最近定下来的,打算出差回来跟你说——” “怎么可能不让你知道?我走之前,得把你安排好,等你这儿确定下来,我才会离开。” “我知道,你是京大海洋科学系的高材生,除了能够做一个出色的首席秘书,也可以胜任公司里的任何一个职位。” “当初那一句我做总经理你做我秘书的戏言,你没忘,我也没忘,如今我们也各自兑现诺言。” “当年高考结束,填报志愿时,韩子文告诉我你报了京大的海洋科学。” “我曾和你说,我妈妈永远沉睡在那片海域,所以我想守护世界上的每一片海。” “所以,你是为了我报的海洋科学对不对?” “但是,闻喜之,你这么优秀,不应该被任何人困住,你应该有更广袤的天地。” “公司内部的转岗考核这月下旬开始,有没有什么想做的,说出来我给你参考参考?” “或者,想离开公司也行。” 闻喜之埋在陈绥怀里,哭得更凶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3节 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需要她。 他说他想守护每一片海,想改善海洋的水质和生态,想提升大家对海洋环保理念的认知。 所以她去学了海洋科学。 因为那句总经理和秘书的戏言,她进了国内最大的海洋环保企业做了秘书。 她只不过想帮他完成他的梦想,做他的后勤,也做他的左膀右臂。 但他永远那么优秀,似乎什么都不需要。 “陈绥。”闻喜之哽咽着喊他的名字,“你就不能也需要我吗?” “无论是我的学习笔记,还是后来的一切,你似乎都不需要我,你永远那么优秀,什么都不需要,我想帮你,无从下手。” “我好像,永远都只能做你的可有可无。” “怎么会。”陈绥捏捏她脸,“学习笔记我都看了,现在作为我的秘书你也很优秀,让我每一次出差都可以放心地把公司剩下的事交给你。” “可是。”闻喜之吸吸鼻子,“你还是要把我丢下,一个人回去战斗。” “行吧,明天去结婚。” “……?” 闻喜之惊得眼泪都停了。 陈绥从外套口袋里拿了纸帮她擦眼泪,看她这傻样笑起来:“不结婚的话,你跟我去争家产算怎么回事儿,别人说难听话你不介意?” 闻喜之垂眼:“不介意。” “我介意。”陈绥揉揉她红了一圈的眼睛,“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人说你。” 闻喜之不说话。 他们的想法似乎不一样。 她永远在替他想,而他,也永远在替她想。 “但是……”闻喜之有点无措,“我想被你——” “需要,我需要你,闻喜之。” 陈绥似乎能猜到她说什么,在她说完之前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闻喜之只当他在安慰自己,不肯相信:“你需要我什么?” “爱我。”陈绥重复地强调,“永远爱我。” “闻喜之,去做你自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去试错,去任性。” “既做我的月亮,也做我的光。” “我会做你的底牌,永远替你兜底。” 陈绥把闻喜之哄好,陪她睡了两个小时,又折返去机场赶最早的航班回出差地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忙完回来,闻喜之已经选好了要转的岗位。 公司内部转岗考核是一年一次,但要在职在岗满三年才有转岗资格。 闻喜之大四上学期就在公司实习工作至今,刚好满三年。 她选择转去产品研发部。 基于她近几年的工作经验和工作性质,陈绥在她能够摸到的最高职位资格上替她参考了一番,建议她争取产品研发部部门经理。 一是因为产品研发部部门经理共有三个,其中之一到了升职的时候,正好有空缺。 二是因为,从他回来后,现在的研发项目就一直让闻喜之以他的名义跟进。 三是因为,她确实足够优秀,不仅专业能力足够,近几年的管理能力也有很大的提升。 还有一个,新的产品研发部总监下个月上任,是他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的同学,正好可以带她。 陈绥并不否认,他有私心,也并不担心—— 那同学是个gay。 公司内部的转岗不太看出身起点,只要资格能力足够,通过考核,就能胜任。 而他作为考核官之一,拥有一票投票权。 这也是陈绥迟迟没有回到陈家企业的原因,他想替闻喜之铺好路。 三月下旬,转岗考核正式开始。 闻喜之一向是很优秀的,只要她决定了的事,认真去做,都会成功。 经过五轮考试,闻喜之顺利来到第六轮面试,也是最后一关的考核。 分公司的岗位变动,分公司的总裁就可以做主,蒋大冬平常不管事,一切都是陈绥做主。 但是这次,闻喜之作为他的秘书,他怎么也不能让人说她什么闲话,硬把蒋大冬拉了过来。 竞争产品研发部部门经理的人不少,到了这最后一轮的考核都还剩下三个人。 闻喜之是最后一个进去面试的。 一眼看见坐在侧主位的陈绥,心情有点奇妙。 他平常总是随心所欲,穿各种常服,今日却穿了一套英版马术式的黑色西装,更加衬得整个人肩宽腰细,身姿挺拔。 看上去,多了一丝严苛的禁.欲气息。 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很默契又自然地分开。 尽管为了避嫌这几天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闻喜之依然控制住自己没有一直盯着他看。 按照流程走了一遍,并不紧张,表现甚至很出色,几位考核官反应都还不错。 陈绥看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充满欣赏。 他知道,她一直这样优秀。 那晚她说,感觉自己优秀到并不需要她,其实这话应该他来讲。 他时常觉得,她优秀到不需要他。 最后这一票,没有任何私情,他投给她。 靠她出色的表现,不靠任何他的私心。 最终结果第二天一早出来,发到各员工邮箱。 闻喜之全票通过,成为新一任的产品研发部经理之一。 恰好是周五,晚上陈绥要替她庆祝,请客吃饭,叫了钱多多冯怡然韩子文和孙一鸣,几个人吃到晚上八点,又去ktv唱歌。 钱多多和冯怡然都没听过陈绥唱歌,闻喜之坐在他旁边,悄悄扯他衣服。 陈绥低头,耳朵凑近,闻喜之冲着他耳朵里说:“你能唱歌吗?” 有些痒,陈绥偏头揉了下耳朵,垂眼看着她笑:“你想听?” “我想让她们听。”闻喜之骄傲又腼腆,“你唱歌好听,让她们羡慕一下。” “羡慕什么?” “你是不是装不懂?” 陈绥眉心上抬,眼里藏着闪烁的笑意:“真不懂,说来听听,闻大经理?” 他这称呼真让人害羞,闻喜之双手捧脸,抬眼看他,眸子亮晶晶的:“羡慕我有个唱歌好听的男朋友。” “啊,是吗?” 陈绥探身从茶几上拿了瓶啤酒过来,易拉罐装的,左手食指扣着轻轻一拉,起开慢悠悠喝了一口。 喉结上下滚动,像故意在折磨在诱惑什么,嘴角勾着若有似无微笑的弧度,偏头看来一眼,眼里微光闪烁。 “你也没公开我啊。” 他这模样,分明就是蛊王。 闻喜之看得脸红心跳,不好意思盯着看,低头抠手里的饮料瓶。 “那……我想听,可以吗?” “可以。”陈绥凑过来,“亲一下,唱一首。” “……!”闻喜之抬眼瞪他,“无赖。” 陈绥上身前倾压过来,刚喝过啤酒,唇上闪着水光,带着一点酒香气,声音压低了问:“无赖就不亲了?” 刚刚进来就坐到了沙发角落,包间里关了灯,只有大屏幕亮着,在播放mv,其他几人都在忙着找歌唱歌,嚎来嚎去,又吵又闹。 压迫感太强,闻喜之下意识往后退,却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沙发靠背。 随着她退,陈绥一寸一寸压下来逼近。 闻喜之偏头穿过他肩看向另一边,那几个朋友都在自己玩自己的,没人往这边看。 但谁也不能确定,他们等下会不会看过来。 亲,还是不亲啊? 不等她想明白,陈绥启唇,呼吸夹着清浅的啤酒香气撩过来:“我数到三,不亲作废。” “三……二……” 反应又不是偷情,怕什么! 闻喜之抬头凑上去,对着他嘴亲了下。 “可以了吗?” “就一首?” 闻喜之心跳得很快,又偷看了眼那边的动静,发现根本没人注意这边。 舔了舔唇,一点酒味。 又凑上去,亲一下,松开,又亲一下。 若即若离,似有似无,撩拨拉满。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4节 最后一次松开,陈绥喝了口啤酒,按住她后脑勺吻了下来。 相比她蜻蜓点水的吻,陈绥的吻就显得那么热烈,含着她下唇,渡了一点酒味过来。 温热湿润的酒液,浸泡着她的唇瓣。 这种滋味,没喝酒也三分醉意上头。 闻喜之晕晕乎乎的,还有空想着会不会被大家发现,手轻轻抵着他胸口想推开。 直到韩子文喊了一声:“之之同学——” 嘴里被渡了点啤酒过来,吓得她呛到,猛地一推陈绥,弯腰咳嗽起来。 陈绥眸子里染了点情.欲.色.彩,轻轻地在她背上拍着。 这动静引得其他几人全都看过来,但除了韩子文,别人都没看见刚刚发生了什么,关心到:“怎么呛到了啊?” “喝酒喝得急。”陈绥面不改色地瞎扯,“叫她慢点喝也没听。” 又看向韩子文,新仇旧恨一起来,眼神里藏了冷刀似的凶狠,吓得韩子文缩缩脖子。 “没事没事,我们继续继续!” 怎么就那么凑巧,回回这种事都让他碰到? 闻喜之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张白净小脸咳得通红,瞪人的时候眸子里水光潋滟。 没说话,那意思却是:“都怪你!还笑!” 这一眼瞪得陈绥心里发软,按按她被亲到发红的嘴,嘴角笑意根本压不下去:“想听什么?” 闻喜之被他弄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干瞪眼,瞪得他直发笑:“行,我随便唱。” 他让韩子文点一首《我是如此相信》。 “哇哦!绥哥要唱歌!” 韩子文麻溜儿地跑去点歌,孙一鸣在一旁起哄:“快顶上去,让他先唱!” 钱多多跟冯怡然也十分捧场,纷纷叫韩子文赶紧点了把歌切过去。 陈绥大大方方地接了麦克风,手指在膝盖上跟着伴奏点节拍。 多年过去,他从带着点儿少年音的低沉嗓音变成了略成熟一些的低沉嗓音,似乎多了一番勾人的性感。 其他几人都看着陈绥,闻喜之也光明正大地看他。 但跟他们不同,她离得最近,他的眼睫毛、他的鼻梁挺直的弧度,他薄而柔软的唇,他性感的喉结,她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而且,他是她的。 只是这么一想,整颗心就好满足。 闻喜之悄悄地从皮质沙发上爬过去一只手,陈绥明明没看她,却自然而然地将麦克风换到左手,空出右手在身侧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跟她十指紧扣。 而此时,他正好唱到—— “璀璨的夜空里漫天水晶,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那一刻,像反方向的钟在脑海里不停拨格跳动,闻喜之蓦然间想起不知哪年许的愿—— 希望陈绥平安回到她身边。 原来,祷告真的会有回应。 整个包间里,再也没像刚刚似的吵闹,似乎所有人都被陈绥的歌声吸引,安静地停着,到了副歌部分,跟他一起合唱。 他总是这样有吸引力,可以带动人跟随他的节奏动起来。 一曲结束,大家都充当氛围组,鼓掌尖叫叫好,让他再来一首。 一直闹到十点半,各自散了。 都喝了点儿酒,在外面等到代驾来,闻喜之坐在后面靠着陈绥睡了过去。 到达小区附近,路过便利店,陈绥让代驾就把车停这儿附近,拉着闻喜之提前下了车。 闻喜之在车上睡了一阵,略显精神,还以为陈绥肚子饿了要拉她下车去吃夜宵。 “想吃什么?要不回去做点儿?” “是要做。”陈绥拉着她往便利店的方向走,“所以得买点东西。” 闻喜之看着便利店里亮着的灯光,有些好奇:“要吃什么呀?这会儿便利店里应该没多少吃的了。” “吃什么?”陈绥侧头瞥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闻喜之。” “嗯?我不饿,没什么想吃的。” “不是问句。” “啊?” 闻喜之回想着他的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要吃她? “等一下。” 闻喜之拽住陈绥的胳膊不肯往里走,羞得不敢看他,声如蚊呐地提醒:“家里不是有吗?” “什么?” “套……”闻喜之揪着他的袖口又羞又忐忑,“你之前买的,还没用。” 一个月了,他都没用。 她的手都要累坏了。 “啊……”陈绥挑眉,调子拖得又慢又长,带着些不正经,“不够。” “啊?” “一盒不够。” 作者有话说: 陈绥:饿 沂沂来了,虽然又很晚,但也很肥(试图挽回些什么) 这章也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璀璨的夜空里漫天水晶,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我是如此相信》 第77章 起风 搬来橙阳嘉苑半年, 闻喜之在这家便利店买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唯独那一样,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收银员见的次数多了, 都认识,闻喜之不好意思进去,免得接受暧昧的眼神。 陈绥这人什么都不怕,闻喜之不进去他也不勉强, 自己一个人进去。 也没往里走, 就在收银台附近看了一眼,让收银员拿袋子, 扫货似的装了一袋结账。 离开便利店时,闻喜之头一次那么心虚。 即便,她根本就没进去。 走出去好几步路, 仿佛还能听见里面店员扬声喊:“快拿过来补货, 那帅哥把架子都买空了,要大号的。” 买、空、了。 闻喜之低头看向陈绥手里提着的一大袋东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难不成全是? 她刚刚背对着便利店站着,根本没注意他买了些什么, 还以为他买了吃的喝的才能塞这么大一袋。 “……” 不是吧。 这也太社死了…… 闻喜之倒吸一口凉气, 抓着陈绥的手腕小跑起来。 直到跑回小区大门, 慢下来, 胸口依然“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跑什么?”陈绥垂着漂亮的双眸瞥她, 恶趣味上来, 嘴角压着笑, “着急了?” “你才急!” 闻喜之把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扒拉开查看, 果然一袋子花花绿绿的盒子, 全是那东西,吓得腿都软了。 “你买这么多干嘛?”闻喜之没经历过这种事,也没见过这阵仗,声音都吓得带着颤,“你、你、你……” 你不想我活了啊。 “也没多少——” 眼见着眼前这姑娘脸都吓白了,陈绥收敛了点:“又不是一次用完。” “……” 做个人吧真的。 回到家里,闻喜之手软脚软地摸到沙发上坐下,扯过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双脚提上去,缩成一团。 “我不做了。”想想都怕,闻喜之警惕地看着陈绥,“今晚我睡沙发。” 陈绥被她逗笑了,回房间拿了那盒买了一个月都没用的套.出来,又把袋子里的拿出来归类。 很快数了结果给闻喜之看:“加起来也就300只而已,很多吗?” 闻喜之揪起一旁的抱枕砸过去:“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300只,还而已?” 抱枕飞过去,正好砸在陈绥怀里,被他顺手垫在屁.股下坐着,很不理解地反问:“难道不是?” 他又开始算账:“一晚五只,三百只也就用两个月,如果白天也做,一个多月就用完——” 话没说完,闻喜之抄起手里的抱枕从沙发上冲下来把他按着打,边打边骂:“你混蛋啊你!” 还让不让她活了! 陈绥一边躲着一边抓她的手,双手抓住,抱枕滚落到一边,把人拽怀里,又气又笑:“干嘛你,难道不应该高兴,你男朋友这么厉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5节 难道还要夸你吗? 闻喜之气得在他腰上乱掐一通,没掐动,更气了,一口咬在他肩上。 三月底,天气热起来,他今天上班穿了件料子柔软的白衬衫,这一口咬下去,咬到肉。 咬了好半天,陈绥也没喊声疼,等她自己松了口,揉揉她后脑勺,哄小孩儿一样问:“解气了没?要不右边儿也来一口?” 闻喜之被哄得一点儿脾气也没了,亲亲他被自己咬到的地方,小声问:“疼不疼?” “挺爽的。” “……” 这人真是没救了。 “试试吧。”陈绥塞了一个黄色的盒子在她手心,语气认真里带着点儿诱哄,“我温柔点儿。” 闹也闹了,迟早得做,闻喜之认了,额头抵着他肩,脸又开始发热,闷闷地“嗯”了声:“先洗澡。” “行,我帮你。” “……我自己洗。” “我抱你进去,衣服就不穿了。” “陈绥!” “逗你的。”陈绥低低地笑起来,抱着她往洗手间去,“你先洗,我去帮你拿睡裙。” 闻喜之进了洗手间的玻璃浴房,忐忑地开始洗澡,为等下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出不同的设想。 好一阵,洗手间的门被敲响,陈绥打开一条门缝,把衣服袋子挂在里面的门把手上,又将门关上。 从头到尾,眼睛没有乱瞟。 这做法意外君子,闻喜之起先还担心他突然冲进来说要跟她一起洗。 现在想想,倒好像把他想得过分了。 磨磨蹭蹭洗完澡,刷牙洗脸,用干发巾把头发包起来,穿着睡裙出去。 门一开,陈绥就站在外面等。 见她出来,雷达似的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神暧昧又炙热。 闻喜之下意识捂住胸口匆匆跑开,有种自己穿的衣服是透明的的错觉。 吹干头发,坐到床上,有些热,闻喜之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 手机刚刚拿过来,这会儿也玩不进去。 恍惚中,好像听见洗手间的门开了,吓得缩进被窝里躺着,连头也蒙住。 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卧室门被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闻喜之跟着那落锁的声音心口颤了一下,脑子乱糟糟的,清楚地感觉到旁边的床塌下去一块。 陈绥上来了。 心跳更快了。 闻喜之紧紧闭上双眼,忐忑地抓住被子。 被子一角被掀开,身后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身体,颈间落了个吻。 “关灯……”闻喜之从被子里露出双眼睛,小声提议,“可以吗?” 陈绥手一伸,把灯关了,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让人变得没那么羞,闻喜之露出整个脑袋,呼吸着新鲜空气。 其实也没那么恐怖,反正迟早都得做。 闻喜之深吸一口气,翻过身,面对陈绥侧躺着,并不完全黑暗,隐约看见他轮廓分明的脸,凑上去,主动接吻。 这样的主动对于陈绥来说似乎有点意外,他愣了下,随即又仿佛来了点儿兴致,好整以暇地在一室昏暗里等着更主动的吻落下,并不回应。 这些日子,闻喜之的吻技渐长,含着那柔软的唇瓣轻轻重重地吮,牙尖轻轻地磨,舌尖安抚似的舔。 温柔,撩人。 黑暗助长她的士气,给予她无限勇气和任性,这吻变得更深、更渴,像在陈绥嘴里找水源。 陈绥一向视力极好,即便这样暗,也仿佛能看见眼前心爱的姑娘沉醉地亲吻自己。 她的亲吻太过温柔,像风在吹。 痒,却摸不着挠不着。 教了这么久,还是只会这么温柔地吻。 得再教。 陈绥不再等,翻身压上,回以更热烈的吻。 闻喜之平躺着,双手环住近在眼前的脖颈,感受着嘴唇发麻的亲吻。 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不太受自己控制,陷入一种难以掌控的迷离之之中。 仿佛生或死都被控制,但并不想逃离。 而后,也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终于感觉到这个吻结束。 重新拥有呼吸的能力,又陷入另一个吻。 头顶柔软的发抵着她下颌,轻易就亲得人意乱神迷。 痒和轻微的疼,却又让人渴望更多。 闻喜之双手抱住他脑袋,明明想推开,却又遵从本能地按。 太羞了,婴儿哭闹后会做的事。 闻喜之轻轻咬住下唇,避免发出更羞的声音,上身却跟随内心想法往上抬。 接吻的时候他就喜欢吮,现在也是。 闻喜之有点想哭,有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明明才只到这儿,但已经爽到了。 呜呜呜,他太会磨人了。 不知从哪儿窜上来一股空虚的痒,迫切渴求更多,甚至连羞耻的哼声也快要忍不住,从齿缝间慢慢逸出来,在房间里荡出回响。 黑暗和寂静放大触觉和听觉,像进入梦境无法醒来。 半梦半醒叫人觉得仿佛漂浮在海面,很想清醒一些,却又在转瞬被带入更深的梦境。 拉着她下坠,又带着她上浮。 这种不受控的不清醒叫人觉得害怕,闻喜之声音带着脆弱的哭腔:“陈绥……” 喊了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像站在什么岔路口,不知道该选择哪个方向。 眼泪越流越凶,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 是陈绥的,是被他轻易控制的闻喜之。 她好像要坏掉了,但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这哭起了作用,陈绥终于松口,转亲别的地方。 越往越下,闻喜之浑身都绷紧了,伸手去拦他,刚哭过,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不要……” 手心也被亲了,闻喜之浑身都在颤抖,死死挡住,小声央求他:“别、别亲了。” 她这声音听着好可怜,陈绥拽着她往下一拉,又亲回耳朵,亲亲嘴,灼热的呼吸钻进耳朵里带着痒,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怎么哭了?” “不舒服么?” “舒、舒服……” 很、爽。 “哦。”陈绥咬她耳朵,声音压得很低,说的话让人羞得无地自容,“懂了,要继续哭吗?” 闻喜之求他别说了。 “不让亲也不让说?”陈绥一手把她搂进怀里,“那我……” 他没说完这话,留有想象的余地。 闻喜之还没来得及想他要说什么,感觉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背,去了别的地方。 危险的气息。 闻喜之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双腿并拢,蜷缩成一团。 好像……卡住了个什么东西。 头皮发麻,天灵盖脚趾尖都在跟着绷紧,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柔的吻又落下来,在额头,在眼睛,在脸颊,在嘴角,又落回耳朵尖。 陈绥低沉的嗓音似蛊惑:“放松点儿。” 闻喜之想听他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做了相反的事。 “嘶……”陈绥吸气,“笨蛋——” “要我死啊。” 作者有话说: 陈绥:嗯…… 沂沂来了,这章发十个红包呀 第78章 起风 可能夜太深, 寂静的空气中,住这么高的地方也能听见外面街道上汽车驶过鸣笛的声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6节 “滴滴——” 懵懵懂懂间,闻喜之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积雪覆盖的深山丛林, 道路狭窄,欲登山顶,一路都是积雪化开的潮.湿。 路况不算太好,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又极其缓慢, 怕跌倒, 也怕走错路。 陈绥原本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在这条路上却拿出了全部的耐心和诚意, 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走得太艰辛,闻喜之有些累, 额头渗出细汗, 嗓音里带着点儿破碎的微.喘:“陈绥……” 没听到应答,只感觉手被扣紧了。 白茫茫一层雾霭,挡住去路, 陈绥凑过来吻她,扣紧她的手, 带着她一起冲了过去。 蜕变总是得付出点儿什么代价的, 也许前进总是要会伴随着痛苦。 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 神经都被拉扯。 闻喜之闭着眼, 眼角滑落一滴生.理性泪水。 被吻着, 又很快觉得, 也没那么难受。 陈绥算不上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对闻喜之, 总是特别, 体贴地做片刻停歇。 而后,扣紧她的手,仿佛在风雪交加的旷野,肆意驰骋。 沉浮之间,闻喜之想起那年七夕,他们在郊区的马场,同乘一匹马。 呼啸的风声从耳畔身侧疾速穿过,而她在他怀里,被他护着,颠簸又自由畅快。 返程时,那匹叫凌霄的马慢下来,在草地上慢慢往回溜达。 不记得他们讨论了什么,少年恶趣味地出其不意地勒紧缰绳,猝不及防间,凌霄猛地加速,她只能更紧地贴进他怀里。 这么些年过去,他还一如既往恶劣。 每当她以为要慢下来,他却总是忽然加快,从不肯让她猜透他下一步的举动。 闻喜之自认自己从小习武身体素质比较强,可却一直比不过使坏这人。 倒是练得一副柔韧的骨头,方便被他搓圆捏扁地欺负了个尽兴。 向来在动手这方面比不过他,只能逞嘴上威风,一副天生温柔的嗓音胡乱地骂他,却总是被他欺负地变成各种调子。 有时带着哭腔,有时带着小猫哼似的委屈,一点听不出凶狠,反叫人觉得心软骨头酥。 攻击力为零。 加油打气值+∞. 也不知过了多久。 如果有人养鸡的话,也许鸡也快要叫了。 这混蛋终于肯歇,又凑上来吻。 闻喜之想抬手挡,使不上丁点儿力气。 声音也是微弱的:“滚出去。” 反被抱紧。 “外面太冷。”混蛋蹭她额头,嗓音低沉性.感,“再待会儿。” 睁眼说瞎话,他明明热得浑身都是细汗,黑夜里她摸到一片潮.湿。 实在没力气跟他争辩什么,闭上眼昏睡。 半梦半醒间,他很慢地出去,抱她去洗澡。 翌日周六,天还没亮,闻喜之迷迷糊糊醒来,习惯性往旁边伸手。 空的。 意识稍微又清醒了几分,揉着眼睛爬起来,穿着拖鞋出去。 厨房亮着,陈绥只穿了条短裤,背上一片凌乱的触目惊心的抓痕,正在煮红糖小汤圆。 闻喜之走过去,在厨房门口停下,喊了太多声,开口时嗓音都是沙哑的:“陈绥……” “醒了?”陈绥偏头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漂亮又利落,“马上好。” 闻喜之脑子混混沌沌的,还没睡醒:“你饿了吗?” “没,听你肚子咕咕叫,给你煮点儿吃的。” “……”闻喜之顿时有点儿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肚子饿响了,但确实有点饿,“噢。” 又软着嗓音问他:“你做了什么?” “红糖小汤圆。”陈绥端着热气腾腾的小汤圆出来,擦身而过,停下,视线往下扫,“那儿怎么样?” 闻喜之脑子宕机了一秒:“什么?” 陈绥又问:“疼吗?” “……”闻喜之脸热,“不。” 她身体素质还挺好的,可能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除了累,别的都还好。 “那就行。”陈绥在她头顶揉了下,“我看有点红,还以为——” “别说了……” 陈绥笑:“害羞啊?” “嗯……” “行,过来吃,吃完接着去睡。” 这一觉睡到下午。 还没睡够,闻喜之眼皮重得睁不开,满是困倦的睡意中,就这么,被,做,醒了。 “……” 恍惚中,闻喜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是,陈绥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一点一点地驱散她的睡意。 意识逐渐清醒。 闻喜之睁开眼,头顶的天花板晃得厉害。 眼神挪开,落向面对面跪在她身体两侧的始作俑者,撞见一双沾满情.欲的深邃双眸。 “早。” 见她醒来,他弯唇冲她露出个笑,俯身压下来,捏着她下颌接一个早安吻。 支离破碎的摇晃中,闻喜之本想骂他,转瞬又想提醒他还没刷牙。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没能来得及。 唇被撬开,柔软舌尖渡过来一颗薄荷糖。 带着一丝清凉的甜意从舌尖散开,充斥在在整个口腔。 薄荷糖像在海面上漂浮,被翻滚的海浪搅动着,在不同的舌尖上来回跳着舞,直至融化。 闻喜之意乱.情.迷地想,也无所谓了。 他们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 手机在床头突兀地响起。 不是闹钟。 闻喜之没办法转身,伸着手胡乱地摸索,终于抓到手机捞过来。 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整个人吓得浑身都绷紧了。 “嘶……” 陈绥低低哼了声,喉结一滚,几乎是用气音骂了声:“操……” 性.感又勾人。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闻喜之伸手推他:“出去……我、我妈……” “出不了。”陈绥的声音比刚刚更嘶哑几分,按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你接你的。” 闻喜之欲哭无泪,这怎么接? 也许是瞧出她的困窘,陈绥捏捏她手指,亲亲:“我不动。” 这怎么可以! 闻喜之不敢接,眼睁睁听着铃声响过完整的一遍,手机屏幕显示来电挂断。 心头提着的那口气短暂地松了一瞬,只期盼着手机不要再响。 刚这么想完,同样的来电,铃声锲而不舍地接着响,在房间里发出令人心慌的回响。 闻喜之急得冒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哪里敢接,只能眼睁睁盯着这通来电再次挂断。 “陈绥!”全都怪他,闻喜之有些崩溃,“你还要多久!” 陈绥按着她,炙.热的眼神落在她冒着薄汗的绯红小脸上,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似乎都在跟着晃荡。 四肢百骸窜起密密麻麻的痒,这事儿根本没办法停,只能遗憾地告诉她:“还够你接一通电话。” 一听这话,闻喜之就想骂他,手机却在这时再度响了起来,依旧是孟佩之的来电。 这次再不接,闻喜之真怕出什么问题,只能做出妥协:“安分点儿!” 陈绥“嗯”了声,算是答应。 天花板没再晃,闻喜之深呼吸两次,在电话铃声即将结束时接通。 “妈妈……” “之之,打电话怎么没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7节 “等等,你这声音怎么回事?” “……”闻喜之瞪了眼陈绥,胡乱扯谎,“刚从健身房跑完步回来,有点儿累,没带手机。” 陈绥也不好受,忍得额头青筋都在跳—— 她太紧张了,难受的是他。 “噢,也没什么事,就是前两天别人送了箱西柚过来,你不是喜欢吗?给你寄过去了,晚上或者明天该到了,记得收。” “嗯……”陈绥稍微动了下,闻喜之的尾音都飘了,立即压下来,“好的妈妈,我想先去洗个澡。” 孟佩之话不算多,又交代两句挂了电话。 闻喜之丢了手机,要跟陈绥秋后算账。 陈绥压根儿没给她这个机会,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就丢了忍耐的矜持,扣着她手腕继续。 闻喜之一开口,骂声变得破碎,只能压回去。 半小时后,陈绥被赶出家门。 哄了闻喜之一夜加第二天周日一个上午都没哄好,什么办法都不管用。 直到下午,闻喜之的气才算消了一些,答应跟他去打棒球。 答应去打棒球最主要的点,是陈绥买了辆新机车,邀请她试坐。 哪儿能因为一点事就永远不理他呢? 闻喜之想,也许每个男生都有机车梦,陈绥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出过一场可能再也不会醒来的车祸,换作其他人,也许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再也不敢开车,更别提开机车。 这样冒险、刺激、勇敢又疯狂的项目。 她想去陪着他。 陈绥的新机车是黑红相间的两种颜色,侧停在路边,看上去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猎豹。 闻喜之莫名其妙地想起昨天的事儿。 他确实很像猎豹。 什么人配什么车。 “来。”陈绥拍拍机车后座,发出邀请,“男朋友带你去兜风。” 昨天把他赶出门后就没再见过面,这会儿再见到,想起那些亲密的接触,闻喜之不可避免地脸上发热。 三月底的天,他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黑色裤子和白鞋,修长的双腿横跨在机车上,偏头冲她露出个意气风发的笑。 和十六七岁时一样,仿佛还正少年。 闻喜之心里仅剩的那点儿怨气散了个干净,朝他走过去,故作冷淡:“怎么不戴头盔?” “刚取下来的。”他把头盔递过来,“你帮我戴,我帮你戴。” “……”闻喜之心软,接过头盔,“娇气。” “有女朋友,该我娇气。” 陈绥低头凑近,方便她帮忙将头盔套上去,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瞧她,带着点儿讨巧的笑意。 算了。 闻喜之想,跟他生什么气。 说到底,昨天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况且…… 他确实很会做。 戴好头盔,在他头顶拍拍:“惯得你。” 陈绥哼笑了声,拽着她手腕拉过去,帮她戴了顶女士头盔,让她上车坐好。 闻喜之故意只抓着他腰间的衣服不肯碰他,被他揪住两只手捞过去环在腰间。 “抱紧,丢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个这么爱哭的闻大小姐。” “……” 可能是在市区的缘故,也可能是带着闻喜之,陈绥没将机车开得太快。 闻喜之环着他腰,侧脸贴着他后背。 风从前面吹过来,一直不停歇,混着很好闻的海盐薄荷香。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绝不是陈绥独自骑机车时的速度和风格。 他一定是狂野不羁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妥,像怕出什么意外。 那场车祸终究影响到他。 即便他独自一人仍然可以克服恐惧,但一旦她在车上,他还是会害怕。 闻喜之将他抱得更紧。 声音仿佛被吹散在风里—— “陈绥。” “我是天使,天使保佑你。” 作者有话说: 陈绥:天使保佑我吗? 沂沂来了,明天争取多更一点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79章 起风 京大有许多各种各样的社团, 每个社团都能加学分,经常组织的各种活动也能加学分。 闻喜之那会儿加的其中之一就是棒球社。 一开始不太会,学长学姐们组织了几场教学, 她悟性高,学得很快,技术也还不错。 机车在棒球俱乐部门口停下,陈绥懒得往里去停, 是专人过来开去停的。 周日的缘故, 俱乐部里面人挺多,小孩子和大人, 情侣们朋友组团,很是热闹。 闻喜之对棒球算不上特别热衷,工作也忙, 平常凑不到人, 毕业后一次没玩过。 跟陈绥进到内场后,她还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她会打棒球的? 她会棒球这事儿, 几乎没怎么跟人提过,也是上大学才开始玩的, 以前的朋友都不太知道。 陈绥这个在国外那么多年去年才回来的人, 又是从何得知的? 俩人刚进场没多久, lisa和leon也来了, 又跟别的人凑了下, 组了个九人队, 跟另外个像他们一样临时凑齐的队伍比赛。 太久没玩, 有些生疏, 闻喜之打得不算太好。 反观陈绥和lisa跟leon他们, 则都打得不错,配合也十分默契。 闻喜之注意到,却没让自己想太多。 她知道lisa是陈绥的学姐,俩人似乎走得也很近,那会儿在国外读书,可能经常打球。 很正常,她当时在京大棒球社也这样。 只是难免觉得遗憾。 她跟陈绥终究错过了美好的大学生活。 都不是专业的棒球选手,打到累了也就结束,一起去吃晚饭。 散场后陈绥骑着机车载闻喜之回家,半路堵车,瞥见前面熟悉的车牌号,问她:“那是不是闻珩的车?” 闻喜之探头看:“是。” “啧,被堵成孙子。” 陈绥隐在头盔里的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意,慢悠悠滑动机车过去,戴着手套拍了拍度假车窗玻璃。 车窗玻璃“唰”地一下降落,露出闻珩满是躁动怒意的俊脸,瞅着马上就能炸了。 陈绥把头盔防风罩滑上去,露出一双含笑弯眸,弯腰探头看进去,幸灾乐祸地嘲笑:“嘿,小舅子,好巧啊。” 整个人十分不要脸。 闻喜之偷偷在他腰侧掐了一下。 闻珩脏话飙到嘴边,大概是顾着闻喜之的面子,略微收敛,却也毫不客气地骂他:“巧.你大爷!” 话落,扯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来,气势汹汹地直奔机车。 陈绥被他这气势吓得夸张地往后面闻喜之的怀里缩了一下:“你他妈要来打人啊?” 闻珩却只是喊了声姐,语气掩饰不住焦急:“车和头盔借我,你俩开我的车走。” 闻喜之难得见他露出这种慌乱焦急的神色,不免关心:“出什么事了?” “去救你弟妹。” 闻珩言简意赅,边说边将陈绥扯下车,强盗似的把他的头盔抢了往自己头上戴。 陈绥边骂边配合,顺便将手套也一并脱下来给他。 闻喜之也不是啰嗦的人,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立即将自己的护具也取下来交过去。 想了想,顺便把棒球棍也给他拿上:“给,这个带上,说不定有用。地址在哪儿,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闻珩迅速报了地址,长腿一跨,骑上机车就跑,很快就灵活地穿梭在拥挤的车流中离开。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8节 见状,闻喜之也拍了下陈绥,催他快走。 陈绥迅速绕过车头拉开闻珩的车门上去,边随着车流慢慢往前滑动边打电话叫人送辆机车过来,在前面路口等着。 很快孙一鸣送了机车和头盔过来,陈绥把闻珩车钥匙丢过去,让孙一鸣把车开到sw酒吧去停着,骑上机车就带着闻喜之消失在夜色里。 这次跟下午去棒球俱乐部时不同,他开得又快又猛,机车在夜色里发出轰鸣的声音,像他这人一样野性疯狂。 闻珩给的地址是老城区的破旧居民楼,机车从坡道上开下去,远远就看见楼下围了好大一群人,似乎正在打群架,吵得不行。 闻喜之远远看见,脸色一沉,揪着陈绥腰间衣服的手指瞬间收紧。 陈绥自然也看见了,眉头下压,机车几乎是飞一般地冲了过去停下,带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车都还没停稳,闻喜之已经等不及,直接跳下去,一把扯掉头盔,气势汹汹地冲进人群,狠狠地把手上头盔往围在外圈的男人背上一砸。 这一下带着十足十的愤怒,丁点没有手软,男人被砸得尖叫一声,痛得蹲了下去。 其余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纷纷停下看过来,被围在中央的闻珩得以喘息,站直了身体。 他本就长得高,净身高188,穿鞋190往上,这么一站直,在人群中像是鹤立鸡群,那么显眼。 即便夜色迷离,灯光晦暗,也叫人清楚瞧见他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闻喜之从没见过他这样,顿时眼睛就红了,比那些伤在她身上还叫人难受。 “小十……” 喉头哽咽着,只能叫出他的名字,再多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刚刚被她砸到的男人爬了起来,在身后想要偷袭。 陈绥见此情景骂了一声,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得飞了出去,摔趴在地。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闻珩先前跟众人缠斗太久,此时已经有些乏了,大部队已经把矛头转向了陈绥和闻喜之,忽略了他。 一旁的尤语宁立即冲上去将他扶住:“还好吗?手机在哪,我报警!” 报完警,尤语宁把闻珩扶到旁边楼梯间坐着,转眼看见自己的肥胖四表哥拿着一块石头要从后面偷袭闻喜之。 一颗心都快要吓得跳出来,尤语宁也顾不得太多,左看右看,找到一块挡门石,抱起来冲过去。 也顾不得那是自己的四表哥,直接朝他砸过去。 手都是抖的。 她没什么武力值,力气也不够大,那石头砸过去,只砸到了肥胖四表哥的脚,虽然不至于打倒他,但也让他丢下了手里准备偷袭闻喜之的石头,疼得不停跳脚,滋哇乱叫。 陈绥跟闻喜之打架都是厉害的,但对方也人多,耗到警察过来,也都负了点伤。 但还好,那些人武力值不高,就是仗着人多才勉强占到一丝半点儿便宜。 从警察局出来,几人又去了一趟医院检查伤势。 闻珩伤得最重,除了脸上显而易见的伤口,身上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闻喜之让他做了个全身检查,要拿着检查报告去找那些人要赔偿。 这一会儿时间,她已经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那些人是尤语宁母亲娘家的亲戚,把她囚禁起来,是知道闻珩喜欢她,家里又有钱,想要勒索闻珩。 闻喜之冷笑,还是头回遇见这种家庭。 得知尤语宁她妈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偏心她弟弟,更觉得荒唐,手都捏紧了。 最讨厌,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 问清楚尤语宁那些人并没有钱赔偿后,闻喜之就不打算只要他们赔偿这么简单。 闻珩现在还没追到尤语宁—— 他那样骄傲又别扭,看着实在不像追人。 闻喜之很成人之美地拜托尤语宁在医院好好照顾闻珩,转头就去打电话摇人。 那一大家子人,尤语宁已经单方面彻底地跟他们断绝关系,因此闻喜之也不必再顾及她的想法而手下留情。 几通电话打出去,还是头一次动用家里的关系,拿出了自己千金大小姐的派头,气势十足手段凌厉地要求处理掉那一大家子人的工作。 闻家关系网本就宽泛,即便涉及不到的地方,闻喜之也不管不顾地要求陈绥帮她找人走关系把那些人的工作全部搞掉。 她气得很,十分霸道,陈绥一边好脾气地应着,一边迅速安排下去处理。 忙完已经是深夜,陈绥挂断电话,收起手机,偏头瞥向闻喜之的脸。 她长得白,小巧的脸,此时气得绯红,看上去十足生动,一双清亮的眸子气得看人都带着点儿倔强。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这样。 她脾气一直很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即便生气也叫人觉得仿佛还有余地,而且总伴随着其他委屈可怜的情绪,叫人想要怜惜。 然而此刻,她气得叫人觉得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毁天灭地。 太生动,太明显的情绪。 读书那会儿闻珩也经常打架,受点儿伤也是正常的,只是这次受的伤可能严重一些,所以她的表现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陈绥靠近些,轻轻用手背贴贴她脸,故意逗她:“至不至于这么气,都没这么心疼过我,我要吃醋了。” 闻喜之转头瞪他一眼,软趴趴的,没什么怒意,眼眸间泄出点儿别的东西来。 这点儿一闪而过的情绪被陈绥敏锐地捕捉,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啤酒过来。开了两罐。 “说吧,想到什么了,看上去那么可怜兮兮的。”陈绥塞了一罐啤酒在闻喜之手里,自己手里那罐贴过去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口,“说出来,男朋友兴许还能安慰你一下。” 闻喜之垂着眼,脸色一瞬间看上去有些落寞,捏紧手里的啤酒罐,微仰着头喝了一口。 有些苦,微凉的酒液在口腔里荡着,舌尖抵了下上颚,整个嘴里都是苦的。 “好苦啊。”她说,“为什么这么苦。” 似乎在说酒,却又不像是。 陈绥捏着她下巴尖凑上去在她嘴角碰了下,眼里一片难得的温柔笑意,专属于她。 “还苦么?” 闻喜之掀着眼皮看他。 棱角锋利的一张脸,近在眼前,漆黑的眼瞳,清晰地映出她的脸。 明明总是生人勿近的凌厉,对她却总有春风一般的柔情,似乎能包容她的一切,好的坏的。 这世上,也许会有很多人爱她,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可是,也许就只有陈绥,眼里只有她。 闻喜之想起在医院里尤语宁仿佛轻描淡写一般地跟自己诉说她的家庭,说她妈妈从她弟弟出生以后就再也不爱她。 这样的困惑,自己曾经似乎也有。 谁不想做独一无二的特别,即便那是自己的亲弟弟,也还是会羡慕,他拥有那么多人的瞩目。 只是相比起来,闻喜之觉得自己已经幸运太多,至少,她是被爱着的,只不过不是唯一而已。 而且,闻珩和她,是永远心心相印、无法分开的双胞胎姐弟,他们会为彼此开心和难过,会永远对另一个人好,永不变心。 “陈绥……” 闻喜之咽下那口苦涩的啤酒,眼里溢出湿意,还是会觉得难过。 “会有人,永远只爱我吗?” 陈绥微微愣了下。 但转瞬,手掌心覆上她头顶:“有。” “是你吗?” “是。” 陈绥像许诺一般坚定。 “你是唯一。” “永远的唯一。” 作者有话说: 陈绥:永远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0章 起风 三月底的最后一周工作日, 因为上一周的转岗考核而比之前的月底更忙碌,多了一项工作交接的内容。 处理那晚那堆闹事的人不算很费事,闻喜之交待出去以后只需要跟进一下进度就行, 其余时间都在跟陈绥一起忙工作交接的事情。 相比陈绥而言,她的任务更多一些,不仅要把手上的事情交出去,还要接手项目经理的事情。 新来的总经理是总部派发的, 跟新任总监都是四月一号才会上任, 这期间陈绥和闻喜之需要暂时继续完成手上负责的各项事宜。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闻喜之做秘书的最后一天, 今天过后,新的项目总监上任,她也即将去项目部报道。 而这天, 也是陈绥做总经理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 他将不再是闻喜之的上司,闻喜之也不再是他的秘书。 手上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下午没什么工作内容, 略显清闲。 陈绥在办公室拨打内线电话过来,一本正经地喊:“闻秘书, 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 也许又要下雨, 才下午三四点, 外面天空灰蒙蒙的, 室内光线有些暗, 已经开了灯。 闻喜之踩着一地灯光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杏色衬衫卡其色西装半裙, 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晃动着, 在地上投出摇曳生姿的影子。 按照惯例, 轻敲几下房门,听见里面陈绥应答:“请进。” 今天会起风吗 第169节 推门进去,陈绥背对着她悠闲懒散地坐在办公椅上,两条长腿交叠着,脚搁在办公桌上,目光随意,似乎在看外面的天。 也许是今天结束就要离开,他早上出门时特意穿了白衬衫,黑色休闲的西装裤,看上去多了些世家公子的清贵。 宽的肩窄的腰,白色衬衫宽松,完美的骨架衬出得体的剪裁。 袖口松松地挽至臂弯,露出青筋凸起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一直延伸至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落在太阳穴的地方,轻轻地撑着。 整个人看上去,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慵懒,又莫名有种值得信赖的矜贵。 有那么一瞬间,闻喜之觉得他仿佛站在高处俯瞰属于他的商业帝国,像一个尊贵又强大的王。 他在想什么呢? 明天过后,他就要回到水深火还多陈家,回到陈家的家族企业,去争夺属于他的东西。 他也才24岁,独自一人,要怎么才能在那些年龄比他两倍还多的董事里站稳脚跟。 “总经理。” 闻喜之低低喊了一声,反手将门带上。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偏头瞥来一眼,冷厉的面容和气质,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多了几分柔和。 眼里甚至带了点儿笑意:“锁门。” 闻喜之不明所以,但仍旧听他的话将门反锁。 “过来。”他又喊,“有事。” 高跟鞋在地面叩击,发出很轻的响声。 闻喜之走到他跟前,正要开口问他有什么事,手腕一紧,一股向下的力将她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间,她摔进一道结实的怀抱里。 西装半裙因为这姿势往上滑了一些,膝盖窝贴上冰冰凉的西装面料,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海盐薄荷香。 遵从本能下的选择,闻喜之条件反射地抓住一块儿柔软的衬衫面料。 半靠半坐地稳下来,仰头,对上一双藏着坏笑的黑眸。 “闻大秘书。”腰上的手在慢慢收紧,陈绥低头凑近,“还没在办公室跟你接过吻。” “……” 这确实。 他们确认关系不算久,而他又一直出差,前段时间她又在忙转岗考核的事情,确实没在他的办公室有过任何亲密行为。 但是,公司是严禁这种事发生的。 闻喜之推他:“请您自重。” “自重个屁。”陈绥搂着她腰往怀里压,“明天就走了。” “你还想晚节不保啊?” “晚节算什么。”陈绥捏着她下巴吻下来,“来这儿的第一天,就想在这里把你——” 西装裙的下摆被掀了起来。 事情失去控制之前,闻喜之听见这句话的最后三个字:“潜.规则。” 虽然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要下班,但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来敲门。 闻喜之神经绷得很紧,陈绥不断地亲她,朝她耳朵里吹气,压低声音哄:“就用手,很快。” 明明都是没太多经验的人,但闻喜之一向在这种事情上不是他的对手。 开始尚且还能坚持,后来只能红着眼尾认输投降,趴在他肩头小声说不要。 她还要在这里工作的,陈绥不是没分寸的人,没有太乱来,只弄了两回。 没花多长时间,她实在太紧张太敏.感了。 “你看。”陈绥恶劣地把手伸到她眼前,“是不是想我了?” 闻喜之还未从余韵里完全缓过来,猝不及防眼前怼过来一只湿漉漉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水光。 像是被那水光烫了一下,闻喜之飞快地别开眼,耳朵根都红了:“你怎么这样。” “自己的东西,还不好意思看。” “……” 谁都跟他一样厚脸皮吗。 进来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虽然总经理秘书的办公室也是单独一间,但太久不回去闻喜之还是有点心虚。 也顾不得害羞太久,探身从办公桌上抽了纸过来,拽着陈绥的手一点点替他擦干净。 陈绥没再说话逗她,只是一直垂眼瞧着。 他家姑娘小巧的耳朵红了个透,像成熟的水果,看得人口干舌燥。 低着头替他擦手,认真又温柔,像在做什么很重要很严肃的事情。 实际上却是在…… 陈绥回味起指尖温热湿润柔软的触感,喉结慢慢滚了下,眉眼低垂,贪.欲全被压了下去。 闻喜之很快擦干净陈绥的手,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裙子。 外面看上去,她的裙子一切如初,陈绥一直护着,没弄上什么东西。 但是…… 一低头,陈绥的西装裤就显得有些狼狈。 闻喜之脸烧得发烫,小声提醒:“你的裤子……” 陈绥瞥了眼,无所谓地挑眉,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去衣帽间换一条就行。” 闻喜之松了口气,庆幸总经理办公室带了衣帽间,而他的衣服也还没有拿走。 “那我……” “出去吧。”陈绥起身,大拇指指腹在她唇上碾了一下,侧身而过,“晚上喂我。” “……” 他的手刚刚才…… 晚上吃过饭,俩人一同出去散了半小时步,回到家里,闻喜之去洗澡,没有反锁洗手间的门。 洗到一半,听见门锁转动的响声,陈绥推门进来,说要小解。 闻喜之吓得尖叫。 虽然俩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也坦诚相待,但还是头一次洗澡的时候钻进来个男人。 这感觉太奇怪,她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 顾上不顾下,顾下不顾上。 陈绥手指扣着裤头往下,偏头瞥她。 透明的玻璃浴房内起了朦胧的水蒸气,其实看不太清,只隐约辨认得出轮廓。 闻喜之只当被他全看清了,一直在里面啊啊啊地尖叫。 陈绥这人本就有点恶劣因子,本来也没想怎么,被她这样逗得来了点儿兴致。 隔着玻璃一边嘘嘘一边吹口哨,流.氓似的哄:“看完了,好辣啊。” 闻喜之叫得更厉害了,一直喊他滚出去。 看她真有点儿急了,陈绥见好就收,提上裤子转身去洗手:“早都看完了,害羞个什么劲。” “快滚啊!!!” “行,马上滚去铺床,洗快点儿。” 折腾到半夜,第二天上班,闻喜之还有点没睡醒,坐在陈绥的副驾直打瞌睡。 今天新任总经理和总监都要来公司报道任职,陈绥还要去一次,交接下工作。 新的总经理人还不错,跟陈绥也是旧识,总监则是陈绥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的同学,几人一见面仿佛老友聚会。 中午陈绥请吃饭,就几个公司里的主要管理层,带上了闻喜之。 饭桌上推杯换盏,把人介绍给她认识。 他做得不是很明显,但闻喜之知道,他在给她人脉,给她铺路。 做这些,是想让她在他离开以后也能过得顺遂些,尽管也许她并不完全需要。 可能爱一个人,就是即便他不需要,也还是想要给他自己能给的。 晚上陈绥的欢送会,许多人来敬他酒,言谈间满是欣赏和不舍。 他被人群簇拥着,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迷人,像是星星落下来,让人可以轻易触摸。 他酒量好,没喝醉,只是一身酒气,眼神里透着些闪烁的迷离。 闻喜之也喝了酒,不能开车,请了代驾。 俩人一同坐在后排座,陈绥偏头靠在她肩上,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 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他似乎也顾及着她的感受,并没有将全部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肩头并不重,也不累。 车窗外的风景急驰而过,南华这座城市偏爱下雨,很快透明的玻璃车窗外面就沾上透明的雨珠。 霓虹闪烁的城市街景逐渐变得湿漉漉又模糊,随着汽车的飞速穿行而疯狂倒退。 闻喜之微微侧坐着,方便陈绥靠得更舒服一些,也不太敢睡过去,睁着有些困乏的眼睛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车内空气有些闷热,充斥着酒香气,混杂着很淡的薄荷香。 也许是热得不舒服,陈绥抬手扯乱了领带,闭着眼,修长的手指解开了白衬衫顶端的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闻喜之轻声喊代驾小哥打开了空调。 车里的冷气渐渐足了,陈绥靠在她的肩头,很亲昵地蹭了蹭,继续闭目养神。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0节 闻喜之垂眼看他,安静睡觉的样子让人心里很软乎,长长的睫毛乖巧地盖住眼睑。 窗外街道两旁的路灯灯光不断闪过,穿过湿透了的雨夜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一点很短的碎发遮住额头,眉形英气,鼻梁高挺,脸部轮廓锋利清晰,像造物主格外细心偏爱才能产生的作品。 斑斓破碎的光影落下来,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闪,叫人无法不心动。 怎么有人能长得这么完美。 连头发丝都好看。 代驾将车开到橙阳嘉苑外面,在沿街的临时停车区域停下,一棵梧桐树遮着,外面大雨哗哗,车门这儿却有块躲雨的地儿。 闻喜之付了钱,代驾离开,车里只剩她跟陈绥,安安静静,只听得见雨落在车顶和风拍在车窗的声音。 她忽然就不想叫醒陈绥。 似乎就这么在车里坐一晚上也挺好的。 只是片刻过后,寂静的车里响起一道磁性悦耳的声音:“闻喜之。” 他似乎总爱这样叫她,或者叫她的各种外号,很少跟别人一样叫她之之。 闻喜之“嗯”了一声,声音柔柔的:“醒了吗?头疼不疼?” “不疼。”他似乎笑了一下,很轻,很短促,快到让人误以为是幻听,“笨蛋。” “……你才是笨蛋。” 闻喜之顺着他的话这么怼回去,自己说完就笑了,觉得跟一个喝多了的人这么斗嘴有点幼稚。 “怎么那么厉害啊。”陈绥在她肩头蹭了蹭,调子拖得长长的,尾音很轻,“想给你作弊都不行。” 闻喜之一时间没听懂:“什么?” “转岗考核,全票通过。” “新的总经理和总监,我特意介绍你认识,怕人亏待了你。” “你的优秀一直往外冒,不用我多说什么,他们看你的眼神都满是欣赏。” “我操心得像一个上世纪的爹,而你是新世纪优秀独立的伟大女性。” 闻喜之听笑了,拍了他一下:“你要给谁当爹啊,是不是想挨揍。” “揍吧。”陈绥抓住她的手带下去,“它不听话,你揍揍它。” “……” “闻喜之。” “嗯?” “不如我们,顶峰相见。” 作者有话说: 陈绥:啧…… 沂沂来了,下章处理陈家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1章 起风 清明节后, 陈绥正式回到陈家企业工作。 距离他回国后第一次回到陈家提出要回到家里企业工作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期间陈宜十分谨慎地在试探他。 陈宜这人是个早产儿,先天本就有些不足, 所幸娘胎里和出生后营养都跟上了,才勉强算有了正常人的体质。 但有一点,他不算很聪明,跟陈绥这个同父异母的人比起来, 智商更是差了一大截。 于他而言, 陈绥做什么都是降维打击。 那点儿智商不够他霍霍,有什么心事就算努力藏了也会不小心流于表面。 但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才这样, 公司里的人见他每次看见陈绥都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自信。 陈绥每每撞见陈宜偷偷看他,或者不小心在公司里避无可避地碰面, 总当什么也不知情, 勾着唇角挑眉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语气称得上温柔体贴,却回回都吓到陈宜。 仿若见鬼一般,匆忙避开。 公司里的员工私下都在讨论:“不愧是正室生的, 就是大气,小三生的就一副小三的畏缩样。” “而且长得也更好看啊啊啊!” “女的就是花痴……不过说回来, 我一男的也觉得陈副总长得更帅, 那股劲那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气质就与众不同!” …… 陈绥进回到家族企业后, 担任的是副总经理一职, 总经理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叔叔。 先前他提出要回来, 陈望虽然觉得有些突然, 说要考虑考虑, 但他毕竟是拥有公司不少股份的人, 又是亲儿子, 最后也没考虑多久就同意了。 陈宜一直是花花公子没什么真才实干,大学也没学什么东西,让他到公司里历练他也并不用心,加上天份摆在那儿,不够用,陈望是给他硬塞进来混的。 人力资源部部门经理,好歹挂了个经理的名号,说出去好听有面子,实际上并没多少实权。 陈绥不一样。 陈绥生来就带着优秀的光环,幼时在一圈各老总的公子小姐里都是顶顶聪明的存在。 虽然后来他妈妈出事后他开始变得叛逆又堕落,但陈望一直都知道,他的优秀是刻在骨子的。 前两年陈绥出事,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加上出国前俩人关系也很恶劣,那时陈望确实已经处于放弃他的边缘状态,只负责出钱,别的都不再上心,认真努力地培养另一个儿子陈宜。 可终究是珠玉在前,陈宜拍马不及,拼了命这绝对不可能比得过陈绥。 那几年想起来,终究是遗憾的。 陈望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行差踏错那一步,也许如今也是家庭圆满,儿子优秀,可以早早进入公司帮他打点,未来一定会更加蒸蒸日上。 这次陈绥回国,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难以相处,甚至肯叫他爸。 陈望想了又想,只找到一个解释—— 他长大了,成熟了,也经历过一次生死,也许确实变得懂事,可以原谅生活中很多过去没办法原谅的事情。 陈绥毕业于名校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学的又是那所大学世界排名第一的海洋科学专业,研究生学历,各项成绩都是优,有不少实习经历和成果不错的项目。 以及,回国后他在国内最大的海洋环保企业里担任分公司总经理一职,工作能力也毋庸置疑。 陈望在公司里的职位表里转了一圈,把副总升职外派,职位空出来给了陈绥。 这属于大的调动,意思意思开了个董事会,有人不满,还在董事会上吵了一架。 但那段时间陈绥叫爸叫得好听,陈望被他叫得越发愧疚起来,想对他有所补偿,力排众议让他上了任。 为此,郑淑媚和陈宜明里暗里地多次表达不满和委屈—— 同样是他的儿子,陈宜在公司里混了三年都还只是个人力资源部的小小部门经理,而陈绥一回来进公司就直接副总起步。 就因为这,郑淑媚在那群富太太圈里都抬不起头来,那些太太本就瞧不起她这个没名没分小三上位却又只上了一半的,加上陈绥一回来就来这一出,人家私底下都笑她跟陈宜母子二人,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混到这个地步。 那些太太们甚至都不避着她,就算被她当面撞见,也只是捂嘴笑着说声抱歉:“不好意思啊,没说你,别误会。” 更有过分的,先前她陪陈望去酒会,特意穿了很漂亮名贵的礼服,却被人泼了红酒。 “哎呀,不好意思。”那太太长得年轻漂亮,四十多岁快五十的人,看上去却像三十多一点,虚伪地冲她道歉,“脚崴了一下,你没事吧?” 也许是天生自卑,又带着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郑淑媚一直都只能忍气吞声,避免跟人闹出什么矛盾,最后难堪的是自己。 那天她也照常忍了,努力微笑说没事,转身却听见另一个富太太问那位泼她红酒的太太:“你这泼得也太明显了吧,不怕她闹啊?” “她敢吗?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正好替我们家桐桐出气。”那太太冷哼一声,十足不满,“真是晦气,她怎么好意思出来的啊?” “哎算了,好歹也要有生意上的来往,看在陈望的面子上算了,吵起来大家都难堪。” “陈望的面子?我真是笑了,陈望有什么面子?要真有什么面子,那也是看在陈家企业还有桐桐股份的面子,不然我真想弄死这个贱人。” “说起来,桐桐去世也有十年了,留下个儿子,现在也……” “那贱人连桐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算什么东西,无论学识涵养气质人品,方方面面,真搞不懂男人,山珍海味吃多了真是看屎都美味,非得去尝一口。” “还有她那儿子,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仗着有几个亲妈卖身得来的臭钱,在学校里为非作歹,听我家妙妙说,大学那会儿陈宜就仗势欺人抢了别人穷孩子的女朋友。” “算了,越说越气,真是晦气的母子,看一眼我今天的午饭都要呕出来,走了,这酒会我是待不下去了,辣眼睛。” 那太太说话的声音丝毫没有克制,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 郑淑媚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也知道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蔑。 也就只有两个跟她同样都是小三上位的太太愿意搭理她,却也是把她当成食物链最低端来看,说话都带着瞧不起她的高傲。 没办法,人家毕竟上位成功,在别人那些正宫太太那里受了气,自然就只能在她这里找点存在感。 郑淑媚能坚持这么多年,全靠能忍。 手指掐紧手心,听见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转头还得赔笑。 她知道,陈望不可能当面护她。 虽然男人好色找小三的劣根性其他老总也有,但没像这样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 平常不带太太的场合也就算了,这样全都带自家太太的正式场合,公然维护一个小三,只会丢脸。 况且那些太太都是家世良好的出身,为了个把自己太太逼到自杀的小三去闹什么,不值得。 陈望向来最爱自己,爱别人只有三四分,断然不可能做这种傻事。 郑淑媚不是傻的,不满委屈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跟他闹,即便是回家,也只有睡觉时撒娇抱怨地念叨几句。 陈望稍微表现出点不悦,她就立即住嘴。 本来那些都能忍,但是这次陈望直接安排陈绥当副总,甚至不惜将原本的副总外派、在董事会上跟人吵架,这让郑淑媚危机感直线上升。 陈宜找人开车撞陈绥这事目前还没让陈望知道,他就已经对陈绥这么好,那万一让他知道点什么…… 这后果郑淑媚不敢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1节 本陈宜在公司三年都没升职,零用钱也经常不够花要从她这儿拿,现在却直接让陈绥空降副总职位。 之前这么久的时间,她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想给陈宜升职加薪,陈望却总说不到时候,眼下陈绥怎么就不说这话? 说到底,还是嫌弃他们母子二人丢脸罢了。 郑淑媚心里怨气越来越深,原本这些年兢兢业业忍气吞声地陪在陈望身边就是为了陈宜,如今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那点儿对陈望微乎其微的情谊也逐渐减少。 不可否认他长相出众身价不凡,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陈宜在她心里的地位。 纠结了一个多月,郑淑媚决定豁出去了。 这辈子她已经这样了,势必要为陈宜争到些什么,尤其是还有个“车祸真相”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在这儿摆着。 这样的情况,她只想尽快将想要的拿到手,以免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陈绥回到陈家企业后就搬回了陈家别墅,跟陈望陈宜同进同出,每天三人同坐一辆车去公司。 原本之前每天早上陈宜为了表现自己都是跟陈望一起去的,坐在后排聊聊公司里的事,以此来突显自己工作用心。 但他不愿意一直待着,总喜欢在上班时间找各种借口出去,下班回家时间就不定。 现在陈绥坐在车上,每天上下班都跟陈望一起,他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下班后也规规矩矩地跟他们一起回家。 活得像个争宠的妃子。 但有些时候,山寨就是山寨,怎么样也比不上正版。 陈绥不仅继承了陈望的商业头脑,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同时继承了他母亲舒桐的聪慧。 每每在车上,陈绥跟陈望俩人关于公司里各种项目和规章制度高谈阔论,陈宜却只能听得云里雾里,一知半解,都插不进嘴。 一个多月过去,陈宜的危机感升到了顶峰,有种自己随时要被当成弃子打入冷宫的感觉。 不仅如此,陈绥来公司里的这一个多月,公司上上下下大小员工提起他都满是赞赏敬佩,各种溢美之词数不胜数,一口一个“陈总”,连“副”字都省了。 而提起他,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即便是当面,叫的那一声“陈经理”跟陈绥的“陈总”比起来也显得那么讽刺。 陈宜再也忍不下去,只当那场车祸陈绥并不知情,想要旧事重演。 只是这件事的难度稍微有些大,陈绥如今在国内,又在陈望眼皮子底下,每天都同进同出,是公司里的大红人,得到的关注颇多,不能轻举妄动。 得仔细谋划,从长计议,尽量要做得像一场令人“惋惜”的意外。 陈宜这么打算着,越想越热血沸腾坐不住,迫切地想要找到机会跟郑淑媚谋划。 这事儿靠他一个人完不成,他工资不多,零花钱也就凑合,花钱又大手大脚不够用,不找郑淑媚拿钱根本不行。 可是,得找个什么机会把陈绥支走? 不等陈宜想到答案,陈绥主动给了机会。 端午节前夕,晚饭的餐桌上,饭吃到一半,陈绥忽然说:“待会儿我要出门,这几天得去酒吧看看,还要和朋友一起过节,就不回来了,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 陈宜心里狂喜,疯狂给郑淑媚使眼色。 郑淑媚到底年长稳重一点,还是虚情假意地挽留了两句,陈绥坚持,她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 但做戏她一向做到十五,晚饭还没吃完,已经开始吩咐佣人提前煮两个粽子给陈绥带上。 陈绥心里不耐烦,表面上还是装出微笑的模样,硬是等着粽子煮好拿上才走。 出门坐上自己那辆黑色大g,打电话给闻喜之:“一小时到家。” “过来干嘛?” “吃个夜宵。” 作者有话说: 陈绥:饿疯了 沂沂来了,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2章 起风 六月初, 夜晚的空气泛起潮热。 陈绥打来电话时,闻喜之还在公司加班。 翌日端午节,今天下午下班后就开始放假, 此刻公司里已空空如也,整栋大楼只有项目部的灯还开着。 上任项目部经理两个月,这一路走得不算很顺遂,除了日常的工作任务繁重, 还有下属的管理让人头疼。 可能因为她年纪轻的缘故, 又长得漂亮,还是从容易被人误会的秘书职位转岗过来, 项目部里一部分人都拿她当走歪门邪道的花瓶。 尽管她是正儿八经经过考核才上任,别人也全然不管,只顾自己的想法。 也许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得到更多的善意也容易得到更多的恶意, 当面还算好, 背面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闻喜之大多数时候是个很要强的人,他们不相信她的实力,职场性别歧视, 她就努力做出成绩,让人刮目相看。 这两个月有多么不容易, 她没跟任何人讲, 任何不好的事情都自己承受。 项目总监李奥是陈绥的同学, 陈绥托他照顾闻喜之, 他自己也很欣赏闻喜之, 但很多时候善意的帮助都被她拒绝。 “真的, 你这女朋友不简单。”李奥私底下跟陈绥报告闻喜之的近况, “看着柔柔弱弱, 没想到那么要强。” 陈绥自然是了解的, 从读书那会儿她非得在学校里抓住散播谣言的女生让人跟她去教务处就能看得出来。 听见李奥这话他也只是笑笑,颇有些骄傲:“那不废话,我的人,能让人看扁了?” “啧,别搁这儿秀恩爱啊。”李奥跟他碰酒杯,“话说回来,女孩子在职场上确实挺吃亏的,但好在她很有实力,打脸都带响。” “说说?” “另一个部门经理故意为难她,把项目丢过来,烂摊子你知道吧?那人没皮没脸的,直说自己做不好,如果闻经理能做好就证明她确实有本事。” “那个叫王志刚的?” “你怎么知道?” “呵。”陈绥嗤了声,“得不到就毁掉。” “原来你知道他以前追过闻经理啊?我还是后来去调查了一下才知道,我说呢,干嘛针对她,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李奥说着又觉得不可思议:“你以前没给他赶走?这么能忍?” “公司老员工,蒋大冬老婆舅舅的儿子。” “懂了。” “接着讲,后来呢?” “后来啊?”李奥喝了口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后来闻经理真给他做出来了啊,就花了两个周,给那要死不活的项目盘活了。” 陈绥咬了下下唇,嘴角笑意压不下去,眼角眉梢都往上扬:“我宝贝就是厉害。” “咦……”李奥嫌弃地拂了拂胳膊,“鸡皮疙瘩落一地,别那么肉麻成不成?” “我乐意。” “行吧。” 那天晚上俩人聊到很晚才散,李奥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闻喜之的信息全都抖了出去,结束时很无奈地摊手:“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别那么恶心。” “你说谁恶心?拉着我讲一晚上你家宝贝,你不恶心?我他妈单身狗你不知道?” “哦,知道啊。”陈绥笑得不管不顾,“关我屁事,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滚吧。” 李奥把酒杯往桌上一怼,起身就走。 没两步,转回来,指着陈绥:“你滚。” 陈绥挑眉,干脆利落地起身。 擦肩而过时拍拍他肩:“行,是得让着点儿你,毕竟——” 他低头笑:“单身狗也是狗,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李奥气得飙了一串德语骂他。 接到陈绥电话半小时后,闻喜之看了眼时间,这才关灯离开公司。 她这辈子其实所求不多,也并不是什么女强人,但做事一向很认真。 也许是从小到大都渴望被认可,所以很难忍受别人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质疑。 越被质疑,越想证明给人看。 转岗到项目部,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有很复杂的原因,单纯是为了想要能让团队研究出更多更好的海洋环保产品。 这是陈绥的梦想,如今他分身乏术,她想替他完成他的梦想。 至于她自己的梦想…… 闻喜之认真想了想,如果不做这一行,也许她会成为一个大学英语老师。 但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梦想。 只是觉得,一定得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其实很厉害,至于做什么,都无所谓。 说起来还有些幼稚,似乎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证明自己也很优秀。 也想努力发着光,让人瞩目。 只是后来遇到陈绥,他看上去总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实际上却有很清晰的目标,很伟大的梦想。 第一次听他聊起未来,是分开那年的秋天的某个午后,他说想要守护世界上的每一片海域,保护海洋的生态环境。 那时她午觉刚醒,趴在课桌上侧头看他,肩上还披着他的校服外套,看着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闪耀着很夺目的光。 难得一个晴天,窗户被人打开一半,外面温暖的金黄的阳光落进来,带着一点凉悠悠的秋风。 闻喜之的眼睛变得酸酸涩涩的,想流泪。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2节 那一刻她也没分清,是被风吹了流眼泪,还是为了他伟大的梦想而热泪盈眶。 秋风起了又起,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瞬间,陈绥举起一本书,遮住风也遮住阳光。 偏头看她时,下颌线被勾勒出模糊的一层金色光晕。 “阳光不刺眼?” 风止,心动。 然后,那一刻,闻喜之想,她好像也有了梦想—— 和陈绥一样的梦想。 时隔经年,闻喜之回想起那个午后,依然记得,陈绥反问她:“你的梦想呢?” 她想了又想,很勇敢,却也害羞。 转过头去趴着,后脑勺对着他,尽量自然轻松地回应:“和你一样啊。” 说完,内心“咚咚咚”疯狂乱跳个不停。 嘴角偷偷翘起来,闭着眼,听见他说:“那你当我的秘书,我当总经理。” “凭什么呀?” “随口说的,还当真。”后脑勺被他揉了下,他似乎在笑,“怎么那么笨。” 她不说话。 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真好,原来有梦想是这样的感觉。 闻喜之想,自己当初只知道想要考京大,有很多很多原因,但她误以为考京大就是自己的梦想。 直到后来遇见陈绥,她才知道,原来梦想是想起来就会心动的东西。 考京大,只是人生里程碑上的一个目标而已,而梦想,是贯穿余生的事情。 从公司大楼出来,闻喜之还在回忆从前。 街边传来喇叭鸣笛声,她抬头看,黑夜里,前面停了辆熟悉的黑色大g。 手机同时来了电话,陈绥吊儿郎当的声音透过电流传出来,像电视剧的配音。 “闻大经理,来接你下班了。” 闻喜之边朝他走过去边笑着应:“陈总来接我,我受宠若惊。” “别贫了,赶紧过来亲我。” 许久没跟陈绥碰面,闻喜之拉开车门坐进去,忽然生出点儿不自在。 双手揪着安全带,也不好意思正眼瞧他,只能从后视镜里偷看。 “怎么的,这么久没见就一点儿不想我?” 陈绥敲着方向盘偏头看她,小巧精致的侧脸,下巴并不是很尖,弧度柔和,丝毫没有攻击性。 修长纤细的天鹅颈,皮肤是没开灯也能窥见的白,隐没进休闲白衬衫,直角肩,胸前曲线凹凸有致。 说完这话,闻喜之才算是转头看他一眼。 “明明见过。”她说,“你打视频了。” 还在视频里给她看腹肌。 “视频里敢看我,上车不敢了?” “……这不是看了吗?” “亲我。” “你怎么不亲我?” “行。” 陈绥扯了安全带,俯身过来捏着她下巴亲。 太久没亲,他像是渴坏了,含着又吮又咬,空气都被他掠夺。 这还不够,要吃掉她似的,舌头探入,做诱饵,勾得她纠缠,一并含进嘴里吮。 思之若渴,闻喜之对他予取予求,没有丝毫反抗,反而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轻轻地摩挲他后脖颈突起的那一块儿小骨头。 她早就注意到了,他低着头的时候后脖颈跟脊骨连接的地方会突出一小块儿骨头,瞧着十分性.感。 车里开着冷气,白衬衫下摆被从裙子里扯了出来,冷空气贴上皮肤,转瞬又被热气驱散代替。 细腻光滑的皮肤一阵颤栗,后腰一紧,上身被压得往侧边倾。 “真的烦。”陈绥下巴搁在她肩头,气息微喘,“想你想得手酸。” “……” 闻喜之往他肩上一靠,眼尾湿润,已然情动,脸红发热,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这流.氓话。 好一阵,呼吸渐渐平稳,她才回过神来问:“你不是说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要天天回家去住吗?” “这不是得漏点儿破绽。” “什么破绽?” “两个月,忍我两个月了,那俩耐心也就到这儿,不得给人个机会商量下怎么搞事?” “不太懂……” “笨。”陈绥偏头,温热的唇碰了碰她颈侧,“估计商量怎么搞我呢。” 闻喜之好像有点懂了,却又担心:“你不怕吗?” “怕?”陈绥哼笑,“怕啊。” “那你还……” “怕他们不做,怕他们怂。” “万一他们……” “等很久了,鱼要上钩,这个万一,不会出现在陈绥身上。”陈绥捏了一下,“能不能对你男朋友有点儿信心?” 他这样胸有成竹,淡定至极,闻喜之才算勉强把心落下。 被他捏那一下不甘心,捏回去:“收敛点儿,不要乱碰。” “碰?” “那点儿力气,够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陈绥:呵 沂沂来了,祝大家中秋快乐呀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3章 起风 夜里十点。 陈望在书房练习书法。 他已经许久不曾练习书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放下笔,他自己也不太记得清楚。 从前舒桐在时,很喜欢拉着他一起在书房里写字、画画、看书。 舒桐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年少时陈望就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气质而倾心,仿佛只是远远望着也觉得很好。 曾经的喜欢和爱都是真心的,那些写过的情书、做的礼物、带她去的地方、渴望她开心的心情,都是真的。 年少时纯粹, 爱就爱了, 奋不顾身也舍得。 只是时过境迁,不知不觉的迷失中, 初心难觅,喜欢也掺了杂质。 再后来,他变得最爱自己。 也许,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只是年少时的喜欢太强烈, 在很爱的那些短暂的瞬间,也愿意为了喜欢而委屈自己。 如今陈绥回到公司里帮忙,实力强劲, 天资聪颖,锋芒毕露, 面面俱到。 先前那些不愿让他当副总的董事们也渐渐改观, 对他的欣赏日益明显。 陈望听他们恭维自己有个优秀的儿子, 就总想起曾经, 舒桐陪伴他一起走过的那些黑暗, 想起公司里的下属们都笑着夸赞他们有个好老板娘。 最近想起舒桐的时间越来越多, 对她的愧疚也就越来越深, 看见郑淑媚的烦躁也就越来越明显。 郑淑媚端着茶水进书房时, 陈望正看着书桌上的砚台发呆。 那方端砚她知道, 是舒桐送的。 这个家里关于舒桐的东西,这些年她已经丢得差不多,唯独这间书房里的东西,陈望没让她碰。 如今陈望看着这方端砚发呆,很明显,他在想念舒桐。 郑淑媚心里冷笑,男人就这德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手的永远不珍惜,总喜欢怀念故人,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深情。 比草都轻贱的感情,她又怎会看不清。 只是活到这年龄,感情已经不占最重要的比例,只有骨肉之情,才是至深。 郑淑媚整理了表情,端着茶水走到书桌旁边轻轻放下,温声关心:“喝点水吧,别写太晚,早点休息,好不容易放假,别忙太累。” 陈望眉头微皱,不知为什么,此时只是听见郑淑媚的声音都觉得有些烦了。 “放那儿吧。”他说,连抬头看一眼她都未曾,“先出去,我想再写会儿。” 竟是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他总是如此,郑淑媚都知道。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3节 每当他想起舒桐时,对她的态度总是冷淡又不耐烦,好像给她点不好的脸色,就能减轻他自己的罪恶。 郑淑媚很懂事地点头,脚步很轻地退出去,轻轻带上门,直接去找陈宜。 来书房找陈望,一是例行给他送茶,二是打探他要在里面待多久,三是争取在他眼前晃一晃,以此增加他对自己的不耐烦,让他在里面多待一些。 反正他的深情很短暂,也就时不时想起舒桐的那一晚会如此,次日一早醒来,愧疚就转变成对她,总是对她温柔呵护,关怀备至。 毕竟,他心里明白,到这份年纪,她才是跟他共度余生的人,而不是那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 郑淑媚来到陈宜的房门外,敲了三下门,温声喊:“小宜,是妈妈。” 房门随即打开,陈宜探出头,左顾右看,请她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名躲在暗处的女佣转身去了厨房,端来一罐陈宜日常晚上会喝的汤去敲门。 陈宜打开房门,明显不耐烦:“不是说今晚不要送,你他妈脑子让狗吃了?” “我、我、我……” 女佣装出吓到的样子,泫然欲泣,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儿地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郑淑媚一向在家里都是温柔贤惠心善的面孔,见此情景当然要出来解围:“好了小宜,人家忘记了,别那么凶,反正你平常不都是要喝的吗?” 又对女佣温柔笑着,侧身让她进去:“没事,你端进来放在那儿吧。” “谢谢太太!” 女佣感激涕零地端着汤进去放下,又朝郑淑媚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郑淑媚拉着陈宜重新回去坐好,从汤罐里盛了一小碗汤给他。 汤是乌鸡汤,加了红枣,浮在表面,因此看不见底下都有什么。 陈宜喝汤不吃肉,郑淑媚只在面上撇了油给他盛了汤,勺子没往底下去搅动。 一小时后,俩人聊天结束,郑淑媚亲自端着那罐汤出去,送回厨房。 送汤的女佣还没睡,一直等着,见到她来,诚惶诚恐,连连说了几声谢谢太太。 “没事,洗完就早点休息吧。”郑淑媚照常露出温柔贤惠的笑,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女佣才装作寻常一般去将汤罐里剩的东西都倒出来,装到自己吃饭的碗里。 这是被允许的,吃不完的她们可以倒掉也可以自己吃,反正不能过夜,郑淑媚不让吃剩饭,跟舒桐不能浪费粮食的理念截然相反。 将厨房收拾干净,女佣端着汤碗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房间,只有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将汤碗放到房间里的小桌板上,她拿着筷子从一堆黑黑的乌鸡肉里面夹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用防水膜包裹起来的东西。 仔细擦干净,拍照发给陈绥。 陈绥接到闻喜之时,她是刚结束加班从公司大楼下来的。 在车里接吻后聊了会儿天,开车带她去吃饭。 回到家里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半。 难得待在一起,有三天时间,他没精.虫上脑似的拉着闻喜之去床上,找了部电影跟她窝在沙发上看。 电影还没放到一半,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闻喜之瞥了一眼,捏他手:“有人找你。” 陈绥探身拿过手机,闻喜之有意无意地偷瞥:“谁啊,这么晚了还找你。” “男的女的?” 陈绥故意逗她:“女的。” 闻喜之立即抢他的手机:“我看看。” 陈绥没争,让她轻易拿到手。 已经解了锁,点到了微信页面,她是置顶,下面的对话框有两条未读消息。 确实是个女的头像。 闻喜之没犹豫,点进去看。 一张照片,一条文字消息。 “这什么?”闻喜之皱眉,有点不悦,“她说拿到了,什么意思?” 陈绥挑眉,面上渐渐浮起一点儿笑意:“鱼儿上钩了。” “嗯?打什么哑迷?” 陈绥没多做解释,毕竟东西他也还没拿到,不知道那俩母子都商量了些什么对付他的计策。 “过段时间你告诉你。” 也许是兴致来了,电影他不想再看,掐着细腰提过来:“不看了,做点别的。” 陈绥足足在闻喜之那儿待了三天,端午节还吃到了闻珩跟尤语宁亲手包的粽子。 送过来那会儿他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条宽松的灰色裤子,裸着上身,露着性感的腹肌去开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闻珩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尤语宁的眼睛,大骂他不穿衣服耍流氓。 陈绥吃得饱,懒得跟他吵,回去穿了衣服。 心里却很不爽—— 闻珩谈个恋爱就能那么腻歪甜蜜,到他这儿谈个恋爱跟他妈特务接头似的。 回到陈家,陈绥就把这账算到了陈宜母子身上,晚上说要加餐,让女佣做了夜宵送过来。 女佣偷偷把东西给他,交换眼神,退了出去。 小小的录音器,陈绥边洗澡边听。 这个家里,也就这浴室绝对安全—— 那两母子不会变态到监视他的浴室。 一个小时的录音,陈绥越听脸色就越冷。 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想故技重施。 陈宜提了别的计划,郑淑媚否决:“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来,他出过车祸,对开车有阴影是正常的,出个什么意外,也更能说得过去更合理。” “可是他现在开车很厉害啊,技术很好,看不出有什么阴影,跟正常人没区别。” “你傻啊。”郑淑媚叹息,“别人又不知道他有没有,只要我们到时候往那个方向带,别人不就会往那个方向想?” “况且,就算他看起来没有心理阴影,说不定他是装的呢?兴许到时候旧事重现,激起他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你是说那样有可能会导致他应激反应情绪失控,然后因此产生意外?” “嗯,那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就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谁也怪不上,我们也好摘个干净。” 陈宜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你真是太聪明了妈!这计划简直完美!” “但是还有个问题,现在你们每天都同进同出,一同上下班,这计划没有可以实施的机会,得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出差外派的活给他,方便动手。”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万事小心。” 陈绥闭眼,抹掉脸上的水,收起录音器。 唇角的笑意是冷的。 七月,托陈宜的福,陈绥被外派,去临市出差,没走太远。 这地点是陈宜千挑万选的,不能太远,否则陈绥坐飞机过去,不会开车,日常出行也有负责接待的司机。 得近点,他不愿意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只能选择自己开车前往。 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响,陈绥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欣然配合。 只有一点,又得离开,不知道怎么跟闻喜之讲。 先前她一直在问他,陈宜母子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他到底有什么计划,他都没肯说。 以身犯险,怕她担心。 原本把录音交出去就已经足够陈宜母子喝一壶,但目前还不到最佳时机,并且这事儿尚未发生,怕陈望选择包庇。 公司他还没有全部拿到手,私底下的股份收购计划还未完成,不能轻举妄动。 最好的选择,是将计就计,把陈宜母子这计划坐实,一举击败。 上一次是跨国案件,处理起来麻烦又困难,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国内犯罪。 一旦坐实,陈望就算想散尽家财捞陈宜也回天乏术。 临行前,陈绥选择告诉闻喜之自己要出差的事情,不想让她再次误会自己要抛下她。又怕她担心,并没说得太深。 但闻喜之聪明,迅速联想到什么:“你之前说鱼儿上钩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绥只叫她别担心。 闻喜之不信:“肯定有事,我跟你一起去。” 陈绥故作轻松地笑她:“闻大经理,你已经不是我的秘书,我出个差,你跟着算怎么回事?” “所以,当初不让我跟你回去,帮我转岗,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我跟你并肩作战是不是?” 长久的沉默。 陈绥问:“忘了吗?” 闻喜之:“什么?” “做我的月亮,也做我的光。” “照亮我的路,别坠落。” “如果你在,我永远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陈绥:真让人操心 沂沂来了,明天会多更一点,六千字打底这样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4节 这章也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4章 起风 临市在南华以北, 叫金江。 陈绥驱车前往,走高速,再下高速, 进市区,到达目的地,需要一个半小时。 出发那天是7月12号,助理被他以不想给人当司机为由赶去坐动车, 整辆车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按他个人的推断, 这次去金江需要待一周左右,郑淑媚跟陈宜应该不会这么急迫地在今天就对他动手。 但凡事都有例外, 人心总是难以揣测,助理是无辜的,他宁愿被误会也不会拉着无辜的人冒险。 出发的前一晚, 闻喜之跟陈绥打视频电话, 本不是个啰嗦的人,却对他反复叮嘱,絮絮叨叨, 叫他万事小心。 “没有必要为了那样的人搭上自己,如果你不安全回来, 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说着狠话, 眼圈是红的, 灯光很暗, 眼里却有水光在闪。 陈绥一再保证, 笑着哄她, 什么话都往外蹦, 荤的素的, 无所不用其极。 到最后闻喜之也被他弄得严肃不起来, 又气又恼地挂了电话。 出发时间是下午,陈绥早上开车去公司,下午那会儿是直接从公司出发的。 并没直接上高速,而是在城区绕了一段,在闻喜之的公司楼下待了半小时,重新规划路线,上高速。 一路上倒也还算顺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一直到抵达目的地,也没有出任何意外。 陈绥倒真有点儿服了郑淑媚这女人,够稳,沉得住气,怪不得能走到现在。 陈氏企业这些年在陈望的呕心沥血之下,发展态势一直稳步上升,涉及多个行业领域。 其中之一,是城市基建。 金江作为一线城市南华市的临市,虽不及南华繁华,近些年也称得上飞速发展。 早些年,金江机场因为客流量不多而被废弃。 一开始没什么影响,随着金江的飞速发展,对于机场和航班的需求日益增大,近几年金江市政府和各方机构一直在努力争取修建新的机场。 这事早前已经批准下来,地址也已经选好,机场建设的这个项目,被各方企业虎视眈眈,都想争夺这块肥肉。 此前的招标中,陈氏企业已经投了投标文件,却不知为何,被人泄露了投标文件的内容。 距离要求投标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天,需要重新对整份投标文件进行评估和修改补充,并且要保证万无一失。 公司召开会议,陈宜上蹿下跳地推荐陈绥过来处理,明里暗里地说他能力这么强,别人来都不如他来合适。 原本这事儿根本用不着陈绥这样身份的人来解决,手底下的人就可以做好,但陈绥以自己确实需要历练为由,欣然入局。 此次他前来金江,一为保证投标工作顺利进行,二为找出泄露投标信息的工作人员。 起先陈宜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陈绥过来,没想到出乎意料得顺利。 跟郑淑媚说起这事儿,还嘲讽到:“他也不过如此,为了证明自己,什么活都敢揽。” 郑淑媚比他多点心眼,觉得这事儿有些怪异,但说不上来怪异在哪儿。 这些年她小心谨慎,万事求稳,因为陈绥如此干脆地答应,她特意将计划做了些改变。 投标文件内容泄露是陈宜做的,为的就是找机会让陈绥过去。 按照计划,原定于陈绥到达的第三天动手,因为郑淑媚的谨慎,改到了第五天。 郑淑媚不知道陈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如果他真的知道,也许会有所警惕。 这时候把事情挪到后面,会让他失去耐心,或者误以为他们放弃了而放松警惕。 如果他对这件事所有察觉,应该也只是猜测,并不会很确定,只要拉扯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自己阵脚先乱,意外就会更自然,发生的可能性也更大。 之所以挪到第五天才实施计划,其一是留一点时间来观察陈绥是否对这件事有所察觉,以便更好调整计划。 其二是因为陈绥这人做事效率很高,这项目如果换别人一周根本就搞不定,但他只要求了一周的时间。 而郑淑媚觉得,他应该会提前完成任务回来。五天时间,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郑淑媚研究男人心理多年,自以为对于男人这个群体的心理揣测不会太出错。 剩余的,就是计划实施的问题。 时间一天天流逝,陈绥仿若不知道郑淑媚和陈宜的计划一般,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忙公司里的事。 闲暇时间,他会去健身房锻炼,忙起来则连饭也顾不上吃。 一切看上去都正常极了,完全就是一个为了公司奔波的打工人。 郑淑媚和陈宜安排的眼线每天都报告陈绥的日常,并无任何特别。 他就像是毫不知情,单纯地在等待意外降临,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五天。 郑淑媚决定让人动手的日子。 投标文件补充修改的内容已经提交,泄露投标文件内容的、陈宜事先找好的替罪羊也已经被陈绥顺利找到。 看上去一切都已解决,应该回南华了,陈绥还挺意外,郑淑媚的耐心远超他的预料。 不过心理战这个阵地,他死里逃生一回,早已远超郑淑媚的层次。 他知道,郑淑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自己得再加把火。 这天是周六,所有事情已经在下午全部解决。 时间不早不晚,下午两三点,回南华也行,但周六本来是休息日,没必要这么赶。 陈绥特意风风火火地表现出要即刻赶回南华的样子,以此来刺激郑淑媚,让她进行下一步计划。 自从他来到金江,每天都有人藏在暗处偷窥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他每次看见都装作没看见而已。 他想,郑淑媚比他更着急。 毕竟,这次他解决了这边的事,回去又是大功一件,而且下次再有这样方便对他动手的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果不其然,陈绥刚回到酒店收拾东西,金江市场分部经理就打电话给他,邀请他留下,说晚上准备了欢送晚宴,感激他此次前来救急。 陈绥故意表现出不愿的态度,经理急了,说他第一次来金江,当初事态紧急,没来得及欢迎他的到来,如今事情圆满解决,请他务必要收下大家的一片心意,否则大家都会寝食难安。 听上去一片言真意切,陈绥略略思考,勉强应允:“行吧,时间地址发我。” 经理喜出望外,连忙报了晚宴的饭店和时间,又在微信上用文字发了一遍,再次恳求他务必前往。 挂断电话,陈绥立在窗边,看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街,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来了。 欢送晚宴是晚上七点,在金江大饭店。 陈绥在地图导航上输入饭店名字,跳出来几条路线可供选择。 无一例外,每一条路线都会汇聚到机场路。 原先的机场废弃,但路标路名并没改变,依旧叫金江机场路。 而金江大饭店,则坐落于机场路路段。 陈绥点开实景地图,了解路况。 他不会拉无辜的人冒险,必须预先推测出可能会发生意外的地方,并且提前确认逃生点,确保不会因此造成无辜的人伤亡。 所幸旧机场在郊区,又废弃已久,机场路的客流量骤减,行车也稀有。 除此之外,有几道岔路口,机场路的尽头还有一片旷野。 如果真要被追着赶尽杀绝,他也有路可逃,并且不会因此伤及无辜。 电话里,那位所谓的经理解释称定这家大饭店是因为这里的味道很好,除了偏点儿没毛病。 陈绥无声冷笑,眼里闪过凛然的光。 郑淑媚确实心细,竟连这些也考虑到。 是怕他不会出意外,好找个人少的地方方便人为地制造一场意外? 陈绥回想起那长达一小时的录音,郑淑媚说要让他旧事重现,被激出心理阴影,从而产生一场自然而然的意外。 如今时隔三年,在他同样即将回南华的前夕,她甚至连路线都如此精挑细选,选择了机场路。 她确实很擅长琢磨别人心理,但有一点,她还不太够聪明。 这经理,到底怎么进的公司,又是什么身份,当真以为他一点不知情吗? 以为远房亲戚,他就查不到? 陈绥退出地图导航,顶部通知栏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闻喜之。 自从他来了金江,闻喜之就彻底变得黏人。 从早到晚,仿佛只要她有空就会发消息过来,只要他不回复,或者回复慢了,她就会马上又接着发来更多消息。 每一个没有得到回应的瞬间,她都在担心再次失去他。 这是今天陈绥收到的来自于她的第十七条消息,内容和昨晚以及今天前面收到的十六条消息内容都差不多—— 【今天周六休假,我去找你好吗?】 从昨晚开始,闻喜之就一直表达出要来金江找他的意愿,各种撒娇,说只是想来金江玩,不会耽误他。 陈绥都懂,她只是担心,随着他来这里的时间越长,她担心的程度就越严重。 只是无论如何,他没办法答应她来冒险。 闻喜之从昨晚就开始心神不宁,失眠了一整晚,今早醒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心口闷闷的。 前几天虽然担心陈绥,但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神慌乱,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太忙而今天太闲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每隔半小时,她都会给陈绥发一条信息确认他是否安全,只有得到他的回复才能安心。 如此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半,再次给陈绥发消息过去,询问是否可以过去找他。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5节 等了片刻,毫不例外,得到他的拒绝。 cs:【还在忙,这两天忙完就回来找你,乖一点。】 闻喜之觉得呼吸越发紧了。 那种濒临窒息坐立难安的情绪侵占了她整个身体,已经完全控制她的大脑。 完全没办法再做出理智的思考。 闻喜之起身,拿上钥匙,回他:【好。】 转身却回了闻家别墅,在家里挑了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直奔金江。 她这般来去匆匆,孟佩之追在后面问她要去哪儿都没能得到回复。 算得上幸运,城区没有堵车,顺利上了高速,打开查找手机功能。 上一次见面时,她已经知道了陈绥的手机账号和密码,登录在了自己的设备上,此时一打开,便可以清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设备显示目前他还在酒店。 可是他明明说在忙。 也许有什么秘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闻喜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车开稳一些,以免在去见他的途中出现什么意外。 一定要好好地去见他。 陈绥从酒店出发时,是下午六点。 地图导航显示,过去需要五十分钟左右,算上可能会出现的堵车,六点是比较合理的出发时间。 虽然不管他什么时候出发,那场“意外”都会到来,他依旧选择做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 这场杀青戏,他势必要完美收官。 设置好行车记录仪,以此来保存证据。 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出来,进入主路,后面已经跟上了一辆很不起眼的小破车。 伪装是不错,但他是陈绥。 视线从倒车后视镜里收回来,陈绥看向前方的车流,还不到机场路,一切正常。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无意间瞥向一旁正在导航的手机,忽然想起来,闻喜之已经两个多小时没给他发过消息。 生气了? 陈绥皱眉,猜不准她的心思。 闻喜之下了高速,驶进金江城区,靠路边停了一下,手机定位里显示,陈绥已经出了酒店。 不知道他要去哪儿,闻喜之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试探一下。 正纠结中,意外收到陈绥的微信消息。 cs:【记得吃饭,公司请聚餐,在金江大饭店,可能会比较忙,晚点再联络。】 另一边,陈绥退出微信,心里那股自责感稍微弱了点—— 为了哄她,连要去什么地方都报告过去,应该稍微没那么生气了? 再不行,也只能回去再哄。 总之,绝不可能让她跟着自己冒险。 陈绥重新点开地图导航,启动引擎,按照导航里提示的路线前进。 后面那辆小破车也随之缓缓启动,默默跟上。 驾车的人戴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跟耳麦里的人讲:“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进入机场北路。” 时间缓缓流逝着,七月中旬的天,中午那会儿还有点儿太阳,到下午就渐渐消失不见。 到了这会儿,外面狂风肆虐,天空阴沉昏暗,分不清是夜幕降临还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街道两旁的绿化树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不到夏季亮路灯的时间,一片末日来临的晦暗。 手机导航里,机械的女声提醒:“前方一百五十米后右转,即将进入,机场北路。” 机场北路。 陈绥握紧方向盘,胳膊上的肌肉瞬时绷出明显的线条,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眉目压低,紧锁四面八方的视线。 如果不出意外,对方应该就会在这儿动手。 几条路的汇聚点,中央有圆形转盘,内置起飞的飞机模型雕塑,围一圈低矮灌木丛,最外.围一圈夜灯,还未点亮。 “前方五十米后右转,即将进入,机场北路。” 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圆形转盘近了,越来越近,红绿灯在闪烁,倒计时快结束。 黑压压的夜幕里,暴风肆虐,转盘里的灌木丛被吹得歪斜,猎猎作响。 黑色大g犹如夜色里低调蛰伏的猛兽,闪亮晃眼的车灯犹如审视者锐利冷然的眼睛,在空阔的街道上沉稳行驶着。 天已经黑到快看不清路,就像那一年冬天在去苏黎世机场的路上。 似乎也是这般,差一点就跟他的姑娘再也不见。 陈绥屏息以待。 最后二十米。 转盘另一边车灯的光一闪,仿佛瞬间转向刺了过来。 晦暗的光线。 银灰色面包车。 机场路。 转盘处猝不及防冲出来。 冲着他。 转瞬拉近的距离,仿佛再也不能躲避。 一切的一切,都跟那年冬日在苏黎世去机场的路上如出一辙。 应激反应。 心理阴影。 试图唤醒他内心的恐惧,往事重现,要让他彻底死亡在这场人为的意外里。 往事一幕幕,百倍速在脑海里迅速切换,如同惊鸿照影。 剧烈的撞击,铺天盖地的巨响,失去意识的窒息,昏迷一年的梦境。 被血染红的世界。 然后,是一双哭红的眼。 不可以。 不可以、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再度收紧,陷入被阴影和恐惧控制之前的一瞬间,曾经为了战胜车祸带来的阴影而夜以继日接近死亡的苦练终于发挥作用。 战胜它,战胜恐惧和阴影。 为了她。 不是神明在这一刻降临旨意。 是超越生死的爱携风带来勇气。 陈绥从无数恶魔的爪牙中脱身,清醒过来。 混沌的眼眸转瞬恢复清明,凛然的肃杀之气骤现,冷静、凶猛、疯狂,在生死一刹那,即刻打方向盘。 车头与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几乎是亲吻着擦过去,地面跟车轮摩擦发出剧烈的响声。 空旷的街道、被风灌满的夜空,都被这刺耳的响声划破。 霸气如猛虎的黑色大g在大块头银灰色面包车面前丝毫不会显得弱小,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车头灯光猛烈闪过,仿佛掌控生死的主宰者在审视一个将死的罪犯。 睥睨、不屑、高傲、笃定、霸气尽显。 黑色大g在陈绥的驾驶中已经顺利穿过这突如其来的路障,历经悬崖之险,更有无限勇气。 并没就此离开,而是靠右行驶绕着圆形转盘划了一道圈。 银灰色面包车不管不顾,目标明确,原地调头逆行,照着黑色大g再度冲撞过去。 仿若亡命之徒,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最差也不过,同归于尽。 这是三百万,买他的命。 再次相向而行冲撞过去的这一刻,银灰色面包车打开了远光灯。 空气中亮起两道刺眼的光柱,尘土在跳舞,被狂风卷起,像无数暗器直直地射向黑色大g。 “滋——” 夜色里再次响起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黑色大g在生死一线间,极速转向,险险避开了银灰色面包车的冲撞。 银灰色面包车来不及收势,撞向路边防护栏。 “砰——” 一声巨响,似乎是外壳撞破的声音。 陈绥垂眼,拨打报警电话。 转瞬,那银灰色面包车发了疯似的再度倒车、转向朝他冲撞过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6节 陈绥一面躲避,一面极其淡定地等待电话接通,言简意赅说明情况,报了地点。 另一边,靠路边停了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见此情景,也启动朝这边冲了过来。 驾驶座的人戴黑色帽子黑色口罩,除了那双充满嫉妒与恶毒的眼,什么都遮住。 是陈宜。 他已经疯了。 这次如果再失败,日后不会再有机会,上一次的车祸可能也会翻出来。 他不敢允许这种事发生。 冲动、疯狂已经迷失了他的理智,根本不会再去细想,亲自做这种事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反正,横竖失败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结果。 他离得稍远一些,在转盘的另一个方向,四条路中的一条。 即将抵达圆形转盘前,熊熊烈火燃烧他的理智时,斜地里忽然冲出来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 刺眼的灯光跟车身一同横在眼前,来不及的下一秒仿佛就会直接撞上去。 陈宜心口一阵窒息,狂踩刹车,在车头即将撞上黑色保时捷卡宴的车身前停下。 陈绥注意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冲过来,刺眼的灯光远远刺向他的眼。 他已做好同时被两辆车围追堵截的准备。 却在下一刻,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划破苍穹。 茫茫夜色里,街道两旁的路灯齐刷刷亮起来,原本晦暗无边的夜色被橙黄的光骤然点亮。 圆形转盘的那一端,来路被阻隔。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横在那里,流畅的车身,温柔似水,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满是矜贵温柔的气质,仿佛不应该卷进这场危险的缠斗中。 但它出现得那么突然、那么及时,那么坚决、不容撼动地停在那儿,仿佛要以温柔之躯,来对抗整个世界的风雨。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瞬间。 陈绥的脑海里蓦然响起闻喜之曾在他的机车后背抱紧他时说的一句话—— “陈绥。” “我是天使,天使保佑你。” 陈绥几乎是百分百确定,那辆温柔又强大的黑色保时捷卡宴里,坐着同样温柔又强大的、他的姑娘。 他的勇气来源、他的信念、他的希望、他生的指引、他的光、他永不坠落的月亮。 这一刻,通通注入他的灵魂,肆虐的狂风也为他加冕。 那场车祸带给他的所有的恐惧和阴影,都做了她的手下败将。 他的躲避更加如鱼得水,逼退也更加具有压迫性。 银灰色面包车的气势逐渐变弱,像一条上岸的鱼,在没有水的陆地做垂死的挣扎。 另一边,那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迅速倒退,转向要往转盘的另一边穿过。 黑色保时捷卡宴死死地咬住它,每一个动向都被完全卡住。 操控这辆银灰色面包车的人似乎发现了里面坐着陈绥的帮手,转而开始倒退,试图逃离。 黑色卡宴迅速冲上去,面对面逼得他倒退也乱了阵脚。 转瞬,那银灰色面包车企图冲撞上来。 闻喜之丝毫不见慌乱,淡定地打转方向盘。 黑色保时捷卡宴与银灰色面包车擦身而过,霸道地卡在它后退的道路上,调了个头。 警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急促而具有威胁性,银灰色面包车立即加速往前冲刺,试图逃离这场即将到来的追捕。 黑色卡宴紧随其后,逼迫它往前行进。 四条路汇聚于此,警车鸣笛的声音仿佛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前方,是死路一条。 距离转盘越来越近。 银灰色面包车冲了过去。 “砰——” 两辆同样的银灰色面包车撞到了一起。 一瞬间,撞车的巨响劈开长夜,汽车外壳的碎片在空中翻飞。 两辆银灰色面包车各自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截,车头惨烈地凹陷进去,车灯已撞毁熄灭。 四条路都来了警车,车顶红蓝闪烁的灯光逐渐逼近。 空旷少人的街道,迎来了今夜最热闹的时分。 黑色保时捷卡宴车头别开一点方向,穿过车祸现场,往前开进,与同样逼迫另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冲过来的黑色大g缓慢地擦肩。 驾驶座车窗默契地同时降落。 狂风终于有了更真切的声音。 夜里的空气带着什么东西破碎燃烧后的味道。 前方的旷野,飘来自由不羁的气息。 闻喜之侧过头。 明明前一秒还淡定又霸道地逼退面包车的冲撞,却在看见那张夜色里依旧好看到心动的脸时湿了眼眶。 这一次,她守护到他了吗? 旷野吹过来的夜风里,那双深邃的点墨黑瞳同样也望着她。 这个在死亡的边界线徘徊时也不肯流泪的男人,与她一同红了眼眶。 橙黄路灯灯光的照耀下,他伸出一只修长漂亮却颤抖的手,冷白的肤色被照得带了点儿血色。 闻喜之将头探出车窗。 狂风刮过,她的眼角滚落一滴泪。 修长的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眼下。 不同于平时总滚烫的触摸,此刻他的指尖是冰凉的,像血液都倒流,生命即将终结。 哽咽沙哑的嗓音落在她心里每个角落—— “别哭。” 可是。 他说这话的同时,却滚落一滴赤诚的热泪。 作者有话说: 陈绥:别哭 沂沂来了呜呜呜,我的cp,请一定要永远幸福 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第85章 起风 那两辆面包车价格不贵, 性价比却很高,质量不错,撞得那么厉害, 虽然车头外壳破裂了一些却也没直接解体。 先前陈绥报警时说的是有车发疯撞人,恰好这两日金江扫黑除恶专项小组开展严打工作,刚刚在附近巡逻,这一会儿全都赶了过来。 警察们赶到两辆面包车边查看情况, 面包车内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又因为相撞前的短暂瞬间驾车的人本能躲避,陈宜和那名驾车撞陈绥的男子都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没有生命危险。 救护车随后赶了过来,一部分警力跟去医院,一部分警力带着闻喜之跟陈绥回警察局解释事情经过, 做口录和笔录, 另一部分警力留在现场取证。 俩人是分开做的口录和笔录,陈绥先出来,坐在入门厅里的铁皮椅上等。 已经晚上八点,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在警察厅能听见很大的哗哗雨声。 外面风刮进来, 盛夏的夜里忽然蔓延开无边凉意, 吹得露在外面的胳膊冷飕飕的。 陈绥岔开双腿坐着, 不同于平时总散漫慵懒的坐姿, 手肘各自撑在两条大腿上, 上身前倾, 弯腰, 双手交叉抵着额头。 整个人看上去, 有种经世的颓然。 保洁阿姨进来放清洁用具, 经过他身边,多看了两眼。 在警察局里,这样坐着的人她经常见。 他们总是害怕、后悔、焦急,仿佛一个绝望太过而虔诚不够的信徒。 但此刻看见陈绥,感受却不似从前。 也许是因为他出挑的身姿和外貌,也许是因为他浑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质,让人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坐在这儿。 仿佛仅仅是这样带着些颓地坐在这里,就让人看一眼都心疼。 保洁阿姨去放了清洁用具,出来时手里拿了两把伞。 走到陈绥跟前,犹豫一瞬,还是将其中一把搁到了他座位旁边。 “外面雨大,撑伞走吧。” 入门厅里寂静,阿姨这话落下,空旷的厅里荡起回音。 陈绥抬眼看来,神情有些恍然。 反应过来,他说谢谢,阿姨却只是笑笑,撑伞走了。 外面风雨琳琅,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等待闻喜之出来的每分每秒,都格外难熬。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7节 陈绥揉揉太阳穴,把漫上来的痛意揉散,寂静的警察局大厅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从未想过脚步声也可以如此令人心动。 陈绥迫不及待转头看。 心爱的姑娘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白色t恤,浅蓝色休闲牛仔裤,长而柔顺的头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头,露出白皙纤长的天鹅颈。 简单到极致的打扮,却像天使降临。 铁椅发出“滋——”的刺耳响声。 原本坐着的人迅速起身,动静太大,铁椅被带动着发出响。 陈绥将人一把抓紧怀里,紧紧抱着。 很用力的一个拥抱,像要把对方揉碎了嵌进自己身体里。 “你是笨蛋吗,闻喜之。” 开口时嗓音带着很钝的沙哑,像潮湿的cd,尾音轻颤。 闻喜之并不应声,只任他抱着。 不反抗不拒绝,却也不回应。 好一阵,这个拥抱才勉强结束。 “吓到了?”陈绥捧着她的脸抬起来,大拇指指腹很温柔地扫过她眼下那块儿柔软的皮肤,声音温柔似水,“饿不饿?” 闻喜之垂着眼,没看他,流过泪的眼圈泛着惹人怜的红,小声说:“我想回家。” “外面在下雨,开车不安全——” 话说到一半,又为她的委屈心软。 陈绥亲亲她额头:“好,我带你回家。” 那把伞还放在铁皮椅上,陈绥转身去拿过来撑开,拥着闻喜之走进暴雨如注的夜里。 黑色的长柄雨伞,倾斜着,大雨顺着伞面滚落,闻喜之滴雨未沾,陈绥却湿了大半。 车是先前在警察的跟随下开过来的,就停在旁边,陈绥搂着闻喜之往自己的车那边走,她却要去找她的保时捷卡宴。 过程中她一言不发,整个人却十分倔强固执,陈绥只能随她过去。 本想让她坐副驾,她却直直地往驾驶座去,拉开车门,上车,不看他一眼,把门关上。 如此明显,陈绥确认她在生气。 隐约能猜到她生气的原因,他顾不上去开自己的车,迅速绕过车头去副驾那边开门上车坐好。 几乎是他刚扯过安全带扣上的下一秒,黑色保时捷卡宴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惯性,使得他整个身体往后一甩,撞上了座椅靠背。 “操……” 陈绥下意识低骂一声,调整好坐姿,稳住身体,抓住车顶的扶手,抬头帮她看路。 路灯的光影和雨滴都如同暴雪一般狂乱而飞速地倒退着,世界有了虚幻的影。 从机场路开过去,很快就上高速。 其实闻喜之车技很不错,拿驾照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考试全是一遍过。 她很少开车,但曾经却去练过赛车。 这么些年,她不愿开车的原因一直都只有一个—— 不想听见导航的声音。 无论是哪一种导航的提示音,她总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关掉。 不想承认,很害怕听见导航里说“您的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时,并不会像当初在极光外面一样在终点看见陈绥。 闻喜之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她可以勇敢地放弃很多东西,可以勇敢地去对抗不公,也可以路见不平勇敢地拔刀相助。 但陈绥不告而别后,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并不够勇敢。 她像是一个胆小鬼,怕他离开再也不回来,怕想他却再也见不到,怕失去他的消息,怕失去他。 刚刚看见设备里他的定位一直在那个地方徘徊,心悸的感觉变得很明显。 那一刻什么也不敢想,几乎是飙车赶了过去。 远远就听见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在被银灰色面包车逼迫倒退,看见另一边发疯似的银灰色面包车目标明确地试图加入。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下一秒就会看见他在自己眼前倒下,像不好的历史会重演。 从没那样冲动过,冲动到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替他挡那辆要撞上去的车。 哪怕代价是自己会发生意外。 她甚至在来之前换了方便运动的衣服裤子和鞋,连头发也扎了起来,还在后备箱塞了棍子,做好了要打一架的准备。 从决定来找他的那一刻起,安全和生死,就已经被置之度外。 她只想要他平安地回到她身边。 可是,他却一个人来冒险。 来冒一场,可能有去无回的险。 是想再次丢下她吗? 就那么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 闻喜之仿佛陷入了一种难以脱身的循环里,向来温柔的眉目,透露出森冷的气质。 车速似乎还在加。 陈绥眉头紧锁,却并没出声,只是替她看着前方的路况。 所幸,这条高速路本就少人,加上暴雨夜,整条高速路看上去甚至没有别的车,一路都畅通无阻。 只是没被车灯照亮的地方黑压压一片,狂暴暴雨一同侵袭,路旁的山林被裹挟着疯狂摇曳。 世界末日一般让人心悸。 不知道是谁舍命陪君子。 总之,陈绥没有开口阻拦或者劝诫,只是心底里已经做好打算,倘若真在这路上出什么意外,尽量扑过去护着她。 临近南华的服务区,狂飙一路的黑色保时捷卡宴终于减速刹车停了下来。 陈绥被惯性带着往前一甩,又被安全带挡回来,后脑勺撞上座椅靠背,有种灵魂快要出窍的错觉。 闻喜之紧紧握着方向盘,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双被冲动的魔鬼控制住的眼慢慢恢复清明。 而后,她低头,眨眨眼,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前面有车要走,尾灯亮起,闪烁,光投过来,晶莹的泪水光忽闪。 陈绥偏头看她,被这闪烁的泪光灼伤,解了安全带倾身过来从中控台抽了纸替她擦泪。 抽纸很快被泪水湿透,闻喜之的眼泪似乎止不住,越来越汹涌,沾湿了他的指尖。 陈绥丢了纸,扣住她后脑勺压过来,一点点吻去她苦涩咸湿的眼泪。 安静的车厢里渐渐想起隐忍的抽泣声,闻喜之揪住他的衣服,哭出声音。 “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她吸着鼻子,委屈的腔调,声音被泪水沾湿,带着模糊朦胧的湿意。 陈绥按着她后脑勺轻轻安抚,顺着她的话往下哄:“好,不喜欢我,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被一下抱紧。 脖颈被她两条细细的胳膊圈住,越收越紧,颈侧贴上了她被泪水湿透的脸。 微微的刺疼感传来,她在咬。 好一阵,肩头的衣服布料都被她的泪水沾湿,陈绥拍拍她背,温声逗她:“都开始咬我了,我们之之是不是饿了?” 他很少很少这么叫她,闻喜之哭得更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再也不忍,哭出声音。 “陈绥!我讨厌你!” “嗯,我喜欢你。” “你这个混蛋!” “所以派你这个天使来爱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从没想过,万一、万一……”闻喜之泣不成声,“我不会再等你的。” 她说这话后,陈绥沉默很久。 不会再等他吗? 不,她会的。 可是如果真有那天,他倒宁愿她真的不会再等。 再次离开服务区是陈绥开的车。 回到南华已经有些晚,闻喜之哭得累了,在副驾驶睡了过去。 将车开进小区,陈绥弯腰抱她出来,一直抱进家里。她早醒了,说要去洗澡。 “我帮你?” “滚啊。” 闻喜之还有点生气,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自己跑去拿衣服洗澡。 陈绥就只是逗她一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里面没什么菜,显然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叫了外卖,又跟律师联系。 把今天的事讲了讲,让律师分析怎么才能有更严重的后果。 等闻喜之洗完澡出来,外卖刚好也到了。俩人一起吃了饭,闻喜之收拾垃圾,陈绥去洗澡。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8节 明天还得赶回金江去处理这事儿,今天已经很晚了,陈绥什么也没做,开着空调盖着棉被抱着闻喜之纯睡觉。 半夜里闻喜之做了噩梦,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钻,把他整个人双手双脚地锁紧了。 她倒又继续睡了过去,弄得他一晚上欲.火.焚.身没睡着。 次日一早,简单吃过早饭,陈绥开闻喜之的车去金江,这次闻喜之没再让他一个人走,跟了过去。 陈绥边开车边笑:“你一天天也不怕折腾。” “开你的车。” 路况还算好,到了金江后陈绥直接开车去了昨晚陈宜他们被带去的医院。 有警察守着,俩人醒了,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不算很严重。 应该是联系过了家属,他们刚到不久,陈望跟郑淑媚也赶了过来。 陈宜来金江,郑淑媚事先并不知情。 她比陈宜聪明也更沉得住气,最主要是足够小心谨慎,如果知道陈宜要来,是绝对会拦住他的。 事实上,在陈宜来之前,她就不放心地叮嘱了不下十遍,叫他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露面,就在南华指挥就好。 陈宜也一再跟她保证不会来,她才因此而放松警惕。 可她没想到,陈宜还是来了。 一到病房里,郑淑媚看见病床上躺着的陈宜,看见她此生唯一的心肝宝贝儿全身上下都被包扎,一条腿还吊着,心疼得眼泪立马就滚了下来。 哭着喊着冲到了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势,整个人哭得不像样。 相比之下,陈望就淡定镇静许多。 担心是担心的,但面上的情绪很淡,只在一旁问了几句,随即便看向一旁的警察和陈绥。 片刻后,视线落到了闻喜之身上。 闻喜之没想到有一天会跟陈绥的父亲在这样的场合正式碰面,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感觉到陈绥握着她的手收紧了,把她往他身边拉了一点。 因为陈宜目前情况特殊,警察一直守着没离开,郑淑媚心知肚明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却只能装作不知情地趴在陈宜病床边哭。 陈望倒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飙车导致现在的情况,只是看见陈绥和闻喜之出现在这儿,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没直接询问警察,而是叫了陈绥出去,跟他了解情况。 陈绥将事情简单说了下,并没有提及录音和之前苏黎世的那场车祸。 果然,不出他所料,听完他的话,陈望皱眉:“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陈绥眼神瞬间更冷了,笑得没有温度:“是吗?那怎么会这么巧呢?” 陈望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解释,只能暂且作罢。 陈宜跟那男人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这事儿只能先这么拖着。 陈绥让闻喜之先回去上班,叫了自己的律师过来跟进。 到了七月底,陈宜已经不能再装病,被警察局以嫌疑犯为由带回了警局审问盘查。 事发之前,郑淑媚就一直跟他讲,如果哪天东窗事发,一定不要承认这件事跟他有关系,要死死咬住自己不知情。 陈宜记得很牢,也确实这么做了,无论警察怎么盘问,他都死不承认,说自己只是路过,忽然被那辆保时捷卡宴拦住了去路,因此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闻喜之请了假,前往金江配合警方调查。 关于那晚的事实,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那天她来找自己的男朋友陈绥,得知他被人开车追着撞,所以急切地赶了过来。 从斜地里冲出来拦住陈宜的车,是因为陈宜违反了交通规则逆行,他本应该从圆形转盘的另一端开过去,却突然出现在她的车道上。 而她只是因为受到惊吓,避免车祸发生才紧急刹车停下。 至于后来追着陈宜的车,逼迫他倒退,她也是在交通规则之内行进,并没有故意要撞上去。 反而是陈宜,不仅不避让,倒退一段路后开车朝她冲撞过来,她紧急打转方向盘转向才险险避开。 因为他行迹诡异,又试图撞击自己的车,后来听见警车鸣笛,怕他是逃犯逃逸,才一直追着他。 最后两辆面包车相撞,也是他逃跑心虚,逆行才会发生的意外。 那晚的监控视频早已经被调出来保存,视频显示她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违反交通规则,就连紧急避让以及调头追击都在交通规则之内。 陈宜还试图狡辩,并且矢口否认自己并不是心虚,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才如此。 他还狡辩称自己前来金江是为了替陈绥庆祝,所以才会出现在机场路。 除此之外,郑淑媚大力周旋,试图将他捞出来,并且声泪俱下连哭带求地让陈望出手。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么些年也一直在身边陪着,虽然不怎么优秀,但好歹也是有些感情的。 陈望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并且试图从陈绥这里下手,让他帮忙。 陈绥反手就让leon做自己的代理人,协同他的代理律师将陈宜告上了法庭。 新仇旧恨,此次将一并了了。 证据早已经全部备好,就连证人也都是齐全的,除了收集录音的女佣包括当初在苏黎世被他买通开车撞陈绥的俩人。 那条录音的来源,女佣称那段时间她在学习英语,会录下自己的口语反复纠正练习。 录音器当天晚上发现丢失,睡觉前一直没找到,第二天去打扫卫生时才发现是头一天晚上去送汤掉在了陈宜的房间里。 而那两个开车撞陈绥的外国男人,则亲自指证陈宜,说是他买通了他们制造那场意外。 后来他们一直生活在愧疚中,得知陈绥活了过来,良心受到谴责,不安之下决定告知他真相。 陈绥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没有披露出来,是念在手足情谊,想要给陈宜母子二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想到他们歹毒至此,想将他赶尽杀绝。 种种证据呈堂,陈宜再也没了任何可操作的空间,连同郑淑媚一起,以教唆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至此,陈宜跟郑淑媚只能在森严的法律之下认罪伏法,进了监狱。 这场官司一直打到八月底,终于落幕。 夏季的尾声,南华上层圈子都听说了这事儿,一片哗然。 尘埃落定那一刻,陈望才有了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像是这些年来,大梦一场。 偌大的别墅,少了从前日夜陪伴的郑淑媚和陈宜,被郑淑媚招进来的佣人也纷纷心虚离开,一片凄清怅然。 他坐在书房,这间这么多年唯一没有任何改变的房间,只有这里,没有郑淑媚相关的东西,只保留着他跟舒桐的回忆。 人生已过大半,回头望,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世间留下什么。 若真要说,除了陈氏企业,大概也只剩下负心薄情的骂名,一生无法洗去的罪恶。 陈绥回到别墅时,整座别墅灯火通明,却不见往日热闹情景。 楼下没有陈望,他便直奔书房。 谁不知道呢,这位“大情种”总是喜欢在书房怀念亡妻。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只是半掩着,陈绥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那位总是高高在上不容任何人反抗的掌权者,颓然地坐在书桌前望着那方端砚发呆。 陈绥将门推开,走进去。 空旷寂静的书房响起沉稳的脚步声,陈望抬头看,集齐他跟亡妻所有优越长相的青年,逆着光走来。 他年轻、优秀、光明磊落,浴在光下,满是坦荡,却十足压迫。 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陈望颓然地笑:“藏这么久,可委屈你了,满意了?” 青年微微一笑。 “不止于此,父亲大人。” 作者有话说: 沂沂来了,晚上还有一更 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6章 起风 八月底, 近九月,夏天的尾声。 南华连下了几场雨,温度彻底降了下来, 夜晚的空气透着凉。 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全部关紧。 也许是陈望不喜欢沉闷的空气,书房的窗户一年四季都会打开一半。 陈绥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响声。 如果没记错,那是他妈妈舒桐从前买回来种下的梧桐。 因为刚好靠着书房的窗户这边,无论是春夏秋冬的哪个季节, 无论坐在书房的哪个角落, 只要往窗边望,都能望见那棵梧桐树。 下午时分, 夕阳将落,梧桐树会透过窗户在书房的墙面和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可能是因为这个,才避免了被郑淑媚连根拔起丢掉的命运。 陈绥拉开书桌边的椅子坐下, 翘着腿, 一副随意又顽劣不堪的模样,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对面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过来看看您。”他说,唇角笑意没有掩藏, “最近过得还好吗?” 陈望看着他,忽然觉得十分陌生。 虽然, 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儿子。 但隐约间, 好像又觉得他很熟悉。 像他, 又不太像他。 转瞬, 他低着头, 自嘲地笑了。 也许是他从未将全部的关爱都放在这个儿子身上, 以至于对他的了解太少, 竟片面又单纯地以为他是出了车祸后看透世事有所改变。 可是, 他是舒桐的儿子。 今天会起风吗 第179节 温柔又倔强的舒桐, 眼里容不下沙子,一生要强的舒桐。 因为他犯了错,因为他给不了一百分的爱就宁愿死掉的舒桐。 她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他犯的错。 “你想要什么?”陈望问他,“是陈氏企业?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再过来一趟。” 这段时间,他跟陈绥争吵,愤怒地指责,对他发泄怒火,然而陈绥却从未像以前那样跟他正面冲突。 事到如今,他连大骂也懒得耗费力气。 就只是觉得,这个儿子比他想象中更狠更可怕,比年少时更沉稳能忍。 听见他这话,陈绥挑眉笑了下:“陈氏企业?您要送我吗?” “痴心妄想。” “我想也是。”陈绥双手落在座椅扶手上拍了拍,面容冷峻,“所以——” 他起身,最后看陈望一眼:“我抢了。” 座椅推拉的声音响起,空旷的书房荡起脚步声的回音。 房门被“啪”的一下关上,陈绥彻底消失在眼前。 就像是一场短促的幻觉,一切还和之前一样,凄清、孤寂,只剩下窗户外梧桐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 陈望转头望向窗外,那树梧桐在地板上投出摇曳斑驳的黑影。 恍惚间,又回到跟舒桐琴瑟和鸣的那些年。 这世间,有些事,行差踏错一步,就已经注定步步错,再也回不到当初。 什么都能补,唯独感情。 覆水难收。 梧桐叶摇曳得更快了。 舒桐爱哭。 也许又要下一场雨。 陈绥回到闻喜之住的地方时,她正在准备晚饭的最后一道菜。 白色的居家t恤裙,宽松舒适,露出细长的小腿。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有些松,垂下凌乱的几缕碎发,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回来的半路上,风雨已至,街道地面落叶翻飞,转瞬被暴雨淋湿,顺水流进下水道。 这世界都是凌乱又凄清的。 但回到家,有闻喜之在的地方,外面的风雨就只属于外面。 厨房里传来热油下锅的声响,放了花椒,热油激发出香味。 家的味道。 陈绥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闻喜之,下巴搁在她肩头,嗅她颈侧,满足地喟叹:“好香。” 一时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在说人还是菜。 闻喜之抬抬胳膊耸肩,试图把他抖开。 “去洗碗盛饭。” 小碗,青绿色,刚好一对,是闻喜之大学去旅游时买的。 那时想得单纯,就觉得好看,刚好又是一对,想等陈绥回来一起用。 如今看来,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愿望实现。 陈绥用清水过了一遍碗,盛了饭端出去,又折回来端菜。 闻喜之跟他一同出来,看见自己座位面前那一碗盛得冒尖的饭,让他弄一点过去。 “太多了,吃不完。” “多吃点。”陈绥给她加了菜放到饭尖尖上,“不然会饿。” 闻喜之没多想他这话,端起一旁的杯子喝水,随口回到:“大晚上吃那么多干嘛。” “干.我。” “咳咳……” 闻喜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往下咽,呛到喉咙,撑着椅子靠背偏向一边弯腰咳嗽。 “瞧你,至于这么激动?”陈绥抽了纸递给她,“素太久了?” 他这人说话好像从来不会觉得害羞,闻喜之时常惊讶他张口就来的荤话,仿佛一不小心就踩到他的点了。 但偏偏又不知怎么嘴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怎么那什么你,难道我买个假的那东西,跟你第四爱?” “啊。”陈绥抿唇,若有所思,“看来你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法?” “……” “给你买点小玩具?” “……吃饭吧。” 近几个月俩人见面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多,闻喜之要忙公司里的事,新产品的研发她需要加班,陈绥则一直在忙着解决陈宜和郑淑媚。 想起他说今天回了趟陈家别墅,闻喜之关心地问:“事情都解决完了吗?” “差不多,公司里的事在收尾,也就那样,忙是肯定忙的,但以后下班不用再回那地方,能更多的时间陪你。” 陈绥说着,抬眼看她,眼里闪着细碎的笑意:“是不是挺开心的?” 是挺开心的。 闻喜之压着笑不肯承认:“也就还行。” “看来你是真没想我,就还行?” “不然呢?” 陈绥吃着饭,意有所指:“嘴上说不想我,心里肯定想了,要是心里也没想——” “总有地方想了。” “瞎说什么……”闻喜之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能不能矜持点儿。” 踢了过去,连脚带小腿被勾住,收不回来。 “到底谁不矜持?”陈绥哼笑,“吃着饭就开始勾我。” “谁勾你……”闻喜之往回拽了两下,没拽动,“松开,吃饭呢。” “想没想我?” “不想……想了。” “哪儿想?” “陈绥!” “不说?”陈绥使坏,不顾她的娇嗔,慢悠悠地盛汤喝,“不说就这么待着。” 这叫人怎么待着。 闻喜之争不过他,只能妥协,脸颊发热地说他想听的话:“哪儿都想了。” 陈绥还不肯轻饶她:“哪儿具体都是哪儿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 这饭闻喜之是吃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不能。” “……无耻。” 闻喜之不肯再说具体,小腿上贴着的西装裤面料冰冰凉凉的,轻轻柔柔地往上往下划过。 令人心悸的痒。 始作俑者还若无其事地喝着汤,掀着眼皮瞥来一眼,语气淡然地追问:“哪儿想?” 闻喜之握紧掌心,是真想了。 但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陈绥盛了碗汤推过来:“瞧你,脸红成这样,热的?喝点汤补补水。” 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桌下的腿却完全是纨绔子弟的流.氓行径。 闻喜之才不要喝他盛的汤,就这么耗着,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好半晌,陈绥妥协,松开她的腿,让她喝汤。 “呵,一句我想听的也不肯说。” 闻喜之哼了声,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忽然想起个事儿:“明天闻珩带宁宁见家长,我也要回去,你……” “想带我回家?” “没,就是让你别等我吃饭。” 陈绥“哦”了声,起身收拾碗筷。 看起来有点不开心的样子,闻喜之喝完汤,端着自己的碗跟进去,小声问他:“你不高兴了?” “我有吗?” “好吧,那就没有。” 闻喜之把碗放下,转身出去。 跟陈绥恋爱也几个月了,但她还没跟家里提过,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听说什么。 明天是闻珩带女朋友见家长的日子,不能贸然带陈绥回去。 近几月都太忙,没太多时间亲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0节 陈绥饿久了,洗澡的时候就有点疯。 玻璃浴房一侧的墙面开着窗户,外面雨声哗哗,里面热水从莲蓬头落下,冲刷着地面,热气缭绕,像团散不开的云雾。 隔着被雾气蒙上的玻璃也看不太清,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隐约的轮廓,摇曳晃动。 除了雨声和热水冲刷地面的声音,似乎半路又起了别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像哭泣一样,又低又细碎。 “陈绥……” “嗯,低头。” “不……” “乖,低头看一眼。” 不知道他在哄着人低头看什么,等人看了,又凑上去压抑着低沉嗓音问:“好看吗?” 把人羞得都要哭了:“不……” “明明很喜欢。” “你看,一点儿都不舍得我离开……” 因为说话太不知羞,被双手捂住嘴,女声带着哭腔,也分不清是在求还是在命令:“不许说了。” “嗯……不说。” “只做——” “嘶……放松点儿。” 再到后来,被闻喜之边哭边骂。 陈绥跟疯了似的,越被骂越来劲,竭尽全力地感受她,也让她感受自己。 闻喜之不知道那是凌晨几点。 只知道,也许下一刻就要死掉。 然后,昏睡过去。 次日醒来,有种自己是被从什么灾祸现场捡回来的错觉,连动根手指头都没力气。 床旁边是空的,没人。 外面响起脚步声,门锁转动,房门被轻轻推开,探出一颗帅气的脑袋。 四目相对,那人笑起来:“醒了?” 下一秒,闻喜之抱起石头砸过去。 没什么力气,落到床尾。 “啧……”陈绥胆大又冒险地走过来,仗着她没力气捏她脸,“大清早撒气,没喂饱你?” “滚啊……” 本想气势十足地骂他,张口才发现嗓音又沙哑又低,骂人都软绵绵的,像撒娇。 闻喜之又羞又气,伸手推他:“走开。” 浑身都是软的,使不上什么劲,抵着他推反倒像是在挠痒痒。 陈绥低头瞧着她,丝毫不反抗,任由她推,嘴上却很欠:“又想了?” 闻喜之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脑袋,不肯再搭理他。 真是奇耻大辱,因为被做到没力气,干什么都像在撒娇。 等她好了,非得打他一顿。 吃过早饭,闻喜之得赶回家里。 补充了体力,人也精神清醒过来,说话声听着很正常,只是脖子和锁骨上的红痕遮了好半天才遮住。 陈绥开车送她,一路上都没得个好脸色。 临近家门前,闻喜之提前下了车。 原本片刻不停地要离开,被陈绥拉住要跟她说会儿话。 “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啊,闻大小姐?” 闻喜之语气很淡:“你没长腿吗?” “靠。”陈绥又气又乐,靠在车门上站着,反手拍了一下,“不就昨晚用力了点儿吗,至于气到现在?” “哦。”闻喜之面无表情,“你谁啊,怎么在这儿?” “你男朋友,你baby。” 闻喜之点头:“你是挺卑鄙的。” “……” “之之——” 俩人正斗嘴,远远传来道温柔又欢喜的喊声,是尤语宁。 闻珩跟尤语宁也到了,车慢慢停在俩人旁边,尤语宁探出车窗,被闻珩纠正了称呼,笑着喊姐姐。 转而看向一边的陈绥,犹豫了下,喊了声:“姐……夫?” 陈绥被她这声姐夫喊乐了,倚着车门笑得不行,礼尚往来地回她:“弟妹。” 给人都喊害羞了。 闻喜之换掉刚刚在陈绥面前的黑脸,温柔笑着喊了声宁宁,搭上闻珩的车回去,丢下陈绥一个人立在车边。 知道她在看,陈绥点了支烟,夹在指尖,抬手挥了挥,上车离开。 闻润星跟孟佩之早就了解过尤语宁,知道她是个家世可怜但人却很好的女孩子。 第一次来家里,俩人对她关怀备至,处处周到,怕她在这里受丁点儿委屈。 闻喜之本就是闻珩叫回来替他镇场子的,怕他小女朋友第一次来家里紧张拘束,说有她在好歹会没那么害怕。 当然是他多想,闻润星跟孟佩之一开始确实想要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但他叛逆,不愿意找,就喜欢这个,喜欢了十年。 他们了解了尤语宁的一切,知道她除了家世不好,爹不疼娘不爱,其余都很好。 善良温柔,工作能力优秀,事业有成。 是闻珩这么喜欢喜欢了这么久,宁愿舍弃一切也要追逐的人。 他们欣赏尤语宁的坚韧,也心疼她过往的遭遇,本来也是很好的父母,第一次见面,对她像亲女儿一样好。 不,也许比亲女儿还要好。 闻喜之看着他们亲密和谐,有说有笑,什么话题都共同参与,绝不会冷落尤语宁半分,心里欣慰也酸涩。 好像,自己又被忽略了。 她知道,因为这是闻珩第一次带女朋友上门,要好好对人家,体贴周到是应该的。 但是,还是会有些委屈。 似乎从前到现在,她都可以照顾好自己,懂事听话,不哭不闹。 所以,被忽略好像也是正常的。 她省心,他们放心,自然不会将更多的注意力倾斜在她身上。 晚饭是在花园里草坪上做的烧烤,还看了场电影,又从乐器室搬了乐器出来,组成个小型乐队,在花园里的草坪上开音乐会。 美好而浪漫的傍晚,临近尾声时突然下起暴雨,大家都忙着往里跑。 闻润星护着孟佩之,孟佩之回头喊尤语宁:“宁宁快点进屋,这雨下大了!” 闻珩护着尤语宁往里跑,尤语宁回头喊闻喜之:“姐姐,你也快点儿!” 她们成双成对,各自有人护着、有护着的人,也互相关心,在暴雨来临时一同往家里奔跑。 闻喜之独自一人留在后面,有条不紊地安排佣人把乐器搬进去,以免淋坏。 听见尤语宁的喊声,抬头望去。 他们都跑得好快,似乎没人关心她有没有跟上。 只有尤语宁,回头叫她一起。 并非其他人不关心。 闻喜之想,他们是爱她的,只是他们都笃定地以为,自己知道下雨就朝家里跑。 她摆摆手,示意尤语宁不用担心,自己在后面安排好了才往里走。 回到客厅,头发衣服已经全部被雨淋湿。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 她在外面听见孟佩之叫闻珩赶紧带尤语宁去洗澡,说怕淋雨会感冒,所有洗漱用品和衣服都买了新的放在房间里,如果她不喜欢也先将就一下,改天再亲自带她去买。 事事周到,细节满分。 而此时,大家已经各自回房去洗热水澡。 闻喜之有些恍然,立在客厅里发呆。 从头湿到脚,带着些凉意。 她却浑然不觉,只默默地立在那儿。 佣人们忙碌地穿梭来去,似乎在讨论要煮点姜汤,也没人来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她看起来落魄又孤单。 闻珩把尤语宁带到房间浴室里让她先洗澡,下楼后看见闻喜之这副模样,小跑着过来。 “姐?”闻珩在她面前停下,“想什么呢站这儿不动?淋成这样不赶紧去洗澡,不怕感冒?” “啊。”闻喜之被他这声喊拉回神志,扯着嘴角笑了下,“没什么,现在就去。”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1节 错身而过的瞬间,被闻珩抓住手腕。 “你怎么了?陈绥欺负你了?” “什么呀。”闻喜之又笑了下,“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陈绥……”闻珩拧眉,“那是——” “姐。”闻珩凑近闻喜之耳边,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觉得,尤语宁来家里,抢了你的宠爱吧?” 闻喜之愣了两秒。 她没有这意思。 但真算起来,似乎…… 不可以这样。 闻喜之在闻珩身上拍了下,笑骂:“滚。” “哦。”闻珩抿唇,“姐,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 “什么?” “其实你想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没必要太懂事知道吧?” “哦?” “就是……你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跟人讲,这么些年,你就没有觉得委屈、不开心的时候吗?” 闻喜之唇角微笑的弧度越来越接近于无。 “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啊。”她说,“没觉得委屈,也没有不开心。” “你就比我大十分钟,有没有必要摆姐姐的谱啊?不爽就欺负我,明白没?我永远都不会跟你生气。” 闻喜之垂眼,沉默好几秒。 她想,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不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 所以,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把闻珩赶去陪尤语宁,自己回房间去洗澡。 热水淋下来,闻喜之想起昨晚跟陈绥一起在狭小的玻璃浴房洗澡。 委屈瞬间就像香蒲炸开似的爆发了。 所有人都说,她从出生就很乖,别人喜欢哭闹的年纪,她却总是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从记事开始,闻珩就总是让人不省心,喜欢闯祸,谁都哄不好。 大家都要围着他转,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也总是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怕他什么时候神经不对又要惹事。 相比起来,她从来不会做家里人不让做的事,吃饭也很乖,让睡觉就好好睡觉,让看书就安安静静看书。 都夸她懂事,让人省心,自然而然也就习惯了她这样。 似乎知道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就不会担心,不会过多地关注她。 小时候不懂,还很开心,自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等长大了才明白,原来懂事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也许对别人来说是。 可懂事,对于被说懂事的那个人而言,从来都只是枷锁,是道德绑架。 它意味着牺牲,意味着要委曲求全。 一旦哪天,做了不好的事,就会像触犯天条一样严重。 可能所有人都会失望地看着你,仿佛你辜负了他们,你十恶不赦,你罪该万死。 闻喜之不喜欢自己。 明明一切牺牲、所有的委曲求全,都是自己甘愿选择的,没有人明着强迫她必须如此,是她自己戴着镣铐和枷锁。 为什么自己选择了,还要觉得委屈? 这样很不好。 但她控制不住难过和委屈。 热水不断地冲刷着,闻喜之从置物盒上拿了手机,蹲在浴室的地板上给陈绥打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被接通。 他似乎在酒吧,那边传来很动感的音乐声,人声吵闹。 “这有点吵,我换个地方。” 陈绥似乎在跟别人说什么,有人在问:“谁啊,接个电话还要躲躲藏藏的。” “藏你妹,我女朋友。” “女朋友查岗啊?怪不得一口酒都不肯喝,太孬了。” “滚,傻.逼。” 音乐声渐渐小了,陈绥的声音变得很清晰:“想我了?” 又听见哗哗的水声,顺嘴问:“洗澡呢?” 闻喜之哽咽着,“嗯”了声。 “洗澡还给我打电话……”陈绥声音放低了,“这么想我啊。” 闻喜之依旧只“嗯”了声。 只这两个字,陈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眉头压低:“怎么了?” 闻喜之不肯应声。 “不是回家了吗,发生了什么事不开心?” 半晌没得到回应。 若不是那边水声不断,陈绥都以为手机卡了。 他没再追问这个,换了个问题:“吃饭了吗?” “嗯。” “吃得开心吗?” “嗯。” “那——” “陈绥。”闻喜之再也没忍住,抽泣起来,“你快说,说你爱我,说……” “说、说你只爱我,快说。” 像是年久失修的河堤终于出现缺口,委屈找到了倾泄点就再也不愿忍。 她毫不掩饰,渴望他的爱。 “我爱你。”陈绥去拿车钥匙,“不哭了,我来接你。” “只爱我……只能爱我……” “只爱你,只爱闻喜之,等我。” 作者有话说: 陈绥:马上来 沂沂来了呜呜呜 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7章 起风 暴雨还在下。 夏末的夜里, 因为这场暴雨,温度骤然降低,车里没开冷气也泛着一丝凉意。 雨刮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 雨水落下来又被拂开,灯影模糊。 陈绥一路开车都开得很快,超了不少车,终于在半小时内抵达闻家别墅区斜坡下的公路。 借着朦胧路灯光线, 远远看见个瘦弱的身影, 孤单单蹲在路灯灯柱旁边,撑着伞, 像童话故事里蘑菇下躲雨的小姑娘。 黑色大g差点开过头,急急地提前刹住车,靠路边停下, 以免车轮带过去溅起污水。 刹车声响, 那小姑娘茫茫然抬起头,看过来的一双眼,隔着雨幕也叫人看出委屈。 左边胸口好像隐隐刺疼了一下, 陈绥连伞也顾不得拿,推开车门下去。 还未来得及走过去, 姑娘丢了伞朝他跑过来, 猛地扑进他怀里。 “你怎么才来。” 委屈哒哒的声音, 哭腔都没散干净, 听得人心里又软又疼。 陈绥抱着人摸摸头, 温声哄:“不哭了, 我在呢。” 环着他的胳膊越收越紧, 雨水很快将两人的衣服淋湿, 凉凉的, 粘在身上。 视线都变模糊,陈绥一手扣着纤腰一手轻抚怀里姑娘后脑勺,安抚意味极其明显。 下巴轻轻在她头顶蹭了蹭,怕她感冒,劝她上车:“我们去车上好不好?” 去车上,那就会分开坐。 闻喜之将他抱得更紧,一点也不想松:“我不要和你分开。” “那坐后面,车里有衣服,上去换一件?” 她勉强应了,却还是抱着人不肯松手。 陈绥一手搂着她往后座带,一手去拉开后排座车门,将她抱上去放好。 还没直起腰,胳膊被紧紧抱住。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2节 低头看,对上一双昏暗光线里也水雾迷蒙的眼,这双眼只看着他,透着祈求。 陈绥心里闷闷的,沉重得嗓子眼都堵住,有些发涩。 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在她头顶揉了揉:“我不走,上来陪你。” 闻喜之依旧没肯松开他。 别无他法,陈绥只能就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上了车,车门拉过来,按开后排的车顶灯。 他的车时常只有他自己坐,最多加个闻喜之,不给别人当司机,因此后排经常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种东西。 此刻在一堆乱糟糟的纸袋里翻出一个,打开来看,是下午那会儿跟人谈项目结束后,路过睡衣店买的两套情侣睡衣,他跟闻喜之一人一套。 现在衣服都湿了,正好派上用场。 “衣服都湿了,换一套。”陈绥把那套女士的拿出来,“就在这儿换,我看着害羞吗?” 闻喜之呆呆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保持着抱住他胳膊的姿势一动不动。 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叫人看着都心软。 陈绥不知道她在家里都经历了什么,上午送她回家那会儿还好好的,跟他生气,不愿意搭理他,这会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肯信他。 她这样,他也不敢问,怕又逗她哭。 “换了衣服再抱。”陈绥拉着她胳膊挪开,抱她放腿上,面对面坐着,“我帮你换。” 出乎意料,闻喜之没有害羞地拒绝,反而点点头:“嗯。” 陈绥帮她脱衣服换衣服,心无杂念,纯粹至极,动作温柔,极有耐心。 边换边哄:“我们之之今天真乖。” 不知这句话又哪儿触到她控制泪腺的神经,一说眼泪就滚了出来。 “怎么刚夸一句又哭了。”陈绥用大拇指指腹把她新流出来的眼泪擦掉,低头亲亲她眼睛,“你是小宝宝吗,这么爱哭。” 这么多年,陈绥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说这么肉麻的话。 这让那帮朋友听见,指不定得以为他沾了点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 闻喜之埋进他怀里,环住他。 真的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从小到大,在家里她很少哭,所以一直被忽视,而在陈绥面前,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好像就总在哭,却被他关怀备至。 雨下得大,先前那会儿两人衣服已经全淋湿了,紧贴在皮肤上。 这会儿陈绥刚给闻喜之换了睡衣,还没扣前面的扣子,被她这么投怀送抱地一扑,胸前的感觉特别明显。 陈绥抬着双手,也不知该不该将她抱住,低头逗她:“这么抱,是要跟我车.震吗?” 他本意是开句玩笑,女生脸皮薄,这么一说应该也就松开了。 偏偏闻喜之今晚不仅没松开,反而抬手勾住他脖颈压下来接吻。 她主动的时间不多,虽然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陈绥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亲,垂眼替她一粒一粒地扣上睡衣扣子。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只想占有他。 占有面前这个人,想要他只是她一个人的。 睡衣扣子已经被全部扣好,陈绥掐着她腰往上提,忙里偷闲地离开她的唇说话:“换裤子。” 闻喜之崩溃:“你怎么不亲我……” “先换裤子,别感冒。” 相比于她的主动,陈绥简直心无旁骛,清心寡欲,像个六根清净的僧人。 闻喜之洗澡洗到一半打的电话,听说他要来接她,胡乱地冲了澡换了衣服就跑出来, 裤子是宽松的休闲裤,轻轻一扯就扯掉。 陈绥抱她在腿上坐着,胸膛贴上她后背,下巴搁在她肩头,抓着她脚腕往裤腿里塞。 像给小孩换裤子。 闻喜之愣了下,眼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呆呆地低头看着,两条腿都穿进了裤腿。 屁股被拍了下:“抬起来。” 莫名羞耻。 陈绥什么也没多想,把睡裤帮她提好,抱她放一边坐着玩,三两下给自己也换了衣服。 他动作快,闻喜之也没敢看,偏着脑袋看窗外。 寂寥的雨夜,外面空无一人。 没人来找她。 这个结论令她有些难过。 隐约中似乎听见手机在响,声音很轻很模糊,闻喜之辨认了一阵,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装在手提包里,跟伞一起丢在了路边。 她要下去拿,陈绥先她一步推开车门下去捡回来给她,顺路把伞也捡上。 刚换的衣服,跑这几步路,又淋湿了一些。 但好在也不算夸张,没多大事。 是孟佩之打来的电话,问她这么晚去哪儿,怎么没开车。 闻喜之胡乱找了理由搪塞,说公司临时有事要加班,同事顺路过来接上她一起走的。 孟佩之又关心了她几句,挂了电话。 那阵矫情过去,闻喜之又觉得自己太过幼稚,竟然因为这种事哭成这样。 她很擅长自我反省,回回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短短几分钟的电话,已经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陈绥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她接电话,等她接完,见她不像刚刚那么崩溃,这才试探着找她今晚哭的原因:“跟家里人吵架了?” “没有。”闻喜之低头抠手机玩,心虚又难为情,怕他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哭而嫌弃自己,“一点小事,已经好了。” 已经被他的爱治愈好了。 陈绥碰了下她头:“骗谁?” “……没有骗你。” “真不肯跟我讲?” “真没事……” “行。” 见她不肯说,陈绥也不追着问,推开车门下去,上了驾驶座,启动引擎,倒车转向。 他的态度算不上冷淡,但闻喜之还是感觉到他不开心了。 是在不开心自己不愿跟他敞开心扉? 可是…… 害怕不被他理解,害怕被他嫌弃。 好像,没办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但也许应该相信他的。 闻喜之打定主意,鼓起勇气,正想叫他,车却瞬间停在了路边。 陈绥气势汹汹地推开驾驶座车门下来,一把拉开后车门钻进来,按着她就开始亲。 又亲又咬,像在发泄什么。 等她轻声呼痛,停下来,大拇指指腹狠狠擦过她柔软嫣红的唇瓣,气狠狠地骂:“你白眼儿狼?我连衣服都帮你换,就差没当你爹,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嗯?” 果然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闻喜之手指抠着座椅,整个人局促不安,嗓音软绵绵的:“那我跟你说了,你——” 一想到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嫌弃自己,闻喜之就难过又失落,低着头,小声地补充:“你要保证,永远爱我。” 陈绥又气又乐:“你小孩儿吗,还要保证?” “……” “行,我保证。”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闻喜之放心了。 虽然还是有点难为情,但也一五一十地讲完。 “其实我都知道的,小十他是弟弟,照顾他是应该的,他喜欢闯祸,比较叛逆,多关注他也是怕他变成一个坏人。” “妈妈叫宁宁跑快点儿免得淋雨,是因为她是小十的女朋友,又是第一次上门见家长,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他们忽视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会照顾好自己,因为我一直很懂事。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 只是她也不知道,这份爱里,有没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懂事听话才产生的爱意。 如果自己也学坏,他们的爱是不是就会少一点。 陈绥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中途没有插话。 听完后,沉默好一阵。 他并非全然不知情。 只是没想到,于她而言,已经到了如此难受的地步。 “笨蛋,不会跟他们讲吗?”陈绥掌心贴着她头顶,大拇指指腹轻轻地揉她额头,“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 “我怕他们没有那么爱我,可是我又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只是我也不确定……” 闻喜之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 “我就总是感觉,他们的爱只有那么多,爱了闻珩好像就不够爱我了。” “可是闻珩他好优秀,他一直都比我优秀,我每次考试都考不过他,他也不止学习优秀,他好像什么都很厉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3节 “他爱玩,又叛逆,但是总能边玩边成为第一,不止家里人,所有人都夸他。” “我一直很努力,但是我超不过他,别人夸我也总是说不愧是闻珩的双胞胎姐姐,这么优秀。” “就好像我优秀不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不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优秀,而仅仅是因为跟闻珩是姐弟,所以才能那么优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被作比较,却总也比不过。闻珩他应该是我的阴影的,但他却是光,他对我很好很好。” “小时候我喜欢吃路边摊上的东西,但家里人都不让吃,我很听话,他们不让吃,我就不买,但我心里还是很想吃的。” “闻珩他知道我想吃,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很多,带着我偷偷藏起来吃。当天晚上我因为吃路边摊肚子疼,被送去医院,医生说我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那样。” “医生和爸妈一直问我到底吃了什么,我不敢说,是闻珩主动说他带我吃了路边摊,他说是他想吃,怕挨打就强迫我也吃,以为两个人吃就不会挨打。” “可是明明不是那样的,他根本就不爱吃路边摊上的东西,他是为了我才去买,怕我一个人挨打才跟我一起吃的。” “他怕我挨打,不让我说真话,自己一个人被爸妈打了一顿,怕我难过,都没敢哭……” 说到这里,闻喜之又哭了出来。 喉咙像被堵住一样难受,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继续。 “还有好多好多,闻珩他一直都很善良很坦荡,很勇敢,他是没有黑暗面的光,站在他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即便被所有人跟他作比较,即便永远似乎都没办法超过他,但我还是,很爱他。”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像……我……我就是想……” 说不下去,眼泪不停地掉。 闻喜之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要有这么复杂的感情,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一定要这样把两个人作比较。 陈绥把她搂进怀里,一边轻轻拍她后背一边摸她后脑勺,安抚她,帮她顺气。 闻喜之闭着眼,趴在他怀里,好像终于找到依靠,说出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想要大家也注意到我,也觉得我很厉害,只是闻喜之而已,没有任何前缀。” “我不敢叛逆,不敢不懂事,我怕那样就更不会被爱。” “我想要好多的爱,想要只爱我一个人,我觉得我好自私,所以我总是很痛苦。” “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爱闻珩,也希望他们都能爱我,可是爱是不能平分的。” “我想要有一个人,这个人永远只爱我。” “我可以在他面前任性、不懂事、不听话,却也永远不会担心,他会因为这些就不爱我。” “我不要太贪心了,我就只要这一个人就好,太贪心的愿望都不会被实现的。” “陈绥……” “你听见了吗,只可以爱我,永远爱我。” 闻喜之哭着把他衣服揪紧了,悲伤又绝望。 “只能爱我一个人。” 她从没跟谁说过这样的真心话,总觉得自己不够光明磊落,不够真诚坦荡,自私又卑劣。 明明已经拥有很多很多东西了,智慧、美貌、健康的身体、良好的家世,她已经是上帝的宠儿了。 可她竟然还想要独一无二的爱,想要成为别人的唯一,她觉得自己真的太贪心了。 她怕这样贪心的自己不被陈绥喜欢,怕他觉得,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不好的人。 抱着他的力气更大了,怕被他推开。 像祈求一样,不停地小声重复—— “陈绥,你爱我好不好,你只爱我好不好,爱我吧,永远爱我。” 求求你了。 她哭得好伤心,又这样小心翼翼。 陈绥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嗯,只爱你。”他说,嗓音里带着干涩的沙哑,仿佛开口说话都很艰难,“陈绥只爱闻喜之一个,永远。” 闻喜之说她想做一个被人爱的小孩,从那晚过后,陈绥就总叫她宝宝。 这称呼又甜蜜又肉麻,闻喜之每次听见都觉得很羞耻,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欢喜。 她问:“为什么是宝宝不是宝贝?” 陈绥:“小朋友就是宝宝,长大了才是宝贝。” 叫了几天,陈绥就完全叫顺口了。 在外面吃饭,碰巧遇见闻珩跟尤语宁,凑了一桌,边聊边吃,相谈甚欢。 正聊得开心,凭空冒出来一句:“宝宝,帮我拿张纸。” 闻珩跟尤语宁都一脸震惊地看向陈绥,闻珩更是表情复杂,艰难重复:“宝……宝?” 陈绥皱眉:“你有病啊,谁特么是你宝宝。” 闻珩:“……” 闻喜之脸一阵阵发烫,低头猛吃东西,喝口水还被呛到。 陈绥替她拍背,边拍边说:“吃慢点宝宝。” 闻珩简直见了鬼一般,眼神不断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被肉麻得饭也没吃完就拉着尤语宁走了。 闻喜之红着一张脸,顺完那口气,才难为情地趴在陈绥肩头小声提议:“以后在家里叫叫就行了。” 陈绥沉默两秒。 “闻喜之,拿张纸。” 闻喜之:“……” 变脸要不要这么快。 十月国庆假期,闻喜之回了趟家。 从上次晚上离开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除了她和陈绥,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但她在回家路上还是难免心虚。 原本没想这么快回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是陈绥主动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 “这么长假期呢,回去看看?聊聊天?” 闻喜之知道,陈绥是怕她心里一直因为那晚的事耿耿于怀,想让她回来解开心结。 可是有些话真的难以启齿。 只是最近陈绥用很多很多的爱治愈着她,所以她选择回来一趟。 闻珩跟尤语宁并不是跟她同一天回的家,闻润星和孟佩之所有的关心都用在她身上。 吃过午饭,孟佩之叫她上楼去午休,晚上留下来吃晚饭,说要亲自下厨做她喜欢吃的菜。 闻喜之听了,上楼去午休,睡醒后下楼,闻润星跟孟佩之都在厨房准备晚饭。 这场景很少见。 也许是她现在回家次数越来越少的缘故,难得回来一趟,他们就总想把最好的爱给她。 闻喜之内心欢呼雀跃,走起路来都是一蹦一跳的,在家里四处乱逛,根本停不下来。 太开心了,她现在感觉自己拥有好多的爱。 整个人闲不下来,一会儿去帮忙浇花,一会儿去帮忙除草,一会儿去花园里荡秋千跟陈绥聊天。 坐不住,看见佣人在搬仓库里的东西出来晒,跑过去帮忙。 南华总是喜欢下雨,今天吃过午饭后难得大晴天,仓库里的东西正好拿出来晒一晒,免得潮湿发霉。 闻喜之走过去,挽起袖子,笑着喊:“孙叔,我来帮忙!” 几个搬东西的佣人都让她好好休息一边去玩,她开心,闲不下来,自顾自跑去搬东西。 见她这样,他们也就随她去了。 没多会儿,闻喜之在仓库柜子顶上找到个硕大的木箱,好奇地搬下来,有些重,差点被带着往后一个趔趄摔倒。 勉强站稳,放下木箱,上面有锁。 闻喜之在放钥匙的柜子里找了下,找到把看起来匹配的钥匙打开,里面满满登登的礼盒跃入眼帘。 奇怪的是,全都用各种各样的包装纸包裹着,从未打开,就连蝴蝶结都还系得好好地。 除了年深月久有些褪色,这些礼盒完全是原封不同地放在木箱里面。 是什么? 闻喜之好奇地拿起最上面一个礼盒看,包装纸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毕业快乐,闻大小姐。】 落款是,cs。 闻喜之恍然一瞬,心跳骤乱,迫不及待地查看木箱里的其他礼盒。 每一个礼盒的包装纸上,都有着相同的笔迹。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小傻之。 顺利找到实习的奖励,给最漂亮的闻秘书。 苏黎世的银杏黄了,寄一片给你。 女神节快乐,小闻天使。 二十岁生日快乐,爱哭的兔子小姐。 第一名的奖励,给永远第一名的小闻同学。 儿童节快乐,小妹妹。 十九岁生日快乐,小文盲。 冬至快乐,小同桌。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4节 庆贺之之同学当选学习部部长,给闻大部长的贺礼。 十八岁生日快乐,闻喜之。 考上京大的奖励,给全天下最优秀的闻喜之同学。 十七岁生日快乐,闻大小姐。 每一条祝福的落款,都是“cs”。 是不敢写全名字的陈绥,是掩于唇齿、不敢宣之于口的隐晦爱意。 是说不尽喜欢,念念不敢忘的五年之期。 是被半路拦截,隐入时光尘埃的秘密。 是字字句句,永远称她第一、冠以“最”字前缀的坚定不移。 是不愿忘却、难以放下的唯一。 是唯一懂她、包容她的一切、为她死里逃生的陈绥,是明明不幸福却还要给她好多好多爱的陈绥。 是只爱她一个人的陈绥。 眼泪很快泅湿已经褪色的精美包装纸,闻喜之抱着礼物盒哭得泪流不止。 有佣人看见她趴在木箱边上哭,跑去找了孟佩之,吓得孟佩之立即跑了过来。 “之之……” 孟佩之在她旁边蹲下,看见里面那堆包装精美的礼盒,叹了声气轻轻把她搂进怀里。 “为什么要这样……”闻喜之埋在她怀里崩溃大哭,“为什么把他的礼物藏起来,我一直以为他不再喜欢我了……” “为什么要赶走我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因为我懂事就忽略我的感受,为什么我不能只是我自己,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我跟闻珩作比较,为什么我总是没有闻珩聪明勇敢,我也好想像他那样随心所欲。” “为什么那天下雨您只叫了宁宁跑快点,你看不见我吗妈妈,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关心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见闻珩的优秀而忽略我。” “只有陈绥不需要我懂事听话,只有他看得见我闪闪发光,只有他愿意纵容我,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剥夺,为什么要把他赶走。” “他都没有爸爸妈妈爱他,为什么还要把他赶到异国他乡,他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也差一点,永远失去他。 闻喜之一连问出好多个为什么,把这些年因为懂事听话而积攒下来的委屈全部吐露出来。 那些过往,光是回忆起来都叫人心痛难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或许她自己的委屈尚且还可以忍受,可是一想到陈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再也难忍。 这是孟佩之第二次见她哭得这么惨,第一次是那年冬天她误以为陈绥飞机失事。 那次就已经被她哭得心碎,这次更是。 怎么可能不爱她呢,自己的女儿,乖巧聪明,是一生的骄傲。 她那么懂事,所以也就没有过多担心她。 可是她不说,她都不知道原来这些年她过得有这么委屈。 孟佩之一想到她委屈难过了这么多年却因为不想让人担心而默默忍受就再也忍不住,跟她一起哭了起来。 “对不起。”她说,“爸爸妈妈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但是爸爸妈妈没有不爱你。” “那天只叫了宁宁躲雨,没有叫你,也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你们都长大了,妈妈以为可以不用那么操心,妈妈也没有叫闻珩。” “宁宁她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她没有爸爸妈妈爱,闻珩让我多关心她一点,所以妈妈特意叫了她。” “以后宁宁跟闻珩结婚,妈妈也会爱宁宁,妈妈永远平等地爱你们每个人,并不是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你们永远都是独一份的。” 孟佩之嫁给闻润星这些年,一直过得幸福美满,鲜少流泪,更别提哭成这样的时候,从来没有。 闻润星刚刚被邻居叫了过去,回来后就听见佣人说俩人在仓库哭,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果然看见俩人在地上哭作一团。 看见那个木箱,瞬间明白过来俩人到底为了什么哭,过去将俩人一同拥进怀里。 “都是爸爸的错,别怪你妈妈,她什么都不知道,爸爸跟你道歉。” 有多少父母会跟孩子道歉。 可是今天,爸爸妈妈都跟她道歉了。 一个说不该因为她懂事就忽略她的感受,一个因为赶走她喜欢的人跟她道歉。 闻喜之哭得更难受了。 她知道爸爸妈妈是爱她的,从来也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难过。 可是她真的好想,让陈绥也被爸爸妈妈爱着,不想让他受丁点儿委屈。 “我真的好喜欢陈绥,这么多年,我只喜欢他,也永远只喜欢他。” “爸爸妈妈,可不可以把我的那份爱分给陈绥,可不可以多爱一个陈绥。” “可不可以……求求你们了。” 然后,她得到肯定的答案。 “好。” 作者有话说: 陈绥:过来抱 沂沂来了呜呜呜 这章给大家发十个红包呀 第88章 起风 半下午, 闻润星跟孟佩之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晚饭,冯姨被支出去跟其他佣人一起打理花园,此刻偌大的厨房只剩下轻声交谈的二人。 闻喜之在房间里睡觉, 虽然不可能听见厨房里说话的声音,但俩人还是尽可能压低了音量。 孟佩之一边切菜一边跟闻润星提议:“要不就趁这个假期叫那小孩来家里一趟?到时候假期结束他又该忙了。” 这么些年过去,她还是习惯叫陈绥小孩,也还记得当初在南华一中教务处办公室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 少年风尘仆仆地跑来, 出现在门口, 喘着气,第一时间, 视线落在自家女儿身上。 看着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却又极有担当,淡定从容, 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做母亲的第一直觉, 她能感觉到,两小孩即便没真的早恋,也肯定有点猫腻。 闻润星把洗好的菜端到中岛台放好, “嗯”了声:“晚上吃饭跟之之说一声,看陈绥什么时候有空吧。” “哎,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还是他。”孟佩之有些感慨, “当时是真没想到他俩能喜欢这么久。” “要知道难道当时就让他俩谈了?” “那倒也没有……”孟佩之悄悄观察闻润星的表情, 见他脸色平静, 看不出异样, 心里才放心, “之之哭那么久肯定饿了, 我们快点做吧。” 秋季白昼渐渐变短, 天色暗得比夏季早。 闻喜之睡了个冗长的下午觉,醒来时房间里变得暗沉沉的,夕阳已经落山,夜幕正在降临。 最怕睡下午觉,一觉醒来天快黑,空荡荡的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孤独铺天盖地地席卷,仿佛要将人吞噬。 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闻喜之掀开被子下床,穿着柔软的棉拖鞋,没开灯,走过去打开房间门。 走廊的灯光一瞬间倾泻进来,明亮的光线驱散了几分孤独的失落感。 哭过睡醒的眼睛有些疼,看光也是模糊的,闻喜之缓了下,往前走,下楼。 很浓郁的食物香气在空气中流窜,呼吸之间脑子一瞬间清醒地饿了。 隐隐约约,孤独感被这食物香气再驱散几分。 闻喜之扶着楼梯扶手“噔噔噔”地往楼下跑,然后直接朝厨房奔去。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食物香气变得更加浓郁。 热油“滋啦滋啦”响,一侧燃气灶开着小火,黑色砂锅煲着汤,“咕嘟咕嘟”地冒泡。 水汽缭绕,像雾四散,厨房里各种声音交响,她看见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把盘子递我。” “汤好了,先盛出来,试一下味道,之之喜欢口味清淡一点。” “嗯。”闻润星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在嘴边轻轻吹气,抿了一下,“刚合适,我先盛出来,盘子给你放那儿了。” 闻喜之站在厨房门口,心里变得满满当当,流浪的心被温暖又妥帖地收放了。 没有出声打扰,调头打算离开。 正好孟佩之盛了菜转身往中岛台放,一眼看见她,立即笑着喊她进去:“之之,来!” 不好再走,闻喜之轻轻咬了咬下唇,往厨房里走。 很开心,想笑,又觉得羞赧,不好意思。 这么大人了,下午还在爸爸妈妈面前哭成那样,像小孩子一样问他们怎么不爱自己。 光是想想,闻喜之都觉得脸热。 走到中岛台前,低着头喊:“爸爸,妈妈。” “你来得正好,小炒牛肉,刚出锅,快尝尝!”孟佩之夹了一片牛肉喂到她嘴边,仿佛她是嘴馋的小孩。 闻喜之有些羞,但还是咬下了。 肉质鲜嫩爽滑,咸淡适中,微微辣,极其开胃。 “好香,我都想吃米饭了。” “马上开饭!”孟佩之把筷子给她,转身继续忙活,“再炒个青菜就好了!”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5节 闻润星盛了一小碗汤递过来:“先喝点汤润润肠胃,小心烫。” “噢,好的,谢谢爸爸。” 白瓷小碗,搁了白瓷小勺,汤色清亮,闻之鲜香。 闻喜之低头小口小口喝着,感觉心和胃都被温暖到。 饭桌上,闻喜之食欲大开地吃着饭,但碗里东西却总不见少。 桌上的两双公筷就一直没放下来过,闻润星和孟佩之不停地给她夹她喜欢吃的菜。 顺口提起:“陈绥什么时候有空,叫他来家里吃饭吧。” 闻喜之先是下意识地愣了下,随即心里漫开无边喜悦,点点头应到:“好,我问问。” 今天回家原本就是要留下来过夜的,无论有没有发生下午那件事。 闻喜之回到房间给陈绥发微信,在床上滚来滚去,嘴角就没下来过。 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感觉怎么都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正打算直接打电话过去,陈绥直接弹了条视频邀请过来。 带着笑意地打趣:“要发什么呢,等半天了,一个字也没发过来,键盘烫手?” 陈绥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应该是刚洗过澡,穿着蓝色的长袖睡衣,扣子没系好,上面两颗松开,精致的锁骨半隐半现,洗过澡的胸口肌肤泛着很轻微的红色。 头发半干半湿,乌瞳像蒙了层很不明显的水汽,配上那张轮廓锋利的脸,刚毅中带着点儿撩人的痞气。 闻喜之趴在床上,小腿翘着一前一后地摇晃着,嘴角微笑的弧度很温柔。 还没说话,陈绥又问:“挺开心的?” “你怎么知道呀?” “看你那小腿晃来晃去,跟小狗一开心就摇尾巴似的,这还能看不出来?” “你才是小狗。” “我跟小字可不沾边。” 闻喜之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打电话时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好消息,真打着电话了又忽然想故意压压,想先调戏捉弄他。 纤长莹白的食指戳戳手机屏幕,像金主去寻欢:“看看腹肌,看看锁骨,看看——” “我全脱了给你看得了呗?” 隔着屏幕,闻喜之有胆子口嗨:“那你脱呀,是不是不敢呀哥哥。” “靠。”陈绥是真看出来她开心了,“什么事儿让我们家宝宝这么开心,都叫哥哥了。” 还是一被他叫宝宝就会忍不住心软害羞,兜不住秘密往外露:“我爸妈叫你来家里吃饭,什么时候有空呀?” 话一出口,闻喜之自己都觉得好像有点太高兴太娇了,怎么一口一个“呀”的啊,尾音还都嗲嗲地往上扬。 屏幕里,陈绥忽地坐直了:“嗯?” 似乎感到不可置信。 随即,巨大的惊喜包围着他,眉眼都漫上笑意:“操……不是……你回家讲什么了?” “就……说你是我男朋友啊,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以后也会只喜欢你,永远喜欢你。” “然后呢?” “他们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让你来家里吃饭。” 陈绥不太信有这么简单。 但是,闻喜之不会跟他讲,自己下午大哭了一场,也因为那场崩溃的大哭,她开了一条属于他们俩的路。 “后天。”陈绥认真地想了想,“明天我得准备一下,你就在家陪爸妈一天。” “好。”闻喜之点头,又发觉不对,“你怎么叫爸妈,不应该叫叔叔阿姨?” 陈绥挑眉:“不乐意?来咬我。” 他撩起睡衣下摆,手指勾住裤腰往下。 “咬这儿。” 闻喜之差点把手机甩出去,大骂他不要脸。 手机里传来他低沉悦耳的笑声。 和她一样开心。 与此同时的书房里,厚实的红木办公桌边,闻润星取了纸和笔,正欲落笔写一封信。 他有练习书法的习惯,跟他的性格有关,常年写一手工整的楷体,此时取了支狼毫,孟佩之替他研墨。 古朴信纸被摊开,闻润星提笔落字。 原本随意取用纸笔就行,但他却选用了如此正式的书信方式,是认真、是尊重。 这一写就是一个半小时。 过程中,他问自己,如果当初早知道两人会相爱至今,是否会选择同意他们早恋。 答案是不会。 无论怎样重来,怎样预知以后,他都不会在那时选择同意两人早恋。 少年少女的爱热烈也懵懂,可以占据大部分的理智,可以支配大部分的情绪。 但他们并不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 闻润星想起自己离开世间多年的小妹,甚至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会记得她,就连他自己,也只有在很少的时候会想起,她后悔、绝望的哭泣模样。 倘若他早点知道她早恋,早点采取措施,做坏人也好,转学也好,怎么着都行,别让她陷进去那段除了热烈一无是处并不成熟的感情里。 也许那样,即便她后半生再难爱上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比早孕、堕.胎、抑郁、疯魔、自杀好得多。 同样的历史,他不会冒百分之一的危险让它重演,即便做一个坏人,即便会让自己的女儿难过不开心。 都行,他只想要她好好活着。 次日一早,闻喜之兴奋得睡不了懒觉,早早起床跑下楼,跟孟佩之说陈绥明天来家里吃饭。 在此时,那封信被放到她房间里的书桌上。 孟佩之细心询问陈绥在饮食上的喜好和禁忌,又问他睡衣喜欢穿什么材质款式和颜色,问他洗漱用品喜欢用什么样的。 每个能想到的细节都想到了,吃过早饭后干脆拉着闻喜之一起出门去采买。 闻喜之在家里一直是个稳重懂事的姐姐,今天却难得做了回比小时候还要活泼的小孩子,拉着妈妈这里转转那里逛逛,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买。 孟佩之头一次见她这样的一面,什么都答应,没让她花一分钱,路过花店时说女孩子喜欢花给她买了一束,路过小吃店说小朋友喜欢吃小零食,也给她买了。 逛了一天的街,闻喜之嘴角都没放下来过,也没觉得累,回家之前孟佩之还带她去做了spa,叫闻润星开车来接。 没有让佣人出门采买,没有让司机开车来接,一家三口像每一个普通平凡却幸福的家庭一样简单快乐地度过了一天。 闻喜之觉得自己幸福得都快要不好意思了,像一场梦,又觉得如果闻珩也在就好了,会更完美。 上次一家四口一起出门逛街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都不太记得是什么感觉。 晚上回到家里,晚饭是冯姨做的,孟佩之亲自去收拾客房,床单被套都换了今天新买的,给陈绥新买的衣服和睡衣也都喜好烘干挂起来。 洗漱用品是让闻喜之挑的,放到洗漱台,给房间里点了陈绥喜欢的熏香。 闻喜之一直跟在旁边帮忙,直到一切收拾好,回房间去洗澡,趴在床上跟陈绥聊了会儿天。 决定关灯睡觉时,才终于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书桌上放的那封信。 牛皮纸的信封包装,不像是她自己的东西。 闻喜之下床去看,在书桌边坐下,拿起牛皮纸的信封,看见上面写着“爱女之之亲启”。 字迹她认得,父亲的。 拆开来,抽出信纸,还能闻到一点墨水香气。 几页信纸,折得很整齐,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打开,工整的楷体毛笔字映入眼帘—— 亲爱的小孩: 展信佳。 光阴似箭,岁月难留。 蓦然回首,你已亭亭玉立。 来此世间,有几大幸事,终生不悔,其一是成为你的父亲。 在你出生之前,医生告知我和你妈妈,我们将拥有一对双胞胎。 那一刻,我和你妈妈一同祈求,祈求上苍赐我们儿女双全。 足够幸运,我们梦想成真。 听闻你的出生,爸爸妈妈开心欢喜,望你一生都能平安喜乐,故而为你取名闻喜之。 你从出生开始就很乖巧,不太哭闹,逗一下就会笑得很可爱,所有人都喜欢你。 岁月的流逝中,你渐渐长大,学会喊爸爸妈妈,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进步一直很快。 上苍怜悯,我们幸运地拥有如此聪慧的女儿。 曾记你幼时蹒跚学步,小小的手拉住爸爸妈妈,每每顺利成功地走出一步,就会笑如银铃声轻响,亦如同春风驱散所有烦闷忧愁。 慢慢的,你不再需要父母牵着走,能跑能跳,却还是会在每次送你去学校时紧紧牵住爸爸妈妈的手。 每一次你踏进学校门口,又偷偷回眸,明明不舍也害怕,却从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哭闹。 你懂事得超出爸爸妈妈的想象,知道爸爸妈妈没走,总是过了转角才肯偷偷抹眼泪。 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回眸中,爸爸妈妈看见你小小的背影渐渐长大。 你很少再哭,也许是觉得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丢脸事,可你在爸爸妈妈心中,一直都是小孩子。 只要你哭,爸爸妈妈都会安慰地抱抱你。 最后一次牵你的手,是送你去西州外婆家。 你说你长大了,应该试着独立,想要自己一个人乘飞机,不要爸爸妈妈陪着。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6节 爸爸妈妈以为你想要像小鸟一样试着起飞,难过不舍,却不想阻止你飞向这世界。 送你去西州,似乎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 我们因此错过对你成长的陪伴,也让我们之间变得更加不了解。 你成长得很快,像是完全不再需要我们。 但是,无论如何,爸爸妈妈并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就切断你飞向远方的路。 爸爸妈妈希望你可以永远随心所欲,并不用一直懂事,尽可以做个任性的小孩。 永远做爸爸妈妈最亲爱的小孩。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似乎除了学习和生活,总是无话可聊。 我们出生于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想法、观念、身份和年龄,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各不相同。 因此种种,我们很少沟通,横在我们之间的代沟就像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 你总是很懂事,不论面对什么都坦然接受,从来不哭不闹。 爸爸妈妈不是很好的父母,没有真正懂你的内心,以为你不哭不闹就代表你内心并无不适。 是我们太理所应当,以大人的思维去看待你,是我们忘记,你其实不过是个小孩而已。 父母爱你,出于骨肉至亲血浓于水的本能,只是未曾想过,本能出现了错的偏向。 爸爸妈妈在此跟你说对不起。 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妈妈从前的不足,以后我们定会竭力改正。 同时也盼,我们彼此之间能多些如近两日之沟通,驱散龃龉,万不可再独自承受委屈。 每加注一分委屈于你之身,必将翻倍加注于父母之心。 唯望爱女之之,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爱你之心,如同灼日,永远昭昭。 ——永远爱你的爸爸妈妈。 满满七页信纸,每一笔一画都工整勾勒,不见半点敷衍,看得出写信人的认真及耐心。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他们叫她,亲爱的小孩。 只解释并告知对她的爱是真心,却未曾透露只言片语做父母的委屈。 愿意理解她,愿意平等地尊重她,并没有因为是父母就有任何强硬的语气。 跟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保证会改,祝她平安喜乐,也会一直爱她,如同这灼日永远明亮。 闻喜之终于对这些年来难言的委屈释怀。 是泪流不止,却不再是委屈不堪倾诉。 原来她一直有被爱着。 只是这么多年,父母子女天然的差异,思想航线出现了偏向。 陈绥是次日吃过早饭登门拜访的,带了一大堆礼品,黑色大g被塞得满满当当,除了驾驶座就没留下什么空隙。 除了给闻润星和孟佩之投其所好地送礼物,还准备了各种各样男友上门的必备礼。 他怕自己不周到,还特意请了姑姑陈榆做送礼指导。 临走前陈榆还嘱咐他:“改天也带来我见见啊,上次在金迷会所给人小姑娘都吓坏了。” “你还好意思提?” “怪我啊?不是你请的我?” 陈绥懒得跟她争。 闻喜之并没有跟陈绥讲前天下午她在仓库崩溃大哭,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让他心疼。 今早她起床后去拥抱了爸爸妈妈,他们已经答应她了,会好好爱他的,他们是言而有信的人,不会给他难堪。 所以,她放心地邀请他,邀请他正式地、完全地进入她的世界。 闻珩主动回家来陪,但他嘴硬,回来前曾扬言:“我倒要来看看这个傻.逼见家长是个什么怂样。” 回来后,平常跟陈绥说不到三句就会各自骂一句傻逼,这次却不停地—— “他人还行。” “长得也挺帅,当然比我还是差点儿。” “挺有钱的。” “嗯……对女朋友也还可以吧,不过这个进步空间还很大,建议向我学习。” 话音刚落,闻喜之就丢了个抱枕过去。 “跟你学,就你那嘴,我可受不了。” “呵。”闻珩把抱枕反手砸回陈绥身上,“这你都不管管,太孬了。” 闻润星跟孟佩之都皱眉警告:“闻珩。” 闻珩撇撇嘴,哼了声:“有了女婿忘了儿子,偏心。”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委屈,摆明了是调节气氛,孟佩之笑着骂他,又跟陈绥说:“别理他,从小混账惯了。” 陈绥笑笑,说没事,把抱枕塞闻喜之后背垫着,完美谦逊地装样子:“都是之之管我。” 闻珩听得想呕,太假了。 就他那样,谁能管他? 但这话长辈爱听,管他真假呢。 陈绥家里条件特殊,闻润星跟孟佩之也没怎么问他家庭问题,倒是关心了下他外婆的身体怎么样。 陈绥认真地答:“挺好的,之前在苏黎世那边调养了两年,这几年病情都比较稳定。” “那就好。” 多年之前离开那件事,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只聊了下近况。 闻润星又问他最近公司里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陈绥如实回答:“有几个董事,不是特别认可我,不过还能应付。” “李明成和杨大志那几个?” “您知道?” “知道点儿,倒也不是针对你,那几个跟谁都挺难搞的。”闻润星笑了下,“他们喜欢高尔夫,改天你约人出来,我带你打一场。” 话止于此,陈绥已经懂了什么意思。 这是要帮他牵线给他人情。 吃过午饭,几人组局打了一下午牌,闻喜之在陈绥旁边帮他看着,见他一直放水,有点想笑。 打到快晚饭那会儿,闻珩看了眼时间,开车出门,说要去接尤语宁。 今年尤语宁的事业一直都处在上升期,时常很忙,国庆也在加班,上午那会儿就没来。 这会儿闻珩边往外走边打电话,那头尤语宁说还有半小时结束。 “行,等着,一会儿就到。” 他出门不算早,回来得也不快,但拉了一箱烟花回来,说晚上放。 早年间闻家还有饭桌上食不言的规矩,现在也逐渐没了,席间大家相谈甚欢,其乐融融。 饭后闻珩把陈绥拽出去,让他跟着一起点烟花,又塞了一把仙女棒给尤语宁,让她和闻喜之一起放。 夜空被绚烂的花火点亮,国庆像过年一样热闹,闻喜之跟尤语宁在一旁点燃仙女棒挥舞,闻润星跟孟佩之就一同站在后面依偎着看她们开心地玩耍。 当父母的总怕子女走错路,可有时他们在爱子女的路上也会走错。 但好在,如果彼此相爱,不会走散。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晚上陈绥在闻家留宿,住的是孟佩之事先准备好的客房,尤语宁住的还是上次来见家长住的那一间。 夜深人静,闻喜之洗完澡,悄悄溜去陈绥的房间,一进门就被拽住手腕压在墙上亲。 “等你半天了。” 又亲又捏又揉的,闻喜之很快腿软,双手没什么力气地抵着他:“饿不饿,给你带了吃的。” 陈绥也洗了澡,穿的是孟佩之准备的新睡衣,深蓝色,衬得他冷白的肤色清冷又贵气。 听见这话低头咬她:“饿死了。” “哎呀不是让你吃我。”闻喜之偏头躲着他,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颗草莓味儿的喜之郎果冻。 “最后一颗。”闻喜之抓住他手放过去,“给你了,喜之郎。” 陈绥笑得不行:“闻喜之的郎君?” “嗯。” “这样么……”陈绥看着手里那颗果冻意味深长地挑眉,“改天一起吃。” “啊?就一颗果冻而已……” 一颗果冻还要一起吃? 不过,一颗果冻,要怎么才能两个人吃? 不等她想明白,睡裙下摆掀了起来。 陈绥占了会儿便宜,放她走人。 送她到门口,又拉着亲了会儿。 闻喜之悄咪咪往自己房间溜,半路偶遇刚从尤语宁房间出来的闻珩。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7节 不知他做了什么坏事,嘴皮都被咬破了。 闻喜之指指他的唇角:“收敛点儿吧。” “呵。”闻珩视线落在她脖颈处的红痕上,冷笑,“你倒是先管好自己。” 闻喜之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猛然间想起刚刚被陈绥咬过,肯定留下了痕迹。 一瞬间脸热发红,羞赧地跑掉。 陈绥前脚关上门,后脚闻珩的消息就发了过来:【禽.兽。】 这条消息一来,陈绥就明白他在说什么。 勾唇笑笑,回他:【客气了。】 禽.兽比他,犹不及。 陈绥在闻家的第二天,闻润星跟孟佩之像带小孩出去玩似的,带着两对小情侣在外面玩了一天。 晚上吃了顿日料,回到家里又打了一晚上牌。 陈绥在闻家待了三天两夜,走的时候还是吃了晚饭才被放走的。 临行前,闻润星提醒他,找个时间约那几个董事出来打高尔夫。 “好的叔叔。”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后来的几次,陈绥都一直对闻润星心存敬意。 不只是因为他是闻喜之的父亲,更是因为,他很会尊重小辈,明辨是非,愿意替一个让自己女儿名誉受损的少年讨一个公道。 而这些,就连自己的父亲陈望都未曾做到。 第一次见面,闻润星问沈一加:“另一位同学不需要公道吗?” 那一刻,陈绥就开始羡慕闻喜之有一个这样好的父亲,也偷偷地想,以后想让他也成为自己的父亲。 在陈绥的心里,闻润星一直都是个很好的长辈,即便当初私下单独来找他,也从未给过他任何难堪。 哪怕是后来的那一次,谈到他的离开,闻润星也未曾给过他任何不适。 所以,此刻,陈绥觉得他很幸运。 第一次见面就认定的人,终于有可能也成为他的父亲。 回家的一路上,闻喜之十分兴奋。 车载音乐放的歌单全是摇滚动感的dj,仿佛在夜店,她坐在副驾驶拿着瓶水晃来晃去地摇摆。 陈绥难得看她这样疯,也就随她去了。 过了会儿,闻喜之摇累了,开始拿着手机拍摄沿途的夜景,边拍边哼着歌,开心得像中了头等大奖。 一直到陈绥陈绥将车开到小区里面的地上车位停下,她还在拍。 不仅拍,还喊他:“唱首歌来听听吧。” 陈绥觉得很乐,这是自己玩够了觉得无趣,开始在他身上找乐子? 说话间闻喜之的手机摄像头已经对准了他:“有请我们的陈公子为大家带来一首《初恋》!” 陈绥又气又笑,她这赶鸭子上架玩得挺溜。 但自己的女朋友,除了宠着也没办法。 歌单被切换到《初恋》的伴奏,陈绥扯着安全带盯着闻喜之唱:“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 越唱上身越往她面前压,距离越来越近。 闻喜之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不停后仰后退,屏幕里他只穿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精致的锁骨在路灯透过树叶落下的破碎光影里带着几许勾人的意味。 边唱喉结边不停滚动着,直至在屏幕里完全放大,像是要亲下来。 闻喜之偏头,脑袋越过车窗边沿,视线落在倒车镜里。 颈间一热。 错位的视角藏住他的吻,只看见他线条锋利清晰的侧脸轮廓线。 回到家里,陈绥一刻也没能忍,勾住闻喜之,衣服散落一地,拥抱亲吻纠缠进了浴室。 在浴室的墙面上、落地窗前、沙发上、厨房的料理台上、地毯上、床上…… 他住在她的身体里,不舍分开。 再后来,他疯了似的将她带到穿衣镜前。 后背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脖颈被他抓着,耳廓里全是他滚烫的呼吸,嘶哑如同恶魔低语:“看镜子,宝宝。” 闻喜之迷糊中瞥了一眼,胆战心惊脸红心跳地别开眼,不敢再看。 他却不肯放过她,捏着她下巴掰回来,固定着,强迫她看。 什么让人害羞的下.流.话全往外冒:“好会啊宝宝,我要舒服死了。” “看看,你好爱我,一点都不舍得我离开。” “是这儿吗?舒服么?” 闻喜之叫他闭嘴。 开口才觉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字不成句,只能任由他发疯发癫。 最后又滚回床.上。 他压下来,把她的脑袋掰过去,手掌心贴着侧脸把她往枕头上压,边做边贴着她的耳朵说床.上.脏话。 柔软的唇瓣不停地拂过耳廓,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全部钻进耳道里,又热又痒。 闻喜之从没听过他讲这样的话。 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甚至有些粗俗,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知为什么又异常叫人觉得兴奋。 她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 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疯狂,只隐约记得,最后停下是因为床头柜抽屉里的东西用完了。 失去意识昏睡之前,好像被他抱去浴室洗澡,迷迷糊糊听见他自言自语。 “有点儿肿了。” 再醒来是第二天下午。 饿得要死,被抱去吃饭,恢复体力又开始。 再次结束洗澡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 闻喜之坐在地毯上,屁股下面垫了个柔软的抱枕,趴在陈绥腿上,让他给自己吹头发。 同样是运动这么久的人,相比她的浑身乏力,他却异常精神抖擞。 闻喜之手软胳膊软,从茶几上摸过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下陈绥帮自己吹头发的画面。 见状,陈绥很默契拿过一旁的手机拍下她乖巧趴在自己腿上的样子。 俩人一同发了朋友圈。 叉车司机小闻:魔鬼【图片】 cs:天使【图片】 不消片刻,各自的动态下就多了一堆点赞和评论—— 韩子文:【叙利亚发车!】 钱多多:【去甘露寺的跟我走!】 冯怡然:【一整个眼红了,秀儿!】 …… 然后,陈绥的手机收到闻珩私发的消息:【你问你女朋友发你的照片秀能不能先把你脖子上的吻痕遮一遮,伤风败俗!】 cs:【不能。】 然后扯开睡衣的扣子,拍了一张吻痕更多的照片私发过去。 cs:【还想看哪儿?】 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被拉黑了。 闻喜之趴在陈绥腿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被所有人祝福的爱情。 忍不住喊他的名字:“陈绥,你幸福吗?” 陈绥:“我挺性.福的。” 闻喜之音乐觉得他这话不是那么正经。 但好像也没关系,闭着眼睛微笑:“反正,我感觉我快要幸福得冒泡了。” 被爱是会上瘾的。 作者有话说: 陈绥:真的 沂沂来了,这章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呀。 这章沂沂写了三天,总算能来更新了。 上一章收到读者宝贝的长评,发表自己的看法,沂沂很开心,因为能够感受到是真的喜欢陈绥跟之之才会写那么长的评价。 所以,沂沂特意在上一章的长评下写了接近四千字左右的回复,解释了一下。 其实从下雨那篇跟过来的读者应该能知道,之之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会重男轻女,否则也不会对宁宁好。 这篇是从之之的角度来写的,因为她很小就离开父母去了外婆家生活,某种程度上来讲,缺乏安全感,经常会在“爸妈是爱我的”和“爸妈没那么爱我”中摇摆。 沂沂写这个故事,写这条亲情线,是想鼓励跟之之一样的读者宝贝们,可以勇敢地跟父母表达自己“不开心”“不喜欢”“我想要”等等这样的想法,可以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 沂沂还想告诉大家的是,不管父母爱不爱你,不要再被这样的自我怀疑内耗,去大胆求证,然后好好爱自己。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8节 我们来这世间一趟,总会有人来爱我们的,如果不是父母,那么可能会是朋友或者爱人。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自己爱自己。 以及,沂沂是真的很喜欢写故事,从2012年至今,十年的写作生涯,没有厌倦过。 但沂沂不是写作天才,所以即便写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很厉害,时常会出现很多不足。 沂沂很开心大家能够真心地为喜欢的角色发言,以后也请继续放心大胆地开麦(人身攻击除外) 沂沂真的非常、非常渴望,能够跟大家一起进步。 希望有一天,也可以成为大家的骄傲。 第89章 起风 十月上旬结束, 南华彻底进入秋天,开始绵长的阴雨天气。 难得一个晴天的周末,陈绥约了公司里几个董事出来打高尔夫, 亲自开车去接闻润星。 那天的高尔夫一群人打得都很尽兴,几个董事一看陈绥跟在闻润星身旁鞍前马后的,渐渐回过味儿—— 这是闻董的未来女婿? 托闻润星的面子,从那后那几个原本时不时找陈绥麻烦的董事没再找他茬, 他在公司里的工作比之前更加顺遂。 陈望不知从哪儿听说这件事, 气得将他大骂一通,说自己还没死, 他居然就开始请外援。 但陈绥根本不搭理他。 十月底,陈绥去了普宁寺一趟。 老太太近几年大病耗着,脾气软了些, 没从前那么硬。今夏那场官司, 更叫她觉得身心舒坦,连带着看陈绥就更顺眼了。 从前她关心陈绥,却不愿意见他, 当面总是冷言冷语,没什么好脸色, 如今跟他相处又快回到舒桐还在那会儿那般上慈下孝。 陈绥是上午去的, 被留下吃了顿午饭, 老太太要午休, 他就没再打扰, 裹挟着湿漉漉的山间水汽离开。 回家后, 闻喜之在厨房烤饼干, 满室奶香气。 他走过去, 偷吃了一块儿, 语气平静地提出邀请:“跟我去见家长怎么样?” “嗯?”闻喜之忙里抽闲瞥了他一眼,分出一些烤好的饼干往他面前放,“什么时候?” “明天吧。”他说,“中午去普宁寺见外婆,晚上带你见姑姑,我爸——” 陈绥垂眼很轻地笑了下:“这个见不见都行,结婚通知他就ok。” 闻喜之都说好。 吃过晚饭后,她拉着陈绥出去买一些见面礼,直到夜深才回家。 翌日吃过早饭,俩人驱车前往普宁寺。 老太太在煮茶,清新茶香味跟晨间山上没散开的雾气缭绕在一起,衬得房檐下那一片山茶花如梦似幻的美。 年初那会儿,闻喜之误打误撞地来过这儿,听老太太讲了些陈绥的秘密。 分别时,老太太问她:“我们还会再见吗?” 此时,她们再见了。 还未走近,陈绥扬声喊:“外婆,你外孙媳妇儿来了。” 闻喜之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老太太坐在房檐下的火炉边,听声抬头,看见闻喜之,冲她露出个温柔慈善的笑。 “又见面了,小姑娘。” “嗯?”陈绥略有疑惑,“又?” 俩人却均未搭理他的疑惑。 闻喜之丢开陈绥的手,提着买好的见面礼朝老太太走过去,笑着给她看自己准备的礼物。 老太太常年参禅礼佛,闻喜之准备的都是佛法相关的东西,修身养性,投其所好。 老太太很喜欢,笑着收下,回礼给她。 替她请了一枚开过光的玉佛,又送她成色极好的玉镯,说玉养人。 “男戴观音女戴佛,也可以收藏。” 因为常年礼佛的关系,老太太一直食素,但今日未来外孙媳妇儿上门,她特意在山下的饭店订了餐。 饭后她有午休的习惯,陈绥和闻喜之送她回去后就离开,去找陈榆。 陈榆一直很忙,这么久了,闻喜之还是只曾听说,就连今夏陈绥打那场官司也未曾见过,但是姑父沈明,她见过许多次。 沈明跟陈榆夫妇二人都是非常优秀的医生,能者多劳,有时休假也会被临时叫回医院去帮忙。 今日未来侄媳妇第一次上门,俩人都提前调休,早早开始准备。 一路上闻喜之期待又忐忑,读书那会儿听说陈绥的姑姑很凶,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远远看见一片小洋楼住所,独户独栋,都是三层楼高。 闻喜之知道快到了,紧张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陈绥把车开进一处小院,是沈明出来迎接的。 他长得好看,气质也很温和,脾气好,见人就是笑眯眯的,请闻喜之进门,连说几声欢迎。 闻喜之喊了人,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走进客厅,听见后面似乎是厨房的地方传来做饭做菜的声音。 紧接着,从那方向出来个人。 看着年轻漂亮,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一头长发用抓夹随意地夹在后脑勺,露出很漂亮的长颈。 穿着浅草绿的宽松居家服,围了条灰色的围裙,随意的居家打扮,头顶橙黄廊灯的光落在她身上,使她看上去气质增了几分温婉。 闻喜之一时间觉得她似乎有点眼熟。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通,大概是她这打扮和一年前那次见面气质截然不同,她没能对上号。 “嗨,又见面了。” 陈榆手里拿着锅铲冲她挥挥手打招呼,笑得很明媚晃眼:“随便坐啊,很快晚饭就好。” “您好。”闻喜之微笑着回应,“辛苦了。” 陈榆笑着摆摆手,转身回了厨房。 沈明留下来招呼客人,摆出各种坚果点心水果和茶饮,热络地喊闻喜之不要客气。 闻喜之笑着说好,内心却一直在想着陈榆刚刚说的话。 又见面了? 还真见过吗? 闻喜之认真回想琢磨着,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忽然就想起来,陈绥回国不久后,在金迷会所那次,见的那个女客户。 “……” 居然是她。 陈绥在跟沈明聊着外婆的病情,腰间忽然就被重重地拧了一下。 转头看,闻喜之躲在他背后,满眼怒气。 居然敢演那出戏骗她! 陈绥恍然一瞬,转而明白过来她为何如此。 挑眉笑笑,反手捏她脸。 闻喜之一把拍开,不小心带出一声巨响。 沈明探头:“怎么了?” 闻喜之抿唇,有些羞赧:“蚊子……” 沈明转头四顾,似乎在找哪儿有蚊子。 没看到蚊子的踪影。 但作为主人家,他还是假装真有蚊子的样子,起身离开:“我去把电蚊香插上。”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转瞬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闻喜之终于不再克制,又重重地在陈绥腰上掐了几下。 “你这个骗子,混蛋,说什么女客户,居然联合姑姑来骗我,害得我扭伤脚。” 陈绥装模作样躲了两下,抓住她作乱的手,低头笑问:“可是,这跟你扭伤脚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好好地走路,把脚崴了,嗯?” “……要你管。” “是不是担心我在里边儿发生点什么,迫不及待跑回来,跑得太急,所以崴脚?” “不是!” “那时候说只做朋友,其实根本就没放下过我是不是?” “不是啊混蛋!” 闻喜之压着声音疯狂否认,被他说得脸都开始发热,尽是羞耻。 偏偏陈绥仗着在姑姑家她不敢闹太大声,不停调戏:“一直都很喜欢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对不对?” “对你个头。” “不承认啊?”陈绥低头亲她,“那我亲了。” 这可是在姑姑家! 闻喜之双手抵着他推,被他咬着唇含含糊糊地认输:“承认承认我承认!” 陈绥胸腔里发出闷闷的笑声,抬眼看见沈明立在楼梯口望着他俩接吻,边看边笑。 今天会起风吗 第189节 被他发现,还竖了个大拇指。 这要是被闻喜之看见了,指不定又得闹。 陈绥结束这个吻,在闻喜之嘴角吮了下,捏捏她脸,又在她头顶揉了揉。 带笑的声音压低:“回去再亲。”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年龄相差不大,陈榆和沈明都没什么长辈架子,更像是朋友聚会。 席间陈榆提起之前在金迷会所那次见面,说起陈绥找她扮演女客户,被陈绥打断:“差不多得了,生气了你哄?” “啧,也就是之之脾气好,要换做是我,非得揍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 然后,她没想到,晚饭结束,各自交换见面礼,告别回家后,闻喜之真把陈绥揍了一顿。 在陈榆家闻喜之不好动手也不好动口,回到家里就无所顾忌,毕生所学,尽数展示。 陈绥一直躲闪,没还手,难免挨了顿打。 等瞅着她出完气,把人拽过来往身下一压,气息微喘地掐着她下巴,眼里欲.念横生:“打完了?该我了是不是?” 闻喜之挣扎着喊他放开,他不放,三两下把她剥干净,低头又啃又咬。 “打爽了没,嗯?”照着她屁股就拍,拍一下问一遍,“仗着我不会还手是不是?” 变态! 就会打她屁股! 秋天结束得很快,转眼南华开始入冬。 十二月中旬,陈望突发大病,家里佣人在楼梯间捡到昏迷的他,急忙忙送去医院。 那天的急诊是陈榆接的,抢救过来才给陈绥打的电话,把这事儿一说,问他去不去看。 陈绥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很忙。 他都这样说了,陈榆也没劝,挂电话之前跟他说陈望这次是心脏出了些问题,恐怕往后就不能再在公司里过度操劳了。 陈绥没发表什么看法,也依旧没到医院探望。 陈榆每天忙完就去看看陈望,见他总是望着窗口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试探着劝他把公司交出来,让陈绥打理,说反正是他亲儿子,又不是别人。他不听,把她撵出来,当天气得差点没缓过来气。 这个犟种,生病后似乎更犟了。 陈榆真的服气,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陈绥架过来,偷偷跟他做思想工作:“多好的机会,现在献献殷勤,这公司不就是你的了?” 陈绥本想说不献殷勤这公司也是他的,但到底不如陈望那么混蛋,半推半就还是去了。 陈望在这世上没剩下什么亲人,住院这头几天除了沈明和陈榆到病房里探望,就只有些商业上有往来的人例行公事般地过来看了下,颇有些凄凉。 陈绥出现时,他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情愿的,但好歹没给人赶出去。 大病一场,虽然他还是一副臭脸,但精气神显然大不如前,看着很憔悴,多了几分苍老。 陈绥跟他没什么话好说,就那半年在他身边潜伏时父子关系看上去很好,事事都听他的。 如今陈望想起来,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竟十分怀念。 到底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了,陈宜他如今已经无暇顾及,也不想再顾及。 事成定局,对陈绥的愤怒和愧疚都一并增长。 这个儿子比他优秀,除了跟他很不对付之外,是他很欣赏也很骄傲的存在。 太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加之他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继续管理公司,就打算听陈榆的交给陈绥管理。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事要陈绥做到。 “你女朋友呢?” 他可是听说了,陈绥已经去见那姑娘她爸妈,还把她带给外婆和姑姑见过,唯独他这个亲爹,直接被忽略。 陈绥习以为常地顶嘴:“还要人家来看你?” “混账!你要跟她在一起,不带给我看看?”陈望一听他说话就血压飙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陈绥:“没有。” 俩人险些在病房里吵起来,还是沈明过来看陈望恰好撞见才将人拉开。 陈绥也懒得继续留下,调头就走了。 回到家里,闻喜之见他情绪不对,问了好一阵才把事情问出来。 “等等,我看看。”闻喜之把手机备忘录打开查看自己的档期,“明天下午我有空,到时候我去看看他吧。怎么也没跟我讲他住院了,毕竟是长辈,还是应该去看看的。” 陈绥把她拉过来压着,埋在她颈侧轻蹭,语气很淡:“他有什么好看的,以为他谁啊,还要你去看他,你又不欠他什么。” “我是不欠他什么,但这不是把他儿子给拐跑了吗?去看看应该的啊。” “哦,你拐的我啊?”陈绥心情好了,压着她亲,“行吧,我跟你一起。” 第二天下午,闻喜之买了些水果和鲜花跟陈绥去医院探望。 陈绥瞅着怀里那束康乃馨,颇有些不情愿:“给他一大男人送什么花啊。” “就表达一个美好的祝愿而已。” 推开病房门时陈望正在看财经杂志,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看见陈绥就哼了声又转回头去。 陈绥不满:“人家来看你你就这态度?” 陈望把杂志放下,对着闻喜之态度缓和很多,别扭又勉强地想挤出个微笑,但实在太为难了,干脆放弃。 “闻小姐,请坐,谢谢你来看我。” 闻喜之把水果和康乃馨都放到旁边,笑着应到:“您叫我之之就好,大家都这么叫。” “嗯……之之……”陈望眉头微皱,想了想,看向一旁的陈绥,“你先出去。” 陈绥警惕:“要做什么?” “我想跟闻小……之之,单独说会儿话。” “要说就这么说。” 陈望看向闻喜之,想了想,对陈绥说:“你可以把门敞开,就在外面等着。” 闻喜之转头拍拍陈绥:“你先出去吧。” 陈绥不怎么情愿,但还是出去了,门大开着,脚步声没响几下就停了,听起来就走得不远。 等陈绥彻底出去,陈望半靠在病床床头,抬眼看着闻喜之,右手隔着被子轻轻地在腿上点。 好一阵,他又尝试看上去慈善些,跟闻喜之从她爸聊起。 他其实是个不太擅长谈心的人,曲线救国好久,才终于扯到陈绥身上。 “你们好好过,如果他像我一样犯浑,就尽早跟他分开,或者怎么报复他都行,别为了他折磨自己,不要像……” 陈望又看向窗外,眼神飘得很远,长久叹息,声音难得落寞:“别像他妈妈,为了个渣男,不值得。” 或许他以为变心多情只是男人本性,以为陈绥也会同他一样见异思迁。 如今大病一场,他的心境有所改变,因此从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出发,作一些善意的提醒。 除此之外,太多的话,他好像也没资格讲。 闻喜之一直在听他讲,很少回应什么,听见这话却坚定地回到:“我相信他。” 听见这话,陈望笑了,不是硬挤出来的。 “那就祝你们幸福了。” 陈绥一直没走远,不放心闻喜之单独留在病房,竖着耳朵听动静。 没太听清他们聊了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动静。 等了一阵,实在没耐心,折返回来。 并没什么意外,闻喜之帮忙接了杯水放在陈望手边,正好看见他进来。 陈望要跟闻喜之说的话也刚说完,剩下的是要跟陈绥说的。 也没太多话好讲,只是把公司完全交给了他来管:“别败家。” 陈绥有点意外,但内心确实愉悦,连带着看他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只是说话依旧不肯好好说。 “这还用你操心。” 陈绥正式掌权后,变得比从前更加繁忙。 闻喜之也一样。 上任项目经理快一年,她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战绩也十分漂亮,上面有意提拔她,给了她更多任务来考验。 直至元旦假期,忙碌的俩人才终于得闲。 sw酒吧开业一周年,陈绥搞了个为期三天的周年庆典,不仅各色酒水打折,还有专业的节目表演。 闻喜之一直不知道陈绥的朋友圈有多大,读书那会儿总感觉他酷酷的,对朋友很好,但具体有多少朋友却不清楚,也只认识那几个走得近的。 却没想到,拥挤热闹的酒吧里,竟大多数都跟他认识。只要他从旁边一过,都热络地喊他的名字。 台上的节目表演很精彩,劲歌热舞,引得台下的人尖叫连连,气氛一直很热。 闻喜之跟在陈绥身边陪他应酬了一圈,又跟被他邀请过来的总经理和总监打了招呼,溜去找钱多多跟冯怡然她们。 兜兜转转,还是那群人。 钱多多跟韩子文来来去去折腾,终于成为恋人,冯怡然跟孙一鸣各自谈了恋爱又分手,单着单着也神奇地凑到了一起。 见到闻喜之过来,几人挤了挤,让位置给她,拉着她聊了会儿天,忽然想起来个问题:“话说sw酒吧开业都一周年了,也没听陈绥解释过这酒吧名字什么含义,他人呢?” 韩子文在一旁抢答:“你问我啊,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真知道!”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讲的,韩子文有种独他一人知道秘密的兴奋,“sw,是思闻的意思!” “斯文?哪里斯文?” “啧,不是斯文,是思念闻喜之的意思啊,笨蛋女朋友,你没看绥哥微信号叫sw620123吗,620是他生日,123是之之生日。”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0节 “哦,原来是这个思闻……你叫谁笨蛋!” “错了错了错了……” 孙一鸣在旁边起哄:“使劲儿打,使劲儿啊,要不要帮忙?” 冯怡然递了个拍手器过去:“用这个打,这个带响的,听着好听。” 韩子文边躲着钱多多的攻击边骂他俩:“你们这对黑心夫妇真的够了啊!” 闻喜之在一旁看他们闹,边看边笑,没有阻拦,也没有添油加火。 只不过…… 思闻吗? 她还真没问过。 晚上散场后,因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闻喜之叫了个代驾。 等代驾的空隙,她想起韩子文说的话,闲得无聊,又拿钱多多的问题来问陈绥:“sw什么意思啊,听韩子文说是思闻?” 陈绥挑眉,想了下,忽然笑了:“是有这意思,但不是全部。” “让我想想,s是舒,阿姨吗?” “嗯,我外婆姓苏,s是思,也是舒和苏。” sw,是他此生最爱。 “也可以是绥啊,以我之姓冠你之名。”闻喜之笑着眨眨眼,“入赘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 “那我娶你。” “行啊,好好琢磨下怎么跟我求婚,我那么多嫁妆,钻戒给我买大点儿。” 闻喜之笑得趴到他怀里:“哎,那还是太累了,你娶我吧,我不想操心。” “行。” 俩人立在街边,陈绥挡住风,大衣包裹住闻喜之,把她圈在怀里。 闻喜之有点酒意上头,晃眼一瞥,似乎看见宽阔的街对面,昏暗夜色里,孙亦荟出现在那儿。 很久没有她的消息,甚至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人缘不好,每次同学聚会都没人邀请她。 闻喜之还以为自己看错,眨眨眼想要看仔细。 没想到她居然结婚了,跟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有了个能在地上跑的小孩子。 看起来夫妻关系不怎么样,男人似乎一直在骂她,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他态度恶劣,甚至还想动手。 冥冥中她转过头来,隔着车流穿梭的街,黑夜里,路灯的光线下,她们对上了眼神。 那是隔了七年的一眼,和许多年前一样,没有善意。 下一刻,旁边的男人拽着孙亦荟离开,力度很大,拽得她差点摔到。 她频频回头,不知是在看闻喜之,还是在看那个年少时爱慕却始终未曾青睐她一眼的男人。 就在她这样不甘的回眸里,陈绥吃到颗西柚味的醒酒糖,低头吻上闻喜之分享。 “你最爱的西柚味。” 隔着这灯火煌煌的街,孙亦荟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隔了一条难越的河。 对岸人来人往,仿佛还是当初的少年,拉开大衣将人牢牢护在怀中,阻隔这冬凛冽的夜风。 他们亲吻相拥,眼里再没别人。 可她确定,在刚刚的那一眼短暂的对视中,闻喜之看见了她,并且认出了她。 她会跟他说吗? 会怎么说? “哎,你看,从前喜欢你的那个人,过得好惨啊,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这样说吗? 也许会吧。 她心思卑劣地想着,恐惧,却又希翼。 怕他看见自己狼狈,却又渴望他转过头来,想看一眼年少时爱慕的那张脸。 但冬风过境,那人未曾回眸。 孙亦荟终于不甘地收回视线。 蓦然间,脑海里就回想起年少时,那个冷酷的少年嫌恶地让她离远一点:“我讨厌女生靠近。” 可如今,他分明,主动亲吻。 仿佛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 视线被隔断,那个西柚甜味儿的吻结束后,闻喜之再朝街对岸看,已经不见孙亦荟的身影。 代驾来了,他们上车,去往相反的方向。 善与恶。 早就不同路了。 作者有话说: 陈绥:吾爱 沂沂来了,本来打算两章写完一起放的,想想还是先把这章更了,怕大家久等 下一章已经写了四千多字啦,晚上见 这章给大家浅浅地发十个红包呀 第90章 起风 一月中旬, 南华的天气预报早早开始说今年冬会下雪,却迟迟未见雪花落下。 接连过了几天,才有人说, 原来半夜已经下过,零星几片碎雪,还未落地就化开。 闻喜之跟陈绥聊起这事儿,摇头笑:“还得是京城的雪, 说下就下, 好看又浪漫。” 那时她正在收拾行李,上午十点的飞机, 目的地正是京城。 今年的年终盘点在京城的总公司办,她作为华南片区分公司代表前往参会。 临近年底,最近公司事情很多, 陈绥忙得走不开, 她这是故意在逗他眼红。 果不其然被他抓着压回床上收拾了一顿。 到达京城是下午,闻喜之提前几天跟大学同学约了饭局,这会儿时间还早, 到酒店放了东西收拾了一番才去赴约。 不管走哪儿,去干嘛, 都拍照跟陈绥发微信分享。 大学毕业后, 一部分同学选择继续深造, 一部分同学选择工作, 大多数都留在了京城。 闻喜之毕业后就没参加过同学聚会, 这次被大家拉着罚酒。 她不敢乱喝, 怕不小心醉了发酒疯, 推辞到:“真不行, 我男朋友一直打电话查岗。” 刚说完, 陈绥的电话打过来,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唱黑脸,一顿严厉逼问警告,让她不准喝酒。 同学们纷纷打趣,倒也就没再逼着她喝。 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结束饭局,大家约着去唱歌,闻喜之想着明天早上还要去接lisa,婉拒了。 此次年终盘点,欧洲分部依旧是lisa做代表,来之前曾跟她约定,让她去机场接。 等车的间隙,闻喜之玩着手机,跟陈绥发微信,说自己已经结束饭局,正在路边打车回家。 忽地听见道熟悉的声音在喊:“之之?” 闻喜之握着手机转头看,周林燃一身黑色大衣,面容清隽,身姿挺拔,正双手插兜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还真是你啊。” 他年少时爱穿白衣,或者浅色系的衣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爱上深色系的衣服。 闻喜之许久未曾见他,如今他乡遇故知,难免真心实意地开心,唇角弯出个笑,抬手挥了挥:“师兄!” 恰好陈绥发微信过来,闻喜之顺便提了下此时偶遇周林燃的事。 陈绥回得挺快:【啧,这么巧,你俩挺有缘啊。】 瞧着酸不拉几的。 闻喜之笑了笑,回他说晚点到了酒店跟他打电话,他倒也没闹什么,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因为她停在原地没动,周林燃主动朝她走过来,还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似是解释:“前两天刚出差回来,今天约了朋友吃饭,出来就看见你,还以为看错了。” 说着四下看了看,好奇问:“就你一个人?他呢?” “就我一个人,来公司总部参加年终盘点。刚跟大学同学约了个饭局。” “噢。”周林燃笑笑,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示意她一起走走,“走会儿?” “好。” 今年京城下雪早,早前就下了几场雪,一下就是好几天,但都下得小,总是断断续续的,地面上没有积雪,只剩下小雪化后的水迹,湿漉漉的。 手机里陈绥没再发微信消息过来。 闻喜之一边跟周林燃闲聊一边注意着脚底的路,顺便提醒他:“师兄走慢点儿,路滑。” 周林燃转头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笑得灿烂起来:“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闻喜之大三那年冬天,周林燃考研结束去京大找她玩。 那年冬天下雪更早些,也下得不大,路也是这般湿,俩人吃过饭出来,没走多远,闻喜之就摔了一跤。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1节 周林燃没抓住她,好在冬天穿得厚,她倒也没受什么伤,就是屁股疼了两天。 自那后,每回下了小雪,闻喜之走路就总这样小心翼翼。 现在周林燃这么说,她自然也想起这事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认真地跟他说:“小心点儿总没错,摔了就晚了。” 周林燃点头说好,又找了些别的话题聊。 闻喜之跟他沿着长安街转了许久,风太大,周林燃招了辆车送她回酒店。 “天气预报说过两天会下大雪,要不着急回去的话可以留下来看看。” “看情况吧,有空的话。” “现在跟他挺好的?” 周林燃提起陈绥,总是不说他的名字,但闻喜之能听懂。 “挺好的,已经见过家长了,你呢师兄?” “我啊。”周林燃转头看向车窗外,京城的冬夜风雪肆虐,也许大雪会提前下来。 他笑了下,无所谓的样子:“就那样呗。” “家里不催吗?” “催啊。” “那……” “已经迟了。” 闻喜之住的酒店不远,很快就到。 她握住车门把手,转头跟周林燃告别。 “你就坐这车回吧师兄,不用下来了,到时候又不好打车。” 周林燃喉结滚动,“嗯”了声:“晚安。” 闻喜之推开车门下去,风有些冷,她怕吹到周林燃,很快关上车门,冲车里挥了挥手,转身往酒店里走。 她没回头,所以也就没看见,那辆出租车一直没走。 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周林燃才道:“走吧师傅。” 师傅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开玩笑:“喜欢就去抢啊。” “嗐,要能抢到就抢了。”周林燃顺着他的话接,脾气很好地笑了笑,“这不是打不过么,人家两个人呢。” “哦,1v2啊,那是有点打不过。” “嗯。” 第二天一早,闻喜之去机场接到lisa。 年终盘点结束已经是下午,lisa第一次来京城,闻喜之请她去吃京城特色美食,闲逛了一下午。 晚上的酒会俩人直接翘掉,找了个小酒馆待着,一边听驻唱歌手唱歌一边喝酒聊天。 闻喜之酒量不好不坏,但之前那次醉酒太可怕,现在她都不太敢喝,只要了度数很低的青梅酒。 坐了会儿,lisa撑着额头看她,蓝瞳像湖泊一样美丽,认真打量。 好一阵,笑着说:“真的耶。” 闻喜之疑惑:“什么?” “sui的甜心真的好乖。”lisa端着酒杯喝了口酒,唇上水光闪闪的,格外诱人,“每次别人问他喜欢的女孩子长什么样,他就会笑得很温柔,骄傲地开始形容一遍——” “各种赞美的词都用上了,但我只记得他说又乖又爱哭。” 闻喜之:“……” “哎,他真的好爱你,有时候想想都要羡慕死了,怎么我就没遇到这么个人。” 闻喜之抿了口青梅酒,笑着看她:“他哪里很爱我啊?” “你的生日是一月份对吧?” “你怎么知道?” “每年一月下旬来临前,他都会回国,而在这之前,他会疯狂地赶学业进度,学习小组里的人因此称他魔鬼。” “每年一月份他都会这样固定消失一段时间,除了你的生日,我找不到他回国的其他理由。”lisa笑得很得意,“看来我猜对咯!” 闻喜之有些恍惚。 每年他都回来吗? 可是,她却从未见过他。 很突然的一瞬,闻喜之想起那年旅游遇险,出现的那个黑衣黑帽黑色口罩的男人。 那么自然地在危急的情况下取下她戒指上的山茶花,让她反应过来还有武器。 不等她细想,lisa又接着说:“他还写好多情话,一开始我是真没想到他有那么肉麻。” “情话?” “是啊,就在他的instagram上,账号叫sw-chen,你有时间可以自己去看看。” 信息量太大,闻喜之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过来,但lisa似乎很有倾诉的兴致,说完这个又接着说别的。 “他学习真的好努力,大学就开始跟研究生一起做课题做项目,搞学术研究。睡得晚起得早,像一个学习机器。” “但他人又聪明,完全不是死读书,做什么都很厉害,学东西又快,搞得组里其他人都不好意思摸鱼摆烂,经常问他为什么那么聪明还那么努力。” “他说因为喜欢的女孩子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能够闪闪发光,他只是想要努力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大学毕业时,他是summa cum laude(最优等生),因此获得一条很大的荣誉金绳,除此以外还有他参加学术研究和社团比赛等等获得的五颜六色的荣誉绳。” “当时毕业典礼上我笑着打趣他拿这些荣誉绳是要回来绑你吗,他说不是,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高二那年,他拿走你一条红色发绳,所以,他要拿很多荣誉绳回来,给你绑头发。” “噢我的天!别的荣誉绳也就算了,summa cum laude的大金绳哎,他居然要拿来给你绑头发!” lisa现在想起依然都会觉得夸张的程度,那么努力拿的荣誉绳,不拿回家收藏供着,居然要拿来给女朋友绑头发? “而且他真是我见过最专一深情的男人!我们组里有固定聚会日,每次把他拉去玩,待不到一分钟就有好多女孩子来要他联系方式。” “他的长相身材气质真的很吃香很诱人,有很多送上门的露水姻缘,但他从来不接受,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每次他拒绝别人的方式也很直接,把你的照片摆出来,说已经有女朋友了。有一回遇到个很强势自信的超级大美女,直接指着你的照片说你没有她漂亮,叫sui把你甩了跟她在一起。” “sui平常都很绅士的,很尊重女性,即便拒绝别的女生也从来没给人家难堪,那是第一次嘲讽一个女生。” “当时他就是这么一手拿着玻璃杯在指尖转了下,然后轻飘飘地瞥了那个美女一眼,很不屑地冷笑了声,嘲讽她——” lisa学着陈绥当时的模样,对着旁边的空气说:“你连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那美女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认可的大美女,从没被那样说过,当时就气得将他大骂一顿,哭红着眼跑掉了。” “除了这些,还有学校里优秀的学姐学妹追求他,也通通被他拒绝了,各种高.官富豪的女儿,他也都一点不心动。” “就连他后来车祸昏迷,醒来后第一件事并不是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他用超出常人的意志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克服困难和痛苦做康复运动。” “他怕自己不能开车,就逼迫自己克服那场车祸带来的阴影和恐惧一遍遍努力上路练习。” “那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需要付出比正常人更多的努力,才可以看上去正常行驶。”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去赛车,去越野,去做各种极限开车的事情,把生命悬在鬼门关外,挑战死亡。” “我都怕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又出意外,问他就不怕再出事就永远不能回国见你了吗。” “可是,他说——” “如果他不能比从前更好地回来见你,离别的这几年,都将失去意义。” “因为,废物不配被你喜欢。” “他真是爱惨了你,但我一直很好奇。”lisa转头看向闻喜之,“为什么你从来没去看过他?” 闻喜之慌乱低头,藏住眼中湿意。 “我……” 开了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难道要说,当时她连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吗?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从未想过陈绥默默做了这么多喜欢她的事。 偷偷在她生日期间回国看她,为她努力学习,为她拒绝所有暧昧。 lisa叹气:“哎,没意思,他不肯说,你也不肯说,我这该死的好奇心,没人满足。” 闻喜之沉默不语,满脑子都被今晚听到的秘密塞满。 可能是看出她情绪不太对,lisa没再拉着她继续喝酒,坐了会儿就一起回酒店。 回到房间,闻喜之没急着去洗澡,开始找软件上ins。 刚刚在酒馆里她就忍不住想看,但没时间,怕lisa下次就没有再说的兴致。 而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陈绥的事情。 他们不在一起的那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 她缺席的岁月,都想要了解。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上去ins,选择中文版本,输入lisa说的那个账号,搜索,跳出来熟悉的头像—— 跟他的微信头像,是一样的。 那片缺月的海。 心跳莫名加快,闻喜之颤抖着手指点开。 一页一页滑下去,全都是她不知道的、被爱的证据。 京城的四方街上,落雪飘零,她穿着米白色大衣,戴着浅卡其色的贝雷帽,手里拿着糖葫芦,站在红绿灯路口旁的梧桐树下,冲着镜头笑得很温柔。 而在她从未注意到的背后,静默站立、身形高大挺拔、黑衣黑帽黑色口罩的人,抬起右手,隔空轻抚她头顶。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2节 这张照片她还记得。 当时独自去做调研,回来时正值夜幕降临,她路过四方街,有个拿单反的人叫住她问:“你好美女,我是一名街拍摄影师,请问可以给你拍张照吗,照片会给您。” 她说可以,就站在红绿灯路口旁的梧桐树下拍了这张照片。 可是,那个摄影师给她的照片,里面并没有背后这个黑衣黑帽黑色口罩的人。 而这张她未曾看过的合照,有段配文—— 想让世界暂停 这只手 渴望摸摸你的头 闻喜之往下滑,也是一张她未曾见过的合照,同样有一段配文—— 每当有人问我心仪的类型 毫无例外 我又将描述一遍有关于你 再往下滑,另一条类似的动态—— 讨厌矫情 但若要赞美你 我恨自己不是个文采斐然的诗人 再往下—— 在荣格家的花园找到一片金黄的银杏 寄给你的那一刻 我原谅苏黎世的秋天不美丽 继续往下—— 在苏黎世的冬天淋一场雪 灵魂冻结 机械地想你 …… 有许许多多动态,每一条,无一例外,全都有关于她。 很多张她不曾见过的照片,逐次呈现着她从稚嫩变成熟的画面。 她的侧脸,她的背影,她的正面。 她笑着,或者安静地沉思,想他时嘴角微翘,转瞬却又委屈皱眉。 许多她不曾留意的时刻,都被他的镜头一一捕捉。 也许爱她至深,在他的镜头下,她总是美得连她自己都恍然到怀疑—— 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而如同他曾经所言,此刻每一张照片都证明着,她的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他都有出现在她身边。 在她未曾发觉的旅途中,在人潮汹涌的街,在大雪纷飞的冬夜。 他总是类似的黑衣黑裤打扮,黑色帽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明明身形气质都那般优越,在人群中一定极其抢眼,却努力藏匿于人群,不让她发现。 在每一个望向她的瞬间,他有没有一刻,曾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 如果他年年回来见她,又是如何舍得离开也不肯说一声再见。 闻喜之擦去脸上斑驳泪水,努力调整呼吸,忍住汹涌泪意,在京城的深夜,向韩子文打去一通电话。 铃声响到一半,韩子文的声音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喂”了一声:“之之,这么晚有事儿吗?” 没有任何心思委婉,也没脑子去旁敲侧击,闻喜之直接到直白:“当年陈绥为什么会离开?” 电话那端陷入一片安静。 片刻,响起钱多多略带焦急的声音:“你知道就快说啊,都这时候了,没什么藏着的必要了吧?” 韩子文就这样纠结犹豫着,半推半就,将他知道的一一讲出来。 “当时你跟绥哥被学校通报批评早恋后,你爸,就是闻叔,他找过绥哥两次。” “第一次只是随意聊天,问他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规划,绥哥说了一些,其中有一条是以后想从事海洋环保的工作。” “那天聊得不深,也很愉快。” “第二次,闻叔再次找到绥哥聊天。” “闻叔跟陈榆姑姑认识,打过电话,了解情况,得知绥哥原本准备去苏黎世留学,却在那段时间忽然说要放弃,想考京大。” “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什么,答案显而易见,闻叔自然也看得出来,但闻叔不赞成。” “闻叔认为,这是年少冲动,不对自己负责,怕绥哥他日后悔,这事全怪罪到你身上。” “另外,闻叔并不同意你们早恋,这很正常,没几个家长会同意,更何况你成绩那么好,绥哥又是个天天逃课的。” “而且你们被偷拍到的照片看起来那么亲密,应该怕你们血气方刚又好奇,做一些嗯……那种事。” “总之就是,最后闻叔给了两个选择。” “选择一是绥哥继续按照他原本的留学计划进行,闻叔有同学朋友在那所学校,可以帮忙推荐,提供很多方便。” “如果他留学归来,仍旧初心不改,闻叔同意你俩在一起。” “选择二……”韩子文顿了顿,“选择二是,闻叔把你送回西州外婆家,绥哥想留学或者继续留下,怎么样都行,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 “这个选择的期限是一年,就是等你满十八岁,你俩可以自己选择在一起或者做朋友,闻叔都不会管。” “如果是我的话,其实我会选这个,因为只需要选择一年异地,一年结束后就可以毫无阻拦地在一起。” “但是,绥哥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曾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从小离家,刚回到父母身边,不想让你再次被送走。” “我有点理解,但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眼中,你被送去西州外婆家,对于你而言,似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可是,外婆家也是家,为什么会残忍呢?” 为什么呢? 陈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那年七夕,他跟闻喜之被困在暴雨里的明江大桥下,手牵着手走到桥头,有人在卖伞。 那天的雨太大,雨伞供不应求,轮到他们时,只剩下一把。 一对年轻的父母排在他们身后,手里牵着个小孩,看上去脸色不是很好。 俩人很焦急地同他们商量:“真的很不好意思,这把雨伞能让给我们吗?小孩子有点感冒发烧,不敢再淋雨,我们得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那把雨伞是闻喜之先让了出去,年轻的父母对他们连连道谢,焦急地抱着孩子冲进雨幕中,在路边疯狂招手打车。 暴雨倾盆,那把伞将小孩遮得严严实实,那对父母却被淋湿透。 就在那时,闻喜之望着那一幕,语气落寞,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有两个孩子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呢?” 陈绥以为自己听错,诧异转头看她:“什么?” 闻喜之落寞的笑了笑:“那把伞只够完完全全遮住一个人啊,如果有两个小孩都生病了,应该怎么办?” 从未想过她会发出这样的疑问,陈绥在那瞬间愣了下,竟一时间想不到完美的答案。 但是,闻喜之似乎也并没有奢求从他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羡慕那个小孩儿啊。”她说,“可惜上次生病住院,带我去医院的是外公外婆。” 雨太大,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在桥下等雨的那片刻,也许是那天手被他牵着的原因,灼热的温度从他的手心传递给她,她忽然想说点什么。 “你知道吗,我十岁就一个人去了西州外婆家,十五岁,也就是去年秋天,才转学回来。” “每次见到爸爸妈妈,都陌生得像做梦。” 说完这两句,雨忽然间变小了。 也在那瞬间,她似乎不敢再说了。 转头对他笑:“不过现在很好哎,每天都能见到他们,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很开心。” 所以,在闻润星给出那两个选择时,陈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闻喜之留下,留在她爱的爸爸妈妈身边。 从始至终,他未曾感到过委屈。 在这件事上,闻润星并没有因为他那样肮脏又乱的家庭而给他任何难堪。 哪怕提到他还年轻,并不能承担责任时,也没有用他父亲出轨的事来将他连坐。 在这个过程中,他受到了足够的尊重。 只是,他确实太年少,年少到根本没有让人无条件信任的资本。 他理解闻润星所考虑的一切,却无法空泛地说服这样沉稳周到的长辈,去相信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承诺。 太过年轻的承诺,就像是无法取出的空头支票,听起来很厉害,实则毫无用处。 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完全信任自己。 他相信他可以经受住考验,并不会见异思迁,会永远初心不改。 在那次聊天做出选择的最后,他提了唯一的要求—— “她爱哭,希望你们可以多爱她一点。” 他没有怨恨,唯一所求也不过是她能被她所爱多爱一点。 即便那时,他冒的风险是可能失去她。 他可以保证自己永远初心不改,却没自信,有人会爱他不变。 毕竟,那么爱他的妈妈也会承受不住难过而抛下他。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3节 只是。 别无选择的选择里,他想她能快乐一点。 “绥哥不让跟你说这事儿,怕影响你们父女关系。这事儿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还是我死硬泡哭了才换来的。” “原本要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但现在讲出来了,我希望你真的不要再因为这事儿对绥哥心存芥蒂。” “其实绥哥并没有抛下你。”韩子文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只是选择了让你留下。” “他可以为你放弃,也可以为你选择。” 一开始选择陪她考京大而放弃留学,后来为了让她可以留在父母身边而放弃留下选择出国留学。 他放弃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无论何时,在有她的选择里,他都义无反顾地选择她。 她永远是他第一、唯一的选择。 很长一段时间里,闻喜之一直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即便后来,跟陈绥冰释前嫌,重归旧好,感情和谐甜蜜,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如其来地介怀—— 他当年为什么丢下她不告而别? 如今才明白,因为爱她,陈绥做了跟她类似的选择。 当年她为了家庭和谐,明明不舍离开,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去西州的路。 而后来,她也遇到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了她而选择独自去往异国他乡。 可跟她不同。 她尚且可以感情崩溃时朝着父母大声哭喊着,问为什么,可以同他们倾诉自己的委屈。 他们会将她抱进怀里,跟她道歉,跟她写信,把她当小孩,给她避风港,弥补对她的亏欠。 但是陈绥没有。 在她因为误会、难过、生气对而他放出一句又一句狠话时,他却和她说对不起。 怕影响她跟父母的关系,对秘密守口如瓶。 曾经总是骄傲又自信的少年,也会不自信地祈求她的爱与怜悯—— “闻喜之,你可怜我吧。” “闻喜之,爱我。” 从未敢设想过,会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热烈地爱着。 像赤脚在雪地里,惊喜地遇见一堆炭火。 叫人冻僵的一双眼泛热,滚落许多眼泪。 闻喜之转头望向酒店的巨大透明落地窗,今冬的京城,第一场大雪在此时落下。 恍惚间,她看见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那年在苏黎世的第一个冬天,是不是也如同此时她对他这般想念。 翌日一早的航班,闻喜之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回到南华。 哭过的眼被特意掩饰,却也还是微微泛红,泄露一点哭过的痕迹。 陈绥开车来接她,拉过人正要亲,一眼发现不对劲,立即皱了眉:“哭过了?” 她摇摇头,说没有:“风太冷了,吹的。” “有人欺负你你得说,你男朋友现在比以前还厉害懂吗,什么事儿都能给你解决。” “好。” 陈绥轻轻揉揉她眼睛,又凑上去在她眼皮上亲了亲,看得心疼死了。 “回家给你敷一下。” 回到家里,敷上蒸汽眼罩,闻喜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手机里陈绥发来微信,说临时被公司叫走,会尽快回来,让她醒了喝点汤,在厨房砂锅里盖着。 闻喜之下床去厨房,黑色砂锅里果然煲着大骨汤,听他的话盛出来喝了一小碗。 回到卧室,打开衣柜,角落里有个黑色的小行李箱,是陈绥后来搬过来的。 她没有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即便就那么放在那儿,也从未试着打开看过一眼。 此时拿出来,需要输入密码,试着用620123试了下,直接打开。 入目一条亮眼的红,是她那条发绳。 旁边是他的荣誉绳,五颜六色,一条最大的是金色。 各种他获奖的证书,奖杯。 以及,那张她写的、被血染红的花笺。 除此之外,当年她做的笔记、归纳的重点,也一同收藏在里面,每一张都被他妥帖保管至今。 还有一支陈旧的白色女士手机,十几年前的老款初代智能机。 拿起来打开看,剩下最后一格电。 壁纸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温柔的眉眼,看上去聪慧又富有灵气,笑容像春天一般温暖。 仔细看,似乎能找出些陈绥的影子。 是…… 闻喜之反应过来,应该是陈绥妈妈的手机,立即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其余东西,一并物归原位。 无论是lisa还是韩子文讲的秘密,她都只当没听过。 陈绥不想让她知道,一定是怕她难过,怕她哭,怕她觉得他委屈可怜。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一般跟他相处,认真地爱他。 第二年夏天。 2023年6月19日的晚上,闻喜之抱了一束姜花跟陈绥去那片海边看望舒桐。 心里默默许诺:“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陈绥的。” 晚上的海风徐徐吹着,带着点儿咸湿的味道,沙滩上的游客们并不少,显得很热闹。 闻喜之把那束姜花好好地放着,陈绥偏头问她:“这花有什么含义么?” “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陈绥笑了下,手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揉。 “就不问问我,微信头像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换,不好奇?” “为什么呢?” “啧,这记性。”陈绥哼笑着瞥了她一眼,“2012年夏天,6月19号晚上,你是不是来这儿玩了?” 闻喜之愣住。 十一年前的今天? 那是她中考结束后的夏天。 她从西州回到南华过暑假,六月份确实来海边玩过,但过去太久,已经不太记得是哪一天。 “我们……见过?” “嗯。”陈绥视线扫过来,落在她穿的白色裙子上,“那晚你也穿了条白色的裙子,提了一盏月球形状的灯。” 闻喜之仔细想了想,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那晚海边有人卖那种手提灯,十块钱一盏,在海边用来拍照很有氛围感。 她选了一盏月球形状的,拍完照准备离开,在海边的大石头一侧看见个很好看的男生。 少年穿一身纯黑色的衣服,躲在大石头的阴影面,没有半点光,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 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坐在沙滩上,任由海水卷过来打湿他的裤子。 整个人十分冷酷,又十分孤单。 那盏灯于她而言已经再无用处,但也许可以给他带去一丝光明。 她鼓起勇气,靠近那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少年,将手里的月球灯递过去:“在水里泡太久,又吹风,很容易感冒,早点回家呀。” 听见她的声音,少年抬头望她一眼。 也许他总是那样冷酷,吓得她手抖了一下,清澈的眼被灯一照,似有水光闪烁。 其实那天晚上她也并没有哭,但少年却误以为她被自己吓到泪光闪烁,视线转而落到她手里提着的月球灯上。 不知想到什么,有片刻的怔忡。 出乎意料,他接过那盏月球灯,声音清澈动听:“谢谢。” “不用谢。”她冲他笑了笑,温温柔柔,似月华流水,“早点回家噢。” 随后,她转身离开。 并未注意到,身后少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走出去很远。 “当时我就在想,你一直叫我早点回家,可是,我哪儿来的家呢?” 看见她的背影,那一刻甚至想跟她走。 他说这话甚至带了微笑的表情,闻喜之的心却不断收紧,握紧他的手。 “我就是你的家。” “嗯,赖上你了。” “所以……” 闻喜之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心口狂跳。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4节 “当初在极光外面,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就你这么爱哭的,我只见过你这一个。” “……哪有。” “嗯,事实是——” “你真的让人很难忘。” 闻喜之咬唇笑起来,靠在他肩头蹭了蹭,开心又骄傲:“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啊?” “想什么呢,你当我恋.童.癖?” “……我那会儿也有十三岁了。” “小屁孩一个。” “你当时也就十四而已!” “不懂喜不喜欢,就觉得很难忘。” “那后来在极光认出我是什么感觉?” “啧……”陈绥想了想,“就很想笑,怎么一见我就哭。” “……” 可能这就是美丽的误会? “那天是下弦月吧,你没拍到吗?” “拍到了。” “那为什么微信头像一直是缺月的海?” “因为月出之前,我已然窥见了月亮。” 在下弦月出来之前,他遇见一轮满月。 她朝她走近,给他光明和温暖。 所以,那并不是一片缺月的海。 六月底,南华正式进入炎热夏季。 闻喜之全面通过考核,被成功提拔为海岸线股份有限公司华南分部的项目总监。 陈氏企业望舒股份有限公司在陈绥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市值不断增长,正式踏入海洋环保领域。 作为高瞻远瞩的投资方,陈绥钦定海岸线为合作队友,共同对海洋生态环境的优化进行联合研究,开展新的项目。 作为上任不久的项目总监,闻喜之亲自在跟进项目进度。 升职后第一次因为工作碰面,是在海岸线的会议大厅。 陈绥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装,领带打得很整齐,仅仅一出现,就气场全开。 闻喜之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裙,微笑着主动同他握手:“您好陈总,海岸线华南分部项目总监闻喜之,请多多关照。” 陈绥挑眉,笑里带着欣赏,握住她的手:“幸会,合作愉快。” 如同他曾经所言—— “闻喜之。” “不如我们,顶峰相见。” 虽然人生永远有未登顶的高峰,但在此刻,所能攀到的高峰里,我已登顶。 并且,我将继续努力,登上更高的山峰。 一直忙碌到次年二月底,元宵节过后,闻喜之北上,在京城总公司进行为期半个月的进修学习。 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二月底的天,雪下不停,路面堆起积雪,早上天还不亮就有环卫工人在扫雪。 闻喜之时常在深夜才能下班,路上积雪堆一层,踩上去会发出很轻的响声。 免不了跟陈绥打电话分享,知道他忙,故意开玩笑般地邀请他来京城看雪。 陈绥:“下次一定。” 听见他这么说,闻喜之总是笑着跟他闹两句,也从未当真。 来京城的第二个星期,很寻常的一个夜晚,依旧大雪纷飞。 回到酒店,她接到周泊汀学长的电话。 “有点新发现。” “学长请讲。” “那条替你修过的月亮项链,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不是秒针转动的频率?” 他突如其来提到这件事儿,闻喜之愣了下,隔着手机点头:“记得。” 那是一个很偶然的发现,月亮项链里有东西在转动,会发出很轻的响声,必须要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放在耳边才能听见。 陈绥出事那年,冬至的前两天,转动停止,响声消失,像是坏掉。 她拿去找周泊汀学长问他能不能修,学长拆了半天,小心翼翼怕损坏什么。 到最后才发现,里面有个类似于机械表芯的东西,响声就是那个东西发出来的。 她问过周泊汀那是什么,周泊汀只能给她官方的回答:“齿轮和发条组成的,机械表知道吗?原理差不多。” 周泊汀学长是物理学天才,第二天就修好了还给她,并表示:“不是秒针转动的频率,稍快,不太清楚是什么。” 此时听他再次提及,闻喜之好奇:“学长知道是什么频率了吗?” “嗯,是心跳的频率。” “心跳?” “准确说来,应该是,心动时心跳的频率,这频率比平时的心跳频率要更快。” 像在做一项科研分析,周泊汀很是严谨认真:“我做过实验了,想到喜欢的人时,心跳的频率,跟这个频率很接近。” “每个人心跳的频率不一样,心动时心跳的频率自然也不一样,但这是最接近这个频率的跳动——” “送你项链的人,喜欢你对不对?” “是……” “那我确定,是他想你时,心跳的频率。” 直至挂断电话,闻喜之仍未彻底回过神。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她回忆起当时那条月亮项链贴在耳边时听见的响声—— “咚、咚、咚……” 竟奇异地跟自己此时的心跳频率渐渐重合。 蓦然间也想起,陈绥ins上那条动态—— 在苏黎世的冬天淋一场雪 灵魂冻结 机械地想你 如同时钟指针机械地转过一圈,又不断重复。 机械的心跳,重复地想你。 永不停止,除非生命终结。 坏掉被修葺,依旧继续为你跳动。 永远为你,重复心动。 千千万万遍。 闻喜之坐在巨大透明的落地窗边,望着窗外雪夜,并未流泪哭泣。 只是一颗心,被酸酸胀胀地拉扯着疼。 在恍然不能入睡的深夜,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陈绥,是张图片。 点开来看,标题加粗加大的字瞬间跃入眼帘。 是京大今年研究生统招的拟录取名单。 而陈绥的名字,赫然在册。 又进来一条文字消息。 cs:【虽然已经拿到eth zurich的研究生毕业证,但或许你更喜欢这个?】 闻喜之心跳蓦地加快,握紧手机,打字的手都在抖:【你在京城?】 cs秒回:【还没睡?】 又回:【嗯,前两天来的,下午刚结束复试,名单出挺快。】 闻喜之起身,胡乱地去翻行李箱的衣服出来换,登他账号,查他定位,换了衣服直接出门。 凌晨两点的京城,依旧很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车,闻喜之坐上去,报了地址,一直保持着跟陈绥微信聊天。 快到终点,出租车忽然坏掉,她被迫提前下车,按照导航的提示步行。 还剩下几百米,导航还是当初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地提示:“沿当前道路直行,前方一百米后右转,进入梧桐街。” 直至剩下最后五十米,风月忽然肆虐,大片雪花被裹挟着扑向她。 出来得急,未曾带伞。 闻喜之压低帽沿,低头看路,几乎是小跑着走这最后的五十米。 导航里,机械的女声传来本次导航的终结语:“您的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 一如当年,在极光外。 她惶惶然停下,抬头看,酒店的大厅灯火通明,周边商店24小时营业。 这是灯火永明的不夜城,不是当年小巷里的极光,也并没有陈绥倚在墙边,投来惊鸿一眼。 今天会起风吗 第195节 闻喜之忽然眼睛一酸。 下一瞬,头顶上方遮过来一把黑色的伞,低沉悦耳嗓音穿透无边风雪近距离落在耳边。 “笨蛋,还真来了。” 闻喜之神情一滞,泪眼迷蒙地转头看。 这个爱了她很多年的男人,在并不知道她要来找他时,恰恰好地在她到达这一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有俊朗的眉目,脸部轮廓锋利像一条线,漆黑的眸子深邃,从前总叫人看不清,以为藏匿无边危险。 而此刻,却弯着眼冲她笑了下。 “闻大小姐,这么想我啊?” “你怎么……”闻喜之吸吸鼻子,“在这儿啊。” “这不是你想我想得不行,正准备去找你?”陈绥在她头顶隔着帽子用力揉了一把,“你也是够带劲的,低着头跑什么,见我就那么着急?” 闻喜之垂着眼不说话。 她穿了件很浅的抹茶绿大衣,白色围巾裹两圈,低着头,下巴陷进围巾里,帽子被揉得有些歪。 看上去样子很乖,又很委屈。 “啧。”陈绥按着她后脑勺压进怀里,“这辈子算是毁你手里了,看你要哭就没辙。” 闻喜之埋在他怀里吸吸鼻子,闻到一点很淡的烟草味,以及熟悉的海盐薄荷香。 他的怀抱温暖厚实,驱散这一路风雪侵袭带来的寒冷,让人贪恋不舍离开。 凌晨三点的大街。 灯火通明的夜。 风雪狂欢。 拥抱取暖。 片刻,陈绥看了眼时间,忽地笑了。 “去看升国旗?” “什么……” “这个点儿过去刚好差不多。” 一辆出租车被拦下,俩人赶往国旗台广场。 到地方下车,已经有和他们一样来看升国旗的人提前到了。 大雪一直在下。 闻喜之手指冰凉,被陈绥紧紧握在手心。 走到一半路,她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愿望,忽地拉着陈绥朝观看点奔跑。 不过几秒,变成陈绥在前面拉着她。 周围的人群也渐渐一同奔跑起来。 天还未明,风里夹着雪,凛冽又自由。 心跳跟着变得剧烈。 闻喜之不甘落后,冲到他前面,转瞬又被他反超。 俩人一直较劲,却从未松开牵着的手。 他们跑到了最前面,成为第一排的观众。 日出时,在庄严的国歌声中,国旗缓缓升起。 众人瞩目,默契地大合唱。 国旗升至旗杆顶端,观众热烈地欢呼。 在红旗下,在春风里,同样的信念,一样的热泪盈眶。 十六岁那年她曾在笔记本扉页写下愿望—— 和陈绥考京大。 和陈绥去看升国旗。 十年梦醒,他在身边,愿望被实现。 所有遗憾,终得圆满。 大雪忽然停止,风也不再凛冽。 朝阳从东方升起。 春天来了。 “今天会起风吗?” “当我追逐你,朝你奔跑,空气流动,风声不停,而我,永远为你热泪盈眶。” 且做这自由热烈的风,永不停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陈绥的备注:eth zurich,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的英文简称。 沂沂来了,昨夜通宵写到现在,也没吃东西,有点头昏,这章可能会有错别字遗漏(已经检查多遍),稍后来改。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陪沂沂走到这里。 嗯……这章的话,就给大家发五十个红包吧,发够五十个,没有时间限制(单人单章只发一个呀) 番外有准备一些沂沂很想呈现给大家的东西,希望能有机会好好地写出来。 今明两日可能会修前文错别字,看见修文提醒不用管。 关于陈绥的纹身到底纹了个什么,以及坨坨跟陈绥的碰面,那天被.锁一天,沂沂修文修到崩溃,头昏脑涨地忘了写,后面时间线就揭过了不方便再加入这个剧情,晚上应该会按照时间线补在那两章里。 沂沂被封在家十八天,有时候状态不好,写得很慢,感谢大家包容。 至于番外的更新时间,沂沂目前也还不确定。 主要因为下雨的出版稿该交了,沂沂得抽两天那篇的出版稿。 这本的话,目前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版。 如果幸运地也能出实体,沂沂会在微那个博(四沂呀)告知,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呀。 最后呢,是一些关于这个故事的碎碎念。 起风和下雨两个故事都是去年冬天诞生的,只是下雨写在了前面。 两个故事我都写了一部分亲情线,哎,虽然我的水平真的很烂,总感觉都没写好,但确实想要表达出希望大家无论如何都能拥有热爱生活的勇气这个意思。 只要我们坚持初心,永不放弃,道路虽然是曲折而艰险的,但我们终将抵达目的地。 这两个故事都诞生于沂沂人生的低谷期,时常觉得人世间也不过如此,却又渴望继续好好活下去。 那是一个很煎熬的冬季,总觉得可能熬不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意义,却唯独很神奇地坚持写故事。 故事里的世界,是一个精神上很好的避难所。 嗨呀,不该说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总之,没想到会收到这么多的喜欢,沂沂真的非常、非常开心,也很感恩。 也许这是坚持的意义吗? 希望以后,也还可以有勇气、有能力、有机会带给大家更多、更好的故事。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和陪伴,谢谢大家对沂沂的包容。 今日秋分,祝大家顺绥、喜乐。 沂沂爱你们呀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