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量子纪元》 第1章 序章:失序 第三天,这片沙丘仍然没出现尽头,安集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回望来时那条足迹,在陀螺仪的帮助下,至少自己这一排脚印构成的点阵并不歪斜。甚至蹲下看起来是笔直的,单向延伸到目光所及的天际线里,完美的90°交汇。 徒步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这地方不会是自然产物,现实世界当然没有如此平整的沙漠。安集也不清楚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行走三天,在他看来是满打满算的三天。 或许是自己的计量尺度有问题,毕竟这个陌生空间仅仅由单个平面构成,荒凉单调。唯一变量就是光线周期性地明暗交错,但他清楚选这个做时间参考系毫无依据。 没有指向标,甚至没有走下去的意义,那早该放弃,或者说根本没必要出发。 “终止模拟,数据复位。” 十多秒过去,然而荒凉的沙丘没有变化,连一个弹窗界面都未出现。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是直接用嗓子说出来。现在安集有点慌了,沙丘的沉默逐渐让一种无形压迫感笼罩下来,静谧中多了几分吊诡。 “断开连接,立即执行!” 四周岿然依旧,连光线也凝固下来,沙丘与蓝天的渐变色分割出无限延长的天际线,场景仿佛一张后现代艺术作品,安集觉得自己就是画面中最不和谐的一笔。 不对,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似乎刚意识到,确实不应该在陌生的场景走这么远的。 “陀螺仪,参数修正,负180°水平反转。” 身边漂浮着的白色小圆盘立刻调转方向,好在它还算听使唤。 然而随着陀螺仪进行加速,另一种恐惧从心底袭来,那种无所依附的空洞感。因为此刻安集已经双脚腾空,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开始漂浮。 继时间和方位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重力也停止模拟。 这片荒原距他越来越远,现在举目望去不难捕捉到另一个信息,原来自己那排脚印并不是直线。在地面那种狭窄视野里,眼睛实在是太容易被欺骗。 在失重之下,安集只能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艰难地在天旋地转之中追踪着足迹尽头。圆润的弧线一点点从天际剥离出来,变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最终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原来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对比自己细微脚印,让她显得极为巨大。 …… “妈妈?” 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女人的轮廓也开始具象化,荒原随着面部肌理有了凹凸。 安集竭尽全力向前伸手,母亲的模样已完全在沙丘之中凸显。太生动了,以至于像是要张口回应他刚才的呼喊。 “错误!匿名命令已丢失…” “errordata:015340…” 陡然间,一条条提示框不停在身边弹出,构成母亲面容的沙丘渐渐开始瓦解。 “检测到不可修复错误!” “断开程序已就绪,是否立即执行?” 一股脑将弹窗关闭之后,似乎命令行功能已经紧急恢复,他疯狂地输入一串串代码和数字,尽全力阻止这片沙丘崩坏。 一个方形开口在地面不远处打开,砂砾如洪水涌入,填补着不断流走的空缺。但荒原边际仍在逐渐缩小,黑暗所及之处只留下一堆乱码。 更多方形开口出现,砂砾相互冲击如海涛翻涌,无尽沙浪填充之下,母亲残缺的面容却也只能勉强维持。 一转眼沙丘已经流逝大半,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吞噬这片空间的虚无空洞,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能阻止。 直到最后一粒沙子消失在面前,四周失去所有光亮。 不知愣了多久,安集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打开命令行,在数以百万计的条目中翻找起来。 这次检索出乎意料的快,他将那几条核心代码逐一拎出,改写了公式里的常量,但几番犹豫之后,也没有下决心触击确认按钮。 太乱来了,这都只是临时编写的东西,完全不能保证模拟引擎是否会崩溃。 踌躇之际,安集似乎看见不远处有个微小的东西漂浮过来,在黑色背景下几乎难以用肉眼捕捉,那想必也是个黑漆漆的玩意儿。 像在眼前,又完全不可捉摸。 不对,后台里找不到关于这东西的相关数据,它为什么没有占有任何算力? 这次崩坏是它搞的吗?或者说,它是想给予帮助? 刹那间,一道光芒直冲面门,猛然间的强光让安集难以睁眼,他伸出手去阻挡,却又忍不住想要触及。 …… 那是个冰冷的物件,光芒集中在其中一头,又从指缝透出,像手电筒一样。紧接着的一阵摇晃,则让安集瞬间清醒了不少。 原来真就是个手电筒。 “醒醒!老头子给你发讯息了,赶紧回复一下。” 安集推开手电筒,强光让脑子里一阵隐痛。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接口不知何时被断开,人工脊液的粘稠触感传来。 “就不能换个方式叫我?迟早被你搞瞎掉。”他半坐起来揉了揉被刺痛的双眼,深呼吸适应着身体:“泰哥,这次还是没有监测到数据流吗?” “要是有数据就见鬼了,真当自己是个移动硬盘啊,想往哪插都行?脑机接口运行不到三秒就开始报警,不是亏得我眼疾手快,你小子恐怕早就浑身冒烟了。” “只有三秒吗?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可又记不清究竟梦见什么…”安集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有种砂砾的触感留在指尖。 “哦,那恭喜啊,说明你又成功陷入昏迷了。”庞泰猛吸一口凉气,瘪着嘴冷笑:“真他妈想把这玩意儿交给安委会封存处理,你小子迟早哪天要出事。” “但之前我母亲是因为…”安集欲言又止,接着便是半晌的沉默,变得声音十分低沉:“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庞泰点燃一支烟,转身站在一台硕大的机器前,执行繁琐的关闭程序。 这东西不像是当下时代产物,无数笨重的金属管将其团团包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机械美感。庞泰的动作也略显粗糙,似乎被刚才的争执影响了情绪。 “沈博士是个很值得尊敬的学者,同样也是很伟大的母亲,我愿意冒着风险偷偷跑来帮你做这种傻逼事,绝不希望看见悲剧重演。”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时间很紧,联系一下老头子,那边也快开始了。”庞泰摇了摇头,赶紧岔开话题:“你今天可是个大人物,最好别缺席。” 安集扬起手臂,手环映射出半身投影,张教授此刻置身于一个万人集会的巨型广场。 中心的圆桌四周有人逐渐落座,张教授坐在首席,不远处的一个位置暂时空缺着。 “老师,抱歉耽搁了,稍后我马上到场。” “没事,我知道今天比较特殊,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不过我相信,沈女士必定会为你如今的成就感到骄傲。” “谢谢老师理解,这多亏了您的栽培。”安集略作停顿,接着小声说道:“对了,这次揭幕仪式之后,您能代我向团队转达那件事吗?” 张教授微微闭目,长舒一口气:“只要你自己做好了决定就行,没有人会为难你。” 安集挤出一个微笑,对着投影轻轻鞠躬致谢。 挂断实时通讯,庞泰这边也操作完毕,把二人的休眠仓接口转到一台普通家用电脑。盖上舱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说真的,那件事你究竟考虑好了吗?” “暂时没有别的打算,你该不会也想当说客吧?” “切,我才懒得跟你废话,只是替你惋惜罢了。” “其实我…” ‘砰!’话音未落,两扇舱门同时关闭,休眠程序开始运行。随着一阵麻醉气雾释放,泛着微光的脑机接口伸向二人后颈, 神经元阻断100%桥接100% 生物电讯号模拟启动,生命体征稳定,开始接入数据流。 传输速率正常,正在连接元网络,服务器接入点:华州量子通讯塔。 时间同步,2088.6.14东八区21.12.37 连接成功,身份校验完成… 晚上好,元宇宙用户,欢迎回家! 广场是凹陷的半球形,大约横跨十公里。 人群早已沸腾,数以百万计的虚拟人物聚集于此,五光十色的小像素点汇聚成人海,相互兴奋地拥挤、推搡、形成一波波浪涌。尽管正中央的直播全息影像足足有半径两公里,此时仍有不少人想要挤到广场中心的圆桌附近。 当然,限于通信承载力,为了流畅进行仪式,本次揭幕仅限一百五十万人‘到场’参加。另外有数百个千万级容量的服务器做了直播副本,其实到场与否本质区别仅在于是否处于同一服务器,那些副本服务器人数更多,实时情况自然更加热闹。 人们燃放着自己携带的虚拟烟花,人物头上无数的气泡聊天框组成实施弹幕,如同海浪中泛起的层层泡沫,若不是程序及时做出频率管制,在人海中甚至无法看清巨型投影。 广场后台,安集通过内部投影看见外面的盛况,始终眉头紧蹙。 倒不是因为怯场,他今天其实也不用发表任何讲话,只需要作为嘉宾列席到场。但从刚才连接元宇宙之后,心里始终在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郁闷。 可能是仍在回忆之前那个梦境,自己昏迷的三秒钟里,究竟发生了生么事?明明不记得任何内容,它何以给人感觉那么漫长? 为了缓解这种奇怪情绪持续笼罩,他给休眠仓下发了实体指令,让身体摄入一些镇静气雾剂。揭幕式还有五分钟正式开始,安集看着人群泛起的浪涌,思绪渐渐陷入凝滞,也或许是镇静剂效用有些过量,一阵莫名困意很快袭来。 人们欢呼,尖叫,为今天即将揭幕启动的这个伟大工程而疯狂。 稍微放大人群画面,也只能看见一团更大的小点在做不规则运动,如果是密集恐惧症患者,恐怕早就开启人数屏蔽。 随着画面拉近,安集瞳孔猛的一收缩。 忽然间,人群的欢呼听起来极其嘶哑刺耳,眼前所有颜色都变得异常诡异,像是一张饱和度调到夸张的彩照。与此同时,地面撕开一道裂缝,从缝隙中隐约能看见数字跳动。紧接着是另一条与之交汇的裂口。 尖叫声大作,顷刻已有数万人被裂缝吸进去。 不过几秒钟,半空也开始撕裂,裂口变成各种不规则的几何体扭曲膨胀,渐渐变成横跨数百米的巨型实体,不间断地相互吞噬,撕扯着四周空间。 没等安集反应过来,地面的裂口中伸出无数根黑刺,与之碰到的任何事物顷刻间化作一大串乱码消失在原地。 眼看着地刺范围越来越广,安集想要大声呼喊人们疏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全身无法动弹。意识在不停尝试调用控制台或者命令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冷汗从额间冒出,滚落到嘴里,咸味传来。 不对,为什么会冒汗? 下一瞬间,一只大手拍打在安集肩上。当意识清醒后,他整个人猛然一惊,不由自主开始大幅度呼吸。 “怎么回事?我刚刚看你断开连接了。”庞泰再次拍着他的后背,模拟神经信号开始正常工作,受力的感觉从后背传向全身。 安集平了平心跳,转过头来发现投影之中的人群依旧欢腾,仪式前的庆典仍在继续。四周根本没有什么裂口和崩坏,这个世界仍然如往常一样美好。 调出控制台,一切数据和词条井然有序,刚才那几秒钟的惊惧场景似乎只是走神。 太反常了,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这种诡异的体验。 “好奇怪,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睡?难道是癔眠症?不可能啊,初次使用者才会出现这种症状,咱都用二十多年了。”庞泰说着,立即调用权限查看起安集的安全日志:“你刚才心率飚到127,什么情况?” “对了,是不是镇静剂过量?” “我看看,这里显示你确实用了0.3mg的气雾镇静,那心跳怎么会乱飚?” 安集叹了口气:“那应该就是癔眠症…我,刚刚做噩梦了。” “什么梦?” “一言难尽。” 庞泰点燃一只虚拟香烟,休眠仓同步释放尼古丁气雾。 “是和沈博士有关的吗?” 安集摇摇头,目光仍然汇集在人群之中。 “没有,梦境里只有失序。” 庞泰耸耸肩,不解含义。 “一切都乱套了,没错,失序。” “我看你今天就是太沮丧了,不如这样,揭幕式结束之后先休息,明天哥带你去玩点刺激的。”他再次拍了拍安集肩膀:“快开始了,调整一下状态,准备列席吧。” 说完,庞泰的身影忽然消失,后台休息室里静得出奇。 控制面板窗口仍未关闭,无数字符在眼前滚动,安集熟悉其中每一条的具体含义,但不知为何,忽然又莫名它们觉得极其陌生。 数百万人的词条总数早已超过万亿,每一个数字都在它们理应所处的位置,被算法巨大的无形力量约束,尽管它们各自极力跳动着,仍没有丝毫逾越的可能。 安集下意识把全息投影的声音调大,海潮般的欢呼掩盖寂静。 第2章 属于全人类的庆典 投影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天色逐渐转暗,数十公里的广场顷刻被黑夜笼罩。人潮欢呼声被管理员调到最低,很快便只剩下彼此窃窃私语。 一段悠扬舒缓的弦乐盖过讨论声,狂热与波澜在人海之中渐渐平息。 广场中央的圆桌分为里外三层,除了寥寥数名行政人员,其余一百多人全都是投身焰火计划的一线工程师。今天的庆典属于全人类,而功勋则应当归于每一位呕心沥血的科研者。 最靠内的圆桌只有八个席位,分别代表八个最重要的技术部门。其中有两个席位的人物形象为黑白色,意味着这两名科学家已经不在人世,而他们的团队最终完成了这项伟大事业。 剩余六人之中,除了安集那副年轻面孔,包括张教授在内的其他科学家都是耄耋之年。而他们之中又有三人则完全老态龙钟,骨骼萎缩蜷曲,早已无法适应脑机接口带来的刺激。所以这次只能靠在轮椅上,通过全息影像参加揭幕式。 张教授位居首席,左侧的胸牌窗口显示着几个大字;‘张南门,焰火计划总工程师’而下面几行数不清的小字,则是几十年来的累累硕果:‘棱镜式聚变引擎开发总监,盘古级星舰总设计师,克罗诺斯号探测器总设计师……’ 相比之下,安集胸前只有一行字:‘奥尔特模拟算法开发者’。不过他既然坐在这八个席位之中,其技术含金量和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随着揭幕式正式开始,张南门眼前的几个记者采访窗口被系统逐一关闭,他下意识想要去拿平时放在桌前的水杯,一手抓空之后不禁哑然失笑。 看到导师这一举动,安集立刻调用控制台申请权限。不到一秒,一只他常用的老旧水杯出现在张南门手中。 安集接通了来自张南门的私密通讯邀请,小小举动看得出二人亦师亦友十分融洽。 “转眼二十多年,居然还是不太习惯,未来只能是属于你们年轻人啊,哈哈哈…” “老师说笑了,您一直身处星舰设计制造一线,如非必要就很少接触元宇宙,不习惯也很正常。”安集很自然地挠了挠头:“而我这代人,反倒像是受到桎梏,完全离不开这儿。” “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太高效了,工厂更愿意在这里生产,人们更喜欢在这里生活,这都是我们那个时代不敢想象的事。说说看,你具体在忧心什么?” “人们总是乐观,有时候对自己及其所在的群体并不了解,甚至也很清楚自己不了解,却又无端自信。”安集低下头略加思索,还是没能回答得更具体。 “思考总是好的,从来都只是人们利用工具。记得在我小时候,移动网络和手机刚刚普及,就有人担忧和批判。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新事物吞噬着很多人的时间精力,而当其逐渐完善,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议论终会沉淀下来。” 安集耸了耸肩苦笑道:“毕竟大部分人都离不开它了。” “主要是不再需要议论它了,只用把着眼点放在更细微的矛盾上,就事论事即可,我记得有人说过技术无罪,罪只会来自人。”张南门沉吟片刻,接着叹道:“而且在我看来,元宇宙也不仅仅是工具,它更像是人们未来必须做出的选择。哦,我当然不是指生活方式。” 想了半天,安集没能理解老师这番话。 张南门并没有急着点破话中机锋,这些讨论最好只是打开某扇窗,让人获得视角即可点到为止。眼看安集被自己难住了,张南门也立刻切换了话题。 “对了,关于那件事,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张南门举起水杯迟迟未动:“数学界目前的论证是,微分几何领域很难再做出什么长足发展,只有真的对此感兴趣,才有动力坚持下去。当然,也许你能成为打破陈旧看法,并建立新体系的人,这在任何学界都时有发生。” “您知道,我对它很热爱,当然也会难以接受热情消减的那天。之所以这么选择,还是那个一直以来的答案:没有其他更正确的路要走了。” “追求绝对的正确吗?确实,数字永远不会骗人,它完全可以帮你。”张南门点了点头:“我只是担心,你寻求的方向会不会是一种逃避。” “老师多虑了。如果只是为了退出‘焰火计划’,随便就能找出很多条让人信服的理由,至少不会有人相信,我是为了去研究一门没什么前景的学问,而放弃继续参与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工程。”安集摊了摊手,目光注视在导师的胸牌弹窗上。 “人老了,不知不觉会变得啰嗦,我知道你早就有了确定的答案,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深入了解具体想法,你随时都可以找我这个老头子谈谈心,任何事都行。” “谢谢老师。”安集再次点头鞠躬,神色看上去轻松了些许。 不一会儿,随着‘焰火计划揭幕式’几个大字出现在投影上,广场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张南门微微一笑,关闭了实时通话。沈博士已经逝世十七年,今天这个日子对安集来说比较特殊,情绪难免低落,他最好不要背负莫名的思想包袱,类似话题不如以后闲了再聊。 音乐声逐渐远去,繁星出现在夜空。 没错,这正是人类几万年来始终仰望的同一片夜空。 静谧持续了一分多钟,整条银河在半空流转,巨型投影慢慢拉近,镜头定格在星海之中那颗熟悉的蓝色星球上。 这是300万年前的地球,板块构造与如今大相径庭,这时的非洲大陆上出现了一群狂奔的猴子,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念起了开场白。 “有人说,我们目前还无从寻找一个角度去定义人类的伟大。 也有人说,自诩万物灵长的我们,演化过程中便早与伟大相去甚远……” 背景念白娓娓道来,巨型投影也随着时间轴,缓缓演绎了人类百万年进化和几千年文明史。猴群离开森林开始站立、使用石器、使用火种、创立大型族群城邦、纷争、厮杀、建立文明、创造艺术、探索自然、革新科技…浑厚的男声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沉深情,写实模拟场景将人们的思绪带到每一个时代。 当时间推演到2025年,投影的速度慢了下来,旁白更换为灵动而不失温婉的女声。 广场人群又开始躁动,稍懂现代史的人都清楚,那个时间意味着什么。 因为公元2025,是被称为元宇宙元年的一个历史节点, 时年正值严酷的金融寒冬,诸多企业都开始抱团取暖,也有很多传统行业不惜拆分重组断尾求生,全球经济一团死灰,亟待一个涅槃的契机。 媒塔公司斥巨资一口气收购roblox、ebay等危机企业,整合了前所未有的网络资源之后,这个传统互联网巨头几乎被掏空。同年九月,旗下mata平台正式开放注册。 这是一个基于当时最先进的5g技术搭建的移动互联网平台,以拜占庭算法1为信息交互基石,以哈希算法2确保便捷和安全性,以ugc模式,即用户自主构建世界的模式创造内容,其灵活高效的沟通方式迅速席卷全球,引来第一批元宇宙用户进驻。 在其严丝合缝的基础构架之下,元宇宙也终于由一个空泛概念变成真实运营的大型网络社区。 从信息产业开始,传媒、娱乐、纷纷开始入驻。再到物流、交通、及其核心的无人机制造,后来接连催生出新概念工业、农业… 其本身并不庞大的产业链条,滚动出一个无人机时代。这个特殊时期的产物,在挽救了一潭死水的经济之后,彻底爆发成为人们全新生活方式。 此后二十多年里,vr设备和无人机制造技术不断革新,人们在元宇宙内部不断添砖加瓦的同时,这两个产业也成为元宇宙与现实紧密连接的桥梁。 大家都以为,未来几百年里,vr设备是接入元宇宙最泛用的选择。然而2054年初,一项物理学前沿科技毫无征兆被攻克,催生了接下来长达数十年的技术爆炸时期。 通用量子计算机3的问世,带来了人类对于极限尺度微观世界的全新认知,先后让一大批基础科学都出现了全新的研究方向。其中最为突飞猛进的当属化学和生物学,而材料学和医学等分支也纷纷搭上快车。 同年十月,量子通讯技术随之通用化,古典比特与量子比特得以在叠加态转化,世界各地都计划发射卫星架设基站,全新的高速信息交通网络开始搭建。 时间来到2061年,旁白的声音忽然停下来。 技术爆炸时期总是催生任何可能,谁都没能想到,一项此前很多年都不被看好的脑科学研究忽然取得重大突破。得益于化学家们通过量子计算不断创造新的合成元素,一种被命名为‘塑晶’的全新高分子聚合物材料让脑机接口技术突破瓶颈。 很多年后的人们仍然忍不住感慨,它就这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世界上,对当时的社会形态来讲,这东西太超前了。带它来的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无从定论… 在此之前,人们很难找到一种材料去精确模拟脑神经元信息传导,无数种可控模型只能去猜想而无法被证实,直到‘塑晶’的成功合成,它真正打开了人类开拓新世界的大门。 只需一次植入手术,便获得通往全新世界的钥匙,在欺骗人类感官的技术上,塑晶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调试便已经做到登峰造极。亦或者说,其实人的感官极其容易被欺骗,只不过此前一直缺少这种媒介材料。 在算法的帮助下,谁都可以成为这个虚拟世界里无所不能的上帝。 正如那句名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塑晶的出现,究竟是带来进步,亦或是沉沦,自始至终无人知晓。 由于脑机接口造价极其昂贵,在起初的几年,使用者仅限于富豪和科研工作者。一切看似在向美好的方向发展,大家都觉得有朝一日它会变得平价,所有人都能使用。 然而,如同这项技术,真相也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上,大众并不清楚,这东西几乎不可能做到大量生产,更不可能人手一份。 因为塑晶的制作过程的必然导致大量原料迅速衰变,两千克铱金同位素只能用来制作单人使用的脑机接口。而塑晶具有不可回收性质,移植到人体之后就算取出也无法再次使用。 但金属铱,在地壳中的总储量极其有限,且不可再生。 用来储存运输塑晶的氩气,需求量只多不少,同样不可再生。 不到半年时间,金属铱的价格被炒到每克八百多欧元,超出黄金二十多倍,就算工艺流程再怎样优化,依然无法打破其天价事实。 绝望的现实就是这样,我们极尽人类对于美好的想象力,开创了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世界,亿万人共同出力打造它,却只有亿万分之一的人能够享有通行证。 这件事本来就足够让人心寒,而接下来的变故则让事情彻底失控。 毕竟人们无法掌控的事情太多,包括人们自己。比如,资本流向是无法控制的,随着弗莱生物公司开发出能够量产的一体式休眠仓,社会陷入了疯狂。 并不是它造价便宜了,而是有人从中看到了另一种血汗利益。 第一批休眠仓发售价格接近四百万欧元,弗莱公司首批制造了十万台,发售当天便被抢购一空,看起来世界上的富豪是大大超过这个数的。 有了这十万人的切身体验,vr设备显得毫无可比性。虽然一些有钱人看到价格依然会望而却步,但第二批预定在两个月后交付的五十万台还是很快被预购告罄,毕竟人们已经从社交媒体和海量广告上知道,那个美好的虚拟世界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到了第三批,几百万台休眠仓虽然价格降低,却已经购者寥寥。有人说弗莱公司市场部脑子出毛病了,明知道大部分人根本用不起脑机接口,却仍然将其生产出来。 同年,弗莱生物跨界金融业,干起了无息贷款。其贷款合同明确标注,此款项仅可用于购置休眠仓,并且没有明确的还款期限,只不过其贷款的审核条件里,除了常规资产收入核定之外,多了一条年龄和健康限制,包括心理健康。 换句话说,没钱可以拿命买,享受新世界的代价,是承担一辈子负债。 有人戏称元宇宙陷入两级:无尽的美好,与永恒的黑暗。 直到焰火计划第二方案发布前夕。 第3章 焰火计划(追忆之一) 初秋里久违的晴朗黄昏,紫金山天文台颇有凉意,讲座已经被打断半个多小时,张南门仍在会场与不愿离开的学生们交谈。 近地光学观测站旧址已经被栏杆围住,这台上世纪的古董早已被南京博物馆纳入保护名录,而不远处则是庞大的射电望远镜列阵,一排排巨型天线寂静地对准天穹。 讲座关于火星基地二期建设,以及大规模殖民可能性。主办方本想趁着大好天气,布置一个露天会场,但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则让计划泡汤。三百多人只能挤在报告厅里,局促的室内空间反而让讲座氛围格外热烈。 打断这次讲座的是一通长途电话,张南门作为主讲嘉宾,却不得不临时参加另一个紧急研讨会。好在这是个线上会议,而且天文台配置有联网vr设备,并不需要立即抽身离开。 紧急会议内容是:重新评估‘焰火计划’的可行性极其应用价值。 这一天张南门已经等了至少三年,他的团队甚至跑去各大科技公司作报告、拉赞助,但这个项目终究只属于理想主义者,没有人会投资一个几乎看不到回报的航天科研项目。 但惊喜还是来了,柯伊伯带的一个全新发现,终于能让人看到一种遥远的利益。 雨停不久,西边出现漫天的火烧云,会场里大部分年轻学者都忍不住从透过窗户偷看。 张南门又点燃一支烟,忽然举起水杯:“敬大自然。” “还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这种景观,当然,除了那种级别的大烟囱。” 这话引起会场里一阵笑声,顺着张南门的手指,数十个将近四五百米的烟囱在天际线显得格外突兀。它们如此宏伟高大,以至于足以支撑这个疯狂的超载时代。 2067,超荷工程实施的第三年,这种大烟囱已经遍地都是。 尽管技术已经进行无数次革新,但人们还是在沿用几十万年前获取能源的方式,这些巨型火电厂就像在嘲笑人们无知,它们不分昼夜向天空喷吐烟雾,回馈以超乎想象的环境变化。 值得欣慰的是,人们至少心怀期望,在未来的二十年内,这一切都将永远成为历史。 本世纪初,人们对气候变化虽然已经产生足够警觉,但总体还算乐观。直到无人机时代的高速发展,让人们对能源的索取达到全新高度。于是碳中和概念早早覆灭,五十年代发生了那场持续四年的全球极端旱涝交错灾期,这似乎是一次最后警钟。 张南门还记得,三年前在伦敦峰会各国签署同意超荷工程时,那种全人类准备背水一战的舆论态势,似乎这并非一场赌博,而是胜利在望的比赛,与气候的比赛。 人们倾其所有,把赌注押在一个物理学家身上,那个被称为‘21世纪的奥本海默’、‘聚变时代敲门人’的天才工程师;吴越。 其提出的‘吴氏约束定理’经过一系列理论演算和实验证明,适用于当前最理想的可控核聚变模型。当时人们一度认为,聚变发电的时代已经到来。 但它的缺陷也正如其先进性,这种技术太过于超前,以至于当下的工业水准不可能让这种科技达到大规模应用。 在超荷工程的计划之中,从2064往后二十年,我们所使用的化石能源将会超过前一百年之总和,只为打下通向未来的工业基础,将最顶尖的理论技术通用化,而这些努力则会带来理想中的终极能源。 可想而知,这对于本就岌岌可危环境的破坏无异于一记重拳。但这也是一种先破后立的觉悟,后世永远使用环保能源的代价,则是化石能源的最后一段疯狂。那一个个巨大烟囱,终将被一种全新的东西代替。 报告厅始终寂静着,学生们似乎被远天的火烧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张南门也静静地离场,找工作人员取了一套vr设备,准备参加另一个期待已久的会议。 虚拟会场里早已人声鼎沸,张南门很难想象,自己这个从不被人看好的计划,如今居然还能引起这么多关注。 正如之前报告里提到的,这次愿意重新评估‘焰火计划’的牵头者果然是弗莱生物公司,而且还有元宇宙最大的巨头;媒塔网科。除此之外,参会的主要也是一些大型矿业集团,看来投资者们早已打好了自己的算盘。 让张南门深感意外的是,特约嘉宾席始终空着一个位置,上面名牌写着‘吴越’二字。 如果他不来,那这次会议基本上属于空谈,好消息是,他并没有经常缺席的习惯,只是偶尔迟到几次。 吴越,对于这个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在张南门的印象里只有沉默寡言。从三年前在伦敦见面之后,他一直投身超荷工程一线,几乎没有任何私人时间,二人也再没有什么联络。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肩上担负着全人类的未来。 这次能邀请他抽出时间来参会,说明弗莱公司也确实做足了准备。 不到十分钟,吴越连接进入会场,记者们的采访窗口几乎一拥而上,他立刻被大大小小的弹窗包围起来。好在后台立刻做了处理,这些媒体用户瞬间被清空,强制安排到会场后排。 张南门远远打了个招呼,吴越点头回应,并没有接通私人通讯频道。 随着会议开始,张南门的团队率先做了一个简短报告,随后便是弗莱生物的代表提问。 “请问张院士,我们在柯伊伯带1发现含有大量稀有金属的小行星,其中也明确勘探到jh-b236和kl-6500等小行星含有高纯度的金属铱,这些小行星的开采难度究竟有多大?” 对方开门见山,却问得相当不专业。 “你现在说开采,这有点异想天开,因为难度首先不在于开采本身。我们的探测器也能从上面采集几克样本。”张南门苦笑着答道:“但等探测器回来,至少又需要十多年。我们花费几十亿发射这样一颗探测器,你们总不可能指望这几克样本能发挥什么商业用途吧?” “您是说,现在的技术条件,完全无法拿出任何形式的商业开采方案吗?” “柯伊伯带不像月球火星这么近,化学火箭的比冲极限2太低了,就算我们不计成本来堆Δv,再刨除引力弹弓转移的所需时间,那点荷载用作商业也完全是空想。” 这话说出口,一旁的助理不停给张南门使眼色,他这才注意到,参会席位之中有几位代表来自所谓的‘未来行星矿业公司’,那些人的脸色已经不太妙。 真是闻所未闻的企业名称,想必就只是弗莱生物刚刚成立的挂牌公司而已,为了在行星开采这一块遥遥无期的蛋糕上面切点地盘。 一开口就得罪赞助商,张南门剩下的话也只好暂时憋在肚子里。为了给刚刚泼出去的冷水一点挽回余地,助理赶紧补充道:“张老师话虽不错,但这也确实是化学火箭面临的尴尬境况,不过在焰火计划第一方案里,飞船搭载聚变引擎后的荷载能力是另外一个量级。” “那么请问您预想之中,焰火计划的飞船设计荷载能达到多少?往返柯伊伯带的时长最低是几年?如果不能给出具体数值,也可以说出一个大致理论区间。” 其实不怪张南门泼冷水,这些人的提问完全就是信口开河,让人忍不住苦笑。 “很抱歉,聚变引擎的开发还处于初期,我现在连一个大概的数字也无法提供。” “聚变技术不是已经很成熟了吗?就算现在的普及和通用化进程非常艰难,但用在航天这种高精尖领域,至少应该有很多理论猜想吧?” “对于能源利用来说,现在的聚变技术确实已经入门,但要将其动力化,这条路我们还没摸到门把手,而且航天工程是不容许任何错误的工程,开发完成之前的猜想都是空谈。” “那预计什么时候能开发完成?” “抱歉,这依然是未知数。” 此时会议现场出现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张南门这简直像是来辩论的,哪里是来拉赞助?也有一些矿业集团代表听了这话之后直接断开连接。他们本来就只是来凑凑热闹,但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到了无聊的地步,当然没心思再听下去。 眼看会议刚开始就陷入僵局,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二十年。”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一直在嘉宾席上沉默旁听的吴越忽然开口。 “这个问题我来替老张回答,他只是个造火箭的,懂个屁的前沿物理,大家不要在他不擅长的领域为难他。” 会场一阵哄笑,张南门的面色明显变得尴尬,师兄啊师兄,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平时一声不吭,张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说是师兄,其实二人年龄几乎一样,而当年在校期间也就只是偶尔在公开课碰过面,那时候张南门刚刚读研,吴越已经是助教,一晃过去三十多年,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交集。 “吴教授,您的数据准确可靠吗?” 说实话,弗莱生物的代表有点不太相信,因为三年前的超荷工程,就是这样制定下来。峰会上他似乎被各国代表问着急了,张口也就说了个二十年。 没错,一个关乎人类能源问题和未来环境的大命题,一个动员全社会力量的工程跨度,谁也不清楚他是否经过缜密计算。 “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放屁,那就请你去咨询更专业的人。” 那名代表被呛得脸色铁青,面对这位口无遮拦的‘聚变之父’,只能选择点头。 会议的冷清气氛被这种方式缓和下来,大家避开了聚变引擎的技术细节,就开采问题继续论证。此时张南门也选择了闭嘴,让助理去给资本家们做做科普就行,看得出来他并不擅长应付这些生意人,甚至吴越在这方面都比自己更会拿捏。 就在这时,张南门忽然收到一个私密通讯请求,他本以为是师兄来挖苦自己,但这人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直到瞥见他的名字。 埃隆·贝斯克,媒塔公司实际控股人,其实张南门也很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入局。 “张院士,您不需要向弗莱生物的人解释太多,他们暂时不理解也无所谓,媒塔公司会对您的计划鼎力支持。” 张南门本来就一头雾水,听了这番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一个网络公司为什么对航天事业这么感兴趣? “当然,今天您也看见了,这个项目以后的内容可能会与您的预想有很大出入。”贝斯克忽然话锋一转:“只要您能向大众传达一个信息,小行星开采势在必行,这就足够了。” 这时候张南门无法沉默下去,立刻回应道:“您也许误会了,焰火计划不是什么采矿计划,它的初衷…” “有什么关系呢?为了理想,先走点弯路未尝不可,您说是吧?”没等张南门说完,对方立刻打断:“至少,这个项目的名称是可以保留下来的。” “嗯,焰火计划,真是好名字。” 第4章 呼吸 张南门并未想到,冲压式聚变引擎1真能在二十年内开发出来,那段携手冲击最前沿科技的岁月里,二人的通力合作还历历在目。 然而如今斯人已逝。 吴越并没能看到世界上第一座通用式聚变核电站的建立,更不可能参加今天这场盛会,只在席位上留下一份黑白色的全息投影,他在2081年突发脑溢血病逝,享年75岁。 短短一年后,世界第一座聚变发电站坐落于他的故乡成都,而在五年后的2086,四台‘棱镜’聚变引擎也正式下线列装,两两一组安装在张南门设计的盘古级星舰上。另外还有两台缩小版本的聚变引擎名为‘折镜’,用做克罗诺斯号大型探测器的主引擎。 时隔二十年,焰火计划早已家喻户晓,而今天的盛会则是为这两艘星舰揭幕,发射日期定在三天后的傍晚。 但张南门的郁结少有人知,两艘星舰并未按照第一计划所想的方案来设计。用庞泰的话来说,老爷子心心念念的星际飞船本来是奔赴太阳系之外,实际上却只是造了两艘采矿船。 不过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张南门已经无比满足,因为他知道人类已经敲开了星舰航行的第一道门,现在只是稍微走点弯路而已。 而且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因为这背后的巨大利益,可能这个项目到现在都未起步。 在冗长的开场旁边结束之后,人们对这两艘星舰的期待感已经到达巅峰,虽然早就在网络上一睹真面目,但今天的仪式感完全无法替代。 投影聚焦到张南门身上,老人一袭白色礼服,目光如炬,站起身来向观看直播的十多亿观众问好。 “盘古星舰揭幕前,容我在这里向先辈们致敬。” 投影慢慢虚化,一支上个世纪的旧火箭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旁边是一张黑白人像照片。火箭名为‘东方号’,是由一枚p-7洲际导弹改造而成,上面搭载着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人像自然是科罗廖夫。 “人类从直立行走、使用木棍一直到如今足足花了300万年,但这300万年仰望星空所得的技术成就,也只是给了我们探索宇宙真理的第一根木棍。”张南门带领大家对投影鞠躬:“致敬斯普特尼克1号。” 随后,火箭由p-7变成p-9,著名的太空狗莱卡2,以及宇航员加加林的照片出现在投影之中。张南门对先辈们逐一致敬,接下来镜头一转,对准了那个空缺的席位。 尽管张南门没有再说什么,但全体观众都忍不住起立,人潮中飘起无数弹幕和白色鲜花。 ‘人类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吴教授给我们留了下永远的人造太阳…’、‘吴越教授,您的贡献会永载史册…’、‘泪目,多希望他只是粗心迟到了…’ 短暂缅怀之后,两个盖着幕布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投影中间。随着幕布缓缓揭开,今天的主角登场了。 如果让几十年前的人来看,这东西根本与火箭二字挂不上钩,更不像是什么飞船。 它就只是两头平整的白色椭圆形球体,像个被刀切掉两头的芒果。 而这两个重达五百多吨的巨型芒果,除了承载着航天人星辰大海的终极梦想之外,还饱含人们在这个特殊时代的另一种渴望。 早在二十年前,张南门就见识到资本的可怖力量。 尽管那个时候,焰火计划还仅仅是一堆废纸,但经过那天晚上的评估会议之后,国际贵金属价格立即发生大地震。 随着焰火计划开始实施运转,作为脑机接口的必要原材料,金属铱的价格在这二十年里甚至缩水了十倍不止,毕竟这种元素也是从塑晶合成之后被炒了十多倍。 加上工艺的革新,以及多年来无数次脑机接口平价运动,在去除通胀因素情况下,弗莱公司一套接口植入的价格从首批四百万,如今已经降到七十多万欧元。 尽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仍然是天价,不过人们至少看到了希望。 在安集的奥尔特模拟算法之中,柯伊伯带至少有一千亿吨高纯度金属铱矿藏,只要原材料不再昂贵,有朝一日终能让全人类都有机会进入元宇宙。 星舰揭幕之后,广场再次沸腾起来,无数星星点点的虚拟人物和弹幕伴随着尖叫和人潮涌动让揭幕式气氛推动到最高潮。 不难想象为何人们这么激动,毕竟脑机接口的植入率不到全球人口的5%,现场这十多亿人之中,大部分都是用vr设备,立体投影,甚至是电脑屏幕等终端参加庆典。 安集使用过vr设备,对两种体验的天差地别深有体会,用脑机接口之外的任何方式进入元宇宙,其感觉都是一种彻底的‘降维打击’。 人无非就是靠着五感与现实世界交互,当你的触觉、听觉、嗅觉、视觉、听觉都被完全欺骗,那这就是另一个真实世界。那种细腻的真实,是何种vr设备都无法模拟的。 为了获得那枚钥匙,人们对此的何种狂热都能理解。 就在庆典正常进行的时候,安集忽然收到一条紧急消息,是庞泰发过来的。 “出状况了,想不想过来看看?” 真是莫名其妙,这家伙怎么挑这种时候说悄悄话? “庆典结束还早,什么事这么急?” “新德里β型服务器列阵受到不明干扰,初步确认,是敌袭。” 安集忽然寒毛竖立,这句话放在现实世界,称为恐袭。但因为那一群特殊恐怖分子被广泛认知为元宇宙的敌人,也只有他们才会对元宇宙发动黑客攻击,为了与现实世界的恐怖袭击额区分开,故而称为敌袭。 “情况怎么样?” “还好吧,毕竟只是β型的服务器,没有脑机接口用户,紧急疏散之后没啥问题。”庞泰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解释道:“现在暂时封锁了消息,媒体以为是服务器紧急故障检修。” “那好,我这就过来看看。” “看来恐怖分子早知道你会无聊,还专门给你找点乐子。”庞泰坏笑着答道:“你那边走得开吗?张老头子是个较真的人,小心他生气。” “少嘴贫,敌袭不是闹着玩的。” 切断通讯之后,安集看向张南门那边,老师此时仍在耐心解说焰火计划的采矿方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暂停。 安集调出一个叫做‘放心挂机’后台小程序,悄咪咪切换了服务器,而原地则留下自己活灵活现的虚拟形象,设置好功能后,由ai扮演一个假自己。 反正今天不需要发言,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片刻晕眩之后,安集再次来到这个巨大的广场里,但与刚才的热闹相比,这地方安静得近乎诡异。 能容纳数百万人的广场上,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衣服上的‘cmc’字样十分醒目,看来元宇宙安委会已经开始调查。 这个副本服务器本来应该直播今天的庆典,但正中间的投影仪上面只有六个血红色的大字在闪烁:‘不要忘记呼吸!’。这应该就是恐怖分子黑客搞的鬼。 呼吸? 安集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恐怖组织似乎在几年前改了名字,他们自称‘呼吸’。 名字的由来有很多说法,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用户通过脑机接口进入元宇宙之后,会忘记自己的呼吸。 这原本是弗莱生物公司的一句广告词,用来形容元宇宙的沉浸感。而且由于脑机接口的工作原理是直接刺激大脑皮层,所以用户的确可以选择是否进行呼吸时的感官模拟。 或许一开始,选择过滤掉呼吸模拟会有点不适应,但真正长时间体验,甚至会产生上瘾的感觉,那种脱离生物属性束缚的感觉。 就有点像,深呼吸一口之后,吐出肺里的全部空气,在接下来的不适来临之前,那短暂几秒的安宁感。 如果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大部分人都会有点上瘾。但在一些紧张刺激的游戏当中,系统也会默认把呼吸模拟开启,以模仿最真实的游戏体验。 不得不说,反抗元宇宙的恐怖组织选用这句标语,还确实有些恰如其分。 从这种意义上说,忘记呼吸,或许是自甘沉沦,或者对现实的放弃。当然,另一层意思就是提醒人们,呼吸组织虽然如今势单力薄,但还是偶尔能跳出来闹腾。 总之,这次所谓的恐怖活动,也就是趁着百万人集会,跑过来打个标语,仅此而已了。 这时候,一个蓝色光点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庞泰收起虚拟飞行滑板,老远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调查有进展了吗?”安集迫不及待问道。 “不太清楚,估计还是老样子,应该是有人潜入新德里的实体服务器机房。” “这不是废话?他们哪有技术能破解量子通讯加密?”安集耸了耸肩:“既然只能入侵实体机房,怎么不好好加强一下安保?” “那我哪知道,也许这群黑客都是接受过特种训练的飞贼。” 庞泰说着忽然冷笑一声,补充道:“不过这群人最近活动越来越频繁了,万一真让他们把量子通讯玩明白,说不定就是元宇宙彻底崩塌的那天。” “你这话去骗一般人还行,咱俩都是计算机专业的,哈希算法又不是摆设。” 安集瘪了瘪嘴,根本没在意,他当然清楚这个世界的架构方式,就算把全世界最顶尖的黑客请过来,也无法绕过哈希算法和拜占庭算法。 这是元宇宙保持稳定的基石之一,只要这东西存在,任何一组数据都不可能被随意篡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元宇宙在数据方面能做到绝对安全。 “哎,人呐,总是无端自信?”庞泰不怀好意地坏笑:“算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安集刷的一下脸红,这家伙居然窃听自己和老师的谈话。 “听你这口气,不去‘呼吸’应聘简直屈才了,顺便帮他们策划几个恐怖活动呗?” “算了,那可都是人中龙凤待的地方,我这种老古董,和你那群天才同学哪能比?” 安集恶狠狠翻了个白眼,再没有反呛回去。 庞泰忽然打了自己一耳光,他知道说错话了。 第5章 畸形折跃(追忆之二) 安集是第二批折跃生,入选年龄比其他人较晚。 每天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自由安排,是折跃班难得凑在一起的社交时间。安集本来不算沉默寡言,但他在这群话痨同学里根本插不上嘴,活像个小哑巴。 大家仍然在讨论昨天的话题,第112届图灵奖1得主,孙莹莹。 可惜这姑娘根本不合群,除了一些公开课和项目组举办的集体活动之外,她似乎从不在其他场合轻易露面。 “听说孙莹莹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都在线下,搞得神秘兮兮的。” “谁知道她老家是哪的吗?要不然抽时间去给她个惊喜?” “听口音,像是四川人。” “难道是在成都?等等,那不是吴越教授的故乡吗,她不会去找老吴补课了吧?” 众人叽叽喳喳八卦个不停,安集忍不住把目光落在身边同样沉默的胖男孩身上。他觉得现场最有发言权的人,应该是阿尔伯特。 “你愣着干嘛,不说两句?”安集拍了拍他宽大的肩膀,搞得阿尔伯特很不自在。 “说什么啊?我又不了解她。” 安集会心一笑,这叫不打自招,凡是孙莹莹出现的场合,他经常看见阿尔伯特的注意力几乎全被吸引过去。 “你知道吗,我去年的观察力测试量表是满分。”安集循循善诱道:“这倒不是炫耀,只是想说,最近我一直在观察你。” “你有毛病吧?我有啥好观察的。”阿尔伯特转过头去,立刻岔开话题:“你倒是应该多观察一下孙莹莹,再过两年可就没机会了。” “什么机会?”安集忽然觉得莫名其妙。 “十七岁,史上最年轻的图灵奖得主,别告诉我你不羡慕。” 安集哑口无言,确实,自己刚刚年满十五,若想打破这记录,只能赶紧冲击下两届奖项。 二人的交谈似乎引起其他人注意,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连连摆手纠正:“安集最拿手的不是编程,他去年不是刚用微分几何验证黎曼在曲平面的拓扑猜想吗,张教授还在我们课上夸他呢,或许能去尝试拿下菲尔茨奖2。” “谁说非得是编程?算法、编译、加密数据这十几个领域不都行吗?”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语气稚嫩娇气:“略略略,我只是搞天体物理的,又不太懂这些。” …… 二十多个少年少女围坐在草坪上,忽然天色变作橙黄,草坪变成柔软的巨大毛毯。舒缓的音乐传来,休息时间快到了,众人这才相互道别,一个个断开连接。 折跃班的睡眠安排也包括在这段自由时间里,虽然每天只有半小时,但休眠仓的助眠程序足以让人经历六个深度睡眠阶段,带来一整天的好精神。 至于吃喝拉撒,休眠仓足以搞定,全天候都有循环营养液。而且还有生物电辅助刺激肌肉骨骼发育,以及定期线下体检,总之不会出现任何健康问题。 课程来自全球十六所顶尖大学的招牌专业,比如斯坦福的数学系、麻省理工的天文等等。三到五人一个小组班级,每名学生都有至少两位杰出的教授负责。 除了每天十六小时的课程安排,另有三个小时实践活动和一小时单独冥想。 这群平均年龄不到十七岁的天才,是时代造就的另一个超级工程:折跃计划。 折跃是物理名词,人们当前技术水准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上,都离折跃概念相差甚远。但有人突发奇想,至少思维是能折跃的。 从一个点,跨到另一个点,省略掉所有的不必要,即乃单一领域绝对的天才。 有人提出过设想,寿命限制可能是科技进步速度的一大桎梏,毕竟科研人员究其一生,大都只是在而立之年才能有所成就,基础学习时间几乎占用了一半生命。 其实上世纪就有相关脑科学研究,3到12岁是开发大脑认知的黄金阶段,古人都知道孩子学东西快,有句俗语也这样说:孩子眼睛干净。 而在元宇宙时代,脑机接口则为这种天才计划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纯粹学习环境。 一开始,折跃计划广泛受人诟病,孩子连爹妈都没见几面,却要生而用于钻研最前沿的学科,完全沦为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大家认为其有悖伦理。 但在这个疯狂的超荷时代里,不断有人提出更加惊世骇俗的想法,与之相比,这个计划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这些孩子都经过层层选拔,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待遇受到无数人艳羡,未来终将成为某一领域的领军人物,民众的指手画脚也顶多被视为一种嫉妒。 他们可都是未来之光,人类科技的希望,谁会真的指责这些冲击崇高理想的人? 直到2082年三月初,那个被称为黑色周末的恐袭,元宇宙受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攻击。 袭击正是来自那个自称‘呼吸’的恐怖组织,在此之前元宇宙的数据库被视为绝对安全,若非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根本不可能对这个世界产生丝毫撼动。 当然,调查结果让人心寒,参与袭击的正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一批天才。 第一届折跃生总共九人,其中四人参加恐袭,十九岁的阿尔伯特在服务器机房被当场逮捕,另有一人坠楼身亡,二人逃窜至今不知下落。 自此之后,群众呼声如海啸来袭,折跃计划紧急终止、 至于第二、三届,由于尚未毕业,并没有机会接触到恐怖分子洗脑,于是暂时被项目组雪藏保护起来,等风波过去再做打算,安集庆幸自己入学稍晚了一年。 这次袭击规模之大,破坏之深,是全所未有的。直接导致两台百万容量级α服务器报废,一百多人神经损伤,十多人陷入永久昏迷,另有三人丧生。 神经损伤很好理解,α服务器是专为脑机接口用户打造,在服务器崩溃前未能及时离线,再加上休眠舱年久失修没有触发保护机制,过度紊乱的生物电刺激脑皮层当然会有伤害。 而黑客攻击之所以会出现死亡人数,主要是无人机时代对元宇宙的彻底依赖。 其中一位丧生者死于手术。 自从2068年第一例‘元手术’成功之后,很多精密手术都是由无人机代劳,而医生则在元宇宙里操控无人机,其精确度能达到微米级,确实提高了大部分手术的成功率。 但在服务器受到攻击瞬间,无人机失去控制,这一刀下去就会直接导致患者大出血。 另外一个受害人,则是物流运输管理员。 案发时他正在仓库清点货物,但在物流无人机操作员丢失连接后,无人叉车并没有停止工作,崩溃的服务器数据乱码大量涌入,叉车失控直接撞向这个可怜的家伙。 还有一个受害人就更倒霉了,直接从几百米的自动云梯上坠落。 事件结束后,每年三月十六日被称为元宇宙安全日,除了漫天悼词和鲜花之外,人们对此的反思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折跃计划终究是个畸形产物。 人们认为,这群从小只学习前沿科技的孩子,根本没有树立起完整世界观,哪怕他们如何优秀,一旦落入歹人之手,受到恐怖分子蛊惑,将会成为世界的极大威胁。 论证者们还打了一个不近人情的比喻,既然项目组一开始就没把他们当人看,那这些孩子就好比核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恰当的工具必须实施恰当保管,否则后患无穷。 这种观点逐渐大行其道,剩余两批折跃生的日常几乎受到安委会24小时监控,除了每天恶补社会道德伦理课程之外,基本上也没有委以重任的可能性。 就像工具失去存在的意义,那几年里,安集只能把自己关在无穷尽的数学海洋里。 好在人们多数健忘,两年后‘呼吸’组织被围剿殆尽,这件事渐渐淡出人们视野。而焰火计划正进入一个瓶颈期,张南门最终把安集从厚厚的雪堆里刨出来。 再后来,人们回顾3.16恐袭事件,终于愿意承认这些未经世事的折跃生也是某种程度的受害者。因为‘呼吸’组织的精神领袖本身就是心理学专家,这个恶棍曾有无数次教唆犯罪的案底,一般人很轻易就能被他颠覆认知,更何况这群孩子。 另外,据后续调查结果,发起袭击当天,黑客们并不知道会真的出人命。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次具有象征意义的威慑而已。 阿尔伯特虽然减刑至两年,此后却也一直被禁足,接受长期心理创伤治疗。 安集记得,上一次见到孙莹莹就是在阿尔伯特家里,他刑满释放之后,经常有同学去探望,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拒之门外。 安集本来也不例外,然而那天刚好在门口与孙莹莹碰面,阿尔伯特开门之后不太好拒绝。 三人围坐在一起尴尬而沉默,他们俩时而投来不太欢迎的目光,安集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但还是硬着头皮随便聊起来。 “安委会那边,已经有几位教授联名申请对你解禁了,张老师也很器重你,如果情况顺利,你不妨也来加入焰火计划吧?” “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太可能。”阿尔伯特指了指后脑勺:“脑机接口都被摘除了,元宇宙永久除名。” “这不要紧,你可以去工程部进行飞控系统线下设计工作。” “算了吧,我不喜欢操作键盘鼠标…” 这话在外人听来有些违和感,一个对元宇宙发起攻击的人,实际上很难习惯现实世界。 “那件事…你不要背负太大心理压力,你也是在不知情的……” “行了,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后果大家都看见了。” 阿尔伯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朝向孙莹莹,但被她巧妙避开了。 三言两语之后,似乎尴尬无法缓解,安集喝光茶水便只好匆匆告辞。余光里的阿尔伯特瘫坐在壁炉旁,微胖的腹部盖着一条旧毛毯,二十来岁却像个耄耋老者。 孙莹莹起身送客出门,她看上去松了一口气,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就如同当年拿到图灵奖之后,获奖感言只是一个鞠躬和一段沉默。 安集至今想不明白,孙莹莹那副黑框眼镜之下,为何永远保持着莫名神秘感, 一种波澜不惊,却又暗藏深意的感觉。 第6章 数字信徒(一) 长达三个小时的揭幕式圆满结束,张南门再次被采访窗口包围,安集远远招手道别。 袭击之后的二十多分钟,媒体并不知道真相,安委会的解释是服务器超载。但维修重启之后,随着个别亲历者口耳相传,事件开始迅速发酵。 尽管在恐袭者接管广场投影的刹那,管理员就迅速切断服务器网路,但在一些稍有延迟的终端上,有少数人仍然看到了那六个字。 ‘不要忘记呼吸!’ 这种示威式方式再清楚不过了,该组织几乎成为元宇宙用户梦魇一般的记忆,但人们没想到这群家伙能如此大胆,居然在这种规模的庆典上发动袭击。 安集回到自己的独处空间,开启通讯屏蔽模式,慢慢查看网上对这件事越来越多的讨论。 ‘简直太猖狂了,联合国应该把他们赶尽杀绝!’‘还好这次只是在β服务器,六年前的悲剧千万不要再重演!’‘受影响的将近一千万人,安委会应该做出解释!’ 除了情绪宣泄之外,也有一些网友忍不住翻起旧账,再次讨论起折跃生的话题。 ‘这些恐怖分子从哪招揽那么多顶尖黑客啊?难道又是折跃生干的?’ ‘上次不是窜逃了两个吗,而且谁都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又有新加入的人。’ ‘人和人不一样,这次焰火计划也有折跃生出力,你们不要一刀切!’ ‘如果就事论事,无论他们是参加恐袭,或者为人类做出贡献,折跃计划本身就有问题的,这次咱们还是先等调查结果吧。’ 从六年前,安集就已经慢慢习惯网友们的各种声音,他虽然无法保持旁观者的心态,但始终能对此理智冷静。 不理智又能怎样,总不可能真的一怒之下跑去参加恐怖活动。 不一会儿,这个独处空间里不停弹出访客记录。猜都不用猜,只有庞泰能绕过私密后台。 打开权限之后,庞泰叼着雪茄,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手里晃悠着一张金色卡片。 “抱歉刚才的一时嘴臭,拿着,送你的。” “废话那么多干嘛,要是你不嘴臭,我都不相信你吴教授带出来的学生。” 安集接过卡片,脸上露出些许意外神色。 “可以啊,真够诚挚的,这次下了不少本钱。” “心疼啊,这都快赶上两个月工资了,当然够意思。”庞泰咧嘴一笑:“其实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为了庆祝你圆满完成任务。” “少贫嘴,我没那么小气。”安集忽然话锋一转,指着庞泰的鼻子:“但是说好了,以后绝不能再窃听我的通讯频道。” “哈哈哈,你的频道加密比五角大楼还变态,我哪有那本事啊?”庞泰苦笑着解释道:“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偷听你。” “那你刚才怎么能?”安集忽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哦,小心我去找张教授告状!” “别大惊小怪,我只是观察着老爷子的后台数据,他年纪大了,有时候用脑机接口会产生一些不适。”庞泰说着,慢慢收起嬉皮笑脸:“哎,老吴走了之后,我就变得莫名敏感。” “说话这么正经,都不像你了。”安集晃了晃这张卡片,立刻转移话题:“行了,之前不是说好要带我玩点刺激的,别浪费时间了。” 庞泰一听这话立刻来劲,从身上摸出一张同样的卡片:“快走走走,最近都给我憋坏了。” 随着卡片铺展开来,两道古朴的门扉出现在二人面前,上书四个大字;荒野猎者。 这是今年新出的一款网络游戏,主题关于生存冒险,玩家需要扮演古代不同时期的猎人,在荒野之中想尽办法狩猎求生。 由于其主打真实环境里的全感官刺激,力求最硬核的狩猎体验,游戏一经发售便得到脑机接口玩家一致良好口碑。 游戏共创建了三个开放世界,分别是十五到十七世纪的地理大发现时代、一千多年前的冷兵器时代,以及一万年前的石器时代,难度逐渐递增。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娱乐模式,比如带着现代军火去六千五百万年前的白垩纪晚期驯养恐龙等等。 而发售卡分为三个等级,分别适用于不同终端,庞泰购买的当然是适用于脑机接口玩家的白金卡。虽然其价格很难让普通人接受,但能用得起休眠舱的玩家,也不在乎这些钱。 哪怕是在同一款游戏中,α服务器和β服务器的版本也有着天差地别,毕竟触觉手套和体感服无法深度模拟真实感官,大部分vr用户根本用不上太过细腻的体验。 数据读取过程中,安集还没来得及阻止,庞泰直接选择进入了难度最高的石器时代。 随着一阵白光蔓延开来,二人站在一个硕大的冰原上,身上却只有简单兽皮包裹,刺骨寒风让安集瞬间精神了不少。看来当前时间线仍然处于冰川期,是个挑战性十足的版本。 “我第一次玩这个,不会进去就死了吧?” “不要怕,有我罩着你。” 黄昏降至,炽热的篝火在雪地冒出浓烟,安集和其他几个原始人缩成一团,争取中间那团温暖。这个简陋聚落位于一个山谷地带的岩崖裂缝,两面峭壁阻挡着风雪,远处有三三两两的老玩家组成队伍,协力拖拽着巨大猎物尸体归来。 两个小时不到,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死亡,确实不该轻易相信庞泰的鬼话。 第一次死亡是因为尿急,失足坠入冰川裂缝。但庞泰后来仍然劝他不要关闭便溺感官模拟,虽然这样不算以作弊方式降低难度,但总归欠缺了很多真实感。 用游戏手册里的解释就是:人在紧张状态下,机体交感神经的刺激不如副交感神经1反馈得那么直观。荒野上忽然遇到一头猛兽,最真实的感受极有可能让人产生失禁。 安集忍不住苦笑,难怪之前好几次他都莫名其妙闻见庞泰身上散发出一股怪臭,看来即便是他这种程度的资深玩家,在面临极端危险之下,也会有生理本能。 第二次,则是死于西伯利亚原牛的践踏。这个游戏当然也模拟了最真实的生态系统,他们当时刚好碰上两头锯齿虎在捕食,安集算是体验到了牛群惊慌逃命下的冲锋速度。 让他最难受的,还是这游戏的生理连锁反应太夸张,虽然休眠舱有固定的疼痛模拟阈值,不会真的让人感受到三级以上痛苦,但这个游戏会模拟一系列内脏受损反射。 牛蹄践踏在身上就像是按摩,然而器官破裂导致的恶心感却又很真实,骨折或断肢的撕裂感也会模拟,尽管不会真的疼,但带来的心理冲击则很大。以致于复活之后的好几分钟,安集那种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似乎几百头牛还在肚子上踩来踩去。 至于第三次,死亡方式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安集遭到新手队友误杀,一箭封喉。那人也很尴尬,立刻道歉并赶紧退出了服务器。 作为队长的庞泰气得牙痒痒,他没带过这么笨的一群队友。 再次复活后,他让安集先好好阅读一下生存手册,这么下去真的没有丝毫游戏体验。 而安集这时候只觉得钱花亏了,两个月工资却是买到这破游戏里受苦。之前那些宣传片倒是看的人热血沸腾,真正进来就发现自己其实才是猎物。 不过对于庞泰这种深度玩家来讲,越是受苦,才证明钱花得值。玩这种硬核游戏,总不可能疯狂砍瓜切菜,那样又有什么趣味? “硬核是挺硬核的,本以为自己也能成为猛兽猎人,结果是猛兽虐人,这反差太大了。” 安集苦笑着合上生存手册,也许是当前模式难度太高,这种挫败感有点让人不太适应。 庞泰从篝火上取下一只半生不熟的洞狮幼崽前腿,这东西未经任何调味,当然与其他游戏中的美食不可相提并论,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我以为你会爱上这种全沉浸式的模拟,毕竟从小就在数字世界里长大,难免欠缺一些真实体验。” 安集摊着手表示不理解:“那我倒是很好奇,喜欢这种硬核交互体验的,为什么反而是你这种大叔?按理说你们在现实世界经历丰富,应该更倾向于天马行空的幻想游戏。” “好吧,这明显是我们先入为主的臆断,我觉得无论是幻想类别还是硬核系列游戏,真正愿意全身心投入进来,才能感受到其魅力。” “也许时代不一样,咱们的认知确实不太相同。” “那当然,你又没有经历过50年代的大旱灾,对生存这两个字也没啥概念。”庞泰叹着气说道:“我发现超荷时代出生的年轻人,不存在任何物质困扰,却依然没啥精神追求。” “少拐弯抹角损人啊,我只是暂时不太喜欢这游戏,别上纲上线扯那么远。” 庞泰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别急着对号入座,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 “哪类人?”安集皱了皱眉:“你是指网瘾少年?” “没跟你开玩笑,咱说点认真的。”庞泰说着抓起一大捧积雪把篝火熄灭,二人退出当前游戏服务器,来到一条繁华的赛博商业街。 尽管当前服务器时区已经凌晨三点多钟,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自从脑科学攻破了人类的大部分睡眠秘密,熬夜这个词也随之被人们遗忘掉。 哪怕没有植入脑机接口,人们依然能用vr设备的图形助眠程序,配合一些药剂辅佐,让每天的睡眠时间降低至三个小时左右。 庞泰刚刚在冰原上吃过半生不熟的烤肉,这会儿急着找点东西换换口味。 二人来到一家音乐餐吧,在菜单上一通乱勾选。随后又点了首弗拉明戈古典吉他指弹,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比如你用‘网瘾’这个词,虽然我不太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被淘汰的,但自从数字公民概念出现之后,就再没人用过。” “这我当然知道,最近不知为啥又火了起来,我记得是张教授那个时代的流行词。” “对,没错,世纪初的词语。”庞泰从网上找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一种叫做网吧的实体服务业商铺,人们坐在一排排显示屏前,贩卖的则是使用互联网的时间。 “你看看这些世纪初在网吧上网的人,想起什么没有?” “这不就和现在的vr互动馆差不多吗?” “看上去很像,但完全不是一回事。”庞泰连连摆手。 “尽管那个时代还没有搭建好元宇宙框架,更没有数字公民这些概念,但他们都能通过一块小小的电子屏幕,全身心融入到虚拟世界之中。” “这就是‘网瘾’这个词汇的来历吧?”安集苦笑两声,但又觉得不太贴切。 “与其说是网瘾,不如称之为‘数字信徒’。” 第7章 替代者 二人所处的赛博街区是由一位现实世界建筑大师搭建而成,他曾直言,自己的设计灵感来自一位博古通今的历史学家著作。 该著作里不仅提到世界各地建筑史的兴衰,也有不同文化背景下,人们的审美变迁。 而在构筑虚拟模型的时候,这位设计师孩子气的将世界各地几千年来建筑和园林美学杂糅其中,不仅巧妙融入了饱满的人文情怀,还能让人看不出丝毫拼接感,完全就是艺术品。 模型的美感震撼人心,受到无数人推崇,引来资本不断加码,在动态网格化服务器支持下,最终变成这个方圆十多平方公里、可容纳五万多人游览的巨型公共商业街区:永夜集。 开放运营之后,近百个副本短时间内爆满,媒塔公司再次进行商业招标,到如今已经增设了六百多个副本,每天的平均在线人数超过两千多万,一跃成为元宇宙最大消费中心。 虽然每个副本里的商家都千差万别,但大多以服务业为主,毕竟其他行业都有自己的客户中心或虚拟店,实体购物的话并不需要在这走街串巷。 而且从总体来说,餐饮店的占比是最少的一种,毕竟除了脑机接口之外,其他方式都很难完美模拟味觉。更何况享受美食是需要整个口鼻腔共同运作,温度、软硬触感、干湿度等等都对口感有重大影响,单单能欺骗味蕾也无济于事。 比起使用休眠仓的少数人,元宇宙当前消费的主体还是在于vr用户,所以永夜集接近半数商家其实是主打社交互动娱乐。找情绪刺激就去玩剧情交友,找感官刺激就去擂台竞技,几百上千家店铺都有各自不同玩法,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式。 另外,系统会根据用户所处地理位置而选择服务器,如果觉得线上某家店还不错,可以很快在线下找到附近这家真实门店。同理的,如果某线下店受到推崇,其相应虚拟店会被分配到在线人数更多,级别更高的服务器里。 独特的评分和排名机制,不可控的用户人数流动,让每一个服务器及其近千家商铺进入无休止的竞争当中。商家们挖空心思,几乎每天都琢磨着新的活动,使得这座集市活力不竭。 庞泰现在所处的这个永夜集服务器属于‘幻想’型,指的是用户权限比较宽松。街区上空不设置禁飞区,人们可以尽情使用小型虚拟飞行道具,也可以使用任意虚拟形象。除此之外,商家也能对建筑模型细节进行修改,比如用做某款游戏的专题活动会场等等。 长此以往,各个服务器都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慢慢拉拢了一批特定用户,这也产生一种官方认可的扎堆现象,有的服务器甚至为此改名,变成一群特定受众的集会场所。 这样的集市虽然看上去热闹非凡,然而实际排名却并不靠前,消费能力较强的用户更倾向于秩序井然的环境,而非这些花里胡哨的营销噱头。 不过对于幻想类游戏热爱者来说,这类地方随时都有奇妙的事发生,显然有趣得多。 庞泰二人正聊到兴头上,餐桌上忽然一阵光影闪烁,一只小型双头飞龙吐着火舌直接坠落在面前,砸得商铺门口一片狼藉。 安集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弹吉他的大叔倒是波澜不惊,这种事在本服务器经常发生。大堂经理熟练地在后台复位了撞击前的数据,一切恢复如新。 眼前这只小飞龙扑腾两下便振翅离去,一个略带愠色的动漫少女形象忽然凑到安集面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呼吸温度。 “你们干嘛去了?让我一通好找啊!”少女身形瘦小,穿着一副中世纪铠甲,二话不说便拔出腰间十字剑开始质问。 安集稍微一愣,有点哭笑不得。 “冀娇?你怎么又换形象了?” “略略略,没意思,每次换了却还是能被你们认出来。”少女吐着舌头,拍了拍身上笨重的铠甲,忽而变作一套常服,发髻随之披肩,卡通线条慢慢过渡成真实质感,鲜艳的颜色饱和度转而暗淡了许多。 “你们还没回答我,揭幕式都结束好几个小时了,干嘛还一直屏蔽通讯?” “刚才和泰哥玩了款沉浸式游戏,忘了解除屏蔽。”安集挠头问道:“话说回来,你现在倒是挺厉害啊,怎么找到我俩的?” 冀娇指了指庞泰的鼻子:“胖叔教我的,追踪通讯频道加密协议,他说你的加密算法属于全世界最复杂那种,在服务器后台里非常醒目,很容易就能找到。” 听了这话,安集当即变成哑巴,他没想到自己挖空心思设计的加密,本来是为了清净,却反而成为别人轻轻松松追踪自己的方式。 “胖哥,你不教她点正儿八经的,成天尽搞这些歪门邪道?”安集忍不住发牢骚。 “说了多少次,我这不是胖,是结实。另外,别跟这丫头瞎起哄。”庞泰有些不耐烦:“冀娇,我也就大你十多岁,轮不到叫叔的辈分。” “但张教授说可以啊,哈哈,如果叫哥会显得我老。”冀娇咧嘴一笑,猛然张大嘴巴:“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我就说嘛,你这样的网瘾少女,每天下班恨不得泡在游戏里,要是没啥事也不可能火急火燎找人。” “嗯?‘网瘾’什么意思?新词汇吗?” “很老的词了,用你胖叔的话来说,可以美其名曰‘数字信徒’”安集补充道。 如此解释反而让冀娇满头雾水,不过她也懒得理会这些。 “你退出‘焰火计划’这事,老师已经通知其他组员了,但上面要求‘奥尔特’项目的新负责人,最好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选。” 安集面色有些焦虑,他本来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但这次似乎比较棘手。 “折跃生吗?现在这情况下,有点难找。”庞泰耸了耸肩膀:“昨晚的事情还在调查,但网上舆论已经掩盖不住,直到现在,安集的身份都一直被保护着,谁肯在这个档口出头?” “实在不行,后续就让航天局自己去解决嘛,你只需递交辞呈就好。”冀娇歪了歪脑袋。 “这是责任问题,当初是老师选我来的,我不能让他老人家为难。”安集摇头叹道:“但你说的也没错,奥尔特算法的完成度已经非常高,后面基本上也不需要进行太多内容开发,某种程度上甚至只是相当于找个人来挂职而已,为什么非要找折跃生?” “同样的,责任问题呗。”庞泰坏笑两声:“这东西是折跃生开发出来的,无论算法本身会不会出毛病,它永远都会是敏感话题,项目部的人不愿意承担舆论风险。” 安集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再讨论这个。 “冀娇,实在不行,你要不试试?反正你也是咱们小组的项目专家。” 冀娇整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是个研究天体物理的,根本不懂计算机啊,滥竽充数也得找个像样的吧。” “那你再耐心找找看,毕竟也是给自己找小组长。”安集拍了拍她肩膀:“我记得你从小就讨人喜欢,人缘一直不错,现在应该还能联系上很多师兄师姐。” 安集还没说完,少女的头部忽然变大,整个人物形象变成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包。 就连庞泰都忍不住劝道:“你饶了她吧,六年前那事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对啊,恐袭之后,前辈们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现在基本上不会轻易变动。”冀娇再次摇了摇头,看见安集焦头烂额的脸色,这才话锋一转:“不过,我其实有个意外的好消息。” “该不会是,你找到孙莹莹了吧?”安集猛地一抬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她不是消失好几年了吗?”庞泰听得直皱眉头:“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也听老吴提起过,她算是你们折跃生里的尖子,天才中的天才,完全能胜任‘奥尔特’项目。” “只可惜性格完全捉摸不透,别说是让她直接上任项目,就连咱们的通讯请求都好几次被拒。”安集忍不住叹道:“我都不太相信,她居然会是吴教授带出来的学生。” “这还不好办?她要是拒绝通话,你直接破解不就完了,该不会没有切磋的自信?” “看得出来,你才是深得吴教授的亲传。”安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咱是有求于人,你一上去就想窃听人家私密频道?人家发不发现是其次,这做法和变态有啥区别。” “切,那么委婉干啥,管用就行。” “别争啦,不用搞这么麻烦,我已经和她联系上了。”冀娇忽然又把那柄十字剑抽出来。 安集赶紧询问:“对了,你在哪遇见她的?” 冀娇俏皮地从兜里抽出三张卡片:“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哈哈,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 安集长叹一口气,现在情况忽然有变故,哪还有心思玩游戏? 但他下一刻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确定?” 安集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中,孙莹莹绝不会是用闲暇时间玩游戏的人。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知道你也不太喜欢这种复古游戏,不去那就拉倒呗。” 庞泰拿过一张,语气颇为感慨:“这确实是个老游戏了,以前都只能用vr玩的。” 安集也拿过另外一张,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冀娇这姑娘以前也没少戏弄过自己。不过正如她所说,就算是骗自己又如何,耽搁一点时间而已,不去的话真就只能拉倒。 激活卡片,一块神秘感十足的蓝色水晶出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游戏名称《finalfantasy39》,这是该系列的最后一部作品,于2060年发售运营至今。 一开始是作为主机独占,但2063年官方做出重置版,才在元宇宙平台开放注册。总之这是个比安集年龄都大的游戏,他确实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 和它的系列前作类似,这版续作架构了一个充满魔幻色彩的异世界,总体风格接近中世纪,题材也是以冒险为主。 进入游戏后,界面的浓厚复古气息让安集很难适应,场景ui设计与脑机接口带来的沉浸感格格不入,似乎这部作品更适合使用外部设备游玩。 这东西本来是给vr用户打造的,与同时期的游戏相比,它可能算是优秀,但拿到二十多年后,居然也会有这么多人在线,这实在有点让人很难理解。 安集本以为这次又被冀娇算计了,但让他最想不通的是,孙莹莹居然真的在游戏里。 第8章 重逢 三人蹲守在一个古老洞穴前,附近有零散怪物走动,场景和怪物模型本来做得十分精细,但由于渲染引擎非常老旧,与如今最新的游戏画面一比较,自然失去一大截真实感。 而且四周环境也没有处理到位,失去了细腻的空气流动感,光线也较为死板,总感觉世界整体显得比较粗糙。另外,代理商为了照顾脑机接口玩家,做了一部分体感功能强化,然而原厂商根本没有这一模块,于是反而弄巧成拙,感官体验总让人觉得别扭。 就是这样一款明显过时的游戏,实时玩家数量也并不少。三人硬是在洞口蹲了二十多分钟,往来不息的人群越发地让安集觉得纳闷,难道这些人都是所谓的‘情怀玩家’? 而且孙莹莹从小不爱扎堆,她又怎么会喜欢来这里? 不过冀骄这次确实没骗人,他已经能从游戏服务器里查到孙莹莹的访问数据,但也正如之前料想,孙莹莹给自己的通讯频道设置了三级加密,就算是在游戏里,除非好友之外的一切通讯访问都会被过滤掉。 二人分别尝试匿名添加游戏好友,但统统都被拒绝,看来她完全是独狼玩家,而且冀娇这时候也联系不上她。 “再等等吧,这个洞穴副本难度较高,一般都会选择关闭通讯,估计还得一个多小时呢。” “太无聊了,我试试绕进去。”安集说着便调出控制台,一个只有自己可见的隐形窗口在面前显现。他准备搞点技术手段,这种老旧服务器的入侵完全是小菜一碟。 “喂,你别乱来啊,当心吃官司。”冀娇慌乱地一把攒住他胳膊。 “放心,如果这点小动作都能被管理员发现,那安集真得去找这位大神拜师学艺了。”庞泰瘪了瘪嘴,似乎毫不在意。 “一般人当然不可能发现,但你这是去找孙莹莹啊。” 冀娇这话倒是点醒了安集,他只好关闭窗口。阔别三年多,在冒昧到访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这姑娘会是什么脾气,如果孙莹莹不高兴,说不定反手就把自己给举报了。 “哎,那就等呗,就算今天错过了,大不了三顾茅庐。” “不如还是听哥的,有这功夫直接破解她的通讯加密。”庞泰坏笑道:“反正以技术宅的性格来估摸,说不定这妹子一阵仰慕之后,还会主动联系你这位老同学。” “哈哈,我倒是想看看两位顶级学长学姐在线pk数据攻防。”冀娇也连忙拍手。 “别瞎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是枯等一个小时真的很无聊哦。”冀娇循循善诱:“不如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玩玩,说不定就喜欢上这游戏了。” “算了吧,我没怎么玩过这种题材,完全是新手。” 尽管安集对此没兴趣,但庞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精良装备,他果然是涉猎广泛的老油子,看样子早就跃跃欲试:“没事,我也是新手,咱们相互照应,而且这不是还有个高手在吗?” 回想起之前在冰原上的种种遭遇,再加上冀娇那种古灵精怪的眼神,似乎随时都准备捉弄自己,安集连忙摆手拒绝。 “去去去,你俩玩,我自己等着就行。” “那好,拜拜咯!” “喂,你们真走啊?”安集见他俩头也不回,下意识举起手中盾牌砸过去,但二人已经骑着冀娇那只小飞龙腾空远离。 季节应该是初冬,洞穴入口藏在一座禅院旁的针叶林里,冒险者们行色匆忙,三三两两出入其中,伴随着一身装备护具叮当作响。 安集坐在洞口不远,此时像是入定一般出神,偶尔对着空气滑动手指。 后台里运行着一个隐形小程序,这是安集基于微分几何开发的一款纯数学游戏,但由于专业程度之高,这款小游戏除了特定学术圈子里的专家玩得懂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上手。 随着一串串字符和公式逐渐完善,他眼前浮现出一片枯叶的局部,这是从杂草堆里随手捏出的一个曲面模型。在小游戏里的自由模式,他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特定空间,用多个函数运算把随机模型从局部导向完整。 在拓扑学不断补充发展的时代,得益于计算机算力充裕,这项挑战也从几十年前的严谨学术研究逐渐变成了数学家们的某种娱乐。 确实,对于安集来说,这能让自己迅速进入一种痴迷忘我的状态,是打发时间的利器。 不过数学界里不乏编程高手,类似的游戏一抓一大把,虽然在常人眼里看来极其枯燥,都只有纯粹的数学意义,但圈子里还是经常会有人一起游玩交流。 这款游戏从开发完成至今,总共有两百多人进行了千余次尝试,在带入一些经典的几何问题时,各种记录也不断在刷新。这很正常,毕竟学界里人才辈出,都有各自专长的经典问题,同一个假设甚至都有好几个团体倾尽全力去研究。 其中的二维自由模式最短用时记录保持者是安集自己,48分27秒,完成了小尺度任意随机二维曲面的补全挑战。 但三维自由模式里,有一位匿名大神的最短用时记录是7小时12分钟。在此之后还没有任何人能打破八小时纪录,至今安集都觉得望尘莫及。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安集眼前这片树叶已经初具雏形,无数个三角平面透过一串串数字汇入这个隐形空间里,最终变成整体曲面的一部分,又化作下一组有待计算的导数。 猛然间,一串近在咫尺的金属碰撞声打破安集的思绪,看来今天状态不佳,并没有做到全身心投入进去。 转身看去,一个全副武装的高大战士正盯着树下的一片阴影,与此同时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而那片阴影之中随之产生肉眼可见的扭曲,并逐渐显现出人形。 看样子是个女刺客,不知道在这儿隐身蹲了多久,她举起手指放在唇边,正要让战士别作声,但很显然现在有点晚了。 战士朝这边瞧了瞧,二人目光触碰,他随即扭头躲闪开,直接骑上一头战熊匆匆离去。 不知为何,这男人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安集只觉得非常熟悉。 “你好啊,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女刺客的面纱下尽是神秘,但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微笑。 “刚才看你发呆,是在玩什么后台小游戏吗?” 安集立刻挠着头回应:“没有,我闲着无聊,在这儿等人呢。” “新人的话,还是先去新手村熟悉一下游戏世界和玩法规则吧,要不要我带你去?” 女刺客吹着口哨,一头巨大的猎鹰从天而降。 “谢谢好意,但不用麻烦了,我还是继续等着吧。”安集不停摆手。 姑娘听完并未离去,那种难以名状的微笑反而更加耐人寻味。 二人相顾无言,但指尖却暗自飞速轮转,目光也在不停闪烁。 不到十秒,安集猛然拍拍后脑勺,直接笑出声来。 “哎哟,学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真没意思,我正想跟你好好切磋切磋呢,早知道就不该露面。” 就在刚才短短十秒之内,二人已经进行三次数据攻防,安集本来还想看看这姑娘究竟何方神圣,但三招下来,他觉得自己基本上不用再瞎猜了。 “一晃三年多,真没想到在这儿碰见学姐,简直太巧了。” “就别装了吧,冀娇那个小丫头都给我说过了。” 尴尬袭来,安集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立刻岔开话题:“咳咳,没想到师姐还是个游戏大神,听说这个洞穴难度很高,我还以为真要等一个多小时…” “少拍马屁,我又不是一个人单刷,真以为本姑娘是万年寡王了?” “是我太古板了,没想到你私底下还是个情怀玩家。” 这回轮到孙莹莹无话可说。 她只好大大咧咧走过来,在后台一番操作,刚才安集那个尚未结束的小游戏界面失去隐形,一片树叶模型和大堆的数据公式显示在二人面前。 “额,如果师姐有兴趣,这个游戏…” “嘘…”孙莹莹并没有把手指靠在自己唇边,而是直接伸手把安集整张嘴巴盖住。 几分钟过去,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头叹息一声:“难怪破不了你的纪录,你这种思路倒是挺新奇,但这样的算法并不适用三维模型,你太注重计算量和准确性。” 安集像是猛然被针扎了一下,立即打开小游戏的排行榜单,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一直在三维模式里高居榜首的匿名玩家,正是孙莹莹本人。 一时间,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和猜想涌上心头。 第一期折跃生毕业不久,众人都觉得孙莹莹消失了,尤其是在六年前的恐袭发生后,她就彻底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有人觉得她太过于心思细腻,恐袭事件让她难以面对自己折跃生的身份。 但孙莹莹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比如每天的课后时间会照常下线,比如十七岁那年默默拿下图灵奖,比如在阿尔伯特出狱后独自前去探望。她如今也会泡在这种老式rpg冒险游戏里,甚至偶尔去匿名挑战一下安集的数学游戏榜单。 就像她的刺客角色技能,对于看不见她的人来说,确切是消失了。 换句话说,她与情绪敏感这几个字毫不沾边,整个人反倒像另一种潦草的极端。即便是有着折跃计划这样备受争议的瞩目身份,依然能大隐于世。 回过神来,他只见孙莹莹指着图案和公式,轻描淡写地聊了两句想法。 “你看,我的算法没那么细致,可以试试绕过导数常量…” “嘶…剑走偏锋啊?那我可就得向你请教请教了。” 安集终于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多年未见的同学二人,就如同当初在小组课堂里研究解题方案一样,彼此滔滔不绝起来。 这个完全让人捉摸不透的姑娘,早知道,就该用庞泰提出的法子来联系她。 第9章 海龙 圣马科发射场,直升机在低空往来不停,海面上的万吨驳船开始撤离。凌晨四点,随着燃料加注完成,所有场务人员做好了最后的点火准备。 对于两艘盘古级星舰的发射方式,曾有很多种备选预案,尽管张南门更倾向于火箭橇这种更具技术性的单级入轨方式,但寰宇航天局最终选定了传统的化学火箭荷载。 二者的效率和耗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但就安全性而言,人类毕竟是在化学火箭上积累了一百多年的经验,在当前技术条件下,出错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比起什么效率,航天局的官员当然要确保它们首次入轨一切顺利,而不是像这个计划的名称一样,不小心变成一团史上最贵的太空炮仗。 二十年都等了,不在乎多等几个月,而且与聚变引擎的开发费用相比,任何一种化学火箭的制造都只能算得上小零头。 更何况,这两笔钱都有人愿意掏腰包。 而要把这两只五百多吨的‘大芒果’送上亚轨道,工程师们不得不为此设计了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一支运载火箭:海龙二号。 没错,特鲁阿克斯绝没想到,在一百二十多年后人们仍然会回想起他所创想的火箭方案。但海龙二号当然绝非是改进当年海龙号图纸,而是仅仅使用了其工程理念。 稳定可靠的机械结构,经典的液氧煤油燃烧方式,以及充满想象力的特大号火箭引擎。‘简单粗暴’四个字足以形容这枚一百九十米,重达两万五千多吨的怪兽。 得益于材料学和电子工程科技碾压上世纪,海龙二号虽然拥有高达一千两百多吨的近地有效荷载,但从它开始设计到最终组装完成拉出船坞,全程只用了三个月不到。 它在连续打破了多项世界纪录的同时,也有一项不太被人注意的纪录:研发费用不到造价的30%。这当然不是指它廉价,这个巨无霸的造价是足足五十多亿美元。这其实是意味着其所有技术都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张南门和他的团队出马也足以保证工程水准。 所以这东西在航天人眼里看来,实在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滑稽,就好比用弹弓发射子弹。 毕竟这只是为特殊需求打造的特殊产物,人类在摆脱地心引力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几百年,所以它越是庞大,越显得落后。其粗犷的上世纪工业气息,有点像是聚变航天时代之前,传统火箭的最后一次疯狂。 凌晨五点半,焰火计划大部分火箭工程师已经在发射中心就位,张南门奔走于控制总台各个小组之间,核查着最后一次参数。 安集打着哈欠给老人端来一杯茶,他离开休眠舱已经超过十八小时,确实有点不太适应。 同样哈欠不断的还有庞泰,二人在这口令声密集而紧促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还好他俩并不负责任何发射工作,否则恐怕是要准备太空烟花秀。 至于刚刚到场的冀娇,她也是搭乘专机跨越半个地球来到发射场,尽管在飞机上还补了一觉,但这时候却整个人缩进躺椅里呼呼大睡。对于长期使用休眠舱的人,这种现实世界里动辄几个小时的传统睡眠,远不及休眠舱里几十分钟深度助眠有效。 其实发射控制总台配备有立体投影,三人完全可以通过另一种形式参与,而非亲自到场。 但对于张南门这样的老航天来说,今天是二十多年来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点火刹那的仪式感,无论是多少次揭幕式那种百万人大场面都无法比拟的。 安集和冀娇都是张老带出来的学生,还亲自参与了焰火计划中的具体项目,而庞泰也算半个师侄,他与张老的交情当然不浅,大家绝不会错过今天这样的日子。 “老师,您休息一会儿吧,这些数据可以让助理帮您核查。”安集看着全息投影上密密麻麻的表格窗口,忍不住又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有什么计算方面的工作,我也能帮忙。” 庞泰听了这话猛吸一口烟,把烟头掐掉之后,顺道一口气饮尽杯子里的咖啡,用力伸了个懒腰便径直走过来。 “对啊张教授,虽然咱俩不是搞火箭的,但处理数据还能拿得出手,您可别把我当外人。” 上次在现实中见到老师,已经是三个多月前了。与元宇宙之中的虚拟形象相比,真实的张南门似乎有更多纵横的沟壑在皮肤上盘结,须发都有不少蜷曲,然而眉宇之间那股子认真的气息,却是虚拟形象难以模仿出的。 老人一门心思盯着投影,虽然没有转过头,却也呵呵笑出声来。 “安集,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为什么喜欢数学吗?” 安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答道:“咳咳,数字是我们唯一永恒的,绕不开的一位朋友,因绝对正确而值得信赖。” 庞泰用肩膀靠了靠他,不怀好意笑道:“你还说过这种话?好中二啊。” “那是,很早以前说过的了。” “哦,那现在呢?”张南门脸上仍挂着微笑:“我是说,你应该没有为此怀疑过吧。” “当然不会,谁会怀疑数学呢?” “对的,我们当然不会怀疑数学,这门学问就是为了满足人们对于正确的追求而存在。换一个角度,做航天也正是如此,不容许任何的错误,所以我们必须随时随刻怀疑自己,怀疑二十年来的每一个步骤,哪怕今天终于看到这些跳动的数据,到最后一刻我们也要怀疑。” 投影上的表格被逐一收纳起来,剩余一个实时影像窗口,以及旁边不停浮动的数字。镜头中心有一个三十米高的白色圆柱体,这是海龙二号的部分整流罩, 此时的海面上起了些许微风,而那根圆柱就像嵌进海底的礁石,丝毫不为所动。 “不过这些数据,您已经核查过几乎上千遍了吧。”庞泰挠了挠头,不解含义。 此时安集似乎听懂了老师的话,二人相视一笑。 老师是在追忆往昔,回顾焰火计划二十年来的点滴。人类数字的发明,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记录,而今天这每一条数据背后,都是这些年历历在目的开发进程和心血。 安集皱了皱眉,看着投影上海龙二号露出的小小一角,以及桌上那个火箭模型,不难想象这个沉默的庞然大物将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它并不是美观的,甚至是原始的,简直与整流罩里面的东西格格不入。如果按照老师的原定计划,在欧航局的帮助下,使用位于芬兰的巨型火箭撬发射,那将会让这两艘星舰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展现,人类的一大标志性壮举,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两轮蓝色的太阳! 可惜这次暂时看不到那样的奇观。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代价造出海龙。” 海基发射,目的就是节约成本,想让一个两万多吨的东西立在陆基发射平台,就必须花费难以想象的代价。更何况在那种室压下,发射的瞬间,这些东西都基本上要被付之一炬。 比起在这些方面节省开支,为什么要选择海龙这种昂贵的方案,才是最让人费解的。难道真是为了那百分之零点几的容错率?这根本不会让人信服。 就算海龙二号能重复使用,就算其造价比起聚变引擎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五十亿依然是一笔天文数字。而且,是一笔本能节省下来的天文数字。 面对这样的提问,张南门终于关闭了投影,拿起那只火箭模型,似乎有什么心事。 “你不妨想想,最初的焰火计划是打算做什么。” 安集当然知道,焰火计划这些年来一直都有稳定而庞大的资金支持,而且因为投资者的原因,这个原本承载星际旅行梦想的计划,最终也变成了徒有其名的采矿计划。 但这样的回答,仍然没能让他想明白。这可是整整五十亿的额外开支,难道造出海龙,仍然只是因为有利可图? 直到张南门在投影里打开太阳系的星图,他指了指柯伊伯带两个截然不同的位置。 “就像你的奥尔特算法,一开始是为了验证一个深空条件下的数学模型,后来忽然开发出了完全让人想不到的商业用途。” 老师提醒之后他才想起来,三个月前在海龙二号设计之初,项目组临时变更了航行坐标。 这应该是一块更大的矿藏小行星,按照金属铱当前市价,只要星舰的最终返程荷载能再增加三十吨,这五十亿就能回本。 “这其实算个小小的商业机密了,目前虽然不能再多说其他的,但按照他们的方案,通过海龙二号逃逸入轨,星舰返程时能增加九十多吨荷载。” 安集猛然张大嘴巴,难怪海龙造得这么快,这是将近百亿的利润! 张南门不免叹了口气,忽然把话题跳脱出来:“某种程度上,你是幸运的,也是明智的。” “您是指,我选择退出这件事吗?” “也不全是,毕竟技术是为了服务人们而存在,只不过其价值的挖掘过程,各有让人难以言说的无奈。” “不过总的来说,您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棱镜’引擎终究是给未来打开一扇门。” “但你也清楚,那是半成品。”张南门摇头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现在忽然想起来,当年老吴张口说了个二十年,倒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毕竟总有心急的人。” 说到这个份上,安集也不想再问下去,控制室里的空气似乎重重压在肩膀上。 第10章 突发状况 这是个绝不能被外人听到的秘密,同时也是让张南门最无奈的选择:承载人类终极航天梦想的两艘‘盘古级’星舰,或者说其搭载的聚变引擎,是半成品。 为什么说是一种选择,因为它的技术理论其实已经完备,只不过暂时使用了最‘划算’的制造方案,毕竟目前就只有采矿用途,并没有真正打算用于所谓的星际航行。 四个简易版的引擎造价逾百亿,总研发费用已经超过千亿,所以能够满足商用就行。从星舰完成之后,几大元宇宙财团已经彻底削减了张南门的研究经费,暂时不太可能继续出资。 张南门当然不止一次申请延长开发周期,但结果显而易见,在被人扼住资金命脉的情况下,哪怕再节省研发开支,他的团队毕竟也要吃饭,不可能余留更多时间。 他再清楚不过,当星舰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团队将变得有名无实,自己的希望也就随之远离,有生之年不会再得到像这样完成梦想的机会。 作为怀揣星辰大海的航天狂热者,他看着桌面上的海龙二号模型,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在脑中转瞬即逝,不过也就只是一刹那而已。 因为作为一个火箭工程师,张南门必须保证它顺利升空。 天色逐渐转明,海基发射平台的大灯在霞光之下显得微弱,距点火还剩下十多分钟,海面上的所有人员和船舶都已撤离。 控制中心人来人往,其中有几位身着军服的意大利军官行色匆匆,几人凑在一起紧盯着投影。根据光谱探测,海面上不知什么方向忽然多出几只小型快艇。 安集并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商业航天项目也会有军人参与。 但很快的,几名带着un臂章的大兵也来到控制室传令,外面似乎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 按照本次发射安全管理措施,海龙二号点火前,必须保证其半径两公里内不得出现任何舰船,半径三公里内不得有任何人员驻留,十公里内军事戒严。该海域内只有一些数据收集仪器。在点火的瞬间,这些仪器传回数据后大部分都会在顷刻间烧毁。 而这几只忽然出现的快艇,似乎是不速之客有备而来。 “为什么没有雷达预警?” “很抱歉,上校,雷达显示一直没有异常。但…声纳系统在半小时前收到海底有疑似小型不明物体的移动踪迹。” “它们是潜水进来的?我们不是封锁海域了吗?” “没错,所以当时我们以为是误测,没有向您汇报。” “该死,恐怕是蓄谋已久,早就呆在海底。” 争吵声被一阵急促的警报打破,快艇已经突破了三公里警戒线! 发射准备程序被迫暂停,一艘护卫舰从远处驶来,海岸线也赶来直升机和快速反应部队。 随着航拍镜头拉近,船身的几个字母让安集寒毛竖立,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次发射会被军方和联合国安理会共同保护。 又是‘呼吸’组织。这些早被纳入恐怖组织名录的疯子,一群元宇宙的敌人。他们当然知道这个项目对于元宇宙建设的意义,所以什么手段都敢使出来。 “空中侦察怎么样?” “一共五支多用途快艇,速度三十节,拥有潜航功能,尚不清楚是否携带炸药等武器。” “里面有人吗?” “初步热源探测显示没人,等待无人机抵近侦察。” “什么?没人?赶紧火力拦截!” 这位蓄着大胡子的上校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如果真是无人船炸弹袭击,必须赶在第一时间处理。 但他在下达最终命令之前,还是看了一眼张南门,毕竟这是带有精密设备的航天器发射场,火箭里还加注了一万多吨燃料,如果随意使用武器,说不定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情况。 张南门有些犹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忽然催生出来,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选择。 情况万分危急,安集还在发愣的时候,庞泰已经计算出五只快艇的潜在威胁程度。 “教授,我根据船身体积,以及上面可能携带的炸药类型,把破坏范围标注好了。” 说着,庞泰把计算结果放在投影上,一个个不同颜色的球形区域和距离标尺显示出来。 其中范围最大的一种,多氮化合硝基炸药的冲击范围达到0.5公里,这并不包括火箭整流罩提供的保护。也就是说,最终警戒值大概在三百米左右。 不过这些数据是基于海底引爆测算出的,如果是在海面起爆,区区几吨常规炸药,可能毁伤冲击范围最多也就七八十米不到。 但问题也就来了,要是船上真的装有武器,实在没必要提前从海底露头出来。 不一会儿,武装直升机已经在快艇上空盘旋,广播和多频无线电不断喊话驱离,机炮和火箭弹已经瞄准了高速移动的船只,只等待控制中心一声令下。 快艇逐渐逼近,张南门却仍然没有作声,那名上校也只能攥紧拳头干着急。 九百米…八百米…七百… 上校率先忍不住了,他按照庞泰给出的测算结果,命令直升机解除武器安全锁,一旦快艇接近五百米范围,立即开火。 还别说船上没人,就算今天来的是人体炸弹,他也必须为安保全权负责。毕竟自己眼前是个投资超过千亿的重大项目,绝不能被恐怖分子这点手段唬住。 控制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看着镜头里的快艇已经和海龙二号同框出现,它们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五只快艇一字排开,船头对准了海岸某个方位,观景台上是直播这次发射的媒体们。 很快的,船身密闭舱门忽然打开,几只巨大横幅从里面延展出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和三天前揭幕式发生的事情类似,看来今天依旧是老样子,恐怖分子只是为了在这个特殊日子里上镜头博得关注。 至于横幅,除了他们以前经常使用的那几个标语之外,另多了这样一条: ‘我们无意阻止历史前进,但希望所有人睁开双眼,不要陷入沉沦的无底深渊,更不要为罪恶的大厦添砖加瓦。’ 当然,这个画面并没有被转播出去,此时媒体观景台已经由当地军警封锁起来,并且被暂时没收了摄影器材和数码设备,只等拖船过来清理了发射现场再重新开放。 不到五分钟,护卫舰用高压水枪把这几只快艇驱离,巨大条幅横七竖八地漂在海面上。等军方彻底清查了一遍现场,半小时后发射程序才得以照旧进行。 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闹剧,控制室里恢复了之前那种井然有序,只不过门口多处了几支荷枪实弹的巡逻小队。 准备工作正在进行,那位上校忽然带着自己的副官和翻译再次走进控制室,看样子是结束了一次临时作战会议。 “张教授,我们的建议是,今日取消发射,择期再做打算。” 这句话让张南门深感意外,刚才的闹剧根本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而且现在火箭燃料都已经加注完成,已经进入不可逆阶段,如果真要改天发射,又是一笔不菲成本。 “为什么要终止?”没等张南门回答,庞泰率先质疑起来:“你们的任务是保证发射安全,而不是遇到风吹草动就让人撤。” “我们怀疑刚才的快艇只是恐怖分子虚晃一枪,所以从现在需要对发射中心附近的空域海域进行全面彻查,顺便对场地内人员进行身份核验。” “这需要多久?” “很快的,不会错过窗口期。”他比了一个手势:“大概,8-10小时就能完成。” “这不行,最多推迟九十分钟。”张南门忽然发话,看样子这已经是技术层面的底线。 大胡子上校似乎有些困惑,他觉得这是在为难自己。 “放心吧张教授,几个小时而已,这东西不会在水里泡坏。” “不是火箭的问题,是空地协调的问题。”张南门摇了摇头:“这次是无人发射,四名航天员已经在近地轨道就位,火箭升空之后将会进行亚轨对接。” “这个我懂,微调轨道而已,不如让他们再转几圈,多等几个九十分钟。” “抱歉,海龙二号预设的是极地轨道,不是赤道低轨。”张南门这次语气十分诚恳,但态度则丝毫不让:“军官先生,地球在自转,宇航员们并没有携带足够的燃料在升降焦点不停地调整角度,这九十分钟还是海龙二号的充足燃料争取来的。” “我知道了,那干脆改到明天六点发射吧。” 这次张南门彻底沉默,他不想再解释更多的技术问题。 上校挠了挠头,似乎依旧不太理解,但安集这时候也坐不住了,指着屏幕站起身来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用将近四百多万美元的二级火箭回收成本,给您争取了九十分钟。” “小伙子,你是出资人吗?”上校很显然对这种语气很恼火,尤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万一恐怖分子有别的计划,你要来补偿这个一千多亿的大家伙?” “您刚才都看见了,这群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们只是过来造造舆论声势。”安集心平气和劝道:“而且如果刚才真的发生海底袭击,估计你们的声纳操作员现在已经被革职了。” 这话让上校的火气一下子冒出来,声音也变得格外洪亮:“你和恐怖分子打过交道吗?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安集深吸一口气,不想与这个满嘴官僚作风的男人交谈,而庞泰此时则悄悄离开控制室。 一旁的副官瞅了瞅安集,随即对这位上校耳语几句,两人的目光忽然变得不可捉摸。 “哦,我知道你,原来是折跃计划的小天才,你该不会是念旧情吧?”他忽然冷笑两声:“有这功夫不要和我耍嘴皮子,怎么不去把你那群恐怖分子同学好好劝一下,要不是他们满世界捣乱,这次发射也许根本用不上我来保护。” 安集愣在原地,张开嘴巴不知说些什么。 这话让张南门猛然转过头来:“军官先生,注意你的言辞!”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庞泰这时候带着一位寰宇航天局官员来到控制室,同时进来的还有媒塔集团高层,看起来他们更擅长处理这种局面。 不一会儿,上校总算被说通了,几人一番握手之后,彼此挂着满脸笑容离开了控制室。 九十分钟的暂停时间,张南门总算得以稍微喘口气。他拿出自己的茶杯,给安集的杯子里倒了一部分:“尝尝看,我的老家特产,巴山雾毫。” 安集浅笑一下,抿了两口。 “我发现部队出身的总有点大老粗气质,老吴以前也当过兵,有时候说话能把我气死。”张南门点燃一支烟,摇头叹道:“我儿子从解放军工程学院毕业之后,本来也有机会当兵,那时候的我只想着一门心思做学问,也没管他。” 这时候安集忽然抬起头来,后面的事情他都知道。 “老师,您指导过我,人有时候要学会放得下。” “哈哈,不是我劝你吗,怎么变成你劝我了?”张南门长叹一声:“只是偶尔提起这事了,军人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傻听指挥,但想要保护别人这一点,却是真真实实的。” “您别在意,这种事情我早就能看开,更不会怪罪别人。” 张南门点点头,在安集头上轻拍两下。 2059年八月,张南门的儿子张岳刚刚毕业准备应征入伍,那年洪水滔天,小伙子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抗洪抢险,然而,那也是最后一次… 第11章 划过天际的疯狂 按照计划,发射推迟到七点三十分,点火程序即将启动。 “喂,恐怖分子都赶跑了,你还睡呢!” 庞泰猛的一阵推搡,冀娇从躺椅上滚落下来。 “啊嘞?什么恐怖分子啊?”看着周围的巡逻士兵,她打了一半的哈欠被生生吓回去:“等等,我难道错过什么了吗?” “没什么,庞泰逗你玩呢,现在即将点火了。” 安集指了指屏幕上的倒计时,提醒她别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 冀娇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控制室没有窗户,在这个完全密封的环境里,想要观看发射就只能盯着全息投影。 对于这种半透明的立体投影,她自然不太适应,于是又跑去工作间取来几只vr眼镜。 “老师,用这个观看实时画面和数据,更清晰哦。” 张南门见她晃了晃手中的眼镜,却连忙摆手,这种时刻他这个主持大局的总工程师当然要注意仪容,不能表现得像个看客。 庞泰和安集倒是欣然接受,面对这种壮观场面,最好是选择用自己习惯的方式观看。 接入元宇宙社区,好几个直播副本都已经爆满,而且与现场观看不同,直播场景做了精细的实时立体建模,可以选取自定义镜头,全方位无死角跟踪。 比起三天前的仪式,这次直播虽然观看人数没那么多,但好在参与方式自由,观众们甚至可以在发射之前与火箭进行互动留念。 数十万人骑着各自的虚拟飞行道具,已经将海龙二号围得水泄不通,直到发射倒计时五分钟,管理员才设立起一道半径两公里的空气屏障,人群很快变成密密麻麻的巨大球形。 “元宇宙的希望!未来之光!” “赶快许愿!希望三十年之内我也能用得上休眠舱!” “喂,你们别都只关注脑机接口好吧,盘古星舰也是人类走向宇宙深空的希望啊!” “别装清高了,扪心自问,你自己不想早点用上便宜的休眠舱?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虚头八脑的高远志向和我们这些人没啥关系,我反正只想有生之年能买得起接口。” “对啊,我也只想有机会真正进入这个梦寐以求的世界里…” 如同密集的观众,人们头顶也飘过无数对话气泡,眼前这只插在海里蓄势待发的巨兽,在所有人眼中似乎承载着同一个命题。 没错,金属铱在地壳中的总含量不到十亿吨,只有黄金储量八十分之一。如今的总开采效率已经是多年前的近百倍,但产出依旧不到每年五万吨。 从二十多年前的第一台休眠舱问世以来,这种金属几乎99%以上都用作了塑晶的商业制造,但二十年来的疯狂采掘,却也只有不到四亿人用上脑机接口。 不仅受限于勘探技术,而且由于这东西太过稀有,导致一些欠发达地区不顾环境地采掘。无数林区、农牧区、甚至深海,只要有浅层铱矿的存在,几乎都有人类的脚印纷沓而至。 十几年前联合国紧急颁布了相关保护法令,铱金开采必须由国际组织监督,并且收缴巨额环境税,但在利益面前,这依然收效甚微。 超荷工程已经让气候变得不堪重负,人们对于脑机接口的疯狂则让生态环境雪上加霜,更让铱金价格久久居高不下。 所以在焰火计划提出之后,铱金价格才会发生大地震,人们更是将盘古星舰奉为未来希望。毕竟太空矿业对于地球环境是几乎零污染的,对商人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对民众来说则是梦幻世界的指日可待。 这一切似乎先要归功于多年前的一系列天文发现。 2052至其后十多年,人类探测器在柯伊伯带外围200-400au范围内,接连发现三颗质量超过冥王星的大型天体,但轨道严重偏离黄道面,公转周期更是到了夸张的六至八千年。最重要的是,这几颗矮行星都是体积很小的致密金属星球。 原来彗星云里不止有水冰!这个发现引起了太阳系起源的诸多讨论,在推翻此前百年的天文学研究成果后,奥尔特星云及其成因更是激发科学界无数猜测。 至此之后,不光是天文学家,一些商人似乎也从中嗅到利益,于是接连发射多颗卫星前往柯伊伯带,天文学界迎来太阳系外围大探索时期。此前发现的那几颗矿藏小行星,以及如今焰火计划一期工程的坐标目的地,便是来自于该时期。 根据安集的奥尔特算法,柯伊伯带拥有海量高浓度铱矿储量,而深不可测的奥尔特星云之中则更甚百倍,这些铱金足够人类使用万年。 当两艘星舰划破长空,便是开启全民元宇宙时代之日。 随着发射进入读秒阶段,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数百万人齐声倒数。 五、四、三… 安集悄悄摘下眼睛一角,控制大厅里依旧响彻各种口令,大家都忙着处理各种重要数据,当然没心思跟着一起读秒。 但张南门则微微开口,心中一起默念,白发之下的眼神像个孩子看见自己最爱的玩具。 二、一! 镜头里的火箭并没有拔地而起,因为海水在瞬间沸腾了,蓝色的深海之中爆发出一团橘红,一团逐渐膨胀的巨型水波先是掩盖住整流罩,随之掀起数十米的巨浪。 绵延百米的浪涌之中,海龙二号露出白色尖角,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巨响。 从点火到整个海龙二号浮出水面,这支人类史上最大的火箭用了十一秒,其背后是高达三万两千吨推力的巨大火球,初始推重比达到1.4。 当它从海里完全显露身姿,尾焰在水中引起的巨大爆炸足足有三百多米高。人们的欢呼声彻底被掩盖,大家为这种惊人的力量所战栗。 得益于强大推力,火箭出水后立刻进行每秒0.3度的重力转向,这时候火箭的速度已经积累到接近50米每秒,引起人群中无数飞行道具奋起直追,数十万种小光点紧随其后,尽管燃烧室里喷出的火光十分刺眼,航迹的灰色烟尘几乎笼罩天际,依然无法削减人们热情。 但不到半分钟,大部分道具的速度都已经跟不上,一分钟后则完全没有人能追过去。这个巨无霸的身形慢慢消失,只留下那团光芒。 五万米高空的一级分离之后,火光也逐渐消失不见,人们已经完全无法用肉眼捕捉到。只能看着发射现场的光学追踪投影。 直到五分多钟后,突破大气层的海龙将整流罩分离出来,那两只‘大芒果’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与众人想象中不一样,两艘星舰并没有立刻分开,而是始终保持重叠对接形态。 又过了十多分钟,经过好几次姿态微调,四名宇航员的太空梭在星舰轨道远点将其捕捉,他们只有不到两百秒的安全转移时间。 过程一切顺利,航天员进行状态报告。 “太行号星舰,状态良好!” “王屋号星舰,状态良好!” “飞行姿态正常!可以启动棱镜聚变引擎!” 张南门紧握麦克风,一次次回答着口令,最终满怀气势地喊出那句:“棱镜引擎,启动!” 在说出这句指令之后,观看天空的所有人自觉地戴上了护目镜,哪怕星舰现在的位置已经接近北极,与发射场距离都快赶上四分之一个地球。 两艘连接在一起的星舰彻底脱离了海龙号,也抛弃了身上用于紧急修正轨道的小固推。 一开始,是一道微弱的白色光芒出现在星舰尾部,这道光芒在随后的三分多钟里逐渐增大,最终变成青蓝色。 尽管引擎功率需要在接下来半个多小时里才能达到预定值,但此刻北方的天空上已经出现一道直逼双目的蓝色条纹。 没错,棱镜引擎是半成品,然而和任何一种化学火箭比起来,它的比冲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它将在这半个多小时的持续加速里,让星舰突破第二宇宙速度。 这时候引擎功率才刚刚到达预期,其产生的七百多万牛推力,会让两艘连体的星舰以将近0.8g的加速度继续向柯伊伯带进发。 而接下来的92小时才是重头戏,引擎会保持这样的推力,让星舰最终达到接近1%光速。除此之外,星舰上面有超过两百个霍尔电推,它们会在接下来三个多月的航程过程中用于修正轨道,其所需的巨大电能则来自于托卡马克式聚变反应堆。 航程里的星舰没有任何机动能力,为了避免以这样的速度与小行星带天体产生意想不到的冲撞,这次飞行的总体线路稍微绕开黄道面,偏向一个先直后弯的诡异弧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此次发射会选择极地轨道,并且到达第三宇宙速度,完全绕开太阳。 引力弹弓转移?不好意思,在绝对的比冲之下,并不需要这类浪费时间的操作。 三个月,五十个天文单位距离,这在化学火箭时代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旅行者1号飞跃这段距离,用了足足十五年。 在抵达预定坐标后,由另一艘星舰上的引擎进行为期四天的减速,最终通过电推接近并捕捉目标小行星。 至于为什么两艘星舰要以这样的连体方式转移,这就是实验型棱镜引擎的尴尬之处了。 它几乎是一次性的,在返厂返修之前无法二次点火。 所以两艘星舰一来一回,总共需要安装四台引擎,分别位于飞船两头。 如果其中一台出了故障,这四名航天员将永远告别地球,这也是为什么计划之中还设计了一只大型探测器‘克洛诺斯号’,虽然其搭载的折镜引擎功率不大,但至少能给航天员一丝回家的希望。 说回任务本身,和任何人之前猜想的采矿计划不同,这次两艘星舰并不是真的要去采集小行星,而是将它搬回地球轨道。 这颗重达三千多吨的巨型铱矿,会原封不动地被推到地球上空,做完消杀和隔热处理之后,再通过大气水漂机动等等一系列特殊方式减速坠落到指定海域,所以两艘星舰的名字分别叫:太行、王屋。 真是疯狂的计划! 真是疯狂的人类! 第12章 数字信徒(二) 接连四天,位于北半球的居民都能在傍晚看到这样一幅奇观:一颗前所未有的蓝色光点在穹顶保持着耀眼亮度,如果观察者所处纬度够低,它会散射成光斑,位置则更偏向地平线。 当然,这必须在晴朗的天气条件下才能看见,只不过如今很难再遇见月明星稀的夜空了。 一直到加速阶段完成,棱镜引擎关闭,星舰总体情况良好。似乎上天眷顾着这支脆弱的人类扁舟,事情完全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 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航程里,大部分状况都要靠飞行员们自主判断,地面控制站只会提供一些预案和建议,毕竟随着距离愈加遥远,无线电通讯的速率将会显得极其低下。动辄几十上百分钟的延迟也会让控制中心的一切实时指令变成行动累赘。 这段时间里,张南门也终于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克罗诺斯’号上面。 哪怕这辈子已经没机会见到载人星际航行,至少在此后的百年内,这颗探测器也必须飞抵我们的比邻星:南门二。 但在此之前,有一项必须提前完成的工作,这件事和安集密不可分。当安集彻底退出焰火计划,他必须找到一名替代者,能够熟练使用自己的奥尔特算法,并主持项目组大局。 这也是焰火计划二期工程的核心之一。 张南门当然知道安集的难处,这件事若不是航天局一直抱着墨守成规的态度,整天担心舆论压力,可能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折跃生开发的项目,必须由折跃生负责,何其荒诞的死板与偏见。 好在安集已经拍着胸脯给老人打包票,在星舰发射当天的晚宴上,他说目前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只要多接触和劝导就行。 张南门颇为欣慰,事情听上去不像撒谎,也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宽心。 但就在两天之后,安集知道高兴早了。 …… 凌晨三点,永夜集某处无人问津的小酒馆迎来今天第一批客人。 这是个刚刚从冒险游戏里退出来的四人小队,各自穿着一身古朴防具,为首的姑娘要了一杯奶啤,没等旁边的小伙子坐定,她便一口吞下大半。 “真是受够了,这么简单的boss都搞不定!” “抱歉啊学姐,怪我太笨了,老是拖后腿。” 安集赔笑几声,赶紧给她把酒杯斟满。 孙莹莹拔出匕首,在指尖花哨地绕了两圈,砰的一声掷在吧台上,刃尖插入桌面大半截:“这点小事就算了,但最重要的是,不要在游戏里来回谈论其他话题!我说过很多次了。” “没错,这个我赞成。”庞泰收起战痕累累的巨斧,竖起大拇指。 “对对,说的就是你!赶紧认错!”冀娇挥舞起魔杖,指着安集的鼻子,但实际上却在暗中给他递眼色。庞泰这时候也悄咪咪扬了一下眉毛,并把孙莹莹的酒杯再次倒满。 “学姐我错了!以后保证不会再这样!”安集咧嘴笑了笑,立刻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休息了,不如再接着聊聊刚才的话题?” 孙莹莹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拒绝二字,似乎并不需要再做出回应。 “不要这么绝情嘛,你俩毕竟是老同学一场,消消气说正事。”庞泰点燃一支雪茄,乐呵呵说道:“不行就先多喝几杯,情绪到了万事好商量。” 安集憨笑两声,正要站起身来给孙莹莹继续斟酒,却被冀娇挡开。 “哎呀,你烦不烦啊,又没点诚意,我要是学姐的话也不会轻易答应。” “哦,都差点忘了!我当然有准备礼物。” 安集正要打开背包,孙莹莹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饮尽啤酒之后用目光扫视面前三人。 “行了吧,你们今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有一个死皮赖脸,真是想让我无路可退吗?”她叹了口气,回答斩钉截铁:“绝不可能,我是不会答应的。” 空气仿佛凝滞,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安集可能已经急出了一头汗。 “你不是有礼物吗?还打算送不送?” 这时候,三人对了一下眼神,安集立刻从怀里抽出一只精美的小礼盒。 酒保似乎很懂情调,手里忽然变化出一只萨克斯,他老早就看出这边的聊天并不愉快,正要找机会添把火。悠扬抒情的旋律回荡开来,酒吧里下起一场玫瑰花雨。 四人几乎一起回头,赶紧叫停了音乐,这个误会差点把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安集挠着头从盒子里抽出一张金色卡片,这是《ff39》游戏里的限量版礼包,市面上几乎绝版,他花了大半个月工资才从懂行情的收藏者手里买到。 其实里面装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只是一个类似装饰品的小玩意儿,但它珍贵就珍贵在其不可复制性,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nft非同质化代币。 所有虚拟物品,说白了都只是一串数据代码,发行方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控制它们的价值,毕竟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能被随时复制粘贴,甚至能任意修改其数据。 然而nft技术不同,其特殊的加密方式,使得包括发行方在内的任何人无法制造出同一件这样的物品,所以它们大都是没有实用属性的小道具。而这也是数字世界的绝对限量版,发行方只享有初始定价权,剩下的就全看收藏市场如何运作。 对于孙莹莹这样的忠实玩家来说,限量版物件当然具有不小吸引力。 当安集拿出卡片,他忽然又觉得事情好像有戏了,因为孙莹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她似乎在怀疑这东西是不是真的。 安集打开控制台,展示出这枚道具的参数:“怎么样?周年纪念款,如假包换。” 孙莹莹没出声,倒是直接伸手准备去触碰它,只不过这种加密道具的转移必须有严格流程,她抓到的只是一个幻影。 “挺厉害,从哪弄来这玩意儿?” “反正费了一点功夫,展示诚意嘛。”安集说着伸出手,提交了赠送申请。 “确定送给我?”孙莹莹略微迟疑,但还是选择了接受:“出手真大方啊。” 在转交完成时,安集大喜过望:“这么说,你愿意考虑我们的邀请了?” 孙莹莹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小礼盒:“嗯,我重新考虑过了,遗憾的是答案不变,以后你们也就别再劝了,拜拜。” 话音刚落,她消失在原地,直接下线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啊?咱们是不是被摆了一道?”庞泰长吐一口烟,眉毛挤在一起。 “哎,我就说这件事太心急了,咱们应该先跟她混熟点。”冀娇嘟起嘴巴,应该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一口回绝。 “你们折跃生从五六岁就在一起上课,这还不够熟啊?” 冀娇解释道:“这并不是关系的生疏程度,我是说咱们的意图太明显,安集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去找她,人家难免会有所抵触。” 庞泰掐灭烟头,认真回味起来:“会不会是你的情报收集有误啊,她这样子不太像是在家赋闲,为啥要一口拒绝这么好的职位?难道有其他事情在忙?” “不要把责任推卸给我呀,再说了,学姐每天平均游戏在线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这哪里像是忙不过来的人?” “十五个小时?这完全是网瘾女青年啊!比我当年还生猛。”庞泰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安集始终保持着沉默,心态似乎已经产生动摇。 庞泰见状,悄悄接通冀娇的私人通讯频道,二人开始商量起什么。 不一会儿,他俩结束了私聊,冀娇此时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胖叔你这招也太损了吧,会不会把人家弄得发脾气?” “哼哼,她这点臭脾气简直像是跟老吴学的,但论辈分她还得叫我一声师兄。”庞泰单手端起酒杯朝着天上举了举:“再倔又怎么样,治的办法多的是。” 两人的聊天引起安集一阵惶恐:“等等,咱有求于人,你们这是要准备干嘛?” “兄弟你别慌,求人办事也不能永远低声下气,要适时地恩威并举软硬兼施,我们抓住其软肋之后,到时候说不定人家主动上门来找。” “少给我打官腔,你们究竟有什么计划啊?” “这个我先保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明晚九点游戏里准时集合。”庞泰坏笑两声:“对付网瘾患者,尤其是这种骨灰级情怀玩家,答案还用猜吗?” …… 湖面如镜,阳光从树荫缝隙挤出斑驳光晕,安集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上,眼前这只隐形窗口浮现出精细的几何图案。 他这次全身心投入进去了,庞泰在旁边叫了好几声,直到冲上去踢了他一脚才反应过来。 “今天你倒是来得够早啊,怎么又一个人躲着玩你的拓扑难题?话说这种东西真的会有人玩吗?”庞泰看着来回浮动的数据和公式,觉得头都大了一圈,这看上去比加班还可怕。 “从昨天你说咱们有特殊行动之后,我就一直进来等着,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四个小时。”安集伸了个懒腰:“我还是头一次在游戏里连续十几小时不下线。” “但你就坐这摆弄这破玩意儿,和下线有啥区别啊?”庞泰正说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发现安集全身上下的装备都已经换得像模像样,等级也比昨天高出不少,看样子至少是真的潜下心来游玩了很久。 “哟呵,看你这样子是真打算长线发展啊?”庞泰上下打量一番后,却又叹道:“但别怪我泼冷水,现在还想着套近乎根本没用。” “没有,我不会为了练习游戏技巧而花费一整天。” “这么说,你有别的感悟?” “我想起你之前说过的一个词,很贴切。”安集又找出那张世纪初的网吧照片,图上的少年们表情各异,却都透过了显示器和键盘鼠标,完全地沉浸在另一个数字世界里。 “你是说,数字信徒?我临时瞎编的词而已。”庞泰耸了耸肩。 “以前总觉得,像我这样从小就植入脑机接口的人,很难产生常人那种乐意沉迷虚拟世界的共情,而且咱们是学计算机的,非常清楚这世界运转的每一条逻辑。” “所以你很费解,为什么孙莹莹会放弃任何工作,还整天泡在一款老游戏里,对吧?” 安集长舒一口气,指着眼前的微分几何模型:“就像你很难理解,我居然会如此喜欢摆弄这些纯数学的东西。” “说了半天,你是打算放弃了?” “我在想,不能太过自私,学姐不想参加焰火计划的原因,和我可能是一样的。”安集最终叹了口气:“用你的话说,都是不同程度的数字信徒。” “可真有你的,这个词本来只是我的一句调侃,居然被你过度解读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一直在游戏里等着,就怕你和冀娇搞出什么乱子。。”安集叹了口气:“如果没猜错,今天你们打算黑掉孙莹莹的游戏帐户吧?” 没错,对于孙莹莹这种二十年的老玩家,游戏里的一切都是日积月累的点滴和记录,虽不清楚她是否有更重要的东西,但至少这个账户是绝对无法承担的损失。 “但我想不通,你究竟要用什么办法黑她?就算黑掉,人家也能找回来。” “硬碰硬当然不行,但大概意思你也猜到了,总之类似的实施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目的就是让她感受到威胁。”庞泰坏笑两声。 安集最终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还是到此为止吧。” 他的决定其实并没有出乎庞泰预料,昨天之所以要瞒着安集,也算是留给自己一点考虑时间,毕竟这种事情实在太损了,最终的决定权当然还是在安集手中。 “行吧,反正是你的事,你自己说了算。” 二人退出游戏,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安集也在想着如何联系别的同学,不打算继续打扰孙莹莹的清净生活。 但冀娇那边忽然传来新的消息,听说孙莹莹有重要事情找安集。 众人再次登入游戏,而孙莹莹和往日的形单影只不同,今天她身边还有一位骑着战熊的大块头。正是那天晚上,和她一起走出副本的人。 “和你们介绍一下,这位…” 孙莹莹还没说完,战士已经解开铁面罩,安集猛然瞪大了眼睛,竟是阿尔伯特! 第13章 失控的代价(追忆之三) 初冬,正午,阴云密布。 一场酸雨即将到来,但牧场主并不着急,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很罕见天然的草场,畜牧业也早已和几十年前完全不同,他养的动物们都在高机械化的无人机牧区。 这些荒原上巨大的活动板房看上去与‘牧场’二字毫无关联,稍微凑近才能听见猪牛羊等牲畜的叫声。但能看见的,就只有一条条综合管道相互连接,通向遥不可及的天际线,管道里运输着各种药剂、无土栽培的精饲料,以及水和沼气等一大堆东西。 其中一个板房里并没有传来牲畜叫,反而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孩童的哭声。这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件,在这儿甚至常有发生。 三百头绵羊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饲养台上,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立在隔离窗前。哭的孩子是安集,他身边站着好几位同学。其他人似乎表现得都很淡定,因为这次事故,是安集他们小组承担主要责任。 折跃生的特殊学制决定他们必须很早就要接触理论实操,从基础课程结束之后,几乎在十岁左右便会被安排进各行业实践领域。 三到五人一个小组,一年四至六个项目周期,这些孩子在尚未毕业的年纪,不仅掌握了常人难以触及的学术知识,更已通晓天下各行业最尖端的技术流程。 这次的项目是全自动化牧场,这三百头羊由四个小组共同负责,其中生物学小组负责遗传实验,工程小组负责无人机改良,农科小组负责撰写饲养方案,安集所在的计算机小组,则要编写整套自动化流程。 对于这群天之骄子来说,看上去确实是小菜一碟。但类似的实践任务并不只是考验专业知识,也挑战着孩子们的协作能力,毕竟在此之前,安集和他的组员完全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更对于如何养羊一窍不通。 四个小组必须通力协作,其中任意一组掉链子,都会给其他组造成很大困扰。 此次事故源自于生物学小组的一项药物研究,在农科小组的帮助下,他们给出的药物配比方案完全没问题,但问题就出在一组数据误差上面,或者说是一个小数点上。 在自动化投喂程序里,一个小数点轻微挪动,意味着十倍的剂量差距,最终的药物配方与试验标准相差甚远,这已经完全成了致死利器。 各小组导师将大家领至现场,排查每一步误差,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而面对如此荒诞的失误,安集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如果当时自己再多核查一遍,或许就能避免这种结果。 面对堆积如山的尸体,导师现场询问各自对于这件事的反思,安集哭成泪人,抽泣更咽着说不出话来。大多数冷静的同学都表示要吸取教训,必须苛求自己对于数据准确性的保障。 但他到现在还记得,阿尔伯特的回答。 “我只看到悲惨和残忍。” 一个生物组的小姑娘笑出了声,和同伴说起悄悄话,可能是在说,这个小男孩如果去上解剖课,会不会吓尿裤子。 事件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集都很难在课堂上集中精神,他记得六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似乎都没有这样无精打采过。 或许是那时候还很小,六七岁的孩子,自己对于母亲的记忆实在太模糊。 终于,在一堂高数课上,老师发现安集不太对劲。 给安集进行数学启蒙的人,正是张南门,安集十三岁之前的所有数学课程,都是他亲自执教。尽管张南门这时候已经忙着准备焰火计划,但他仍然坚持每天晚上四个小时稳定在线,在元宇宙教室里给折跃生上完两堂课。 课后他独自留下安集,准备给孩子讲个故事。 “你应该知道‘塞勒涅号’吧?就是那艘2034年发射的登月科考船。” 安集点点头,虽然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太了解,但每天的课后时间,总有个叫冀娇的小女孩喜欢叽叽喳喳给大家讲一堆航天故事,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好像是迄今为止,科考项目最多的一艘登月船,后来从地月拉格朗日点l1基地建成之后,就都是分批次探索了。” “没错,看来你了解过一些。”张南门继续欣然说道:“当时的我29岁,留学回国之前在欧航局做导师的助手,于是非常有幸能够参与这次发射。” “以助手身份参加吗?您肯定遇到过非常多阻碍吧?” “哈哈,其实是沾了导师的光。那一年迈克尔已经93岁,不仅经常失禁,很多事情也不能亲力亲为,学院给他找了很多护工,但都没有我耐心细致,我就这样留在导师身边。” “都不能自理了,还不打算退休吗?”安集有些难以置信。 “航天人就是这样,迈克尔更是个要强的人,他68岁从nasa退休后,又去欧航局干了整整二十五年。”张南门说着咧嘴一笑:“如果我能活到他那个岁数,我也能干下去!” “那次发射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我替导师帮忙做了大量数据处理工作,在火箭工程方面,短短几个月时间,学到的东西比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 “看来迈克尔先生非常器重您,而且您也确实做了不少贡献。” “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张南门满怀深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这块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东西就像一块焦炭,看上去十分丑陋。 安集挠了挠头,最终怀着歉意笑道:“这个故事,好像听别人讲过,您在火箭发射当天,重新演算了一遍数据,临时排除了重要的工程故障,后来还得到欧航局表彰。” “哈哈,外面传的就是这个版本,就差把我写进名人录里去。”张南门笑得更加爽朗,但接下来却半晌没作声。 “其实,当时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美好。” 这话迅速引起安集的好奇心,他赶紧追问:“那真实情况是什么?” “我确实是在发射前演算了一遍,也提醒导师,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问题。而我毕竟只是个小助手,迈克尔虽然是设计顾问,但也没有实权,我们想尽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去控制大厅,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记得,那次发射非常成功啊,难道是您计算失误?”安集皱眉不解。 “火箭工程,虽然是不容任何失误的学问,但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停堆积容错率增加保险措施,把它变成一个概率问题。所以很多时候,即使航天器在太空里出现一系列故障,任务却能圆满完成,但有时候一颗松掉的螺丝钉,就会酿成难以想象的大灾难。” “那您当时指出的那个错误,后来被证实了吗?” “火箭残骸回收之后,证实我确实是算错了,那个部分并没有任何问题。” “那欧航局为什么会专门为此表彰您?是嘉奖这种严谨的精神吗?” 老人轻叹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受到表彰的人,当然是我的导师迈克尔,这枚在月壤之中挖掘出的陨石,也是欧航局对他老人家的功绩给予肯定。” “他之所以会把这块石头给我,也不仅仅真的是为了这种精神。”张南门说着,不免再次发出感慨:“说来真的是巧合,其实发射那天,当我那份报告以导师的名义送去控制大厅,立刻作为重要数据进行查阅,火箭也立刻暂停准备程序。” “那,当时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啊?” “我既然是算错了,那火箭本身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的,只不过在工程师返场检查时,发现了发射架上面一个没有拧紧的燃料阀。如果没有这次错误计算,就没有当时的重新检查,在发射之前也就没人会路过那个阀门,这个失误可能会导致重大灾难。” 听完这个故事,安集下巴都快掉出来:“真有这么巧啊?” “塞勒涅号上有足足十三名宇航员,如果事情捅破,这算是航天局的一种大丑闻,所以一直没有被公布出去。”张南门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黑色石头:“他们送给迈克尔这么珍贵的礼物,让老人家觉得受之有愧,于是在老爷子弥留之际,他又悄悄转送给了我。” “我的天,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如此意料之外的故事。” “我们那个时代的航天工程,就是这样处处如履薄冰,似乎一切都要交给概率去定夺,所以也会发生各种难以想象的奇闻异事。”张南门说着,忽然把话题引回来:“其实不光是航天,任何领域都会有这样的趋势,随着我们把生活的方方面面交给数字,那站在这些数字背后的人,必须拥有顽强的意志力,随时都要肩负起任何责任。” “但…有时候总会有不小心。”安集忽然低下头去,他再次回想起那三百只绵羊尸体。 “当然会,人远远没有数字可靠,所以人也不可能永远掌控所有事情,我们只要有自己坚信的东西,就不会从心底里寄希望于缥缈的概率。” 安集重重点头,也许这个年岁还不足以把张教授的话全部吃透,但至少能记在心里。 随着时间流逝,尽管没能像想象的那样,让这件事的阴影完全散去。不过从张南门给自己讲了这个故事之后,他也不再去纠结于自己的计算失误,这种自责更多地转化成一种动力。 然而安集也发现,从那件事后,似乎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心怀阴霾。 阿尔伯特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虽然表面上他没有安集这样郁郁寡欢,事发当天也至少没哭鼻子,不过在此后的一系列实践项目之中,这个小胖子已经敏感到近乎神经质的地步。 一组非常简单的数据,他不眠不休地算了几百遍,尽管这种行为极大地拖延了小组任务进度,但大伙儿也并未就此指责什么,毕竟人家是为了追求绝对准确。 直到有一次,安集发现阿尔伯特算出的数据几乎全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阿尔伯特手抖了发错数据。当他把报告打回去让阿尔伯特重新计算后,这家伙却再次发来同样的错误数据,并且还附加了一千多遍完全荒谬的验算过程。 安集有点慌了,该不会是阿尔伯特被吓傻了吧? 他赶紧找到这小胖子,想看他是怎么算出一千多遍错误结果的。 结果出人意料,阿尔伯特这次的计算成果完全正确,速度也快得惊人。但不难发现这小胖子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失望神色,好像反倒是安集做错了什么一样。 “胖哥,能教教我吗?你最开始是怎么算出那种错得离谱的数据?” 这句玩笑却被阿尔伯特当真了,他立刻来了兴趣,并打开后台控制器。 “我就知道,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懂得这种算法。”阿尔伯特长叹一声:“你有没有怀疑过,二进制其实是一种极其落后,容易出错的计算方式?” 这句话直接给安集搞懵了,0和1,这两个使用了一百多年的数字,已经搭建出无比纷繁复杂的虚拟数字世界,人们在它的基础上开发出各种计算机语言,实现了工农业的全面自动化,更使得人类在短短一个世纪之内科技水平突飞猛进。 别说其他的,二人现在所处的元宇宙空间,正是架构于最基础的二进制。尽管这个虚拟世界无比庞大,却并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和天灾不断的自然界完全不同。 大自然的风雨雷电都属于二级混沌系统,人完全没有能力去准确预测,更无力去改变地震海啸的发生。但数字世界不同在于,它的所有事物,全都是可控的,万事万物都被算法的巨大约束力牢牢限制住,而这种无形的力量,则会让人安心畅游在虚拟世界里。 阿尔伯特一阵操作,二人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字符,他说这是自己正在尝试开发的一种全新计数模型,最终目的是为了追求永恒准确。 这下安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算出完全离谱的数据出来,很明显眼前这玩意儿根本不靠谱,阿尔伯特的想法,对于全人类来说都是一个极难逾越的工程,更何况一个小屁孩。 安集挠了挠头,尝试用张南门的语气劝导道:“哎呀,你本意倒是挺好,但人毕竟不可能掌握所有事情嘛。” 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说出了那天在农场里,没敢继续说完的后半句话。 “我只看到悲惨和残忍,就像人们未来的影子…” 第14章 戴罪之人 三年前从阿尔伯特家中离开时,他盖着那条旧毛毯瘫坐在壁炉旁,颓废得就像宣判死刑的囚徒,或是癌症晚期病人。安集以为下次见面将会遥遥无期。 折跃班的分组一般是按照专业大方向进行的,但一个班组总人数不会超过五人,安集记得八岁之前班组里还有满满五人,但随着一次次筛选考试,小组最终只有安集一个人。 在导师抽不出空的时候,他经常会被安排到第一批的班组里,和阿尔伯特一起听新课,也偶尔会去第三批班组温习旧课。 按理说,二人从孩童时期一直同窗到成年,应该会成为十分要好的伙伴才对。但很奇怪,虽然他俩几乎没有过任何争执和矛盾,却也并没有建立起多深刻的友谊。感觉像一杯不凉不热的水,彼此之间留下的只有课堂记忆,以及闲暇的几句玩笑。 可能二人正好都属于这种性格,不像冀娇那个鬼丫头,见谁都是自来熟。 若不是六年前的恐袭事件,也许二人会很快成为同事,至少在脱离繁重学业之后,有了自由闲暇的时间,彼此关系会更进一步。 但又正是由于那件事的存在,折跃生们被强行变成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就像一块磁铁,同时存在着二元极端的统一整体,至少公众眼中或多或少是这样。 至于在折跃生眼中,这块伤疤之下,则是他们永不会回顾的一块暂栖地。 如今再次见面,阿尔伯特的变化让人吃惊,三年前那个颓废形象完全和眼前青年不沾边。而且不知为何,安集眼中看到的更像是小时候记忆里,那个思维极其跳跃灵活的小胖子,他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的课堂时光,似乎这家伙总能以超越常规的方式找出问题解答。 正如此刻,他以大家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很难想象,三年来这家伙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一颗行将枯死的种子重新焕发生命。 “死胖子!你怎么瘦了?”安集几乎是冲上去的,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激动过。 “嘿,好久不见,没吓到你吧?”阿尔伯特拍了拍胸脯,展示出战士角色身上强壮的肌肉:“原来你也玩ff系列啊,说实话我还挺意外。” 孙莹莹倒是没想到,安集能一眼把人认出来,其实这算是安集的小把戏。他使用了自己开发的一款滤镜,在这个滤镜之下,所有虚拟人物都会被还原成真实用户形象。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冀娇更换新的动漫人物之后,还是总能被他认出来。 看着安集忽然变得如此兴奋,庞泰二人倒是一头雾水。 “等等?这位难道是?”冀娇皱眉想了半天,直到孙莹莹给她提了个醒,这才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哇,学长!八年不见了!” 确实,冀娇作为第三批折跃生,阿尔伯特毕业时她才十五岁。 至于庞泰,当然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这人应该是自己的另一位师弟。 安集上下打量起阿尔伯特,这时候忽然回想起什么,一个疑惑陡然升起:“欸?我记得,你不是被安委会禁止访问…” “没错,元宇宙永久除名,不仅摘除了脑机接口,用其他设备也无法登录进来了。”阿尔伯特耸了耸肩,语气却轻松得像是讲别人的故事。 这个回答让安集忍不住遐想,难不成他是通过某些黑科技手段走后门进来的?联想到这家伙的实力,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相关怀疑。 “啊?你该不会…” 但他没来得及说出猜测,一只大木棰直接狠狠砸在脑袋上。 “叙旧就好好打招呼,瞎琢磨什么呢?”孙莹莹收起大木棰,笑着解释道:“再重申一次,这款游戏是多端口同步的,别乱想哦。” 在元宇宙即网络本体的时代,被永久除名确实是一种很严厉的惩罚,相当于信息软禁,彻底隔绝了80%以上的互联网内容。而vr设备自带的虹膜扫描,手机的指纹锁,以及pc端的人脸识别等等,都会保护好每一个账户的使用权限,账号具体绑定到个人。 虽然这些手段对于阿尔伯特来说基本上是形同虚设,他随时可以黑入系统,捏造身份重新进入,但三年来他似乎并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老老实实接受了除名惩罚。 “好在这是个二十多年的老游戏,用游戏主机和简单设备照样也能玩。”阿尔伯特说着,原地走了两步,安集这才看出不对劲。 他的动作十分僵硬,除了表情之外,四肢的运动就像牵线木偶一样机械反复,这明显是启用了动作模拟,而不是实时捕捉。 这意味着他使用的并不是vr体感设备,很可能是手柄,甚至是键盘鼠标这种老旧方式来控制角色。至于面部细节,他应该在屏幕前添加了动眼仪或者表情扫描设备,这才使得整个人物形象不至于完全呆板。 “这几年来怎么样?在外面辛苦吗?”安集凑上去勾肩搭背,他弓箭手的瘦弱角色看上去像是挂在阿尔伯特身上。 “最开始那几个月,完全无法适应。自从摘除脑机接口之后,整宿的失眠,也离不开营养液,只能靠大量药物来调节内分泌和肠胃功能。”他终于叹了口气,回忆道:“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飞鸟忽然被剪断翅膀,或者鱼儿上岸一样,完全被夺走了…脉搏。” 阿尔伯特本来打算形容为‘夺走了呼吸’,但那个敏感词,在他口中很难说得出来。 “不过后来也就舒服多了,习惯之后自然一切都好。” 一阵沉默,安集不知道如何安慰,但看见阿尔伯特如今的状态,似乎根本不用任何安慰。 “行了,你们俩大男人肉麻够了没?”孙莹莹的耐心被消磨殆尽,直接打开一道传送门,通往一个高难度副本:“先出发,边打边聊。” “学姐,你不是说,不允许我们在游戏里聊其他话题吗?”安集笑着挠了挠头。 “看在你送礼物的份上,这次例外。” 任意形式的团队协作都能迅速让关系回温,一通酣畅淋漓的战斗之后,众人熟络了起来。安集没想到的是,阿尔伯特用手柄依然能打出难以想象的细腻操作,其难度与脑机接口完全是两个概念,看得出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实世界。 尽管副本难度较高,但好在有高手保驾护航,安集哪怕拖点后腿也无妨。在闲聊之中,众人得知了阿尔伯特近年来的经历。 若不是亲耳听到,很难相信他这短短三年会如此曲折。 其实不止三年,自从他毕业之后,阿尔伯特的经历似乎都成了谜团,包括后来如何与‘呼吸’组织扯上关系,如何被他们洗脑利用,再到后来的锒铛入狱,似乎所有事情都与求学期间的平稳顺当形成完全相反的对立面。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注定不平,这似乎才是他骨子里透露出的东西。就如同吴越教授曾经的一句评价:这家伙也许并不会成为拿出问题最优解的天才,但绝对是那个永远都能给出意想不到解答思路的鬼才。 而从他出狱之后,家人们纷纷失去联系,父母虽是富商大贾,却也都是一种近乎抛弃的态度,除了周期性地寄一些生活费之外,完全没打算和他产生什么交集。 作为恐怖分子入狱,间接导致人员伤亡,而且还是元宇宙的破坏分子,哪怕后来也调查清楚了事件的教唆成分,但这种罪名是一辈子都难以洗清的。 就是在这人生之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阿尔伯特遇到生命中的贵人,一位老朋友。 这个人并没有像那些人生导师一样,装腔作势让他敞开心扉忘记过去,而是带给他一个老旧游戏机,一堆磁盘。除了每日吃饭睡觉之外,阿尔伯特唯一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这些东西。直到他一次次把游戏玩通关,沉浸到一段段故事,或是各种纷繁绮丽的世界中。 一种怀疑从心底生出,自己从小所在的元宇宙,真的那么无法割舍吗?为什么这些老旧的磁盘里,也能给人带来类似冲击?这些疑问虽然没有直接得到解答,却始终萦绕心头,似乎游戏世界让他反而感悟到现实的美好,重要的不是世界如何,而是灵魂如何。 仅仅一年过后,回过神来,阿尔伯特已经能熟练地使用手柄和键盘鼠标,甚至达到高手水准,这是他之前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脑机接口是直接读取大脑皮层的生物电讯号,其信息速率非常高效。而键盘鼠标的使用必须经过大量训练,让肌肉形成记忆反射,而且熟练程度与训练时间正相关,这和他之前在元宇宙里的体验截然不同。 不过此后他逐渐发现,事在人为,并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习惯的。 第二年,阿尔伯特开始接触外界,当然,最开始还是通过一些网络游戏。 在此期间,他当然动过重新获取元宇宙权限的歪心思,毕竟入侵服务器这种事对天才来说不足挂齿。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游玩,他似乎觉得没什么必要,也许心灵已经足够强大了。 到了第三年,阿尔伯特出了远门,来到异国他乡,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居住下来。他开始正常社交,学习新的语言,认识更多朋友,甚至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小小的维修店。 如今的阿尔伯特,已经重新拾起了对学术的兴趣,他每天会雷打不动钻研计算机理论,学习前沿基础科技。当然,他少不了在闲暇时间,陪朋友继续畅游于游戏世界里。 直到昨天晚上,朋友让他次日准时上线,说是有几个老伙计想见见他。 众人来到游戏里的一家酒楼里,围坐在桌前细细倾听,阿尔伯特的故事吸引着他们,但更让大家好奇的是,在三年来一直帮助他的这位朋友究竟是什么身份? “话说回来,你这个朋友到底是谁啊?” 冀娇更是好奇得舍不得眨眼:“对啊,我觉得这简直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阿尔伯特腼腆一笑,不由自主向某个角落看去,却又赶紧收回目光。此时孙莹莹倒是显得心不在焉,一直仰头看天。 庞泰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串烟圈:“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也许阿尔伯特的遭遇让大部分折跃生深感同情,也让少部分同学恨之入骨,毕竟他的罪行直接导致这三批天才大部分被埋没,至今无人敢用。所谓患难见真情,人往往想不到,真正到头来拉自己一把的人是谁。 是谁在毕业后一直放弃工作默默无闻?是谁每天的游戏在线时长超过十多个小时? “你们聊归聊,可别扯上我啊。”孙莹莹咧嘴一笑:“虽然我不否认做过这些,但完全是出于闲得慌,反正也没啥用武之地,不如拉拢一个忠实伙伴能长期玩游戏,何乐不为?” 这话说起来异常轻松,但阿尔伯特的眼神里却出现一丝闪躲,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件事的细节。毕竟他当时已经是废人一个,可想而知孙莹莹付出了多少精力。 “嘿嘿,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发生改变的不止阿尔伯特。”安集摸了摸下巴,以好奇的眼神看向孙莹莹:“还记得你获得图灵奖那天吗?颁奖现场的记者都傻眼了,以为你是个小哑巴。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一言不发的安静女生,如今却变成一言不合动粗的大姐头?” 话音未落,安集又吃了一锤,不过这属于自找的,也挨得心甘情愿。 这时候,庞泰忽然给安集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正事。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短期打算,或者职业规划之类的?”安集尝试把话题引导过来:“既然每天都不忘搞学术,那肯定不会长期在一个维修店工作吧?” 阿尔伯特没有作答,却是看向孙莹莹,似乎在等一个确认。 这种感觉让安集觉得很奇怪,甚至有点诡异。 孙莹莹咳嗽两声:“行了,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还要和他去做个双人任务。” “我们能一起去吗?” “不行,你们等级太低。” 直到二人迅速消失在原地,安集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她究竟什么意思?”庞泰皱起眉头,按理说,今天孙莹莹既然安排这次见面,绝不会如此草草收场。 孙莹莹确实变了不少,但没变的依然是那种难以捉摸。 安集心烦之际,私人通讯频道忽然受到一条短讯,是孙莹莹发来的。 上面没有文字内容,而是一个地址。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阿尔伯特如今的住址。 第15章 戴罪之人(二) 凉山宁南县,安集长这么大头一次来到还没有贯通高铁线路的地方,随着环山公路曲折而至,大山深处的小城像是彻底被浓雾遮蔽。 下飞机后的三个多小时车程让他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想到之后走的时候也只有这一条线路,安集确实有点后悔,早知道在来之前应该听从孙莹莹的建议,提前准备好止晕药。 还好下车时有人接应,否则接下来的这段路,更会让他晕头转向。 孙莹莹提着一个红色小双肩包,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安集,老远便打起招呼。这还是毕业之后两位老同学头一次在现实中见面。 “没想到说来就来啊,挺有诚意嘛,还以为你会扭扭捏捏。” “既然是重要事情,那当然要来。” 从昨天中午她发来位置信息后,安集便退出游戏开始准备行程,虽然当时孙莹莹并没有说清楚让他来此地的原因,只提醒他这地方对阿尔伯特非常重要。 直到今早出发后不久,安集都还以为这是自己一个人的行程,而孙莹莹却忽然发来私信,说自己住的比较近,这会儿刚刚抵达。由于之前来过好几次,所以能给他做向导。 现实中的孙莹莹看起来比虚拟形象成熟一大截,齐耳的短发飒气十足,与其说她是个编程专家,给人的感觉则更像一位摇滚乐队鼓手。 “足足等了你大半天啊,县城都逛两遍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安集致以抱歉的微笑:“我也没想到,这段路太难走了。” “我家就在西昌,过来当然近,这种盘山路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确实很不友好。”孙莹莹拍了拍他肩膀,递过来两颗薄荷糖:“走吧,听说阿尔伯特已经给咱们准备好了晚餐。” 安集这会儿肯定什么都吃不下,但老友见面的期待则丝毫不减。 暮色渐垂,在县城不远的一个小镇子里,二人找到了那间十多平米的门面房。大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张打印的字条‘营业时间10-18点’。此外倒是有一块led灯箱,上面不停变换显示着十多个经营内容:手机电脑维修、图形制作、数据库编写、软件修错… 很显然,除了第一个项目之外,这地方应该没有其他业务需求了。据孙莹莹说,由于阿尔伯特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子,小店虽然偏僻,但还是有很多人揣着好奇心前来光顾。在见识到他高超的维修技术后,客源自然积累下来。 穿过门店,后面是卫生间和一个简单的客厅,二楼则是起居室、阳台和厨房。这个二层小楼应该是五六十年前的农居,简陋但便宜。 阿尔伯特正在厨房忙碌,见到安集的第一时间,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丢下锅铲就是拥抱。 “哎呀,一路辛苦劳神了,快坐噻,先喝茶。” 安集愣了一下,孙莹莹扑哧一声笑出来:“别见怪,他的四川口音是在本地学的。” 一顿简单的晚餐,三人各自分享了几年来的经历,这种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在学生时代几乎没有过。安集发现自己有些失语,在元宇宙待久了,表达能力确实与二人产生了差距。 阿尔伯特如今保持着匀称身材,应该是健身成果,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从那个家境优渥的阔少爷,变成一个独居异国他乡的游子,几年颠沛使得他养成很强的自理能力。 不仅如此,这个当年轻率任性的小胖子在反思苦难之后,思想也逐渐深沉而稳重。当安集询问,为什么阿尔伯特会选择在此地暂住时,他的回答令人感慨。 “我要为当年恐袭事件的一位遇难者扫墓哀悼。” 这一年里,阿尔伯特无论天晴下雨都会准时去到宁南县公墓,他永远不会忘记,其中躺着一个被他无意间害死的人。 “我想去看看,能带路吗?” “当然,这次专门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事。” …… 山坳里伸手不见五指,公墓早已熄灭路灯,二人打着手电筒行走在大理石阶梯上,又经过一段无人打理的羊肠小道,来到一座小方碑旁。 安集以前以为孙莹莹天不怕地不怕,直到今天才知道,她不敢走夜路,更别说这个点去公墓里,哪怕再多人陪同都不敢。 献上鲜花之后,阿尔伯特开始讲述恐袭当天发生的事,非媒体报道的第一视角版本。 2082年,3月16日凌晨,一辆电力故障抢修车开进媒塔集团西安分公司。 但车辆里面坐着的却不是电力局员工,他们手上拿的也并非线路修理工具。这些年轻的姑娘小伙们穿上隔热服,戴着黑色口罩,头上的大兜帽完全遮住面容。 早在几分钟前,警戒无人机和监控网络已经彻底失效,车辆成功将这群年轻人送到目的地:一个看上去高耸入云的柱形建筑,这里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元宇宙服务器列阵。 机房大楼外不仅有保安巡逻,更有密不透风的监控警报网络,以及如蜂群般的无人机岗哨。由于机房的重要性,这些岗哨无人机都带有威力足够大的非致命武器。 如此严密的防守措施,在这群天才面前反而成了致命缺陷,他们甚至不需要携带防身武器,只需要控制岗哨无人机群,这些环环相扣的警戒就都能成为突破口。 他们的任务主要有两个,其一:收集媒塔公司窃听用户隐私信息的证据。其二:在指定的β服务器里植入一个定时病毒,让它至少瘫痪三至五天。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而且该计划在这群年轻人眼里看来,完全是代表公义和民众对垄断行为实施裁决。毕竟这两件事都只具有威慑性质,对垄断商以外的人利大于弊。 正如那句话,世上最大的恶,往往伪装于耀眼的崇高之下。 也正如这个组织六年之前的名字‘涨潮’。 青年们的情绪随时随刻都像潮水,能够被轻易煽动起来,也能够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完全让狂热遮蔽双眼,价值被人彻底利用,而今天这件事如果真的成功,将会成为史上受害范围最广的一次恐怖袭击事件。 因为他们攻击的并不仅仅是一台β服务器,实际上还有另外两台α服务器! 由于无人机时代人们对于自动化的超常信任,对于元宇宙网络的过度依赖,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将会让超过百人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直到病毒的启动程序运作时,年轻人们才意识到事情完全不对劲。 但那一刻为时已晚,几乎没有人能在程序正式开启前让它停下来,毕竟这是一个由顶尖天才们共同出力打造,设计无比精良的病毒炸弹。 阿尔伯特争分夺秒戴上vr眼镜,发疯一样与自己主持设计的病毒对抗,试图尽量拖延,但这点努力无异于杯水车薪。 如果有足够时间,或许大家还能共同出力阻止悲剧,然而它的‘引线’只有短短五六分钟左右。就算想让服务器执行紧急关机,破解密钥的时间也远超这个数。 有两个人提出报警自首,也许通过警方能在最短时间里把消息直达媒塔集团高层官员,让他们的控制管理员执行紧急关机。 另一种极大的慌乱瞬间蔓延开来,团队出现严重分歧,大家推搡、争执、谩骂。 直到一位同学率先情绪崩溃,冲出机房,从散热窗直直坠下服务器列阵。 一个女生抽泣着擦干眼泪和鼻涕,用全程颤抖的语气,把正在发生的事情告诉给警察,好在警方足够重视,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玩笑,立刻致电媒塔集团总部。 结果令人沮丧,媒塔集团坚称自己的服务器机房有全世界最严密的无人机岗哨,绝不会有人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突破进去,更不可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做出断电的荒唐举措。用这些人的原话就是:“断一次电,就要承担三百多万元的检查维修费用,而且这种级别的服务器,每关闭一小时,就会有至少八十多万的直接损失。” 他们的账算得很清楚,服务器上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商家进行各种交易,每一宗交易都会有元宇宙虚拟货币的直接进账,这些商人不可能为了一个报假警的可能性,承担这种风险。 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在这气温高达六十多度的闷热机房里,隔热服的作用变得十分微弱,但大家背上的冷汗却一刻不止。 警方当然第一时间出动,附近街区的警用无人机已经以最快速度飞向服务器大楼。阿尔伯特仍然坐在原地,一声不响地与病毒对抗,其中两人一番合计,匆匆离开现场。而最终剩下的那个报警女生,一步一步啜泣着走向那个五十米高的散热窗。 机房里剩下阿尔伯特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创造奇迹。 但他想起吴越对自己的那句评价:虽然无法做到最优秀,却是一个永远能绕弯路,找到意想不到解决方案的人。 既然无法控制这枚病毒炸弹的爆发,那就让其影响范围降到最低。 其实所谓列车难题,并不适用于茶余饭后悠闲讨论。真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人会不受理智的控制,自觉做出那个潜藏在意识深处的判断。 阿尔伯特完成了一个简单操作,用类似狸猫换太子的方式,把病毒从一个虚拟机中过渡到机房里另一台α服务器,只不过这台的用户容量只有前面那台的十分之一不到。 就如同911事件中,那趟最著名的93号航班乘员。他们让飞机坠入田野,而非冲向人员密集的华盛顿特区,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更多生命。 当特警冲进服务器机房,现场只有一个愣在原地的青年,戴罪救赎之人,阿尔伯特。 他入狱之后,将一切详细经过供认不讳。事后很多年,人们都费解,为何一个犯下如此重罪的恐怖分子,却只有区区两年刑期?就算是被教唆,也不至于判的这么轻。 因为媒体并不知晓他那天做过的补救措施,这份口供被作为机密档案封存起来。同时发生的,还有媒塔集团高层的大洗牌,以及不为人知的天价安全罚款。 这段刑期里,阿尔伯特曾签署了多项保密协议,决策者们知道,有时候稳定比真相更重要。这可是差点害死数百人的大事件,事件如果披露出细节,不仅会引起全社会恐慌,更可能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导致经济出现问题,最终引发另一场大骚乱。 出狱之后,阿尔伯特一直在收集遇难者信息。在这三名丧生者之中,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备受关注。他在此之前已经病魔缠身,但作为家庭支柱,一直瞒着病情照顾妻子女儿,直到自己倒下的那天。好在这件事进入了公众视野,在一众网友的捐赠之下,他得以从宁南老家去往大城市,在最新的技术支持下,做成功率最高的‘元手术’。 主刀医生是来自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的脑科专家,手术本来很顺利,但服务器崩溃瞬间,手术舱没能顺利触发保护装置,失控的信息涌流让手术刀切进致命部位。 故事讲到这儿,阿尔伯特已经潸然泪下,安集上前致以久久的拥抱。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阿尔伯特肩背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看上去是不久前留下的。 “这是…” “这是我罪有应得,她们母女俩失去最重要的人,这根本不足以补偿。” 原来在年初,阿尔伯特刚刚来到宁南不久,他就在死者墓前遇到了这双孤儿寡母。当时这位遗孀并没认出他来,但阿尔伯特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坦诚了身份。 女人顺手拿起背篓里的柴刀,阿尔伯特没有躲闪。好在附近扫墓的村民赶紧前来阻止,否则他可能真的就横尸当场,祭了冤魂。 听完他的叙述,安集在墓前久久鞠躬,一种难以言说的胸闷阵阵袭来。 “我知道了,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心结,更是你选择的赎罪方式。” “不,这不算赎罪。” 安集皱了皱眉头,不清楚他要表达什么。 “其实从前天晚上,莹莹她就跟我说过了。”阿尔伯特深吸一口气:“很抱歉三年前我拒绝了你一次,但现在我答应跟你走,去参加焰火计划。” 安集搭着他的肩膀,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可靠百倍;“所以,你选择要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吗?” 但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还记得吗,当年在那个牧场发生的事?” 安集更加费解:“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我觉得,越来越像了。” 第16章 潮起前夕 次日一早,阿尔伯特简单收拾完行李,把店面交给一位本地学徒打理,并说自己每年三月都会回来一趟。 想要赶上今日航班,必须清晨六点半从车站出发。由于昨夜失眠,安集几乎是被孙莹莹用鸡毛掸子赶出被窝的. 而奇怪的是,以前他只要离开休眠舱超过十个小时就会浑身困乏,但昨晚与阿尔伯特在公墓对话之后,却彻底辗转难眠。 他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阿尔伯特会把人与绵羊作比较。就算要这样类比,那从小被关在休眠舱里,靠营养液和激素发育长大的折跃生们,生存状态看上去倒确实比较像‘羊圈’。至于大多数人,连一套质量上乘的vr体感设备都是奢求,更别说休眠舱。 而且安集认为,人与家畜不同,人们永远都在做出选择,不会真的像那些小羊一样被困在围栏里,至少思想和自由意志存在的时候不会。他没有继续细想下去,这些东西如果带入更多恐怖的猜测,长此以往难免会让人性情变得忧郁。 出发之前,孙莹莹失去了之前那种热情,似乎在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阿尔伯特登上早班车。此时他回头片刻,目光接触后产生一丝迟疑,随后报以微笑并挥手道别。 看上去和谐温暖的一幕,但安集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从这短短一天的观察里,安集发现孙莹莹与阿尔伯特的相处并不自然。 他始终觉得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可能并没有二人之前讲述的这么简单。也或者是有人隐瞒了部分事实,使得另一人心存芥蒂。总之现在有很多情况都不清楚,不过这两位师兄师姐一直都是让安集捉摸不透的存在,他也懒得再多猜。 奥尔特算法研发部坐落于杭州,二人登机不久便提前给导师打了招呼。张南门一开始也很意外,当他知道阿尔伯特如今走出阴霾,除了祝贺之外,更多的是对他未来的期待。 项目组安排了专人接机,还替他找了一套合身的工服,阿尔伯特本以为这是时隔六年之后,重新以恰当方式进入社会的机会,然而事实却不尽如人意。 消息传到航天局官员耳朵里,迟迟没有批复,安集将组员集齐,大家在会议室等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接洽人员来通知什么。 等到最后,上面也只来了句‘先让阿尔伯特熟悉工作环境,职位移交问题择日商议。’ 起初安集并未多想,只觉得是有人怀疑阿尔伯特的工作能力。毕竟他沉寂多年,又受到过严重心理创伤,可能已经不适应先进技术的研发工作。 不过阿尔伯特就没这么天真,他直接一语道破症结。 “看样子,项目负责人不能落到我头上,毕竟我曾是个服刑人员,人们眼里的恐怖分子。” “别这么想,可能只是上面在测试你的适应能力,很快应该就会交接工作。” “那我问你,现在奥尔特算法完成度怎么样?” “你大可放心,技术瓶颈早就突破,这已经是个可以投入使用的版本,只需要后续修正一些…”安集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阿尔伯特猜得没错。 这是个公关成本问题,五年来航天局在保护安集身份隐私这方面一直在做努力,包括那天的揭幕式都没给他发言机会,名牌上使用虚假形象并且不显示姓名,所以五年来民众搜尽消息也只知道项目由折跃生负责,却一直不清楚开发者的真实身份。官员们在这方面已经投入太多精力,当然不愿意安集随意离开。 之所以非要找折跃生负责项目,这其实也只是个托词。 安集既然铁了心要走,上面就丢给他一个难题,让他去找早已四散天涯的同学来接任。这本来也就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安集真就老老实实去找,而且这还给找到一个专业对口的。 找到也就罢了,无非就是更换个头衔的事,只要能踏踏实实干也没啥问题。结果他倒好,直接找来一个舆论风暴最中心的人物,被讨论了六年依旧热度不小的话题人物。所以当阿尔伯特下飞机之后,上面就炸锅了,完全没打算按套路出牌,大不了就先继续拖着。 其实也不完全怪行政人员死板迂腐,主要是这件事确实影响太大,更何况呼吸组织最近活动频繁,让折跃生的话题再次被炒起来不少。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处理不当的变动都可能让舆请反噬。航天局的这些做法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避免负面影响。实在不行哪怕先把项目开发叫停都行,反正现在已经足够商用了。 接连过了好几天,在安集的帮助下,他都已经完全熟悉奥尔特算法的核心技术要点,但正如阿尔伯特所料,官员们仍然没给出任何消息。人是安集费尽心思请来的,并且阿尔伯特也确实想有所作为,如今被这么一直拖着,二人都被无形的压力夹在难堪之中。 安集决心不继续忍耐了。 这天中午,他夹着一个信封和文件袋,急匆匆跑来找阿尔伯特。 “走,去开会!” “怎么?难不成是要赶我走了?” “情况好转了,咱们先去开个小会议,说不定今天你就能上任。” 阿尔伯特忍不住皱眉,他搞不懂这小子是怎么说服那群老古董的?直到他看见安集手中那封辞职信,看样子这是要软硬兼施啊。 确实,如果今天达不成协调,安集就二话不说直接辞职。项目组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只能启用阿尔伯特这个不二人选。 会议室里,几位高层代表的立体投影显示在桌面上,实时通讯开启不久,安集便直接撂出自己的底牌,这也是他唯一的牌。 “最近我已经按照航天局的所有要求,找到了最符合项目的负责人,经过几天的工作交接,阿尔伯特已经完全能胜任该职位,希望尽早完成转交程序。”安集说着把辞职信摊开摆在桌面上:“对于大家一直的挽留,我虽感激,却仍是心有他念,志不在此,所以恕难从命。” 他本以为这种说辞会对官员们产生一些效果,毕竟自己占理。但这几人听完之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张口便答:“我们也很感谢你对焰火计划做出的卓越贡献,奥尔特算法是你亲自开发的项目,所以我们希望最终成果也能属于你,而不仅仅是航天局,你懂吗?” 这是利诱,表明他们能让渡一部分专利权,以糖衣炮弹继续留人。 “这不是我的成果,是大家一起辛辛苦苦搭建出的东西,不应该属于任何个人。” 几人彼此交换眼神,接着说道:“确实,这是属于所有航天人的功绩,但现在奥尔特算法的完成度已经非常高,你确定要现在放弃参与开发最终版本吗?” 这就是威逼了,如果安集现在真要辞职,等奥尔特算法彻底开发完成,将来完整版的开发人员名单上,他要么垫底,要么加个括号,甚至都有可能被除名。 这种做法虽然无耻,但毕竟航天局的保密工作很到位,外界到现在都没人知晓安集这个名字,所以足以对他形成威胁。 “它的开发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了,但应用领域的改进则遥遥无期,我真心希望这会是一个好的开端,而不只是结束。”安集的回答避开了陷阱,内容几乎无懈可击。 几人摇着头笑了笑,语气似乎变得温和了许多:“我们当然都知道,你是一位不慕荣利的科研人员,如今急着离开,也只是因为项目已经进行到漫长的修缮期,而你则想要抽出时间致力于理想中的学术研究。所以我们现在有另外一个方案,完全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说着,他们展示出一叠文档,内容大概是今后奥尔特项目组的人员结构调整。 “我们也清楚,阿尔伯特先生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天才,尽管他曾经…咳咳。总之他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也愿意投身人类社会的科技进步,寰宇航天局不会因为一些风言风语而放弃对于人才的渴求,他会成为奥尔特项目的首席技术顾问,我们同样也会做严密的公关程序,对其身份进行保密,绝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形式的网络非议。” “等等,首席顾问?我走之后,谁来做项目组负责人?” 几位官员微微一笑,指了指文档内容:“你仍然是项目负责人,但只是挂个名头,不用继续在这个项目里花费任何精力,这完全符合你的预期,并且我们确实是为你的声誉着想。” 看得出来,这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他们早就料想到安集的底牌,所以一切都只是按照预案来处理而已。之前的先礼后兵也只是走走过场,并不是真的要威胁安集,毕竟他们都知道安集是张南门中意的学生,这几分薄面还是要给足。 而且面对这样的条件,安集确实很难拒绝,也没有任何拒绝理由。如果阿尔伯特真的是想为项目出力,他应该也会同意这样的条件。 他转过头看了看阿尔伯特,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但阿尔伯特此时面色并不好看,一种难以言说的失望显露无疑。 “抱歉,会议暂停一下吧,我们需要进行内部讨论。” 说完这话,安集拍了拍阿尔伯特肩膀,二人来到卫生间转角的吸烟处。 安集是从不吸烟的,但阿尔伯特不知何时学会以这种方式排解烦恼,他点燃之后深呼吸一口,以一种无奈的眼神表露着自己的倾诉欲。 “没事,有什么就说吧,他们这些人耐心都很足,尤其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 “首先我想说的是,他们提供的方案,以及今天的话术,只能说是徒有其表的陷阱,我相信你应该能看出这一点。”阿尔伯特的目光慢慢变得敏锐:“你成为名义上的负责人,而我是所谓的技术顾问,那么团队指引权,算法的未来开发方向,究竟会听谁的?” 其实安集刚才真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回味起来,确实有些背脊发凉。 自己是从团队组建的时候就作为总负责人,大部分研发方案都自己亲手设计并负责把关,但现在把人架空之后,又不增设新负责人,开发主导权自然会落入这些官员手中。这样下去,奥尔特算法只会越来越商用化,其真正价值当然得不到发掘,张南门的探测器发射也会变得遥遥无期,到时候焰火计划就完全成为一块有名无实的破招牌。 至于什么技术顾问,这根本不算团队内部职位,到时候二人都被晾在一边,还没处说理。 “我知道了,这个提案不能答应。”安集苦笑两声,双手不停揉着太阳穴:“那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实在不太擅长对付这些人。” “建议我也没有,咱们都不擅长这个。”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我只能说,不要陷入他们的谈话节奏里,不要使用他们的话术,另外就是,做好先礼后兵的两手准备。” 安集听完更加哭笑不得,虽然他以前也看不惯这些官员的做派,可也从来没有这种正面对抗的心理准备。看着学长喷云吐雾,安集忍不住朝他伸手。 “想来一支?” 阿尔伯特苦笑两声,递过烟盒。 不到十秒,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人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抽这东西的人,有毛病吧?咳咳咳……” “进去蹲两个礼拜,你就学会了。”阿尔伯特咧嘴一笑:“所以还是别学了。” 不一会儿,阿尔伯特抽完这支,立刻点燃了下一支。 “看样子,你还有很多话没说。”安集耸了耸肩:“而且我也确实想知道,如果咱们失败了,我顶多就是让张教授收拾烂摊子,但你怎么办?” “我会继续想办法争取。” 这个回答让安集倍感意外,他没想到阿尔伯特居然如此迫切地想参与这个项目。 “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忽然愿意来参加焰火计划吗?” “昨天我问过你,但你岔开了话题。” “我知道现在有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阿尔伯特说着,语气忽然变得格外冰冷:“在他采取行动之前,我必须阻止他,或者吹响反攻的号角。所以现在必须拥有一个强有力的计算机团队,以及足够充沛的技术支持,这是我一个人绝对无法完成的计划。” “之前还以为是我好不容易把你请出山,搞了半天,原来你是主动请缨。”安集拍了拍后脑,忽然神情严肃起来:“等等,你该不会说的是…” “对,德罗巴。” 德罗巴,曾经的涨潮组织核心人物,3.16之后销声匿迹。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至今逍遥法外,只是把组织改名为‘呼吸’,做起了毫不遮掩的恐怖主义活动。 安集也没想到,阿尔伯特的复出,竟是为了向德罗巴宣战。 第17章 第一声反抗 会议就此中止,安集拒绝了官员们的所有提案,表示择日再议。 当天下午,二人去街口的一家咖啡馆喝茶,开始正式商议对策。 安集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做决策的人可以如此朝令夕改,自己分明一切都是按照他们所提的要求来办事,最终却事与愿违。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这种大机构里最难的并不是科技攻坚,反而是与人缠斗。 而阿尔伯特也觉得很荒谬,自己蛰伏三年的复出,本以为可以蓄积力量,准备一场反恐行动计划,没想到首先要对付的并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一群古板的行政人员。 整个下午,讨论变成了诉苦吐槽,二人到头来也没拿出什么解决方案。毕竟他们都没有任何斗争经验,面对那群老油子,直接谈判则毫无胜算。 最终安集觉得这种事也许可以找导师想想办法,再怎么说张教授也是整个焰火计划的总工程师,如果能得到老师帮助,或许过程也不必这么艰难。 与张教授取得联系后,安集并没有把全部实情透露,他只说阿尔伯特受到了歧视,如今在奥尔特项目组坐冷板凳,等到自己走后,可能整个项目会被商人们主导。 张南门立刻给出回应,表示会想办法与上面进行沟通,但不能保证取得良好效果。 今时不同往日了,和星舰建造完成之前相比,他在航天局里的影响力已经日渐低微,而且现在焰火计划的二期工程也是个烧钱项目,百年之内几乎看不到盈利,张南门为此整天在投资方面前团团转,却连自己最头疼的问题都没解决,又怎么能顾得上别人。 这一点安集是知道的,他也只是在争取多一条途径,并没有完全寄希望。 然而让人更加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安集就被叫去参加专利延展的讨论,航天局想要暂停深度发掘奥尔特算法,转而以当前版本面向市场寻求更多合作。 看样子张教授那边确实没能提供到帮助,这个举动反而让官员们开始对安集施压。 与此同时,张南门的团队也传来新消息,飞船开发组的人事部门忽然召开紧急会议,预计大量扩招生产工程人员,同时抽调削减一部分研发人手和经费。 一个小小的引子之后,事情彻底变味了。 午夜十一点多,讨论结束不久,二人跑出去找了家酒吧。 短短一天不到,事态似乎直转急下,反倒不如之前那种相安无事的状况。他俩面对航天局的咄咄逼人,各自有苦难言。 寰宇航天局是在2066年,焰火计划初期建立,除了引擎和飞船设计团队是张南门自己带的人,奥尔特项目由安集负责之外,其他五个部门都由出资方直接管理。 现在星舰正在顺利前往柯伊伯带,一切设备运行良好,这说明技术水准已经达到量产标准。如果奥尔特项目现在真的被迫转为商用,张南门的‘克洛诺斯号’便成了废铁一块,焰火计划也彻底宣告破产,就算现在让寰宇航天局就地解散,利益依然属于投资者们。采矿星舰只需要不断产出,很快就只剩下矿业集团们的狂欢。 除此之外,在其他公司介入之后,项目组必定会抽调走甚至裁剪一大批人才,到时候不仅失去了最熟悉奥尔特算法的原班人马,而且想要再组建这样一支成熟的团队就很难了。 “抱歉,我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个样子。”安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这就气馁了?路还长着呢。”阿尔伯特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陪他喝了一杯:“实在不行,你还是乖乖留在项目组吧,我另外再找出路也行。” “你别开玩笑了,现在除了我这边还有点希望,你还能从什么地方召集人手?”安集轻叹一声:“而且比起我这点破事,你的处境才是最头疼的。” 安集这话没错,阿尔伯特是六年前3.16事件之中唯一被当场抓捕的人,他已然成为大众心目中最典型的暴恐分子。再加上人们不明真相,短短两年刑期让所有人都觉得远远不够。他甚至比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个始终躲起来的呼吸组织首领德罗巴更加令人厌恶。 如今世界范围内还在与‘呼吸’对抗的官方组织只有两个:其一是元宇宙安全委员会,但这些人的性质与保安类似,主打技术手段防御,只要对方不主动进犯,那就相安无事。 另外一个则是联合国安理会,他们虽然主张彻底消灭‘呼吸’组织,但全球的暴恐势力实在太多,大部分情报人员和军事力量都分布在局部混乱地区,真正抽得开身的人手并不多。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呼吸’的活动频率越来越高,但基本上都是以不痛不痒的宣传手段为主,这种小打小闹被广泛认为掀不起大风浪,组织目前的性质更像一个邪教。 就算阿尔伯特跑去给安委会给予警告,估计也没人会真正相信这个曾经的罪犯。更何况阿尔伯特现在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要无法证明呼吸组织接下来会有大动作,安委会就基本不会花费资金全面升级安防,更不会选择主动出击。 “不如这样,我们同意早上的方案都留下来,争取项目组的结构维持原样不变。”安集拍了拍阿尔伯特认真说道:“只要我还能主导团队的技术方向,咱们就能暗中实现你的目标。” “哈哈,你还是一如既往天真,就像小时候总爱哭鼻子。”阿尔伯特咧嘴一笑:“但是你这些自我感动,在他们眼里看来除了可笑就只有无能。你别再对这些人抱有想象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摊牌,说明不打算再给任何人面子,你们有句老话叫‘兔死狗烹’总听说过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吗?” “错,现在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我必须行动起来,明天就离开杭州。”阿尔伯特敬了他一杯,缓缓劝道:“至于你,如果觉得倦了就离开吧,这些人确实不好对付。但如果觉得憋屈,要是真愿意为导师做点什么,目前最好是留在项目组,并且用好舆论这张王牌,与张教授联合起来争取团队不会分崩离析,最终帮他挺过这道难关。” “等等,你真的要走?”安集眉头皱成一团:“真是对不起,到头来不仅自己的事情没解决,还害得你和张教授…”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也许我不出现,情况还不会这么快就恶化。”阿尔伯特点燃一支烟,一口吸掉接近四分之一:“你也不必为我担心,吴越教授的学生,可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阿尔伯特很快抽完一支,正要伸手拿另一支,他的指间却忽然被塞了一支雪茄。 “说得没错,要是以老吴的性子,恐怕已经和这群家伙干起来了。” 安集猛然回头,只见庞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 “如果我遇到这种事,也不会拍拍屁股走人!虽然不会冲上去干,但至少要闹上法庭,必须叫他们掉层皮。”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不知为何,在看见庞泰之后,他总觉得有一股子力量从心底生出,虽然经常在游戏里坑害自己,现实中则是个让人绝对安心的可靠男人。 “冀娇跟我说的,张老爷子沮丧了一整天,他二十多年的项目估计快黄了。”庞泰说着,戴上一只金属探测镜,忽然伸手从阿尔伯特衣领里掏出一个小物件,顺手扔进一杯啤酒:“另外,从你们下飞机之后,他们就没打算把这位老弟当自己人。” 衣服确实是下飞机之后给阿尔伯特准备的工装,而这自然是一只小型追踪器,很可能还具有窃听功能,难怪对方总能在谈判桌上快人一步,他们早就引起了法务部的警觉。 “这位是?”阿尔伯特倒是异常惊讶,毕竟之前在游戏里只见过他的虚拟形象。 “元宇宙安委会技术防御小组顾问,庞泰。当然,你还是叫我师兄就行了。”庞泰伸手端了杯酒,二人立刻碰杯:“而且,你也不用自我介绍了,鬼才阿尔伯特。” 确实,只有吴越曾经这样称呼过他,一种亲切感莫名生出。 但阿尔伯特此时更在意的,是庞泰的身份。 “等等,你是安委会的人?” “别抱什么希望,顾问这种职位你当然知道,何况还是技术组。”安集苦笑两声:“而且他是个刺儿头,到现在连领导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要不然我早就想办法联系他了。” 现在倒是轮到庞泰一头雾水:“怎么?师弟还遇到其他什么麻烦了吗?” 三人一直喝了好几轮,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讲了一遍,最终都变成埋头叹气。 “真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还愿意继续对抗德罗巴。” “对我个人来说,可能也算是复仇的欲望吧。” “真性情!不愧是老吴的学生,来喝一个。”庞泰端起酒杯,感慨不停:“要是老吴的话,遇上这种事也够呛。” 阿尔伯特婉拒了碰杯:“算了,明天我还要出发去别的地方,今天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但你现在能往哪去呢?说难听点,一个出狱的恐怖分子,谁愿意相信你?” “总之不能留在这儿添麻烦,张教授现在已经够窘迫了。” “没事,我绝对支持你,需要帮助了随时联系。” 离别时,庞泰扛着早已不省人事的安集打车往回走,阿尔伯特的影子在街灯下拉得老长,似乎是映射内心的高大,支撑着这位独自作战的人。 凌晨三点多,安集在床上醒来,宿醉后的反胃让整个人神情恍惚。 手机闪烁着光芒,安集顺手取来一看,有好几个张南门的未接语音。他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用凉水冲了个头便打回去。 张教授并未入眠,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他当然知道以安集的性格会十分自责,于是在安集的抱歉之前,便传来几句劝慰。 “还没睡吗?今天过得很辛苦吧,老师没能帮到你和阿尔伯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你们千万不要为此背负思想包袱,因为你们在这期间没有做错任何事,从焰火计划开始实施的那天起,我就清楚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是有些突然而已。” “好消息是,你现在也总算能安心辞职了,我会留在这争取拿到奥尔特算法的开发权限,商人们总归只是看重利益,并不会真的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至于‘克洛诺斯’号和后续的焰火计划二期,可能我有生之年难以为继,但我庆幸的是,这辈子至少为星际航行带来了可能性,只要开了个好头,这就足够了。” 老师的话虽然温婉,却字字如针,安集的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喉咙里,最终变作一声呜咽。 他一开始循规蹈矩按照航天局的要求来,就是为了不给张南门难堪,想要在追逐自我目标的同时,兼顾导师的理想,争取两全其美。 现在想起来,多么幼稚的行为。虽然正如老师所说,整个过程当中自己丝毫没有做错,却仍然收获这样的结局,就像是早已注定好的收场。 “老师,对不起…” “呵呵呵,好孩子,都说了没必要道歉,你只要认定未来要走的路,不要迷茫就好。” 好一阵沉默,双方都没挂断电话的意思,安集思绪纷飞,想起阿尔伯特说的话。 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为此做点什么。 “老师,如果吴越教授还在的话,他会怎么做?” “哈哈,你说老吴啊,他当然会反抗。只不过我实在想不出,他会用什么方式。” 反抗,这个词语对安集来说太过飘渺。自出生以来,似乎一直只出现在各种文艺作品之中,自己则完全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 如果自己是阿尔伯特,又会怎么做呢? 安集在黑夜里紧闭双眼,想要大声呐喊,让心中的所有怨气发泄出去,使所有人听到。 所有人?呼喊?舆论? 他猛然睁眼,似乎一个剑走偏锋的大胆计划在心里形成。 寰宇航天局是因为焰火计划而成立的,自己的奥尔特算法,也都是为了这个计划才应运而生。而自己的折跃生身份,则是一张随时都能引起舆论风波的王牌。 安集知道怎么做了。 他准备第一次发出反抗的呼喊。 第18章 谣言的胜利 凌晨四点,安集叫醒了庞泰和阿尔伯特,一同搭车前往今晚那间酒吧。 在寰宇航天局步步紧逼之下,如今必须争分夺秒展开行动,安集的计划明天就要开始实施,不能留给这些人丝毫的反应时间。 当他把具体内容给二人讲完一遍,庞泰忍不住拍手叫绝,没想到这家伙还能忽然脑袋开窍,琢磨出这么一个损招来。 “说实话,虽然这种法子能不能奏效不知道,但绝对会把那群老顽固气得半死!” “其实我也是受到阿尔伯特的启发,他从出狱后几乎每天都在网上查找关于3.16事件的讨论,因此也最了解网民们的心思。” 话虽如此,但阿尔伯特却觉得这个方案有失妥当,因为安集完全是用自己的声誉和前途在做赌注,颇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 “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真相被拆穿,你的前途就毁于一旦。而且万一航天局的人不吃这套,彻底放弃颜面,难免也会狗急跳墙。” “时间紧迫,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安集耸了耸肩:“如果不做这最后的尝试,我会在今后一直后悔下去。至于什么前途,我所追求的事业并不需要所谓光明前途,因为数学永远都不会背叛我,更不会在乎我是谁。” “反正我是挺钦佩你这种魄力,简直像是吴越附体,哈哈哈。”庞泰摇着头补充道:“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如果计划顺利,明天够他们受的。” 一直到天色微亮,三人带着金属探测眼镜在酒吧后的垃圾堆里一翻找寻,终于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那颗小小的追踪器,看来航天局势必要闹个鸡犬不宁了。 早上八点多钟,阿尔伯特独自前往奥尔特项目研发部,他如往常一样走向自己的工位,不到半小时,便将一份辞呈递交到指定位置,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庞泰戴上口罩和一顶假发,在客运站购买了一张短途车票,上车离去。 航天局人潮涌动,新的一天照常进行着,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重要会议有人缺席了。安集并没有陪同阿尔伯特打卡上班,也没有登录元宇宙工位端口。 会议室里,有人提问张南门,他这个向来准时的学生为什么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无故迟到,张南门的回答倒是充满嘲讽意味。 “我这个学生非常心软,看不得兔死狗烹这种残忍的场面。” “张教授,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每一个团体都要向前发展,中途必然经历一些结构调整,小伙子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希望您不要对学生太过溺爱了。”一位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忽然站起来,示意会议提前开始。 “而且安集不是一直都闹着要辞职吗,既然人家要走,咱们也没必要强行挽留。” 这个主持会议的人是刚刚从媒塔集团调遣而来,参会大部分代表也都分别来自焰火计划的投资方,看起来寰宇航天局即将陷入名存实亡的局面。 就在会议进行过程中,元宇宙网络里已经悄然传出一堆爆炸性的新闻,相关讨论和报道正在指数级上涨,热度在短短不到一小时内飙升到排行榜首位。 第一个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在昨晚凌晨一点钟,由一位杭州本地居民的帐号提供,内容是一张照片和一段文字。照片上面是安集和阿尔伯特在某酒吧喝闷酒,文字则是‘刚刚居然偶遇到传说中的呼吸组织前成员,右边这个人是那个搞3.16恐袭的阿尔伯特吗?求大神鉴别。’ 该帖子发布在一个关于呼吸组织的论坛里,内容一开始没有多少人回应,直到今早有人找出阿尔伯特入狱照,以及一张安集和阿尔伯特学生时代的合影,事情这才引起不小关注。 “阿尔伯特咱们都没见过,但那个小伙子我们认识啊。他不就是焰火计划揭幕式上面出席的一个项目总监吗?只是不知道名字。” “没错,看这张截图,虽然虚拟形象做了一些伪装,但分析之后能看出来是本人。” 其中比较高票的评论是一则推测贴,详细推理了他们在杭州最有可能做什么事情,而最终的结论是:二人应该是在寰宇航天局工作,这正好符合一些公开档案,航天局内部已经承认招收过折跃生,所有线索不谋而合。 事件经过不断发酵,一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多,一张匿名监控录像截图再次引爆这个帖子。阿尔伯特出现在航天局附近的一家早餐店里,这应证了网友的猜测。 随着越来越热烈的讨论,事情也迅速引起媒体关注,在早上八点左右,一个自称专业抓拍明星出轨的本地娱乐记者自告奋勇,要用自己的蜂鸟无人机拍摄航天局内部,验证一下猜测是否属实,这个帖子也迅速霸占了热门,引来无数围观。 于是在八点十分,一场持续五分多钟的直播彻底让这件事成为网络焦点,观看和转发达到近千万人次,并且数字仍然在不断攀升。 暴风雨前从来不存在宁静,雷霆的震怒都在云层里,只是人们暂时听不见罢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仅仅是大爆料的开始。安集只用了半个小时,便让航天局六年来的公关和保密工作彻底化为泡影。 今天的会议开始不久,一位媒塔公司代表接到一通紧急消息,他迅速通知所有人暂停讨论。理由简单却充分:重大机密泄露,现在开始集中全部力量配合公关部门进行‘辟谣’。 整栋大楼忽然乱作一团,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这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并非有人刻意安排。 直到这时,安集计划中的第一步算是大功告成了。 帖子当然是安集发的,照片则是凌晨五点多庞泰给二人摆拍的,只不过安集采用虚拟账户,并黑入服务器修改了发帖时间。除此之外,一些关键性的照片和回复也都是安集刻意安排,用各种虚拟账户进行表演,一步步让群众相信这个事实。在更改了消息的后台点赞数据后,这一系列本不起眼的帖子一夜之间拥有虚高的浏览量,引得更多人浏览。 至于今早那场直播,也是阿尔伯特自己操纵无人机进行摆拍,从进入工位到离开航天局,他特意选取了几个关键镜头进行剪辑,随后发送给安集,让视频在网络上开始疯传。 “安集呢?赶紧联系他!”那位会议主持急的跳脚:“让他今天不要出现在航天局,包括那个阿尔伯特,更不要出现!” “联系不上,通讯都没有应答,应该是昨晚喝醉了还在睡。” “那就去他的住处找!必须把人藏起来,记者们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寻找安集的时候,另一个重磅炸弹忽然从天而降,短视频里阿尔伯特亲笔写下的那封书信内容,被网友用技术手段扒出来。 这是一封辞职信不假,但其中的信息则真假参半,有部分杜撰信息足以把屎盆子扣在媒塔公司头上。 信的内容大概是感谢媒塔公司当初斥巨资上下打点替自己减刑,并且三年以来还能被委以重任。但公司多次以此为威胁,强迫自己留在航天局,虽然自己一直在忍受这种做法,但也始终没有怨言。不过如今得到线报,德罗巴在暗中蠢蠢欲动,可能在谋划新的袭击活动,所以自己必须离开此地,想办法召集能人志士,一同抵御可能存在的风险。 这封信洋洋洒洒几千字,总共也就两层意思,一是把媒塔公司刻画成一个完全唯利是图,没有丝毫道德底线的赚钱机器。其二就是预示了元宇宙目前存在的风险,以及替阿尔伯特稍微洗白。正所谓一举两得,这次假戏真做也算是安集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两全之法。 由于整件事严丝合缝的逻辑,人们已经不再怀疑信件内容,而当信件在网络上传开之后,媒塔公司当然无法再坐以待毙,开始不断删帖控评,然而由于事件热门程度实在太高,这种做法反而起了最糟糕的效果,热度榜单不断刷出新高,所有人现在都把矛头指向媒塔公司,而非关注什么折跃生,一些媒体的采访车也开始火速赶往航天局。 这一次,网络上的声音不再两极分化,关于此的讨论变得五花八门。有人侧重于批判,觉得媒塔公司的做法实在太过分;有人更偏向好奇,想知道背后是否隐瞒更多秘密;也有人在担忧,阿尔伯特说的袭击是不是确有其事?当然,也有人提到折跃生,只不过这次是以一种同情和包容的态度,而非恶语相向。 当航天局门口出现无数群情激奋的民众,当记者们和采访无人机彻底把大门堵死,事情也就顺利进入到了第二阶段。 “先别找安集了,赶紧去把阿尔伯特给我找来!通知警方全城搜捕,这完全是诽谤罪!” 面对这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媒塔集团这位会议代表完全抓狂,他们现在只想让阿尔伯特在审讯室里把一切解释清楚。 “找到了,追踪器显示,他在前往南京的高速公路上!” “确定吗?这不会又是什么花招把?” “没问题,车站那边已经咨询过了,有戴口罩的金发外国人早上进入车站,而且进站闸口也刷的是他本人的身份证。” “那就赶紧去拦截!等等,你们别去,让警察去,不然又说不清了!” 让官员们想不到的是,二人的行踪就像在打地鼠,完全无法预料谁会丢出下一刻炸弹。 不一会儿,当他们开始动用各种技术手段,满世界寻找阿尔伯特时,安集又忽然出现了,而且是直接出现在航天局大门口。 不到几秒钟,安集已经被团团包围起来,此时的他浑身酒气,挂着严重的黑眼圈,宿醉后的形象完全和昨晚流传那张照片一样。 “就是他!那个小伙子!” 一时间,各种话筒和无人机纷纷凑到安集脸上,安集也假装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请问,你是航天局里担任奥尔特计划总监的折跃生吗?” “是航天局花巨资提前保释阿尔伯特出狱的吗?” “阿尔伯特是不是也在航天局工作?他是否被媒塔集团威胁扣留?” “据你所知,元宇宙是否真的存在威胁?” 面对铺天盖地的问题,安集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但他还是斟酌选择了几个具有针对性的进行了回答。 总之只要是把矛头对准媒塔集团的问题,安集都夸夸其谈,但只要问起关于阿尔伯特的细节,安集就选择性忽略掉。 不到五分钟,网路上的采访视频再次创造出点击率新高,这回就连删帖都完全抵挡不住群众的情绪,在这样下去恐怕就得强制断网了。 还好航天局的人反应够快,一群安保人员冲出来,像抢劫人质一样把安集护送进了大楼里,事情的发酵已经完全进入最后阶段,所有人都在等一个解释。 …… 尽管航天局隔音效果非常好,但从大楼里仍然能听见外面海啸般的抗议声,以及警车赶来现场维护秩序的大喇叭。 此时的会议室里只有五六人,其中还有三个面色铁青的立体投影。安集独自坐在一桌,满脸写着无辜,带着宿醉醒来之后的浑浑噩噩,也有一种尚未消退的震惊。 “情况你也知道了,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阿尔伯特现在去哪了?别给我说什么南京,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 与刚才接受采访时相比,安集此刻简直像个小哑巴,除了一问三不知之外,他还接连反问了好几个问题。看来局面完全僵持住了,但这位代表的脸色就像一路飙升的事件影响力,每过一分钟都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最终,这家伙接了一通电话,用尽全力猛地一拍桌子。 “安集,我们都知道你和阿尔伯特是计算机天才,这件事如果真是你们做的,我承认你们赢了,现在想要谈条件的话就别磨蹭!” 但安集依然做出一副无辜表情,只不过眼神却看向了会议记录仪。 “我昨晚喝太多了,想去上个厕所。” 安集说着离开座位,同时给这个胖子递了一个眼神。 意思就是说,别玩花招,咱们去没有监控的地方慢慢谈。 到这个份上,终于真相大白,代表的面颊肌肉开始抽搐,原来真是这两个家伙干的好事! 最终是舆论胜利了,是谣言胜利了,同时也是真相胜利了。 第19章 绿洲 半个小时前,庞泰戴着假发口罩上车,又脱下假发和外套下了车,此时他正在杭州市郊的一家小宾馆里,和阿尔伯特不停刷着网上的评论。这当然不只是找乐子,翻阅同时二人也不忘黑入后台系统,把那些有利于形势的发言顶到最前面。 和媒塔集团的控评方式不同,删帖这种事只会激起群众的愤恨,招致更激烈的反扑。但庞泰用的种方式,让一些带节奏能力强的言论放在显眼位置,自然会把水搅得更浑。 不得不说,网友们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今天这一系列事件爆料得过于突然,让许多人觉得背后有更加深不可测的错综势力,以及不可告人的黑暗秘密。 有人说寰宇航天局里潜入了呼吸组织的卧底,星舰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 有人推测焰火计划完全是个骗局,只是为了控制塑晶价格,现在做戏已经做不下去了。 甚至有人大胆想象,媒塔集团在暗中出资支持恐怖势力,德罗巴现在已经成了一条走狗,随时会用这个呼吸组织来借刀杀人。 总之各种毫无根据的猜想五花八门,其中大部分内容还比较正常,但有一些就显得特别奇葩和反智,就像是有人雇水军来混淆视听吸引注意力。 “这简直离谱了,媒塔集团给德罗巴出资,吃瓜吃到脑子不正常了。” “其实这种网友挺多的,有些人就是专门发钓鱼帖来引战。” “哈哈,那顶上去试试,看一下会有什么反应。”庞泰这时候来了恶趣味,笑着给这条帖子增加了十多万个点赞转发,它瞬间从无数条评论中脱颖而出。 “悠着点,也没必要把情况搞的太乱,安集现在正谈判,别让他下不了台。” “哎呀,网友们这点智商还是有的吧,应该很快就被刷下去了。” 不出所料,这条评论只在热门榜单驻留了三分钟不到,便被骂的狗血淋头。 但就在此时,它却忽然间从话题栏里彻底消失,原帖和几万条谩骂也都随之消失不见,完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断崖式热度曲线。 “怎么回事?删帖也不会瞬间删干净吧。” 阿尔伯特挠着头准备查看一下后台数据,但下一瞬间,整个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好像不太对劲,这帖子和相关内容是从服务器端进行单独时间回档,不是官方删帖。” “不会吧?还有谁和咱们一样无聊,黑人家服务器干这种事?”庞泰凑过头来,也忍不住惊呼:“不对劲!这是要追踪我们的ip了!” 话音未落,二人的手指不停在键盘上轮转,无数窗口和代码从眼前飞快掠过,似乎这两台手提电脑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 “不行,对方人太多了,而且都是高手。” “赶紧锁ip溜了吧,这么下去咱就得跑路了。”庞泰忍不住拉开窗帘一角,一种难以言说的寒冷从后背袭来。 关闭电脑后,二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谁会因为一条反智钓鱼贴而大动干戈,忽然发了疯一样要找过来,还同时请出这么多高手来。 不过二人也没太过在意这事,毕竟自古民间出人才,或许就只是一个误会。也或许是媒塔公司发现有人在后台顶贴,所以怀疑起身份也很正常。 “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妙。” “放心好了,安集那边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别太敏感。” …… 与此同时,寰宇航天局的男厕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面对而立,体现形成鲜明对比,也正如二人此时的表情。 安集戴上一副金属探测眼镜,四周看完环境之后,又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胖子。 “咳咳,自觉。” 安集指了指胖子的裤兜,这人强忍着怒气从裤子里掏出一支小型录音笔,随手丢进马桶冲走之后,气得一拳差点把厕所门砸烂。 “现在可以了吧,你们玩够了吗?” 再次左顾右盼确认了一遍之后,安集终于长舒一口气,看来这次没有问题了。但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提条件,也更不是嘲讽,而是很诚恳的三个字:“对不起。”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实在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他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看上去并没有丝毫虚情假意。 "你现在有必要假惺惺吗?今天这件事造成如此的恶劣影响,要花费多少时间和财力去摆平你知道吗?"会议代表咬牙切齿,鼻子几乎贴到安集脸上:"你既然是个数学家,这笔账应该很容易算清楚!" "咳咳…我觉得现在应该谈判,不必要讨论什么公关成本,如果继续浪费时间,可能事态还会恶化。" 这句话倒是让会议代表哑口无言,他只好苦笑着摊开手,给出自己的条件:"只要你交出阿尔伯特,并且澄清事实,我们可以暂停奥尔特算法的商用开发,也能考虑恢复张南门的团队职权。" 看来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夺走了什么,但事到如今仍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安集听完自然是不停摇头,并不觉得满足。 "诚意我觉得还行,希望你们能如约履行承诺,至于你提出的这些条件嘛,不好意思,我们不可能让阿尔伯特以任何形式出面。" 会议代表猛然瞪大眼睛,似乎觉得安集在耍自己。 "什么都不做,那还说什么谈判?" "你误会了,现在筹码在我这边,你并没有资格谈条件。如果不想谈,我们还有更有趣更劲爆的内容可以公布出来,今天晚上就可以让贵公司承担更大的舆论风险。" "你曾经也算是公司一员,现在有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我只是个搞数据的科研人员,论手段比起你们简直不值一提。如果我今天继续按照你说的做了,谁能保证你们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反悔?"安集摇了摇头,觉得这人确实顽固不化。 "看样子你是铁了心要和航天局作对?" “我只是忍受不了媒塔集团这种做法。”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当然清楚,媒塔是主要出资人和控股方、” “所以我的建议是,让航天局与媒塔集团彻底脱离行政挂钩,且三个科研部门完全独立出来。”安集伸出三个手指:“奥尔特项目组、引擎开发团队、飞船设计团队。” 会议代表忽然皮笑肉不笑,似乎安集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根本不现实,这已经涉及到公司对于太空矿业投资的核心利益。” “那你可以去找个窗户看看,外面那群发狂丧尸一样的记者。或者现在打个电话问问你的老板,更愿意接受什么条件。” 片刻沉默后,这人终于显露出一丝动摇,他当然清楚自家老板的底线。现在外面的态势愈演愈烈,他只能让会议室做好准备,把张南门重新请进来签订全新的合作协议。 会议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字斟句酌,毕竟现在每分每秒都有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大部分对于科研项目的有利条件他们甚至没做过多考虑,只得草草答应下来。 在确保这些人做出完整且具有法律效益的承诺书后,双方立刻完成签字。媒塔集团的代表们,以及桌面上那一排满脸怒容的立体投影头像,这时候都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安集。 “现在轮到我们成为谈判弱势一方,你满足了吧?那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诺,现在出去面对所有记者,把事情好好解释一番,并且让阿尔伯特永远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这当然没问题。”安集再次鞠了一躬:“谢谢各位理解,也十分抱歉今天发生的事。” …… 晚上九点多钟,安集拖着无比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稍微洗漱之后,来到提前约好的郊区小菜馆子。 这地方的常客都是年老的菜农和传统手工艺者,几乎对元宇宙和最新网络话题毫不关心,而且这个点也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了。 昨夜宿醉之后,先是入侵元宇宙服务器制造假证据,然后和媒塔公司代表当面对质,接下来大半天都陷入记者们长枪短跑的围攻。总之经过这一整天的高强度劳累之后,安集差点瘫倒在椅子上。 庞泰习惯性地递过去一瓶啤酒,安集根本不想伸手去接,但他转头看了看同样在举杯的阿尔伯特,最终还是忍不住朝嘴里灌了一口。 “恭喜今天大获全胜,我真的没想到事态发展甚至超出了预期。” “那当然也少不了你们两位奥斯卡影帝,总之这件事咱们从此之后也得绝对保密,阿尔伯特也必须远离此地,如果有任何违约情况,可能会导致恶性报复。” 三人推杯换盏,虽然大家经过这样一天都已经十分疲乏,但比起昨晚那种无奈落魄,今天这顿酒至少是振奋人心的。 “最巧妙的还是那封信,现在虽然没有被官方重视,但已经有一部分元宇宙网友开始提防随时可能爆发的袭击。”阿尔伯特忍不住拍了拍安集肩膀:“而且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封信公布之后不到半小时,我真的收到一群志同道合之士主动联系。” “不会吧?这么快就有效果了?”安集伸长脖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估计就只是受到今天这种氛围的感染吧。”庞泰倒是比较冷静:“这些网友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闹得轰轰烈烈,说不定明天就偃旗息鼓了。” 确实,就算他那封杜撰的辞职信引起巨大轰动,感人至深的内容让人难分真假。但阿尔伯特在此之前毕竟是受人唾弃的形象,正常情况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有真心愿意投靠的人。 然而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解释说这群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们是自己之前的战友,在3.16事件之前都拥有美好的共同理想。 “什么,你的战友?我不记得你有服役经历啊。”安集挠了挠头。 “你傻啊,他说的应该是共同斗争过的同袍。” 庞泰这话还没说完,他也立刻发现不对劲:“等等,你该不会说的是…”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没错,他们是在德罗巴背叛之前,涨潮组织的一群精英。” 在大众眼中,涨潮组织,也就是‘呼吸’的前身,但真实情况并非这样。 这是一群怀揣各自不同理想的人,但由于矛盾类似,对抗目标相同,这才走到了一起。 庞泰这时候忍不住问道:“我听说涨潮组织内部结构复杂,曾经改组过很多次,一开始就是由很多民间机构组成,这次具体是哪群人啊?” “不能说是具体某一群人,实际上他们来自一次重组。”阿尔伯特解释道:“其中有力促环境保护的,有呼吁保护个人隐私信息的,也有单纯想找呼吸组织算账的。” “在大恐袭之前,组织确实很复杂,但自从德罗巴带人背叛,其他分部的人表面上是在反恐围剿的恐慌里分崩离析,实际上有很多精英暗中再次聚首,成立了新的组织。”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群龙无首,就等着有人能举起大旗了?”安集皱着眉头,再次觉得疑惑:“但大家诉求不一样,而且其中有很多人对元宇宙到现在还保持负面态度,这样的组织真的能走到一起吗?” “你说的没错,如果在六年前,大家确实是各自为战,整个组织就像一盘散沙、当然,也正是这样,德罗巴才会纠集自己的心腹们进行反叛,我们当时也只不过是他的弃子。”阿尔伯特最终说道:“如今大家的目标很明确,必须让德罗巴伏法,还成员们一个清白,也这有这样才能让大家继续站在阳光下争取理想,而不是永远活在恐怖分子的阴霾之中。”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足够可靠的好去处,真心祝你能早日把那个家伙捉拿归案!”安集此时虽然已经不胜酒力,但仍然止不住举杯:“对了,组织现在叫什么?” “绿洲。” 第20章 假以正义 农家小院里的菜馆早已打烊,三人饮到微醺即止。 阿尔伯特将要远行,鉴于他如今和媒塔集团彻底撕破了脸皮,以后当然也会作为这次谈判的隐藏筹码,永远消失在公众视野里。所以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聚。 不过当下时代的赛博公民,对于离别是没什么概念的,所谓距离也只是一串数字,大家随时都能在元宇宙再会,又不像古时那种一信难求的分别。 今夜之所以久久不散,还是出于谨慎,毕竟谁都喜欢面对面时的畅所欲言,话题可以无拘束且大胆。 更何况在短短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情,不仅航天局与媒塔集团的格局被打破,也让安集和阿尔伯特的人生轨迹因此转变。也许此前二人还对未卜的前路感到迷茫,但今日之后都将奔赴心中信念,明确自己所要投身的事业。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大家仍然趁着今夜难能可贵的月光,坐在桌前畅想将来。 “你能再说说关于‘绿洲’的事吗?他们如何能这么快联系上你?” “算是一种巧合,或者说是误会吧。”阿尔伯特忽然转过身拍了拍庞泰:“早上我们在操控评论热度时,有一群组织能力很强的黑客试图追踪我们的ip地址,当时我还以为是媒塔集团发现了端倪,所以立刻隐藏了起来。” 庞泰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猛地拍手:“什么?搞了半天,原来是友军啊?” “没错,我不太相信媒塔集团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所以始终对这群人的身份耿耿于怀。”阿尔伯特解释道:“更何况早上的事情实在有些蹊跷,你还记得那条离谱的帖子吗?” “具体论证过程记不清了,但论点简直夸张,居然说媒塔集团在背后出资支持呼吸组织,这实在太荒谬。”庞泰耸了耸肩苦笑道:“不过网上言论大都是博眼球,没必要去较真。” “内容当然是瞎说的,但这个帖子的发起人则是绿洲组织成员,他本来也就只是想在今天这次重大公共事件里凑热闹,却没想到碰巧被我们顶上热搜。”阿尔伯特摊着手,觉得一切似乎都冥冥注定:“其实在出狱后,我曾尝试联系过这些老朋友,但你也知道,自从恐袭事件之后,所有曾经与德罗巴打过交道的黑客都人人自危,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真有这么巧?”庞泰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支,忍不住感慨起来:“怪不得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里组织一大批黑客进行删帖,这是误打误撞,以为你是德罗巴的人吧。” “所以我虚构了几个账户,尝试用不同id联系这群人,后来一番深入交流才慢慢猜出彼此的真实身份。”阿尔伯特说到这儿,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微笑,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志同道合之人,确实是个意外惊喜。 如此一来,阿尔伯特当然不用单打独斗,而且绿洲的主要成员也都与他是老相识,大家如今都抱着打倒德罗巴的共同目标,至少在呼吸组织倒台之前,这群人不可能再分崩离析。 安集喝了一大口醒酒茶,原本只是安静地听着二人讨论。但思索良久之后,他看着满面兴奋的阿尔伯特,忽然提出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 “你觉得,这些人现在足够值得信任吗?或者说,他们是否真的是诚心邀请你?” 这种疑虑不无道理,虽然说当年阿尔伯特和其他四名折跃生是在被德罗巴欺骗的情况下实施了恐袭,但也正如公众对背后实情的理解偏差,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到如今都没有公布。如果绿洲的成员们足够谨慎,他们会不会怀疑阿尔伯特到如今依旧被人利用? 毕竟阿尔伯特出狱之后消失了整整三年,所以他们也会分两种方向去猜测,也就是如今绿洲组织主要提防的两个势力:被德罗巴利用,或者是被安委会利用。总之阿尔伯特如果不交投名状,那就很难提升信任,他此行可能会陷入一种难以预料的险境之中。 同样的,安集其实也在怀疑,如今这个所谓的绿洲组织,会不会是德罗巴的另一种花样? “这一点可以不必忧心,德罗巴当年也仅仅是靠着自己一张嘴,利用大家的公义心,以及他的心理学知识,对年轻人进行洗脑,他本人并不是计算机专家。”阿尔伯特眉宇低垂,似乎回忆起一些难堪的往事:“当他透支了所有人的期待之后,就只能去找寻新的技术人员,即便是在恐袭发生前,这家伙也只是玩弄话语的小人,完全不算一个有实力的领导者。” “这么说来,你一开始也不太信任这家伙?” “其实只要当大家拥有真实信念时,所谓精神领袖的意义也就不明显了,我们当时年少无知,更多是被他自身的那种人格魅力假象所欺骗,就算没有对他产生信赖,也还是不会怀疑大家的共同理想,傻乎乎地以为一切都会往美好的方向发展。” 阿尔伯特长叹一声,随即把话题转回来:“如今的绿洲也就只是一群抱团取暖的被遗弃者,核心成员依旧是当年那些被他榨干利用价值的人们,只要我把恐袭当天发生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信任自然而然就会产生。” 确实,若不是当天阿尔伯特坚持留在机房里阻止病毒爆发,那次恐袭将会导致数百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对于这些黑客而言,解释真实情况比对普通人来得轻松。 “另一方面,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也算是证明了我的身份不假。而且正如你计划里的巧妙安排,我如今算是一颗不能碰的隐形炸弹,只要新的舆情不反扑,就能随时把媒塔集团的大众声誉捏在手里,所以总的来说,这件事已经足够让他们接纳我了。” 所谓投名状,没有什么比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更能让人信服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最真实的证据。 “看起来是我瞎操心了,我没有你这样丰富的经历,有时候难以判别形势和人心。” “哈哈,能保持谨慎当然是好的,只可惜当年我们这群狂热分子都一时脑热。”二人再次举杯,以茶代酒:“总之谢谢你的关心,我很清楚如今该怎么去扛起这面旗子。” 谈笑之间,安集看得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力量正在涌现,尽管阿尔伯特对自己这群曾经的战友满怀信心,但安集却有着另一种莫名担心。 如今的态势已经越来越复杂,与元宇宙相关的各股势力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利害关系。有媒塔集团这样备受争议却依旧保持垄断的世界巨头,就自然有呼吸组织这样的极端反对者。有安委会这样主持大局的捍卫者,也就有绿洲组织这样生存于夹缝里,始终高举‘去中心化’却又被打成隐形威胁的声音。 无奈的是,元宇宙的数十亿用户们会不经意间主导历史进程,他们在深陷其中的同时,也会随时被各种事件所左右。在信息茧房作用之下,推动人们思考的并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各种思想派别。尽管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没有刻意站队,也都认为自身能代表公义,而最终产生影响的则当属呼声最高的某一类群体。 就如同今天发生的这出闹剧,虽然一开始是由安集自导自演,并且通过操纵后台的方式让它浮出水面被大多数人知晓。然而舆情到了后来则愈发难以控制,各种猜想和网友们杜撰的‘真相’渐渐取得了态势的控制权,以至于连媒塔集团都无法以技术手段收场,他们只能通过大量公关手段和巨额控评开支去做奴努力,最终随着时间等热度消散。 这就让安集不得不联想到六年前,那场恐袭发生之前的导火索,被称为‘情绪盗窃’的重大社会事件。 这是元宇宙社区有史以来最大的隐私泄秘事故,也是迄今为止媒塔集团影响最深的一桩丑闻。当年曾一度让媒塔集团股价跌停,甚至差点导致元宇宙网络财团大洗牌。 事情一开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弗莱生物推出的一项科技,脑机接口的深度开发,让塑晶能够准确读取使用者的实时情绪状态,甚至是潜意识里的情感认同。比如当使用者看到两件同样漂亮的衣服,在自己觉得难以取舍时,接口会分析出本人潜意识里最中意的选项。 这当然也只是冰山一角,毕竟它读取的是人内心最本真的情感倾向,而且这些数据在经过统计学大量验证之后,已经足够适用于所有微小的情绪变动,并能保证绝对真实有效。 经过很长时间的开发,后来这项技术被推广到更多实用领域,比如‘无害化吐真剂’配合相应的测谎仪,也能读取非脑机接口使用者的真实想法,准确度高达90%以上。 然而这项本可以造福人类的技术,自然也被商人们看到巨大利益,媒塔集团在未经过使用者同意的情况下,偷偷给脑机接口用户的休眠舱里安装了读取程序。这对商家来说,意味着节省数不清的广告费用,毕竟当你看到某一样东西就会立刻产生正负反馈,从此以后你看到的相应广告内容就会极其具有针对性,几乎所有东西都是你想购买的类型。 除此之外,在媒塔集团量产的新型vr设备里,也悄悄加装了该技术的实体应用版,通过瞳孔和面部识别等ai计算方式达到类似效果。虽然准确程度肯定不如脑机接口那样100%有效,也无法甄别潜意识想法,但至少能大概测算出人对某些事物的喜好或厌恶程度。 就这样,数十年间人们在毫不知情之中被读取了无数情绪信息,无论你怎样去假装,或者刻意表现成哪种样子,但你的真实想法则被完全掌握。 媒塔集团则通过这种方式,在数十年的竞争当中彻底击溃了所有对手,赢得无数领域的绝对称霸地位。不仅坐上元宇宙企业的头把交椅,更能随手操控资本流向,把所有行业的秘密都变成自己数据库里的一道道表格,成为了无所不知的存在。 丑闻爆炸之前,人们始终觉得媒塔集团是客户服务最贴心的,几乎能直达灵魂的。而在消息捅破之后,之前有多风光,遭受的唾弃谩骂就有多猛烈。 在那之后的将近半年,是元宇宙用户活跃量最低的一段时间,当然也正因如此,虚拟经济的崩盘直接引发实体金融大地震,在元宇宙主导的无人机时代里,多个行业差点因此溃堤。 正是这段媒塔集团最虚弱的时期,德罗巴再次站了出来,不仅占领了舆论风口,还做好了邪恶计划,打算一举让元宇宙社区的风光彻底成为历史。 他当时的口号被网友们广为流传,总之都是围绕着‘安全’‘隐私’等等关键词做文章,一旦能挖掘出更多窃取用户信息的黑料,并且证明元宇宙并非绝对安全,整个社会的运作方式将会彻底倾覆,元宇宙也会因此被纳入最严格的国际监管,甚至可能从此不复存在。 正是打着正义的旗号,他才得以拉拢无数志同道合之人,让渴望真相的青年们热血沸腾。也正如那句老话:往往是那些自以为善良的愿望,把人们带入人间地狱。 但他的计划终究失败了,这次恐袭不仅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更让元宇宙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因为最大的矛盾已经被转嫁到他自己的头上,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如此,热血青年们此前为了真相和公理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也都因为这次背叛而付之东流。 从此之后,真正怀揣美好愿景的人也被打上恐怖分子标签,邪恶之人也没能窃取胜利果实,元宇宙大伤元气,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利者的战争。 而安集担心的,当然是怕历史重演。 毕竟人们不会吸取教训,而是一次次地给未来以沉重叹息。 第21章 最好的学生 元宇宙时代,社交媒体的热点存留率几乎是以秒来计算的。每小时刷新的热搜不下上百条,互联网的记忆已经变成一种调侃,在新热点爆出后,没有人真正在乎之前发生了什么。 阿尔伯特彻底人间蒸发,意味着这件事笼罩上谣言的影子,媒塔集团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让公众转移了注意力。并且在安集当天亲自站出来辟谣之后,事件影响力已经开始逐渐减小,最终慢慢淡出大众视野,毕竟这次爆料是他一手安排,所谓证据都只是借用网友们自主发挥的想象力,并且事件本身并没有所谓的受害者。 舆情影响力虽然巨大,几乎所有元宇宙用户都知晓,但又能在短时间里全部选择性失忆,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这就是本时代的一大特色。 航天局丑闻爆出的第五天,其三个基础开发部门宣告改组,彻底脱离媒塔集团成为独立技术机构,并由张南门作为法人代表,主导今后研究方向并获得全权专利。 至于盘古星舰及其冲压聚变引擎,技术一次性被寰宇航天局买断,张南门的技术团队只负责定期返厂维护翻修,但从此以后该机构不再获得媒塔集团持续资金支持。 这样的结局对安集来说,完全算得上是圆满,他的奥尔特算法只会对外出售使用权,而后续的开发工作主要由张南门负责。不过想要维持开发团队原班人马,在发掘算法价值的同时为‘克洛诺斯号’开辟通往星际航行的道路,这当然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由于聚变引擎的开发出资方是媒体集团和一些矿业公司,在航天局改组之前就享有绝大部分专利权,所以这次技术买断也只支付了象征性的一笔费用,根本不够维持技术机构的运转开销,张南门也不得不想办法面向全社会再次拉赞助。 就像回到了起点,二十多年前的那种境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吴越的帮助下,至少聚变引擎已经从梦想变成现实,星际航行的相关技术也终于在自己有生之年推开了一道门缝。 为了避免人才流失,能让接下来的研究进展跟得上,新的机构尽量争取保留了大部分科研设备,核心人员也几乎沿用原本编制。 三个科研团队内部虽然没有多少变动,只不过对外则是全新样貌,张南门为了节省开支,四处找关系写申请,暂时把总部挪到东南大学校园里,目前也不打算在外面租用写字楼。至于名称,张南门征集了网友们的建议,给研究所取名‘繁星’。 在忙完一系列筹备与交接事宜之后,这位八旬老者把剩下的琐屑之事交给助理,并罕见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安集在东南大学图书馆里和老师见了面,他不清楚张南门为何会抽出万忙时间来约自己面谈,如果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个消息也能随时视频通话。 距上次在圣马科发射场分别不到半个月,老人似乎被最近这些折腾掏空了力气。他身形看上去虽显得极其疲惫,却能从他的目光里找到一种饱含希望的神色。 张南门端着一只崭新小茶缸,他之前用了几十年的欧航局纪念款,那只白色火箭造型的旧茶杯,已经在前几天研究所搬迁途中不小心遗失了。 “最近一定很忙吧?不过经过这件事,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你了。”老人放下手中的小提包,拍了拍安集肩膀:“辛苦你跑一趟了,今天本来打算来杭州找你的,但东大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就只留了半天空闲出来。” “老师您别见外,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就行,我就算再忙也能随叫随到。” 张南门点头微微一笑,一时竟不知准备说点什么,于是放任这份宁静蔓延开来,二人从图书馆的窗台上举目眺望,一同欣赏起校园里的风景。 “思来想去,还是学校里适合潜心做学术,我觉得您把研究所本部迁移过来的确是个明智选择。”安集四下打量环境,慢慢思索道:“我目前虽然还没定下来去哪,但以后应该不会再选择学校之外的地方驻足。” “你说得没错,如果真打算好好钻研一门学问,尤其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数学领域,比起满世界游学,或许偏安一隅留在某个地方任教更加适合。”张南门说着,轻叹一声:“但和基础科学不同,航天技术的突破并不紧密依附经典理论研究,而是要花费大量财力,用尖端的实验一次次累积经验,第一时间投放到应用中去。” 老师的言外之意,安集当然能懂,他毕竟在航天局工作五年多,深知航天工程耗资巨大。但如今失去了媒塔集团支持,一切想法都只能退回到纸面阶段。 “幸运的是,我们还能靠着手上资金支撑三五年,这些时间能用作继续开发奥尔特算法,将其推演范围延展至太阳系外一千个天文单位,对于克洛诺斯号来说也足够了。”张南门喝了一口热茶,如释重负地深呼吸:“而且,这里至少足够清净。” 安集冲着玻璃窗呵了一口热气,小团白雾附着其上又转瞬即逝,水汽在六月的天气里很快消散。不知不觉中,难以言说的情绪弥漫心头,他似乎有一种错觉,若不是前几天那场瞎折腾,或许软磨硬泡之下,媒塔集团会在谈判桌前让步,甚至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来。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苦笑出来,如果阿尔伯特知道自己这么想,必定会被他指着鼻子大骂天真。此前的二十多年,张南门已经做了无数次这种努力,最终仍是没能说服任何人。 但现在的态势,说是两败俱伤也不合适,虽然都没能得到理想中的条件,但大家也算争取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正如张南门预料,航天局分裂是迟早的事,而经过安集这么一闹,其实结局还能接受,航天局拿到了核心技术,自己则取得了后续自主研发权。 更多的还是一种不甘心吧,大家的努力虽然没有白费,但仍然前路未卜。 “老师,关于算法,我觉得咱们可以两手准备。”安集耸了耸肩:“从盘古星舰发射之后,现在一些矿业集团也开始蠢蠢欲动,资金紧张时可以接一些外包研发合同,我也可以暂时留在研究所…” 这时候张南门忽然摆了摆手,示意安集不必继续说下去。 确实,奥尔特算法的商用化并不是什么难题,在如今媒塔集团占有一部分专利的情况下,他们自己的技术团队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竞争力,就算‘繁星’研究所承接外包研发,收益也高不到哪去,完全无法补足航天科技攻坚的巨大缺口。 更何况研究所现在只保留了核心团队,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再这样抽精力去搞技术商用化挣点外快,最终可能反而本末倒置,走上之前大家极不情愿的老路。 “我很清楚之前你一直要离开航天局的原因,这项技术已经基本成熟,剩下的就只是一堆枯燥模拟运算。就像一支已经在轨正常运行的火箭,在做机动之前,当然不需要每时每刻都盯着姿态修正,你的才能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乏味的事情上。” “但我总觉得,心里很亏欠…”安集紧皱眉头,取出包里的手提电脑,说出了真心话:“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我离开之前多呆几天,再贡献一点力量也行。”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今天才想专门找到你聊聊。”张南门摇了摇头,也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手抄本:“今天咱们不谈工作,像个普通的老头子一样,只说理想和人生,当然,如果你不反感的话。” 这一叠纸张并不是什么技术图纸,也并非重要文件,而是张南门当年的数学手稿,他年轻时当然也和安集一样,曾有一段痴迷于微分几何的岁月。 就像艺术生喜欢临摹经典作品,对于极致的美有着无比向往与追求。 “也许放到现在来看,它们已经算废纸一堆了,但我年轻时,总喜欢去验算老师的手稿,这个过程能让人沿着前辈曾经走过的路,再次探寻他们当年的思索历程。”张南门说着,把这些泛黄的纸张慢慢铺开:“有时候就这么巧合,迈克尔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纸张上的褶皱几乎与他的面颊类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双色笔批注,就像两代师生隔着几十年光阴进行密切的神交。 “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珍藏!”安集此话不假,他现在就像小孩子看到最喜爱的玩具,眼神里的兴奋无法隐藏。 张南门笑眯眯地盯着安集,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来回在手中摩挲,思绪似乎陷入一段回忆之中,盒子也迟迟没有打开。 半晌,张南门打破沉默。 “安集,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吗?” 安集一番思索,最终没敢轻易定论:“既然老师这样问,那我觉得肯定不是星舰,也不是棱镜聚变引擎。” “哈哈,其实某种程度上算是了,但这都属于大众观点,而不是我的想法。”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克洛诺斯号’探测器吧?虽然现在还没有发射计划,但在不久的将来,它必将带着人类最纯真的航天梦想,前往比邻星。” 张南门再次笑出声来,但依然摇了摇头。 “不愧是我的学生,很懂我在想什么。”老人缓缓点燃一支烟,安集觉得有些疑惑,老师已经戒烟十多年,不知为何今天会再次叼起烟嘴来。 “如果在半个月前,这确实是我认可的答案,但现在不是了。”张南门深吸一口,焦油的刺激让老人有点难受,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咳出来。片刻之后,尼古丁发挥了作用,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团白色烟雾缓缓从嘴里吐出。 “学生愚钝,还是想不太明白,会是什么让您忽然改变了想法。” “其实并非我改变想法,而是视角忽然开阔了一些。”张南门看着手中的小盒子,缓缓说道:“从焰火计划开展以来,我就像一颗陀螺,只会围绕着一个圆心不知疲倦地转动。盘古星舰几乎成为生命的全部,它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但从它顺利发射之后,一种怅然若失,反倒让我忽然反应过来。似乎这二十多年来,我始终被眼前的一点沾沾自喜而遮蔽思考,星舰的顺利研发,让人产生一叶障目的感觉。” 安集听到这儿,更加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但不可否认,星舰的确是集您一生之大成,呕心沥血研发的项目。”话说到一半,安集稍作停顿,微微叹气:“尽管,这两艘飞船并没有达成您原本所期望的样子。” “不提这个了,无论人们怎样去看,它终究只是半成品,我也没有机会让它完成。”张南门说着又切换了话题:“其实半个月来,我其实更多是在回忆年轻时候,求学路上的点滴。” “难道您是指,自己年轻时候那种意气风发,求知若渴的模样?”安集挠着头,实在想不到老师所指的意向:“但这不能算作成就吧?” 张南门露出一个颇具深意的微笑:“差不多,离答案很近了。” 几声鸟叫从窗外传来,远天的积雨云里露出一个空洞,阳光从缝隙里洒落。 老人最终拧开这个铁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乌黑的石头,正是迈克尔当初送给他的那只月球陨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细心保存。 “当年我一直以为,迈克尔是因为我的计算失误,无意间避免了那场航天事故,于是把这么珍贵的东西转赠给我作为谢礼。” 张南门拿起石头,郑重其事地转交到安集手里。 “如今才慢慢想明白,当塞勒涅号顺利升空之后,他和我如今的心境何其相似。” 安集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老师的意思。 “不,老师,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贵重?并不算,至少对我来说已经不算最重要了。”张南门最终把安集的手掌合拢:“我很庆幸,在十年前抽出精力参与了折跃生的教学任务,否则我将会在懊悔中度过余生。” “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其实就是教出了一批学生,而你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第22章 献身之人(追忆之四) 九岁,做梦一样的年纪,即便聪慧如安集亦是如此。 原本折跃生紧凑的课程没有任何假期可言,但那年春天他却获得了意外的三天假期。 上次见到母亲,是在自己通过折跃计划最终考核的那天,沈芸不会下厨,只能带他去外面吃了顿大餐。他记得那天母亲和父亲并不愉快,甚至发生了一点口角,似乎母亲并不愿意为此特意庆祝,或者说是不愿意儿子参加这个计划。 四年之后,再次见面是在殡仪馆,这个重要的日子却没见到父亲。 安集很懂事,所以当天也落泪了,但他真正对于母亲的印象,实在是模糊得像一幅版画,只剩下面部轮廓,以及她苛责时的声音。 追悼仪式上出现许许多多自己不认识的人,惊恐与不安远超似有似无的伤心。在一位自称小姨父的中年男人介绍下,他才回想起谁是爷爷奶奶,谁是外公外婆,这些人几乎都只存在于记忆里最隐秘的角落,更别提一堆面孔完全陌生的叔叔阿姨。 好在安集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唯一熟悉的身影,他的数学老师张南门。 张教授正与另一位衣衫不整的老人交谈着,那人笑着走过来用力掐了一把安集的脸蛋,疼得他泪水差点又从眼角迸出。 “老吴,注意点场合。” 吴越并不在意,收起笑容后便转身离去,张南门看着安集脸上的掐痕,暗自叫骂:“这老东西,下手没轻没重的。” 安集并未留心脸上疼痛,他在高耸的人群里只觉得压抑,整个追悼会过程也都是紧紧抓住张南门的衣角,并未留意司仪究竟说了些什么。 所以他也是后来才从新闻里得知,母亲是为了科学献身。 原来母亲也是一位科研工作者,安集以前一直以为她和父亲一样,都只是在大学里教书的老师,并不知道沈博士同时也是脑机接口研发团队的重要一员。 追悼会结束,遗体被送去火化,张南门再次找到安集,给她讲了很多沈芸生前的故事。 母亲竟是如此功勋卓越的一位脑科学专家,这些事情他闻所未闻。正如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同样也是量子物理领域的新星。 四十来岁,两个不同领域的翘楚,在科研领域显得如此年轻有为。而沈芸和安华作为备受艳羡的科研伉俪,始终都是聚光灯下备受关注的人物,被网友们视作想象中的神仙眷侣。但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何今天安华没有出席追悼会。 “张老师,我爸爸怎么没来?” “你父亲他…他是个很感性的人,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无法接受这种场合,你要理解他。” “但今天他不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以后就没机会了。” “安集,你现在虽然还小,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是怀着巨大勇气,为了探寻真理而牺牲。”张南门长吁复短叹,岔开了沉重话题:“你父亲安华也是一位出色的理论物理学家,他当然清楚在这条道路上会伴随荆棘,但谁都无法预料到这种突然袭来的悲痛与分离。你如果真的认为母亲的牺牲有价值,更应该继承她的这种意志…” 张南门后来说了一大堆这种安慰的话,但安集几乎没能记住,他脑子里更多的只有疑惑。对于母亲如何牺牲,以及父亲为何逃避。 沈芸逝世后的两个多月里,安华几乎处于消失状态,甚至有传言说这位用情至深的物理学家忍受不了悲痛,选择了悄悄殉情。 直到他从一个闭关的地下室里重新出现,带着一大堆烧毁的数据文件,随后去往老家附近一个偏僻县城中学,做起了普通的数学老师。此后多年来,他拒绝一切的采访,也放弃了所有的学术研究,十多年如一日默默无闻,最终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 外界起初有很多传言,其中不乏匪夷所思的猜测,但毕竟这件事过于沉重,人们的讨论也就止步于感慨其遭遇这个层面,认为他只是个彻底走不出丧妻阴影的伤心者,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再去打扰他,反复戳其伤疤。 在这十多年间,安华曾经在假期主动来找过一次儿子,但那次见面只剩下嘘寒问暖,二人几乎心照不宣,完全没有提起沈芸的牺牲。 然而这颗疑惑的种子始终在安集心里扎根,他曾在网上翻找关于这件事的一切资料。然而媒体都对此知之甚少,反倒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们有很多奇怪猜测,这当然完全不可信。 直到毕业后,安集去到那个县城,把埋藏了多年的话匣子打开,想知道当年母亲究竟是怎么出的事故,也想知道为什么追悼会上没有他的影子。 本以为这将会是一次徒劳无功的见面,但他没想到,父亲这次并没有沉默,反倒是竹筒倒豆子,将整个经过都讲给自己听。 对于大众来说,事情其实有些荒诞,只有科研工作者才能稍微理解。 沈芸是在一次脑机接口连接实验中失去意识的,这项实验并没有经过安全批准,完全是夫妻二人擅自进行,除了极少数取得信任的同事之外,几乎没有别人知晓。 内容听上去也并不靠谱,她想让丈夫编译一套程序语言,得以让脑机接口适用于通用量子计算机,并尝试进行人脑连接。 哪怕是计算机的门外汉也知道,这完全只是空有勇气的一种尝试。尽管通用量子计算机已经好几次更新迭代,量子比特能在叠加态与经典比特进行完美转换,但脑机接口的信息传输量大得惊人,根本无法适用于当前的量子计算方式。 这项实验太过于天马行空,并且没有实用意义,还伴随完全未可知的风险,理所当然没有通过审批。但作为脑机接口研发者的沈芸,其实很清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因为接口自带完善的安全措施,稍有强烈生物电刺激就会触发保护。 被叫停之后,实验转为暗中进行,但也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很长时间以来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无论安华编写出怎样简单的程序语句,连接过程始终没有反馈,就如同把接口插进一堆泥巴一样,别说产生什么有效数据,就连电流监控都毫无反应。 长期的无效实验十分打击信心,安华也开始劝妻子放弃这个项目,直到后来沈芸在丈夫的指导下学习了很多种编译方法,她在考虑一种没有观察者的实验方式。 出事当天,安华在外地参加会议,他没能料到妻子独自在实验室停止了呼吸。 其实整个连接过程也都一如既往的没反应,脑机接口当然也没有触发熔断,沈芸却在休眠舱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如同熟睡,非常安详。 而且更诡异的是,这台量子计算机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接入记录,这比之前的实验数据还干净,简直像是被刻意删除了一样。 事发之后,安华将那台量子计算机搬进一个地下室,并且自己准备好了两个多月的干粮。他当然想要对于这场事故一探究竟,就算无法弄清楚妻子是如何牺牲的,至少也要想办法找回事发当天的数据,这也会让沈芸的牺牲有其价值。 不过仅仅怀着一颗痴狂的心,显然无法取得任何有效成果,安华反而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现好几次精神崩溃,要不是考虑到儿子,他甚至差点没忍住割腕自尽。 对妻子的执念,让安华失去一切信念,他甚至多次出现幻觉,以为夫妻二人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再次相会。还好这种悲痛最终沉淀了下来,冷静之后的安华决心认清现实,只希望沈芸的在天之灵不会怪罪自己,没能去看她最后一眼。 当安华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儿子,他还不忘将当年所有的实验记录做成文档,一次性交给安集。可能是仍然没有放弃幻想吧,安华始终不肯相信妻子就这样离开人世,他更愿意想象出一个不存在的空间,只不过如今人们尚未找到通往那个世界的第一把钥匙。 尽管安集是计算机专家,但他对于量子物理却知之甚少,这些数据对自己来说还是太难啃,于是也只能暂且收藏,等以后深入学习再说。 此后多年,安集几乎快把这件事忘记了,直到母亲所在的研究所进行重组,他们在沈芸的实验室里找出一些当年整理疏漏的遗物。 在这堆遗物里,安集发现了母亲求学期间的一些数学手稿,其中有一些正是自己小时候的高数启蒙习题。除此之外,里面夹着好几张看似无关紧要的纸条,似乎是母亲在学习计算机语音编译时的笔记。 对于这个意外发现,安集似乎找到了尝试的勇气,或许母亲真的在无意间找出了一把钥匙,能够据此让精神通往量子世界? 但他终究对于量子理论知之甚少,虽然心里有过尝试的打算,却也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巧合的是,庞泰在三年前准备发表一篇关于量子计算机的论文,他借用了安集母亲使用过的那台机器。在得知身边有专业人士之后,这让安集产生了试一试的想法。 一开始庞泰是严词拒绝的,毕竟谁都不希望看见悲剧重演,但架不住安集几次三番请求。 而且庞泰毕竟对此略有研究,这完全就是一种妄想催生的项目,根本没有实施可能性,也自然没有太大风险。 第一次尝试是在两年前,安集只记得自己睡了很久,而结果正如父母之前的上百次无效实验,完全没得到任何数据。 后来的几次也与此类似,连接只进行了数秒钟,端口便传出无效警报。这件事在庞泰眼里看来,完全成为安集怀念母亲的一种方式,反正一直都没产生什么危险。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最近的几次实验里,接口开始产生不可控的莫名电涌,安集甚至出现昏迷状况。还好庞泰手脚够快,在接口保护机制的帮助下赶紧给他断开了连接。 尽管危险性很高,而且原因完全不明,但这与母亲那几百次无效实验相比,完全称得上是重大发现。只不过安集当然也担心,如果哪天这种电涌变得完全失控,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献身科学’的某位牺牲者,于是二人也就很久没再敢做类似实验了。 庞泰当然问过他很多次,为什么沈兰作为一个脑机接口专家,而且安华也算得上是量子物理领域的权威,这两人却像小孩子一样,冒着未知危险去做一件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实验。 这种事安集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就算他去问父亲,可能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答案来。 但他也给庞泰讲了一些故事,一些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比如他的名字来历。 “你知道吗,我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一开始我爸打算给我取名‘安和’,因为我是由两个人的生命相加而得出的结果,所以用‘和’来表示最终值。” “但母亲当时就反驳了,相加这种运算太肤浅,不如叫‘安积’,也就是两个人相乘的最终值。这确实比‘和’更加贴切一些,他们希望我能完全超越老一辈人。” “我爸听了之后,又取笑说不恰当,因为两个人之中如果其中有人的数值小于一,或者都小于一,岂不是最终结果更小?” “母亲大笑一番,反而觉得更贴切,这就像是两个人都有缺陷,生的儿子难免不会放大缺陷,所以最终值并不能完全取决于父母二人,还要带入其他常数进来才行。” “后来他们又商量了一大堆名字,什么稀奇古怪的运算方式都有。” “直到我现在这个名字,安集。‘集’这个数学概念并不表示运算过程,它只会分别取值,而最终表达结果则取决于我自己。”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给我取名,但我确实能感受到他俩的浪漫。” “所以我不难理解,他们在一起会做出更荒诞的事情。” “后来也相通了,为何父亲会一蹶不振,却也没有在那段悲痛中选择轻生。” “因为他们的‘集’还在。” 第23章 诡梦之渊 “…第215次状态报告,这里是太行号,航行姿态正常,通讯信号正常,目前距地球18.17au,轨道速度2876.5公里每秒,弧度修正0.0017度每小时,报告完毕。” “大家好,这里是来自太行号的航行直播间,在经过为期一个月的旅程之后,我们刚刚掠过天王星轨道,从舷窗里已经很难通过肉眼看见我们的家园…” 安集盯着屏幕发呆,他已经接连三天没有登录元宇宙。 离开南京不久,在张南门的引荐之下,他来到哈工大数学研究所,挂职之后也没有什么教学任务,只需要每学期出几篇论文就行了。虽然这算是安集一直以来想要从事的工作,但从半个月前来到哈尔滨之后,似乎总觉得生活里欠缺一些东西。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像忘记了某样极其重要的事情,或者说是某种声音在无形之中呼唤自己去探寻,但他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也不清楚这种感觉会持续多久。 庞泰说他是情绪紊乱引发的抑郁,毕竟半个月前接连发生太多事情,这对于从小生活在休眠舱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人生来说确实有点难以让人适应。 于是安集尝试长时间离开休眠舱,庞泰说这是自己的偏方,或许在现实环境的连续刺激之下,自己会有很多新的感受,去冲淡所谓的短暂性抑郁。 他正在一块电子屏幕上观看来自太行号星舰的航行直播,说是直播,其实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无线电要传达到地球上至少需要两个小时22分钟的时间。 其实这段航行甚至比他平时的数学研究更加枯燥,宇航员们每天的乐趣就是对着屏幕给数十亿公里外的小朋友们进行科普,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飞船上的休眠舱里保持最低能量消耗,毕竟来回将近七个月的航程,四个人每天的呼吸和吃喝拉撒,除了饮水自循环之外,意味着至少要携带五吨食物氧气,这些死重只能被安排到四个人所需的最低标准范围。 现在两艘星舰已经出发了四十二天,接下来还有同样枯燥的五个多月等待着他们。 或许是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安集每次观看了航程直播之后,总会饱以热情投入一段研究工作里,尽管这曾是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在来到哈工大之前,安集再次去拜访了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父亲,但这次他只是汇报了一下之前自己在量子计算机连接实验时发生的异样,其他便没有过问许多。 安华对儿子的新发现毫不在意,并且劝告他不要再做这种徒劳而危险的事,如果实在是想念母亲的话,去墓园祭拜可能是更好的方式。 其实安集对于母亲的离去并没有太多感触,毕竟从五岁之后就很少与双亲联系,而且九岁那年他也正值学业最繁忙的阶段,除了追悼会当天在那种氛围的渲染下伤心落泪之外,更多的只是理性思考,他也像父亲一样,想知道沈芸牺牲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至于这项实验,究竟会发生什么结果,对脑科学或者量子物理产生什么意义,安集也并不感兴趣,他似乎只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至少要有一点研究成果出来。 从上次连接实验之后,安集依旧在回忆当时的情形,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具体梦见什么,当然完全没有印象。 根据庞泰口述回忆,那天的连接也一如既往没有产生任何数据,只不过短短几秒钟,安集却产生了异常频繁的眼球转动。这也印证了自己的记忆,看起来那几秒之内确实是做梦了,而且梦的内容还很丰富。 不过最让人难以释怀的,则是之后的‘癔眠症’发作。 他记得很清楚,当天在参加焰火计划发布会之前,曾产生过类似症状。这在自己的休眠舱后台数据里也能翻找到相关记录。 这是一种脑机接口用户特有的奇怪症状,一般高发于初次使用接口,或者间隔很长时间之后再使用接口。使用者会在连接计算机后陷入一段梦境,梦境长短取决于被发现的时间,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干扰,‘癔眠症’产生的梦将会一直持续下去,之前甚至出现过长达四十多个小时的患者,要不是休眠舱的定期自检,或许这个记录还会更长。 虽说这是一种普遍症状,但脑科学对此几乎没有什么研究,目前认为是脑机接口的工作机制导致,毕竟接口在传输信息之前会暂时阻断脑皮层的过度活跃状态,一些精神压力较大的使用者也就有可能出现长时间幻觉。因为这种梦的感觉非常真实,而且对梦境内容能记得十分清楚,于是这种状态更多是被判定为清醒,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梦境。 既然是幻觉,也就有相应的药物和预防手段,后来在人们初次使用接口时,休眠舱都会释放一种刺激性气雾,尽量避免使用者陷入其中。由于这种预防方式效果良好,该症状也就很快被人们所淡忘,很长时间以来也几乎没有收到过类似报告。 正因如此,安集对那天的梦境,或者说是幻觉记忆犹新。 前后两个梦,一个是在做量子计算机连接实验时发生的,但内容被完全被忘记。另外一个梦,则是揭幕仪式之前的那段疯狂幻觉,他甚至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太可怕了,安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元宇宙毁灭崩塌时的场景。还好当天庞泰赶过来及时叫醒了自己,否则还不知道后面究竟会持续多久。 从那天起,安集就一直想再做一次这个实验,他在考虑当天的‘癔眠症’会不会是实验引起的,如果真的能证明二者之间存在相关性,或许会给脑科学带来一系列新假设也说不定。 尽管安集现在每天有很多空闲时间,但庞泰始终没能同意,上次那短短几秒钟已经让人心惊肉跳,更别说沈芸博士就是在实验过程中丧失了意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沈博士是否真是因为这个实验而牺牲,但对于如此荒诞的项目来说,实在没必要冒风险。 被拒绝好几次之后,安集也就没再动什么心思,也许等自己之后多多了解一些脑科学知识,或者等脑机接口的安全程序更新迭代,到时候就能设计出一套毫无风险的试验方案出来。 盯着枯燥无味的航行直播,一阵困意莫名袭来,他几乎忘记那名航天员在这半个小时里说了些啥内容。安集当然不是难以忍受无聊的人,这只是长时间没有使用脑机接口助眠的副作用,但他前阵子已经下决心至少要戒断一星期,如今还差整整四天。 至于这么做的意义,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摆脱什么抑郁,安集并不太相信庞泰的判断。他只是想通过正常睡眠,找一找做梦的感觉,那种久违的感觉。 然而这几天的睡眠质量似乎很棒,他始终没有记住任何梦境,每当自己从一夜无梦醒来之后,安集总觉得有些懊悔,就像母亲做那些毫无成果的实验一样。 于是安集在工作之余,不停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困意。今天他算是发现了一种,原来观看航行直播确实会很快让人眼皮下垂。 但刚刚袭来的困意又被很快打破,手机铃声响起,是冀娇打过来的。 “学长,你怎么三天都不上线啊?” “怎么?研究所那边有什么事情吗?”安集颇有些不耐烦:“还是说刷副本缺人,你又想拉我去当壮丁了?” “不是不是,我就不能问候一下你吗?”投影里的冀娇吐了吐舌头:“怎么样?东北那边的环境还习惯吗?” “一切都还好,很感谢张老师挑选的地方,这儿确实很适合做学术。” 安集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冀娇平时不会没事找人嘘寒问暖。 “你究竟找我干嘛?有什么就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嘿嘿,我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怎样才能算是一个好学生呢?” 这话实在是问得莫名其妙,安集忍不住挖苦道:“反正咱们俩都算不上,尤其是你,少玩点游戏,别惹张教授生气,就算是他老人家烧高香了。” “哎呀,你就说一下嘛,就当随便聊聊。” “我的看法是,至少要成为阿尔伯特那样敢作敢为的行动派,继承了老师的意志,甚至性格,沿着人家的道路一直走下去。”安集叹了口气,再次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是不是又惹老师生气了?” “才没有,我这么听话的学生,你可别诬陷人啊。”冀娇叹了口气,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对了,张教授是不是前段时间送给你了一个贵重礼物啊?” “礼物?你说的该不会是他年轻时的数学手稿吧?想要的话我可以做个副本发给你。”安集微微思索,看着冀娇的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随即又说道:“哦,你说的该不会是这块石头吧?” 他从床前摸出那个小铁盒,随手将那块石头拿出来晃了晃。 “对对对!哎呀你动作小点,别弄掉了!”冀娇的眼睛忽然瞪得斗大:“没想到是真的!老师居然送你了?” 安集忽然咧嘴一笑,总算是搞清楚这小丫头脑子里想什么了。 “搞了半天弯弯绕绕的,原来是吃了我的醋啊,哈哈。” 冀娇瘪了瘪嘴,脸颊鼓起两个小包:“哼,老师以前说过,他会把石头送给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真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 “怎么?一块陨石嘛,等半年后盘古星舰返回地球,让老师再给你敲一块下来呗。” 听了这轻描淡写的调侃,冀娇差点急得跳起来:“喂,你知道这块陨石的意义有多重要吗?这可是塞勒涅号从深层月壤里挖出来的!而且它还有个故事呢,当年…” “打住打住,不用给我科普,这些事情张教授给我说过的。”安集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行了,也不逗你玩了,我当然知道它很贵重,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打算真的收下。只不过老师盛情难却,我就当是暂时帮他保管了。” “哎,我明明这么听话,本以为他会留给我的…”冀娇眼巴巴地看着投影里的陨石,伸手在上面来回晃悠。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送你好了。”安集耸了耸肩:“前提是你要在研究所好好帮助张教授,知道吗?” “等等?我没听错吧?真的吗?”冀娇猛地一个激灵,嘴巴张得老大。 “骗你干嘛?我只是个搞数学和计算机的,这块石头对我来说就只有纪念意义。但你不同,你毕竟是天体物理和太空地质专家,这东西对你来说当然非比寻常。” 冀娇听了这话,眼神反而有些恍惚,似乎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收下。最终她也只是摇了摇头,叹着气说道:“算了吧,你帮我扫描一个副本模型就好,既然是老师送你的,我当然不能厚着脸皮直接拿走。等哪天我得到老爷子的认可,再光明正大地从你手上拿走它!” “哈哈,那好啊,我等着你光耀师门的那天。” 挂断通讯,安集反复摩挲起这块陨石。从当天拿到它之后,他一直小心翼翼存放,几乎没有打开盒子好好观察过这东西。 它虽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上面却密密麻麻布满不规则的纹路和孔洞。整体呈扁平的菱形,看上去黑乎乎十分不起眼,就像从炭炉子里刚刨出来。 不知为何,安集恍然间出了神,这东西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确实是见过,只不过是在当年求学期间,张教授给自己展示过这块陨石。然而那实在是年份久远的事情,安集觉得最近一段时间也在某个地方见过它。 黑乎乎的,小小不起眼的玩意儿,却又给人一种很重要,很神秘的感觉。就像在一个曾经遗忘过的梦里,它曾给自己指引过方向… 回忆了半天,安集终究没能想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它,最终也只好作罢。 或许只是自己的无端联想? 不对,并不是癔想,随着细细观察,安集愈发的确信,肯定是在梦里见过它的。 第24章 简洁的规律 借用生物实验室里的3d扫描仪,安集总算是把这块陨石的模型建立好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小小不起眼的东西,居然用上了128亿像素的显微级扫描功能。而且整个过程用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有些局部还没能彻底还原。 其实一开始安集只是打算随便做个简单模型,并没有耐心把它搞这么精细。毕竟冀娇拿过去也就只是当作纪念,这种扫描副本也没啥研究价值,或许她只是想做成一个虚拟装饰品,顶多把它3d打印出来,平时挂着脖子上。 然而在经过局部放大观察后,安集发现上面的纹路不太对劲。肉眼可见的一条条花纹,在经过百倍放大后,才能看清这是由无数个点阵构成的线条。而这些点阵经过再一次放大,则能发现它们之中还包含了更多纹路。直到分辨率达到每像素十纳米左右,画面上已经很难分辨是否还有这种特性,因为这已经是该扫描仪的显微极限。 而且再放大就已经到达排列结构级别,从分子物理的角度来讲,绝不会再有明显凹凸了。至少,理论上是如此,只不过安集目前手上没有更大倍率的扫描仪器,无法进一步验证。 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点阵和纹路一环套一环,它完全不像是随机产生的。 如果说这无数个小点都是纯天然形成,那只能感叹宇宙之鬼斧神工,但很明显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它的纹路排列简直堪比生物体,给人的感觉是有序而优美。 安集越想越觉得奇怪,习惯性地拿出草稿纸运算起来。 不算不知道,当一系列分析几何的长算式列出之后,这些纹路居然展现出极其完整的规律性,简直像是专门给人展示出来! 看着算式结果,一种大胆的猜测在心中迸发。 难道它是一块生物化石碎片?或者是由智能文明刻意制造的? 这个发现让安集十分震惊,常识告诉自己,这种现象已经不能用反常来形容了。于是在扫描完成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冀娇,想询问一下专家有没有什么看法。 毕竟宇宙空间里存在各种未曾探索的神秘地带,无数种物质存在形态更是闻所未闻,人类目前只能靠想象去推测,所以在地球上里觉得奇怪的情况,说不定在其他星球上并不罕见,也只是自己大惊小怪而已。 更何况安集对于太空地质学不太了解,也许这种情况对专业研究者来说司空见惯。 十多分钟过去,冀娇终于给出了回应。 “带着陨石,去青岛国家材料研究院,现在买机票出发,下午见。”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传遍全身,上次见到冀娇如此认真的时候,还是在奥尔特算法发现柯伊伯带存在类晶体混合气云那年。 除非是真有什么足以震慑学界的发现,否则冀娇平时就只是个耍宝卖萌的丫头。从她这种没有丝毫多余词汇,直接下达指令的状态,安集知道事情的重要程度绝对不低。他本打算再多问几句,至少得搞清楚这玩意儿会不会对人体有害,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并立刻动身。 看着手里这块黑乎乎的小东西,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从心底蔓延。 六点半左右,安集先一步抵达青岛,似乎消息已经在半天内传遍了多个学界,这项新发行引起诸多学者的关注,众人像朝圣一样纷纷赶往青岛见证这一奇观。此时实验室里已经涌进数十位穿着无尘工作服的科研人员,其中一些安集能一眼认出,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顶尖专家,而那块月陨石也被放在目前全球大幅面扫描精度最高的仪器上。 安集正专注着投影上密密麻麻的点阵纹路,随着画面一次次放大,实验室里也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和小声惊呼。 到了后来,电镜画面超过一千万倍,显微倍率到达3纳米,这种特性却依旧存在,房间内反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各种仪器里微小而规律性地滴滴声,所有人都只是盯着画面内容,尽管安集不太懂材料学和分子物理,但他已经感受到这些专家们内心有多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现冀娇居然也站在身边,这小丫头和平日里的乍乍呼呼截然不同,安集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直到仪器停止扫描并开始精密建模,在放大十亿倍率之下,画面也最终定格在0.05纳米的原子排列结构图上。接下来的过程会花费至少二十多分钟,众人只能暂时等待。安集刚刚转过身,讨论的声音忽然如潮水一般涌来,实验室里如同一堆搬家的蚂蚁,人流往来不停。 他看了一眼冀娇,这姑娘眼里尽是兴奋与难以置信。冀娇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安集过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谈,似乎她已经酝酿了太久的情绪,想要赶紧说给人听。 “额…你能大概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安集挠了挠头,不由得苦笑两声,刚刚实验室里那种寂静与紧张的气氛让他忍不住大口调整呼吸:“最好是用科普的方式,你知道我在这方面是门外汉。” 但冀娇也只是深呼吸两口,随即摇了摇头:“只能说,单用我所学到的知识,无法解释。” “不会吧?你可是天体物理和太空地质方面的顶尖学者。”安集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以人类目前的知识范畴,还不清楚它为何会形成这种有规律的纹路。” “地球是个温室一样娇弱的天体,而宇宙中有无数种我们尚未观测到,甚至无法想象到的极端环境,它们会造就怎样的产物都不稀奇。”冀娇深吸一口气,字斟句酌半晌,最终叹道:“其实这些肉眼可见的花纹也好,甚至是数千万倍放大呈现的点阵也罢,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叹的,但也正如你所说,最难以理解的地方就在于其规律性。” “我之前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什么地外生物的化石,至少从我们目前所知的生物学知识来看,也只有基因编码这种纯天然的方式,才能让物质结构展现出如此高度一致性。”安集耸了耸肩,试着解释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树木的年轮,树叶的分叉,或者任何一种生物组织的细胞排列等等…” “确实,一开始我也这样猜测,所以中午在上飞机之前就给国立生物研究院致电过去。”冀娇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那边的答复是,这完全是未知领域,如果真有这样的生命存在方式,至少这种生命不可能是由细胞构成的。人类的所有生物学知识都是基于细胞这种基础单位而做研究,也可以说我们的视野就只局限在这一层面上,至于其他任何形式,都已经远超当前人类科学的认识范畴。” “不是细胞?为什么如此确定?” “更贴切的来说,他们更倾向于认为这并不是生命构成方式,而不仅仅有别于细胞。”冀娇稍微回想,接着举了个例子:“有句老话说得好,生命在于运动。比如咱们的身体里,随时在产生无数种物质交换,而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有足够的物质转移空间。” “你是说,类似血管运输血液,或者细胞内外的能量传递?” “大概是这个意思,总之生命离不开能量转递,而能量交换则离不开物质转移,无论是多么高效、精致或粗糙的生命形态,都绕不开这基础的铁律。至少,目前我们是这样认为的。”冀娇最终指了指那副巨大投影:“这种结构太密集了,没有预留任何物质活动空间,甚至化学性质都稳定得如同晶体碳,更别提什么构成细胞的可能性。” “不过你也承认了,人类现在对于生命这个概念的认知还很肤浅,说不定真有咱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存在形式吧?”安集反问道。 “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啊,但问题你也提出来了,如果从生物学出发去研究这玩意儿,咱们完全抓瞎,至少现有的这些理论都走不通。” 安集盯着画面上密集的纹路,也只能摇头叹息:“看样子,问题又甩给了物理学。” “不一定,我倒是有一种感觉,问题可能最终是要甩给你了。” 听了这话,安集吓一大跳:“什么叫甩给我?” “确切来说,是甩给了数学。”冀娇微微一笑,眼中绽放出奇异的光芒:“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这块石头时隔四十多年才引起人们重视,但率先发现问题的人是你。” “这又是什么道理?就因为我率先用放大镜观察了一下,就交给我负责吗?” “你仔细想想啊,当年塞勒涅号把它带回来,研究人员难道没有仔细观察过吗?但他们最终觉得这就是一块普通陨石,没有什么学术价值,这才送给迈克尔作为纪念品,最终流落到你手中。”冀娇说着挑了挑眉毛:“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老师觉得你是最满意的学生,其实这上面的花纹他老人家也发现了,但并没有察觉到其中规律,所谓青出于蓝啊。” 安集干笑两声,略微羞涩地挠了挠头;“其实我就只是单纯无聊,才列了几个算式出来。” “所以说,正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数学性思维方式,让你碰巧给学界带来这份神秘大礼。”冀娇双手叉腰,莫名摇头:“幸亏老头子没把它送给我,反正我是不会有什么发现的。” “但它最终还是该归于物理学研究吧,之前都只是我碰巧而已。” “喂!到现在这个份上,你不会不知道,这种非自然的规律纹路意味着什么吧?”冀娇指着投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大声,于是赶紧压低嗓音,嘴巴悄悄附在他耳边:“我猜测啊,有可能真是智慧文明哦!” 看着冀娇古灵精怪的眼神,安集知道这丫头又回到平时那种状态了。 “少拿这种事开玩笑,怪瘆人的,又欺负我不懂太空地质学。”安集赶紧岔开话题:“再说了,它的规律排布式并不复杂,都可以用简洁来形容,哪里有什么数学研究价值啊。” “对!就是简洁!”冀娇那副神态猛然间又变得认真起来:“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用这东西做什么高深的几何研究,它越是简洁,也就越贴近宇宙中的通识和真理,数学本就该这样。” 说着,冀娇从手机里翻找出一张图片,上面是旅行者二号携带的金盘镌刻图。其中除了标识地球与银河系十四颗脉冲星的相对位置,还刻上了一堆全宇宙通识的化学或数学信息。 这颗人类向外太空丢出的漂流瓶里,所包含的信息就极其简洁明了,因为越是简单,才越容易引起其他文明对于宇宙真理的共鸣。 “等等,这里还有一张更类似的图。” 冀娇说着,又找出另一幅图片,这一张就更显得抽象了,完全像一系列无序排布的涂鸦。 但这张图却大名鼎鼎,几乎所有的科幻爱好者都知道,这就是阿雷西博信息,一个由1679个二进制数字排布出的平面点阵。而就是这无比简洁的一张方块图片,却包含了阿拉伯数字,dna化学元素序列,dna双螺旋布局,人体形态,太阳系布局等等重要信息。 安集当然知道这张图,他此时才懂得冀娇的意思,于是忍不住仰头看着投影仪上这些复杂却有序的陨石花纹,一种无法言表的震撼从心底生出。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科幻小说,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奥德赛》 其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人类在月球上发现了一个1:3:9的黑色方碑,无论人们携带何种精密的测量设备,这个比例丝毫没有误差,哪怕是穷尽了所有技术也是如此。 这就是地外文明的一种技术展示,人类对此只能剩下战栗。 比起小说中的那块方碑,眼前这只小陨石看上去要粗糙许多,然而它带来的神秘感却远超自己此生所见过的一切事物。简洁且极具数学美感的花纹,未知而充满诱惑的规律,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求。 就像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如果你不去主动问候,她的无数情话都只会永远藏在心底。 第25章 天外奇物 研讨会持续了一星期,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飞往青岛,加入到这场跨越诸多领域的大发现中。但令人失望的是,这项研究迄今为止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结论。 专家们一开始的研究方向还很保守,更倾向于把它当作宇宙极端环境里的自然产物,不过随着实验进展,人们现在越发相信另外的研究方向,一个将会震惊全人类的论点呼之欲出。 那就是,这东西有极大可能来自于高级智慧生命。 陨石的材质并不复杂,属于一种名为‘渗碳体’的晶体化合物。由碳和铁构成,其化学稳定性很高,同时硬度也极强,但它的分子排列结构却让物理学家们感到费解。 与实验室里合成的均质碳化铁不同,这东西的微观形态更像非晶体,或者是工业碳钢的同分异构体,材料学家们绞尽脑汁,始终无法复制出同样的结构。就算使用同位素强行去模拟类似结构,也无法消除其最终形态产生的大量辐射。最终大家只能承认,这东西无法人工制造,至少以目前的技术水准,人们暂时无法模拟出其需要的合成环境。 到这一步为止,研究还处于正常范畴。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则完全打破了人们对于分子物理的认知。 在经过一系列高温、高压、通电等等实验之后,它的微观结构赫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就像是有一块智能中枢,在控制着其原子运动! 受到足以破坏结构的力度冲击时,其铁原子吸收了冲击能量,并与四周的碳原子分离开来,铁离子们重新组合,彼此形成金刚石一样的抗击结构,并释放出巨大热量。 其后的几分钟里,这种热量几乎没有浪费,而是慢慢被内部吸收,使结构重新恢复原貌,整个过程中这块陨石居然没有产生丝毫形变。 而在足以使其融化的高温高压之下,其碳原子则主动分离了化学键,变成一种完全阻热的结构,自身吸收的那部分热量最终则保存用于恢复结构原貌。 最神奇的是在通电情况下,整块陨石慢慢变成得半透明,电压越高其析光性越高,在三万伏特电压下,几乎变成完全透明。而且它还是一种绝对超导体,无论常温还是高温都不影响其导电性,在一千摄氏度时,其导电性能与其在绝对零度时几乎保持一致。 经过这一系列实验,材料研究院的专家们已经惊叹得无以复加,陨石所表现出的所有性质都在挑战人们的物理学常识。 它虽然整体形态雷打不动,却又像是一块有生命的东西,随时都能应对各种极端条件。 所以大家只能暂时得出这种结论:它极大可能是由高级文明制造的合成材料,并且其中含有某种特殊的控制中枢,甚至其本身可能就是由无数个纳米机器人组成,只有在这种主动控制干预的情况下,才得以让这块不起眼的丑陋小石头在微观层面上千变万化。 但很明显,这种结论是很难公之于众的,于是在大家得出真正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之前,关于它的研究将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其实在研讨会的第三天,安集就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越发地认同冀娇那种观点,这群人似乎方向有些跑偏。 一开始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于上面的神秘纹路,这东西也正是因此才吸引人们来研究。但后来人们则被它诸多非凡的物理性质吸引了注意力,毕竟这些花纹和点阵都是纯数学的领域,其带来的震撼程度远不及它本身的神奇结构。而且就算是从涵义解析的角度出发,目前看起来它并没有表达任何有效信息,只是不停地展现出一种简洁规律。 确实,规律虽然算是信息的一种,却没有什么内涵,就像一系列枯燥的数学表达式。 安集越来越觉得自己与大家的研究方向格格不入,并且这几天他确实也没能拿出什么有效的成果,写的报告里仍然是那一堆没意义的算式。与分子物理方面层出不穷的惊人发现比起来,完全没有丝毫亮点,后来在冀娇主动退出研讨不久,安集也就只能先行告退。 临走时,研究院的工作人员还让他签了一份保密协议,意思是这东西目前还处在研究初期,希望他不要在网上随意散播关于这项研究的猜测,以免引起大众恐慌。 安集当然理解,无论在什么时代,如果忽然有一个权威机构宣布发现了外星人,这件事引起的轩然大波将会很难收场。更何况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或许只是人们对宇宙真理的认识还太过浅薄,对所有不明不白的事情,都容易参杂一点无端想象。 不过走之前,他当然拷贝了一份纳米级的高精度扫描副本,由于扫描结构接近分子级,这份小小的3d模型高达两百多个tb的数据存储量。 上飞机不久,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意袭来,似乎前几天的紧张氛围始终让自己精神饱满,而现在自然而然地受到困意反噬。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安集久违地做了个梦。他梦见那只小小的陨石漂浮在眼前不远处,若即若离,却又像是在给自己指路,试图把他带去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抵达哈尔滨的第一件事,安集把这份拷贝模型上传到自己的元宇宙数据库里,上面那些点阵和花纹值得长时间慢慢计算研究,似乎从此之后有了新的乐子。 接连半个月没有使用脑机接口,再次通过这种方式连接时他居然有种不太适应的感觉,不过还好这次没有出现‘癔眠症’,否则在没有庞泰照料的情况下,不知道一觉要睡多久。 刚刚连接进来,还没来得及投射出模型仔细观察,庞泰的组队邀请便发送过来。 “你小子玩消失啊?半个月都不上线,打算跟你爸一样隐居了?” “抱歉,最近参加了个研讨会,没时间来。” “赶紧来,《极限竞速》团队赛三缺一,也得适时放松一下嘛。” “你先玩吧,改天再说。”安集连连摆手:“今天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难道传闻是真的?” 安集愣了一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传闻?网上的东西你也信?” “听说咱们截获了外星科技?青岛那边最近好像很热闹,一些媒体都蠢蠢欲动了。” “别瞎扯,就算真是外星科技,叫我去干嘛?你还不如去问冀娇。”安集聊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说漏嘴,赶紧岔开话题:“再说了,如果真有这种事,恐怕她早就满世界宣扬了。” “我问过她了,但那丫头奇怪得很,以前她可算是张口就来的大嘴巴,从来没像这样守口如瓶。”庞泰说着神秘一笑:“所以她越是反常,我越觉得事情有猫腻。” “行了吧,你也别乱猜,谣言止于智者嘛。” “嘿嘿,数字公民时代,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啥的,每天要处理多少条所谓的造谣贴,其中真真假假我心里大概有数。”庞泰冷笑两声,接着提醒道:“等我十分钟,这把打完咱们老地方见。” 确实,即便是再隐秘的事件,在如今‘人均侦探’的信息时代,但凡出现一点风吹草动,也会很快被网友们充斥以无限想象力。不过其中大多数也都只是胡乱猜测,即便是有少数合理推测,只要没能拿出相应证据,最多也就是当作造谣处理。 安集实在有点头疼,他倒是不担心庞泰会到处泄密,主要是这件事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一切都还有待进一步研究,他总不可能随便编造一个结论,庞泰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一会儿,安集坐在永夜集那家经常光顾的咖啡馆思考着怎么解释这事,庞泰便穿着一身赛车服,头破血流地出现在面前。 “倒了血霉了,一群坑货。”庞泰说着刷新了人物形象,衣服上的破洞和血渍都被清理干净,看起来刚刚的赛车游戏过程不太顺利。 “怎么样,想好要怎么糊弄我了吗?”庞泰坐下之后大口喝着红茶,给他递了个调侃的眼神:“反正别拿什么狗屁保密协议来压我啊,不吃这套。” 安集苦笑连连,只能摇头叹道:“没打算糊弄你,但这件事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就只是一块陨石,我倒是想知道网上是怎么瞎猜的。” “网上的东西乱七八糟都有,反正各种离谱,不过我能确信一点,这件事至少在科学界影响不小。”庞泰四下瞅了瞅,开启了二人的私密通讯:“简单说说吧,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行。” 安集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就这样把最近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但他也没把原貌完全给庞泰展现出来,就只是提到这块陨石的神奇之处而已。 庞泰接连抽完两支烟,他曾在量子领域有所涉猎,显然对微观物理有不少了解,听完之后自然也不得不拍手称奇。 “听上去确实很诡异啊,如果老吴还在的话,肯定会特别着迷,他就喜欢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也想赶紧拿出一点研究成果出来,张教授虽然表面上对这件事不太在意,但他毕竟是个老航天了,心里一定是怀着浓厚期待的。” 还好,除了惊叹之外,这家伙也就没打算真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倒是不错啊,机遇就没断过,这么快就有全新的研究项目,我还以为你从此之后真的要一头扎进微分几何的死胡同,一辈子搞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公式。” “哈哈,怎么就是死胡同了?虽然学界目前停滞不前,但总得有人站出来推一把嘛。而且我原本确实是那样打算的,一门心思钻研你所谓的枯燥数字,只能说是碰巧遇到这事了。”安集摇了摇头解释道:“另外,现在我做的研究,也同样是基于数学递归理论,希望能从陨石的花纹上面解析出一些不太寻常的发现。” “总比研究经典问题强得多,来回啃那些老算式有啥意思,如果它真是来自所谓的高级文明,也许这玩意儿还真能给人类的基础科学带来一次大启蒙。”庞泰咧嘴笑道。 二人聊着,几杯茶下肚之后,安集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很久之前阿尔伯特小时候做过的那件蠢事。回忆往昔之后,也不由得提起了关于阿尔伯特的话题。 “我记得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阿尔伯特就有过类似的雄心壮志。他说人类数字显得太落后,各种算法也好,包括计算机语言,这都基于传统的进制,导致如今的数字程序显得极其繁琐臃肿,根本达不到数学理应追求的终极目标,那种统一简洁完整的美。” “哈哈哈,小屁孩说梦话而已,难不成他还打算开发一种全新计数方式?” 安集咧嘴一笑:“你还别说,他当初真有这想法,提起这个,我就想起他当年闹出的那些笑话,哈哈。” “怎么,如今想来,你倒是挺钦佩人家这种精神?看样子是要完成人家的梦想吗?” “不敢不敢,这种级别的工程,估计需要再多出现几个吴越教授才行。”安集叹了口气,扯会话题:“对了,从阿尔伯特走后,他就只给咱们简单报了平安,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卧槽,今天尽他妈扯犊子了,差点忘了这事。”庞泰说着,露出一种坏笑:“你半个多月没上线,他都联系你好几次了。” 安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尽管阿尔伯特遭到元宇宙除名,但以他的技术水准,捏造再多虚拟账户也不在话下。只不过前些年是一直处于反思伤痛的情绪之中,所以才老老实实接受除名惩罚,一直没有以任何方式连接元宇宙。 “等等,他这是想通了?” “那当然,如今他要和德罗巴对着干,肯定不能一直躲在元宇宙外面。”庞泰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给出一串id数据:“来,添加一下他如今的id,这家伙总算回来了。” 安集看了看他的昵称,果然不出所料,名为‘绿洲’。 第26章 祸起萧墙 桌角的烟灰缸里被烟蒂累起小山,又是一个不眠夜过去,阿尔伯特的眼白几乎全是血丝。直到电脑屏幕上的一个小小进度条走完,他才放心地躺在坐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真是被安集猜中了,之前他怎么也没料到,如今最值得提防的居然是自己人。 和大本营的各位战友汇合不到一周时间,这已经是第五次数据失窃,如今他不得不相信,‘绿洲’组织内部果然混入了眼线,看上去还不止一个。 困意刚刚袭来,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自己,随后车门忽然被拉开。小个子的中年男人递来一瓶功能饮料,上车前四处扫视一番,灵活地窜上来便立刻关紧车门。 “咳咳,情况怎么样了?”这人咳嗽两声,似乎被车里浑浊的空气呛到,他刚想拉开车帘透气,伸出手却立刻停止了动作,转而摸出一只口罩戴上。 “资料算是找回来了,但对方依然没留下什么痕迹,估计再这样下去,咱们得把加密频率再提高一倍。”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拧开饮料瓶却没心思喝下去。 “我这边也没查出什么,只知道咱们小队里就安插有敌对分子,目前看来不是媒塔集团的人,应该是德罗巴刚发展的下线。”男人说着帮他把烟灰缸倒掉,并收起桌下满满的垃圾袋:“另外,半个小时以后转移去泽塔小队那边,我找人开车,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语气无精打采:“怎么又要转移?这个通讯点才刚刚破译,现在已经很难找到这种老式基站了。” “你刚归队不久,身份到现在还很敏感,一切还是小心点好。” 一阵沉默后,阿尔伯特似乎靠在座位上睡着了,男人刚从储物格里取出一条毛毯替他盖上,他却翻身起来又趴在电脑旁忙碌起来。 “真是没想到,刚回来就要你做这种事情,实在…” “没事,早点把人抓出来对大家都好。”阿尔伯特喝完一大口饮料,又点燃一支烟,他当然也没想到德罗巴的影响力如此深远。总之类似六年前的事情绝不能以任何方式重演,把‘呼吸’组织铲除本来是首要目标,但现在却不得不提前肃清队伍。 男人叹着气掀开车帘一角,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没停过,这支十多人的车队停在市郊不远,年龄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不等。 荒原上几乎没什么可见的绿色植被,城市周边只剩下钢筋混凝土构筑的巨型防汛坝,连年的酸雨让土壤不再适宜养育生命,放眼望去,这几辆涂成绿色的房车似乎成为唯一绿洲。 从当年德罗巴背叛之后,大家四散而逃人人自危,几乎同时消失踪迹。直到事情淡出公众视野,人们又舔舐着伤口慢慢开始彼此寻找建立联系,这期间也吸收了相当一部分新人,他们或是当年恐袭的受害者,或是激进环保主义者,当然也有对媒塔集团不满的人。 正是由于群体来自社会各界,大家原本的谨慎变得不再管用,谁也没料到队伍内部会混进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 绿洲是个两面不讨好的组织,如今‘呼吸’的势力表面上日渐微弱,安委会早就放松警惕,他们反而紧盯着绿洲这群人,生怕这会是下一个恐怖组织。 但阿尔伯特非常清楚,如今‘呼吸’正开始了新一轮的招兵买马,甚至会把爪牙伸到敌人之中,毕竟德罗巴很清楚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绿洲是一群温和的改良派,除了与恐怖行径产生观点对立之外,其他的诉求几乎殊途同归。 如今他们之所以急着拉拢人头,也正是印证了阿尔伯特之前那种猜测,德罗巴在沉寂六年之后,接下来将会有大动作了。 雨势渐弱,扎营的车队整理好行装准备开拔,与另外一支队伍暂时汇合。有人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席,阿尔伯特则始终埋着头处理文件。 绿洲本来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队,这是团队核心老刘出的招,用统计学的原理,先让大家暂时分开行动,十来个人一组,也就能在减小数据损失的同时最快找出潜藏分子。 至于频繁的转移,则是为了提防安委会定期查找虚拟ip,毕竟这群黑客都是媒塔集团的心头隐患,而且阿尔伯特早被元宇宙除名,他如果被发现使用虚假身份,可能会被再次判刑。 出于谨慎,大家同样也并没有使用自动驾驶,这当然也是出于黑客们的警觉性,他们最清楚自动化技术带来的未知风险,亲自驾驶能避免大多数追踪方式。 车辆来到高速公路不久,前排传来阵阵女孩子的咳嗽,阿尔伯特这才赶紧掐灭烟头,并把车窗打开一条缝。 “抱歉啊,你一声不吭,我还以为是老刘在开车。” “不要紧,我有口罩的,你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小心别被路上摄像头抓拍到。” 阿尔伯特合上电脑,微微一笑:“不要紧,我暂时还没有被通缉。” “几年前就听说过你的故事,久仰大名了。”女孩说到一半,似乎觉得自己表述不太准确,立刻改口:“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件事,大家都知道你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利用…” “事实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也正是为了做出弥补才聚到一起。”阿尔伯特深呼吸一口,从后视镜里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姑娘,她似乎是新来的面孔。 上下观察一番,这姑娘穿着柔化碳纤维服装,几乎没有化妆痕迹。 “看起来,你是环保主义者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对了,自我介绍一下。”姑娘摘下口罩,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我叫小冰,父亲以前曾是西北防护林的示范园区管理,他被六三年那场风沙永远埋在了甘肃,从小就只是听母亲说过他的故事,后来我也就立志为环保事业献身。” 阿尔伯特一时语塞,只能点点头表示回应。 “其实还好吧,您不用担心,我对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如今为止也都是通过自己所见所闻,才下定决心要站出来做点什么。” “其实,国际性的环保团体非常多,大家也都有更轻松的努力方式,何必跟着我们风餐露宿?”阿尔伯特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应该也知道,绿洲如今的首要目标可能并不是为环保做实事,而是抹除德罗巴这个叛徒,为咱们将来的事业正名。讽刺的是,目前我们更多只能为环保发发口号,就和咱们要对付的敌人‘呼吸’组织差不多。” “这个问题当然考虑过,而且前些年也在各种绿色机构待过,但你也清楚,只要人们观念不改,还要继续依附于无人机与世界交互,我们再多努力都是杯水车薪。” 她的语气里充满悲观色彩,随后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直到我遇见绿洲,知道大家是要革新人们的观念,当时就觉得终于找到家了。” 这话不错,支撑元宇宙时代运转的,是蜂群般形形色色的无人机,是高耸入云的服务器列阵,同时也是整日戴着vr眼镜的人类自身。而在这背后,当然离不开夜以继日的资源开采和工业污染,人们逃避现实中的一切矛盾,沉溺于虚拟的歌舞升平,只会永远恶性循环。 “与其说是观念,不如说早就成了维持社会运转的基石。我的老师吴越曾经这样说过,他说即便自己能提前二十年普及所谓的聚变清洁能源,人们依旧会换一种方式索取。”阿尔伯特情不自禁再次点燃一支烟:“以前我以为这是他老人家对人们的失望,后来才知道这更像一条必经之路,我们文明的存在形式就是不断向自然界释放大量的熵,只不过如今这种释放方式还很古老,更容易招致自然界的反噬而已。” 这番话或许并没能让小冰完全理解,二人一番沉默,她才找到新的话题。 “那您觉得,寰宇航天局的计划真的算得上是通往未来之路吗?”小冰皱着眉头问道:“尽管避免了铱金开采造成的气候破坏,但这会不会加剧人类对数字世界无可自拔?人们以后就更加看不见这一切。” “上个世纪,没有虚拟世界,煤炭依然让伦敦成了雾都。”阿尔伯特撩开车帘一角,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愿意睁眼的人永远不需要提醒。” 车窗外几乎没什么景色可言,远处病怏怏的防护林歪七扭八,倒是几十米高的防汛大坝显得更加整齐壮观,若不是是不是有路牌飞速从附近掠过,甚至很难感受到车辆在运动。 这排清一色被涂得绿油油的房车飞驰着,在灰蒙蒙的环境中显得极其刺眼。车顶的油漆几乎被腐蚀得看不清原貌,夹杂沙砾和硫化物的雨点也让挡风玻璃产生可见斑驳。也许大家的志向暂不统一,但至少需要有人在这个时代背向行驶,发出一点呼喊来。 不知何时,阿尔伯特在行驶的轻微摇晃中沉沉睡去,直到一阵莫名花香窜进鼻腔。 这并不是人工合成的香味,而是罕见的真实花香,阿尔伯特猛然睁眼,深呼吸之后消退了满身疲倦。 “我睡了多久?”望着外面的雾色沉沉,如今已经很难通过天色来判断时间。 “五个小时不到,您再休息一会儿吧,如果觉得饿的话我去冲一点燕麦。” 阿尔伯特揉了揉眼角,车队暂时停止一个服务站休息,大家避开了无人机服务的智能站点,只在这种老式的人工服务站点停靠。 小冰正在清理他的办公桌,当她掀开那台电脑,阿尔伯特本来想出于谨慎暂时阻止。但她也只是用一条亚麻抹布仔细擦试着长时间粘附在键盘死角的烟灰,整个过程轻手轻脚,几乎没什么响动。 “啊,我休息够了,你肯定也很疲乏吧,等会儿换我开车。” 阿尔伯特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巧克力,掰开两半递了一块过去。 “没事的,我一点不觉得累,您还是多休息一会儿。” 小冰嚼着巧克力,把驾驶席下面的纸盒咖啡收了起来。 “盯着电脑屏幕三天了,给我一点看风景的机会吧。”阿尔伯特顺手拿过车钥匙,似乎不打算让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行程,小冰在后排迅速入睡,似乎也长期缺乏睡眠。车队刚刚抵达十堰,下高速便转到一条土路上,泽塔小分队已经破译了最近的野外基站。 或许是不适应这种土路,小冰很快在摇晃中清醒过来,阿尔伯特从后视镜里只瞥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抱歉,您能开慢一点吗,我好像有点晕车。” 他立刻递了一个纸袋过去,小冰慌忙接过之后,迅速拉起了前后排座位的隔帘。 “呕…” “没事吧,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下?” “没事,别耽误大家行程,慢点就好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呕吐声,后排传来打开车窗的声音。 阿尔伯特在对讲机里简单说了两句,便把车子开在队伍最后。好在半小时不到便已抵达目的地,泽塔分队已经在一个村落外驻扎好,那只巨大通讯塔下面停满绿色的房车。 下车之后,众人相互寒暄,也有老友上来相互拥抱。阿尔伯特发现小冰的脸色已经好转许多,但她的眼神之中,却又透露出一种难以琢磨的躲闪。 晚间八点多,二十多人在一家农舍聚餐,大家已经好多天没能正儿八经地吃上一顿热菜热饭,每天除了速食燕麦就是饼干面包,偶尔用泡面换换口味。 但晚饭期间,老刘却忽然打着电话叫走了阿尔伯特,二人站在村口的晚风中面色凝重。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下午六点多,那时候我们应该才下高速。” “他妈的!究竟是哪一步出问题了?这怎么又被钻了空子?”老刘一拳砸在电线杆上,心里的窝火一时难平。 “才下高速?不可能的,那时候还没到基站交换密匙,除非是直接用u盘进行拷贝。” 阿尔伯特说着,眼神挪到今天那台房车上,一只碎裂的无人机支架似乎卡在车轮里。 第27章 奇点 安集已经超过四十小时没有休息,甚至是在没有短暂助眠的情况下。 望着眼前这张密密麻麻的点阵图,他激动的心情一刻也没停止,如果这些数据能顺利得出递归解析式,必将是震撼整个数学界的重大发现。 仅仅三天之前,这还只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浅规律图案,安集也对它并不抱有希望。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陨石上这些表面花纹在二维展开之后,居然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表达。整个画面立刻变得无序,似乎再也找不出有迹可循的突破口。安集用各种代数方式也都只能导出毫无规则的序列,失去了之前那种简洁的美感。 然而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离打开这道门扉更进了一步。 也许是出于无聊尝试,他将平面展开图输入到自己设计的那款微分几何小游戏之中,巨大的图像文件差点让这台计算机128tb缓存出现卡顿。 计算过程十分枯燥漫长,安集尽可能完善图片上的每一个细节,十多个小时之后,其中一个微小区块终于得出数值结论。 解析式导出的是一堆常量,安集傻眼了。 这意味着冀娇之前的猜测没错,它简直像是一种展示,一种提醒! 于是安集完全浸入废寝忘食的状态,尽全力让整个图像延展,试图找出更完整的解析解。 但也正如前些天在那场研讨会中的紧张情绪,如果这一切算式最终都能完美自洽,同样也会是让全世界恐慌的发现。哪怕那块陨石本身并不饱含任何神奇特性,单这些优美的方程都已经足够说明一切!更何况专家组至今为止都还没能搞清楚那种材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才理解,为何那天材料学家们会爆发出惊奇的呼喊。正如现在看到这些方程式的自己,数学的真实模样正是如此惊绝!安集忘记了疲倦,忘记了时间,甚至差点忘记了呼吸。 从人们目前对数学的理解来看,它实在太超前了,或许对那些想象中的高级文明来说,这都算是最原始而基础的东西,不过这东西的准确性一旦被证明,人类将重新思考我们与宇宙的关系,以及我们与其他文明的关系。我们不仅并不孤单,而且还与另一个等级的文明擦肩而过!甚至不得不开始怀疑人类的起源问题。 这居然是从月壤里挖出来的!它们竟曾经离人类如此近距离! 虽不知道还要计算多久,安集还是决定暂停一下,他需要暂时跳脱出这份狂热。也许等结果出来还需要好几天,几个月,甚至穷尽一生也无法抵达。然而迄今为止的所有计算过程,他都感受到人们在各方面数学工具的欠缺,就像阿尔伯特曾经那种感慨,无力施展的感慨。 关闭了数学游戏界面,记录好此前的数据,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意猛然袭来。 但安集并没有直接开启助眠程序,他这次直接断开了脑机接口,想要躺在真实的床上,进行一场从前并不十分适应的现实世界睡眠。 安集似乎达到了目的,因为这次他再次陷入梦境。不得不承认,安集慢慢喜欢上做梦的感觉,这种明明不受控制,却又在向内心深处探寻的感觉。若即若离,似乎进入另一个世界。 他再次梦见那块陨石,但这次显得丝毫不神秘,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形状不规整也不起眼。也正因如此,安集得以在梦里无比接近它,似乎一切神奇都被解禁,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值得被挖掘,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随之产生。 十多个小时睡眠之后,整个身体异常僵硬,醒来已是凌晨三点。 从冰箱里翻找出纯净水解渴之后,安集立刻用手机登入元宇宙,他想把这个发现告诉朋友们,同时也希望大家能给他一些研究方向上的建议。 拉开通讯列表,其实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导师和冀娇。尽管他们两人对这件事一直抱着关切态度,但现在自己还没能得出确切结论,计算过程也还遥遥无期。至少在自己能完全保证计算结果无误之前,暂时他还不打算惊扰学界。 于是安集拨通了阿尔伯特的电话,虽然现在是凌晨,不过他知道这家伙应该也还没休息。 “果然还没睡啊,不愧是你。”安集简单寒暄道:“在忙什么呢?” “哎,一言难尽,绿洲的情况并不顺利。”阿尔伯特沉默片刻,苦笑着答道:“你之前一语成谶啊,比技术更难攻克的是内部矛盾。” “那是当然,人心难测嘛,数字和代码永远都是最可靠的。” “有什么重要事情吗?我最近可能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所以也暂时没和你们联系。” “虽然签订了保密协议,但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在前段时间我们似乎找到一块蕴含神秘数据的陨石…” 安集还没说完,阿尔伯特似乎知道这件事,立刻接嘴。 “这事我大概知道,庞泰提起过一些。” “听我说完,你绝对会感兴趣!我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关于咱们的基础数学,只不过目前还无法验证准确性。”安集说着,打开了一个文件传输窗口:“等你闲下来就看看吧,顺便也可以帮我想一想,该如何建立一种验证方法。” 如果在以前,阿尔伯特必然会为此兴奋得无以复加,但这次他却并没有接受文件传输。 “下次吧,实在抱歉,我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精力。” 看来阿尔伯特确实没工夫处理其他事,安集感到失望是必然的,随后也只能宽慰几句。 挂断电话后,那种倾诉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他本想找庞泰说说,但想到这家伙难免会提前对外人说漏嘴,于是只好又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安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呼叫过去。 直到十多分钟后,这人终于接受通讯。 “哟呵,半个多月没你消息,还以为你被安委会软禁了。”孙莹莹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抱歉啊,刚才在游戏竞技场,没注意到你的呼叫。” “那到不至于,只是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重要的研讨会。”安集神秘兮兮说道:“对了,我有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发现,现在有空吧?” “你怎么确定我肯定会感兴趣?”孙莹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屑:“除非是你又准备了什么限定nft道具要送给我,如今怕是没什么能让我眼前一亮的事情了。” “不仅眼前一亮,如果你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话,甚至可能会眼前一黑。”安集颇为得意地解释道:“总之你想不想看吧?。” “神秘兮兮的,吊我胃口吗?到底是什么?” “暂时保密,你在新手村等我,我马上就到。” 挂断之后,安集立刻连接上脑机接口,登录到ff39之中。他之前也没想到孙莹莹真的会每天不间断泡在这款老游戏里,凌晨时分仍然在酣战,看来比庞泰更上瘾。 很快的,孙莹莹骑着那只猎鹰从天而降,看上去神采异常。 从上次在现实中见面后,安集总觉得这姑娘亲切了许多,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毫无温度。然而很奇怪的是,有时候她又偶尔会回归到那种不近人情的状态,总之忽冷忽热难以捉摸。 有时候安集甚至觉得有两个孙莹莹存在,无论言行举止还是行事方式都判若两人,难怪有人形容女孩子情绪像变天,莫非这就是大龄单身女的常态? 但这种玩笑是万万不敢当面开的,二人见面之后立刻切入正题,安集找了个无人角落,在后台打开自己的数学游戏。 “别告诉我,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东西?就算是打破了我的速算记录,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吧。”孙莹莹脸色很快拉下来,但她的目光还是注视在投影之上。 “当然不是,目前我不能透露更多东西,这本来算是天文学界的新发现,我只是偶然参加研讨而已。”安集说着,慢慢导入他之前做好的平面点阵图。 “哦,你说那件事啊,我大概听庞泰说过传闻。” 安集忍不住摇头,看起来以后不能再对那家伙随便透露消息,所谓的秘密已经和公之于众差不多了,还好这件事当时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些猜测,并未对他多嘴。 整个导入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虽然还没有展现出图片全貌,但这个巨大的文件也引起孙莹莹好奇,为什么要做出如此精细的扫描图? 直到安集将其中某个局部放大一千万倍,孙莹莹终于露出一副惊奇表情。点阵图上面已经被他做出密密麻麻的标注,旁边也列出自己几天来总结的算式。 “嘘,我暂时只是想找你一起探讨一下研究方向,这东西可千万不能随便公布,要是被那些民科组织知道了,还不知道要编出多离谱的谣言来。” “切,我又不是什么大嘴巴。”孙莹莹看了一会儿图解,眉头已经皱成一团。但她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些算式而感到费解,看样子像有其他什么心事。 “怎么样?足够震撼吧!人们目前为止的数学研究,在它面前只能算得上沧海一粟。” “等等,稍等一下,既然这么重要,咱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孙莹莹接连叹气,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写在脸上。 安集四下一瞅,这款老游戏几乎没什么新人,整个新手村除了他俩之外也没什么人。更何况这款游戏投影只有他们两人可见,就算有外人出现在场景里,也看不见眼前这幅画面。 再说了,哪怕真有其他技术宅绕过后台能看见这幅场景,估计也看不懂图上所示的算式。 “那好吧,咱们去永夜集,找个独处空间。” 安集说着退出了游戏,孙莹莹则直接断开元宇宙连接,不到几分钟,二人重新在一个聊天社区里碰了面。 她二话没说,上来就夺取了安集的游戏控制权限,气场似乎和刚刚不太一样。 “你一直是在二维模式里计算吗?这些结果是基于纯数据的?” “额,立体模式的运算结果很枯燥,我估计你就算看了也会觉得无聊。” 没等安集解释,孙莹莹直接切换了显示模式,安集也不再多嘴,他本来就没打算继续从立体模型这个方向继续进发。 沉默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小时,轮到安集觉得无聊了,看样子这姑娘已经完全沉浸进去。 “咳咳,如果继续用传统的递归算法,这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安集的言外之意是,目前没必要纠结于图片本身,最好是能找出一种跳脱出固有数学思维的方式,否则这上面的海量信息恐怕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解析一二。 “是你这个游戏设计有缺陷,不怪咱们的思考方式。”孙莹莹说着,直接新建了一个date文件,看样子是要把安集设计的数学游戏进行更新升级。“从底层逻辑开始,重新写一个遵循点阵图案的解析算法,暂时不再依托微分几何。” “你确定?这恐怕得个三五天吧?” “只要你一直打算在旁边发愣,时间就只会更久。” 安集咧嘴一笑,看来她和阿尔伯特一样,妥妥的实干派。 “稍等,我给学校那边请个假。” …… 时间似乎被二人遗忘,数以万计的代码围绕在四周,在偶尔忘我的阶段,二人甚至感受不到彼此的存在。如此大规模的数据编译,安集哪怕在开发奥尔特算法时也未曾进入这种状态,他后来只能借用学校机房里的超算系统予以辅助。 终于,第四天下午,总算是完成了这项剑走偏锋的工程。 尽管休眠舱并未模拟肌肉酸痛,但安集仍然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就在他伸懒腰的档口,孙莹莹已经开始重新代入那张点阵图。 ‘第一次运算,坐标范围0,0,取值区间1,1。’ 看着程序自动进行运算,无数字符随之跳动起来。 心提到嗓子眼,安集屏住呼吸等待一个简洁的式子出现在投影上。 此时孙莹莹已经开始摇头叹气,她好像感受到这是个失败的运算过程。 这个取值已经非常保守,他们本以为几分钟就能得出某个解析方程。然而结果却是让人失望的,经过半小时的冗长运算,却也只能用迭代式做出数值解近似区间。 没有解析解,意味着一切都是徒劳,预想中的简洁方程并未出现。 而点阵图上,也只显示出那个取值奇点,微小的辐散范围不断闪烁,似乎在嘲笑在二人的无知,嘲笑人类数学有多落后。 第28章 暴风雨前 十堰市郊,车队已于前天夜里尽数疏散,通信塔下只剩两辆绿色涂装的轻卡,其中一辆搭载着移动式信号收发基站和小型服务器。 刚刚抵达的那天傍晚,是最后一次数据失窃,随后老刘不得不暂停组织所有活动。全员被打散成二至三人的最小行动单位,可疑者完全单独行动。 这次不仅被对方窃取绿洲组织的所有人员构成信息,还获得了绿洲接下来半年的主要活动范围和对抗方案,目前为止对德罗巴的抗争几乎算是前功尽弃。 让人最意想不到的是,绿洲最近几年吸收的新血,几乎半数都被暗中策反。如今回头来调查,先后有十多名年轻的计算机高手并不是无故失踪,而是陆续投入到‘呼吸’组织。阿尔伯特甚至有一种想法,绿洲不如就地解散算了,他们迄今为止非但没有对德罗巴产生任何威胁,反而成为培养恐怖分子的温床,简直无比滑稽。 但他当然不能这样做,斗争不仅没有结束,而且马上就要迎来最关键的时刻。德罗巴的麾下已经纠集了足够力量,时隔六年,他恢复元气之后的第一战即将打响。 车里面对面坐着三人,老刘双眼无神地往嘴里灌着白酒,阿尔伯特一根接一根抽烟,若有若无的花香被这两种刺激气味逐渐掩盖。 小冰被绑住双手,目光温和地看着二人,没有些许的不安,似乎觉得自己是在为了无比崇高的事业献身,同时也在表示自己随意他们处置。 她加入绿洲不到一年,却完成了最多的情报窃取工作,甚至策反了至少好几位与她同样心怀环保志向的年轻人。当然,凭借的不只是那副姣好面容和清澈双眸,更是自己面对所有人时的‘真诚’。就像她对阿尔伯特说过的那些故事,没有丝毫编纂成分,也句句发自肺腑。 就如同荒原上独自盛放的一支花骨朵,她是绿洲里给大家带来希望的元气符号,也是乐意通过一举一动照顾所有人的贴心小妹。直到自己身份败露,也没有人真的会怪罪她。 “你们聊吧,我出去透口气。”老刘咳嗽两声,把空酒瓶随手丢弃到窗外,打开车门后却又习惯性地捡起来。 阿尔伯特刚归队不久,还好他和这姑娘也仅有一面之缘,自然没有体会到老刘那种心痛。 姑娘也开始咳嗽,阿尔伯特顺手打开换气扇,但并没有反应。 “排风管道坏了,你忍着吧。”他吐出一大口二手烟,习惯性地又抽上一口含在嘴里,缕缕白烟从嘴角漏出,钻进鼻孔。 “没事的,你们的心情我当然能理解。咳咳…”小冰报以温柔一笑:“如果,能给我拿一只口罩过来,我会很感谢。”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总挡着脸多不好。另外我也有个恶趣味,想看看漂亮脸蛋在撒谎或者着急的时候,脸上究竟会不会扭曲变形。” 小冰略微害羞地低下头,小声回应道:“如果还是想继续盘问之前那些话题,真的抱歉,我如今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应该也清楚,德罗巴手底下有不少技术专家,他们有无数种方式隐匿组织行踪,就像媒塔集团这么多年来照样抓不住我们。” “咱们不谈这个了,老刘心有不甘而已。” “你想聊什么?我都畅所欲言,根本没必要撒谎的。”小冰尝试着伸懒腰,但在尼龙绳的束缚下,她只能尽可能扭着肩膀舒展身体。 “你总爱和人提起自己父亲的遭遇,那咱们就说一说,关于他老人家当年的事。”阿尔伯特耸了耸肩,指了指被她被捆得发红的手腕:“要不要帮你解开,老刘这人死心眼。” 小冰摇了摇头:“没事,绑着我,刘大哥心里应该好受一些。”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眼里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半个多小时后,姑娘提起双肩包,哭着从车里跑出去。老刘看得一愣,正要上去追回来,却被阿尔伯特阻止了。 “怎么回事?你把她放跑了?” “让她走吧,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情报了。”阿尔伯特大口呼吸着车外的空气,眼神盯着小冰离去的方向。 “但之前你不是说,要交给警方处理吗?” “吓唬她的,你还真信了?”他摇了摇头,手里把尼龙绳收捡起来:“就算真当作恐怖分子处理,以后她也只会越陷越深。希望刚才的谈话有效果,虽然这姑娘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是被德罗巴利用了善良,但她也需要自己去挖掘真相,才能有所成长。” “你刚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以前可没见她这样哭过。” “正是因为以前表现得很坚强,我猜她心里必定有某个东西始终在强行支撑。刚才也只是帮她回顾一下这些年的心路历程,终有一天她会愿意面对并且战胜那个陌生的自己。” 不知为何,在放走小冰之后,老刘原本的心烦意乱反而消解许多。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德罗巴应该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 “倒也不是毫无头绪,至少我已经摸清了她和‘呼吸’组织的联络渠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能从这方面发掘更多有效情报。” 老刘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尔伯特,没想到短短半个小时交谈,竟能有所收获。 “你可以啊,怎么让她开口的。” 阿尔伯特苦笑两声,表情似乎并不舒坦:“她其实一直愿意坦诚,只是迷茫了太久而已,就像德罗巴如何利用她的善良,我做了同样的事情。” 老刘这回闭嘴了,他当然清楚阿尔伯特有多不情愿使用这种方式。 …… 永夜集的一个封闭私人空间打开了,二人收起了面前巨大投影,情绪都不太好。 接连五六次运算,结果几乎如出一辙,不仅没能得出预想中的解析解,最终的数值解区间也越来越大,真相就像在和他俩捉迷藏,忽近忽远难以捉摸。 孙莹莹看了看时间,打着哈欠准备道别。 “行了,也别太消沉,或许这只是咱们暂时没找对路子。”她挑了挑眉毛宽慰道:“总之我很看好你这项发现,哦不对,应该说是上帝送给人类的新玩具。” 她的比喻倒是十分贴切,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一定不会轻易让人揭开这份神秘面纱。 “可惜咱们还没有能力打开这只玩具盒子,甚至没有摸清它究竟要展示什么。”安集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可并没有消沉,它越是难啃,说明其超前程度越发让人难以想象,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摸出点门道来。” “我得去休息一下了,有空再一起研究吧。”孙莹莹挥了挥手,人物很快消失在眼前。 安集本来还想请她去虚拟店喝点东西,但那种困乏也同样让人睁不开眼,最终只能暂时断开连接,设定了一个小时的助眠程序。 但在入睡之前,他也给自己的数学游戏写了一个计算循环,反正时间不能白白浪费,哪怕是寄渺茫希望于概率,多算几次说不定还能找出其规律。 短暂休息过后,一阵警报唤醒了深度睡眠中的安集。 他迷迷糊糊准备接入元宇宙,休眠舱却提醒接入设备存在问题。打开后台一开,才发现自己的电脑存储空间被占满了。 实在奇怪,分明只睡了十多分钟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霸占了自己五百多tb的硬盘空间?难道是孙莹莹搞的恶作剧? 联想到她的性格,这明显不太可能,安集只能暂时断开脑机接口,在宿舍找来自己的手提电脑重新尝试连接。 这次接入非常顺利,他立刻调出之前那台电脑的数据记录,但眼前一幕却让人十分费解。硬盘被完全格式化了,还好闪存里还保留了这一过程,简直像是电脑中了某种低级病毒。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这台计算机使用的是他亲自编写的防御程序,用庞泰开玩笑的话来说,想要攻陷安集的数据防护,难度不亚于去入侵五角大楼。 好奇之下,他开始仔细查阅闪存记录,很快也就发现问题所在。 原来是入睡之前,自己设定那个数字游戏进行了一次运算循环,而最终运算结果导出的刹那,电脑就完全瘫痪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数据量忽然涌入,导致硬盘触发保护程序,在源源不断删除新产生数据的同时,拒绝了一切写入动作,最终格式化全部硬盘。 太奇怪了!之前的好几次运算都没有产生任何有效结果,那一堆数值解区间,最多也就只占用几kb大小,这次运算怎么会一下导出如此庞大的数据? 不知为何,安集莫名联想到母亲曾经的实验过程,她几百上千次尝试连接量子计算机,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却在一次没有观察者的实验之中失去了意识。 观察者?确实如此。这次安集也是因为设定了自动运算循环,在没有任何人观测运算过程的情况下,赫然出现了意外结果,只可惜最终硬盘触发自我保护,没能记录下一丁点数据。 难道这次计算成功了? 也不对吧,按照自己之前的猜想,正确运算结果应该会比数值解更小,甚至只有几个字节,毕竟他想要导出的仅仅是一个简洁方程式而已。 为了验证自己这种猜想,安集直接跑去学校机房,给自己的电脑桥接了512pb容量硬盘,这比原先容量大了足足一千多倍,希望这次能够留存下计算结果。 设定好运算循环后,安集坐在电脑旁干等了十分钟,他甚至刻意扭过头去,不去看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起初他还觉得这完全是自己心理作用,毕竟这只是用经典方式进行计算,更不是使用量子计算机,看不看屏幕当然不算影响因素,这完全不属于科学变量,安集都忍不住想笑。 就像著名的双缝实验,曾经甚至还招揽了数百名冥想者,这都几乎走向玄学范畴了。 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经验科学,尤其是应用实验,往往会产生一些匪夷所思的控制变量方式,人类的科学正是在无数次意外积累之中摸索过来的。 果不其然,警报声再次响起,安集几乎兴奋地跳起来! 但等他转过头,结果依然和上次类似,硬盘照样被清空了。只有无数个零躺在记录本里,无效地占用满了这只硬盘。 这无所谓,只要能证明观察者确实是干涉结果的变量,那就只需要一次次进行下去。 这次安集借用了学校的超算,并联了128zb存储,这几乎能达到一个小型元宇宙服务器的容量,比自己的电脑存储空间大一千万倍以上。与此同时,他还设定了硬盘的保护触发机制,只要不烧坏硬件就行。 结局如常,由于结果是瞬间导出的,硬盘的写入速率根本无法达到。安集打开了之前特意安插的嵌入式记录软件,里面只有两个让他感到战栗的天文数字。 2的299792458次方字节,这已经超过人类制造的全部存储方式总和。 导出时间是5.39121乘以10的负44次方秒。也就是一普朗克时间,难怪最终得出的只有无数个毫无意义的零,可能也只有量子计算机才能成功计量出有效数据。 最让人惊叹的,当然是这两个令人感到敏感的数字。 前者为真空光速,后者为时间的绝对最小单位。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安集的知识范畴,他只恨自己对于量子物理毫无研究,否则今天必定要想尽办法把这项实验进行到底。 思来想去,身边对量子物理尚有研究的朋友只剩下庞泰,但安集还是忍住了,暂时不打算把事情告诉她。 但打开通讯录,里面确实找不出能让人觉得信赖的人,安集准备联系一下张南门,老师身边必定有不少可信的学术伙伴,这项发现在确保有效之前,绝不能惊扰学界。 上下滑动时,安集忽然发现孙莹莹居然还在线上,而且看样子她仍然在ff39的某个副本里,难道她刚才嘴上说着要去睡觉,实际上并没有休息? 实在奇怪,明明接连三四天没有好好睡一觉,这姑娘就像有无穷的精力,已经不能简单用上瘾二字来表示了。 除非,她真的怀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29章 崩塌的先兆 越来越近,明明就在眼前,却难以触摸。 有好几次他差点产生放弃的念头,但联想到老刘躺在驾驶席的无助叹息,小冰离开前的无声哭泣,这件事当然还得有人做下去,目前看来也只有自己能够做到。 阿尔伯特已经很久没能这样费力地去攻破一个通讯加密,看得出来对方的水准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涵盖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不得不说,三年牢狱之灾,外加三年隐居沉寂,他的技术敏锐度已经大不如前。 终于,这天下午偶然的一次尝试有了反馈,他差点兴奋得打翻桌上的泡面碗。 “老刘,帮我桥接最近的量子通讯塔,有进展了。” “两分钟!”老刘二话没说,一个急刹车终究还是让那碗泡面打翻在桌上。二人几乎都没管这一片狼藉,抱着汤汁四溅的电脑不断输入字符。 不一会儿,一个id信息映入眼帘,阿尔伯特能够断定的是,这也是一个虚拟id,就和自己连进元宇宙的方式一样。 一方面,阿尔伯特尝试用小冰的身份和他直接联系,另外一头,他也让老刘用自己的身份进入元宇宙,避免后续接触引起这人怀疑。 从后台里的生涯界面不难看出,他好像是个复古游戏玩家,在一款名为《剑与酒》的传统武侠网游里平均每天在线时长超过五小时。 “你去盗个玩家账户,和自己的id进行生涯置换,后面我来进行接触。” 阿尔伯特说着,还是先用小冰的身份,试着与他首次联络。 在拨号之前,他还担心二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暗号,如果对不上号就难免白费功夫。但几分钟后,所有通讯请求统统被拒绝,看样子这人现在没空联络,总之应该不是出于怀疑。 果然,不出半小时,对方直接发来一则短讯。 ‘行动已经开展,‘种子’顺利播撒,你可以消失一段时间,这个账户也不要再使用了。’ 这句话包含了至少两个信息,其一是小冰以及其他潜伏者的任务基本完成,现在都可以暂时离开绿洲。其二则是呼吸组织的下一轮恐袭行动已经展开,可能已经来不及提前防御。 看来情况已经刻不容缓,目前必须搞清楚他们的具体行动方式。 “糟了,这他妈怕是要出大事,早知道不该把小冰放走。” “没用的,小冰并不是什么核心成员,她也只是安插过来发展下线而已,一般情况下不会把具体行动方案告诉这种心地善良的姑娘。”阿尔伯特叹了口气:“就像当年那场恐袭,如果我们提前得知会有人员伤亡,怎么可能去入侵服务器?” “这样吧,我把指纹数据给你,先试着通过游戏玩家身份联系他,我去找安委会的人提前警告一下,尽量避免造成不良后果。” 阿尔伯特犹豫片刻,他当然不想老刘以身犯险,现在就算跑去通风报信,安委会不一定相信不说,也难免搞成自投罗网的局面。 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老刘拥有多年斗争经验,只要谨慎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而且绿洲也一直以来在暗处活动,始终没什么明目张胆的非法行为,安委会的心头大患仍然是德罗巴。只要呼吸组织那边闹出动静,说不定这还是一次难得的短暂合作机会。 三个多小时后,老刘发来消息报平安,但事情并未如想象中顺利。安委会认为呼吸组织多年来苟延残喘,不再具备组织大规模恐袭的实力,如今元宇宙重新构建了齐全的防御网络,丝毫不惧这群宵小瞎闹腾,还说来了正好一网打尽。 阿尔伯特一开始就不抱什么幻想,他当然知道安委会的自负,当年那场袭击之所以会轻松得逞,很大原因其实源自公众对于技术本身的信任。以至于折跃生后来发现了阴谋本质,在机房里慌忙报警,想第一时间想要减小损失,后来却也没有得到任何帮助,阿尔伯特也正在那种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做出了列车难题的选择。 另外一头,他追踪的这个id似乎一直没有再给小冰发送任何消息,或许呼吸组织全员上下正忙着贡献某个服务器,现在没工夫联络一个弃子。 直到他忽然瞟见后台的记录,这人刚刚登录了那款复古游戏,阿尔伯特赶紧登上老刘的账户,进入到那款游戏里。 这几个小时里,阿尔伯特一直在熟悉这款游戏和相关术语,试图伪装成一个老玩家。但他也清楚,在真正的老油子面前言多必失,很难不露出马脚,所以必须在短时间里引起这人的另一番关注,比如对于自己技术力的欣赏。 游戏好友接连添加失败,这当然是预想中的情况。阿尔伯特直接绕过游戏内部通讯程序,写了个直连通道,上去就开始作秀。 “哟呵,真是不来耍点把式不打算搭理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当然引起对方注意,但他也并没有直接作出回应,毕竟这是呼吸组织的关键时期,谨慎永远是第一要义。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二人展开了一段密集的信息攻防,双方都在试图摸清对方底细。不一会儿,这项对抗难分高下,这位神秘人物也终于松了口。 “你什么来路?什么目的?” 眼看有戏,阿尔伯特立刻切入正题:“我就是个宅男,前段时间在一个公开副本里遇到前辈了,看样子您也是用虚拟id登录的,是打算养小号吗?” “你这水准,可不像是简单的小黑客,你究竟什么人?” “大佬,您这么高冷,我这点伎俩也不入法眼啊。”阿尔伯特继续调侃道:“嘿嘿,实话说了吧,我可是呼吸组织的技术人员,这你应该听说过吧?” “你这来者不善啊,我哪敢和恐怖分子打交道,再不滚我可要报警了。” 听见对方贼喊追踪,阿尔伯特忍不住苦笑,但事情似乎有了眉目。 “别啊,刚才就开开玩笑,我倒是想加入他们,可人家哪肯要我啊?”阿尔伯特继续编瞎话:“不过说句实话,就我这水平,您觉得如何?” “你这家伙倒是口气不小,但我更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想要加入一个恐怖组织?” 看起来对方开始上钩了,阿尔伯特立刻准备讲一些提前编好的故事,先打一打感情牌,试图拉拢对方的情绪上的信任。 但他还没说完两句,对方却忽然说有点急事,暂时打算断开连接。 “你是公司有加班吗?”阿尔伯特试着探口风:“对了,看你这技术水平,估计是高级工程师吧?” “那倒不是,我急着去另外一个游戏,有朋友叫我。” “不会吧?就这破事?别忽悠我啊。”阿尔伯特有些着急,生怕这家伙忽然断开了:“那至少留个好友位置啊,下次联系可不想这么麻烦了。” “哼,你既然是技术高手,这点事难不倒你吧。” “等等,什么游戏啊?火急火燎的?” “也是老游戏了,ff39,玩过吗?”这人临走前,只撂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你真是情怀玩家,那劝你还是赶紧去体验体验吧,再见。” 他下线之后,阿尔伯特察觉到明显不对劲。ff39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最近也没什么停服公告,为什么那家伙会冒出这种话? 莫非,他们要拿那款游戏作为突破口? 这很让人费解,似乎与想象中的恐袭计划八竿子打不着。但阿尔伯特确实能嗅到,暴风雨即将落在头顶,必须在他们造成实质性破坏之前做点什么。 另外,阿尔伯特在刚才这短短交谈之中,似乎产生一种久违的窘迫感觉,实在难以言说。 …… 窘迫的还有安集,他实在不知道要把如此重大的发现说给谁听。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抱有如此强烈的倾诉欲望,简直忍不住想要给全世界公布。不过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完全是模棱两可的状态,自己根本没能搞清楚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是为此发布一份残缺的学术报告,这只会闹出笑话,甚至造成恐慌。 张南门那边刚刚联系上,但老师在知晓详情之后,却并没有直接给安集介绍老友。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自己也不放心尖端学术界的这些研究专家。 其实以他目前的成就与身份,很多研究者恨不得趋之若鹜,找一个研究量子物理的老同学并非难事。但从张南门参加焰火计划以来,他就几乎与其他领域的朋友们失去联系,完全一门心思投入到星舰开发工作里,能找出一个真正值得信赖的人并不容易。 人都有趋利心理,这不以职业而论,哪怕是搞再高深的理论研究,也有君子小人的区别。 如果冀娇的猜想属实,那安集目前这项研究,价值之重大可能远超什么焰火计划。既是能重塑人类基础科学认知,其实际意义可想而知,难免会被别人窃取学术成果。 后来张南门也只是让安集暂时不要随意声张,他会想办法找一个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宁愿晚点出结果,也不要出现被人利用的结局。毕竟在焰火计划这件事上面,张南门深有教训,明明已经委曲求全了整整二十年,最终也未能避免它彻底沦为资本玩物。 思来想去,安集就只能回到最初起点,好像除了孙莹莹之外,秘密绝不能对外公布了。 二人很快联络上,孙莹莹也欣然回应,但她一开始却并没有让安集立刻来找自己,可能是又在某个战斗场景里忙着厮杀。 “忙完了没啊?这次的发现绝对震惊,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别着急啊,稍等一会儿会死?” “我知道,上次的运算结果让你失望了,但我保证,今天你如果不惊掉下巴,我名字倒过来写!”安集开着玩笑不停催促。 终于,二十多分钟后,孙莹莹总算主动拨通了他的频道。 “来ff39吧,六号服务器,还是新手村等你。” 安集兴奋地带着前两天的研究数据,准备把这一切匪夷所思的发现好好展示一番。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孙莹莹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期待,或者说是有什么重要的心事。 不一会儿,安集列出一堆表格,他还没解释完之前的实验过程,孙莹莹却觉得这事实在太离谱,已经超出了学术研究的范畴。 “我倒是大概知道一点量子理论,但也没你说的这么玄乎吧。” “没错!就是太邪门了,所以我真的想找个人给我提供一点指导意见。” “二的两亿九千多万次方,这什么概念你心里没谱吗?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真空光速?还是以人类的计量尺度,以米这个长度单位?”孙莹莹看着表格不断摇头:“另外,你之前又不是使用量子计算机,哪怕是一台超算,又怎么可能观测到普朗克时间内的数值变化?” 说来说去,孙莹莹现在只坚信一点,要么是安集的电脑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安集最近被这东西搞得神神叨叨,彻底迷糊了。 对于这些问题,安集完全找不到解释方式,更拿不出什么证据,他真想立刻跑一趟四川,亲手把孙莹莹的脑袋揪住,让她亲自参与一次实验过程! “也许真像冀娇说的一样,这是一种所谓的展示呢?而且是针对人类的展示。” “我现在只觉得事情已经进展到无聊的阶段,哪怕你不是开玩笑,或许也因为咱们都不是量子领域的学者,所以很费解吧。”孙莹莹说完这话,便准备离开游戏:“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还是等张老师那边的消息算了。” 安集杵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但他还是做了。 “再给我十分钟。” 随着眼前的演算画面展开,二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去,谁也不清楚这是否算做没有观察者的干涉,但安集还是希望证明一下。 “对了,问你个无聊的话题。” 等待过程中,孙莹莹忽然开口。 “什么?” “额,你对ff39这款游戏怎么看?” “没听懂你的意思。” “你喜欢这游戏吗?” “完全谈不上,要不是当初为了找你,我打死也不会进来玩。”安集耸了耸肩:“怎么?” “没什么。” 话音未落,二人眼前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漆黑。 他们都未意识到,自己见证了一个对于全人类来说,及其重大的历史时刻。 崩塌,开始。 第30章 一级戒备 ‘下面播放一则简讯:8月4日晚间9时25分,徽州服务器列阵由于不明原因暂时关闭,受到影响的包括下列元宇宙社区以及游戏……’ ‘最新消息:今日早间7时许,元宇宙安委会召开紧急会议,联席执事安德烈指出此次服务器故障暂不排除极端天气因素,希望社会各界保持警惕。与此同时,安委会已经响应一系列应急预案,其他服务器可以照常生产生活,故障服务器人员引流工作已就绪……’ ‘这里是热点新闻追踪,据一线记者发回报道,当前停摆的徽州服务器列阵已经由技术人员进行故障排查,用户不必要产生过度恐慌,防止造成继发骚乱……’ 接连十多小时在岗,从业以来,庞泰几乎没这么忙过。 但他觉得奇怪的是,作为安委会技术顾问,自己现在并没有忙着去一线做实际问题排查,而是面对无数媒体,给大众解释这次服务器故障的原因。 而且在面对镜头时,他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因为摄像头背后就是硕大的题词板,不断提醒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甚至在媒体赶到之前,安委会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相应的演说稿件,庞泰完全不需要动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毕竟真正要解释起来,民众不一定能听懂。 以至于直到目前为止,庞泰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发了什么。 中午一点多钟,他总算从媒体的包围之中解脱出来,随便吃了点午餐之后,第一件事是找个没人的角落,赶紧先给阿尔伯特打个电话过去。 因为就在昨天晚上八点多钟,早在这次‘故障’发生的前半小时,阿尔伯特曾给他有过一次简短的通讯。他当时就提出,呼吸组织的下一轮行动已经开展,甚至早于绿洲之前的所有猜测。除此之外,阿尔伯特还准确预测到这次袭击可能发生的区域,虽然当时他也并没拿出有明确证据,但庞泰记得自己确实是听到了ff39这个关键词。 庞泰不免惊叹,这实在是太邪乎了,阿尔伯特不愧是折跃计划优等生,没想到他才前往绿洲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能把反恐工作进行到这种精确地步。相比之下,安委会整整耗时六年,不仅没能给联合国反恐小组提供任何有效情报,甚至在数据安全方面也没什么直观进展。如今袭击发生之后,所有技术人员也都只能干瞪眼,之前对民众所吹嘘的保护措施成了一纸空文,反倒在舆情控制这方面预案做得是很详细。 但电话接通之后,阿尔伯特明显有些沮丧,因为昨晚他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才给庞泰打了那一通电话,没想到事情依旧发展到如今这个状况。 “兄弟,实在对不住,昨天晚上我已经第一时间把情况反馈上去了,但…” “没事,我已经能猜到,这不怪你。”阿尔伯特苦笑两声,沉默片刻接着说道:“其实早在昨天下午,我们就有人直接去找渠道警告安委会了,过程就像六年前一样,毫无意义。” 当然,阿尔伯特沮丧的不止是已经发生的事,毕竟这次的故障核心源自一台被游戏公司租用的β服务器,这意味着它的停摆并没有造成太多实际损失,而且目前也没有统计到一例人员伤亡。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不久之后将会发生的情况还丝毫无法预料,依照德罗巴的性格,这绝不会是一次单独袭击,他绝对还会有后续计划。 阿尔伯特不免想到昨晚那个神秘人物给小冰发送的信息:‘种子’已经播撒。这个种子意味着什么,它如果生根发芽,究竟还会造成何种程度的破坏? “现在是敏感时期,估计安委会很快就要开始排查虚拟id,咱们之后还是换一种联络渠道吧。” “好的,如果我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第一时间联系你。” 二人断开联络后,庞泰忽然发现自己有十多个未接通讯记录,从昨晚开始他就已经切断了所有通讯,能留下记录的当然是通过某些后台手段。 果不其然,这些电话几乎都是安集打过来的,而且都是在昨晚事发之后,难不成这家伙也有自己的发现? 庞泰拨打过去,对方并没有回应,而是发来一则短讯。 ‘永夜集419号服务器,老地方等你。’ 不一会儿,庞泰来到那家咖啡馆,但等待自己的不止安集,孙莹莹居然也坐在桌前,看起来神色颇为焦急。 二人正注视着眼前一片空白地带,偶尔不停滑动手指,并且相互讨论着什么。庞泰立刻饶进二人的可视化后台,这才看见桌前一系列冗杂的代码和不断跳动的数据。 “什么事急着找我啊?今天还有一大堆麻烦等着去处理呢。” “你总算回消息了,还以为要在镜头前废话多久。”安集头也不抬,双手依然在不停轮转:“别急,现在你就算赶过去依旧只是瞎忙活,在此之前建议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他调出其中一行不起眼的代码,让周边一堆数据暂时复位。 随着代码开始运行,数据瞬间暴增,好在这个模拟程式是基于虚拟机运行的,并没有产生真正的数据文件,而仅仅是记录了其发生过程。 除此之外,安集打开另一个窗口,把整个运行流程用可视化模型的方式展现出来。庞泰看着这张不断攀升的折线图,莫名数据量正以指数级增长方式攀升。 “这什么东西?”庞泰挠了挠头,若有所思道:“该不会,和昨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吧?” “怎么,难道你没有去调查服务器闪存?” “去他妈的,别提了,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应付媒体,根本没机会调查。”庞泰说着,找服务员点了一杯拿铁,骂骂咧咧地点燃一支烟。 安集气的翻了个白眼,只好从头开始解释。 “昨天八点多,我和孙莹莹正好在ff39的六号服务器,也算是见证了这次袭击。”他再次将模拟程式回滚到初始状态:“这些数据,就是当时保留在我们电脑闪存里的,所以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研究出了啥问题。” “等等,你们为什么昨天就知道是袭击,媒体到现在还没公布具体情况,难道阿尔伯特也提前通知你们了?所以你们才去游戏里蹲守?” 庞泰还没说完,这回轮到孙莹莹不耐烦了。 “喂,你被媒体堵傻了吧?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清楚状况?”她指着模拟程式里的那条核心代码,又拎出游戏中的底层架构代码:“这明显就是被恶意篡改了,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们相信这次事故是天气造成的?” “哎…确实是被媒体搞晕了,抱歉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庞泰气得开始锤桌子:“操,事情发生太突然了,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做出反应,其实昨天阿尔伯特就给我提醒过,但真他妈的讽刺,我这个安委会的技术人员反倒是最后介入调查的。” 说着,庞泰叹着气瘫坐在沙发上,安集也继续解释起自己的发现。 “昨天纯属凑巧了,我们也没想到这群家伙会选择以游戏服务器作为突破口,而且刚好被我们给撞上。” “不过说句实话,我到目前为止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入侵方式,它几乎是依托于服务器底层框架,破坏的也是所有存储单元,而且能在极短时间内运行完成。” “那当然,听说呼吸组织也一直都在招兵买马,人家的顶尖黑客团体也会自主研发一些新技术。”庞泰说着,详细查看起眼前这张数据模拟记录:“还好,看样子并不是什么网络病毒,而是类似于六年前的实地袭击方式,如果猜得没错,徽州机房大概率被人溜进去了。” 但安集忽然叹了口气,他似乎不太认同这个观点。 “一开始我们也这样想,直到我把崩塌后的游戏文件转存到另一台电脑里。”安集打开一个视频文件,这是他的出差时候偶尔使用的一台备用手提电脑:“数据是网络收发,经过了徽州量子通讯塔,但收发前后文件内容产生了很大程度更改。” “等等,你是说,它自我升级了?” 庞泰看着视频中的那台电脑,蓝色屏幕上滚动着和眼前模拟程序截然不同的代码内容。此时三人都陷入沉默,事情的严重程度似乎大大超出预期。 “目前可以断定的是,它确实是一种病毒,体积很小且能通过常规方式进行网络传播。”安集一字一顿:“最可怕的是,量子加密过程会让它升级且畸变。” 愣了不到几秒钟,庞泰一口喝完咖啡,掐灭手中的虚拟香烟:“你们去永夜集336号服务器随时准备收集数据,我先撤了。” “等等,这东西咱们还没研究明白呢。” “回头再说,现在先止损要紧。” “你急着去干嘛啊?又有媒体找你吗?”安集摊着手表示不理解:“那种无聊的事情,随便找个发言人去搪塞就行了吧。” “这次是我要去找媒体。”庞泰说完这句,身影消失在二人面前:“必须发布一级警戒。” 庞泰消失之后,轮到安集二人不知所措,他们还不清楚为什么要去336号服务器,这与病毒传播有什么关联吗? 直到二人准备转移,却忽然发现该服务器被暂时封闭两小时,不允许任何形式登录。 简单咨询了一下庞泰,他才赶紧给二人发送了检修代码,让他们能够以维修人员的身份连接进去。虽然这地方还没有受到攻击的迹象,但安委会已经按照防御预案做了封闭处理。 该服务器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其承载的一座永夜集属于徽州本地商家使用,所以它和当地量子通讯塔架设有直连通道。在之前ff39的六号服务器崩塌时,势必会有反馈数据流通过去,如果这地方也出现问题,也就验证了安集之前的猜测。 另外一头,庞泰发布警戒的申请几乎毫不犹豫被驳回,事情到了这一步,安委会仍然觉得稳定为重。而且目前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袭击会在接下来的短时间里扩大化。 当然,庞泰有自己的办法,他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一个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被翻找出来,这是吴越生前留下的。虽然此前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平时庞泰当然也不可能去打搅这位人物,但电话另一头的人,足以干涉安委会做出任何重大决策。那个传说中的元宇宙首富,坐拥全世界半数虚拟资产的人。 媒塔集团的拥有者,贝克斯。 …… “贝克斯先生,恕我冒昧,但现在情况紧急,我只能越级向您…” “你是?” “简短来说,我是吴越教授的学生,目前任职于安委会。” “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你的上司,更何况媒塔集团不干涉安防事务。” “这我当然清楚,但我更清楚的是,这件事如果不通过您来发声,元宇宙的全面崩塌就只是时间问题,您应该不希望看到这种结局。” …… “哈哈哈,元宇宙会怎样,自然有历史规律,它本就只是时代的某个短暂呈现形式。” “先生,我不是找您探讨未来的,这是眼下的紧急情况!” “年轻人,不要着急,我可以看得出,你和吴越教授的性格很像,但你也应该学一学他处事时的沉稳。” “恕我…操,说白了吧,元宇宙要完蛋了,二十天之内!” …… “你应该知道,元宇宙是去中心化管理的,用户才是构成主体。媒塔集团只是一个随时能被取代的网络公司,我也并非无所不能,如果它真的出现问题,其实我能做的十分有限。” “你至少能发声,在崩塌前避免出现人员伤亡!我的建议是,一级戒备!”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最终也只是传来一句:“你等待答复吧,准备好会议材料。” 庞泰总算松了口气,他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不过这个回答,也就意味着情况有进展了,毕竟一级戒备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不可能通过一次电话交谈就能确定下来,进入该状态的整个流程就要耗时三至五天。 它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最后的底牌,几乎算是元宇宙重启的先兆。 一旦进入该紧急状态,全人类80%的活动将因此停摆。 第31章 特殊方案 元宇宙总共有两套应急预案,其中一个已经在六年前废除。这本来是二十多年前由联合国网络安全公约更改而成的版本,期间经过多次修订,但它显然不太跟得上信息技术发展,当年那次恐袭也证明这套预案漏洞百出,完全是过时的思路。 于是安委会征集了数百名专家意见,根据当下技术水准和社会承受力,重新制定了一套处理办法更齐全,更合理的应急制度。 这套制度简单来说总共分为三级,其中第三级为极端气候条件下,多地机房或量子通讯塔失效后的处理办法,这主要为了提防五十年代那种级别的大洪水,详细策划了在各地服务器受到硬件损失后,如何有效组织起灾后重建。 第二级是为了应对ai失控。在2034年那场震惊全球的人工智能失控事件后,ai发展受到世界范围内的严格管控,但同时人们也开始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智能ai将可能成为人类的重大安全隐患,尤其是强人工智能的开发,迄今为止都被世界各国严令禁止。即便是在五十多年后的今天,随着技术越发进步,人们对此的警惕也愈加显得重视。 而一级警戒,当然就是为了提防超级网络病毒,以及大规模恐怖袭击。不过由于这个等级的应对方案对人们势必造成重大困扰,所以它也包含很灵活的微调空间。毕竟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生产生活方式都极度依赖无人机作业,事态一旦发展到要靠重启元宇宙才能解决的程度,造成的损失将会不亚于一场罕见天灾。 从庞泰打完那通电话之后,他也立刻连接到元宇宙,安集还在336号永夜集服务器收集数据,如今必须找出这种病毒高强度破坏性的证据,为即将召开的专家听证会做出详细准备,尽快让部分重点区域率先启用紧急预案。 空无一人的赛博街区,各式霓虹灯依旧闪烁,平时都荷载数百人的巨大飞空艇上,此刻也只有安集和孙莹莹二人立在甲板边缘,时刻关注后台数据变动。 庞泰设定好虚拟航线,从舰桥上翻身跳下,把永夜集各个区块的量子通信数据集中给二人反馈过去,但事情似乎并没什么有效调查进展。 “徽州机房那边有人去过吗?这次是不是真人入侵?” “从媒塔集团给出的监控数据来看,机房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昨天没有触发任何预警。”庞泰摇了摇头:“现在刑侦大队接手了案件,警方也没有公布进一步搜索结果。”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真让他们把量子加密给玩明白了?”安集挠着后脑勺一个劲叹气,自己对这方面也只是一知半解,如非真正的专业学者,再多调查也都只是白费功夫。 “希望这只是咱们胡乱猜测吧,否则主动权就完全被他们掌握了。” “对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把关注点放在量子通信这方面,就只是对方放出的烟雾弹。”安集忽然拍了拍庞泰肩膀:“他们想要摧毁的,是构成元宇宙的基本框架。” “那应该不至于,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跟我开玩笑,说他们就算能绕过量子通信,甚至是真的能完成双向破译,也不可能篡改由哈希算法构建的底层数据。”庞泰轻蔑一笑,打了个比方:“这就像愚公移山,明明可以绕路走,为什么非要去制定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虽然例子不恰当,但庞泰的意思很明显,呼吸组织不可能有那么多人手去完成如此庞大的数据篡改工程。媒塔集团当年是以几千人团队,耗费十多年才慢慢把框架搭建完成,更何况后续的几十年里也一直在扩大这个框架范围,就算德罗巴耗时六年集中攻击一个地方服务器,顶多也就只能造成几百万的经济损失,很明显他不会设计这件没有丝毫效率的蠢事。 三人没有过多猜想,反正现在袭击已经开始了,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下一个受攻击区域。如果之前的081号游戏服务器仅仅是个病毒试点,那现在他们所处的336号商业服务器绝对藏有上次袭击残留的反馈数据。 不一会儿,当整个服务器文件全部筛选过一遍,却依然没有找到他们猜测的那种数据残留,似乎这地方并没有被德罗巴选做下一个袭击目标。 “这究竟咋回事,难道这家伙预料到咱们会提前来这边蹲点?” 庞泰刚说完,安集觉得并非如此:“之前听阿尔伯特说过,德罗巴只是个玩弄心理的小人,所以对信息技术并不敏感,应该不会由他来指挥行动细节。” “既然不是声东击西,那就只能说明下一轮袭击出问题了,这些家伙可能也遇到了技术故障。”庞泰最终只能无奈叹息:“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无法预料现在这种情况,甚至于这种病毒会自我升级到无法掌控的地步,不过既然他们手上拥有源代码,处理完故障之后应该就会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 “希望能给我们多预留一些时间吧。对了,081服务器现在情况怎么样?如果硬件没有烧坏,现在能进行重启吗?”安集收起眼前的悬浮窗口,坐在地上继续想办法。 “硬件当然没出问题,但文件是彻底损毁了,我们只能重新拷贝一些留存于媒塔集团的副本,之后尝试去还原一下事发现场的经过。” 庞泰说着,明显情绪有些沮丧,因为现在找不到强有力的证据,今天的技术听证会很有可能以失败告终。如果启动一级警戒的申请再次被驳回,等到德罗巴的技术人员彻底掌握了这个超级病毒,再往后就确实没什么机会了。 “他妈的,这群官僚主义的家伙,就非得等到最严重的后果发生,才想着去挽回一些事后损失!” “没事,今天的听证会我一定全力协助。”安集打了个响指,忽然提到另外一件事:“除此之外,阿尔伯特那边不是也在追踪呼吸组织吗,实在不行可以请他作为证人出席。” “最好还是别打这个主意,现在安委会内部对绿洲的活动已经很敏感,就怕合作不成,反倒成了鸿门宴,那就把人家害了。” 庞泰点燃一支烟,连连摇头。安集几乎没怎么见过这家伙愁眉不展的样子,看起来他即便是继承了吴越的大部分气质,依然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就算听证会失败了也无妨,咱们两手准备吧,别忘了如今能主导元宇宙整体走向的依旧还是用户们,操控舆情这种事虽然很难收场,但情况紧急嘛,大不了再搞一次。” 听了这话,孙莹莹吓得不停摆手。 “你是打算制造恐慌吗?还是全世界范围内的?上次的教训忘了?”她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没想到平时闷声不响的安集,居然能想出这种把事做绝的主意。 确实,就算无法通过官方渠道进入紧急状态,至少也要让群众知道真相。到时候人们慌乱起来,除了会保持警惕性之外,也能起到效果不错的疏散效果,从根本上避免悲剧发生。 “切,大不了进去蹲几年嘛,反正有你们陪着。” “说得倒轻巧,嘿嘿,不过这个办法我喜欢,算我一个!”庞泰扬起手和安集击掌,转头看了一眼孙莹莹。 “喂,你们俩真是…无可救药了。”她咬着牙愤愤答道:“反正得提前和你们打个招呼,要真的成通缉犯了,我第一个开溜!” 话虽如此,其实大家也只是这么开个玩笑,因为真正当恐袭接二连三发生,他们自然会成为袭击的‘吹哨人’,更要奋战在数据防守一线,不会真的被通缉起来。 傍晚七点多钟,元宇宙紧急状态听证会在线上召开,参与本次会议的除了安委会官员和媒塔集团高层之外,当然少不了各领域专家学者。 虽然看上去本次会议毫无胜算,这些人会找出各种理由来驳斥庞泰的申请,但他手里至少有一张底牌,只希望到时候贝克斯能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且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会议开始后的半个小时,安集按照之前准备好的展示资料,给专家们详细解释了这种病毒的威胁程度,他还在以服务器崩塌时的亲历者身份,略微夸大了一点事发当时的破坏力。 很快的,展示环节进入尾声,庞泰的心也开始悬着。毕竟这次受到破坏的仅有一个081号游戏服务器,而且他们并没能准确预料到下一轮敌袭地点,到目前为止336号服务器仍处于封闭状态,也没有发出任何入侵警报,但迟早它会向公众开放,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果然,专家们的评估很快出来了,他们之中有一半认为本次恐袭规模不大,没必要让元宇宙进入短暂停摆,那样做的损失实在太大。而还有一部分则秉持中立观点,觉得大家可以先把关注点放在病毒本身,等具体研究结果出来之后,到时候再讨论要不要进入紧急状态。 “先生们,真的等不及了,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评估标准都是按照自己多年来的经验,不希望承担停摆后果。”庞泰仍然苦口婆心劝道:“但自从3.16事件以来,这些年我们并没有任何应对大规模恐袭的经验,也没有遇到破坏力如此强的病毒,如今我们面对的威胁远超六年之前!” “庞先生,这里是科学严谨的听证会,你有任何意见都可以通过数据的方式展示出来,但诉诸感情是行不通的。”会议主持人忍不住提醒道:“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进入最后投票阶段,结论如何还有待商榷,请您保持客观冷静。” 庞泰摇了摇头,甚至都想立刻断开连接,他已经能猜到投票结果是什么。 因为他本以为专家团队至少会有80%的通过率,但安集展示完毕之后,也只有不到30%的人认同,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计算机专家,能够认清展示中的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的发言权实在太低,比重也仅仅占到很小一部分。 就连专家席的意见都如此统一,更不必说安委会这些迂腐的官员和日进斗金的资本拥有者们。除非发生了不可逆转的事实,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工厂和商铺提前关门。 二十多分钟后,各界代表都做完了意见阐述,除了媒塔集团。 当媒塔的这位发言人刚刚站起来,准备念稿子的时候,他似乎接到一通紧急电话,暂停了自己的发言。 贝克斯观看着这次听证会的直播,而这名发言人也在接电话时不停点头哈腰。挂断之后,他立刻把演讲稿翻了个面,赶紧记录着什么东西。 “媒塔集团的意见是,驳回安委会技术顾问庞泰的申请。” 现场大部分人都在点头,这最后一票完全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但他话音未落,又立刻提出了一个特殊方案。 “鉴于形势严峻,我方建议在以下小范围区域实行灵活封禁策略,让部分服务器进入准一级戒备,具体区域有:徽州、安庆、衢江…” 随着地名越念越多,会场开始出现窃窃私语,大家似乎都没想到贝克斯表面上投了反对票,实际上却又部分支持庞泰的建议。 “请问媒塔集团,这项提议有可行性吗?一级戒备是面对重大社会威胁时的措施,而且最初制定时是针对整个元宇宙的,目前为止还没有根据地区来分开执行戒备的先例…” “我也代表安委会提出反问,提案里出现的待封禁地区有科学依据吗?” “没错,如果这项提案通过,当地用户和商家必定有强烈抵触情绪,难免提起上诉。” 现场越来越多提问,这名代表倒是被问住了,他立刻把目光转向庞泰,似乎自己也不清楚贝克斯的指示有何用意。 庞泰当然没有准备任何稿子,他站起身来就开始投入到辩论中。 “首先,我赞成媒塔集团的提案,而且能证明其内容的科学性。其中提到的地区都是徽州量子通讯塔的直连…” 随着加入辩论的人越来越多,庞泰也丝毫不怯,他身上似乎显露出一个久违的身影。 就如同超荷工程发布前夕,在伦敦峰会与各国领导人一争风采的那个人。 第32章 绝不示弱 所谓的专家听证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目前为止这些专家们几乎没有拿出任何有效的理论依据,只一味和庞泰叫板。反倒是安集一再拿出准确的运算数据,给庞泰的每一条辩词都提供了充足的支撑点。 似乎这些人并没料到媒塔集团会忽然临阵倒戈,所以也都没有做什么准备,大家以为这个无聊的会议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能收场。 也正是因为贝克斯的这项建议,才让庞泰有机会辩论到现在,否则他早就被清一色的反对票掩埋,更别提什么有效论证。 随着辩论进行下去,事情的严重性也终于被众人关注到,有一些专家学者也慢慢开始认真思考之前的评估结果,甚至还有一些人加入到庞泰的一方,帮他一起驳斥安委会。 眼看着现场氛围热烈而混乱,主持人也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投票。其中媒塔集团几乎占有20%以上票权,而其他一些虚拟资本家为了长远利益,哪怕是卖个面子,当然愿意扭头过来给贝克斯站台,再加上刚才被说服的一些专家们,最终投票双方几乎达到了持平状态,甚至反超反对人数,达到了51%这种计数无效的状态。 就在这时,安委会的代表席位上忽然出现一个身影,看起来是临时决定从幕后转到会议现场,他向主持人获准了一个投票权,毫不犹豫投向反对。 计票器从原本的绿色变成白色,在主持人最终唱票前,又有不少临阵倒戈的商人,屏幕计数最终从白色转为红色。 庞泰扭头过去,难怪这人拥有不俗影响力,一个人的决定就让墙头草们纷纷趋之若鹜。他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元宇宙安委会联席执事长:安德烈·努尔耶维奇。 按理说,他作为安委会的执权者,在代表已经投票的情况下是不具备票权的。但他这次则是以另外一个身份参加会议:联合国反恐办主任。 整个投票过程,他一言不发,反倒是转身给庞泰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不过对于庞泰这种刺头来说,再大的官威都对他毫不影响,这一点倒是和吴越一模一样。 反对票率达到61%的最终有效值,主持人准备唱票。庞泰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给安德烈回敬一个眼神回去,只能以这种无奈方式表示自己最后的不服气。 “我宣布,本次听证会…” “抱歉,先生,稍等一下。” 就如同安德烈刚刚的忽然登场,媒塔集团的代表忽然让开位置,原地忽然出现一个扩音器标志,上面只有三个字母:‘bex’。 听证会现场引起了一阵不小骚动,贝克斯?这下热闹了! 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界首富从不亲自出席任何活动,网络上也只能找到他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照片。他非但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先例,人们甚至听不到他的声音,哪怕是再重要的场合,自己也就只是通过一个发言人来表达意见。 今天谁都没想到,能有机会听到贝克斯的声音。 发言人对着主持人耳语两句,便也拿到一个有效投票权,屏幕上的同意票孤零零地增加了一个,似乎现场上的墙头草们都还在发愣,没有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 “我同意。” 席位上的小喇叭图标微微颤动,这个声音明显是经过处理的,但仍然不难听出其苍老感。毕竟他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老人,如今靠着人工植入器官,硬是活到整整118岁高龄。甚至有一些离谱的传言,说这家伙就只剩下一个脑子泡在玻璃缸里,靠着脑机接口与世界交互。 “贝克斯先生,我不清楚这是否符合规程,您实在没必要亲自参与这件事。”安德烈摊开双手表示费解:“我是在维护您的利益,媒塔集团可以完全信任安委会。” 他说着看了一眼主持人,表示媒塔集团代表已经投过票,这个票权理应算作无效。但这时候主持人则有些不知所措,他当然无法做决断,现场完全留给了两位大咖。 “我可以用焰火计划总投资人的身份,也可以用元宇宙服务器列阵最大拥有者的身份,当然,你或许更承认我的其他身份,只不过很多都是在你出生前的事情了。”会场彻底安静下来,缓慢却有力的声音从喇叭图标传出来:“虽然我乱七八糟的头衔一大堆,其实,我更倾向于使用‘某元宇宙普通用户’的身份,毕竟今天是在做一个影响所有用户安全的决定。” 安德烈似乎在整理思绪,现场的这片刻沉默之中,屏幕上的票数再次出现反转,无声的绿色数字跳动到68%,并且还在慢慢上涨。 几乎所有元宇宙大资本家都选择了同意,这些人能做到巨商大贾,当然懂得审时度势。哪怕自己的生意会因为这次警戒状态而亏损,但比起得罪贝克斯来说,都只是一时的小损失。 “您不会不清楚,一旦启用了一级警戒,哪怕是在部分地区进行非对称封锁,造成的恶劣影响会有多大。”安德烈面对这几乎不容更改的结果,也只能好言相劝。 “小伙子,我做了一辈子生意,当然比你更加清楚这件事造成的损失。而你身兼两个重要的安全部门首脑,也应该比我更了解‘风险’这个词的含义。” 虽然贝克斯一口一个‘小伙子’,但安德烈实质上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只不过二人相差仍然有六十多岁,这个称呼并不算不尊重。 “现在事态还不明确,如果仅仅因为一个游戏服务器被入侵,就要让数百万人停止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这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正是因为风险未知,比起全球五十多亿元宇宙用户,几百万人的暂时利益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更何况我们会在事后提供补偿和慈善救助。”贝斯克不紧不慢回应他的疑虑:“就像咱们当初做这个预案的意义,也是把风险放在首位,把长远利益放在首位。” “漂亮话谁都会说,这对您来说,或许就只是一堆数字和表格,但对于几百万民众来讲,造成的慌乱不亚于一场灭顶灾难。”安德烈的情绪慢慢变得激动,似乎仍不打算让步。 “其实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咱们的一级警备预案,从做出来之后还从来没有实施过一次,或许人们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团结坚强。” 最终,安德烈不得已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这是以他最后投票的身份,也就是以反恐的名义做出声明:“在恐怖主义面前,不存在丝毫退让可言,我们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他们看在眼里,如果这次咱们真的展示出一丝软弱,以后只会被他们得寸进尺!” “软弱,不是这样定义的。如果连咱们自己的预案后果都无法承担,才算真的软弱。”贝克斯的声音仍然平和:“如果真的要展示强硬,安委会就不应该采用被动防御策略,联合国也早该有所作为才对,按兵不动可吓唬不到恐怖分子。” 这下算是把安德烈呛住了,他只能撂下一句挖苦。 “真是杯弓蛇影,您最好祈祷他们不会有下次袭击,否则整个元宇宙都会被那些因噎废食之人搞得一团糟。” “那我还是希望不会有下一次,而且除了向上帝祈祷之外,您也会保护我们的,对吧?” 现场的掌声浪潮终于送走了安德烈,主持人唱票之后,安集和庞泰相互击掌,孙莹莹当然也是松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是没有进展到那种无计可施的局面,不必要冒着被通缉的风险去网上散播什么恐慌言论了。 会议结束后,庞泰暂时也没打算回安委会挨白眼,他现在只想赶紧和安集一起搞清楚这个病毒究竟什么来头,至于那些疏散工作,自然会有专人去处理。 但会场刚刚疏散,庞泰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一看来电提醒,他整个人直接愣住。 贝克斯?这老家伙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该不会是来谈条件的吧?但转念一想,自己既不是身居高位的领导,手上也没啥可以榨取的利益,他应该不会提出啥奇怪要求。 “先生,今天多亏了您…” “不用说这些,我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吴越的影子,所以选择相信你的判断。” “谢谢夸奖,我会抓紧时间解决技术问题。” “呵呵,其实算不上夸奖,你除了吴越那身臭脾气和不肯示弱的倔强之外,也同样有一种赌徒气质。”贝克斯停顿片刻,简单解释道:“但你必须明白,高明的赌徒很清楚每一个决定的赌注和代价,而不是一上桌子就梭哈。” 说起赌徒,庞泰的脑海里也就只联想到超荷过程,这确实是押上全人类的大赌局。再想到之前自己提出的那种破釜沉舟的方案,要让世界范围内的所有元宇宙服务器进入警戒,这简直和老师那种梭哈行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抱歉,之前我确实有些考虑不周,如今这套折衷方案才算是比较合理的应对方式。” “只能说是冒着风险争取到更多时间吧,如果你们说的那个病毒流窜到其他地区,我们下一步依然会采取你的第一方案,让全世界进入警戒。”贝克斯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和你的团队工作之余,也可以去看一看疏散工作现场。” “疏散现场?但我们时间紧迫…” “不差那几分钟的,我知道你的脾气就是绝不退让,但你应该不希望变成安德烈那种只知道一味执着的人吧。” 最终,贝克斯也只留下一句让自己捉摸不透的话。 “去看看吧,我们的不退让,后背究竟是承载着什么。” 庞泰嘴上是答应了下来,但挂断电话之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去找到安集,二人调用起安委会的调查资源,终于能大张旗鼓地和德罗巴展开对抗。 至于贝克斯的话,他已经在忙碌之中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凌晨两点多钟,安集忙里偷闲地打开一个新闻窗口,现在安委会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他们终于要向大众宣布恐袭事实,并且按照计划安排部分地区的疏散。 “你怎么还偷懒去了?那玩意儿有啥好看的。” “我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看着安德烈这副坚毅的脸孔,极不情愿地当众承认错误。”安集耸了耸肩答道:“更何况,我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人们彻底离开元宇宙要怎么生活。” “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有点意思,我也来瞅瞅。” 画面里,安德烈一如既往没有拿什么演讲稿,除了那种承认失败的郁闷之外,似乎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愤恨难平,誓要把恐怖分子撕碎的神色。 他不愧是军人出身,和世界各地武装组织打过不少交道,讲话内容简直像是队伍出征前的演说,总之充满了打鸡血的意味,让人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但最后几句,安德烈的道歉也是诚挚的,正是因为联合国反恐办这些年的松懈,才有了呼吸组织的可乘之机,身兼安委会要职,他更是难辞其咎。于是这家伙居然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立下了生死军令状,一旁的记者都吓呆了,他这家伙都丝毫不顾及舆论影响。 “你说,如果咱们失败了,这家伙真的会饮弹自尽吗?” “看他那愣头青样子,十有八九是玩真的,但在此之前,可能会先把我们毙了。”庞泰掐灭手上的烟头,忍不住八卦起来:“反恐这么多年,听说他手上的人命超过四位数了。” “这刀疤脸太吓人了,难以想象他以前经历过啥,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无形威慑力吧。”孙莹莹摇着头吐槽:“我要是德罗巴,看见这副尊容,恐怕也会胆颤。” 然而随着镜头一转,大家很快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思。 一线记者们记录下了形形色色元宇宙用户们走出休眠舱,或者摘下vr眼镜的模样。 尽管刚才安德烈的演说极具震慑力,但人们眼神里似乎看不到一点精气神,其中只有埋怨、悲观、无助。这段长达半个月的断网还没开始,却几乎要把人们的生活动脉切断一样。 人们第一时间涌向车站、机场,就像逃难的灾民,或者说更像冲向烟馆的瘾君子。 很难想象,镜头前刚刚还有一名坚毅的军人在振臂高呼着:“绝不示弱!绝不示弱…” 第33章 祸殃 疏散工作开展后第三天,量子通讯塔关闭流程接近尾声,此次共有五个地级市及其周边地区进入一级戒备,断网区域内受影响群众达到750多万人。 准确来说,是受灾群众。一种忽然间脱离无人机而带来的秩序之灾。 第一阶段,所有基本生活保障单位成员集体下线,医疗、消防、安防、物流、以及部分餐饮、能源、水电暖等等供给单位率先脱离基于元宇宙操控的无人机作业模式,保障灾区基础设施正常运行,满足最基本生活需求。 首先关闭的是游戏和商用服务器,也正是在疏散首日,很多沉溺在虚拟社区和网络游戏里的人们第一时间乘车前往外地‘蹭网’,似乎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个美好的数字世界。 与此同时,媒塔集团的应急建设物资运送抵达,工作人员将会在20小时之内重新铺设好临时光缆和老式无线电通信基站,为生产转接做好准备。 第二阶段,生产类服务器关闭,工农业生产无人机脱离元宇宙网络,重新桥接至刚刚铺设的光纤局域网,一部分从业人员得以在实地操作无人机继续生产作业。 移动式无线电基站则用于满足车辆自动驾驶、物流无人机、巡逻无人机、清洁无人机等等工作情况灵活,或者活动范围较大的局域网需求。 第三阶段,量子通讯塔关闭,区域内元宇宙用户线上清零。某种程度上,人们回归到世纪初的生活模式里,比如必须使用手机拨号的方式才能联系朋友,看病就医只能去医院排队,甚至有的地方更不方便,吃饭也无法顺利点到想要的外卖。 还好这次只是重点地区断网,以上三个阶段准备工作能够暂时保持灾区秩序,如果真是世界范围内的元宇宙重启,其影响力更要渗透到方方面面,步骤也只会更加繁琐,元宇宙停摆周期也会延长至两至三个月。 用户们只能寄希望于技术部门,赶紧将这次作祟的病毒找出来,或者反恐办公室能抓住呼吸组织核心成员,只有两头其一有了进展,才有可能让原先秩序逐渐恢复。 但让人感到沮丧的是,在这三天里,安委会似乎并没有取得什么有效进展。即便庞泰两头奔波,给安集争取到了前所未有的资源,甚至调度了一些媒塔集团平时不予公开的机密数据,大家关于这个病毒的真面目依旧是抓瞎状态。 它就如同划过天空的流星,忽然闯入这个自诩安全的数字世界,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网友们大都觉得心底有保障,在联合国下达全面清剿指示的当下,区区一群疲于奔命的黑客,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只不过真相很少被人掌握,只有真正在一线调查的人才清楚,这东西不仅神出鬼没,甚至连恐怖分子自己都有可能掌控不住它,所以它极有可能会在大家毫无防备的某个时间,出现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哪怕安委会明面上严阵以待,实际上则形同虚设。 如果下一次是在某个大型α服务器,后果可想而知。 安集这几天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也没想到这项调查进程会如此艰难,以至于整整三天以来没有丝毫进展,兜兜转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后来反而失去头绪。同样头疼的当然还有庞泰,他虽然没有像安德烈一样立下军令状,但最近由于擅自调动了整个部门太多资源,以至于技术团队上下都盯着他看,都以为他能率先找出突破口。 由于二人都埋头搞数据,倒也不太在意网上的讨论。相比之下,孙莹莹倒像是个看热闹的,只是偶尔帮忙做一些统计工作,也并不打算发表什么意见,反倒经常翻阅话题评论区,这种状态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强势。不过这种反常也并未引起他俩注意,毕竟这姑娘几年来一直自由散漫沉迷游戏,不适应这种枯燥工作也很正常。 但在调查开展第五天,孙莹莹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不仅主动要求承担核心计算任务,还提出一堆针对性见解,比如极力要求提前重启081号服务器,利用副本文件还原袭击前的状况,她还要求抽调一整个建模小组,协助完成病毒袭击时的可视化模型。 庞泰都忍不住惊叹,这大妹子咋忽然像开窍了,难道是激发起了潜藏已久的学霸精神?不过安集则对孙莹莹这种捉摸不透的性格习以为常,在之前和她打交道的过程中,就已经发现学姐偶尔会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就像她游戏里的刺客角色,隐身时谁都发现不了其存在,但爆发起来又极为亮眼。 与之类似的当然还有冀娇,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严肃认真,只不过二者给人的整体印象又不太相同,做个对比的话,孙莹莹这种转变似乎没有任何征兆,态度衔接也不太自然。 安集已经懒得去琢磨这些妹子究竟是抽什么风,女孩的世界对他来说完全是未知领域,尤其是善变的姑娘,给他感觉简直比麦克斯韦方程组的变量还复杂。 她要求的建模小组就位之后,081号服务器也正式开机,尽管目前为止还没人见过病毒本体的模样,但至少此前服务器闪存记录下崩塌瞬间,元宇宙底层架构是如何畸变的。 一个空荡荡的虚拟场景里,三十多人的团队分工明确列开阵势,除了安委会的防御小组成员以外,媒塔集团也派来技术骨干给予支持,其中甚至还抽调来ff39的游戏工程师。 各种函数和代码于无形之中开始铺设,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四周慢慢出现一些可视化的稳定线条,游戏工程师也开始复制游戏场景副本。 这毕竟只是个几十年前的老游戏,场景重构倒是非常迅速,只用了几十秒不到,从一开始的白盒模型,再到光影、贴图、声源、细节渲染、附加物理特性,随着环境逐步还原,这个游戏世界也慢慢变成大家熟悉的那个样子,新手村的小桥流水景象栩栩如生。 孙莹莹向众人点了点头,随即敲下眼前的回车键,首次袭击过程开始模拟。 刹那间,四周一片漆黑,与其说这是某个过程,它更像是在一刹那发生的。场景架构工程师重新设置了光源,但在没有任何实物模型反射之下,光源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白色小点,如同黑夜里忽然出现的手电筒,众人只能看见由彼此身体构成的黑白色块,像版画一样抽象。 “撤销光源,以0.1倍速回滚到场景变量爆发前的关键帧。” 几分钟后,黑色依旧占据四周,但在众人毫无防备情况下,整个场景却又在瞬间点亮,孙莹莹不得不把时间调整到0.001倍,甚至是后台表现帧率的极限速度。 时间几乎凝滞下来,麻雀刚刚振翅,每一根羽毛清晰可见,树叶上的露珠浑圆透亮,挂在边缘即将滴落。她让场景透明度上升到100%,四周像是回到了白盒阶段前,只有无数代码和函数每秒一次地跳动着,红蓝双色的逻辑条件线条媾联着这个世界的基础。 “撤销互动逻辑语句,基本框架设置高亮显示。”孙莹莹一次次下达指令,这个世界也慢慢被层层剥离开来,最终只剩下无数个微小的0和1密密麻麻浮动在四周,若隐若现地相互转换变动,但至少还保持着有序格式。 但令人失望的是,无论怎样缩放时间戳,大家始终无法截取到爆发瞬间的关键帧。安集想尽办法,建立一个递归函数,把崩坏前后截然不同的数据做了综合取值,也只搞出一个无比抽象的可视化模型。 “这就有点有违常理了,虽然这只是个小型服务器,容量好歹也有五百多pb吧,底层数据怎么可能在一瞬间被全磁盘改写?”安集摊开手疑惑道:“还不说算力因素,就从物理层面来讲,它的写入速率上限怎么可能超过一秒五百pb?哪怕真是出现数据上的奇迹,这一瞬间需求的电压恐怕也已经超过一座大型火电站输出功率,这不得直接把机房烧炸了?” “问这些没意义的干什么,现在展示的表象只是推演结果,不一定符合实情,别被自己的固有认知蒙蔽了。” “那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观察了。”安集叹了口气:“希望咱们能找出一点规律。” “这不正是你擅长的部分吗?反正之前你就一直在忙着总结某个神秘规律,应该不会对这种事陌生吧。”孙莹莹看着四周这些杂乱无序的数据,似乎并未气馁。 “咳咳,你有兴趣的话回头再聊,现在就不谈其他事了,调查病毒要紧。”安集挠着头赶紧岔开话题,生怕庞泰又开始八卦起来。 孙莹莹本来也只是打个比方,但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不一会儿,安集似乎找到某个不太常规的突破口。他突发奇想,尝试绕过这些二进制数字的计算机语言表达,转而观察其本身的排列方式,就像之前研究陨石上的花纹。 小范围取值输入之后,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些0和1瞬间全部变成了0,而各个0之间又有大小不一的间隙。安集兴奋地开始采样分析,让这些0变成小点,最终变成一副点阵图,重新计算其排列规律。 孙莹莹也被眼前一幕惊讶到,他立刻把取值范围扩大至整个新手村,并且调整了游戏模型的透明度,意想不到的情况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数据波动居然可视化了,就像在游戏场景里发生了一次大爆炸,它果然是有起点的,甚至和物理层面的爆炸一样,这是个球形辐散过程! “你说得对,我们被固有认知蒙蔽了。”安集连连点头:“瞬间崩塌的表象之下,其实是可以追根溯源的。” “但还是刚才安集那个问题,整个崩溃过程怎么会发生这么快?”二人一番讨论似乎涉及到庞泰的知识盲区,他还是不太明白这病毒的作用原理。 “我们需要换一个词语,这并不是崩溃。”安集最终给出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答案:“它并非改写了服务器磁盘数据,而是基础算法被彻底改变了。打个比方,就像加了一层滤镜,而且是在文件本身上面添加的,所以在我们调查者眼中看来,每查一份数据,都只会显示反而找不出其原貌,用户产生交互的地方,也就是目光所及,才会产生数据崩坏的错觉。” 庞泰忽然瞪大眼睛,似乎想起什么:“这怎么有点像量子理论范畴了?” “没错,如果在病毒爆发瞬间,这个服务器里面没有用户,磁盘文件本质上也就并没有更改,或者说没有任何渠道去发现变化。”孙莹莹接着解释道:“但我想象不到,究竟是何种程度的数学天才,才能开发出这种效率极高,且完全颠覆传统认知的算法出来。” 随着可视化模拟全部展现出来,模型工程师也调出基于原本算法的游戏场景,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冲击波从新手村中心爆发出来,所到之处全是无序乱码,就像安集举的例子,一个看不见的滤镜掩盖住了文件原貌。 而爆炸最中间,那个点阵图并不随着四周的0和1而产生变动,围绕这个奇点的一切事物都不再受到控制,它就是这次病毒造成的祸殃。 不知为何,安集再次联想到阿尔伯特,他年少时提到过想要开发出一种全新算法模型,而且是要改写人类的数字信息技术历史。眼前这东西与他当年提到的愿景何其相似,只可惜它却是畸形的,完全不受掌控的,而且是会带来重大灾难的。 如果阿尔伯特有生之年能够完成这项少年时的心愿,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成为与之类似的另一个祸殃。假如它真的足够超前,以至于人类暂时无法理解,人们可能会因为恐惧,而自发的将其视为大敌。 真希望这一天不会到来,安集这样想着,他绝不希望和阿尔伯特走向对立面。 第34章 无人负责 结束了一整天的行程,阿尔伯特总算能停下车来歇口气。 正如庞泰所说,袭击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安委会就开始排查当天使用虚拟id登录元宇宙的所有可疑用户。毕竟徽州机房的调查毫无收获,警方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入侵痕迹,按照技术小组推论,这次恐怖分子投放病毒的方式只可能是利用了荒郊野外的通讯塔。 虽然这个排查过程会耗时十分漫长,而且阿尔伯特在不断转移过程中,他们也不太可能查得出来。但限于自己的特殊身份,这件事最好还是保持高度警惕比较好。 老刘已经去了另外一个省份,现在整个绿洲的人员在他统一调遣下全部疏散,必须等到风波过去之后再联络,阿尔伯特也暂时变成自由行动者。 回想这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只能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一开始来到绿洲,就不得不面对内部的潜伏分子,但还没等揪出全部策反人员,袭击便毫无预兆地开始。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侥幸获得了呼吸组织一名核心人员的联系方式,如今却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与之交流。 傍晚时分,他照常用老刘的指纹模型登录其id,去到那个武侠游戏里蹲点。最近是万万不能再使用虚拟身份了,还好老刘一直以来没什么案底,而且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方法能收集新情报,只希望自己能引起呼吸组织这位高手的注意。 不过在这种特殊时期,对方同样也很警惕,那人之前使用的账户一直没有出现过。阿尔伯特也就完全失去了与其通讯途径,更别提找机会潜伏进去。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一个陌生id忽然申请阿尔伯特添加游戏好友,并且尝试绕过后台查看他的元宇宙生涯记录。尽管这项内容早就被老刘篡改过,也不怕别人调查,但阿尔伯特还是赶紧作出反应,尽量提防自己的行踪被人推测出来。 很快的,双方攻防暂时停了下来,对方第一句话亮明了身份,阿尔伯特喜出望外。 “怎么?小黑客,黔驴技穷了吗?最近怎么不找我了?” “哦哦,是你啊?” 果然是他,原来从那天的简短交流之后,这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只不过这次袭击影响力太大,可能呼吸组织内部也在暂避风波,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忙着策划接下来的行动方案。阿尔伯特在绿洲这段时间就已经感受到四处奔波的艰辛,更何况呼吸组织受到全球通缉,这些人就算十天半个月不上线也不奇怪。 “我倒是想找你,但上次你走得太急,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大海捞针吗?”阿尔伯特说着,欲擒故纵地放松对方警戒心:“再说了,咱们萍水相逢而已,而且你也没打算把我当朋友,我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哟呵?小宅男生气了?”这人立刻发来一个组队邀请,看样子总算是要见面了,尽管是在游戏里。 “抱歉最近比较忙,今天总算有点空闲,咱聊聊呗?” 二人相约在一个竹林小别院里,对方明显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使用的是游戏自带的虚拟形象库,看上去是个身材魁梧的武僧。 寒暄几句之后,话题似乎始终没什么重点,阿尔伯特毕竟不是这款游戏的老玩家,如果对方聊起游戏相关内容,难免会露出马脚。略微思索,他还是提起了时下热度最高的新闻,想让这个呼吸组织的内部成员亲自谈一谈恐袭事件的看法。 “老哥,你说这恐怖组织接下来会不会还有什么大动作啊?徽州那边闹得挺严重,但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调查出啥名堂,如果下次袭击针对哪个大型服务器,安委会难不成真要进行世界范围内的一级警戒?到时候怕是要发生暴乱了。” “你不是前段时间还想着要加入其中吗?怎么这就害怕了?”这人苦笑着答道:“要是人家知道你这么怂,恐怕技术再高都不可能看上你。” “怎么就害怕了?我是合理猜测而已,而且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安委会。” “其实我倒觉得现在还早,就算徽州那边恢复秩序,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有什么着落。”这人神秘兮兮说道:“而且你怎么就如此确信,这次服务器关闭真的是袭击造成的?就这么相信媒体吗?” “你这就纯属抬杠了,如果不是袭击,安委会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散播恐慌信息?还让几百万人强制下线?”阿尔伯特见对方不愿意正面回答,于是还想再激将一下:“再说了,你急着给恐怖组织洗白干嘛啊?” “我这同样也是合理猜测,你想想,事发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呼吸组织也并没有出来承认袭击,不觉得奇怪吗?” 听了这话,阿尔伯特虽然觉得没啥道理,但还是想知道他对此的更多想法。 “这个还需要怀疑?世界上就只有他们在和元宇宙作对,而且也只有这群人才拥有足够实力发起袭击,总不可能又冒出其他恐怖组织吧?” “从3.16事件之后,这六年来呼吸组织活动虽然算不上频繁,不过大都是以宣传为主,几乎每一次都是亮明身份,所以影响力还是在的。”这人摊开手反问道:“这次事件受灾范围不小,如果真是呼吸组织干的,按理说他们巴不得跳出来宣布为袭击负责。” 这么一说,阿尔伯特忍不住陷入思考,似乎真相离自己的猜测越来越远。 正如这人的逻辑,任何一种极端行为,尤其是这种背离大众基本意愿,宣扬反动意识形态的恐怖活动,背后都有其特殊诉求在推动。恐怖分子又不是疯子,哪怕是搞破坏,也是要向大众传达某种态度,或者得到与精英阶层对话的机会。 从病毒爆发后的影响力来看,这次袭击完全算得上成功,而且安委会直到现在都束手无策,没人知道后续还会不会发生新一轮服务器崩溃。在这种状况之下,德罗巴只要稍微有点理智,都会赶紧站出来宣布自己拥有威胁世界的能力,他肯定不会放弃任何一种对话机会。 哪怕安德烈始终秉持绝不退让的策略,呼吸组织也不至于始终悄无声息。就算在网上散布一些威慑言论也好,这最起码能让公众知道,呼吸组织如今必须被重视。只有这样才能让德罗巴自己那套思想传播出去,而且效果绝不会差。 现在的实际情况从情理上就有些说不通,安委会大张旗鼓反恐,网民们各种猜测讨论,但漩涡最中心的那批人,却沉寂得有些诡异,似乎事件发展超出了德罗巴的意料。 “反正我觉得这至少应该是一场蓄意袭击,至于是不是呼吸组织干的,也得等调查结果。”阿尔伯特摇了摇头,最终也只能顺着这人的意思来说:“这个超级病毒忽然出现,对于当下时代来说,不亚于上个世纪刚刚研发出核武器,袭击者应该也还在考虑该怎么利用它,所以选择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你就这么愿意相信官方给出的答案?” “主要是事情闹得太大了,双方都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阿尔伯特苦笑两声答道:“甚至我都觉得不排除一种极端可能性:由于这次病毒太猛了,搞得袭击者自己都无法掌控,所以没人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袭击者当然不敢现在出来谈条件。” “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这人愣了片刻,忽然转头盯住阿尔伯特的眼睛,像是招新官对应聘者提问一样,搞得他浑身不自在“那你自己呢?你对这事怎么看?” “其实作为一名黑客,我脑子里没那么多情怀,只有单纯的技术崇拜。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也想开发出这么牛逼的东西出来,但我清楚在现在的环境下,很多开发方向都被明令禁止,所以不走极端是行不通的。” “听上去有点意思,你继续讲讲吧。” 就这样,阿尔伯特把二人上次中断的话题继续下去,不仅编了一大堆故事,他还报上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一个虚拟id作为投名状。 很明显,对方的警惕心比原来小了许多,毕竟二人是在病毒爆发之前认识的,这意味着他不会特别怀疑阿尔伯特的身份,反正至少不会是安委会的调查员。 不一会儿,这人果然开始详细询问关于技术水平和生平经历的话题,并且有意尝试拉拢。但在现在这个敏感关头,他当然不可能主动抛橄榄枝,现在还为之过早。 而且正如呼吸组织一直以来的惯用伎俩,不到非不得已绝不会暴露组织身份,很多加入呼吸组织的年轻黑客,甚至是在为他们做了很多事之后,还不清楚自己是在为谁卖命,直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通缉名单,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恐怖分子。 在此之后,德罗巴就会以提供保护的形式,进一步将这些不知所措的青年收纳到自己的核心人员之中。阿尔贝特当年就是这样,一步步被逼上梁山,还自以为怀揣崇高理想。至于那些实在不愿意继续合作的,自然沦为弃子。 “老哥,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们组织的代号呢。”阿尔贝特最后还不忘抖个机灵,他正是要以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单纯无害:“等等,我不会真的遇到呼吸组织的人吧?您可别忽然给我来个惊喜,哦不,是惊吓。” “我要真是恐怖分子,会搭理你吗?” 这人果然把话题转移了出去,但他接下来这句话,差点让阿尔伯特被口水呛到。 “你听说过‘绿洲’吗?” 搞了半天,他们果然把绿洲当作挡箭牌了,也不知道已经利用这个幌子骗了多少年轻人。难怪安委会一直紧盯着绿洲的活动,这果然是无妄之灾。 就这样,阿尔伯特利用老刘的一个虚假身份,再次接触了一个冒名顶替的‘绿洲’组织。他甚至忍不住猜测,自己一直所处的那个绿洲,究竟在德罗巴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对了,以后可以叫我小刘,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的id代号就行。” ‘盈日’便是他的昵称,正午的太阳。他搞不懂为何一个恐怖分子,怎么要用这种昵称。 这次交流结束后,阿尔伯特觉得收获不小,他不仅取得了呼吸组织的信任,还印证了一个猜测。袭击发展到现在这种后果,明显大大超出了德罗巴的预期,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敢承认此事,组织内部可能也出现了一些分歧,所以这位‘盈日’才会三缄其口。 他随即准备联系庞泰,把最新情况向那边通报一声,说不定能对调查进展起到一点帮助。 但刚刚翻开通讯录,庞泰却率先拨打过来,语气似乎不太妙。 “阿尔伯特,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看起来安委会到现在还没啥进展啊,没事,我正好带来了消息。关于呼吸组织里的一些情报,虽然大多数都还只是猜测阶段。” “那还是你先说吧,最近已经够操蛋了。”庞泰愁眉苦脸叹道:“还是你可靠啊,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敌人内部去了。” “也不算打入,还差得远,只不过确实是比安委会办事高效。” 当阿尔伯特将最新情况说完,安集忽然接过电话,表示一切迹象都吻合。 “果然是这样,哪怕病毒真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也没人能控制住!这下就更难办了。” 看来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而且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恐怖分子也是人,人至少能讲道理,但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破坏性武器,谁都无法料想后果。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吗?哈哈,你们准备通知我什么?” “妈的,你有一个同伴被通缉了。哦不对,即将被通缉。”庞泰叫骂着说道:“准确来说,是你使用他的身份被发现,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事发地。” 坏了,是老刘的id,阿尔伯特忽然反应过来。 “不至于吧?冒用身份而已,我让他暂时躲起来。” “千万别,我的建议是,让他赶紧自首。”庞泰一把掐灭烟头:“安德烈不喜欢磨蹭,而且做事不计后果,还是主动一点,保命要紧吧。” 第35章 谈条件的资格 阿尔伯特原本对安德烈没什么印象,但那天的采访直播他看了。这家伙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当然不是脸色的可怕疤痕,而是在振臂高呼‘决不妥协’时,那种目空一切的气势。哪怕第一眼见到他的人,也猜得到这家伙做事可能会不择手段。 六天前的晚上,病毒爆发前几分钟,阿尔伯特刚刚挂断电话。他把袭击可能发生的地点告诉给庞泰,但对于安委会一直以来的态度,没人敢真的放心。 虽然自己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很难阻止袭击发生,但心里那种担心却始终让人睡不着,于是他第一时间登录到ff39。 当时是刚好看见安集和孙莹莹都在六号大区,也就是081号服务器,于是准备去打个招呼。但他刚刚切换了服务器,整个场景忽然变得一片漆黑,随之而来的便是连接断开提醒和维护通告。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没想到反而埋下了祸根。 那天他是最后一个登录到六号服务器的人,这个记录保存在媒塔集团数据库里,结果现在调查陷入困境,反恐办这些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查起了事发当时登陆者使用的id。 当然,那天阿尔伯特用的就是老刘这个id。 很明显这是毫无科学依据的调查方式,毕竟一切发生得太快,会让人误以为当时的最后登录者携带有病毒。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反恐办只是对这几天的工作很不耐烦,现在急着抓出一个可疑人物,给公众一个合理交代。 不查不知道,这个账号的问题当然一大堆,他人冒用id,再加上老刘的个人信息被篡改过很多次,似乎一切都给对上了。于是安德烈用自己的直觉,断定这个人必定有重大嫌疑。 老刘现在还在组织整个绿洲转入暗中,在此后也要一直承担联络工作,如果让他去自首,绿洲将会立刻陷入无序之中,这些年组织起来的伙伴们也会两眼一抹黑。更何况以老刘的性格,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四处转移继续维系组织,也不可能真的去自首。 其实组织四散而去倒也罢了,总会有再次相聚的时候。但在这个特殊时期,他担心的是同伴们失去统一指引,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行为,甚至被德罗巴再次利用。更何况自首之后,反恐办难免会找那些问供花样多的兵痞来审讯,到时候关于绿洲的一切都会被公之于众。 尽管绿洲这几年一直很低调,除了私用通讯塔和制造虚拟id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犯罪事实。但现在漩涡越卷越大,公众肯定不会承认这样的调查结果,他们更愿意相信,绿洲一直以来都是潜在的恐怖组织。 思来想去,阿尔伯特不能让老刘陷入这种困境里,他必须在通缉令下达之前,把事情给反恐办挑清,并且承认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什么?你去自首?”安集听了他的决定,赶紧好言相劝:“还是别了吧,你以前就有过案底,如果数罪并罚,可能这次逃不开牢狱之灾。” “去去,你别瞎指挥,我觉得人家的思路其实挺靠谱。”庞泰忽然抢过话头,觉得事情可以另做考虑:“你现在不是马上就打入恐怖分子内部了吗?如果可以用这件事跟反恐办协商,让这次误会变成合作的契机,说不定绿洲组织以后就不必一直在暗中行动了!” 话音刚落,阿尔伯特打了个响指,看来庞泰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 “不仅如此,我必须尽快与安德烈取得联系,千万不能让他发布对老刘的通缉!”阿尔伯特解释道:“我如今正在用老刘的id和恐怖分子接触,如果这个通缉被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就被怀疑,那之前做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安集拍手叫好,他当然没想到事情可以这样反转。 “你放心,我这就去跟反恐办联系,他们现在正愁没进展,应该会考虑你的提议。” “准确来说,我并不是自首,而是和他们谈条件,总之这段时间我不会主动露面,更不可能在明面上跟他们合作,我需要的就只是让他们撤走通缉而已。” 这下倒是把庞泰难住了,他不明白一个即将被通缉的人,还有什么条件可谈。 “虽然还没正式接触,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先按他们的要求来,现在你不管在什么方面都处于被动状态,至少要让他们看到你的合作诚意才行。”庞泰耐心劝道:“你放心,这家伙虽然固执,但好歹是愿意办实事的人,不会刻意为难你。” “我从来不会信任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如果真的跑去反恐办谈,在他们的管控下合作,后面也只会被牵着鼻子走,甚至打乱绿洲原本的计划。”阿尔伯特冷笑两声,解释道:“哪怕事情进展顺利,也不敢保证,事情结束后会不会秋后问罪,连同绿洲给一锅端了。” “啊这…你不相信他,这我能理解,但人家也不至于乱给你们安罪名吧,至少绿洲组织不会被无故牵连。” “事情,比较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这两个组织虽然暂时属于敌对关系,但背后的关系也并非那么清白。”阿尔伯特叹着气,也只能说到这。 “那怎么办?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安德烈乖乖听话。” 庞泰刚说完,阿尔伯特忽然提出一个奇怪问题。 “对了,这个安德烈,当年3.16事件时,也在安委会任职吗?” “没错,这人有两次连任经历,这是他的第二任期。” “那就可以了。”阿尔伯特深吸一口气,露出狡黠笑容:“没事,你只需要给我们安排一次私人通话就行。你提醒他,这次对话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你确定?这人可不好对付…” “抓紧时间吧,我有把握。” 就这样,庞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把情况大概反映上去。作为安委会的执权者,安德烈本来不屑于和这样的可疑人员通话,正如他一再强调的不容退让态度。但作为反恐办的主任,安德烈也深知打入恐怖分子内部的意义重大,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当天下午,庞泰给二人桥接了一个私人通话线路。而且也正如阿尔伯特提到的那样,这通对话不会有任何旁人听到,就连庞泰自己都乖乖退出了办公室。 电话接通后,安德烈本来还想强硬一下,劝阿尔伯特乖乖自首,如果合作顺利的话,可以有戴罪立功的渠道。 但阿尔伯特却不紧不慢,似乎手里握着一张王牌。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打入恐怖分子内部,通缉我可以撤销,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只要自首,你会暂时被安排到安委会上海总部,并且给你提供所需的权限资源和技术支持。” “先生,别着急,首先,您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你不用自我介绍了,呼吸组织的前成员阿尔伯特。3.16事件不就是你亲手做的吗?如果这次拒绝合作,那接下来面对的刑期可就不再是两年这么简单了。” “看来您清楚我是谁,那就不用再废话了,我现在提出条件:首先,合作可以进行,我会向安委会提供最新的情报。此外,您务必保证在此期间,绿洲组织成员不会被通缉。” “这是当然,我不是傻子,好歹比你们这些黑客的谍战经验丰富。”安德烈颇为得以说道:“只要你愿意过来,就发送现在的位置,我会派专人接你…” 阿尔伯特冷笑两声,忽然打断了安德烈。 “等等,您似乎没听明白,我是不会来安委会的,合作仅限于线上进行。”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之便是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你有资格谈条件吗?记住,现在你是恐袭的嫌疑人!我之所以同意和你通话,也是看在你有利用价值,能为我们创造行动条件。如果你觉得自己还能继续耍嘴皮子,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把你带过来,只是过程你得稍微受点罪而已。” “安德烈先生,我觉得您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如果记不起来,我可以给您十分钟,回想一下六年前的事。” “你怎么好意思提六年前?还记得那三个因为你而白白死去的无辜民众吗?” “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组织起绿洲,也是我如今要和德罗巴对抗的唯一原因。”阿尔伯特轻叹一声:“但你应该同样清楚,我为什么只判了两年。” 安德烈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终于知道阿尔伯特为什么能如此从容面对自己。 当年是阿尔伯特第一时间阻止了数百人伤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是德罗巴,但安委会的迟钝反应也是重要原因。如果当年安委会能够在接警之后第一时间让服务器紧急疏散,那次恐袭行动将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后果。 为了维护人们对于元宇宙的安全信心,这个秘密一直没有被大众知晓,正如现在这个超级病毒的真实威胁情况,也始终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 “别忘了,你签订的保密协议,如果你敢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们会让你彻底消失。” “对啊,所以它如果泄露,这和我现在被诬陷的处境有什么区别吗?”阿尔伯特轻松答道:“至少现在我有主动权,能决定自己以什么方式和你合作。”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安德烈的怒吼让窗户为之颤动,庞泰在门外都吓一哆嗦。 “是的。” …… “阿尔伯特,我清楚你当年是被利用,你其实是心地善良的人,我们的初衷至少一样。”安德烈的语气忽然间转变,让人有些不太适应:“而且我也听说了,出狱之后你始终意志消沉,也只有对德罗巴的复仇想法,才让你燃起了走下去的希望…” “等等,您是要开始打感情牌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说,无论是之前的悲剧,还是这次误会,把你误判为嫌疑人,都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也是无能的表现。”安德烈点燃一支雪茄,声音似乎苍老一大截,像一根钢梁到达了断裂的受力极限:“无论多少愧疚,都无法弥补死难者,所以我不希望看到恐怖分子再一次把世界搅得一团糟。”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已经答应要合作了,不会虚伪地出尔反尔。”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也会全力提供支持。”安德烈咽了口唾沫,思索片刻:“说实话,我是个名不副实的反恐领导者,思维早已跟不上时代,只能让民众在屏幕前看到一个所谓的硬汉形象而已。刚才对你的强硬也只是思维固化的表现,试图把你拉到对立面去,你可以看到我越是嘶吼,反而越是惊恐,就像在掩盖自己力不从心。” “您,究竟想说什么?” “我曾在不同战场上杀敌立下功勋,也曾在腹背受敌之时命悬一线,尽管别人认为我拥有丰富经验去对抗各种恐怖势力,但我真的没有遇到过这种敌人。所以如今由衷钦佩,也只能寄希望于你们这些真正奋战在一线的技术专家,愿上帝保佑你们行动顺利。” “谢谢。” 挂断电话后,庞泰拉开大门,看到眼前之人耷拉着脑袋,自己差点不认识。像一头垂老的雄狮,在面对枪炮时,不甘与愤怒写满脸颊。 庞泰愣在门槛,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开门,这时候,安德烈给他找了一支洞藏古巴雪茄。 “执事先生,情况怎么样?”庞泰迟迟没有点燃这支烟:“是不是他刚才提出什么奇怪的条件?他这小子有时候比我还固执,咱们还是不要急着下决议,实在不行我再去和他…” “不,是我没有资格跟他谈条件。”安德烈忽然咧开嘴角:“谍报工作最考验人的并不是什么技巧,而是勇气和冷静,本以为这年轻人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但现在算是放心了。” “等等,你们不是?” 庞泰一下子有点懵,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下一瞬间又捕捉到某个关键点。 “难道您?” “没错,我就只是个带兵的,没资格对做技术的人指手画脚。这一仗该怎么打,当然是你们说了算,之前从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个误会的时候,就没打算真的通缉他。” 安德烈给庞泰点燃这支烟,摇了摇头:“那臭小子有点胆量,倒是把我真的唬住了,这才有点打仗的样子。” 第36章 计谋 ‘欢迎收看早间新闻,距8月4日徽州服务器遇袭事件已经过去十天,进入警戒状态的地区居民已经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秩序,受灾区域已建立起完善服务网点…’ ‘最新消息,联合国反恐办今日凌晨宣布,一名呼吸组织技术人员在家中遭到逮捕,但此人坚称自己对本次袭击毫不知情,审讯工作将会逐步…’ ‘安委会表示,按照当前调查进展,新型超级病毒‘源点’的清查工作正在稳步推进,有望按照原定计划重启受灾地区服务器…’ 早餐店的新闻投影吸引着安集注意力,他已经接连一个礼拜没有到现实世界好好吃点东西。在夜以继日的调查中,就和其他技术人员一样,大家都只是依靠营养液维持身体运转。 而就在两小时前,庞泰宣布了安委会的新通告,鉴于病毒的清查还没头绪,现在工作重点暂时转移到反恐办那边。孙莹莹已经好几天没打游戏,她打算补个觉就去好好酣战一场,对于一直在演算数据的安集,庞泰也劝他不必再做无用功,可以等待反恐办有了进展再说。 确实,现在关于这个病毒的一切研究都还没起步,甚至病毒文件都还没找出来,全世界都在想办法查找有关这玩意儿的资料,更别提解析它的源代码。 如果没有源代码,就根本不可能搞清楚它如何畸变升级,更没希望彻查其作用方式,照这个进度下去,九月初准时重启服务器的计划完全就是奢望。 “忙了这么久,连它具体是啥样都没看见,服务器磁盘都翻了个底朝天,居然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就像和幽灵玩捉迷藏一样诡异。”安集喝着豆浆吐槽道:“亏得安德烈还这么信任咱们,看样子要让那家伙失望了。” “也别太泄气,至少我们已经通过还原现场的方式搞清楚这东西的危害性。至于安德烈那边,我倒是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开明,而且人家已经抓住了一名恐怖分子黑客,还有一个呼吸组织的前成员吓得直接自首了,这说明情况还是有进展的嘛。” “哎,现在就只能希望那边能审讯点结果出来,如果真被德罗巴率先掌握病毒的特性,那他就能以此要挟全世界。”安集嚼着煎饺,眼睛一直离不开新闻投影。 目前为止,技术部门可谓是在原地踏步。新闻之所以一直宣称研究进展迅速,除了向民众提供信心之外,也在给恐怖组织释放压力。病毒被大家命名为‘源点’,也只是依据其爆发时服务器的受影响情况,其实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样子。 “你刚从休眠舱出来,肠胃还不适应,少吃点又油又硬的东西。” “吃完这一餐,我得回哈尔滨了,手上的工作已经堆了很多,之后在线上联络吧。” 二人都有些无精打采,尤其是安集,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似乎早就丧失了信心。 无论是这次病毒,还是之前的陨石研究,费的功夫不小却毫无收获。安集想到这儿头都大了一圈,老感觉最近做啥都不顺,他迄今为止还从未如此挫败过。 “确实,现在这状况还不知道得耽搁多久,你一直留在上海也不是个事。”庞泰指着新闻投影苦笑道:“不过你别太信这些东西,有啥问我就行,如果出现突破口我也会通知你。” “对了,阿尔伯特那边情况如何?最近好像没收到他消息了。” “他现在身份毕竟特殊,你知道的,做线人都有风险,尤其是他这种原本被德罗巴背叛过的人。总之咱们还是不要擅自联系他,免得添麻烦。”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阿尔伯特就会再次成为拯救元宇宙的英雄了。”安集最终不免感慨:“当然,他的复仇心愿也将实现。” “希望如此吧,如果真顺利的话。” 与此同时,绿色小卡车停在甘肃防护林旧址,这里如今早被黄沙掩盖,只留下漫无边际的荒漠与零星刺棘。这些名为‘固沙刺’的浅灰色杂草稀稀拉拉分布在沙土上,就像赖痢头一样东一撮西一片,它们都是实验室里培育出的基因变种植物。说是植物可能并不准确,因为这个地区十多年来的总降水量不到0.1毫米,它更像一种陆地珊瑚。 虽然地表部分不到半人高,但极其庞大的根系能在沙土之下蔓延数百米,而且真正发挥作用是在其死后,表层的高密度纤维结成坚硬角质,几十年内会在微生物作用下彻底珊瑚化,变成插在沙土里的紧密骨骼网络,防止风沙继续南下。 烟头不断从车窗丢出,车上的青年愁眉不展。尽管安集和庞泰对力不从心的现状已经够烦了,以至于只能寄希望于反恐办,但阿尔伯特实际上比这两人更头大。 从安委会严格管控虚拟id之后,很多恐怖分子都换了联络方式,比如在一些老游戏里碰面,甚至使用信件交流。从前人们使用卫星电话也很常见,但自从量子通信卫星网络建成以来,老式基站和卫星都不再进行维护,最终变成漂浮在近地轨道的太空垃圾。 基于这种情况,阿尔伯特到目前为止都只能隔三岔五与‘盈日’交流一下,虽然对方已经表明要拉自己入伙,但这终究只是打着幌子,假以绿洲的名义收编自己。 如此一来,他当然不可能明目张胆拿这个病毒说事,就算是和对方关系处得再好,这家伙也可以死皮赖脸岔开话题,总之二人之间的讨论始终很浅表,这样下去事情只会遥遥无期。 在与‘盈日’几次沟通无果后,阿尔伯特只能满世界乱晃,他再次想到了小冰,或许之前确实应该听老刘的建议,当时袭击还未发生,自己却早早放跑了一名呼吸组织成员。带着这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也只能凭着感觉在甘肃沙漠里到处跑,幻想着小冰能够在茫茫沙海之中发现这辆代表着希望的绿色小卡车。 沙海与灰暗的天色浑然一体,这一丁点绿色确实显得极为亮眼。但阿尔伯特也清楚,自己只是在寻找一个渺茫希望。 首先他并不知道小冰是否回到了甘肃,之前也只是听说这姑娘的父亲曾长眠于此。其次,小冰现在究竟对绿洲怀着怎样的态度也不清楚,或许她当天的泪水仅仅是一种表演,毕竟能在绿洲内部潜伏两年不被发现,至少她拥有足够的意志力,以及面对各种状况时的随机应变。 车里的干粮储备已经不多,阿尔伯特去往最近的一个加油站进行补给,在柜台结算的时候,看店老人那台旧收音机引起自己的注意。 单频段无线电是极其老旧的技术,从量子通讯塔大面积铺设以来,这种东西已经淘汰二十多年了,如今除了一些无人区和欠发达地区还偶尔使用之外,几乎找不见这玩意儿的存在。与世纪初那种遍地都能收听的情况不同,现在全世界的公共电台数量已经不超过一百个。 阿尔伯特向老人简单询问,得知了一个惊人事实。似乎在这片沙漠之中,有人架设私人电台,而且会不定时广播一些风沙灾害防治内容。 这种时代,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做如此无聊的事?恐怕方圆几百公里内使用收音机的都不超过几十个人,究竟是要广播给谁听? 阿尔伯特本来想买下老人的旧收音机,但老人并不乐意,他只能自己动手,利用车上的导航组件,简单拆装自己制作了一个广谱接收机,随时监听各个频段无线电信号,还能反向定位到电台位置。毕竟上个世纪的技术,整个过程花了不到十多分钟,当他打开监测之后,好奇心很快被一种兴奋的心情取代。 是小冰的声音!这姑娘果然回到故地,继续完成他父亲当年的未竟事业。 电台位置并不遥远,就在八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子里。说是集镇,其实在这片每年都会移动好几公里的荒漠之中,并没有十分稳定的聚居点。很多老城镇都已经被风沙掩埋,也有一些坚守此地的人过着流动居住的生活,这些荒漠化难民被称为‘牧沙人’,也许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样行踪不定的行政区域,但确实是有人生活着。 在赶往目的地过程中,阿尔伯特却越来越纠结,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小冰。现在这姑娘既然回到沙漠里,说明她至少是经过了一段时间反思,也可能早就脱离了呼吸组织。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去打搅她的生活。 另一方面,万一她那天的眼泪是假装的,并且在被自己放走之后第一时间归队了,那如今在这片无人沙漠中,会不会真的藏匿了一个呼吸组织的小据点?在尚不明确对方真实想法之前这样贸然前去,难免成为自投罗网的行为。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出她温婉的声音,随着距离接近,信号也逐渐稳定下来。广播内容和那位老人说得差不多,而且除了宣传一些风沙防御技巧和环保理念之外,也同样给荒漠里的旅行者发出善意通告。如果有人在沙海里迷路或者遇到困难,可以随时与该电台取得联络,他们会持续更新定居点的坐标,并且有急救小队可以提供紧急援助。 ‘…各位旅者、听众朋友,这里是沙之家,欢迎收听来自荒漠中的声音,如果您迷失了方向,或者正处于孤立无援,请随时与我们进行联系,这里虽然没有十分完备的居住条件,但也足以作为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原来在这片毫无温度的沙丘之上,有着这样一位‘牧沙天使’始终在向无人区进行广播。而她的这份善意,忽然让阿尔伯特催生出一个计谋,一个两全其美的接近方式。 无论前方是否真的有呼吸组织据点,这个办法都能让自己有路可退,与此同时还能让那位始终冒充绿洲成员的‘盈日’有所反应。 阿尔伯特想好了计划细节,便主动联系上安德烈,这也是一次不计代价的赌博。 十多小时过后,这辆不断朝着沙漠中间地带进发的小货车忽然熄火,停在接近电台的二十多公里处。他拨通了电台里的求救电话,以自己此刻的真实身份:通缉犯,阿尔伯特。 救援队在十分钟内赶了过来,阿尔伯特看见车队之中走下来那个熟悉娇小的身影。 小冰撤下那层面纱,对眼前这个曾经放过自己一马的男人报以微笑。阿尔伯特依然能闻到那种植物芳香,他有点后悔,那天傍晚对这个姑娘反复拷问,还朝他脸上喷吐二手烟。 “欢迎来到沙之家,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 此时此刻,上海安委会总部,庞泰急不可耐地敲开安德烈的办公室大门。 他非常费解,为什么阿尔伯特会在一夜之间被全网通缉,之前不是还在好好合作吗?怎么会毫无征兆地出尔反尔。 安德烈只是露出神秘微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把门关上。 “我不得不佩服,他是一位有勇有谋的战士,这件事正如你看到的,全世界都能看到。” “莫非,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庞泰紧皱眉头,还是觉得不理解:“你知道他现在是孤身作战吗?这会产生完全未知的风险!” “就像你和吴越教授都喜欢赌一样,阿尔伯特不愧也是师出同门。”安德烈小声解释道:“昨天傍晚,阿尔伯特忽然联系上我,他主动提出了这个请求。” “什么?他自己请求通缉他自己?那之前的潜伏计划要怎么办,不会引起怀疑吗?”庞泰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事情发展有些太快了。 “他此前一直用的是老刘的id与恐怖分子接洽,而这次通缉只针对阿尔伯特一个人,并不代表绿洲。如果没猜错,这个‘盈日’肯定还没发现老刘的id有猫腻,所以才会自称为绿洲成员引诱新人入局。” “等等,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阿尔伯特发现了一个疑似呼吸组织据点的地方,他现在准备深入虎穴。” “疑似?如果那个地方不是什么据点呢?” “那他也可以趁此机会与那个‘盈日’进一步交流,这绝对是个可以大做文章的话题。” 说了这么多,庞泰大概能感受到,阿尔伯特这是想了一出破釜沉舟的计谋。 第37章 沙之家 阿尔伯特确认了自己被全网通缉之后,立刻给‘盈日’在游戏里留言提醒。 果不其然,消息不出十分钟便得到了回应,看起来对方上钩了。至少这个重磅新闻爆出之后,德罗巴本人必定会留心此事,呼吸组织一些核心人物也会开始关切阿尔伯特的信息。 他毕竟是六年前那场袭击的核心人物,虽然知道真相的人屈指可数,但关于阿尔伯特的讨论从未停止过。 其实不光是民众,就连呼吸组织内部都对3.16事件抱有不同看法。他们毕竟是一群怀揣不同诉求的人,相同点仅仅在于对元宇宙极端不满,而这个畸形的组织也一直靠着核心成员们的一张嘴来维系,其中甚至有三成左右成员都以为自己加入的是‘绿洲’这个民间组织。更何况德罗巴整天还需要像传销头子一样不间断洗脑,总之其结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牢靠。 尤其是当年涨潮组织的那些元老们,他们并不十分支持德罗巴的极端理念,但在事发之后,顾于自己的短期安全和长远目标,也才不得不走上贼船。 盈日先是问了一下对于3.16事件的态度,随后才提到阿尔伯特。 “你相信当年那件事的新闻报道吗?” “我又不是傻子,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啥,反正绝对有八成内幕被隐瞒了!” “看来你还算有点头脑,最起码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急着发表意见。”盈日不免叹道:“真没想到,他出狱几年之后,还是被官方盯上了。” “我反正是挺佩服这样的人才,也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干出和他一样的大事来,只可惜现在世道还是不太适合出头。” 很明显盈日对这种态度有些不屑,他似乎也在纠结,该不该透露出更多消息。 “小刘啊,你还是太年轻,怎么老是对出人头地这么感兴趣?既然有这技术,干脆去安委会应聘算了。” “您可别损我,既然如今我都是咱绿洲的人了,那就要永远站在绝对话语权的对立面!” “话说的倒是漂亮,但现在也还不到走极端的时候,至少得在关键时刻拥有自己的判断,当然也不能有犹豫和软弱,我相信你应该能掌握这个平衡。” 他还没说教完,阿尔伯特就表现出有点耐不住性子的模样,把话题再次扯回来。 “行,我知道啦,不过这次官方看样子很快就要下手,也不知道呼吸组织会不会想办法给他提供一点帮助?” “以我的估计,德罗巴应该不会急着伸出援手,好像当年那件事之后,阿尔伯特一直对呼吸组织怀恨在心。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他们不主动落井下石就算好的。”说完,盈日还不忘补充一句:“当然,这都是我道听途说的。” “看起来你对当年那件事的还挺了解的嘛,要不抽个时间给我讲讲?” 阿尔伯特在开玩笑时,也不忘把话题始终围绕在这件事本身:“对了,既然呼吸组织不愿意收留人家,那咱们绿洲不如早点把这位高手请进门如何?” “这件事你不用瞎琢磨,阿尔伯特如今是个烫手山芋,至少现阶段内恐袭警戒还没解除,谁都不敢主动担责。”盈日叹着气答道:“别忘了他是为何会被通缉,官方虽然通报阿尔伯特窃取了‘源点’病毒的研究数据,但真实情况会不会比这个严重,谁也不清楚。” 聊完之后,阿尔伯特知道自己没白费功夫,这人谨慎半天,最终还是暴露他们的出一个意图:现在德罗巴被此事的影响震慑住了,所以暂时一切以求稳为重。 首先,他们并不怀疑自己被通缉的原因,虽然安委会目前为止都没见过这病毒的原貌,但经过这次通缉发布,至少有一部分人已经相信安委会成功截获病毒。 其次便是呼吸组织内部分歧被这件事激化了,一部分人其实是愿意和阿尔伯特谈合作的,毕竟自己是涨潮组织的前成员,不仅有很多人赞赏自己的技术水准,甚至也有人和自己一样厌恶德罗巴的做事方式。但出于当下形势考虑,这些元老一直没机会和他闹翻而已。 说到底,从通缉发布之后,安委会从某种层面上慢慢把主导权扳回一城。‘源点’病毒虽然作为本次博弈的核心,但至今为止没人能够搞得定它,所以呼吸组织一直不敢承认袭击,安委会也只能嘴上逞强。而阿尔伯特作为一个自由人,则成为这次博弈的一大变数。 另一方面,小冰的那个据点如果真的属于呼吸组织掌管,自己就可以拿一份虚假的病毒作为筹码试探一下对方底线。要是情况顺利,甚至可以尝试假装委曲求全,里应外合一举端了这个窝点。到时候安委会就算拿不到病毒源代码,也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摸到德罗巴的老巢。 当然,这都是基于最理想状况的考虑。 但这天傍晚,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错得离谱。 当阿尔伯特来到这个沙漠里的房车营地,还不到两小时,他知道自己完全找错了门子。 这地方根本不是呼吸组织据点,甚至不像什么救援队,他们自己倒像一群被困在沙漠里很长时间的迷途者。 破旧的车辆、有限的食物、残缺的装备,以及长时间暴露在风沙之中的粗糙皮肤。 一开始,阿尔伯特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善于伪装的老油子,但稍加接触就知道,眼神里那种彻底迷茫和无助是装不出来的。 除了生存环境堪忧之外,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甚至找不出几个懂电脑的人,更别说搭建什么通讯基站。他们唯一和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那台古董级的单频段电台,平时接收外界信息也只是靠微弱的卫星电视信号,以及这个时代里几乎不再使用的led显示屏。 平时除了收集生存物资之外,最寻常的活动就是一起在沙漠边缘种植固沙刺。至于搜救工作,这鬼地方一年也见不到几个人,所以每次遇到困在沙海里的游客,都是全部出动。 车队总共十九人,其中三名中年男人是主要劳动力,也是这群人赖以生存的基础。至于其他人,都是这些年来从沙漠之中找来的幸存者。他们要么是固执的老人,不愿意离开被风沙吞噬的家乡,要么是一些找不到出路的在逃通缉犯,宁愿在这儿受苦也不想失去自由,当然也有逃难过程中被遗弃的残疾人。 三个男人都是小冰父亲曾经的同事,也都是真正愿意扎根于此的环保人士。他们当初怀着热情来到此地,和数千人一起满怀信心地构筑了二十年前全亚洲最大的防风林。但在恶劣气候面前,这片林区并没能创造奇迹,无数人见证了同伴的牺牲,天灾的无情。三人是最后驻扎留守者,当他们激情消退后,曾经也有过去往南方逃难的想法。但随着这个小队伍越来越大,到如今都已经相互离不开,过起了一边抱团取暖,一边对抗风沙的漂泊日子。 魏大兴被沙海掩埋那年,怀着她的母亲所幸正在南方探亲,所以小冰是在南方长大的孩子。她从小听母亲说过无数沙漠中的故事,直到十七岁时母亲因精神障碍被关进病房里,小冰辍学后带着一腔幻想来到此地,也才有机会真正见到这群一直活在故事里的人。 其实半个月之前,阿尔伯特从小冰口中听说这些往事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这群志愿者能过得如此艰苦。从前就只是在一些环保论坛上,看见那些高举大旗的队伍,或是各种慈善捐赠和气候峰会,直到自己亲眼见到这一切,他才一窥宏观叙事之下的每一粒卑微尘土。 阿尔伯特实在很难想象,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小冰仍然能在这片吞噬过无数生命的巨大荒漠之中,从容地对自己说出那句:‘没事,你安全了。’ 他同样不理解的是,这样一个姑娘,曾经为什么偏偏碰上德罗巴,并被其利用。 化解了一切猜疑之后,阿尔伯特总还算比较欣慰,毕竟他终于知道那天夜里,小冰的眼泪并不是虚假的,如今才会选择回到这个地方。 傍晚的篝火照亮目光所及之处,车辆围成一圈抵挡寒风。黄沙之上不见天,说不清是几点的落日,每到天色渐暗时分,气温骤降二十多度,受不了寒的老人们便躲在车里抱起毛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 晚饭过后,阿尔伯特仍然心绪难平,但又不知为什么,一种无形力量似乎从沙土里伸出来拽住自己,让人放慢脚步。他才来到营地不足一天,却几乎忘了自己身上还肩负有特殊使命,也忘了有关元宇宙、超级病毒、呼吸组织的一切。 放眼望去都是无边的灰黄色,这种地方太适合遗忘过去了。 “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遇见你。”阿尔伯特朝篝火里丢出一根枯死的固沙刺,噼啪声之后,也只冒出一根小火苗来。 “我觉得应该是老天注定吧,上次你放了我,这次轮到我们帮你了。”小冰微笑着回应道:“而且我还要感谢你,那天夜里是你开导了我,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迷途知返。” “实在抱歉,那天对你很无礼。”阿尔伯特脸上有些发烫,他当然不能告诉小冰,自己是一直怀疑她,才专程跑了几百公里过来寻找所谓的呼吸组织窝点。 “别再道歉啦,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件事对刘大哥的打击应该很大,毕竟我能感受到绿洲的朋友们一直以来的信任,但最终还是辜负了大家…” “不必为这种事自责,以后我会替你解释清楚。而且你应该知道,六年前我和你几乎一模一样,轻易信任了一个善用心机的人。但和你相比,我犯下那个错误却是无法被原谅的。” “但你后来也走出来了,并且想要弥补,不是吗?”小冰递过来一瓶蒸馏水,淡淡的气味附着在上面:“就像我现在要做的,也是希望能用行动赎罪,哪怕一丁点也好。” 阿尔伯特打开喝了一口,把一句话噎回肚子里。他知道小冰和这些所谓的‘牧沙人’们都是在做一些杯水车薪的无用功,正如当年那满怀壮志的数千人造林团队,所有的功绩,甚至是自己的身体,都被埋在黄沙之下。 “其实我比较好奇,德罗巴究竟对你承诺了什么,或者是说了哪些鬼话,才让你一时昏了头。”阿尔伯特说到这儿,不忘宽慰一句:“当然,如果不想提起这些事,可以当我没问。” “没事,当然可以聊。”小冰点了点头,面色却明显不舒服:“当年我离开甘肃,是真的不愿意看见大家在这种地方孤军奋战,所以希望能够争取到哪怕一点点关注和支援,但我的努力也引起呼吸组织的注意,他们之中也有不少环保者,让我误以为找到了家的感觉。” 简单两句,阿尔伯特已经能猜到全部过程,甚至都能猜到德罗巴究竟说过些什么,他对这家伙的伎俩实在太熟悉了。 小冰没有什么高深的技术,也不算苦大仇深的极端厌世者,但正是这朵沙海中绽放的小花,最能博得别人同情。德罗巴知道姑娘单纯,从小失去完整家庭,于是干脆从头骗到尾,让她找到多年来那种缺位的温暖,殊不知这份温暖假象背后,只是赤裸裸的价值压榨而已。 所以当她在绿洲之中,看见同样志同道合之人,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亲切。没有人会怀疑这种真实的情感,这就是最佳的潜伏人选。阿尔伯特能猜到,尽管在这一年多来,小冰心里产生过无数辗转,但只要有德罗巴不断洗脑,她总会继续陷入假象之中。 “小冰,你愿意为了绿洲,以及更多人做点什么吗?” “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不过现在每天能过得很充实,哪怕力量微不足道。” “没事,有我帮你,我从今天开始,也是沙之家的一员。”阿尔伯特伸出手,小冰笑着上去轻轻握住。 “只不过我提供帮助的方式不太一样,而且在此之前还需要你的帮助。” “好的!一家人嘛,只要我能做到!” 第38章 放手一搏 又是十多个小时,众人终于在沙海边缘找到一截袒露在外的高速公路,那辆绿色轻卡被半履带挂车牵引到路面上。 罕见的好天气,一缕阳光透过沙尘缝隙洒下,小冰挥手和大家道别。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这片土地扎根几十年,没想到在沙之家的十多天短暂团聚后,又将再次启程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阿尔伯特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详细作战计划,这甚至比上次的自我通缉更加疯狂。 虽然刚开始他并不愿意让小冰搅到这种泥潭里,毕竟这次行动风险是自己无法预估的。但最终,阿尔伯特还是下定决心提出邀请。现在进行的是一场事关全球的反恐战争,而且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只要争取到任何一种获胜可能性,危机就能早一天解除。 更何况小冰也希望能做出力所能及的弥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共同生存在这个星球上,肩上就永远担负着彼此的责任。阿尔伯特也相信这姑娘并没有勉强自己,她作为多年来都在暗自努力的环保人士,这正是肺腑之言。 在找到沙之家前,阿尔伯特只能用老刘的id假扮一个小黑客,尝试向呼吸组织核心成员套话。但现在既然已经统一战线,再加上之前安委会发布那个通缉令效果良好,现在完全可以变一套战术。 当初阿尔伯特正是通过小冰才得以查出‘盈日’的游戏id,她的特殊身份意味着有机会与‘盈日’取得直接联络,而不再是以假惺惺的态度接触一个冒名顶替的‘绿洲’。 根据小冰回忆,此前潜伏在绿洲的时候,盈日虽然是自己的行动负责人,却也没有固定通讯渠道,只有在下达一些命令的时候才会发送邮件,商榷下一步联络方式。反倒是德罗巴经常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工作,还灌输了很多极端理念,时常确认自己是否还值得利用。 “德罗巴?他经常直接和你通话吗?” 阿尔伯特本想问一下,如今小冰是否还留存有这家伙的通讯方式。但稍微一想也能知道的,他绝不可能长时间使用同一个id,这也是为什么安委会一直没能追踪到他的原因、 更何况如今的紧迫任务是找到病毒源代码,就算真的能和德罗巴直接联系上,哪怕是把他直接给捉住,也从这家伙身上扣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来。 “现在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他的语音留言了,上一次还是在去年。”小冰解释道:“不过在两年前是经常这样的,那时候我刚刚接触到绿洲,还没有正式开始潜伏任务,一直以来他都规劝我做出一番真正有效的环保事业出来,并且保证提供帮助。” “就像你之前说那些观念吗,他为了获得信任,肯定骗你说只要不再大规模生产无人机和休眠舱,环境总会好起来之类的话…” 小冰点了点头,随即又开始摇头,似乎自己也在反思,当初为什么会一直陷进别人的思维逻辑里拔不出来:“其实他的话都有根据,仔细想想也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比如逐年攀升元宇宙服务器列阵,每年都会增设至少15-25个大型机房,为了制造维护这些几百米高的大型服务器,其整条产业链所造成的…” 阿尔伯特本来不愿打断她的娓娓道来,但他不免联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德罗巴也曾这样教唆过自己。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切换到自动驾驶,转过头来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他后来肯定还提到摩尔定律的阈值,无人机需求的指数增长,人类未来的悲观走向等等,甚至说人们不愿意抬头再看一眼天空的样子,对吧?” “没错,直到现在我也忍不住回想,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去?” “他这样的人完全是由秘密构成的,阴谋家绝不会对任何人袒露心声。”阿尔伯特冷笑着答道:“也许只有让他彻底死心,关进牢房里好好反思,才肯说得出实情吧。” “就像我们做环保,本质就是为了不让家园崩溃。这项事业并不在于能影响多少当代人,也无所谓能得到多少理解。它最终还是为了回馈到生活本身,如果强行使用某种手段逼迫大家放弃生活,不仅有本末倒置之嫌,更违背了最初的意愿。”小冰不免感慨:“幸亏如今能反省过来,如果我真的变成一名罪人,父亲在天之灵肯定不会原谅我吧…” “没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阻止这种个人极端主义下的群体悲剧。”阿尔伯特最终劝慰道:“无论他怎么去包装这件事,历史自然会给出答案。而他背后的阴谋越是肮脏,愈是会利用这些美化过的理想去掩盖,人们已经因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吃过太多教训了。” “阿尔伯特,谢谢你…” 车辆背后的荒漠渐渐远去,阿尔伯特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假发胡须等乔装道具,这些东西本是在凉山隐居期间用的,没想到如今用在了逃避通缉。 不过这一路南下,单有这些东西是远远不够的。在面对无人机闸口时,阿尔伯特还能通过技术手段应对,与此同时也需要安委会想办法给自己开绿灯。他已经让安德烈给自己邮寄了新的身份证明和应急文件,而且提前还得设计好备用线路,尽量避免各种人工关卡。 在执行具体计划前,小冰想顺路去南宁看望一下母亲。不仅是因为这次行动风险很大,当然也有两年未见的原因。 在辍学之后的这五年里,小冰就只和母亲见过两次。第一回重聚二人还能勉强相认,但母亲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至于第二次,尽管已经提前注射好了镇静剂,还有好几名医护人员陪同,然而她却差点认不出母亲来。 隔离窗后是一个几乎发狂的女人,头发完全被剃光,手脚被牢牢束缚在病床上,嘴上也戴着防咬合器械,整个人像触电一样抽搐挣扎。哪怕女儿就站在眼前,她却始终死死盯着天花板,双目甚至无法向她聚焦。 从那之后,小冰再也没去过那个医院里,她只是偶尔向负责医生打听一下情况。 其实对于看望与否,小冰仍然在心里打鼓,没有人愿意看见亲生母亲在那种地方没日没夜受苦。当活着成为一种煎熬,这是否意味着生命已经变成双项选择?或许她早就想自我了断,但谁都没有权利帮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精神病院门口,小冰始终没能迈出这一步,她回头看了看阿尔伯特,希望能得到一点建议或者支撑。 阿尔伯特并没有直接给她鼓励,而是拉着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忽然说起了自己的双亲。 “说来惭愧,其实和你父母截然不同,我的家族是环保人士最痛恨的那批人。” “为什么这样说?”小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大概知道一点,你是煤炭大亨的儿子,但人们在没有摆脱化石能源的时代,它依然是赖以生存的必需品。所以别误会啊,做环保又不是非得把人打回石器时代。” “但它产生的污染也是最严重的,这一点不可否认。”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父母是商业婚姻,他们各自原本的家庭都掌控着一大片地区的煤炭行业,在联姻之后,也就有了北美年产量最大的煤矿集团。” “可以这样说吧,他们结合的目的很简单,这个体量巨大的联合矿业才算亲生儿子,我就只是伴生产品。”阿尔伯特打趣道:“但你知道,超荷计划虽然给两个家族带来二十年来的暴利,却也同时意味着煤炭的末日即将到来,人们会永远摆脱这种能源。” “既然明知老本行做不下去了,那必定找好了转型出路吧?” “那当然,他们的脑袋对于资本流向永远都很敏感。更何况在当前这个时代,傻子都能猜到什么最赚钱。” “哦,我大概懂了,所以他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送去做折跃生!”小冰歪着头答道:“记得有人说过,掌握算法,就是掌握财富密码。” “没错,真正把核心技术捏在手上,再通过资金运作,钱也就源源不断。” 说到这儿,阿尔伯特忽然低下头去,似乎在纠结一个很难为情的事情。 “另外,折跃生的入选标准是非常严格的,无论花再多钱都买不到名额,一切都只能通过层层考试筛选。” “这么说,你们家族还是非常幸运的嘛,听说当年的入选比例已经超过十万分之一。” “对,是这样没错。”阿尔伯特深呼吸一口,最终也只说道:“毕竟概率的事情很难掌控。” “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小冰微微皱眉,似乎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抱歉有点跑题了,其实就只是想说,我父母眼里只有利益。当年我出事之后,不可能再替他们在新领域开疆拓土,也就失去了全部价值。” “不会吧?血浓于水啊,亲情价值不算吗…” “下次再谈吧,这件事终究有我的过错,算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当然怨不得他们。”阿尔伯特匆匆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指了指医院大门:“我陪你进去,探望完之后,咱们放手一搏。” 小冰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阿尔伯特刚才这番话似乎并没有表明什么态度。明明是他挑起的话题,不知为何,此时却又急着逃避。 或许他是想说,比起小冰这种状况,自己被条件优渥的父母无情抛弃,也好不到哪去。 也可能,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些未被提及的部分。 幸运的是,小冰母亲的情况总体还不错,比起之前那种歇斯底里,如今至少能乖乖躺在床上不动弹。但同样让人难受的,依然是面对女儿时,那种完全无动于衷的眼神。医生说这其实对病人而言算是一个好消息,当她不久以后完全停止思考,也自然感受不到精神痛苦了。 离开医院后,她最终没能做到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哭着将额头靠着阿尔伯特肩上。 他有节奏地轻轻拍打小冰后背,那种熟悉的植物香味似有似无。 …… 南宁市郊,阿尔伯特终于找到一个老式通信基站,盈日是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难缠对手,他必须保证这次不出现任何技术疏漏。 三个多小时后,阿尔伯特做完最后的调试,慢慢将麦克风对准小冰。 “准备好了吗?” 小冰点了点头,看着屏幕上的稿子开始第一次录制。 不到十分钟,尝试四五次之后,她拿出了最满意的录音稿件。阿尔伯特给这封邮件附加上一张照片,以小冰的身份发送给了盈日。 现在要做的一切就只是等待了。 二人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但内心的紧张不安却始终不减,这看似是发送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假消息,但其风险性却远超阿尔伯特此前做过的任何计划。当他前天把这件事告诉安德烈时,这名老军人一开始是极力否决的,因为二人如果真的这样做,生命安全将很难保证。 邮件内容不复杂,小冰悄悄向盈日通风报信,用无助少女的口吻,说阿尔伯特被通缉之后走投无路找到自己,如今绿洲已经完全被打散,二人正在满世界流窜,希望得到组织庇护。 那张照片则是二人精心设计过的,表面上拍的是二人在车里用餐的日常,但其中至少包含三个重要信息。 其一是二人目前的真实位置,车窗外的景物和钟表与邮件发送时间能对得上号,这是为了消除对方戒心,是把自己彻底放在明处。其二则是阿尔伯特桌上半掩的电脑,屏幕上是安集他们基于这次袭击做出的病毒形态模拟,让对方进一步相信阿尔伯特窃取了研究数据。 其三,则是二人的小小亲昵举动。毕竟小冰是个身无长物的姑娘,阿尔伯特绝不会平白无故找上一个对自己没有帮助的人,除非是在之前的半个月相处之中,他产生了好感。 英雄末路,难免会找一个能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照片上的一切合情合理。 如果这次能得到肯定回答,他们将会得到与其核心成员的线下见面机会,甚至亲自前往呼吸组织的某个技术人员据点,真正意义上打入敌方内部! 第39章 谍影重重 邮件发送十多分钟后,对方仍然没有回应,二人除了焦急等待也没什么办法。 阿尔伯特准备点燃一支烟,但他刚刚摸出打火机,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计划理应没什么破绽,小冰上一次收到盈日的信息,就是半个月前在绿洲的营地里阿尔伯特看见的那封邮件,内容他到现在还记得。 ‘行动已经展开,种子顺利播撒,你可以消失一段时间,这个账号暂不要使用。’ 其中虽然提到让小冰别再用当时的账号,但也暂没有表明他自己会不会更换账号。更何况这只是用邮件方式进行联络,而不是实时通话,盈日就算出于谨慎更换好几个id,他也没必要切换邮箱。哪怕是换了,他也一定会监视自己曾经的邮箱动态,总之这封信被对方收到的几率超过八成。 另一方面,阿尔伯特之前也用小黑客的身份套出盈日的态度。这家伙表面上觉得阿尔伯特是个烫手山芋,实际上则与德罗巴观点不同,至少他不会彻底拒绝私下与阿尔伯特见面的机会,尤其是在病毒研究数据的引诱之下。 毕竟现在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研究进度,这场博弈已经完全变得不透明,除非谁能在情报工作上占得先机,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既然他是呼吸组织的技术骨干,手中可能会存留有一份病毒数据,就算手中暂时没有,当初一定也参与过研发工作。所以阿尔伯特做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个盈日获取病毒信息,哪怕无法前往某个据点,或者被他拒绝收留,最坏的打算就是干脆抓住他交给安委会。 这次是以小冰的身份与其联络,而且是悄悄联系,给对方放出的信息就是,阿尔伯特本人还不知情。如果他要求小冰盗取研究数据,小冰可以找一万个理由任务失败,反正就是绕不开线下见面这个环节。 总之,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回应,只需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的就是他不回复。 因为不回复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方确实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邮箱账号,没收到消息。要么就是打算暗中偷袭,甚至威胁到二人的安全,毕竟他们俩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二人枯等过程中,小冰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太对,或者照片内容出现什么破绽?如果盈日今天没有任何答复,就必须为了安全着想,立刻进行转移了。 但半小时后,屏幕角落的一阵闪烁终于让人松了一口气。 盈日的回应很简洁:“情况已收到,请再发送一张照片核实。”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回应,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到刚刚那张照片里的丰富信息,而且他应该也在纠结,到底是置之不理,还是擅自接触,抑或是上报给德罗巴。甚至不排除对方已经出动人手,想要进一步掌握小冰具体位置的可能性。 其实从答复里也看不出对方究竟处于哪种态度,总之现在还是先按照他的要求来。 而在拍摄下一张照片的时候,阿尔伯特也不太确定要给对方展示什么重点信息。距第一张照片发送只有半个多钟头,实时位置现在最好不要继续暴露。至于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情况,本来也就只是个幌子,如果一再故意展示只会引起怀疑。 思来想去,能够轻而易举给对方透露的,就是继续假装二人的暧昧关系。 这次应答必须要快,而且画面布局足够随意,就是要突出小冰在慌忙之中偷拍的感觉。二人慌慌张张摆拍了好几张都不太满意,最终小冰让阿尔伯特坐上驾驶席,她轻轻从后背伸出一只手环抱在肩上,像是旅途中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自拍,甚至没有露出阿尔伯特的脸。 “这样能行吗?都看不见我。” 阿尔伯特看了照片,半天还是没有转过头来,似乎有点难为情。当然,如果他真的转过头来,会发现小冰脸上也泛起红晕。 “既然是我偷拍的,那就自然一点吧。” “也对,我毕竟没有这种经历,不太好拿捏表情。” “我也是啊…”小冰捂着脸笑了笑,似乎这项风险十足的任务成了一桩趣事:“反正够生活化,作为女孩子的直觉,它至少不会让人怀疑。” 没错,小冰毕竟是没有受到过任何特情训练的小姑娘,不可能连续两张照片都能包含大量重组信息。而这次对方要求确认身份,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就发送一张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照,至于他会不会继续提出类似要求,就交给阿尔伯特来应对了。 没多久,盈日再次给出回应,还好他没有再提出什么要求,而是向小冰询问一些情况。比如阿尔伯特的电脑有没有上锁,现在是否有机会盗取其中的文件等等。 果不其然,对方意图太过明显,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预料中进行。 这回阿尔伯特给小冰提供好了应答模板,无论盈日提出什么问题,小冰都只需要按照此前的计划,装作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一步步争取到见面机会。 直到后半夜,对方的话题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你和阿尔伯特之间,关系进展如何?他对你足够信任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心意,虽然现在我们都已经走投无路,但也能感受到,这并不仅仅属于抱团取暖。”小冰小心翼翼答道:“可能因为我们都忍受太长时间的孤独了。” ‘你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吗?’ “如果指的是同袍战友,他当然值得信赖,之前在绿洲的时候就一直非常受人欢迎。” ‘作为伴侣呢?’盈日提问时,也不忘解释道:‘别怪我八卦,只是想弄清楚他是否怀揣其他目的。’ “抱歉,我以前没有过这种经历,暂时也说不明白,甚至不清楚现在算是什么程度…” ‘那我换一种说法,你应该清楚,阿尔伯特对德罗巴,以及整个呼吸组织怀恨在心。现在如果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或者知道你仍在偷偷联系我,甚至寻求我们的庇护,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 “失望?或者愤怒?不清楚,总之肯定会很痛心。不过我也相信他能理解,毕竟这不能算作背叛,我只希望大家平安无事,走到如今这一步,谁都无可奈何。” ‘知道了。’盈日最终回复道:‘别多心,阿尔伯特是曾经的涨潮组织成员,所以和我也是老朋友,现在会想办法帮助他的。’ 再后来,盈日沉寂了十多分钟,又交给小冰一个极其简单的任务:重新拍摄一张图片,内容是阿尔伯特电脑上那个数据模型,画面必须清晰,在此之后就可以商榷见面地点。 面对这个特殊要求,阿尔伯特想让小冰找个理由拒绝,或者干脆随便敷衍一下。 但仔细想想,安集做出的那个模型其实并不算什么有效研究结论,一切都只是基于对病毒的猜测。更何况仅凭着一张图片,对方也不可能从中获取太多信息,这件事没有实际风险。 想到这已经走到最后一步,盈日应该没必要再耍什么花样,阿尔伯特同意了这次要求。 小冰在凌晨一点多钟拍好这张照片,借着阿尔伯特下车方便的理由,以慌慌张张的语气给盈日发送过去。 “暂时只有这个机会,我怕他多心。” ‘收到,明天一早给你答复。’ 计划进行至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如果盈日是真心实意愿意提供帮助,当然不会真的等到第二天才会出回应。他给自己预留这几个小时,就是要通过这张照片剖析出阿尔伯特手上究竟掌握多少病毒研究数据。 而阿尔伯特就只能带着小冰连夜转移,在寻找下一个通讯基站的同时,避免被呼吸组织暗算,还要逃避警方追捕。 清晨七点多钟,小冰从副驾驶醒来,路旁的野生丛林带来久违的泥土气息。她已经很久没能见到这种规模的自然林区,神情显得无比兴奋。 二人经过五个多小时车程,刚刚来到中越边境,熬了一整夜的阿尔伯特已经靠在座椅上熟睡起来,小冰找来一条薄毯替他盖上。 通讯已经被阿尔伯特调试好,随时都能收到来自盈日的回复邮件。不远处的基站藏在几颗参天大树附近,这几棵树被连年洪水冲刷,树根已经大部分暴露在空气中,但主干却仍然屹立,展示着惊人的生命力。 岩石上没有青苔,只有一些新染的泥浆,可见上一波洪水应该就发生在几天之前。但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却仍然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成群结队相互抱团,前往下一个未知的居所。 小冰做好了简单早餐,还在附近溜达时意外地于丛林中发现一堆蘑菇,她从小在南方长大,对于这些东西当然有辨别能力,它们本是随处可见的美味,但如今这种大自然慷慨恩赐已经越来越少见,绝对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 天气依然不错,空气也格外透亮,云层后甚至得以看见一丝碧蓝,似乎一切都好转起来。 小冰打开车门,却不忍叫醒阿尔伯特,她静静地看着眼前青年,不知不觉靠在他肩上,聆听他的呼吸、心跳,正如车窗外这一切劫后重生的旺盛生命。 很快,手环传来邮件提示音,小冰心中暗自念叨,希望今天能够一切顺利。 但她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这件事暂时失败,自己一定会跟着阿尔伯特去往更多从未涉足的地方。如果真是那样,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吧。 打开邮箱之后,事情似乎超出此前的所有计划范畴。 这次邮件内容出奇的短,却让小冰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勇气可嘉,但别再徒劳了,这件事谁都无法阻止。’ 收到邮件之后,对方立即把小冰拉黑,联络彻底中断。直到十多分钟后,小冰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把阿尔伯特叫醒,并通知给他这个坏消息。 他一言不发,接连抽完三根烟,这才发动引擎原路返回。小冰做的早点直到放凉,二人谁都没尝一口。 为什么到最后一步还是失败了!而且还被对方彻底识破了计划? 不对,一定是某个环节出现问题了! 难道昨天的照片里出现问题?或者是小冰和他的对话有瑕疵? 依然不对,就算这些细节出了问题,至少不会被看穿身份。这个盈日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串联起来? 思索良久,阿尔伯特只能先把情况进展汇报给反恐办,安德烈毕竟是拥有丰富斗争经验的老兵,也许这件事在他眼中看来并不稀奇,可能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果不其然,安德烈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有内奸。” 这下算是把阿尔伯特彻底搞懵了,怎么还有内奸?此人究竟是身藏安委会还是反恐办?而且从通缉发布之后,这件事只有不超过十个人知晓,到底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最终安德烈也只是让阿尔伯特按兵不动,等待安委会那边进行一波彻查。从即日起安委会总部和反恐办将会进行彻底封锁,每一个知情人士的身份都会进行大清洗式的挖掘。 除此之外,反恐办还会派人前往沙之家,看看是否有人潜伏在小冰身边。 “我还是想不通,您怎么知道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一开始当然是从业多年的直觉,而且你仔细想想,小冰本身并不是专业情报人员,直到昨天,他们还一直觉得小冰被蒙在鼓里。从袭击开始之后,呼吸组织就和她失去联络,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弃子。” “那之后怎么办?我们现在的转移已经越来越困难。” “实在不行,就先把你的通缉撤销,反正对方已经嗅到不对劲,行动已经失败了。” “但我明明都离它们这么近了……” “抱歉,这次你们本来做的很漂亮,可惜问题依然出在我们内部,你还是先等消息吧。” 接连好几个小时,阿尔伯特除了抽烟就是傻盯着电脑屏幕,盈日的最后一封邮件是发给自己看的,他虽然自称是老朋友,但阿尔伯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如何会有这样一个城府颇深的朋友? 小冰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也只能不停安慰阿尔伯特。 就如同这个时代的环保事业,本身就是一场绝望的徒劳,但在她眼里,只要继续向前进发,总会慢慢找到希望。 第40章 无解的难题 ‘…倍受待孕人群关注的错胎案件有了最新进展,在元宇宙仲裁局介入调查后,目前最新结果是,主要责任归属于全通物流集团,但涉事夫妻要求追究弗莱生物公司连带责任…’ ‘…据弗莱生物基因库紧急抽查显示,近五年来的受精卵库存数据皆无异常,冷冻精液运输器材质量合格率100%,医学专家表示,使用者必须严格按照流程扫描条码确认信息…’ 419号永夜集,这家咖啡馆仍然如往常一样没什么客人,安集望着投影切换了好几个频道,来回只有一堆无聊的新闻,却仍然没找到几个关于半个月前那场恐袭的最新报道。 根据内部消息,媒塔集团正在想尽办法降低事件影响力,他们需要这件事就像完全被遗忘一样,彻底淡出公众视野。 安委会一开始并不支持这种公关方式,毕竟呼吸组织只要藏在暗处,就随时有可能发生下一次出其不意的袭击,必须让人们提高警惕随时应对。 但随着调查进行,安德烈慢慢清楚双方都对‘源点’病毒没什么办法,这种态势下恐怖分子不可能轻易再将它拿出来兴风作浪,除非这群人真是毫无诉求的疯子,满心只想着整个世界赶紧完蛋。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元宇宙早在十多天前就不复存在了。 只要德罗巴还没站出来承认对袭击负责,就说明他还是希望谈话的。双方现在比拼的就是速度,呼吸组织想早点把病毒研究透彻,反恐办想早点端了德罗巴的老巢。但实际上,这两件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搞定的,事情慢慢变成持久战。 安德烈如今既然知道对方不会随便下手,而且这种僵持局面也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于是恢复公众信心就成了头等大事。 按照计划,无论恐怖分子是否会落网,徽州及其周边服务器都会被全新机房替代,并在一周之后进行重启,一切秩序恢复到病毒爆发前的状态。 但大家心里依然明白,呼吸组织一日不根除,类似的事情永远不会停歇。只不过目前这种局势下,时间拖得越久,就能为反恐办争取到大规模打击的机会。 不一会儿,庞泰满脸疲惫地出现在安集面前,他最近几十个小时接受了各种审查,成为安委会内部整顿的首个重点调查对象。 安德烈当然是相信他的,庞泰作为首个提出元宇宙一级警备的技术人员,自身嫌疑是整个机构里最低的。之所以第一个查他,当然是起到警示威慑作用,意思就是要告诉大家,所有知情人士都要经受这一流程,提前给安委会里的潜伏人员制造压力。 和暗中审查搞突袭不同,这种大张旗鼓明查的方式同时也是给呼吸组织提个醒,最近风声很紧,不要妄想继续通过潜伏人员获取机密。 “忙完了?我就猜到第一个要调查你,大家都清楚你嘴里没个把关的。” 看着这家伙灰头土脸,安集忍不住开起玩笑。 “少扯那些,不懂别瞎说,等秘书部核查完,下一个就轮到你。” “还不是多亏了你,要是你当时别说那么详细,我也就没必要耽搁…”安集没说完,看着庞泰一脸不爽地盯着自己,赶紧改口认错:“好吧,泰哥我错了,是我自己活该…” 确实,从阿尔伯特被通缉之后,安集就第一时间找到庞泰问东问西。其实庞泰也知道这个秘密的重要性,但心想安集毕竟是自己人,也就忍不住把阿尔伯特的全部计划给抖搂出来,于是这次调查范围也把安集囊括在内。 “你的调查安排在下午四点,哈尔滨当地安委会到时候派专人去哈工大接你,到时候服从指挥,别紧张就行。”庞泰大口吞着咖啡,赶紧点燃一支烟,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样子:“对了,关于那件事,你应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吧?” “放心,你也知道我是个一声不响的闷棍,就连孙莹莹都还不知道这事。” “她至少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没你这么八卦。”庞泰冷笑着说道:“他们两人以前关系这么好,人家到现在都没问过我。” “好吧,可能是她对阿尔伯特太了解了,有些事不需要问,就能自己猜到。” “对了,另外问一个私人话题,你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是单身吧?”庞泰说着也解释道:“这次调查力度很大,如果有伴侣的话也必须上报,进行超过二十个小时的协同核查。” “我才没这个闲工夫,不过你都快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也还是单身?” “看清楚,我早就结婚了!”庞泰拍着桌子展示出身份证,上面确实显示的是已婚。 安集耸了耸肩,忽然莫名其妙说道:“看样子,你是真打算做一辈子的vl族?” “要你管?”庞泰说着赶紧岔开话题,指了指眼前正在放送的新闻:“你看看这些现充,整天惹的麻烦事还不少吗?” “哎,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以后会不会步你的后尘。”安集慢慢调大新闻音量,似乎在仔细思索,也像随口而出:“人这东西,越来越复杂了…” 投影里仍然在播报那桩无聊的案件,这是由一架物流无人机故障而引发的荒唐案子。 但这个案子里,折射出的则是整个时代的人口危机,以及疯狂的伦理观念。 虚拟现实技术发展至今,vr设备和体感服虽然不及脑机接口那种完全沉浸的体验,却依然能让人每天花费大半时间在其中。再加上日益增长的生存压力、环境的恶劣变化、人们几乎不愿意摘下自己的眼罩,年轻一代已经不再提及‘社会责任’这个概念。 从五六十年代的天灾后,人口出生率每年都在疯狂下跌。到了2088年,全球总人口已经跌破40亿,去年的总出生人口只有可怜的一千二百多万。 连续二十多年里,各国政府都相继出台一大堆无关痛痒的福利政策,这当然收效甚微。直到传统婚姻概念逐渐被一种新型伴侣关系所替代,夫妻一词也不再特指长期稳定关系。 每当社会出现难以解决的大问题,传统的秩序和道德就会让开一条道路。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已经慢慢产生各种令人费解的人类关系形态。在一些愿意进行开放探究的国度,新的制度以极其疯狂的方式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 在这些包容度极高的地区,首先,家庭这个概念出现完全不同的解读方式,血缘不再成为家庭关系的主要纽带,任意一群人都能以协议方式组建家庭。其次,伴侣关系可以灵活一对一,如果在仲裁通过没有重大利益关系的情况下,伴侣可以一对多甚至多对多。 诸如此类的新制度层出不穷,比如亲人和夫妻关系不再与财产绑定,个人财产永远由个人决定归属,孩子可以在成年后挑选家庭和父母…这段时期俨然让某些地区变成一个令人咂舌的社会实验场,人们都在尝试寻找真正合适自己的存在方式。 至于这个奇葩案件,两位当事人属于时下刚刚流行的网婚族,二人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面,将来也大概率不会见面。如果网婚族有意愿生育子女,则有三种方式选择。 其一是常规生育。第二种则是由男女双方提供各自的种子,由生育委员会筛选出最具良好资质的受精卵,再移植胚胎。 第三种则是由人类基因库以最佳方式抽取组合,再将这枚‘无父无母’的胚胎移植到母体进行孕产,后面这两种方式的争议近年来慢慢降低,而且都会得到免费的技术支持,选择第三种甚至会拿到一笔奖金。 出生后的孩子直到成年之前,与当时决定生育的这一对伴侣绑定为直系亲属,二人无论在这段时间更换多少伴侣,都要共同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 本案中的伴侣其实采取的是第一种方式,但与真正意义上的传统生育又不太相同。二人都是脑机接口用户,在虚拟世界里也很相爱。但问题出在运输过程中,物流无人机在派件的时候把两位男性的精液弄错了,其中一位女性扫描条码发现异常也就随手丢掉了,但本案的当事人母亲,却粗心大意使用了这一管错误的种子… 事情其实闹得不大,但架不住网民们吃瓜心态,最终也让这种奇葩事件上了热搜。 人们除了对物流公司进行声讨之外,更多的还是在讨论如今这种网婚族是否适合生育后代,以及人在虚拟世界的誓约该如何去义。 当然,除了人与人的关系逐渐疯狂,社会里还有一批风头渐盛的vl族,也就是virtuallove虚拟爱情。比起和真人谈恋爱,他们更喜欢一些虚拟人物,很多传媒公司都会把自家受欢迎的卡通形象或者游戏人物做成一对一ai。虽然从2035年那场事故之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受到很大限制,但一些基于词条分析算法的拟人智能还是在允许范畴之内。 这些虚拟人物算不上拥有真正思维,但至少在情感拟态方面做得非常逼真,再加上每一个虚拟人物都有不少心理专家和剧本大师在背后为其填充内容,所以也有很多人沉迷在各种故事与角色扮演之中,不愿意和真人做伴侣,宁愿与虚拟人物相守一生。此外,一些恋物癖或者奇怪嗜好的人,在某些地区也逐渐被人们讨论或承认,前不久还有一个为博眼球的宅男网红,为了上热搜,硬是和自家抽水马桶领了结婚证… 庞泰就是这样一位vl族,所以他的身份信息里,婚姻状态显示已婚。虽然安集直到现在都没有和他的神秘妻子见过一面,但这种事情实在没必要关注。毕竟谁都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每隔一段时间都和不同的虚拟人物结婚又离婚。 而安集从小到大确实没有接触到太多人,相比之下,他在一些游戏里遇到的虚拟萌妹数量已经和现实中遇到的异性数量不相上下。于是在他看到这种新闻时,难免会发出感慨,甚至不得不怀疑自己最终会走向和庞泰同样的道路。 …… 下午四点,安委会的调查员如约而至,他也被带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小黑屋里,经历了和庞泰一样的漫长二十小时。当他离开审讯室时,几乎都快两眼一抹黑,调查员还不忘给他的手环里安装一个监听软件,至少在排除嫌疑之前必须保持随时信号畅通。 对于这种高密度监控,安集其实早就习惯了,他在3.16事件之后也被这样监听了整整半年,几乎没有任何个人隐私可言。 由于调查工作是多地同时进行,仅仅两天左右,安委会已经将所有知情人士全部排查了一遍。但目前看起来还没有找出任何一名可疑人员,所以除了继续监控之外,安德烈只好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一层层继续向外摸索。 总之,安德烈绝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认为安委会内部必定存在这样一名潜伏分子。而且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这个人必须被揪出来。 鉴于这次清查影响力越来越大,情报部门有很多工作不得不暂时放在一边,谁都不知道呼吸组织的内奸到底有几个,更不知道这些人安插在安委会什么地方。如果短时间里再查不出什么结果,可能调查范围将继续延伸至数以千计的技术人员身上,到时候所花费的时间精力也就更难计量。 如今为了阿尔伯特单独行动方便,也只能先行将通缉撤销。虽然之前他和小冰单刀赴会的计划被识破,但好在老刘那个id目前没有被怀疑,阿尔伯特还能以小黑客的身份继续和盈日联络。然而经过这件事,盈日的警惕性必然比此前高出一大截,情报获取难度也更大了。 无论是病毒本身,还是呼吸组织的内奸,都像是无解谜题一样,从这两个方向的努力迄今为止还没有看到尽头。 安集也感觉到自己的研究工作像停滞了一样,费了很大功夫的原地踏步,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前进的继续,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依然回到原点,使出所有方式收效甚微。 有时候他忍不住在想,如果真能找到一个契机打破这种长久以来的僵持就好了,哪怕是反方向的推动力也好。 第41章 一场盛会 重组‘繁星’研究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张南门没有主动联络过安集,无论是对于月陨石的研究,还是元宇宙最近的风波,这位老航天明面上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 当然,没过问并非意味着毫不关心,张教授心里挂念这两件事的程度其实不亚于安集本人。只不过他很清楚,安集是个很懂事的学生,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意见很看重,如果经常贸然询问,可能会干扰他的正常研究进展。 而就在安集被调查的这天傍晚,老人忽然打来一通电话,二人聊了很长时间。当然,话题始终还是避开了这两件事,除了回忆往昔之外,甚至聊到一些年轻人才感兴趣的时髦游戏。 一开始他以为是老师年龄大了没人陪伴,冀娇又经常泡在游戏里,所以难免觉得孤寂,找自己随便闲聊。直到老人发过来一堆速算图解,熟悉的画面让他立刻产生浑身放松的感觉。 画面上是张南门做出的一个经典问题速算成果,而且正是基于安集研发的那款微分几何小游戏,他这才想起,自己很长时间都没工夫摆弄这东西了,没想到老师还有闲心经常去玩。 “老师,这个模式的记录已经很难被刷新了,我有时间的话可以试着开发一些新玩法。” “那也未必,未来总会有更出色的挑战者嘛。”张南门打开通话全息影像,指着图解中的一些细节:“虽然我这个老头子确实没这个反应能力了,早就已经不可能企及你们的思维速度,但我觉得这个玩起来也挺有意思,经典猜想之所以会被无数次回顾,自然是有道理的。” “早知道老师喜欢,我应该经常抽时间和您切磋一下。” “哈哈哈,这又不是下棋,而且凭借你在这方面的建树,应该更喜欢和自己切磋才对。”张南门最终把话题挑明:“但自从忙起来之后,好像你也没空好好坐下来和自己谈一谈,和数字聊聊天,这个习惯如果能保持的话其实挺好。” “哎…其实最近经常沉不下心来,感觉一切都在原地踏步。”安集摇了摇头叹道:“以前只要一看见这些图解,脑子里就有某些东西像被激活了一样,整个人都会精神一截。只不过现在确实没精力去打开好好看一下,更别说去运算。” “还记得吗,在你的学生时代,项目部每天都会专门留出一个小时让你们去冥想。”张南门说着,让安集闭上双眼:“你曾经说过,只要精神足够集中,眼前会不自主地浮现出一大堆精妙绝伦的几何图案,好像天生就是为了解读这些东西一样。” “可惜后来心浮气躁了,冥想这个习惯早就被丢掉。” “无所谓的,进入那种状态的途径有很多种,比如你可能就是擅长以运算的方式…”张南门自己也慢慢闭上眼睛:“我年轻时喜欢潜水,每次闭眼,在漆黑中看到的是一片星海。” “那现在呢?” “现在,星海枯竭了,一颗星星也找不到,就像是上天在惩罚我一样。我当然不希望你也这样,有时候埋头走得太远,会忘了抬头看看来路,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迷路。” 他大概听得出来,老师应该是看出自己状态不对,只不过安集本人之前却一直没能发觉。自从陨石和病毒的研究都陷入停滞,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早就忘了以前每天都保持的冥想习惯,甚至忘了去和数字朋友们好好交流。 数据工作本就需要极强的专注,对人的精力消耗极大,而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接连失败难免会形成恶性循环。这款数字游戏的榜单已经快三周没有更新,安集丢失了那种状态,只顾着卯足劲原地踏步。张南门正是通过这个游戏的记录,断定安集如今心绪不宁。 “本来陨石的数据已经够让人头大了,这次袭击又来得太突然。一开始我还以为‘源点’病毒顶多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没想到这也变成了另一场持久战,而且两件事都没进展,目前像是纷纷走进了死胡同。”安集愁眉不展,吐出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心声。 “在科研工作中,尤其是理论研究,所谓的死胡同有时候是个伪命题,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张南门摇着头劝导道:“走不通的时候,困在原地干脆歇一歇,不妨就将其当作一个新的起点,每一个拐角背后则是另一番惊喜,任何一种迷宫都具有这样的魅力。” “如果您是说那块陨石,我至少能感受到吸引力,它确实是一座诱人去探寻的迷宫。” “那就先去做你最想要完成的事,我们总不可能永远追求面面俱到。” “但是,老师您也知道,病毒这件事太重要了。”安集苦着脸解释道:“应该说,两项研究都很重要,病毒破解任务非常紧迫,陨石研究也是意义非凡,只不过现在都失去了头绪…” 安集此番话还是比较委婉,事实上这两项研究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病毒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出原文件,更别说源代码的破译,陨石研究也已经涉及到他完全不熟悉的量子物理领域,如果真要形容当下的境况,比起什么兜兜转转的迷宫,他更像是掉入一口深井里。 尽管今天这通谈话未能给安集提供帮助,张南门也一如既往没听到任何好消息,但老人还是长舒一口气,似乎心里的疙瘩落下了。他欣慰的是,自己这么多年首次听见安集抱怨,这至少证明安集开始直面问题存在。 “我记得年轻时,有一位工程学教授这样对大家说过:不要自以为是地觉得什么更重要,我们只需要时刻记得,双手和脑子该放在什么位置。” 又是这样,张南门偶尔会冒出一句让人半天捉摸不透的话,似乎你怎样去理解都能行,又像他随口乱说,怎么都解读不通。安集当然只是一个劲点头,暂时暗自记在心里。 “受教了,谢谢老师。” 片刻沉默之后,张南门忽然说起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话题:“我好像听说,四年一度的cgc即将揭幕,不如你请个假,抽时间找朋友们去看看比赛。” “老师,您也知道cgc吗?” “哈哈,虽然我年纪大,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那个年代刚刚兴起的。不过,它永远只属于年轻人,就像未来终有一天也会抛弃你们。”张南门笑着道别:“好了,接受调查肯定很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安委会那边的乱子不用操心,我相信阿尔伯特会找出自己的处理方式。” “好的,老师晚安。” 挂断电话后,安集莫名觉得心里的担子轻松不少,他以前还从未对别人抱怨过任何工作上的事,倾诉总归是一种管用的解压方式。 而且安集确实没料到,老师居然也关注cybergameschampionship赛博竞技锦标赛。 和传统的电竞比赛不同,这是专为脑机接口选手打造的世界级赛事,其竞技项目都有严苛的筛选过程,内容更偏向于现实世界的体育项目,但挑战性和难度则完全超越了很多极限运动。比如魔鬼赛道上的飞车、雪崩环境下的速滑,以及一些诸如太空射击类的娱乐比赛。 从2072年第一届cgc顺利举办以来,十多年里已经连续出现各种大受欢迎的竞技项目,它在年轻群体中受关注的程度逐渐超越奥运,再加上其比赛规程的科学性经受了十多年考验,这场盛会慢慢被誉为赛博时代的奥林匹克。 除此之外,cgc还对所有端口的元宇宙用户开放报名窗口,提供部分娱乐项目的海选赛。优胜者们不仅会获得价值不菲的nft纪念代币,还将有机会与顶尖运动员们一教高下,让这一场竞技盛会属于所有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民竞技赛事。 不过由于3.16事件的影响,第四届cgc的热度曾经衰减过一段时间,当年的在线观赛人数只有不到两个亿。 但这六年来随着呼吸组织没落,在媒塔集团斥巨资宣传之下,本次盛会早在六个月前就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一千二百多名参赛选手,并增设三个项目和四十多个大型观赛服务器。 根据在线门票预售情况,本届比赛的总观看人数将会超过七个亿,并且有至少两千多万人报名了娱乐项目海选,这两个数据将会在正式开赛前持续攀升。 此前安集也只有看热闹的兴趣,但他被庞泰硬拉着去报名了一个虚拟飞行器项目。经过两个月前的连续五轮海选,最终还是在地区竞赛里遭到淘汰,只有庞泰入围了循环赛。 虽然很快被刷了下来,但也慢慢在很多虚拟赛道里体验到紧张刺激的竞技魅力,只不过安集自知水平不佳,也就没打算继续参加后续的团体赛。 另外一边,如今呼吸组织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网上关于安全问题的讨论也自然不少。尤其是在前段时间,徽州一级警戒之后就始终没有其他地方受到袭击,这也让不少人开始怀疑,恐怖分子会不会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足以引起巨量破坏性的超大型聚集场面。 毕竟忽然爆发的‘源点’病毒一直是个谜,迄今为止都没得到确切的官方声明。不仅徽州周边地区仍未解除警戒,那台受攻击的游戏服务器也一直未能再次开放,这种影响力的事件如果发生在cgc观赛现场,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这只是少数网民的猜测,而为了让大部分人树立起信心,避免类似言论在网上大肆传播,这次大赛不仅要如期举行,还要办出声势。安委会已经提前协调好各部门间的戒备任务,新闻上更是有安德烈整天对着镜头大声保证,绝不会让呼吸组织有可乘之机。 到了8月29日上午,徽州及周边地区的全新机房成功试运行,安委会决定提前解除一级警戒,恢复部分商业服务器秩序,让受灾地区元宇宙用户得以赶上本届cgc的举办。 要想达到安委会保证的‘绝对安全’,其背后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资源调动和人员精力,至少在为期二十天的大赛过程中,世界各国将会有超过十五万名军警把守当地机房,平均每个观赛用机房都有三支巡逻队全天候值班,比赛用服务器更是全封锁式戒备。 除此之外,各大服务器后台临时设立数据监控员,安委会从媒塔集团借调大量技术人员对量子通讯波动进行24小时人工监视,一些游戏公司更是派遣数百支技术小队支援cgc赛程,用以应对各种非常规事件爆发后的应急疏散。 最重要的是,这次大赛除了每天要对服务器数据进行仔细筛查外,还要反复确认参赛运动员和几亿名观众的id情况。对于一些id信息有篡改嫌疑的,或者档案历史不太‘干净’的人严格管控,尤其是针对懂得不少数字技术的黑客们。 安集对于这些措施还是有点想不通,哪怕阵仗闹得再大,也依旧是按照过时的方案在被动防御。六年前那场事件和如今面对的病毒完全不同,就算把服务器挪进军事基地,甚至搬到太空上去都无济于事。他们并不需要去实体机房动手脚,只要能把那个小小的文件通过量子通讯传播出去,并让其在目标地点顺利运行,该崩溃还是得崩溃。 也正如庞泰说的,这些事情的意义更多在于给民众鼓劲,给恐怖分子威慑,至于其科学性究竟是否有待考究,让网友们自己随便讨论去。 总之,cgc大赛正式开始的前一个礼拜,安委会早已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之前对于内奸的审查工作还没结束,又要忙着处理赛前准备,于是后面的‘肃清’式大范围审查就全权移交给反恐办处理。 尽管反恐办人手不足,但好歹这些军人都有丰富的审查经验,手段和方式也更加有力,所以在安德烈的主持之下,整体排查效率也并没有降低太多。 安集这两天倒是听从了张南门的建议,打算放松心态先休息一阵子。他本已经提前购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项目的门票,但庞泰却直接送来一个安全级别较高的准入权限,这东西可以在大部分比赛场馆内通用。 当然,庞泰也说了,东西不能白送,安集必须陪自己去另一个项目报名,看来他是真的对竞技抱有热爱。 第42章 设伏 在二十多年前的vr时代,各种世界性电竞赛事一直都是由不同游戏公司和各大俱乐部联合主办,受众当然也各不相同。而cgc的横空出世让很多竞技意义很强的项目不再小众,并且丰富的观赏性得以满足绝大部分观众喜好,单一某项比赛过程也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与脑机接口的操作方式相比,vr竞技不仅欠缺精细,其对于运动员们的身体要求也更像传统体育项目。 从脑机接口逐渐推广之后,‘体育’这个词也被重新理解,现实世界的肉体毕竟受到生物特性限制,物种进化是至少上万年的事,各种世界纪录早已经被运动员们冲击到接近极致。 然而人类意识在数字世界里的表现,每年都有可观的新记录诞生。在越来越多的人们看来,真正的虚拟竞技应当完全属于虚拟世界,大家都希望cgc展现更纯粹的‘数字’体育。 虽然大赛也设立了很多vr项目,但这些依靠体感服和手柄操作的比赛更多只有游戏价值,严格意义上不属于虚拟竞技运动,所以后来大都沦为娱乐赛。 在一些难度较高的虚拟运动中,只有使用脑机接口,选手才会真正调动起人类感官极限,激发出反应或忍耐极限,甚至会挑战心理极限。这也是为什么cgc的关注度会慢慢超过奥运,它的存在就像是选拔一群探路者,为人们在虚拟世界的边境线开疆拓土,尝试让精神挣脱百万年来的肉体限制,实现纯意识层面的进化。 正因如此,近年来的比赛中会出现偶发意外事故,与传统体育的身体损伤不同,个别运动员可能在比赛过程中忽然精神失常,也有一场比赛下来患上失语症的现象。在一些耗时较长的比赛里,还出现过各种闻所未闻的问题,比如忽然产生类似‘癔眠症’的幻觉等等,于是每一届比赛都有项目做出改良优化,一些运动规则迄今为止也都受到广泛讨论。 当然,还有部分综合性很强的项目则逐渐变成经典,其成熟的体系能够最大力度挖掘出人类在虚拟世界的潜能,不仅被称为‘通往未来的运动’,并且也受到诸多元宇宙社区大力推广,成为脑机接口用户们经常接触的‘精神健身’项目。 在脑机接口价格依旧不菲的当下,很多著名运动员都是家境优渥者,当然也有一些出身寒门的人,凭借着自己在vr竞技项目中的顶尖水准,获得俱乐部资助才得以安装接口。一般来说,cgc的比赛项目的含金量是否被人们认可,其判定标准就在于是否使用脑机接口。 不过这二者之间并非补集关系,也有一些脑机接口比赛的出发点就是单纯为了娱乐。至于这次庞泰要参加的娱乐项目,其实是一个今年临时增设的比赛,飞行滑板障碍赛。 通常情况下,cgc的所有预选赛程都不会超过正赛开始前一周,哪怕是全民参与的娱乐项目,也会在至少半个月前决出前十六强。毕竟入围之后还要进行一段时间加训和休整,一些对神经刺激较大的剧烈运动项目也有恢复期,每场比赛甚至都要隔天进行,当然不能距正赛的时间安排太近,否则一些队伍由于抽签排序靠后影响发挥,就失去了竞技的公平性。 比起其他项目,飞行滑板这玩意儿的难度和技巧性都偏低,而且也没啥观赏性。之所以会忽然添加这种冷门赛程,也正是看重其好上手的这项特性,因为它仅限于安委会技术员、维稳志愿者和id数据调查员,以及守卫机房的军警们参加。 以往几届cgc从来没有如此规模的安防措施,总共将近三十多万人肩负各种任务。这个庞大的群体之中不乏热爱竞技之人。但在赛程中他们都要各自坚守岗位,难免遗憾地错过观赛。而这几场临时增加的项目,本意就是为了照顾一下这些工作人员的竞技热情。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全民竞技不该流于形式,这个项目或多或少有些敷衍成分。只不过多出这样一个流程也就不会留下话柄,说白了,还是要提前占领舆论制高点。毕竟为了这次盛会的安防,前前后后会付出巨量人力成本,网络上已经有人在抱怨。 本项目的挑战性不大,并且没有什么诱人奖励,然而还是挡不住庞泰这种发烧友去参加,他已经接连几天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练习,后来还硬拉着安集报了名。 比赛内容也如其名称一样传统,就是在特定障碍赛道使用飞行滑板进行竞速,尤其是这种动辄七八人的团体赛,队友还都是临时组成的,彼此之间没有默契配合,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个人技术可言,输赢就全凭缘分。 除了像庞泰这种深度玩家之外,大部分参赛选手都是由各部门抓来充数的,当然也有一些人菜瘾大的爱好者参加,总的来说没什么竞争力。安集在参加两场训练之后,也逐渐适应了这个全新项目,他毕竟从小就使用脑机接口,在同分组里面算是天赋较高的。 但对于那些刚刚移植接口不久的玩家来说,哪怕是很常见的难度也具有足够大的挑战性。这天傍晚,眼看着一场训练进入后半段赛道,一名队友差点在反重力直角弯道晕厥过去,还好庞泰反应及时,一个漂亮的急停反向加速,避开飞驰的人群将这位队友送出场外休息。 安集见状也暂时离开赛道,他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比自己更不擅长‘运动’的人也报了名。 “情况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弯道吗,他是不是看错了提示标志的方向,撞护栏上了?”他说着跳下滑板,忍不住苦笑:“前两天我也经常犯这个错误,踩错了舵机。” “完全是两码事,这小子是因为刚移植接口不到半年,还不太适应而已。”庞泰说着帮那人创建了一个单人空间,并把人抬了进去:“不过也只是小问题,小脑刺激过度,去模拟失重环境里恢复几分钟就好了。” 安集耸了耸肩,似乎不太理解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要来报名海选,cgc再怎么说也是全球顶尖赛事。而且和现实世界的传统体育相比,这些游戏容易上手的说法并不能用现实经验去衡量,其难度只与极限运动具有相对性,哪怕是任意一种娱乐赛,都要求选手拥有很高的脑机接口适应程度,否则这样一个简单动作都很有挑战性。 “哎,虽说是海选,但这身体条件也太…” 庞泰手插裤兜摇了摇头,瘪着嘴答道:“cgc所有娱乐项目的海选基数必须要求大于五千人,你稍微想一下也能知道,这次参与安全防备工作的人至少占了一半身处部队底层的军人,要在剩余十几万人里找出五千名脑机接口使用者,可不就得统统拉去赶鸭子上架吗?” “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就非要增设这么个项目?而且这次防备工作确实把排场做的太大了,哪怕是要核查所有运动员的id数据,也没必要去找十几万名志愿者吧。” “情况你也大概清楚,源点病毒现在是个烂摊子,安委会能做的就只有虚张声势。”庞泰接着解释道:“这些志愿者们不仅承担秩序维护工作,还得在每场比赛核验选手id,甚至要在各个现场关注一些可疑观众,总之任务量是真不少,可能到时候还需要临时增派人手。” “维持秩序实在没什么必要吧,这又不是在现实世界,一切不都有后台技术人员管控吗?”安集仍然费解道:“而且咱们知道,那个病毒的爆发时间小于一微秒,万一真的被恐怖分子再次攻击,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做什么有效措施啊。” “你是不是觉得,安委会做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都是在浪费资源?”庞泰说着,忽然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如果真要从技术层面来说,其实这一切安排也还是有依据的。” “什么依据?玄学吗?”安集想起一句网上最近流传的段子:“安委会,旗帜展,病毒闻风就丧胆?” “别扯那些,我是说认真的。”庞泰四下一瞅,点了支烟便切换到二人的私密通讯频道:“具体方案是我们从孙莹莹的研究方向里无意间找出来的,根据统计学原理。” “孙莹莹?她不是一直觉得没进展,感到无聊就早早退出调查了吗?” “哎呀,这姑娘忽冷忽热的谁也摸不透,可能又是头脑发热吧,那天她忽然找到我,提出了一种设想:既然现在安委会手里一直没找出病毒原文件,那再怎么去研究那个报废服务器也没意义,不如在全网范围内设置捕捉器,等待病毒下一次爆发,说不定能截获其爆发前的详细数据。”庞泰一边解释,一边展示出某个神秘文件。 “它的体积也很小,就像一个高速照相机,能记录下极短时间内的服务器数据波动。就像上次咱们在081号服务器做的现场还原一样,数据会保留在捕捉器使用者的闪存里。” “捕捉器?既然已经做出这种程序,它为什么不直接设置在服务器内部?”安集这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忽然想到了答案:“哦对了!之前我自己也说过,这种病毒的爆发是基于服务器内观察者的视角,所以它必须与使用者绑定,设立在服务器里意义不大。” “对的,所以我才说,这个方案是基于统计学。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志愿者,均匀散布在服务器各个角落,总会抓到相对完整的一套数据出来。” 庞泰的解释已经足够详尽,但安集稍微思索,另一个关键问题又出来了。 “这不依然是马后炮吗?安德烈说过,对方在没完全掌控源点病毒之前,绝不会轻易再次使用。等下一次爆发,恐怕就该考虑怎么和德罗巴谈条件了,捕捉它还有什么意义?” 确实,这就像上世纪的第一颗核武器,等对方下手的时候,再去研究这东西是绝对来不及的。它爆发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谈判桌上进行。 “别这么死脑筋,亡羊补牢虽说是一种被动战术,但咱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庞泰摊开手直说:“如果恐怖分子真打算在cgc大赛过程中使用病毒,也是存在两种情况的,毕竟这么罕见的机会并不多,德罗巴肯定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或许他们也在这一个月的拉锯战里失去了耐心。哪怕他们的研究进展也不顺利,但谁也说不清,这些人会不会为了打破僵持,宁愿冒着风险再次将其使用出来。” 看来这所谓的防御措施,其实也只是一桩赌局,安集听了不免苦笑:“哎…这不是侥幸心理吗?为什么主动权永远在别人手里啊。” “我也不清楚安德烈怎么想的,但他当时那番话总归没错:面对恐怖分子,必须把一切后果考虑到最坏层面,因为他们绝对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心理准备。”庞泰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有时候也是双重极端人格,当初那场听证会上,就和现在的态度截然不同。” 此话不假,自从阿尔伯特的潜伏计划失败后,安委会内部出现奸细的消息已经逐渐传了出去。几年内制定的这些所谓安防策略已经如一纸空文,现在安德烈明显把重心放在袭击之后,要在病毒爆发这种极端情况出现之前想出新的应对办法。 而且以安集对安德烈的了解,他现在心里甚至有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本届cgc按理说不应该如期举行,重振民众信心这种说辞在安全问题面前其实不太能站得住脚。但安委会依旧要让它办得热热闹闹,甚至提前解除了徽州机房的一级警戒,这完全是让数百万人冒着未知风险。 如果袭击不幸发生,就算真的能获取病毒的原文件,其代价未免太大了。 现在想来,这一届万众瞩目的盛会,似乎有一种设伏的味道。 第43章 危机再临 从安集回到哈尔滨之后,这几天他一直没再收到孙莹莹的消息,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登录ff39,偶尔上线也就只是在其他游戏里处于挂机勿扰状态。 和以前相比这确实有些反常,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情绪波动较大的事。 不过想到庞泰所说,她既然愿意时不时参与病毒研究工作,还主动提出‘捕捉器’这个概念,想必也不希望看到元宇宙被破坏的极端情况。这姑娘从小就是傲娇性子,明面上虽然不说,却还是在暗自积极想对策。 对于这个捕捉计划,安集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除了技术细节方面,他更搞不懂的是安德烈怎么会主张这种赌博式的诱敌手段。直到庞泰给他梳理了一下思路,很多无端猜想也才被一点点搞清楚。 首先,呼吸组织如今哪怕是招揽了再厉害的天才,其优势仅仅在于病毒文件的保密性,而不在于研发效率,他们毕竟只是一个小型团体。这整整六年时间,倾尽全力也就只是开发出了一个半成品,可想而知后续的僵持对峙仍然会持续很久。 这一点从他们不敢承认对袭击负责就能看出,目前为止还没有丝毫露头的迹象。但要是按照安委会手中掌握的团队资源,仅仅单个数据监控部门就有上千名程序员,如果之前阿尔伯特的计划成功,顺利拿到病毒本体,恐怕一夜之间就能搞定他们半个多月都完不成的任务,那现在早就升级了元宇宙病毒库,并在全网范围安装好了杀毒补丁。 另一方面,内奸现在还没找出来,捕捉计划也相当于是暴露在对方眼中。这已经不属于设伏了,而是一种明目张胆的警告,如果你们胆敢在这种盛会上闹事,我们就有机会获取病毒文件。既然事故后果谁都承担不起,那就干脆张开大门迎接,摆出一个鸿门宴。 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究竟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按照之前的判断,呼吸组织不太可能在还没完全掌控‘源点’病毒的情况下轻易出手。就算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也不会冒着风险再次投放,这一次哪怕成功制造了骚乱,却可能会因此丧失之后的所有主动权。 所以安德烈考虑的就是对方狗急跳墙,他把‘零和博弈’这件事做到了推演层面的极致。 此事唯一的漏洞就是,安德烈对这个‘捕捉器’的实际功效表示怀疑,安委会必须要在cgc开幕之前,进行一次绝密试验,无论实验结果如何,都要避开呼吸组织的内奸。毕竟它如果达不到预期效果,消息万一又被德罗巴知道,这就不是鸿门宴了,反而成为引狼入室。 一开始安德烈认为这是个悖论,咱们手里没有病毒文件,又如何去设计一个针对它的捕捉实验过程?不过技术人员们还是打消了他的疑虑,这次实验完全可以根据月初在81号服务器留下的闪存数据来进行,它是基于病毒爆发后的崩坏进程来逆推文件信息的。 得知实验可以进行之后,身份调查工作很快顺延到一部分程序员,由这些已经验明正身的人来实施这次绝密测试。所以这次实验团队仅仅有十多人组成,庞泰当然也在其中,至于安集,本来他是没有被告知这件事的,但出于好奇,再加上自己的身份调查已经完成,于是也就填写了申请表和保密协议,准备现场观摩一下。 结束了这天的飞行滑板训练赛之后,庞泰告诉他申请被批准了,实验时间定在次日早上。安集顺道问了一句,孙莹莹是否也会来,但回答却是否定的。 “怎么回事?这个设想不是孙莹莹提出的吗,她自己怎么不来?” “她暂时没做身份核验,但cgc马上要开幕了,实验已经不能再推后,时间上不允许。”庞泰解释道:“而且孙莹莹也只是提出了这个设想,捕捉器其实是安委会的技术团队开发的,她就算不来也没什么影响。” 安集听了不免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这么迂腐,居然把孙莹莹这种计算机天才给拒之门外:“这也太死脑筋了吧,因为没时间做身份调查就要把她排除?既然‘捕捉器’设想都是她提出的,那怀不怀疑她的身份还是重点吗?再说了,孙莹莹和我一样都属于志愿者,咱们一起做了那么多关于‘源点’病毒的研究,之前也没见这样死板啊。” “这次不一样,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绕不开繁琐的核查程序。再说了,人家不来参加,也是为了避嫌,免得自己沾染什么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嘛。” “什么?她自己也不想来?”安集这下真有点想不通了:“我等会儿去问问,是不是你们把人家得罪了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安德烈现在有些神经质,见谁都像内奸,哈哈哈…”庞泰后来只能开玩笑说道:“我知道,从你的角度来看,如果孙莹莹都被怀疑,那还不如把志愿者团队全部解散算了。不过这都是出于你们有共同经历,而安德烈必须保持绝对客观理智。” 对于庞泰的解释,他还是觉得有些牵强,大家都是一起做了这么多努力的,为何就因为身份调查这点形式主义的事情,要让一个技术高手暂时‘避嫌’。 晚上安集给孙莹莹发了几个消息都不见回应,后来就在游戏里蹲守着,想跟她大概聊聊。 几个小时的等待中,他将那个几何游戏翻来覆去摆弄着打发时间,半透明的界面后,新手村的这个场景已经格外熟悉,一草一木,小桥流水,竟然也有了几分亲切。 安集又不免联想,眼前的场景就只是一个小众游戏的微小角落,而这个小世界之外还有着无数被人们所熟知的世界,它们倾注了开发者们数十年来对于美好概念的心血,也被亿万游历者们寄托了回忆与情感,已然成为人们已经离不开的生活。 而这所有的过去、当下、未来,竟然脆弱得超出所有人之想象,能在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彻底崩坏掉。 和现实世界不同,尽管地球经过人们千百年的改造,过去和将来都呈现出各种不同景象,但至少它仍然存在着,并且会在太阳坍塌前的四十多亿年里一直存在下去,从这个层面来说,人类族群无论还能延续多久,终究只是其中的一批过客。 物质永远不灭,人类历史太短,我们至今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饮用的是地球诞生之初留下的水,看到的是同一片夜空和太阳。 虚拟世界则像是反过来,我们创建了一个世界,虽然生活在其中,它却是不同时代人们的独家记忆。随着一个游戏永久停服,或者一个元宇宙社区关停,虽然它的模型副本会一直留存,人们也能随时去回顾那些地方,但人本身成为载体,环境变成了过客。 而人们现在面对的‘源点’病毒,就像一个抹杀者,以这个游戏里的新手村为例,如果它的最后一份副本也被侵蚀崩塌,关于这里的一切就将永远不复存在,它也将成为尚存之人脑海里的一片迷糊记忆,伴随着这些人的离去,则彻底荡然无存。 安集呆坐在村口思绪纷飞,后来越想越是心神不宁,一直到凌晨一点多钟,他见这姑娘一直没上线,也就准备改天再找机会。 但就在这时候,眼前忽然窜出一个等级不高的新手刺客,这人上下打量着自己,最终怯生生地凑过来问道:“前辈,晚上好啊,能带我去打一个新手boss吗?”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倒是让安集有些无从回应,他也只是刚接触这游戏不到两个月的新手,有些不太适应别人以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招呼。 但看了看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等级,安集还是欣然答应:“好啊,现在就去吗?” “谢谢前辈!您这么热情,一看就是老手。” “没啥,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不知为何,安集刚刚的复杂情绪很快消退下去,他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甚至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在秒杀新手boss之后,这个小萌新投过来的崇拜眼神。 但不到两秒,眼前的小萌新那副笑容变得狡黠起来,安集还没反应过来,这人直接亮出真实身份。 “哈哈哈…可以啊,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没想到都学会照顾新人了?”孙莹莹关闭了刚才的变声器,以一种极具调侃的语气笑道:“怎么,是不是破坏了你的美好想象?” 安集张大嘴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才赶紧查看对方的后台信息。原来孙莹莹是使用了一个虚拟id登录了游戏,可能是在练一个小号,难怪大号一直不在线。 “你怎么,忽然开始玩小号了?还专门跑来捉弄我?” “事先声明,我可没有刻意捉弄你的意思,只是刚好碰上了。”孙莹莹笑着回应道:“玩小号很正常,想来体验一下当年那种纯真的快乐嘛。” “今天给你发那么多消息,怎么都没反应啊?”安集略有不快地责问道:“就算是安委会把你惹生气了,也没必要对我们撒气吧。” “别误会,我只是被朋友邀请去体验另一个游戏了。” “哦,这么说来,看你的大号好像一直在另外的游戏里挂机,好像叫什么《剑与酒》的武侠游戏。”安集一番思索道:“而且现在还莫名其妙来玩小号,等等,你是打算弃坑了吗?” 孙莹莹好像并不打算回答,立刻扯开话题:“行了,大男人别这么八卦,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其实…也不算有啥事,就只是想聊聊关于病毒的研究情况。”安集挠着头,有一茬没一茬地提起捕捉器的事:“那个捕捉实验,你怎么不争取观摩一下?设想不是你提出的吗?” “那个实验很无聊的,而且我也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这个捕捉器还是在一些量子理论学者的帮助之下开发出来,跟我基本上没啥关系。” “什么?这些人是研究量子通讯的吗?”安集听得有些费解:“虽然之前也知道,病毒会在量子加密过程中发生畸变,但咱们要捕捉的是原文件啊。” “一开始我也很纳闷,捕捉一个病毒程序,怎么会涉及到量子物理领域?但那天咱们在徽州81号服务器做崩坏过程还原的时候,似乎给了安委会技术部门一些启发。你也知道,这东西和传统病毒不同,它是变更底层算法的,所以调查团队就请来几位量子计算机专家。” 听到这儿,安集虽然来了浓厚兴趣,但另一种无力感也随之而来。他知道病毒调查最终还是进入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就像之前关于陨石点阵图的研究一样,总是绕不开那些最神秘,而又最基础的东西,可惜的是自己对这些东西没有涉猎过,就只知道一些通俗概念。 “我知道了,也难怪你不想去,是不是心里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失落啊?” “切,我失落什么?袭击发生之后也就只是出于感兴趣才过来帮帮忙,现在已经失去兴趣了,巴不得早点远离这档子事。” 孙莹莹的回答确实有理有据,如今大家都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现在也只能交接给更有话语权的人手里。 安集又莫名想到阿尔伯特,虽然一直不清楚这家伙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困难,但他在多次失败后,又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并且重整旗鼓想出很多个极具风险的对策。如果自己处在这种境遇之中,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真希望能做点什么啊,最近很久没和阿尔伯特联络了,他这个人又很少愿意找别人帮忙,如果能给他提供一些援助也好啊。”安集说到这儿,皱着眉头看向孙莹莹:“你怎么就对他的事情不好奇呢?就因为这事,我还被抓去审讯调查了一整天。” “那你就闭嘴,千万别跟我提,免得让我也遭这份罪。” “行吧,也只能怪德罗巴,怪这个呼吸组织,要不是这群疯子,至少现在不会这么乱。” “呵呵,如果他们真是一群疯子,现在早没安委会什么事了。”孙莹莹最终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了,你觉得这个病毒,真是他们投放的吗?” “难不成您另有高见?” “算了,当我没问。” 孙莹莹很快把脸转向一边,话题戛然而止。 第44章 崩塌的起点 第五届cgc开幕倒计时只剩下二十二小时,病毒捕捉器的应用实验仍然选定在之前的81号服务器进行。 安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量子理论学者扎堆,其中一部分自己甚至还有印象,有两位老者和一个中年主动上来打招呼,他们是父亲的前同事或校友。 庞泰本来还打算先做个相互介绍,毕竟这些人之中也有他的老师,但他没想到安集的父亲当年也是学界力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以至于这些人见到安集都能认得出来。 专家们上来相互寒暄之后,大家并没有谈及安华的近况,最多也只是唏嘘当年沈博士的那场实验事故。而且至今为止,学界内一直都保持一种论调,那就是沈博士当年的实验并没有任何研究价值,其实际意义可能仅在于脑机接口的保护机制有待提升。 浅谈往事,那段回忆早已朦胧得不像样子,现在只能寻得一些细枝末节的感慨。 如果父亲当初不选择回避现实,后来没有跑去小县城教书,只要他能够一直从事这方面研究,如今恐怕也是一位业内权威专家了吧?安集这样想着,却又有一种感觉,似乎父亲这样做并不算是在逃避,他才是这世界上真正愿意去面对事实的那个人。 但也因为他势单力薄,再加上‘量子脑机接口’在学界看来完全是痴人说梦,说得好听点,这个领域目前还是一块完全未经开发的处女地,所以一开始也必将有一段不被人理解的时期。总之安集心里很清楚,父亲不仅仅是愿意相信这项看似可笑的研究,更要为母亲的牺牲正名,毕竟外界一直对这件事情没有太大关注。 从通用量子计算机问世以来,物理和化学两个大类基本上打通了,大家其实看重的是更趋近于眼前的,更实用的一些材料学和生物学研究,哪怕是理论的也是如此。也可能是因为这项基础科学的到来实在太过超前,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渡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消化它,让它带动最直观的技术进步,为人们和世界带来改变,然后才有功夫去挖掘其背后的深层意义。 其实当安集和这些人聊熟了之后,他还是有一种冲动,想要让这些专家们为自己陷入困境的陨石研究提供一些指导。不过联想到张教授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人们还刚刚沉浸在上一次技术爆炸的红利期,而人的一生又是短暂的,对于尖端学术研究者而言,谁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时代的敲门人。 敲不敲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敲响,要有及时反馈。而这种反馈最直观的就只是体现在对于当下时代,对于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就比如吴越带来了地球聚变能源时代,张南门则摸到了人类星际航行的门把手。 目前为止,陨石上的点阵信息完全是基于数学的,如今人们对于数学的研究早已不能通过纸面计算满足,但它在计算机模拟过程中又显现出极具量子理论的特性,所以安集只能哑火了,不得不无限期将这项研究延后下去。 他只能寄希望于将来,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弄清楚这份由‘上帝’送给人类的大礼,而不是像老师的焰火计划一样,浅尝辄止地被利用成一个时代改造工具,然后被人们沾沾自喜地封进神龛里,等待下一个愿意渴求真理的人拂去灰尘。 不一会儿,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数十位技术人员已经在服务器各个位置就绪,从物理存储和虚拟空间两方面尽量做到均匀分布。 尽管安集对量子计算机并不太了解,不过好在庞泰偶尔会给他补补课,再加上自己这些年也查阅了不少资料,甚至偷偷去继续母亲当年的实验,总之这些学者在简单介绍完‘捕捉器’的工作原理之后,他并不感到十分困惑,至少大概理论都有过耳闻。 根据这些专家的说法,‘源点’病毒是在传统计算机里开辟出一个基本储存单元用来搭建量子虚拟机,也就是用计算机去模拟计算机的方式,通过‘0’和‘非0’的点阵形式将原本0和1的底层算法替代,相当于强行使用传统计算机去尝试模拟量子比特的叠加态。 但现在的服务器毕竟是为传统运算而搭建的,存储方式始终没有更改,导出的结果当然大得惊人。而当运算过程由线性读取变成立体读取,所以展示效率会变得极其低下,一个非常小的数据,就会在膨胀为原本的无数倍。 这也是为什么服务器会在一个极小的时间里瞬间崩溃,时间尺度小得几乎只存在于理论之中,就像上次安集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传统硬盘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全部改写,且不说算力无法达到,就算物理条件都满足,其需要的能量恐怕能吧机房都炸飞了。 一开始安集不太明白,这些专家们为什么不拿出具体数据,反而是使用一系列‘无数倍’‘非常小’之类的形容词。不过稍微想想也能清楚,现在还没有真正捕捉到一次病毒爆发过程,当然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些确切数据。 但这也让安集很自然地联想到,一个月前自己在学校机房用超算去模拟陨石数据时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他都还对那两个天文数字很难释怀,一个是真空光速,一个是普朗克时间。也就是像专家们提到的‘极大’和‘极小’。 一个多小时后,实验已经顺利开展了两次,结果当然是吻合的。正如孙莹莹之前说的,这个所谓的捕捉过程确实极其无聊,毕竟现在也不是真正的病毒爆发,大家都只是假象了一个随机文件,然后模拟类似的数据膨胀方式,整个过程都显得太温和了。 随着第三次捕捉模拟即将启动,安集忽然想到,自己如果在实验过程中开启那个陨石数据演算,这些捕捉器会不会也能顺利将这些真正意义上的‘天文数字’展开过程给捕捉到? 对于这个突发奇想,安集并没有提前给大家通知,他觉得这可能也只是自己的异想天开,反正都是自己不擅长的量子领域,试一试总归没什么吧? 于是在所有工作人员再次就位之后,安集创建了一个私人空间,打开了自己的那款数学游戏,默不作声地启动了陨石数据运算。 和往常一样,他这次也转过了身去,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心理作用,但之前每次都是在没有‘观察者’的情况下才能运算成功,想必这个变量是必要且绝对的。 但安集也忍不住想,在服务器之中的那十多个‘捕捉器’也在运行监测,它们究竟算不算观察者?尽管这都只是一些编写好的程序,但也正如几十年前那些著名的‘双缝观测实验’一样,任何形式的探测器都会直接影响实验结果,如果这次运算失败,究竟是捕捉器起到了作用,还是运行捕捉器的那些工作人员起到了必要变量的作用? 奇怪的猜想不停在脑海里翻转,而十多分钟过去后,数学游戏始终没能给出运算结果。这时候庞泰忽然发来消息,他说服务器出现了一些奇怪现象。 安集当即来了兴趣,难道真是监测到陨石数据的膨胀过程了吗?但过程既然能被观察到,这不是有悖于量子理论吗? 他没有急着关闭这个游戏,而是让它继续在后台里运行,离开私密空间之后,外面发生的一切让安集整个人寒毛竖立! 这个游戏服务器本是供ff39使用,大家也还是处在那个熟悉的新手村里,但此时整个空间和模型都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天空上的光源和物体阴影早已变形,色彩显得有几分诡异,一些贴图之间明显地错位,缝隙之间甚至能看见数字跳动。 随着时间推移,场景变得实在有些瘆得慌,技术小组到目前还没有检测到任何奇怪的数据波动,但所有人眼前确确实实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形。没错,庞泰已经确定了,在这个场景里,每个人看到的崩坏景象都是完全不同的,但后台数据却又完全对得上号,这个现象已经不能用任何已知计算机科学来解释了。 此时安集愣在原地,心率开始莫名飙升,他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 想起来了!焰火计划揭幕式那天傍晚,自己的癔眠症梦境里,就出现过这样一副图景! “喂,你发什么呆啊?” 庞泰猛地朝他后背拍了拍,安集这才回过神来,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此刻又陷入一个奇怪梦境里,只要有人叫醒自己,四周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但很明显,这一切畸变是真实发生的,而且还在愈演愈烈。 “这也太诡异了吧?专家们怎么说?”安集平了平心跳,大口调整着呼吸。 “专家哪见过这场面啊?谁都是第一次碰上,搞不清究竟是哪儿出毛病了。”庞泰说着也不忘随口问了句:“对了,你刚才干啥去了?” “没啥,我觉得实验无聊,就找个地方玩那个微分几何游戏了。”安集看着四周这番奇怪景象,已经产生一种想要赶紧退出的念头:“会不会是捕捉器的原因啊?” “那应该不至于吧,就只是个检测程序而已,这动静应该是服务器本身出了问题,毕竟81号服务器是病毒最开始的落脚点,尽管硬盘已经进行物理格式化了,但咱们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五分钟之后先重启一次再试试。” “行,那就这样吧。” 庞泰说完便自己忙去了,现在出现的情况是那些‘捕捉器’完全无法监测的,所有数据都显示正常,但每个人都能直观察觉到场景变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记录模型和图像数据,等待以后再慢慢研究。 安集本来也打算先退出当前服务器,但再断开连接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前往之前那个私人空间,看看运算进行的怎么样了。 打开入口的瞬间,安集仅仅朝着几何游戏的投影撇了一眼,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 随后,双眼睁开,他发现自己躺在休眠舱里。 舱内传来连接故障警告声,打开舱门后,他发现自己用的那台电脑已经报废了,硬盘直接被烧炸,这次是真正的烧炸,缕缕白烟从机箱里冒出。 赶紧做了断电处理之后,安集整个人几乎是懵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被病毒攻击,出问题的应该也是81号服务器,怎么自己的私人电脑也遭了殃? 这时,一个可怕的猜想出新在脑海里,他赶紧用手环拨打庞泰的电话号。 对方正在忙碌,看起来事情不仅仅发生在自己身上,安集只能先给他留言,随后又找来一台能用的电脑,重新连接好休眠舱。 不一会儿,庞泰终于拨回,那个可怕的消息被猜中了。 “你电脑是好的吗?我们在场十多个人的电脑都报废了,闪存也没能幸免。”庞泰的语气里充满焦急,不像是询问:“那个81号服务器机房炸了,不知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闪存还能用吗?” “都一样,这次发生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最可怕的是…” 安集还没说完,庞泰立刻给出那个最不想听到的答复:“没错,我估计也是病毒自我升级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但看样子必须做出更大范围的一级警戒。” “你是说,这次参与81号服务器实验的所有直连地区吗?” “对,咱们一共十七个人,来自十四个地区,都是通过量子通讯塔在世界各地参加这场实验的,至少要在第一时间关闭这十四个地区的全部服务器。” 听到这个消息,安集内心恐惧感再次攀升,刚才在服务器里看到的那副场景也浮现出来。 他也没有忘记,最终在那个游戏投影上看到的画面。 那块陨石在投影里显得格外巨大,上面的点阵密密麻麻地蠕动着,黝黑的表层材质像是有生命一样,来回涌动起褶皱和条纹。 不知为何,安集又想到孙莹莹昨晚说的那句话:‘这个病毒真的来自呼吸组织吗?’ 他现在更想问一句,这个病毒真的来自人类吗? 第45章 封锁令 海浪的声音如千百年来一样,总能勾起人们对这片至今仍神秘的地带以无限想象,浪花拍打在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基底上,反复冲来又卷走半米多高的生活垃圾。 阿尔伯特坐在防汛大堤上抽烟,这地方和自己想象中的海滩相去甚远。 上次和呼吸组织接触失败后,安德烈就悄悄撤销了他的通缉令,明面上虽然没有终止这种合作,其实反恐办早已不再对他寄托希望。好在这段时间至少行动转移方便多了,而且他依旧能够用老刘的那个id与‘盈日’偶尔取得联系,也就是说事情还勉强有希望。 除了继续探听情报之外,二人这几天基本上也就处于游山玩水的状态,小冰带他去了很多小时候游历过的地方,比如眼前这个废弃的渔村。 村子原本没有多少定居者,即便是在遍地烟囱的超荷时代,工业污染也始终没能侵染这片土地。而正因为自然环境优异,还有较为罕见的天然珊瑚海滩景观,当地人在十几年前通过发展ar互动旅游,也逐渐让这片地方繁华起来,临海修建了很多观景台和民宿。 当然,这也只是小冰儿时的记忆了,如今早已不见繁忙的观景无人机,更没有外地游客光顾,甚至本地人都已经搬到距离海滩三公里外的一个高地撤离点。这儿剩下的就只有十多米高的巨型浇筑大堤,用以抵挡连年频发的大海啸。 在世纪初,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活动对于地震的诱发比较少见,就算偶尔发生也应该只是小波动。直到一些矿业集团为了金属铱的采掘,一次次打破纪录地把钻头伸向了地壳深处。 工程师们不断革新勘探技术,在南海发现一个亚洲第二大铱矿,这个矿点位于中沙群岛以东二十海里的一片礁石群,距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只有百里不到。当初在评估的时候,就有专家提出开采应该尽可能采取保守方案,避免在板块活动频繁区域进行海底作业。 但面对每克近千美元的高浓度铂系铱矿,利益已经驱使人们放弃大部分理智思考,从2076年开始,逐渐频发的海底地震明明敲响了警钟,资本家们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 这就像在熟睡的雄狮面前拨弄其胡须,钻头引发小小的空腔区倒灌,恰巧让它苏醒了。深层矿点变成了一个人造活火山,它至今已断断续续喷发十余年不止。 大海啸来临时,菲律宾全境受波及,西部沿海更是面目全非,十多米的巨浪一直席卷到整个太平洋东亚沿岸。 这个原本与世无争的渔村当然也未能幸免,不光如此,在之后的几年内,整个东南亚沿海地区都是撤的撤,不能撤的就修筑巨大防汛大堤。如今想要再一睹海岸风光,就不得不爬上这一堵高高的围墙,顺便反思一下那些至今仍在进行的,疯狂而愚蠢的行径。 抽完这支烟,阿尔伯特轻轻拍了拍小冰的肩膀,看得出来她情绪一直不太妙。 “走吧,该去吃点东西了。” 小冰只是浅浅点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大堤下面的一群本地小孩子。他们看上去拥有着健康黝黑的肤色,彼此叫喊几句二人听不懂的越南语,正踩着浑浊的海水,在一堆和身体差不多高的垃圾里面翻找着。一个小女孩则用vr头盔和无人机巡视着海岸线,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收获。从渔村破败之后,基本上也就只有胆大的孩子们才会跑来大堤这边拾荒。 这些东西大都是海啸影响区域被冲走的漂浮物,顺着洋流飘到这个海湾里,其中有英文的罐头、他加禄语的烟盒、中文的衣物,当然最多的还是印有本地语言的生活垃圾。 “我还记得,那是小时候母亲带我头一次出国旅游,在这儿还遇见过一个好心的大哥哥。他们家是打鱼为生的,据说沿海居住的人都有赶海的习惯,世界各地都一样,每当潮汐…” 小冰自顾自回忆着往事,阿尔伯特也一言不发点燃另一支烟,和海风一起静静听着。 二人回到车上已近黄昏,说是晚餐,其实也只是煮两碗泡面充饥。小冰本以为能循着儿时记忆,在‘赶海’的时候抓点什么收获,但现在看来改善伙食这个小计划是落空了。 阿尔伯特冲起一杯速溶咖啡,一如既往在电脑上忙碌起来,他现在除了偶尔与盈日联络之外,大部分时候也都在关注‘源点’病毒的调查进展。庞泰会时不时向他提供一些资料,毕竟自己也是个计算机专家,能帮安委会做点贡献总是好的,不能总是无所事事瞎溜达。 但半小时前,庞泰给他发送的一则留言让人神经紧绷起来。 他只是简单把81号服务器刚刚发生的大概情况,以及接下来将会封锁的区域做了个说明。此外,庞泰也直言,这届cgc肯定会取消举办或者延期,安委会正在讨论如何向大众宣布暂停开幕式,更大的乱子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了。虽然消息里只字未提袭击,但谁都能看出,这次病毒爆发的影响力不仅比之前升级了,而且无法保证是否会扩散。 阿尔伯特本想再问问具体细节,但庞泰此刻处于离线状态,想必正在参加什么紧急会议,也就没再打扰。随后他立即打开投影,找出一些比较权威的新闻直播频道并来回换台。 小冰看出他的焦急,也站起身来盯着投影不停切换,后来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看来现在安委会还没有正式发出通告,新闻频道里也都报道的是日常琐事,也可能那几个风险地区已经被临时关停了服务器,此刻还没有想好给大众解释的理由。总之只要看媒体如何发声,就能从中推测出事情的严重程度,越是棘手的事情,官方声明也就给得越晚。 “病毒又爆发了,这次可能情况更糟糕。”阿尔伯特说着,赶紧登上老刘的id,想从盈日那边获取一点消息。 “怎么会…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没错,你帮我搜索一下关于这件事的报道,还有就是关于cgc开幕式停办的通告。” 说着,阿尔伯特进入那款武侠游戏里,幸运的是,盈日这时候正在线上。 尽管这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和神秘感,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从盈日这边也还是得到了一些情报收获的。就比如呼吸组织平时使用最多的联络方式,居然就是依托于这些多平台的老式网络游戏,毕竟这些游戏年代久远,还能通过各种主机端口联机,在不需要元宇宙id的情况下也能顺利交流,这就给他们提供了很大的活动便利空间。 而且根据八月初病毒爆发后情况,此前大家都是在ff39里碰面。但他们自从选用了那个游戏作为病毒散发点之后,也就提前把阵地转移到现在这款名为《剑与酒》的武侠游戏里。除此之外,阿尔伯特也在游戏里见到了其他两位呼吸组织成员。不过看他们交流的情况,这两位也只是盈日发展的下线,他们现在可能还以为自己进入的是所谓的‘绿洲’组织。 接连发送了好几个弹窗过去,盈日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确实让人觉得奇怪。 “这么着急找我干什么?有重要事情吗?” “大事!好像出大事了,我在一个论坛里听说,有一部分地区服务器被紧急关停,现在极度怀疑是呼吸组织又出来搞乱子了。” “什么?病毒扩散了吗?” 阿尔伯特已经眉头紧皱,他现在已经摸索出一套话术,就比如刚才只字未提‘源点’病毒,先是把矛头放在呼吸组织本身,然后再看对方如何回应。 而这个回答就很耐人寻味了,如果盈日是真的想故作不知情,那他确实有很多种方式来搪塞。但这个答案很明显是出于下意识的惊讶,至少说明对方也一直在担心扩散问题。 另外一个层面,可能这次病毒爆发,并非他们有意而为之,倒像是事态变得不可控了。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眼看着cgc就要开幕了,如果呼吸组织真要出来闹腾,至少也应该要等到明天吧?” “你先把搜集到的情况给我看看,另外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官方肯定要发说明通稿的。” “切,就安委会那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尿性,等他们出声恐怕早就是一场烂摊子了。”阿尔伯特开着玩笑,准备继续套话:“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呼吸组织选择在这个时间点闹事,会不会证明他们已经拥有掌握病毒能力?这是一种威胁吗?” “那怎么可能?稍微想一下也知道,明天的开幕式是多好的机会,如果人家能做到精确掌控,为什么非要在开幕前夕乱搞?” 阿尔伯特赶紧接过话茬,激将着回应道:“哎,有时候真佩服这些能干大事的人,不像咱们空有一身本事没处施展,要是有一天也能以一双手改变全世界,我也无所谓方式了。” “别在那自命不凡,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那玩意儿要是扩散了谁都搞不定。” 盈日似乎被眼下的情况急得放松了警惕,最后这句话引起阿尔伯特的格外注意。 “而且你觉得,这个病毒真是他们投放的吗?会不会背后还有其他人在玩阴谋…” 阿尔伯特除了惊讶和怀疑,就只觉得蹊跷,这句话从盈日嘴里说出来,其中蕴含的信息实在太难以捉摸了。 不到半小时,官方通报果然出来了,形势严峻程度已经超过六年前的那件事。 这是安委会成立以来,做出最严厉的一次封锁举措。明面上虽然没提到‘一级戒备’这四个字,但具体内容则堪比六年前的大规模戒严,封锁方式甚至超过了徽州的服务器停摆。 不仅关闭服务器,连十四个地区的量子通讯塔也脱离主网络。 而另一方面,这个通告又是悄悄发出来的,它并没有和cgc的延期通告一并公布。阿尔伯特当然早就习惯了,安委会又是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企图一手掌控舆论影响力。 与此同时,多个新闻频道忽然又刷出一条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热搜。幸亏他们找到的这条新闻有足够价值,否则人们的注意力绝不可能被轻易转移过去。 小冰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这是两艘星舰正在柯伊伯带进行减速的模拟画面,分镜头对准飞船各部分,而她则始终看着那个舱内视角。 画面来自十五个小时之前,在为期四天的减速之后,聚变引擎成功关闭,现在‘太行’和‘王屋’两艘星舰已经调整好姿态,准备分离对接器,并把已经无法点火的两头重新对接在一起,向着目标小行星做最后的机动。 通过三个月航程中两百多个霍尔电推的不间断微调,最终减速地点与预期完全吻合,此时星舰距离那颗悬浮在太空中的巨型铱矿只有不到一万公里,镜头里已经可以通过调色后的光学望远镜观察到这颗星空海毫不起眼的‘小不点’。 接下来的十个小时直播,小圆点将会慢慢变大,出现棱角,最终展示出它的神秘原貌。宇航员们届时将会扫描小行星的质量重心,用巨型抓钩固定住,就可以把它推回地球上空。 阿尔伯特本来打算让她换台,看看其他频道有没有播报封锁令的消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太行号里正在操作控制台的那个青年航天员,是魏小冰的哥哥,魏俊。 这件事还是小冰无意间提起的,阿尔伯特似乎看得出,她和这位哥哥之间似乎有什么隔阂。而且魏俊和她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段往事小冰并没有说起更多。 画面里的青年面色冷峻从容,很认真地观察着眼前的仪表盘,就像不会思考的雕塑一样。 “如果在他们回来之后,发现元宇宙被病毒给搞崩溃了,这一切是不是显得有些荒诞?” “你是说焰火计划吗?”阿尔伯特耸了耸肩:“如果你了解张教授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真正的航天人不可能在意这些事情,甚至反而会觉得是天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人类有时候显得好幼稚。”小冰摇了摇头,露出轻松笑容:“别在意,我胡言乱语而已,现在情况还没那么糟糕不是吗?” “希望如此吧。” 第46章 蔓延 魏大兴只有小冰这一个女儿,至于魏俊,则是他当年在沙漠之中捡到的一个弃婴。 那年魏俊才刚刚一岁多,被抛弃在一片没有任何水源的旷野里,若不是防风林巡逻工作队刚好经过这片区域,他很难再在这种风沙之中多坚持哪怕一个小时。 这对青年情侣捡到时魏俊时,他早已皮肤皲裂奄奄一息,想必也是监护者自己都无从在这极端环境里求生,否则绝不会狠心到抛弃一个刚断奶半年的小孩。 一岁半的孩子在面对危险时当然只会张大嘴巴嚎哭,当魏大兴解开襁褓,沙尘已经几乎塞满了孩子的口鼻,董兰看到这幅场景直接吓出眼泪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活不下去,他的喉粘膜早已粘在一起,最基本的吞咽反射都很困难。董兰那时候也只是个大姑娘,完全不懂如何带孩子,二人只能边赶路边查资料,硬是用树木补液的软管一点点给他灌了些热水,这才坚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家医院。 在监护室养了一个多星期,孩子总算是脱离危险,护士忍不住开玩笑,这小子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命大的人是有老天护佑,将来是干大事的人。 可能就是因为魏俊的出现,让二人有了共同承担责任的经历,一段情感升温时光之后,他俩也很快在甘肃领证结了婚。 魏俊从小就很懂事,话少又爱听故事,刚刚能认得几个大字时就缠着二人要书看。小冰的母亲是志愿者队伍里为数不多的植物学博士,她一眼看出这孩子打小就是读书的料,再加上自己的母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所唤醒,于是也铁了心的打算收养这孩子。 但那时候治沙工作非常艰苦,尽管大部分操作都可以由无人机替代,但一些人力不可替代的作业也就必须整日冒着风沙进行。魏大兴打算等魏俊稍大一点,就把孩子送去南方城市的寄宿学校,而一直等到五年后,二人的第一胎慢慢在肚子里成型,他坚持要让妻子回南方娘家休养,这地方绝不是孕妇能长期待下去的。 就这样,魏俊也才被带去南方开始正常接受教育,但正如董兰预料的那样,尽管这孩子从小没有优越的学习环境,和那些从小在补习班里长大的优等生们相比,他基础确实差了些,却也各位珍惜学习机会,功课在很短时间里就补了上来。 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公外婆似乎对母子二人很不欢迎,二老本来就不支持女儿去驰援治沙,所以一直不看好魏大兴,觉得女儿嫁给了一个没文化的西北粗糙汉子,回来之后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整个孕期就只有外婆来看过女儿一次。 但在董兰怀孕期间,年仅七岁的魏俊就像一个小大人,平时总会抽课余时间关怀养母。在她临产前的那段时间,魏俊甚至自己学会了煮粥煲汤,好几次一双小手烫得通红,董兰看在眼里也只能默默心疼,偶尔和魏大兴视频通话时更是忍不住落泪。 也正是那年,西北地区出现千年一遇的大型沙暴,沙尘如雷雨一样铺天盖地,酒泉至嘉峪关周边地区紧急疏散,只留下必要的驻守人员。谁都没想到这场沙暴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地图上永远地消失了两个中等城市,魏大兴和他的部分同事们被永远地埋在了风沙里。 同年十二月,南方遭遇罕见雪灾,董兰被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她在出租车里生下了一名女婴,窗外仍是冰天雪地,还是魏俊冒着风雪把医护人员带到堵车地点,才能母女平安。 对于小冰来说,这些往事就如同书里的传奇一样,一切都那么巧合,但她却几乎没有对谁提起过。在她的印象里,哥哥不仅少言寡语,似乎也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对人关怀备至。 然而阿尔伯特也看得出来,小冰的眼神里有三分尊敬,三分疑惑,剩下部分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怨。根据魏俊自己的说法,父亲生前一直有当飞行员的梦想,所以他必须替父亲完成遗志,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到了最好。按理来说,小冰本应该对这样一位哥哥心怀崇敬,至少不会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到了不愿意轻易对别人提起的程度。 所以阿尔伯特并没有听小冰讲过兄妹二人之间的事,只大概知道魏俊从小就品学兼优,十六岁时就被保送至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少年天才班,背后还有人资助他的学业,自小冰懂事以来,二人应该见面机会不多,但绝对不至于生疏。 阿尔伯特当然不可能直接问,是不是兄妹之间有什么未解开的隔阂,或许这些事情总有一天她会愿意讲出来,就像自己心里也始终怀揣着一个不想对任何人提起的身世秘密一样。 柯伊伯带的直播仍然在继续,随着星舰距离那颗小行星越来越近,观看新闻的人也随之增多,小冰则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舱内视角,看着那位神情永远严肃的青年。 热搜榜慢慢被这件大事所占据,安委会在掌控舆情这方面的办法总是能行之有效,现在虽然也有很多人想知道cgc为何延期,但两件事情相比较,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那些强行断网地区的人们暂时无法在各个论坛里发帖质问,所以真实情况现在还没有在网上发酵,关于封锁的通告一直没什么浏览量,封锁令实际上也是悄悄执行了下去。 而且除了实施断网措施之外,全网范围内的元宇宙服务器都在进行热修,技术部门把之前的捕捉器文件以补丁形式打进了所有服务器里。安委会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病毒会不会进一步蔓延,如果在这次关闭通讯塔之前,就有病毒文件完成升级畸变并且流窜出去,那样的后果将会是全人类都难以承受的。 从某种层面来说,甚至呼吸组织也绝对不愿意事情发展到双方都控制不了的局面,当然除非他们愿意放弃这六年来的努力,想以某种谈条件的方式主动交出病毒源代码。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微乎其微的,尽管德罗巴最擅长的是玩弄心理,但他还是更愿意做一个主导事态走向的全能上帝,最起码要等到事态几乎失控,否则绝不会考虑这种选择。 阿尔伯特这时候忍不住开始思考盈日之前说的那番话,他为什么会以一种怀疑的态度问自己,这个病毒究竟来自何处?如果这家伙只是想试探自己态度,那也不会选这种愚蠢问题。 会不会真的有这样一种可能,‘源点’病毒确实并非呼吸组织制造并播撒的,他们或许是在误打误撞之中被陷进了漩涡中心? 这个猜测完全没有根据,如果对安委会的人提起这种设想,恐怕别人会笑掉大牙。 然而就在半小时后,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传来了。 技术人员对刚刚封锁的十四个地区服务器进行数据核查,其中有三个服务器里均出现了异样。情况就如同下午在81号服务器里发生的差不多,尽管所有模型和文件都没有数据异常,但显示出的奇怪场景扭曲却能直接被人观察到。 好消息是,这至少说明之前的封锁是对的,病毒果然从81号服务器逃窜了出去。但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极端的坏消息,可能它现在已经去了更多尚未发现的地方。 安德烈面色扭曲狰狞,他甚至开始期待一种可能性,一种自己此前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如果这次病毒扩散是呼吸组织设计的一场好戏,那至少说明病毒并不是自己逃窜的,只要是人做的事情,那一切都还能摆在谈判桌上进行,但谁都无法和一颗被点燃的炸药包谈判。 只不过呼吸组织正如一个月以来那副样子,不仅没有出来承认,甚至变得比从前更加悄无声息。他多希望这时候德罗巴忽然从某个阴影里窜出来,大声嘲笑安委会的无能,并且丢出一大堆难以忍受的条件,只要是能看得见摸得着,这都无所谓。 他毕竟不是做技术的,这些东西对于安德烈来说,简直就像拿着一堆精良装备去打幽灵。一种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流遍全身,他知道这都只是自己在臆想。 到了这个份上,没有人能为此负责,那个正确答案早已在心中确定。 潘多拉的种子,它终究还是蔓延了! 事态发展得实在太快,安委会才刚刚开始讨论,该如何就cgc延期问题向公众解释,现在倒好,可能封锁令将会继续以这十四个地区为中心,在更多网络直连的区域实施下去。到时候恐怕还等不到给人们做出通告,就要进行影响几亿人的大停机了。 整个安委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网上对这件事的讨论几乎还只是处于疑惑,并没有掀起什么舆论热潮,就如同风雨前的诡异宁静。越来越多的人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星舰直播间,为了那份仍然遥不可及的脑机接口而欢呼雀跃。 在庞泰将这个消息带过来不久,安德烈罕见地给阿尔伯特打了一通电话,貌似他那边已经拿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来,他首次见到这个铁一样的男人如此颓然。 安德烈的意思很简单,他想在大停机通告发布之前,争取一次和呼吸组织对话的机会。 如果对方愿意回应,这至少说明情况还有回转余地,尽管这是以安委会和反恐办彻底宣告失败为代价,以德罗巴提出各种无理条件为代价。 阿尔伯特本来还想问,如果这次挑明了身份对方还是和上次一样拒绝对话,老刘那个id就不能再用了,以后也就彻底失去于呼吸组织沟通的唯一渠道。 但稍微一想,如今已经是最后关头了,这样的间谍游戏也没有再玩下去的意义。 “好吧,我去对话,您随时向我传达。” 阿尔伯特示意小冰关闭直播投影,他静静坐回电脑前,回想此前为此做过的努力,似乎没想到这件事会以如此仓惶的方式收尾。 但当他刚刚登录进去,正要跟盈日摊牌,小冰的手环忽然传来一阵铃声。 阿尔伯特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已经到了万分紧要的时刻,任何人的消息都没必要理睬。 小冰的表情则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她似乎是有了更惊人的发现,直接把手环控制转接到电脑上。当阿尔伯特看见来电人的信息,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盈日,盈日主动联系小冰了,或者说,呼吸组织主动联络阿尔伯特了。难道事情真的如安德烈所料,对方已经掌握病毒的控制方式了? 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不会选择在今天发动袭击。而且就算发动了,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宣布,并且当着全网的媒体,申请与安委会直接对话。 看来这件事还有其他猫腻,电话那头的人也许找到了新的博弈窗口。 “接听吗?” “当然,这是一个月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语音接通之后,声音是特殊处理过的,阿尔伯特从说话方式暂时能判断出,这人并不是德罗巴,而且对方也直接点名道姓找自己,看来应该就是盈日了。 对方果然开门见山,就是冲着这次病毒扩散而来的。 “我找阿尔伯特有重要事情,关于今天发生的紧急事件,他在身边吗?” “是我,请讲。” “在谈正事之前,首先请你表明立场,如今是代表安委会,还是绿洲?” “我仅能代表个人,但你如果有任何消息想要转达,我都能做到。”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那就好,现在请您大概讲一下,情况已经恶化到什么地步了?” “等等,在此之前,我也想请问,你代表呼吸组织吗?” 这次盈日沉默了更久,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回答。其实从他沉默的时候,阿尔伯特就已经有答案了,这种情况下如果真是两个势力进行对话,势必是斩钉截铁的。 “我…也仅代表我自己。但事先说好,我虽然以个人名义联系上你,但现在所做的事情并非背叛呼吸组织,总体原则上,都是希望事情能够得到控制。” “得到控制?回到之前那种僵持局面吗?还是说你带着筹码?” 很明显,阿尔伯特这种套话的方式被看穿了,盈日立刻提醒道:“再声明一次,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如果你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对话,或者是因为上次我看穿了你的计划而耿耿于怀,那咱们可以等下一个更紧迫的时间慢慢商量。” “抱歉,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只希望你们的领头不会怪罪你。” “这就好,我也是真的希望情况回归正轨,德罗巴将来肯定会在谈判桌上感谢我的,当然,你们也一样。” 第47章 另有其人 阿尔伯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二人进一步交流之前,对方直接发过来一个呼吸组织的机密文件,并且声称这东西有可能扭转现在的病毒蔓延情况。 而在进行具体讨论之前,盈日也再三确认阿尔伯特必须单独和自己对话,就连小冰也不能在一边旁听。虽然搞不清这家伙为什么要谨慎到如此地步,但这也说明他并非只是来探听情报,今天所说的合作的确是要来解决问题的。 经过几十分钟的说明,阿尔伯特大概搞清楚盈日的意图,原来这个文件也是呼吸组织开发出的一种传统数据病毒,只不过它的优点仅在于结构精巧不易被发现,而且其本身对元宇宙用户和服务器来说并没有任何威胁,就只能在特定情况下作为一种引线。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下,这个东西最好妥善保存,虽然它和‘源点’病毒的关系不太大,但本身也属于一种传播能力很强的嵌入式窃密程序,必须在未联网的情况下进行分析。” “好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觉得很疑惑,既然它本身和病毒没什么关联,你如何能确定这东西能改变现状?” “刚才已经说了,只是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而已,我并没有保证它真的能发挥作用。”盈日仍然谨慎地答道:“总之你必须尽快把这个东西交给安委会,如果它没达到预期效果,也好留出时间研究另外的办法。” “知道了,我先进行初步解析,今天之内应该能完成。无论它有没有帮助,还是很感谢你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主动联系我。” 盈日明显苦笑了两声,接着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解释道:“我总不可能去找安德烈吧?在我认识的人之中,现在真正能保持客观冷静态度的,暂时只想到你一个。” “这么了解我吗?想必你肯定是某位被我忘掉的故交了。”阿尔伯特叹了口气,还想了解更多关于盈日身份的秘密:“说句题外话,如果你真是我的某位老朋友,按理说我不可能毫无头绪,以至于上次你能轻易猜出我的计划,我却只能吃哑巴亏。” 阿尔伯特本以为盈日会拒绝讨论这个话题,没想到他沉默片刻还是作了回答。 “也许是我变化了太多,如今已经时隔六年,你想不起我当然很正常。” “好吧,其实也无所谓,就算以前咱们不认识,就冲着你在关键时刻能摒弃异见的气魄,咱们应该也会成为朋友。当然,如果你以后能侥幸不被抓起来枪毙的话。”阿尔伯特笑着说道:“而且我还比较好奇,像你这种人,肯定不是被德罗巴洗脑欺骗的那种热血小青年,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和他走上一条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觉得你其实也和我是一路人,为了达成目标不必计较什么过程,如果有一线希望,也不惜与世界为敌。”盈日叹着气回应道:“这也是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地方,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从六年前开始,你恨的并不是自己被德罗巴背叛和利用,而是事情没有在你的掌控之中进行。和德罗巴那种谨小慎微相比,你是个及其自大且有野心的人。” 这番话让阿尔伯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更加对盈日的身份好奇,这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能如此自以为是地评判自己? “这么说来,你和德罗巴是相互利用而已了?那我倒是觉得你得提防一点,免得哪天被他带进沟里还自觉不知。”阿尔伯特略微思索,敏锐地从他这番话里察觉到一个细节:“如果没猜错,呼吸组织近年来通过打着绿洲的幌子招揽新人,以及派遣小冰到绿洲来偷取情报,这些计划都是你一手操持的吧?按照德罗巴的做事方式,应该不愿如此节外生枝。” “行了,时间不早,没必要扯这些无聊的事。” 看起来盈日并不想继续讨论小冰的情况,或者说,他暂时不希望阿尔伯特猜到自己的身份,似乎这也是为了掩盖他曾经的一步错棋。 而在断开通讯连接之前,最终阿尔伯特想到盈日之前在那款老游戏里提的那个问题,现在他把问题原封不动搬了过来。 “对了,最后再问你一件事,虽然这个问题现在听来有些古怪,不过也仅仅是一点个人猜测,不代表任何官方立场。”阿尔伯特字斟句酌:“源点病毒,真的是你们投放的吗?” “你不会觉得,这种秘密被你直接问出来,我真会回答吧?” “好吧,那回头再联系,有进展了会通知你。” 通讯结束之后,阿尔伯特并没有立刻开始研究这个文件,而是靠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 首先他还是在揣测盈日的真实身份,直到把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却还是没能猜出这人究竟是谁。或许他和自己并不熟知,甚至根本就不曾和自己相识,只不过现如今需要放出这样一个烟雾弹用来迷惑自己。 比起这些琐事,最让人头疼的当然还是病毒的处理方式。盈日自己都说了,根据呼吸组织技术人员估计,现在发给他的文件只是起到引线作用,但源点病毒的传播究竟是否依赖于这个引线,现在还不清楚。 而且最大的疑惑还是他最后提出的那个问题,也就是盈日当时在游戏里的那句反问:这个破坏力如此恐怖的‘源点’病毒究竟是否来自呼吸组织。它会不会是别人制造的,这次仅仅是有人假恐怖分子之手将其释放出来?或者这件事从始至终连呼吸组织都没料到,它难道真是一次意料之外的巧合? 一时间各种问题都堆积起来,阿尔伯特也没什么头绪去整理这些猜想,他只能从盈日发过来的那个文件开始入手调查。 稍微做了一点分析,盈日说的没错,文件内容完全是基于传统算法编写的,它不可能绕过量子加密,也就是说源点病毒的自我升级与此无关。它的功效仅仅在于追溯出源点病毒的最初始版本,当然,这是在病毒初次传播依托于此的情况下。 这个东西是开源版本,而且安委会的技术小组还是拥有过硬实力的,至少能在一天之内清查全网服务器并更新病毒库,如果它真的对遏制病毒扩散有效,这起码算是半个多月来的唯一好消息。对于安德烈来说,他宁愿让呼吸组织跟自己谈条件,也绝不愿面对一个烂摊子。 从庞泰收到这个文件后的不到十小时里,重点区域服务器已经清查大半,安委会上下几乎都围绕着它在打转,不过结果却并不如猜测的那样理想。 它确实是在徽州81号服务器直连的那些通讯塔范围内出现过,说明盈日的话并不假,但自从当时进行服务器格式化之后,也就在没有类似数据的流通记录。 尽管搜索范围再怎么扩大,依然没有任何痕迹,除非是这东西被其他人带入实体机房进行输入,否则也没必要在全球范围内的服务器里去找。 另外从昨天傍晚的事件发生之后,这个文件也没有第二次出现在81号服务器,那就说明源点病毒从一开始就和与其无关,它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既然如此,盈日的方案就根本不可能凑效,看来他也只是在猜测。 尽管搜索还在继续,但阿尔伯特已经开始慌了,因为他想到一个离真相不远的假设。 在一个月前,盈日给小冰发送的那封邮件里,其提到的‘种子已经播撒’,指的可能并不是源点病毒,而是这个没有杀伤力的窃密软件,所以它就只存留在一开始受影响的区域。 这意味着一种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无人负责,无人知晓,无人阻止。 病毒的传播方式至今是个谜,它既不是通过入侵实体机房进行输入的,也并非个体网络上传,每次爆发都取决于量子通讯塔的覆盖范围,并且将会在一次次扩散中再次升级… 这根本不是德罗巴想要达成的目的,阿尔伯特非常清楚,这家伙是由于掌握着某个秘密而走向极端,他要求的是话语权和影响力,这也是为什么六年来呼吸组织一直都在试图拉拢元宇宙用户,而盈日所代表的群体也是尝试唤醒人们的另一番思考,绝非要击垮元宇宙。 源点病毒的始作俑者应该另有其人! 现在阿尔伯特几乎能回答之前盈日提出的那个问题了,呼吸组织大概率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们直到现在也还处于观望态度,更不敢轻易发声,毕竟这个横空出世的东西实在太过于夸张,德罗巴现在已经处于骑虎难下的状态了。 其实一开始有很多人都在这样猜测,呼吸组织这群人整日都忙着东躲西藏,他们基本上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源去开发出这样一个足以摧垮整个元宇宙的大杀器。 只不过自从六年前的袭击之后,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把一切破环行动与之联系起来,而当今世上针对元宇宙的恐怖组织也只此一家,再加上安委会一开始就和反恐办联合起来处理这次危机,呼吸组织也就成为众矢之的。 甚至连德罗巴自己也在想尽办法追查源点病毒,他当然愿意利用这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所以事态始终被微妙维持,显得像是攻防双方一场博弈,这家伙要的就只是空手套白狼。 这样想来,之前的大部分疑惑都能得到答案了。 在阿尔伯特以源点病毒研究数据作为诱饵准备打入内部时,难怪盈日很快就能识破这个计策,原来这并不只是内奸的功劳,更因为盈日很清楚阿尔伯特并没有掌握真实数据。 而且因为呼吸组织手里掌握的情报少得可怜,他们也一直在观望安委会对于病毒的研究进展,这段时间以来才彻底销声匿迹,给安委会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至于昨晚盈日忽然联系自己,他也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德罗巴毕竟不是什么技术专家,这家伙对当下情况的严峻程度还没什么概念,所以还怀揣着双方争取对话的幻想,殊不知他的一再沉默却成为阻碍调查的元凶,所有人都搞错了方向。 清晨,阿尔伯特联系上盈日,这次既然猜出了部分真相,那也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首先,请你通知德罗巴,让他赶紧出面澄清自己和源点病毒无关,劝他放弃一些可笑的想法。这不仅是对他自己好,也是给元宇宙用户表态,相当于用他自己的影响力敲响警钟:全人类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共同的,未知的敌人。” “另外,请你们赶紧交出呼吸组织安插在安委会的潜伏人员名单,主动坦诚可能会得到宽大处理,这是我替安德烈转达的消息,现在已经没工夫去陪你们玩过家家了。” “最后,也是我个人的一条请求,希望呼吸组织里有能力的人都站出来,我们必须争取到全社会的力量,包括那些头上带有多重通缉的人,我会尽量替大家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和谅解。用德罗巴的话来说,这一仗必须不计代价和影响。” 漫长的一段沉默之后,盈日的语气显然掩饰不了颓然。 “意思就是,昨晚给你的东西,完全派不上用场是吧?” “没错,你们的一再掩饰,已经耽误了技术小组太多精力。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情况严峻,甚至在违背德罗巴意愿的风险下提出和我对话,想必也做好了暴露真实情况的准备。” “好吧,你的意思我会向他转告,不过我觉得他未必会同意。现在大家既然都走上了穷途末路,至少以这家伙的秉性来看,应该会选择一个他占优势的情况才会出面。” “优势?世界秩序已经岌岌可危,你还觉得谁会从中获利吗?” “我只是从客观角度分析,这个人你也知道他的脾气,在不达目的前,绝不会以身犯险。所以这样下去,他可能在元宇宙彻底崩塌时都不会出现吧。”盈日叹着气答道:“另外,关于你说的潜伏人员,其实只有一个,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吧,揪出来又能怎么?” “一个?是谁?” “抱歉,我是不可能透露其具体身份的。”盈日的苦笑声传来:“因为这个人是我。” 第48章 飞船上的幽灵 “…第498次状态报告,这里是王屋号,航行姿态正常,通讯信号正常,目前距地球52.17au,轨道速度351.3米每秒,轨道离心率0.26,距目标小行星5.2公里,长轴对齐角度0.02,相对速度22米每秒…” 石原幸志报告完毕,熟练地关闭了麦克风,在舷窗前大概整理了一下仪容。 现在两艘星舰的画面信号将会在七小时后抵达地球,经过部分剪辑审核之后则会面对全球各大直播平台同步放送。两分钟后,飞船将进行最后一次减速,除了魏俊留守飞船之外,包括石原在内的三名航天员将进行舱外登陆,人类脚步会首次抵达太阳系边缘的柯伊伯带。 届时将会有一个插旗仪式和合影,然后是二十小时左右的实地勘测和科研活动,在此期间飞船还会释放六个扫描无人机,从不同角度计算出小行星的质量重心并且建立模型。 在科考活动结束后,飞船末端的激光钻探设备会在小行星质心部位开出一个洞口,大型抓钩伸进去牢牢固定住,到时候就能调整姿态和航向,向着地球进发了。 “离子推进器列阵展开,备用电容器就绪,01-120号霍尔电推启动倒计时,3、2、1。” 随着指令舱不断传出口令,两艘飞船光滑的表面上出现密集而整齐的凸起,这一百二十个离子推进器冒着蓝色荧光,像缠绕在星舰表面的一环环彩灯。 “输出功率稳定70%,目标距离1200米,相对速度15米每秒,加速度-0.2米每秒,电容节流阀+2%每秒。” 石原幸志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航天员,拥有超过两万小时的飞行经历,曾参加二十多次深空任务,比起计算机数控,他更习惯于手动操作。随着他的精确导航,不到三分钟,飞船在距小行星五米左右静止下来,整个过程就像艺术家的精准落笔,轻柔而富有观感。 眼前这颗不规则的小行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庞大,与两艘中空的盘古星舰不同,它的质地毕竟密集得多,长轴只有不到四十米,平均球径也才三十米左右。与两艘首尾衔接总共长达八十多米的星舰相比,它看上去甚至不用花费太大功夫就能被搬走。 不过两艘星舰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吨,80%以上的干质比意味着核燃料就带了七百多吨。而小行星则重达3217.5吨,其中高纯度金属铱含量几乎达到92%以上,地球上的铱金大都藏在铂系矿里,几乎是以合金的形式出现,已知的任何一座铱矿的纯度都不到0.2%。 以当前铱金市场价格估算,这颗小行星的总价值超过万亿美元,已经快赶上整个焰火计划总研究经费,要知道两艘星舰外加海龙二号的造价也才不到一千亿,哪怕星舰不做返厂翻修,仅作为一次性的运输工具,其利润就高达十倍不止。 而为了减轻返程死重,飞船里的一些科研设备也会在加速前就行投弃,所以这些科考仪器一开始的设计目标就是可以在外层空间里运行。它们在无人机辅助加速之后,将会成为漂浮在柯伊伯带的探测卫星,继续在这片未知地带探索,并源源不断向地球发送研究数据。 人类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艘载人航天器能飞到这种距离,这次任务的科考价值也极其重要,于是人员构成再怎么减缩也必须有一名科研专家和一名工程师。 至于配备两名飞行员,也是防止事故减员,石原作为王屋号的舰长,魏俊则是太行号舰长,而实际上行动总指挥还是石原,他毕竟飞行经验丰富,除了身体条件没有魏俊强壮之外,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做出的反应和指令当然比小伙子更可靠。 在出仓之前,摄像无人机已经提前分离出去,找好角度并对准舱门。 魏俊在计算机前调校好了各项参数,转身帮三名航天员查看舱外服的穿戴情况。 “频道切换确认,这里是石原,王屋号是否收到。” “这里是王屋号,信号接收正常。” 二人面对面确认了通讯设备运行情况后,加压舱随之缓慢打开。 “石原中校,出舱程序已经准备就绪,祝一切顺利。” “魏桑,非常感谢。”尽管厚重的舱外服不便活动,但石原还是尽力做了个接近九十度的深鞠躬,随后又转身对准摄像机再鞠一躬。 在进入加压舱前,石原忽然笑着说了句:“来到距地球这么遥远的深空里,却不能留下自己的足迹,魏桑,你一定觉得很遗憾吧。” “我能够入选参加焰火计划,就已经很知足了。”魏俊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点了点头便准备将舱门关闭起来。 “你真的这样想吗?” 石原伸手挡住了正在关闭的舱门,似乎还有话说,魏俊则头也不抬,就像没听到他发问。 “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会试着请求这次难能可贵的登陆机会。”石原强调道:“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 “石原中校,您作为经验丰富的前辈,理应主导舱外活动,更何况外面这两位科研专家我可不太能应付,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也需要您现场发号施令。” “好吧,看来你是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 “是的。” “你让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做事谨小慎微。” 话虽如此,但石原忽然露出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他毫无征兆地接管了舱门控制,在暂停出舱程序之后四下瞅了瞅,随即又收起麦克风并且关闭掉摄像无人机。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像面对自家孩子一样,微笑同时还手掌搭在了魏俊肩上。 “我希望你真是这样想的,不过很明显你对我有所隐瞒。”石原说着,打开了头盔视窗:“我记得你们有句老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我们是从古至今距地球最远的一群人,光速也需要七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无论这里发生什么,地球那边都无能为力。” “您什么意思?”魏俊缓缓抬起头,尽量保持镇静,但目光里仍然带着三分惊恐。 “没什么,只是想最后再问你一句,想要替我出去吗?” 魏俊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石原的胸口:“前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年轻,以后机会有很多,咱们还是按照任务计划进行吧。” 石原似乎有什么话堵在喉咙里,但他最终也只是重重点头,合上头盔视窗,一言不发走进了加压舱内。这个中年男人平时比魏俊更加沉默寡言,今天却显得有些异常敏感。 舱门关闭后,二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此时本应该有一段确认口令,但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空气几乎凝固住了,按理说他们绝不会忘记这种简单的口令。 现在加压舱的控制权在魏俊手里,随着舱内空气被逐渐抽离,压力阀也慢慢从绿色变成黄色,最终转为红色。另一个气压对比仪表盘则相反,现在离安全的开舱气压还相差甚远。 魏俊似乎在躲避石原的目光,但石原那双眼睛却像锁链一样,紧紧把这个年轻人的视线锁在自己脸上,竟不敢丝毫偏转。 舷窗外,太阳仍然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光芒,但它看上去也只是浩瀚星海里最亮的一个小点。此时四人离地球已经74.82亿公里,正如石原所说,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就算地球控制中心的人能以光速赶过来,也需要至少七个多小时。 如果魏俊这时候手抖一下,触发了紧急开舱,他也需要输入一段冗长的密钥。所以除非是真的出现机械故障,否则整个过程都会很安全,几乎不会出现人为失误导致事故的可能性。 通讯频道亮着绿灯,魏俊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只好更大口地去调整,这一切都能被石原听见。于是石原竖起大拇指,并作出一个状态良好的ok手势。 魏俊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水,直到一分多钟后,气压阀指向绿色,舱内传出了石原的声音。 “压力值稳定平衡,出舱准备就绪。” 他最终咽下一口唾沫,给石原做了一个ok的手势,并没有对口令。 舱门缓缓打开,摄像无人机也重新开启,现在舱外画面传进来。石原向着三十米外的两位科学家挥手致意,三名航天员慢慢合上遮阳板,情况一切顺利。 尽管从镀金的遮阳板后完全看不到石原那张脸,但魏俊却仍然能感受到一种咄咄逼人的眼神。也或许是刚才石原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开始心神不安。 在两年前,二人相识于焰火计划一期项目选拔训练,彼此之间几乎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因为两人都属于团队里的闷葫芦,只有必要时才会像计算机一样准确报告无数条口令。 为期两年的训练内容和常规航天项目训练有所不同,毕竟两艘航天器都是带有实验性质的,不仅风险完全未知,而且来回飞行周期超过六个月,这对于航天员的心理素质要求极高。哪怕所有硬件都运转良好,只要加速角度稍微偏差一点,四个人都会永远变成太空垃圾,最终在飞船上活活饿死。 石原曾经在一次火星任务时就遭遇过类似境况,当时他的着陆舱由于燃料泄露,硬是在火星轨道上足足环绕了七十多天,把十天分量的食物按照三个月来分配,并让氧气供应量调到最低,最终等到了补给飞船到来。在迎来救援队伍那天,石原开心地吃掉了储物柜里所有压缩饼干,然后在手动操作成功对接之后昏迷了过去。 返回火星基地时,整个人瘦了六十多斤,不仅患上严重的美尼尔氏综合征,还差点因此永久失明。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甚至在之后的三年里把身体状况调整了回来,重新通过的归队考核,不过这段经历也让他深切感受到太空之中的孤立和绝望。 比起身体上的不适,绝望才是杀伤力最大的因素,直到如今石原都能回想起那段阴影。 在星舰的漫长航程里,两名飞行员进行的是12小时轮流值班制,而就在两艘星舰出发后的五十多天,石原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 由于前往柯伊伯带时的加速引擎在太行号,两位飞行员平时也都在位于飞船中段的舰桥里生活作息,王屋号的控制室里则摆放着各种科研设备,科学家和工程师每天就在这里做研究,偶尔开一场太空直播。尽管两艘星舰一直处于对接状态,但对接舱门始终是关闭的。 石原的爱妻五年前病逝,他小儿子今年九岁,但父亲常年在太空执行各种飞行任务,几乎没什么时间回家。这次一走又是半年,姐弟二人本就没有母亲照顾,难免思念家人。但石原又不能总是占用公共通讯频道,于是想到了偶尔去直播露面这个方法。 直播间是在王屋号,每次石原和魏俊换班之后,他都要经过这个对接舱门。有时候为了方便,他就悄悄把旋钮放在待机档位,免得每次开门都要输入密钥。 然而有一段时间,他发现舱门总是奇怪地自动复位,似乎是有人闲的没事来回溜达。 起初石原也没有在意,直到好几次在对接甬道里看见神秘身影,但当他追到中控室时却又什么都没发现,这一切就像幻觉一样,纠缠了自己半个多月。 两位科研人员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功夫乱窜的,而魏俊也是个一声不响的闷棒槌,整个人就像计算机程序一样有序运行,更没有什么交流机会。 会是谁呢?难道真是自己的想象? 对于这个发现,石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偶尔他只是会透过悬窗看向星海,希望别人不要觉得自己神神叨叨,这种感觉实在像当年在火星轨道上一样,诡异而孤寂。 想必这一切真是幻觉吧?也许那次事故留下的后遗症已经让自己开始健忘多疑,难道自己真的不再适合航天事业了? 不,就算这样,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石原深爱着这片星海,他的人生绝不能离开太空!倘若真的到了自己无法胜任的那一天,如果有可能,自己甚至会选择在一次任务里独自出舱,然后永远成为飘荡在空间中的冰块。 独处的休憩时光里,石原只能抚摸着妻子的照片,喃喃自语。 “留美子,我好像看见幽灵了,是你想我了吗?” 第49章 人心难测 一夜无眠,阿尔伯特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琢磨不透,盈日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与自己长时间联络的人,居然本身就潜伏在安委会内部。 不过这条线索并非毫无价值,阿尔伯特既然一直以来都能用‘小刘’的身份和盈日联系,说明对方并不知道安委会也在进行潜伏策略。再联想到一周之前,盈日能迅速识破虚假病毒数据那件事,对方在安委会的大概职能就不难推测了。 难怪之前的身份调查一直没有成效,看来果然是方向上出了问题,盈日大概率是藏身于技术小组之中,所以之前在情报部门排查那么久都只是白费功夫。而技术工作也正是安委会人数最多的几个部门在承担,关于这些人的调查是优先级最低的,盈日果然藏得很巧妙。 其实现在关注这些事情都为时已晚,正如盈日自己所说,如今源点病毒才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共同敌人,没必要再花费功夫揪出所谓的内奸,这种事意义已经不大了。 除此之外,让阿尔伯特彻夜难眠的真正原因,则是盈日最后的两句提醒。 ‘对了,德罗巴让我给你带句话,当心魏小冰。’ 小冰?为什么要当心她?德罗巴又为何要提醒自己?这是出于善意,还是有其他目的? 这莫名其妙的提醒,比盈日的身份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阿尔伯特本想问清原因,但盈日也只说明这是德罗巴的原话,他只是一字不差地转达。 “你为什么要替他转达?想让我转移注意力吗?” “随你怎么揣测吧,总之小心点总没坏处。”盈日的语气不像在杜撰:“另外,从我个人角度,其实也不希望她离你太近,和这种姑娘在一起久了,很难不迷失自己。”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当然,非常了解。” 睡眼稀松地发动引擎不久,小冰就做好了今天的早餐,仍是简单的燕麦粥和加热的火腿罐头。三两口吞下之后,阿尔伯特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他打算回到上海,加入安委会的志愿者大部队,一起对抗即将到来的威胁。现在已经没有单独行动的必要了,哪怕源点病毒背后真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又如何,既然就连德罗巴都束手无策,这当然不是任何人单枪匹马就能找出来的。 不知为何,盈日的话就像一根钉子扎进肉里,很难不让人在意。出发不久阿尔伯特就开始用余光扫视副驾驶,小冰也正如以往,在手环上浏览各种论坛里的新闻。 但他同样也注意到之前没有发现的一些细节,似乎小冰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偶尔在车辆大幅度转弯或者加减速时,姑娘总是紧皱眉头,严重时甚至会捂住胸口。在长时间移动过后,小冰还总是往车里的卫生间跑。 或许是太关注小冰,再加上昨晚休息不好,阿尔伯特在一个路况不太好的地方过于分心,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弯道护栏上。一瞬间小冰变得脸色煞白,并引发了剧烈咳嗽,捂着胸口并拿起手提包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卫生间里。 小冰晕车这件事是阿尔伯特一直都清楚的,但这明显不太像晕车的表现,更何况如果真是晕车的人,在经常坐车之后也会有所缓解。然而小冰在绿洲组织也经常随大部队转移,并且这半个月来,她已经跟随自己跑了将近三四千公里,她的情况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 “没事吧,咱们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阿尔伯特敲着卫生间门,小冰则很快从里面出来,脸色也恢复了许多。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小冰的衣领比刚才凌乱了些许,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变得明显。 “还好,咱们还是先赶路吧,你昨晚肯定没睡好,不如我来开车?” 小冰挤出一个笑容,很明显不希望阿尔伯特太担心:“开车的时候就不晕了。” 副驾驶上,车辆的摇晃很快让人产生困意,但阿尔伯特还是想找个话题出来。也许盈日的提醒就只是无中生有,但回想二人这段时间相处经历,小冰一直不愿提及更多往事。 “你好像,和哥哥的关系不太好?”这句话刚说出口,阿尔伯特觉得自己有些冒失:“没事,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当我没问。” “你说魏俊吗?其实也不是关系不好,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瞎猜而已。”小冰耸了耸肩:“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找他问清楚的。” “可以和我聊聊吗?有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哥哥,按理说应该很自豪吧?” “怎么说呢,如果他不去参加焰火计划,我可能会更加尊敬他吧。”小冰咬住下唇,似乎那段往事仍然不愿提起:“我知道这种想法很狭隘,但魏俊这份决定,根本没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如果不是他的执拗,可能母亲也不至于…” 说着,小冰已经眼眶微红,看来事情背后果然还有一些秘密。 随后小冰将自己的猜测,以及当年董兰的一些经历大概讲了出来。原来就在小冰出生不久,母亲就产生了一些精神方面的症状,医生说这可能是遗传病,只要平时情绪保持稳定就不会继续恶化。直到魏俊将自己报名了焰火计划的事情告诉母亲,她终于精神失控。 那几年里,董兰一直沉浸在魏大兴牺牲的悲痛之中,再加上那次风沙之后,不仅十多年努力建设的防风林毁于一旦,后续也再没开展类似活动,这些牺牲开始被人遗忘。她对于此前这么多年来投身的环保事业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并开始反思人们做这些无用功的意义。夜深人静时,每当陷入思考,她都会在极度思念时痛哭流涕,并把罪魁祸首归于人们的漠视。 随着董兰的精神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她似乎出现了一些反社会人格,甚至好几次精神恍惚之下,跑去媒塔集团分公司楼下闹事,高呼着一些让人们觉醒之类的口号。 从前魏大兴也是焰火计划的狂热支持者,他虽然不指望自己能用得上脑机接口,但这项事业至少对地球环境是拥有积极意义的。再加上他年轻时也有过飞行员梦想,所以魏俊从小就立下志向,要替代父亲完成这项事业。 一晃十多年过去,她在药物辅助之下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大问题,但就在魏俊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母子二人一番交心长谈之后,董兰彻底变得无法控制理智。 小冰不知道那天二人究竟说过什么,当她从中学课堂里被接到医院时,母亲已经变得不认识自己。魏俊从那之后就彻底消失踪影,小冰也是那时候开始辍学,独自前往了大西北。也是后来她才知道,魏俊从那之后就参加了选拔,一次也没去南宁看望过母亲… 听着听着,阿尔伯特竟熬不住袭来的困意,靠在窗户上睡了过去。 忽然间的一阵刹车把人惊醒,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声,车辆斜着靠在路边,阿尔伯特立刻找来水杯和手帕递过去。 “怎么了?是不是前段时间弄感冒了?” “没有,神经性膈肌痉挛,老毛病了。”小冰苍白的脸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强行恢复平静:“也是遗传的病症,以前怕你担心没告诉你。” “有药吗?这样下去不行的。” “没事,四年前做过一个小手术,这里放了一个抑制器,可能是机械老化吧。”小冰指着自己胸口,示意不必担心,她以前每年都会去找固定的医生复查。 “我来开车吧,是哪家医院?一般的医院能做吗?” 阿尔伯特看了一下地图,准备立刻掉头去最近的城市,如果真是医疗辅助器械出了毛病,那就一刻也不能耽搁。 “没事的,先一起去上海吧,找一间连接元网络的无人手术室就行。” 阿尔伯特话不多说,直接驱车赶到二十多公里外的一个中型城市,预约了手术室之后带着小冰赶往医院。 在门口过安检的时候,尽管小冰手上什么也没拿,但金属检测仪还是不停发出滴滴声,直到她解释自己身上安装有辅助设备,保安这才看着x光透视仪器并点头放行。 手术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漫长,居然一个小时不到,小冰就从无人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看来这次并没有动刀,仅仅是修复了某些机械故障。 小冰收起手里的一个塑料瓶,应该也是辅助治疗品,阿尔伯特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看来之前那种气味一直是这瓶子里的东西散发出来。以前他还以为是某种香水味,但稍微想想也能知道,小冰这种深度环保主义者,应该不太愿意使用那种植物耗材的工业制品。 “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只不过这次耽误你的时间了。”小冰露出歉意的微笑:“情况不严重,只要以后不做剧烈运动,别太颠簸就行。” “那这样的话,你恐怕不能再回到西北去。”阿尔伯特挠了挠头,想到在那种动不动就风沙漫天的地方,车队转移途中肯定是一路奔袭:“你有什么打算吗?” 当初他把小冰从甘肃接走,本来只是为了让她一起演戏用来对付盈日。但当那个计划失败之后,小冰也就一直跟在身边,丝毫没提回到沙漠这件事。 最近各种情况层出不穷,阿尔伯特也是一直忙着处理这些信息,也忘了问小冰关于她的意愿,总之就稀里糊涂带着人家小姑娘满世界乱晃。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 小冰搓着手,尝试躲闪阿尔伯特的目光。 “我就只是想,跟着你…” 阿尔伯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乱,只好干咳两声,他本来还想说这样不太好。毕竟自己东跑西窜也居无定所,如果这次去上海情况不好的话,还会重新把绿洲组织起来,到时候又难免满世界转悠。但她的这句请求,实在是发自内心的陈垦。 “可以吗?” 小冰的声音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阿尔伯特立刻抛去了脑子里的各种考量。 “当然可以,我…以后尽量慢点开车。” 对于一个同样无家可归的人,二人结伴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尽管大家都有各自未卜的前路,但多一份关心在身边,总能多出一种坚持的力量。 为了减少接下来的路途劳顿,阿尔伯特选择从机场出发,二人不到三个小时便抵达了上海。他安顿好小冰的住处后,便把最新情况反映给安德烈,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关于源点病毒,目前安委会和呼吸组织都还是出于无计可施的状态,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随时监控好各地量子通讯塔,一旦出现可疑信息流,就只能头痛医头式地关闭一大片服务器。 除此之外,安德烈似乎仍对安委会里的这个潜伏者耿耿于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对付病毒他完全属于外行,但这个人也必须尽快揪出来。哪怕此事的意义已经不大,这总归属于自己的工作疏漏,早点拔出眼中钉也算是给自己的工作岗位一个交代。 “照你所说,此人既然是你的老朋友,也请务必抽出时间帮助反恐办完成这项工作。” “但很遗憾,我到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当初呼吸组织很少有线下相聚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已经六年过去了,就算是让我挨个去见面,可能也不一定认得出来。”阿尔伯特解释道:“而且我觉得,反恐办的工作重心继续向呼吸组织倾斜并不是明智选择,尽管源点病毒现在还无人认领,但这背后说不定潜藏着一个威胁更大的恐怖势力。” “我认同你的观点,但还是那句老话,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两件事都要办。”安德烈叹了口气,最终安排道:“既然现在安防任务要紧,那就先从人数较少的志愿者队伍开始调查吧,尤其是先调查你的熟人。” “你是说,安集他们吗?” “那个小伙子已经调查完毕了,底子比纸还干净,平时也几乎没有社交,虽然我很想说,这种人一般最可疑,但他身上确实找不出什么疑点。”安德烈拿出表格,扫了一眼后说道:“对了,这个孙莹莹也是你的老同学吗?” “难不成你在怀疑她?”阿尔伯特忍不住苦笑。 “人心难测,查就查个彻底,就从她开始吧。” 第50章 飞船上的幽灵(二) 一阵咳嗽和干呕过后,魏俊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重新操作起摄像无人机。 镜头里的三位航天员正端端正正站着,除了中间那位缺乏舱外行走经验的科学家,他是在石原一个膀子用尽全力之下才被按在原地。这个位置处于小行星某块平整的弧面上,角度也正好能避免阳光直射,甚至还能看见一个幽幽的青蓝色小点,那正是75亿公里外的地球。 根据地球反馈来的数据,这场直播的观看者已经达到十多亿人次,让石原费解的是,预计观看人数其实不止这么多。控制中心并没有将源点病毒的爆发情况通知给两艘星舰,现在大部分人都开始关注这次莫名其妙的封锁令,要不是正赶上星舰直播,或许舆情早就压不住。 三人在石原幸志的指令下统一挥手致意,魏俊也找准时机按下了快门键。 现在飞船上的额外荷载早已被投弃掉,钻头和抓钩也已经牢牢固定住了这颗小行星,等三人在舱外最后一次合影之后,就可以调整姿态启动聚变引擎了。 如果这个时候提前开启加速,也并不需要繁琐的程序,两分钟就能搞定。只不过舱外的三人将会被永远抛弃在柯伊伯带,他们绝对没有丝毫返回舱内的机会。 随着魏俊的又一次咳嗽,他站在中控面板前犹豫良久,一次次擦掉冒出的汗水,最终还是回到加压舱门附近,准备迎接三人归来。 “魏桑,这张照片好像不太理想啊,你刚刚是手抖了吗?” 控制室里传来石原的声音。 “这里是石原,王屋号能听见吗?” 重复一次后,魏俊立刻做出回应:“王屋号收到,抱歉,我重新拍一张吧…” “不用了,回头从录像里截选吧,我们已经准备回来了。”石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魏桑的状态好像有点差,是没休息好吗?” “实在对不起,可能是有点紧张。” “知道了,辛苦你了。” …… 阿尔伯特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联络安集,包括这次他返回上海,由于工作安排繁忙,也没有及时给朋友们知会一声。 但这次通讯,阿尔伯特却直接提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安集,你最近知道孙莹莹的消息吗?” “啊,我还真不清楚,她已经好几天没给咱们联系了。” “好的,我知道了。”阿尔伯特语气有些失落:“如果有她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而且…最好不要让安委会知道。” “忽然找她干什么?你这是回上海了吗?” “最近事情太多了,都比较棘手,回头再解释吧…” 上海安委会总部,情报部门召开了一个临时小组会议,阿尔伯特的表情显得十分费解,他绝对没能料想到这种情况。 孙莹莹消失了,她上次登录元宇宙是在三十个小时前,在那款武侠游戏里停留了十多分钟,然后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 调查组登门拜访,发现这姑娘早已离开了居住地,现在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她。 安德烈本来打算立刻下达通缉,但在阿尔伯特和庞泰二人的合力劝阻之下,安委会留给他们二十四小时,如果到时候仍然找不到孙莹莹,那么盈日的身份就几乎能确认了。 尽管孙莹莹本不该平白无故在这个时候失踪,更何况也没有任何人真的怀疑她,这一切都只是走个过场,但她还是撞上了这个枪口,事情就像巧合凑到了一起。 其实现在想来,阿尔伯特越发觉得自己疏忽大意,早知道应该提前给她通个气。孙莹莹顶多也只是怕麻烦才逃避审查,如今像她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踪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不过在忙碌之余,阿尔伯特也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孙莹莹没有任何理由参与这种麻烦事,但他却莫名觉得盈日身上还是能找出一些相似特点。尤其是求学期间那个性格执拗而轻狂的学霸形象,好像孙莹莹身上可以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格。 就在安委会全力搜捕孙莹莹的动向时,情报部门似乎有了新的发现。 一封调查报告很快传到阿尔伯特手上,他迄今为止还是头一次了解到孙莹莹的家庭情况。而当他了解到这些情报之后,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逐渐被揭开开,一种骇人的猜测也开始弥漫心头。 2059年初,孙莹莹出生在四川凉山西昌,和她一起来到世上的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在前后三期总共48名折跃生之中,第一批学生带有实验性质,所以是入选年龄最大的。而这些人若非富商大贾之子,就是学术砥柱之后,几乎没有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但孙莹莹和妹妹却在不足五岁的年纪,于一众残酷竞争里脱颖而出,同时迈入首轮面试选拔。一些当地媒体还因此争相报道,称她们姐妹俩是大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然而随着选拔规则愈加严苛,姐妹俩毕竟无法与那些从小泡在优越教学资源里的天之骄子们相比,二人的成绩在一群人造天才里显得丝毫没有竞争力。 不过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传播出去,项目组迫于舆论压力,最终还是决定在姐妹俩之中选择一人破格录取,免费安装脑机接口参加折跃计划。 孙莹莹以0.1分的差距超过妹妹,占有了这个绝无仅有的特殊名额。 当她加入折跃计划之后,整个家庭都因此被聚光灯包围,无数的鲜花掌声都送到大山深沟里,但没有人再去了解她妹妹的消息,以至于妹妹的学历信息都很难查到。 这实在有些让人费解,就算妹妹没能参加这个项目,但凭借其超越常人的天赋和刻苦品质,再怎么说也会成为人中龙凤。然而自从孙莹莹在折跃生之中显得愈发两眼,她妹妹的消息几乎完全消失在大众视野之中。 而让人最始料未及的是,一个从未被提及的噩耗也被孙莹莹绽放出的高光所掩盖。从当地卫健局的数据中能查到,她妹妹在九岁时意外失踪,据传是在一场山洪之中溺水身亡,至今没能找到遗体。 一晃二十年过去,媒体上几乎找不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报道,其父母也在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妹妹的死亡就像一朵凋谢在山沟里的花朵,始终无人问津。 关于孙莹莹的身世调查大概就只有这些,这其中确实找不出其他可疑情况,然而阿尔伯特还是产生了一种联想,那种匪夷所思却又不乏逻辑的猜测… …… 王屋号经过两个小时的精确姿态调整,航线规划已经上报给地面控制中心。现在全员都穿好舱内服,十四个小时的通讯间隔后,只等一声令下,便时刻准备开启聚变引擎加速。 这次加速将会持续12.6天,0.18g推力之下,飞船带着三千多吨的小行星达到百分之一光速,总航程96天,最终抵达地球捕获轨道。 在枯燥的等待过程中,石原幸志给一双儿女发送了一段简短的视频,除了日常报平安之外,也是让姐弟俩在家里能感受到来自父亲的正常关怀。 不一会儿,石原又开始哼起家乡的小调,尽管其他三人都是一脸严肃。眼看着加速倒计时只有不到五分钟,魏俊仍在查阅详细的航行信标数据,两位科学家也在抱着双手祈祷这次能够一如既往启动成功,但石原仍旧显得悠然自得,似乎他今天心情不错。 “大家紧张吗?” 科学家和工程师点了点头不说话,魏俊反倒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石原话虽这么说,但他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如果这次引擎启动失败的话,我们就要和这块价值万亿的小行星一起,永远飘在太阳系边缘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四个本来萍水相逢的人,却要肩负什么全人类的希望,同时还担着一同牺牲的风险。”魏俊长舒一口气,又摇了摇头:“牺牲这个词本身就很奇怪,它几乎伴随着人类文明走了几千年,但其本身却又极其野蛮自私…” 在魏俊发表长篇大论之前,石原忽然打断了他的感慨。 “不能这样说,至少我觉得很浪漫。”石原伸出手拍了拍邻坐这位年轻人:“航天事业哪怕再功利,它还是由梦想为出发点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众人似乎没什么想说的,只有那位年迈科学家忽然伸出大拇指,叫嚷了一声‘为了宇宙的真理!’。但这之后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尴尬了。 “恕我冒昧,您年轻时曾经有过梦想吗?”魏俊忽然转过头,壮着胆子直接把目光放在他脸上,尽管石原一直侧身注视着舷窗外的星海。 “当然有过,当然,也就只是有过。” “那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魏俊长舒一口气。 十五分钟后,等待了七个小时的通讯主频道有了应答,航行信标一切正常,准许启动聚变引擎。 随着微弱的加速环噪声,两百多个霍尔电推和棱镜主引擎一同启动,托卡马克式反应堆的功率逐渐攀升,飞船将会在半小时后达到最大推力。 由于荷载原因,这次航程没有携带多余返程减速燃料,当然也没有任何应急方案。所以这次加速的角度只容许0.001%的角度偏差,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天谢地,启动成功了,只希望信标没错。” “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咱们来的时候,目标位置偏差距离只有四百公里不到,回家是肯定没问题的。”魏俊咧嘴一笑:“地面控制站不是也通报坐标安全吗,咱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魏桑,这次就只是六个月的任务而已,我还记得在土星探测的时候,先后有十六次引力弹弓,那可是整整一年半…” 不知为何,石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今天有格外多感触,急不可耐地想要和其他人分享。 不一会儿,魏俊在面前密密麻麻的操纵界面忙碌完毕,石原还没有结束他的絮絮叨叨。直到加速倒计时前一分钟,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就像之前的无数次训练那样。 “棱镜引擎加力燃烧室准备就绪,反应堆运转正常,离子驱动器运转正常…” 不到三十秒,四人从完全失重状态之中脱离出来,微弱的加速度从后背传来。 直到三十多分钟后,繁琐的引擎预热程序终于接近尾声,各种口令声也逐渐沉寂下来,石原也如其他三人一样,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之中。 “真是幸运啊,第三个引擎也成功启动了,咱们已经撑过了四分之三的选项,现在就只剩三个月后最后的减速工作。” 随着石原玩笑般的吐槽,两名科研人员也脱下舱内服,各自换上便装,前往王屋号继续自己的研究工作。此时只有魏俊坐在身边,像一个耐性极好的晚辈,任凭他如何抱怨。 但很快的,石原忽然停止自己对此次行动的挖苦,他似乎察觉到舷窗外有一丝异样。 “魏桑,咱们的航向真的没问题吗?木星应该是在这个方向吧?我怎么觉得不太对?”石原像醉酒一样,也像刚刚看见星空的孩子,指着舷窗不停嘀咕。 长久沉默后,他仍然未能打消疑惑,甚至打开了星图界面,仔细开始运算航程。 石原未能发现,魏俊时不时把目光投降自己,似乎已经开始冒出些许冷汗。 忽然间,魏俊解开安全绳,看样子应该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 “星图光学雷达好像校准有误,可能是天线未能正常展开,我出去看看吧?” 当魏俊刚刚站起身来,石原猛地伸出手按住他,这种紧急情况似乎就应该由自己来处理。 “我出去吧,你这次没有出舱任务。” “小问题而已,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加速过程中出舱属于危险操作,我经验丰富,你就在里面等待消息。”石原熟练地解开安全绳的束缚,整个人几乎是窜出来的,直到他率先换好了舱外服,魏俊并没有多说什么。 加压舱门即将打开,魏俊仍未转过头与石原直视。 “这里是石原,太行号能听见吗?” “太行号收到,信号正常。”魏俊面色冷静,打开了加压舱门。 “应该只是个小问题,我很快就回来。” “幸苦了,舱内情况交给我吧。”魏俊这时候才慢慢解开安全绳,和石原隔着一层玻璃面对面直视。 但就在这一瞬间,石原忽然愣在原地,他像是想起什么,猛烈拍打着舱门。只不过魏俊没有丝毫反应,甚至露出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 “你…你就是那个幽灵!魏俊!你就是飞船上的幽灵吧!” 第51章 乱局 随着加压舱的空气逐渐被抽离,石原周围已经彻底变成真空状态,他好几次重新连接太行号控制室,试图获得舱门控制权,却都以密钥错误而失败告终。 随后他又尝试联络王屋号,如果那两名科学家听到呼救应该也会赶过来查看情况。然而未知的通讯障壁让这个想法很快落空,看来这一切都早已做了准备。 魏俊面无表情地站在玻璃门前,他始终没敢与石原对视。 “为什么?” 石原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以至于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问起。他只知道如今两艘星舰正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出发,至于要去向何方,可能只有魏俊知晓。 这次舱外行动的目的是外部检修,氧气储备量只有四十分钟,就算节省着用,也只能坚持两小时不到。石原很清楚,到时候自己窒息死亡,魏俊就只需要把尸体投向太空就好了。 原来这两个月来,自己看见的所谓‘幽灵’并不是幻觉!魏俊在此期间多次悄悄前往中控室,要么就是在修改光学雷达的参数,或者是篡改航标数据。总之现在这两艘飞船已经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那两位科学家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异样,他们恐怕也无法阻止什么,甚至还会落得和自己一个下场。 飞船上的核燃料只有2%左右的紧急调整余量,意味着聚变引擎启动后的航向必须精确,但这已经是按照最大容错率来设定了。从柯伊伯带出发之后,飞船每时每刻都会向地球确认航标信息,信号一个来回需要15小时,而这2%的额外燃料正好能使用稍大于15小时。 可见出发前,魏俊已经给地球控制中心发送了一个虚假信标,如果航向角度偏差大于90度,并且十五小时内没有人发现错误做出干涉,那结局则完全不可逆转。 魏俊如果真的做出那样夸张的偏差航线,其实人类也就只是损失了一万亿资产,还算不上什么难以承受的恶果。 而石原现在正猜测着一个最坏结局,一个世界末日般的可怕猜想。 假如两艘星舰并没有按照预定航线,把捕获轨道近点放在两万公里以外,而是直接朝着地球冲过去,这将成为人类的灭顶之灾。 如果魏俊真打算这么做,飞船将会持续加速至2%光速直至燃料耗光,然后在接下来三十多天的航程之中不停微调轨道,按照六天前在减速点的误差来算,到时候飞船可能会打击到800公里误差范围内的某个地点,这种误差完全能用以控制小行星撞击陆地,而非坠海。 刨除飞船自重,就以小行星重三千吨计算,其动能将会达到惊人的1.64x10的24次方焦耳,这相当于150万亿吨tnt的能量,也就是三百万颗前苏联沙皇核弹的威力。 每秒六千公里的速度,要是角度足够高,0.05秒内就会穿过大气层,小行星在来不及解体爆炸的情况下冲击地壳底层,彻底释放出能量。所以它的真实威力比单纯的能量计算还要大得多,其地质破坏力接近于6500万年前那颗撞击南极,导致恐龙灭绝的威尔克斯陨石。 石原不敢再想象下去,但他现在确实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试图与眼前人进行沟通,看看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修改航向?自己也才能死的明明白白。至于这家伙究竟是要灭绝人类,抑或是单纯的破坏焰火计划,看上去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魏俊君,你能告诉我,飞船会前往什么地方吗?”石原绝望地靠在气闸门上,透过玻璃紧盯着魏俊那双眼睛,试着从中读取一些信息。 但魏俊直接转身离去,他只需要等待石原氧气耗尽就行。 “别这样沉默,我既然是将死之人,哪怕是天大的秘密,现在知道了也无所谓吧。”石原仍不死心,絮絮叨叨个不停:“我知道你能听见,咱们再随便聊几句如何?” “你应该也是有过理想的人吧?既然这么年轻,最起码比我这种…” 话没说完,通讯便被迅速切断。魏俊的默不作声让石原陷入更多猜测之中,这个谜一样的青年心里究竟怀揣着什么? 密钥是什么时候被更改的?魏俊怎么拥有如此高的访问权限? 而且他今天为什么会在紧张情绪下咳嗽?以前怎么不见他有这种症状?按理说这种身体条件早就应该被刷下去,那他又是如何通过了严苛的层层选拔? 直到五十多分钟后,舱门传来微弱而规律的撞击声,石原居然在用面罩撞击舱门玻璃。不过在这种失重环境里,又穿着厚重的舱外服,石原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更何况舱门玻璃的材质十分坚固,他这样做应该只是有话想说。 重新链接通讯频道,石原的呼吸声已经开始急促,刚才这番撞击消耗了太多氧气,此刻他如同一条上岸的鱼,眼珠也布满血丝鼓起来。 “求求你,我…我想出去,这是…最后的愿望了。” 石原指了指出舱口,他在经历了几十分钟的思想挣扎后,已经放弃任何劝说方案。人在只剩下最后几分钟时,想法通常会变得极其单纯。 魏俊本想再次挂断,但石原却整个人跪在地上,艰难地保持这个姿势,用尽全力喊道:“我答应过儿子,如果有一天…死了,也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谢谢你,帮我完成这个心愿…我只是想再出去,看一眼星海…” 咳嗽和干呕再次发作,这让魏俊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似乎是结束了纠结,他开始给加压舱填充少量氮气。不一会儿,外舱门打开瞬间,石原的整个身体在气压作用下弹了出去,这样能避免被引擎尾焰烧焦。 “谢谢你,魏俊。” 随着飞船远去,通讯信号变得微弱。 “但我还是很好奇,现在你是否能告诉我真相?” “好吧,也无所谓了,我们会在地狱里相见的。” 魏俊仍未应答,石原也不再追问,随即自行切断了通讯连接。 眼前这副绝美星海图景让他慢慢忘记缺氧的难受,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石原打开了头盔视窗,真空和低温让血液沸腾从皮肤溢出,又瞬间冻结凝固,最终整个人血肉模糊,融入到星海里,渐渐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 …… 孙莹莹失踪已经超过十个小时,确切来说,从上次产生她访问元宇宙的纪录后,已经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安委会现在为止仍未找出她的任何踪影,即便阿尔伯特调用了警方监控网络的使用权限亦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监控摄像头是真正做到了无处不在,除了用来管制道路交通之外,单是安全监控就超过了三百亿个,平均每个人至少占有五到八个。 不过孙莹莹毕竟是技术专家,躲避这些固定监控对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阿尔伯特本来想申请动用安委会的寻人网络,但安德烈却直接拒绝了。按照他的意思,只需要再等十多个小时,孙莹莹就会出现在反恐办通缉名单上,到时候别说是巡逻无人机,各地军警和道路闸口也都会同步洒下天罗地网,这姑娘既然刚消失没多久,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其实不光是庞泰他们,甚至安德烈本人都不太敢相信,一个志愿者技术小组的姑娘,居然是来自呼吸组织的间谍。不过阿尔伯特的态度始终和二人不同,只是觉得这一切纯属巧合而已,孙莹莹和呼吸组织应该没什么联系,就算真的曾有过联系,她也不会是盈日。 除了官方寻人之外,阿尔伯特也把老刘的id挂在那款武侠游戏里,并且时不时发送消息确认盈日是否在线。不过情况依旧不理想,盈日也已经很久没上线,事情好像在朝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发展。 漫无目的这样寻找看起来根本没有结果,阿尔伯特当然不想她真的被通缉,如果这姑娘能知道点轻重,主动站出来澄清一些事情,性质至少不会沦为恐怖分子这么恶劣。 直到他收到一通紧急来电,是安集打过来的。 “怎么,联系上孙莹莹了吗?” “暂时没有,但我好像发现她使用虚拟id登录元宇宙了。” “不会吧?这你是怎么发现的?”阿尔伯特显得有些费解,他没想到安集还有这种本事,难不成这小子搞错了:“安委会监视全网服务器一整天都没查出来,你确认是她吗?” “就是不太确认,所以想问问你。” 安集这才说清自己的猜测,原来他也只是和平时一样打开那款微分几何游戏,而又在无意中发现3d拓扑模型的速算记录被刷新了。 从这游戏开发完成之后的几年来,孙莹莹一直是高居3d模型速算榜首,此前安集还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直到三个多月前两人重逢,这才搞清楚所谓无名高手的真实身份。而且她的记录从来都只有自己去打破,再加上这个游戏的专业性太强,小众得无人问津,所以安集才得出这种猜测,孙莹莹应该是用虚拟id在某处登录了。 阿尔伯特让安集把游戏的本体副本发过来,但他刚刚瞟了一眼就不断摇头,这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就只知道孙莹莹大概率不会在四处躲藏的同时,还有闲心去花大量时间玩一个无聊的模型计算游戏,安集的猜想应该不成立。 “这太离谱了,她既然是主动消失的,肯定也在想办法东躲西藏,你这一套完整计算过程少说也得十来个小时,更别说需要静下来全身心投入进去,刷新纪录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话虽这么说,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啊,至少在几年内还没有谁能打破她的记录,就算我潜心研究,估计也需要一年半载才有机会。” “行了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太神经兮兮的。”阿尔伯特失望地叹了口气:“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今天还比较忙,回头再聊。” 其实安集还想再谈一谈这件事的一些可疑细节,但阿尔伯特既然有急事,他也就只能自己翻出这次打破纪录的那个模型文件,从头到尾慢慢核验。 这个模型就是那块陨石,安集到目前为止就只给孙莹莹一人展示过,而且它的搭建算法还是二人花了好几天时间一起研究出来的。 只不过在它完整展示的时候,恰好碰上第一次源点病毒爆发,从那之后孙莹莹似乎就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了。 所以除了孙莹莹以外,安集实在想不到谁会模拟出这个东西,并且还能打破速算记录。 当然,让安集疑惑的也不止是身份怀疑,就算确认这次真是孙莹莹干的,他也想不通这姑娘为什么忽然又对陨石研究产生了兴趣。如果她是临时起意,大概率也会先找到自己,然后一起研究,总之不太会一个人悄悄去玩,更何况她还玩起了消失,种种迹象都太奇怪了。 不一会儿,当安集慢慢沉浸在逆推计算过程中时,庞泰的紧急呼叫忽然打断了思路。 “干什么?你们找到孙莹莹了吗?” “不是,你看新闻!刚才发生的事!” 安集一阵莫名其妙,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就完了,为什么要看新闻?更何况以安委会的尿性,就算真是发生什么大事情,第一时间也只会是想办法掩盖,然后控制舆情防止发酵。 但当投影打开之后,安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图像上是北美服务器分布网,但其中以北卡罗莱纳州为辐射中心,有将近五分之一的服务器变成了红色,意味着紧急关停,被红色包裹的部分地区成了黑色,这是服务器永久瘫痪。 源点病毒这次来了个超大范围蔓延,受影响人数已经破亿,所以安委会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把舆情控制住,面对这种大范围的服务器崩塌,必须让人们第一时间知道严重性,随时保持警惕。所以从事件发生后不到十分钟里,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谨慎逃避?严防死守?不,任何措施都已经不起作用,元宇宙迎来有史以来最大乱局。 第52章 潜逃 纽约时间九月六日凌晨两点,联合国安理会和元宇宙安委会发布共同声明,昨夜九点二十分在北卡罗莱纳州各地服务器发生的病毒入侵,暂时被定性为重大社会危机,威胁等级也先后由五级升级到三级。该声明在十分钟内强制置顶于各大门户网站首页,并同时利用全球移动网络发送给每一位元宇宙用户,甚至在多个新闻频道和公共电台滚动播放。 令一些人感到费解的是,文件的签章里并没有出现反恐怖主义办公室,尽管安委会官方没有确认这次事件是否属于恐怖袭击,但这和此前的官方态度确实有些出入。人们不得不开始各种猜测,难道这又是一场如同2035年那样的ai失控事件? 就在舆论放任发酵的同时,也开始有越来越多声音呼吁官方对事件真相进行全面披露。毕竟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人们不可能真的从各种猜测里去挖掘真相,更何况这是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大事。在民众千呼万唤之下,联合国终于派出发言人,先用这段时间以来的调查报告平息了人们的情绪,并保证后续会第一时间向民众汇报防务工作。 不过就在两个小时之内,安委会又接连宣布几项紧急人事调动,安德烈被暂时免去元宇宙安委会理事长的职务,并由网络安全专家组长接替,职位交接事务将在明早处理完毕。 这次变动其实并不是因为安德烈前段时间工作不力,而且安委会原本并没有变动安排,仔细说来算是让贤了,就连人选都是安德烈举荐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辈子基本上都在和恐怖分子打交道,但眼下情况早已超出自己能力范畴之外,绝不能再占着位置瞎指挥。 免职之后,安德烈仍然以反恐办主任的身份视频亮相,也算是解答一下人们的疑惑,同时对一些夸张的不利言论进行辟谣。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多月来的乱象其实与恐怖袭击关系不大,源点病毒的元凶也并不是呼吸组织。 另一方面,一级戒备范围已扩大到北美至加拿大东海岸七个州,毗邻事故服务器的十二个大型量子通讯塔暂时切断主网络,而与事故区域直连的三十多个基站则彻底关停。 按照封锁细则顺延,综合下来将会有超过一亿三千万人受到影响,这些地区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到四十多年前的生活状态,彻底脱离了无人机时代的运转规则,一些大型城市已经出现生活物资供应紧缺的情况。 而且现在看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秩序,工厂停止了运作,物流大半停滞,甚至连医疗服务等基础设施都无从保证顺利供应。从病毒爆发后不到十个小时里,人群密集地带已经发送了小规模暴动,人们就算能忍受一时,长时间下去迟早会演变成大型社会事件。 在安委会更换管理者后,技术岗位立即作为重心,资源也不断倾斜过去。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协助地区政府在灾区建立起生活秩序,并且还得集中所有精力预防病毒扩散,这种情况下,也就把之前的一些情报方面计划全都放在了一边。 至于此前那些间谍排查工作,既然安德烈本人都已经承认此事与呼吸组织关系不大,相关安排变得毫无意义,如今也就彻底宣告中止,包括对孙莹莹的通缉令也最终没有下达出去。 阿尔伯特虽然是志愿者身份,但他技术水准是所有人公认的,在病毒爆发不到半小时后,就被抽调去做这次崩溃服务器的核心数据分析。 这种事情在前两次病毒爆发后就已经做过,徽州那次是安集和孙莹莹带着技术小组花费很大力气,最终也只是大概搞懂其运作性质。至于第二次,病毒在升级之后彻底摧毁了当时那台服务器,还别说什么事后研究,甚至一丁点数据都没留下来。所以当阿尔伯特收到工作邀请之后,下意识觉得这可能也是做无用功。 不过绝望总是伴随希望,谁都没能想到,之前孙莹莹提供的那个防御思路居然凑效了。在第二次爆发后,安委会还是在全网范围内安装了一款全新的预警软件,也就是由量子计算机专家们开发出的‘捕捉器’,除此之外也在一些重要机房里设置了物理延时型闪存。 这次北卡罗莱纳大停摆,其中有几台α服务器就刚好应用了这项技术。虽然它没能发挥出预期效果,闪存里仍然只记录下了崩溃瞬间的实况,但这比起前两次‘蒙着眼睛挨打’的局面前进了一大步,至少没有一无所获! 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崩塌范围足够大,足足有四十多个各种型号服务器瘫痪。但它与以往两次爆发也有共同点,崩塌仍然是瞬间发生的。根据这些特点,只要能综合这些机房内闪存数据,就有机会逆推出爆发中心,甚至可以尝试复原一部分病毒文件。 在这个临时组建的技术团队里,阿尔伯特见到不少量子物理的学者,随着参与人数越来越多,安委会顶层大楼会议室也不得不被临时征用为破解作战指挥中心。 而这几百号人也仅仅是未安装脑机接口的技术人员,超过半数的顶尖专家都是在世界各地通过元网络参与这次行动,为此媒塔集团贡献出两台悬浮在地球轨道上的大型服务器,美国军方甚至专门调用了一台加密程度极高的量子通讯卫星予以帮助,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接连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一直到七号凌晨,阿尔伯特简直变成了一台咖啡机,他恨不得直接把豆子放嘴里嚼了兑水喝。忙碌说明情况不错,至少大家有的忙,哪怕这些零碎的数据再难啃,总比一堆人相互干瞪眼强得多。 工作过程是半研讨半实验性质的,由于团队愈加庞大,内部也迅速分化为好几个部门。除了像阿尔伯特这种天才,或者一些实操能力很强的专家之外,他们需要在设计方案的同时自行反馈实时效果,而其他人都只是在单一小组里承担一些实际任务。 在这几十个小时内,研究推进过程虽然缓慢但还好有效,现在初步分析结果即将出来,如果数据能正常查看,说明病毒原文件的破解也就不再遥遥无期。 但就在最关键时刻,阿尔伯特忽然接到一个通知,他需要暂时离开小组休息一段时间。 “什么?这都到紧要关头了,我休息个屁!” “先生,听说您之前也一直在忙碌,现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安委会非常感谢您的付出,但这真的也是为您身体着想。” 与其说是通知,他其实是被两个安保人员驾着出去的,这一切显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让人强行休息?难道是初步分析结果之中有一些不能让自己看见的东西? 人被带到休息室里,保安还不忘收走他的手环并且反锁房门,这简直就是软禁! 各种猜想浮现出来,阿尔伯特还是放不下心,在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之后,他只好就地取材,利用房间里的投影仪和遥控器,临时组装了一台拨号器,黑进了安委会的内部通讯网。 这种时候,必须找个管事的问清楚,但安德烈现在已经调走,唯一靠得住的就剩下庞泰。 在连续拨打了十多分钟后,庞泰终于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是有什么重大进展吗?” “谢天谢地,终于打通了。”阿尔伯特开门见山:“我被软禁了,就在三十分钟前,这次通话不一定稳定,咱们简洁点。” “什么?你也…”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被关起来了?不对吧,你怎么电话还能接通?” “不是我,是安集,他被剥夺权限了,我还正想搞清楚咋回事。” 庞泰本来还想询问分析进行得咋样了,但他清楚阿尔伯特现在自己都还是懵的,于是只好回应道:“我刚刚来电视台这边,你告诉我困在什么位置,我先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顶层会议室东三十米的休息室,不过现在肯定有保安在门口看守,一般人进不来。”阿尔伯特叹了口气又问道:“看样子,你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吧,估计应该是有人不愿意让我看见分析结果…对了,你怎么这种时候跑去电视台了?” “妈的,别提了,老样子,又是让我来搪塞群众。” “你是技术顾问又不是新闻发言人,会不会是…”阿尔伯特停顿一下,一种担忧从心底生出:“他们也是故意把你支开的?” “……操!这下坏了!” 庞泰叫骂了一句,随即宽慰道:“这样吧,情况我知道了,你再坚持一下,我让冀娇去把你弄出来,这姑娘鬼点子多。” “她?不是在南京吗?” “没有,听说半个小时前被通知过来,加入志愿者团队了。” “怎么可能?一个研究天体物理的姑娘,八竿子打不着吧!”阿尔伯特眉头紧皱,情况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等等!半小时前?这次还有没有其他奇怪领域的人被邀请过来?” “好像还有几位青岛国家材料研究院的专家,反正我是觉得很奇怪。” “这他妈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了?”阿尔伯特说完这句,信号忽然中段,看样子自己的小动作应该是被发现了。 不行,必须尽快从这地方逃出去,一定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 与此同时,困惑的人还有安集。 他刚刚当然也通过元宇宙参加了这次数据分析,尽管自己和阿尔伯特不在同一小组,但大家分工不同,也都是想为世界尽一份绵薄之力,希望秩序早日恢复。 但半小时前,自己的志愿者权限忽然被剥夺了,管理员通知安集,很感谢他的付出,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后面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 第一时间,他当然也联络上了庞泰,但庞泰却说自己啥也不知道,让安集别太多心。 但这种情况毕竟太蹊跷,无论谁都难免产生怀疑猜测。难不成是因为接下来的内容太重要,所以要把志愿者排除在外?不过这个猜想显然不合理,前两次调查自己都是被邀请去的,而且还做出了部分贡献,为什么这次偏偏被赶走? 就在安集满屋子团团转的时候,一个让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门铃声忽然响起,随后变成急促的敲门声。 安集下意识走到门边,一种不好的预感冒出来。不会是安委会吧?刚刚才把人赶走,难道这次上门抓人了? 但这种想法没有任何依据,他透过电子猫眼查看外面,来的好像是一个送外卖的姑娘。 这年头,居然还有真人送外卖?难怪走错门了。 大门刚刚打开一个豁口,安集直接被一阵力道踹在地上。 姑娘掀起鸭舌帽,取下墨镜,挑了挑眉毛又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来:“好久不见啊。” “孙莹莹?你怎么?” …… 二人坐在沙发上不久,姑娘几乎把冰箱里的小蛋糕和水果吃了个干净,边吃还不忘吐槽:“一个大男人怎么爱吃蛋糕,就没点薯片辣条肥宅水啥的?” 安集的脑子里已经堆了一大把的疑问,但看她刚刚吃得很香,也就不急着发话。 而且其中一个疑问,他已经从孙莹莹的吃相里得到解答了。从前天傍晚开始,安委会就动用大量精力在寻找这姑娘,虽然还没下达通缉,但情况也够呛。如今看来,她既然没办法搭乘飞机高铁这些公共交通,那就必定是是一路从凉山奔袭而来,并且路上还绕过各种闸口。 这可是两千多公里路程,看样子她还走得很急,否则也不会啥吃的也没带。 孙莹莹抹了抹嘴,打着饱嗝终于发话:“你,应该有很多想问的吧?” “你…胃口真好啊,我再出去买点?” 安集刚刚起身,孙莹莹直接一脚把门关上,直接用蛮力把他按回沙发里并且陷进去,这辣妹的气场丝毫不比游戏里逊色。 “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你,哦不,是警告你,从现在起听我的。” “听你的?”安集还没来得及冷笑,但下一刻立刻点头:“好好,听你的。” “放心,现在你最大的威胁不是我,而且我是专程赶过来帮你潜逃的。” “啥?潜逃??” 孙莹莹咧嘴一笑,目光里透露出奇异神色。 第53章 ‘源点’真相 安委会总部大楼顶层,冀娇踉踉跄跄走下直升机,有人立刻送来一只披风盖在她身上。随后又被特警一路护送至楼梯间,在进入会议室前,还签署了各种形式的保密协议。 不到三十分钟时间里,她从繁星研究所被临时‘借用’,在未被告知任何情况之下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这个姑娘感觉到晕头转向。 昨天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北卡罗莱纳大停摆,但她除了瞎担心之外,也和其他元宇宙用户一样无能为力,只能关注官方的最新消息。 尽管她一再和陪同人员解释,自己只懂天体物理和太空地质学,对于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了解得不多,不过这些人似乎不听任何解释,她还是被带到一群专家中间。 果不其然,冀娇只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在投影和各种荧幕里显示的线条和跳动数据,这些东西伴随着专家们的热烈讨论,让这位茫然无措的姑娘显得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 不到两分钟,一位深色皮肤的中年女性结束了一段讨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做起自我介绍,总算缓解了她初来乍到的紧张情绪。 “你好,我是拉米西瓦尼,你可以叫我维萨,刚刚上任的安委会主席。”女人的声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厚重,且字正腔圆:“本来这次是准备请张教授来帮忙,但听说星舰那边出了点状况,想必张老没时间到场,于是就想到你了。” 维萨双手合十点头行礼,冀娇本来已经伸出手去,但她见状也就只好赶紧收回手扶了扶眼镜,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维萨的传统服饰和一头长发给人一种肃穆的不可接近感,并不像一位计算机专家,反倒有点寺庙侍礼者的感觉。 “实在抱歉,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冀娇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这种情况为什么要找航天专家?就算把张老师请过来也无济于事吧,毕竟专业都不对口。 “没事,我们会提醒你的,这次只是让你根据回忆指认一些东西,就算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不抗拒就好。” 说着,维萨让数据管理员展示出一大堆无序的几何图案,让冀娇尝试回忆。 仔细看了一分多钟,她只能皱眉摇头,从脑子里找不出任何相关内容。这时候维萨又让技术员换一种展示形态,图案变成纯数据,并且提示她,之前有没有某位朋友给她展示过? 这次不到十几秒,冀娇就彻底懵圈了,不停摆手说自己啥都想不起来。 “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如果你确实没记起什么,后面也会有青岛材料研究院的专家来帮忙指认。” “材料研究院?找他们做什么?”冀娇挠了挠头,越发的觉得今天经历这些事莫名其妙。 “这算是一种提醒吧,总之你如果能想起来,就知道为什么了。” 不一会儿,投影里的内容已经变换了好几种方式,但无论是线条、图形,还是那些枯燥数据,始终没有任何一种展示让冀娇觉得熟悉的。 直到一堆由‘0’和‘非0’堆砌成的巨大点阵排列出来,冀娇忽然拍着脑瓜,说这个场景自己好像确实见过! “你确定吗?” “虽然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但我应该是有印象,才会下意识反应过来。” 维萨点了点头,示意工作人员缩小图形显示范围,随着局部不停放大缩小,其规律也愈发明显,这些点阵的空白和填充方式,是由刚才那种类似形式展现出来。 “我好像,记起来了…”冀娇激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3d打印的黑色小石头,这正是用安集给他的模型做出的等比例小饰品:“没错,陨石上面的纹路就像这样!” 维萨长舒一口气,再次确认起一些细节:“两个月前,你们从2036年塞勒涅号带回来的一块月陨石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特征,但后来的研究似乎陷入停滞了,是这样吗?” “当时确实是研究方向有点跑偏,我们都被其材料展现出的神奇特性吸引住了,但一开始发现的问题其实很浅显,就是这上面的纹路规律。”冀娇摩挲着手里的模型,回忆起这件事的进展过程:“我有一位学长似乎还一直在研究它,不过后来我就没怎么关注了,记得张老师也给我说过,让我不要到处声张这件事。” “你这位学长,是叫安集吗?” 冀娇四下瞅了瞅,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维萨找来两名安保人员,示意他们把姑娘带出去先休息。 “谢谢你的配合,也希望你能严格遵守安保条例,不要把今天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 “等等,我还是不太明白,我记得陨石研究一直以来都是严格保密的,为什么你们能从这些数据里推断它和陨石有联系,并且还找我来确认?”冀娇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她机敏的提问并未引起维萨警觉:“这种事情,直接去找安集了解不是更方便吗?” “你还是不要问太多比较好,这是为你着想。”维萨最终还不忘再次提醒:“记住,别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任何人。” 离开会议室之前,冀娇无意间回头瞥向她,维萨一双眸子藏在浓厚的金色眼影里,与深色肌肤形成鲜明反差。从直觉而言,她觉得有人会很快遇上麻烦。 刚刚来到走廊里,还好保安并没有紧随其后,她立刻独自前往卫生间,给安集发送了一条留言,示意他最近需要留心一点,然而安集并没有立刻回复。 冀娇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过去,却又收到一则庞泰的信息。 “阿尔伯特被关在顶层9807号休息室,如果有机会,帮他逃出来。另外,不要给任何人打电话,一切以文字信息交流。” 这又是什么情况?小姑娘翻着白眼靠在厕所门上,怎么今天怪事一桩接一桩? …… 哈军工大学教职工宿舍,安集抱着一大堆干粮回到住处,刚刚进门就赶紧脱下长袍和假发,这都是按照孙莹莹的要求出去采购,不过他目前为止还是满脑子困惑。 按孙莹莹所说,二人都已经陷入不同程度的诬陷之中,她被怀疑成恐怖分子间谍,而安集也涉嫌重大的恐怖主义案件,并且如今没什么自证清白的机会。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暂时躲藏起来,等风波过去,或者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之后再现身。 对于这些说辞,安集当然难以想象,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会有什么人诬陷自己?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事?更何况被诬陷之后,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找官方澄清吗?东跑西藏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怀疑加深吧?到时候不仅更难澄清,还坐实一个潜逃的罪名… “就这么点?咱俩三天就吃完了吧?”孙莹莹一只手提起口袋,觉得干粮分量不够。 “实在提不动了,你也不肯帮帮我啊。”安集一脸难以置信,这姑娘哪来这么大力气。 “行吧,那就只能路上再想办法补充了,收拾东西出发准备,带必备用品就行,别婆婆妈妈的。”孙莹莹说着也戴上鸭舌帽和墨镜,喝完桌上的最后半杯咖啡。 “要不然…我就不跑了吧。”安集窝在沙发里深呼吸一口,似乎觉得事情没这么严重,就算真如孙莹莹所说,那也不应该玩消失:“你要是觉得干粮不够,我再出去帮你买点就行。” “你可别不识好歹啊,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也是为你着想的。” “但,我完全没有被你说服,就算要跑,至少也得给一个合理的缘由吧?” “今天我都是掐着点来的,时间要是够的话,肯定给你解释清楚。”孙莹莹摊了摊手,觉得安集有些冥顽不化:“这样吧,咱俩先出发,路上慢慢再聊,到时候你如果还觉得不想逃跑,随时去自首不就行了。” “抱歉,我还是决定不走了,你一路保重。” 孙莹莹靠在门框上迟疑了半分钟,骂了句脏话便开始收拾东西:“那我可说好了,如果你在审讯室里透露出我的行踪,到时候再慢慢收拾你!” 安集微笑点头,他其实无法保证自己到时候会不会说漏嘴,自己从小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过依然愿意坚信真相总会浮出水面,没有什么力量是能彻底颠倒黑白的。 说实话,安集心里还是纠结的,他倒也不是完全否认孙莹莹的做法。毕竟之前也和安委会的人打过交道,这群人认定某件事,背后都是经过多方考虑的。哪怕是打着给公众一个交待的幌子,最终也会经过好一阵折腾才会承认事实。 就如同当年阿尔伯特,他在3.16事件里虽然是参与者,不过后来也及时发现问题并且阻止悲剧。暂且不论他是否是被利用,也不说在列车难题面前做出的选择是否合理,就事论事来讲,也算一个拯救多数人的英雄,但安委会直到今天都没能把真相给公众披露出来,阿尔伯特如今也不再奢求什么洗清罪名,他只能选择默默赎罪。 眼看着孙莹莹即将摔门而去,就在这时,安集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 “怎么,你不是挺倔吗?怎么想通了?” 孙莹莹冷笑两声,发现安集正盯着手环上的一条信息,二人脸色都急转直下。 这正是冀娇刚刚发来的消息,她虽然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这一点猜测也足够引发安集的警觉,看样子自己果然摊上大事了。 “坏了,咱们必须抓紧时间!”孙莹莹看着哈尔滨地图,算了一下最近的警力会有多长时间抵达:“给你五分钟,再不走可能就晚了!” 安集二话不说,带起假发和墨镜,似乎不需要再纠结下去。 “走之前,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的?” “哟呵?警觉性提高得还挺快。”孙莹莹咧嘴一笑:“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先上车,慢慢给你讲一些故事,关于一个守了十多年的秘密,以及我妹妹的故事…” …… 安委会大楼顶层,两名保安围在冀娇身边,尽管走廊上人流如织,但她还是找了一个比较显眼的拐角忽然滑倒躺了下去。 “姑娘,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之前没坐过直升机,刚才又在楼顶上受了风,这会儿有点头晕…”冀娇拉了拉披风,露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随着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有人递水有人拿纸巾,冀娇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偏离到走廊另一侧。三十秒不到,她就缓缓起身给保安道谢,随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短短半分钟时间里,9807号休息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豁口,随即走出一个身穿保安服的青年。他关上大门后立刻奔向了电梯间,手里还拿着一个被拆卸的扫地机器人,这一切在人群中显得毫不起眼。 十多分钟前,这台扫地机器人通过通风管道进入9807号房,上面绑着一件保安服和一个套小型数码工具箱,箱子上留有一行字条‘庞泰让我给你的,你准备好之后,就从里面敲门三下,我把保安支开,咱们在九江路西口汇合,绿色小货车。’ 很快的,三人在路口碰了面,庞泰和阿尔伯特坐在车里不停抽着烟,很显然脸色不太好。 “嗨!你们…”冀娇刚刚上车,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立刻被阿尔伯特捂住了嘴。 庞泰递过去一个眼神,掐灭烟头之后直接一脚油门,阿尔伯特则把冀娇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一番摸索果然从里面找出一个带窃听功能的追踪器。 把这东西丢出车窗之后,冀娇才瞪大眼睛惊叹:“这是?你们怎么知道…” “老伎俩了,我前段时间就上过这种当。”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拍了拍冀娇的小脑瓜:“刚才干得漂亮,不愧是老张的学生。” “额,我只是按照庞泰的提醒来做的…”冀娇吐了吐舌头,紧张刺激的潜逃之后,脑子里的疑惑也涌了出来:“对了,谁能解释一下吗?今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阿尔伯特又点燃一支烟,苦着脸半晌才说道:“我和庞泰都在紧要关头被支开,说明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或者不希望我们给谁通风报信。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源点病毒的少部分真相被挖掘出来了。” “啊?这不是好事吗?” “不,残缺的真相,往往比一无所知的祸害更大。” 第54章 去向何方? 繁星研究所里人头攒动,张南门和一众专家站在投影前似乎茫然无措。 十六小时前,从寰宇航天局传来一个令人担忧的消息:两艘盘古星舰在启动加速不久之后完全失去了通讯联络,但失联之前似乎还一切正常。 第一时间,媒塔集团立刻借用了位于小行星带的五至七号韦伯空间望远镜,对航线区域进行广播和反射式搜寻,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哪怕是求救信号也好。但让所有人忧心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寻得星舰的任何踪迹,如果没猜错,飞船应该偏离了预定轨道。 当消息传到研究所时,张南门知道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问题了,星舰的飞控系统经过无数次技术验证,再加上聚变引擎也毫无偏转矢量可言,就算航天员操作失误,偏离航线也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当初关于星舰的所有技术已经全部卖给了航天局,如果连媒塔集团动用他们的资源都无能为力,只能说明飞船上出现了灾难性事故。 这一整天里,他还是一刻不歇地关注事情进展,一次次复核发射三个月以来的所有数据。哪怕现在无力解决,总要搞清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两艘星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它们的失控就如同游子远离他乡渺无音讯,最揪心的当然还是自己。 不久,一份报告送到张老手里,一支烟的功夫,很快也就翻到最后一页。 “张教授,需要现在向航天局方面致电询问吗?” “算了,如果要从这个角度去查,就算真出了问题,现在也无从验证。”张南门掐灭烟蒂,终于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星舰的通讯权限和中控密匙属于资产归属问题,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干涉,一来是我们没必要过问,二来则是它不干涉飞控系统,除非是航天员疯了。” “既然飞行数据复核都没问题,那现在要怎么给他们反馈?”助理此时也一头雾水,似乎被航天局那边催得有些烦了,此时忍不住小声试探性问道:“难道真要让他们去查航天员背景?我记得焰火计划的人员选拔都是由航天局亲自主持的…” 张南门扬了扬手臂,只能摇头道:“没必要瞎猜,就说一切正常,我们已经尽力了。” 助理点点头退去,而她刚刚出门,迎头碰上一个卫星部门管理人员匆匆忙忙赶过来,似乎有什么重要消息要反映。她本打算拦住这人去路,现在张教授正忙得不可开交,没心思去主持什么科研活动,但这人却坚持要第一时间面见张教授。 “有什么报告的话,暂时交给我就行,等这件事消停了我会转递的。” “不是,您听我说,如果真是一般的科研报告,当然没必要急着从紫金山赶过来…” “那真是一路辛苦了,去休息室稍等一会儿吧,有茶水和点心…” 助理还没说完,这人直接抱着手提电脑冲进会议室。 没错,他当然知道现在繁星研究所正在忙什么,因为自己手里的新消息也正是来自于五十个天文单位以外,现在除了他以外,没人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掌握最新情况。 星舰在捕获那颗小行星后,随即放飞了十多颗环绕柯伊伯带的小型卫星。说是卫星也不准确,这都是一些没有任何机动能力的深空科研器材,只需周期性地向地球送回观测数据。 而就在昨天的一次数据回传里,几名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串夹在空间脉冲信号里的杂波。起初他们也都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星舰发出的定向信号,毕竟这个时候卫星距离星舰的距离还不是多远,有可能受到信号干扰。直到星舰失联的消息传到研究所,他们依然能观测到类似的电波,按理说这绝不会是从星舰上发出来的。 有人尝试对这些信号进行解码破译,但无奈的是信号太过微弱,除了一堆无意义的无线电频段编码之外,只能从最初的信号间隔里判断出信号源的大概方位和距离。一番计算后,令人难以捉摸的情况出现了:它在最初四十分钟里以0.27g的加速度朝着某个方向移动,而后则忽然停止加速。 星舰在捕获小行星后的返程加速度,正是0.27g,说明信号源一开始确实来自飞船上,但后来它停止加速,说明这个发送信号的物体已经被抛离飞船。而且从加速方向来看,飞船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预定的返程航向。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有人已经开始各种猜想,为什么信号源只加速了四十分钟,会不会是飞船发生了解体?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果一开始就出现航向问题,为什么当时星舰上并没有发送任何求救信号? 这时候张南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抽调来发射前的器材数据文档,找到所有能够发送无线电波的仪器和工具,从里面查找起这个信号源的频段编码。 结果令人窒息,信号来自一件舱外宇航服,有人在加速方向错误的四十分钟后出舱了! 一时间,太多问题无法解答,为什么会有人在飞船加速过程中出舱?他是想要出去抢修什么部件吗?难道是一次舱外活动事故?这与飞船失联有关系吗? 最可怕的是,对照昨天的时间,星舰当时才刚刚开始加速,并且没有失联,甚至还一度向地球控制中心确认了正确的航线做坐标。 这四十多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南门思索良久,最终叫来助理,他要更改对航天局的问题反馈报告。 “把详细数据整理过去,并且着重强调一点,也就是你刚才说的,让他们务必核查一下这次行动四名航天员的身份背景!” 各种猜测开始在张南门脑海里出现,他难免浮想,这两艘星舰会去向何方。如果真是出现了人为影响,极端情况下,事态甚至远比星舰解体爆炸严峻得多。 星舰会修正航线回到地球轨道吗?到时候会顺利减速吗? 不,最好不要回来!那可能是一颗被加速到2%光速的三千多吨小行星! …… 上海市郊,绿色卡车停在一个老旧的充电站,四人围坐在桌前,似乎刚刚起了什么争执,面色都不太好看。 一台警戒无人机在地上冒着白烟,应该是刚刚被打下来,充电站四周的监控摄像头也都耷拉着,看上去已经失去控制。 庞泰浑身上下摸索了一阵,骂了句脏话,随即一脚踹开无人售货机的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两包香烟。正准备转身时,他又捡起两罐咖啡,抖干净上面的玻璃渣,递给身边两位姑娘。 小冰眼角有些泛红,虽然已经转过头去,却仍在偷偷用余光看着阿尔伯特。 “我还是想不通,你跟过来干什么?现在的形势已经这么乱了…”阿尔伯特从庞泰手里夺过一包烟,刚刚点燃一支却又揉成一团,指头上很快出现烫痕。 “那为什么非要走?既然他们也没有怀疑你,只是不想让你给朋友通风报信而已…” 阿尔伯特深呼吸一口,语气也轻了许多:“确实,我就算现在回去,误会也能很快澄清,但有些事情不是主动站出来就会解决的。他们不想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本身就很可疑。” “你有自己的考量,我一定会支持,所以也不想原地不动。” “安委会很快就会调查和我有接触的人,你只要暂时留在上海,还能证明一下清白,而且庞泰他们也能照应你…” 小冰本来不想回应,但还是忍不住给他烫伤的手里塞进一张湿纸巾。 “怎么,你难道不是清白的?”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强势一点,不要听起来委屈巴巴的:“我知道你是想替朋友找出真相,我也只是想帮忙…” “你能帮什么?用石头砸吗?”阿尔伯特指了指地上那台坏掉的巡逻无人机:“没看见这他们已经开始全城找人了?估计通缉很快就会发布。” “但…之前不是都一起行动吗?”小冰一时语塞,仍然不愿妥协:“再说了,你自己一个人也没个照应,不可能不眠不休吧,两个人至少能轮流开车转移…” “这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同,到时候就不是给别人玩假的做戏看了。”阿尔伯特忽然目光闪烁,打断道:“而且你不一样,我是恐怖组织的前成员,也有一辈子无法洗掉的罪行。有时候站在所谓的对立面,能获得很多不同的视野,但这也意味着回不去。” “我不懂,这和咱们共同行动有什么关系吗?你又怎么不一样了?” “很好理解,就像这次,庞泰和冀娇也是安集交情很深的朋友,但他们就只是签了保密协议或者被支开,并不会被立刻软禁。”阿尔伯特苦笑答道:“如果我没有以前那段经历,或者那个敏感身份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大概懂了,但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吧,不就是恐怖分子吗?说得谁以前还不是了?”小冰忽然摊开手答道:“你忘了?我曾经也被德罗巴和盈日利用过,替呼吸组织干活啊…” “你…”阿尔伯特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向庞泰求助:“泰哥,你还是把她带回去吧,你们早点回去,也免得被怀疑。” “咳咳,算了吧,你们还是先商量好…” 庞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假笑着给冀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最好也出来。 这姑娘不情不愿地纠结了一下,还是一路小跑过来,眼里放着奇怪的光:“喂,这俩什么情况?我吃瓜吃得好好的,你干嘛啊?” “小声点,成天别老是这么八卦,先说正事。”庞泰干咳两声,随即问道:“对了,安集那边还是联系不上吗?你确定中午已经提醒过他了?” “当然了,今天那个印度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很不对劲,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给他发了提醒,而且我这边显示安集已经阅读过邮件了。”冀娇用力拍了拍庞泰后背:“放心,学长他聪明着呢,我估摸着十有八九也是开溜了,总之不至于这么快被抓,应该会很快联系我们的。” “哎…希望如此吧,那家伙愣头愣脑的一根筋,恐怕有点悬。” “你说,为什么非要跑呢?虽然阿尔伯特刚才大概解释了,但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是误会,他们总不可能硬给别人强加罪名吧?”冀娇揉着脑袋问道:“我是说如果啊,安集学长就算被抓去,我们一起帮忙证明清白不行吗?” “所以你觉得,阿尔伯特也没必要跑,只要能把事情说清楚,就会皆大欢喜是吗?”庞泰叹了口气,慢慢答道:“我们何尝不想这样简单?” “反正现在世界最大的威胁不就是那个源点病毒吗?只要能一起解决这个大危机,之后再搞什么责任调查不行吗?” “这样给你说吧,如果安委会这次的态度不是如此鬼鬼祟祟,谁都没必要急着逃离。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他们这次办事效率太高了,似乎一开始就知道要解决什么问题,我记得之前两次病毒袭击时,什么狗屁都没查出来,然而今天却把矛头直指问题核心。” 说到这儿,冀娇忽然反应过来,她似乎想起维萨说的那些话:“也对啊,他们在解码病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我,还有那些国家材料研究院的专家,会不会是有谁给了提示?” “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反正我觉得这个安委会新主席,有点不太对劲。” “你说维萨吗?那个女人确实给我不太好的感觉,也许是她做事方式的问题?” “病毒袭击既然与呼吸组织无关,安德烈被换下来是迟早的事,怕就怕早就有人提前看到这个层面。”庞泰最终耸了耸肩叹道:“哎,也不是我喜欢用阴谋论看问题,只是现在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视角了。” 话音刚落,庞泰忽然收到一条讯息,他刚低头看了看手环,立刻转身叫起阿尔伯特。 “你们是时候撤了,小冰跟着你走比较好,冀娇你也赶紧回南京,找张教授庇护。” “怎么了?小冰和我行动恐怕不方便吧。” 庞泰皱着眉头,正准备说什么,忽然从挎包里摸出一支小巧的手枪。 “我被革职了,现在要回去接受调查,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你们一切小心,这个拿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阿尔伯特一脸烦躁,犹豫片刻,便小心地收起枪支。反倒是小冰脸上生出一分莫名喜悦,似乎从今往后无论去向何方她都乐意。 第55章 疑心 轻微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阿尔伯特由一场浅梦中惊醒,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薄被子。小冰从路旁一家破旧杂货店里提出几袋食物补给,上车之后急忙解开头巾和面纱大口呼吸,似乎旧疾发作,面色确实不太好看。 九月初,西风里已经裹挟着不少寒意,尤其是阴山以北地区。自从十多年前蒙古全境80%植被面积遭遇荒漠化,西伯利亚高压让周期性的风沙季将一直从初秋持续至年末,遮天蔽日的尘土绵延千里隔绝日光,甚至经常出现八月飞雪的情况。 说是雪也不准确,因为水汽里附加太多杂质,沙尘重量导致云团无法继续上升,落下的都是那种未完全结晶的冰颗粒,接一碗等化开之后会变成半碗泥浆。 看着不远处山峰上的棕灰色积雪,阿尔伯特刚刚掀开被子坐上驾驶位,果然忍不住猛的一阵哆嗦,那件单薄的衬衫很明显有点不适应这种大温差。 车子继续驶在乡间的盘山小道上,但没走出多远,小冰像是有点支撑不住,再次打开车窗咳嗽起来。 “没事吧?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还好,可能有点感冒,下了山应该就会好点。”小冰说着,忽然伸手抓住阿尔伯特袖口,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事,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我开慢点吧,现在离哈尔滨只有不到三百公里了,只要路上不出状况,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阿尔伯特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安抚的话。 二人从上海出发已经是第四天,根据庞泰送来的最新消息,安集确实是失踪了。安委会通过筛查监控网络,发现前天凌晨这小子有银行提现记录,看起来他果然提前有所准备。 安集毕竟没有躲避搜捕的经验,在一个人没有照应的情况下,他应该不大可能选择远距离转移。现在只希望安集还没离开哈尔滨,只要能碰上头,一切都还好说。 在这几天的行程里,阿尔伯特比之前谨慎太多,每经过一处卡点都要先用技术手段把周围的无人机岗哨处理掉才敢通行。就这样,原本不到两天的路程多了不少弯弯绕绕,他总觉得小冰不应该选择和自己一起行动。 除了担忧一路上的安全之外,阿尔伯特也亲眼看到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妙,再这样下去恐怕只能放弃行动,得想办法先把她送去某家大医院检查一下。 而且另外一方面,他总觉得这两天小冰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不对劲。 哪怕是在险峻的路段开车,她也做不到全神贯注,偶尔会用余光向自己扫视,用餐和休息时也投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阿尔伯特的确没有过恋爱经历,但小冰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其中意味,就算从一些影视作品里得来的感觉判断,这像极了怀春少女对异性的渴求和欲望,并且是单纯而极端的欲望… 没错,乍看上去是那种陷入爱情无法自拔的神色,但又莫名让人觉得非常奇怪,甚至感到不适和慌张。这让阿尔伯特无端联想到一个冷门的形容词:‘病娇’。比起正常的男女恋情,这更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的感觉,敬畏?占有欲?还是单纯的渴望被支配?不得而知。 这段时间他只能尽量避免一些接触,但随着自己抗拒,小冰表现出那种奇怪的感觉不减反增。好几次他憋红了脸,想把话挑明,然而这么做又实在是太鲁莽无礼。因为小冰的举动和神情就像下意识发生的,给人很无辜的感觉,难道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尽管一路无话,但阿尔伯特总有一种踩在冰面上的感觉,好在也没发生别的什么事,眼看着目的地即将抵达,还是先找安集要紧。 五点多钟,车停在哈尔滨西郊,阿尔伯特照例启用了纳米波雷达,搜索周围有没有可疑的无人机信号。大型城市的岗哨无人机密度不低,一般来说都是并入元网络供当地警方平常使用,不过这对于阿尔伯特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他车上携带的多种干扰源能很快让这些东西变成废铁,而且对一些加密程度不高的无武装终端,入侵协议之后甚至能剥夺使用权。 但除此之外,最让人担心的还是自主型巡逻无人机。顾名思义,这是不由主网络控制,并且具有极高自由度行动能力的机器。尽管2035《智械管理协定》颁布之后,全球范围内的智能科技企业都不被允许深入研究自主ia,但低级智能技术的拓展几十年来也未停止过。 媒塔集团在这方面一直独占鳌头,他们已经开发出各种足够强大的自主功能型机械,从六年前那场袭击之后,服务器的警戒任务要么全换成人类,要么就大量加入这种机型,后来一些城市的巡逻岗哨都逐渐被新的型号替代。它们采用局域网络组成蜂窝互联编队,遇到任何紧急情况便会立刻切断所有网络模块,彻底切换成自主行动模式。 不过也限于舆论,这种机型大都不携带杀伤性武器,顶多只是挂载一个可以短暂麻痹神经的电击器,而且射程也很有限。即便如此,它来承担警戒任务也足够发挥作用了。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仔细搜寻,阿尔伯特跑去路边抽了两支烟,这才重新回到车上收拾东西。情况似乎不太妙,可能是由于安集的潜逃,哈尔滨最近增加了一大批自主巡逻机械,接下来的路程想要无声无息潜入就只能步行了。 正要出发时,阿尔伯特忽然一阵背脊发凉,他的目光落在小冰手上。 “你会用吗?” 小冰看着手上的小玩意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想必从未摸过枪械。 这是庞泰留下的那支‘列别杰夫’紧凑型手枪,除了外观沿用传统设计之外,结构应该被改装过很多次。不仅没有抛壳窗,枪膛里也加装了磁化线圈,有杀伤和警戒两种威力模式,应该是给特工专用的无弹壳全静音设计。对着光线观察,套筒上还烫有不太醒目的‘Аhдpe’字样,看上去是安德烈在卸任前给他留下的小礼物。 “那就算了,我想应该用不上,不如丢回车里。” “我帮你拿着吧,咱们总不能一件自卫武器都没有。” 阿尔伯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接过来,准备教她怎么使用。这东西加装了一大块电容器,比想象中要沉许多。他虽然六年前在呼吸组织里接触过枪,但其实也没有任何射击经验,说实话这东西拿在身边反而是个累赘。 他只是觉得,如果小冰觉得害怕,带在身上或许会是不错的心理安慰。 天色渐暗,二人加快脚步沿着小路靠近城市,必须在天黑之前找个落脚点,否则会很难用肉眼观察到靠近的无人机群。 不一会儿,一阵蜂鸣声从远处传来,从噪音不难判断,这是一队传统的老式岗哨无人机。尽管阿尔伯特背包里的电脑随时都在释放干扰,但小冰还是不由自主地凑近过来抓住衣角。 “别担心,很快解决。” 阿尔伯特拿出电脑操作起来,果不其然,不远处闪烁着微光的飞行编队就像忽然撞到一个隐形的墙体,立刻停滞不前。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种若有若无的声响却来自背后,阿尔伯特此刻正专心于电脑屏幕,他忽然感到手心传来一阵冰凉的柔软,随后紧紧握住。 “怎么了?” 他本以为是小冰又出现之前那种莫名的情难自已,但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转身瞬间,就如同心脏被一只手忽然攥住。一台新型号自主无人机就悬停在眼前,摄像头上闪烁的红灯就像一只眼睛盯着二人。 阿尔伯特还没反应过来,无人机上的攻击模块已经生效,脚架上搭载的电击器传出微弱的充能声,电击舱的保护盖也已经打开。 眼看着电击头即将发射,小冰忽然冲出来挡在阿尔伯特身前。 两秒过去了,红灯仍然闪烁,攻击程序没有继续…… 阿尔伯特总算是从惊慌中反应过来,赶紧把小冰藏在自己身后。 “不要反抗,也不要攻击,他们找的人是我,如果我被电晕了…” 话音未落,无人机的红灯忽然变绿,原地180度掉头,居然是准备离开! 但飞了不到两米远,一阵火花和金属碰撞的脆响从机翼上迸发出来。不到一秒时间内,另一侧机翼也火花四溅。 小冰面容冷峻,持枪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急促的呼吸让她整个肩膀为之上下起伏。但两枪仍然弹无虚发,无人机踉踉跄跄冒着黑烟落进附近的田野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阿尔伯特根本理不清状况,他只能赶紧冲进田地,爬上玉米大棚取下那台失控的无人机,双脚跳起踩得粉碎,找出里面的信号收发和定位模块拆掉。 回过神来,小冰整个人已经瘫倒在地上,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小事一桩,已经解决…”阿尔伯特顾不得许多,直接跪坐下去把小冰揽入怀中。 不对,小冰不是在颤抖,她在抽搐! 随着目光变得无神,她的抽搐也随之剧烈起来,呼吸变得像犬科动物一样急促,冷汗也止不住从额头滚落。阿尔伯特检查了一下小冰头部,并没有明显的撞击伤,难道又是那个什么奇怪的病症? 看着她愈发煞白的脸色,阿尔伯特急忙翻找起她随身携带的小挎包。 “有药吗?膈肌痉挛怎么会这么严重?” 一阵慌乱,终于从包里找出那瓶带着花香味的不明药剂,但这东西带着一个伸缩式注入嘴,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口服的。 等阿尔伯特再次转过头,眼前的场景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小冰停止了抽搐,但她也没了呼吸,从枪响到现在,这一切才短短两分钟。 来不及多想,阿尔伯特立刻脱下外套垫在小冰后颈,准备做一套cab心肺复苏。反复按压之后,他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双手也像小冰刚才那样颤抖起来。 “坚持住!小冰坚持住…” 二十多秒过去了,仍然没有呼吸,汗水从阿尔伯特嘴唇上划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见小冰的眼球动了一下,她居然还有意识,但为什么停止了呼吸?阿尔伯特趴在胸口上一听,不由得瞪大眼睛,太奇怪了,有微弱的心跳,但就是没有呼吸。 …… 嘴唇贴合的瞬间,阿尔伯特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气流,难道cab起作用了? 然而此时的气流随之变大,二人口腔里的空气仿佛奔涌起来,就像一个大风箱在小冰肺里运作,完全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这直接把他吓得猛然后退。 但还没抬起头,小冰这次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大口呼吸,双臂也紧紧搂住阿尔伯特的脖子,寻找一个支撑。 “吓死我啊,你刚才怎么了?这个病这么严重怎么不早告诉我?” 调整了一分多钟的呼吸,小冰的身体也像用尽力气虚脱一样,完全靠在他身上。阿尔伯特正要问一下她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小冰却忽然傻笑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差点没命了都。” “哈哈哈…抱歉吓到你了,我…呼…”小冰接连几口深呼吸打断了他的话,表情也非常奇怪,随后才接着说道:“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但要是…呼…要是给你说了这件事,你肯定不可能让我跟你一起行动的。” 阿尔伯特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小冰的腹部会随着呼吸发生异于常人的隆起,想必这就是她说过的那个辅助器械,会在危急关头赶紧工作来救命,难怪刚才忽然产生那么大的力量。 “对了…你能忙我一下吗?” 小冰看着掉在地上的小塑料瓶,又指了指自己后颈:“这个需要加注进去的。”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很奇怪,救助器不是安装在腹膈肌上吗?这东西为什么要从后颈加进去?它究竟是什么成分? 但掀开衣物后,阿尔伯特又傻眼了:“小冰,你以前安装过脑机接口?” “怎么可能,我的家庭条件你也知道,哪会安装得起那种东西?”小冰微微一笑解释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要在这里开个洞,但应该与压制神经兴奋有关吧。” 阿尔伯特听完解释,紧皱的眉头丝毫未展,因为他发现,这个小瓶子里装的是特殊调制的人工脑脊液! 它是助于塑晶和脑神经相互传递生物电的,确实只有脑机接口用户才用得上! 第56章 合理改造 十多年来,冀娇从没见过老师表现出任何焦虑情绪,她觉得张南门永远会以一种处事不惊的态度对待任何情况。哪怕几天前北卡罗莱纳大停摆时,元宇宙面临全面崩溃危机,老人也只是云淡风轻地评价两句,就像看待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风波一样。 其实她曾经不止一次就此问过老师,但无论是关于源点病毒这件事,或者是呼吸组织,张南门的态度也尽量秉持独到的理性。它哪怕再怎么关乎未来生活或者人类社会走向,这种事总归也只能算作社会演进的插曲,就如同元宇宙本身的出现也很突然。 这次病毒侵袭一来是确实插不上手,再怎么发表感慨也只能干着急,对于张老这种实干派来讲,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也就尽量避免去发表什么意见比较好。 二来则是自从元宇宙诞生以来,人们对于美好的追求就开始变得无限趋近极端,任何带来负面情绪的事件都被元宇宙公民无休止放大,异见也因信息茧房让群体之间视而不见,人类情绪不知何时开始脆弱的像婴孩。他曾在私下里表示过,就算没有源点病毒出现,大概也会出现其他形势的动荡,没有任何一种矛盾是会平白无故消失掉的。 一些社会学家也曾有过类似表达,意思是元宇宙本身其实就是一个信息时代的早产儿,它越是光鲜诱人,越是掩盖了太多时代里的裂痕,既然溃堤总是必然,这一天早来比晚来要好。这当然并不意味着支持什么破坏活动,如果只是适时地发生一次动荡,或许会让人们在认知层面的积重难返得到涤荡,人们也就更愿意睁眼去审视元宇宙时代之下,各自欲望在生活中的本貌。至少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人们总算有了一个共同目标,群体隔阂会被撇在一旁。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老一辈人会产生类似想法,真正在赛博年代出生的人,自己是很难有此体会的。这已经不是代沟能形容了,毕竟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世界里的人。 当然,张南门的处事冷静完全是性格使然,这与观念差异的关系不大。其实不光是病毒事件,在所有人看来,这世上可能没有什么事能让张南门感到心急,哪怕是当初星舰发射失败,或许这位老人也就只会流露出些微遗憾,然后再次埋头钻研修改设计纰漏。 但今天不一样,同事和学生们都亲眼见到老师显露出完全不同的一面,不仅整个繁星研究所都在忙着搜寻盘古星舰失联后的航迹,老人家还破天荒地联系上当年有过交集的同事、学生,甚至熟人们,急不可耐地搜寻着一些与这件事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信息。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今天这一切也实在太反常了。 这些信息其中之一,是关于寰宇航天局的整个发展史和创立背景。虽然张南门受邀设计盘古星舰这二十多年以来,都把全部心血风险给了寰宇,但对于航天局的更多背后势力,其实张老并没有去仔细了解过,他只知道这家航天公司的最大投资方是媒塔集团,总之拥有着能够支持绝大多数疯狂计划开销的能力,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张南门和项目组同事们都很少关注航天局的组织信息,毕竟这些人是由张教授亲自组建,团队也是在开发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设计部门基本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这两天,张教授开始不停阅览关于寰宇航天局的相关资料,似乎想寻找某些被忽略的意图。 另外一方面,张南门也在想办法搜集参与此次任务四名航天员的个人资料,从生平履历到成长环境都不放过,详细程度堪比安委会的内部审查。这依然让大家觉得很费解,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建立一套重新联系星舰的方案吗,翻航天员的老底做什么? 当然谁都不知道,张南门现在就只是想确认自己某个猜想的可能性。 自从紫金山天文台传来那个奇怪的消息之后,张南门就陷入了一种极端焦虑之中。但他却没打算把自己的恐怖猜测告诉任何人,所以同事和学生们都不知张教授为何会如此紧张。 没错,他觉得前天探测到的信号不对劲,那根本不像是紧急出舱维修,甚至像是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向地球方面发送一个警示。尽管这一切都还只是自己猜测,但他又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种臆想,更像是敏锐察觉到某些不易解读的地方。 经过彻夜未眠,张南门仍不敢丝毫倦怠,身边不少人都忍不住关心他年迈的身体能否经得住这么熬打。冀娇好几次劝他先去休息,用休眠舱的助眠程序也花不到几十分钟时间,反正现在毫无头绪,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想出联络方案,总不能一直这么熬着。 对于常年保持健康作息的老人,此种操劳显然已经严重侵蚀精神状态,张南门早已双眼布满血丝,却几次三番表示自己根本没心思睡,这不仅仅是星舰失联的问题。哪怕人们再怎样困惑,然而他还是不肯告诉大家,自己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关键信息,又是什么情况紧急到能让他彻底失去一如既往的从容。 这天中午,观测中心临时组建起一支特殊行动小组,在张南门的要求下,主要工作内容和成员必须秘而不宣,除了搜集以上信息之外,还包括尝试解读柯伊伯带捕捉到的那个信号,这段来自宇航服的通讯波段里如果包含信息,说不定能从中找出星舰失联的真正原因。 话虽如此,不过眼看着老人的身体愈发疲倦,学生和同事们当然心疼不已。 “张教授,您如果有什么事情不放心,可以和大家说一声,我们帮您分担一点…” “对啊,要是一直找不出突破口,总不能始终硬撑着吧?” 除了来自同事的关心之外,也有像冀娇这种相处多年的学生一直都在默默工作,他们最清楚老师的脾气,哪怕张南门没有丝毫透露自己的想法,也依然用行动支持老师。 然而对于老师的身体状况,冀娇似乎有自己的小招数。 一直到次日傍晚,冀娇端来一杯浓咖啡,故作镇定劝道:“我知道您喝不惯这个,但硬熬着是很难受的。另外,您要找的航天员选拔记录和履历都是绝密档案,我们只能拼凑一点零星的东西,估计还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整理出来。” 张南门拿起浓茶缸和烟盒,本想示意自己有解乏的方式,但最终还是选择接受她的好意。 “辛苦你们了,这种时候还要来满足一个老头子的奇怪工作要求。”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表情像是在喝中药,随即又叹气道:“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话,很抱歉现在我不能透露太多,有些猜测如果经过我的嘴说出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能让您这么慎重,我就算再怎么好奇也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现在还是不要给您添麻烦比较好。”冀娇耸了耸肩,重新坐在电脑旁忙起来:“对了,您再做一下详细工作安排吧,现在人手不太够用,先集中筛选出其中一名航天员的精准信息比较好。” “这没问题,那就先排除那两名随行科学家吧。”张南门若有所思问道:“根据频段编码,当时出舱信号的航天服是谁的?” “日裔飞行员,石原幸志。”冀娇抱着一大堆刚刚打印出来的文档答道:“他的信息倒是比较好找,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参加了很多次著名任务。” “知道了,从现在起集中调查另一人。”老人伸着懒腰坐回椅子上:“是叫魏俊吧,这个年轻人以前好像没听说过。没错,就查他,所有履历都不要放过。” 片刻沉默后,张南门一个哈欠接一个,为了缓解困意,此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冀娇,我记得你小时候有过成为航天员的梦想,只不过后来好像放弃了,是出于身体原因吗?这些事情虽然还没忘,但始终没有问过你。” “啊,这倒没有,身体倒是好得很,主要是懒…”冀娇吐了吐舌头:“再说了,小孩子嘛,一天换一个梦想,没想到您这都还记得。” “其实…这也挺好的,比起坐在驾驶舱里重复操作无数个准确指令,还要随时面对各种突发状况,你确实更适合替航天员们规划航路指明方向…当然,天体物理现阶段内绝对不是个功利性的研究方向,不过在可见的将来…” 随着话音渐弱,张南门的字眼慢慢嚼不动,最终变成了呓语,整个人也耷拉着脑袋靠在椅背上。这时候同事们慢慢围上来,小心翼翼对着冀娇使眼色。 “这就睡着了?还是你有办法啊…” “哎,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八十多岁的人了,哪能真让他这么熬?”冀娇松了一口气,找来毛毯给张南门轻轻盖上,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咱们赶紧各忙各的吧,估计三五个小时药效就过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忙碌,大家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刚刚那是一杯10%含量不到的低因咖啡,里面当然还加注了催眠剂,否则张南门也绝不会三言两语就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的睡眠,张南门在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穿梭,但大部分都围绕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想:那两艘原本代表希望的星舰,如果被阴谋家控制,如果推着小行星加速到2%光速奔向地球,人类文明也就将在最后一次撞击产生的漫天焰火里灰飞烟灭…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在一个月后降临,究竟该不该把这一切告诉所有人,其实他自己也无法下定决心。 再次睁开双眼,他猛然从困意中挣脱出来,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不过从冀娇他们的面色来看,事情进展似乎依旧不顺利。 “老师您醒了?要不然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我们第一时间通知您就好,目前还是找不出什么异常。”冀娇叹了口气,看向破解通讯信息的小组,但那边的同事仍然满脸困顿。 “星舰的控制中枢有其独特加密方式,这好像是寰宇那边的资产保护小组坐了很多调整,得找几个黑客高手才行。” “这好办,安集学长肯定没问题…”冀娇忽然反应过来安集失踪的事实,但她立刻又想到阿尔伯特和庞泰,总之这方面肯定不必担心了。 张南门点了支烟,揉着双眼查看起大家整理出的信息。确实正如冀娇所说,关于魏俊的学历和履历似乎被寰宇保护得很周密,但越是这样,自然愈发勾起人的疑心。 不过这几个小时里也不算毫无收获,保护得再严也会有漏洞,其中最让人值得推敲的一点,是魏俊的身体改造记录。他曾经因为肺部问题做过膈肌牵动仪安置手术,据称是某种神经性遗传病,但具体什么情况不得而知。 按理说,航天员的身体条件是选拔门槛里最硬的一关,别说是这种改造仪器,就算是个微小手术记录,都会严重影响航天生涯。看来这个魏俊确实有秘密,他能在这种情况下入选如此重要的航天计划,要么是背景够硬,要么是真被张南门猜中了… “对了,这个人的家庭信息找到了没?” “李哥那边正在查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您还是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和你们一起找,就从他的身体改造开始查,看看他的所谓遗传病是什么情况。”张南门摇了摇头,在小李面前那堆文稿里翻出几张照片:“既然他的母亲和妹妹都还在世,最好是能有机会当面访谈。” 这时候冀娇猛然瞪大眼睛,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子,惊呼照片上的人自己居然见过。 “这不就是她吗,叫啥来着?哦,魏小冰!” “你见过她?” “三天前就见过!在上海,她和阿尔伯特认识!”冀娇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有时候显得格外小。 很快的,一通电话从研究所打了出去,但直到第五次阿尔伯特才接听,似乎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处理。 “学长!您终于接电话了,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问您!” 冀娇转达了张南门的疑问,让他问清楚这个遗传病,以及魏俊的详细身份情况。但说明来意之后,阿尔伯特的回答则让所有人出乎意料。 这不是什么遗传病,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而且这也绝不是合理的身体改造手术! 第57章 保持理性 哈尔滨第二人民医院,阿尔伯特预约好专家手术,在楼梯走廊通风处抽完一支烟,来到病房前透过窗户望向里面。比起对她的担心,准确的说,此刻更像是在审视,在观察。 病床上的小冰现在脑子里一堆疑惑,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现在为什么会在医院里,难道阿尔伯特丢下自己独自行动了? 看着她左顾右盼愈发无助,阿尔伯特这才推开门走进去,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削好一个苹果之后,他也把昨天的来龙去脉大概讲清楚,原来小冰在恢复呼吸不久后就晕了过去,应该是多次体力透支的后遗症。 小冰见到他的第一眼,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心中的忧虑也都打消大半。不过她还是很费解,既然安委会到处找人,他俩不应该是继续东躲西藏吗,怎么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种地方? 阿尔伯特给出的解释是,安委会暂时不会对二人动手。 “还记得昨晚那台无人机吗?你开枪之前,其实它已经放弃攻击动作,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细想不难发现,其实安委会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寻找安集,维萨也想通过我们的手找到他,想必现在安集还没什么危险。” “这就是说,我们现在反倒不能主动去找他了?” “没错,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用了什么方法逃避追捕,但安委会肯定也没想到这件事如此棘手,总之这倒是让咱们缓了一口气。” 阿尔伯特把苹果切好,犹豫半晌,还是没把诊断报告递过去:“所以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医院给你安排了一个小手术,等会儿就可以进行。” 小冰捂了一下胸口,抬头沉默片刻,最终只能说了声谢谢。 离开之前,阿尔伯特把那小半瓶人工脊液拿出来,接着昨晚的话题再次问道:“对了,这个东西…最开始是谁给你的?你用了多久?” “最早应该是十七八岁吧,那时候母亲刚刚病倒,我也辍学不久。”小冰仔细回忆道:“就是一次常规体检,医生发现我脊髓神经出了问题,但手术费用不菲,幸好当时刚好有慈善家发放罕见病专项资助,具体怎么回事我就记不太清了…” “我记得你说过,那时候魏俊被焰火计划选中,你母亲的病也是同一时期发作的是吗?” “哥哥的事情我很少了解,尤其是他被航空工业大学少年班录取之后,不过我总觉得,母亲肯定是反对他参加航天员培训的。”小冰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母亲一直以来精神状况都不太好,但她崩溃的一部分原因肯定与此有关。” 阿尔伯特思索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把小冰话里的逻辑理清,不过他现在已经能确定一点,自己的部分猜测可能正在一步步应验。 “我再确定一件事,你四五年前有过现在这种症状吗?也就是那个手术之前。” “现在这么严重的情况倒是没发生过,但我偶尔还是会梦见小时候呼吸失控的情景。” “梦见?你是说记忆里很模糊是吗?” “就是单纯的梦见,不是形容。”小冰皱着眉回忆道:“怎么说呢,就像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但却又能清楚记得梦的内容,就是在小时候…” “好吧,我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阿尔伯特也只是点点头,实际上并不理解她所说的情况。 离开病房之后,他并未急着去专家办公室,而是再次跑去走廊里。但抽出一支烟后迟迟没有点燃,现在的种种情况愈发让人理不清了。 其实刚才他对小冰的话里半真半假并不坦诚,只不过有一些疑惑暂时不能当面点破。其中一点就是昨晚那台无人机的事,安委会想要顺藤摸瓜并不是它停止攻击的充分理由。 一开始阿尔伯特确实猜测这是维萨的某种伎俩,然而细想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既然知道自己会来找安集,那就绝不会让跟踪无人机冒进到那么近的距离。 更何况以他对这些技术的了解,这种自主型号不同于一般的岗哨机型,它们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提防黑客,所以在警戒任务时是关闭了所有网络硬件的。换句话说,系统在它们的数据库里早就设定好了禁止攻击的目标。 这个目标如果不是自己,那就是小冰。 而就在片刻之后,主治医生那一席话,更让阿尔伯特产生了与之相关的怀疑。 首先是关于小冰腹部的辅助器械,这东西就连专家也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厂家生产。当然,在这个人工义肢和脏器早已普及的时代,很多东西都是根据需求定制,出现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正常。但医生却直言道,它的工作模式其实对于所谓的神经性膈肌疾病意义不大。 而且其安装方式好像也不太对劲,如果真是为了在紧急时刻牵动支架辅助呼吸,那实在没必要搞得如此复杂。换句话说,它的存在确实会让人出现各种不适,而且这东西貌似还有不少其他功能,绝不会仅作为救急这么简单,不过这都要动刀之后才能知道详情。 其次是关于小冰的真实身体状况,医生并没有发现她患有什么严重的脊髓病症,而且她几年来的联网病例几乎一片空白,就连当初那次手术都找不到相关记录。 虽说身体上除了那个多余的机器之外也无大碍,但小冰的精神状况却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患有严重的癔症,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明确表现,但奇怪的是,种种脑部扫描和化验诊断都表明她很难像常人一样理性思考。 “癔症?这不太可能吧,她平时的行为和交流都没什么问题啊…” 刚说出这话,阿尔伯特忽然意识到二人相识以来的一些细节,那就是小冰经常莫名表现出的那种极端情绪。虽然这仅限于神态举止,但就算对于没有恋爱经历的人来讲,也只需对视一眼就能看出那种本能的欲望展露。 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一切似乎小冰本人没有发觉。 “也许现在还没有症状,但这样下去估计快了,这个情况我们应该不会出现误诊。”医生说到这儿,忽然转而问道:“你们平时在一起生活吗?如果是的话你应该能有所发现。” 他说着也不忘取出一小支塑料试管样本,并翻阅起分析报告:“对了,她随身带的这个人工脊液是可以继续使用的,能够很大程度帮助缓解病人的癔症发作。” “您是说,这并不是给脑机接口用户的那种?它真有治疗效果?” “其实成分相差不大,只不过这里面添加了一种合成酶,能够促进脑垂体分泌一种…” “您尽量解释简单一点,我不太擅长这些。”医生还没说完,阿尔伯特急不可耐地问道:“这种疾病是不是会遗传?我记得她母亲好像就有类似症状。另外,如果她的癔症是好几年前就有,真能撑到现在吗?” “你别心急,这么给你说吧,这种成分起不到治疗效果,就只是阻止症状,其实也就是把人从发作的边缘拉回来。” 阿尔伯特意识到冒昧,递了支烟过去。医生本想拒绝,但还是叹了口气,关闭门窗打开换气扇:“癔症虽然有几率遗传,但她这绝不可能是好几年前的病症,如果她很早之前就在使用这种抑制剂,能撑到现在确实是奇迹。” 吐了口白烟,医生接着说道:“对了,烟碱可能刺激病人诱发症状…” “那有什么见效的治疗方案吗?” “临床使用最多的就是保守治疗,这需要长期住院服药观察,只不过当然不是在咱们这种常规医院。” 阿尔伯特倒吸一口凉气,小冰绝不会接受这种方式,她母亲的遭遇早就是这姑娘多年来的梦魇,如果真要把她送进那种地方,那必将是无尽折磨。 “现在医学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吧,费用…您不用担心。” 医生掐灭烟头,叹着气解释道:“这不仅是费用问题,同样也是风险问题。其实对这类精神疾病,需要心理学和脑科学结合治疗。近年倒是改进了一种刺激额叶的手术,但其作用原理还是很死板,导致后遗症几率太高了。” “后遗症是什么?” “怎么说呢,一开始很难发现,但接触患者时间长了就发现这人好像丝毫没人情味了。”医生耸了耸肩:“那种状态和癔症是两种极端,但不太好形容,总之就是,人变得只会永远保持极端理性,像块冰疙瘩一样没有情绪反应。” 见他半天没回应,医生试探性问道:“当然,如果患者家属能接受,不愿意让人那样反复陷入歇斯底里,这种手术成功率其实还不错。” 阿尔伯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再考虑吧。” 离开办公室不久,他只能靠在墙上发呆。手环接连响个不停也没心思接听,直到他发现是繁星研究所的消息,他才赶紧给张教授打回去。 星舰失联的消息也传来了,似乎小冰的哥哥有重大嫌疑。到现在为止,之前种种疑惑并没有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却层出不穷,似乎麻烦都在同一时间找上门来。但冥冥之中,这些疑点却都像在朝着某一个相同的方向汇聚,这至少是不错的情况。 打完电话再次来到楼梯走廊,将那半包烟丢进垃圾桶后,阿尔伯特忽然莫名想到安集。 这家伙似乎不抽烟,很少喝酒,作息规律也不沾什么瘾。非要说的话,他似乎也就对钻研数字上瘾,就像一个天生为了理性思考而存在的人。 然而不可否认,他并不觉得安集很无趣,有时候的死脑筋倒还让人觉得可爱。 联想到安集的近况,他又不知不觉回忆起自己之前孤身一人在凉山深处为逝者扫墓的三年,或许自己就应该躲在山里不出来,然后自己一门心思钻研点什么东西。 但阿尔伯特忽然又苦笑起来,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安集当然也没想到,自己想静下心来钻研的东西,却把他推向全世界的风口浪尖。 数字背后那些艰深的秘密,终究是要被某些人去发现的。 与此同时,安集也在苦笑。他坐在一辆驶在泥洼路的老式皮卡车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活像挡风玻璃下的那个弹簧陶瓷娃娃。 短短两天时间,他听到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两段人生经历,眼前这个辣妹居然背后还有这么多令人咋舌的过往。 当然,更离奇的还是她妹妹,也就是孙莹莹的故事。 “等等,也就是说,一直在元宇宙里和大家联络的,不是你?” “多半时候是我,偶尔妹妹出来一下,比如去解你那些恼人的拓扑几何时。” “那,当年照顾阿尔伯特,帮他走出阴影的人,也不是你?” “我又不是他同学,没什么交情,照顾他干嘛。”孙盈盈说着将手中的果核丢出窗外,把着方向盘一个急转弯避开大水坑:“怎么我都说这么详细了,还不信吗?” “我信,当然信,就凭你这膀子力气,我这种休眠舱里长大的娃绝对没有。” “那你别一个劲摇头啊。” “我没摇头…诶您慢点开,这是山路,先别顾着吃东西,好吗?” 当然,除了听故事之外,安集也总算是解开了之前一直以来的一些疑惑。这个秘密伴生的还有更多秘密,以及二人如何处理现状的办法。 没错,活在众人眼中的这个人,并不是孙莹莹。她只是三年多来一直顶着双胞胎妹妹的名字,而她的本名叫孙盈盈。如果去查找当地户籍档案,会发现姐姐在一场山洪中丧生,而妹妹由于早年被选中参加折跃计划去了省城而逃过一劫。 至于姐姐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妹妹又为什么消失踪影让姐姐顶替,谁都不会料到这个计划是当年两个十岁不到的天才姐妹想出来的。 当然,仅仅是孩子,绝不可能完成这样一场跨度十多年的偷天换日。当年帮助姐妹二人完成计划的阴谋家,就是呼吸组织的首领,德罗巴。 换句话说,始终藏在暗处的妹妹,就是盈日。她俩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微妙,至于如今二人究竟又在计划着什么,安集这个死板脑瓜里更是不可能猜得到了。 第58章 盈和莹(追忆之五) ‘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这自然是无数人童年时期被多次问到的话题,但对于盈盈和莹莹来说,姐妹俩思考更多的其实是:自己怎样才能早点离开这大山深处。 因为只有摆脱群山,才可能真正有机会去考虑想做什么或者能够做些什么。 从2043年起,媾连整个凉山地区的西南高铁线路趋于完善,但对于某些特殊村落,比如马桑坪和附近的白塔村等地却似乎被遗忘。 并不是难度因素,基建技术在这个年代早已能无视大多数天堑,但出于一些人文原因,当地官员为了力保少数民族纯正特色和部分非遗文化,在推出多项福利举措未果后,顺应文旅局倡议,出台了一系列‘民俗休养’手段,试图打造一个原始生态未经破坏的世外桃源。 换句话说,某些村寨仍然将于大山环抱之中生息。 留在山里的老人对此并无意见,它们也认为村子里必须留有足够的年轻人去继承一些东西,似乎觉得这种‘不被打扰’的状态能促使各种承袭百年的民俗继续流传。 诚然,一开始的效果还不错,在vr线上旅游的带动下,文旅业迎来一波小热潮。然而与当时大行其道的ar项目相比,没有实地交互,人们的专注力当然不可能始终驻留与此。 随着时间稍长,传统民俗内核没能真正走出去复生,这种探索热度也只保留了不到数年,尽管后来这些地区也贯通了各条交通干道,然而存于意识中的枷锁却迟迟未被打开,村民们非但没有吃到红利,反而被主动的阻塞观念遗弃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旧时代里。 直到六十年代初,火星大探索让西昌周边地区重新迎来一波焕发新生的机会,发射中心扩建不仅带来工作机会和财富,这些临近村落也希望能从倾斜的资源里分得更多利益。一些闻所未闻的技术、概念、词汇,渐渐耳濡目染村寨里的所有人,包括八旬老者和初生的稚童,谈论火箭发射成了时兴的话题。 尽管气候早开始恶化,不过在超荷工程刚开始实施的年月,县城周边也还没有漫天烟尘,西南大山深处的这些角落依然能见到碧水蓝天。 三月,海子山麓盛开着金盏菊和樱桃花,五岁的姐妹二人急匆匆从网络教学点赶往家中,想对父母宣布一个好消息,同时也希望获得一个批准。 山风凌冽,河水湍流,手挽手狂奔的小姑娘大口喘气兴致高昂。但离家老远,却早已能听见熟悉的争吵和摔打声。 声音随着二人进屋戛然而止,家里除了这一片狼藉,还有父亲青筋暴起的怒容和母亲的啜泣。懂事的女孩们沉默着帮忙收拾满地残渣,一直到几小时后的晚饭时分,姐姐才敢开口。 稚嫩的小手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卡纸,这是姐妹二人在航天奥数竞赛里获得的特等奖:西昌发射中心控制室特殊参观券。 但盈盈还没说完,父亲的注意力却被姐妹俩一身新衣吸引,这仍是比赛奖品之一:印有新型运载火箭图案的外套,很显然他脸上写满了厌恶情绪。 “去什么?有啥好看的,放假就给我老实待家里。” 门票被随手撕成两半,妹妹当场失声哭了出来,盈盈噙着泪把票捡回手里,默不作声带着妹妹回到卧室,二人相拥而泣。 关于父亲生气的原因,姐妹从来都捉摸不透,也许就只是因为今天换下了传统服饰,那种带着大襟和红黑刺绣的袍子,哪怕没有游客或记者来访,这依然是民俗示范村的象征。 就算是在假期,比起整日抱着平板电脑听网课,母亲也更希望一双女儿能从自己手上继承刺绣和月琴,或者像其他同龄的彝族女孩一样,习得几曲高亢嘹亮的山歌。 不过父母可从来没问过,她们究竟喜不喜欢。无论二人的学习成绩多么优秀,似乎都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其实发射中心距离村子不到百公里,若是平时也就并不重要,但两天后的大型综合补给任务会有新型火箭首次发射,火箭的设计师团队还安排了一场科普演讲。如果父亲坚决不允许,姐妹俩也就只能被锁在家里看直播。 当然,二人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门票被连夜粘好,看来做好了偷溜的打算。 尽管只有五六岁的年纪,这却并不是她俩头一回偷偷出门。由于无法独自购票,来到西昌之后,通常只能在路边搭乘货车去往五十多公里外的向家沟再次转车,不同的是,这次有讲解员迎接至发射中心内部。 那天让人难以忘怀的不止旅程,也不止火箭的壮观与对科学向往的启蒙,她们在发射中心居然真的见到了设计师们,同时也从其中一个慈祥老头子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关于折跃计划。 二人那时候还不太清楚,自己距离‘天才’的道路有多遥远。 在元网络逐渐普及并取代老旧数据网络后,vr课堂彻底淘汰面授课,对于绝大多数适龄儿童来说,基础教育资源差距几乎可以忽略,当然这仅仅是基础教育。 环境的迥异加之无穷好奇心,让她们很早便能意识到差距,这是多少刻苦都无法弥补的,除非真的有机会从这个地方跳脱出去。 直到两年后,偷偷报名的折跃生海选考试结束,姐妹俩几乎是面如死灰地提交了答卷。 其实折跃计划原本没有这种面向全社会的初试海选,这只是一次公关赞助活动,所以试题也并不复杂。饶是如此,二人的成绩距离及格线还是差一截,而全球能达到及格线的孩子也只有不到百人。 但根据计划内容,第一期折跃生只有不到十个名额,原则上宁缺毋滥,这意味着那些从出生后就拥有最优教育环境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待选者。 绝望偶尔会伴随希望,谁都没想到,这次考试被爆出名额竞购黑幕,一群象征未来的孩子勾起了各大企业明争暗斗。除了一些堪比‘卖身’的合同之外,暗网上甚至一度把名额价格炒到上千万美元,主办方为平息风波,只能宣布所有成绩无效,肃清环境后次年再试。 而在第二年的海选活动里,姐妹二人都抓住了唯一机会,擦着及格线进入面试。但同样的,有了去年的试题经验,全网出现各种所谓的‘折跃选拔’补习班,而这次达到复试资格的孩子超过了七百人,竞争强度可想而知。 去往成都试场前夕,母亲给姐妹二人缝制了两套传统刺绣锦衣,似乎抱着某种其他期待。据她说早些年的政策优待不同,各种考试里都会有加分项,也不知如今是否依旧。 结果其实显而易见,二人在一众天才之中显得毫无优势,面试环节里很快被刷下来,根本没资格拿到第二轮选拔机会。但让人意外的是,尽管姐妹俩的少数民族身份没得到加分,却吸引了大批媒体目光,人们开始关注这一对从大山深处飞出的‘金凤凰’。 随着曝光率逐步攀升,以及在去年那场名额竞购风波之后,人们对于教育公平的呼吁,事情似乎出现新的转机。姐妹俩的求学故事和所处村落吸引大量记者,人们感慨于二人成长环境,一些教育基金会和民间组织开始为她们争取附加名额。 不过折跃计划毕竟有其特殊性,硬性选拔指标是计划的基石之一,最终主办方迫于舆论,也只答应留出一个备选方案:让姐妹俩参加为期一年的预科培训,并略微放宽年龄限制,如果能在一年后的最终考核里合格,就发放一个额外入选资格。 尽管结果变成了姐妹俩之间的竞争,但合格指标仍未降低,二人必须在这短短一年之内加倍努力追赶,才有可能拿到属于天才的通行证。 一年里的挑灯夜读自不必多言,但就在二人都以为事情正按照理想情况进展时,却无意间从家中得知一个令人惊异的消息,父母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协议离婚了,而父亲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再次闪婚,然后净身出户。 其实从二人参加预科班培训后,盈盈就以及察觉到父亲的一些反常行为,当初姐妹还以为他只是被突如其来的社会关注冲昏头脑,直到从母亲口中得知,家里周期性地多出一堆莫名债务和巨额财富,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人做好了盘算。 哪怕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协议,姐妹俩也未见到什么奇怪合同,但总会有人能找出法律漏洞,把人当作商品来回让渡。父亲应该是早已打算将一双女儿卖给资本,只是没人想到事情来得如此之快,这一切甚至早于姐妹俩正式入选。 还未真正踏出山沟,姐妹却见识到外面世界可怕的阴暗,不过这仍然阻挡不了内心里那股至始至终的渴求。为了彻底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不满十岁的两位姑娘制定了一个计划。 但这个计划不仅需要资金支持,更离不开长期保护,毕竟她俩都只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二人尝试在网上匿名寻求帮助,而一个男人伸出的援手,将彻底改变姐妹俩的命运。 德罗巴当然清楚,孩子心里那些单纯的幻想,以及她们为此付出的勇气。与其说这是一场长达多年的相互利用,不如形容为新的家庭,只不过姐妹俩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男人将会在多年后变成一个恐怖组织首领。 姐妹并不精通法律条文,所以才想出假死和身份替换的方式,破坏父亲与他背后那些势力签订的种种协议。其实德罗巴如果真愿意给予帮助,本可以利用舆论和一系列官司让这一切回归正规,但他同样出于自己的目的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孙盈盈的假死计划原本并不完善,而在德罗巴的帮助下,这一切进展得天衣无缝。他甚至愿意自掏腰包,为姐妹俩其中一人安装一套脑机接口,毕竟她们只有唯一的入选名额。 最终的问题出现了,谁去做这个计划的牺牲者? 原本的竞争,此刻变成了主动选择。 从牙牙学语开始,姐姐似乎天生开朗,像正午的阳光一样热爱着周遭一切。而妹妹则温润如玉,若不仔细感受,很可能错过她散发出的莹莹光泽。 和大多数姐妹一样,曾几何时,二人也相互许下永世不离的天真诺言。孩子毕竟是孩子,不会意识到某些选择在重要时刻里的分量。 德罗巴也没想到,是孙莹莹最先站出来,表示自己可以让出这个名额。 但某些变故之后,计划角色再次发生了对调。 …… 雷雨之夜,姑娘偷偷从谈判桌角落溜走,耳边是父亲和一群投资者的欢笑,稚嫩的指间是新染的鲜红印泥。 鞋子和外套被丢进涛涛河水,娇小身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随后登上一辆越野车,于闪电明灭之间消失在道路尽头。 此后的十多年,盈盈一直在德罗巴身边长大,妹妹也利用每天四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通过一款名为ff39双端网络游戏按时联络姐姐并给她补课,这当然是计划最初就说好的。无论谁入选计划,都必须腾出时间把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另一人。 当然,这情况也只持续了数年就被迫中段,毕竟课程安排是无法复制的,这几年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只勉强学到了妹妹最初半学期掌握的内容。孙盈盈最终只能承认当年的天真,机会牺牲掉就不再可能弥补回来。 当然,她也曾羡慕,却从不后悔。 因为自己从那个雨夜,从登上德罗巴的越野车时,便已经达成最初的梦想。 而且这些年的经历是任何知识换不来的,德罗巴带她看到了一些野心家的秘密,以及潜藏在世界暗处的某个巨大阴谋。 3.16事件后,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幼稚的身份互换将会再次重演。 妹妹从毕业典礼后的消失,只是另一个计划的开端。 第59章 认知与事实 小城人迹罕至的巷尾,不时飘来一阵烤串香,自从气候恶化以来,这种露天路边摊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快绝迹了,除非一些格外偏僻的地带。 擦干净嘴角的红油,孙盈盈不忘再次压低帽檐,提着一个快餐盒三两步跨回车上。安集此时早已饥肠辘辘,却仍然窝在副驾驶不敢下来,他始终觉得街角的交通摄像头转来转去都在朝向自己。 两天之前,刚从哈尔滨离开时他还没这么神经质,直到昨夜在某个高速路闸口,两名荷枪实弹的巡警把安集按在引擎盖上,这小子差点没把尿吓出来,他哪里见过这场面? 其实这俩巡警正在处理另外一桩案件,然而例行查车时安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这当然引起了巡警注意。要不是孙盈盈临场编了个理由,赶紧把哆哆嗦嗦的安集拉开,恐怕之后也很难收场。除此之外,也多亏她提早准备有两副硅胶面具,外加夜深光照不好,否则二人现在估计已经被移交到了安委会总部。 经历此事之后,安集也愈发觉得孙盈盈这姑娘不简单,除了佩服她的临危不乱,心底也开始产生一些怀疑,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对了,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安集停下筷子猛地转过头:“弗雷格利综合征到底是什么病?没想到你对这方面还有研究。” “什么综合征?”孙盈盈被问得一愣,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就是昨晚,你跟警察解释的时候,说我得了那种怪病。” 姑娘翻了个白眼,似乎想起了什么:“鬼知道是什么病,或许是以前偶然听到过,也有可能是临时瞎编的名字…” 这次轮到安集发愣了,他嚼着合成烤香肠,却只沉默了不到半分钟,话匣子再次打开。 “对了,关于当年互换身份这事,一开始你们姐妹俩不是商量好了让你去参加折跃计划吗,怎么后来变成了她?” 说着,他忍不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该不会,这些事也是你临时编给我听的吧?” “吃饭都堵不住嘴?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一脚油门,餐盒里的汤汁溅得安集满领口都是,这次他算是彻底闭嘴了。 这姑娘的脾气就像她的身世一样,让人完全摸不清,浑身上下都充满谜团。但安集当然清楚,自己暂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至少在安委会撤销通缉之前,也只好跟着她溜达。 当孙盈盈道出姐妹俩与德罗巴的关系之后,安集就始终抱着怀疑,他现在之所以没有急着去投案自首,当然不是信任孙盈盈,而是相信冀娇前天传达的最后一条讯息。他很清楚阿尔伯特和庞泰的判断绝不会对自己不利,或许现在的确没到正面与安委会对证的时机。 入夜,车辆缓缓停在郊区一个废品回收站附近,孙盈盈关闭车灯,从货箱里取出两条厚棉被。在车里休息对她来说倒是家常便饭,而安集也只能咬着牙勉强对付一晚。 回收站的碾轧机没过多久便停止工作,无人机操作员纷纷散班离线,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静谧,驾驶室里只偶尔传来安集来回翻身的响动。 “坐了两天的车,你不困的吗?” “抱歉吵到你,我确实困,但还是睡不着。” 片刻沉寂,孙盈盈罕见地用很轻柔的语气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本来是为了让你信任,所以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没想到反而让你产生了抵触情绪。” “你没必要道歉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始终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尚未发觉,这种蒙在鼓里的感受,不清楚你有没有体会。”安集立刻宽慰道:“我其实对呼吸组织现在没什么成见了,毕竟阿尔伯特曾经也是为了做一些公义之事才加入其中,青年人的热忱都是如此。但对于德罗巴的背叛,以及他当年那些恐怖分子行径,我觉得大多数知情者都不会轻易释怀。” “也对,德罗巴对你们来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头头,其实那年事发之后,我也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度怀疑自己这些年有没有成为他的帮凶。” 孙盈盈说到这儿忽然转过头去:“但你也知道,我和莹莹从九岁起就离开了亲生父母,德罗巴可以说是我们姐妹二人的养父,而且还是我们自愿依附在他身边的。3.16事件让我们始终淹没在认贼作父的阴影里,比起阿尔伯特来说,我们更希望挖掘出某些阴谋家背后的真相,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德罗巴编织的谎言,我们…” “好了,我知道,你们是不得不去相信。”安集长叹一口气,接着问道:“那这些年来,德罗巴有什么成果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蛛丝马迹,难道就为了挖掘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所谓阴谋,他就非要冒着那么多人的生命安全去做?” “也许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觉得这是在替德罗巴洗白,所以我才要带你去见他,让他亲自给你解释,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以及展示一些你所谓的成果。” 此时安集忽然掀开棉被,像是意识到什么事。 “我就说你怎么千里迢迢跑过来‘搭救’我,这才认识不到三个月,你一直都以妹妹的身份出现,咱们从来也没什么同窗经历,搞了半天,这次是德罗巴让你来抓我的?” “不用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并无恶意,也是希望你不要给别人利用。你想想,如果前天你真被带去安委会,在你无法自证的情况下给你坐实一个罪名,到时候指望谁去救你?”孙盈盈摊开手表示自己其实很真诚,但安集此时情绪上头,似乎听不进什么解释。 “你们不是恐怖组织吗,要抓人还费这些周折干什么?搞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再编些有的没的故事,这和安委会那些欲盖弥彰的官员有什么两样?”他说着就提起背包准备打开车门:“这样子真不如早点去自首,大不了被冤枉也有机会戴罪立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乱子越来越大。” 咔嚓声从窗口传出,孙盈盈反锁了车门,二人四目相对片刻,安集率先败下阵来。他刚才还觉得,呼吸组织是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愿意大费周章来抓自己。现在想来,一个强势的姑娘就完全能把自己治得死死的,杀鸡焉用牛刀。 “如果没猜错,接下来的路程,我应该是要被你绑起来吧?”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强行带你走的意思,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只是在你决意回去自首前,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别告诉我你又打算讲一些洗白德罗巴的故事,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去相信,除了两眼可见的数字和代码。” “本来打算带你去见的,这方面我不太擅长,但莹莹应该能给你提供足以信服的数据。”孙盈盈此时松开了车门锁:“无论你相信与否,其实就只有简单两句话,听完你就能走。” 说着,她果然开始替安集收拾东西,并直接把他的背包递还到手上。 “其一是媒塔集团有个计划了超过三十年的大阴谋,可能会涉及到数千万人。” “如果说的依旧是信息窃密这方面的事,我没兴趣听,总比害人性命强得多。”安集说着把车门拉开一道缝,寒冷的夜风猛的灌进车里,他又立刻把门合上。 “其二呢?” “第二件事,我也不确定告诉你合不合适,因为德罗巴也不敢确定事情真假。” “别扯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希望是我现在想听到的事。” 沉默片刻,孙莹莹接下来说的话,惊出了安集一身冷汗。 “源点病毒扩散的始作俑者,可能真的是你。” 又是长久的寂静,这次安集并没有急着拉开车门。但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这种玩笑一点都没意思,简直荒谬至极。 “全世界现在都没弄清楚状况,你说这东西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我要是有这能耐…” “你急什么?我们可没说是你制造了病毒,但从三天前上海那边得来的分析结果来看,病毒的几次爆发都和你做的那个模型关联很大。不仅如此,莹莹的这个结论也很快得到了德罗巴的证实,至于他是从哪里搞来的情报,我觉得可信度不亚于安委会。” “等等,你能具体说一下吗,为什么一个计算陨石纹路排布的模型…” “打住!这你最好亲自问莹莹,我能懂个一知半解就很费劲了。” “你现在应该能联系上她吧,我现在就想找她问清楚!”安集耸了耸肩,依然表示费解:“从这个破病毒蔓延之后,好像所有事情都开始乱套,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抱歉,我的任务是带你去见他们,只要你愿意跟着一起走,到时候慢慢问呗。”孙盈盈说完俏皮一笑,似乎知道该如何拿捏安集了。 果然,一直到深夜,安集仍然没有动身的意思。这小子戴上ar眼镜不停敲击着虚拟键盘,尽管一个哈欠接一个,却也没打算休息,孙盈盈临睡前还不忘挖苦两句。 “怎么?想通啦?” “外面冷,我…我等白天再走。” “哼哼,死鸭子嘴硬。我就先睡了,明天还开车赶路,困死了…” “辛苦了,谢谢。” 凌晨时分,天色微明。一阵铃声叫醒了熟睡的孙盈盈,但这并不是她设定的闹钟,而是一则定时留言。 还没来得及阅读内容,余光里的一幕顿时让她困意全无,盖在副驾驶的棉被已然瘪塌下去,这小子居然半夜自己溜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希望自己去寻找真相,如果属实,我之后会主动去找你们的。’ “这个砍脑壳的…”孙盈盈叫骂两句,举目四顾一番,也只好靠在座椅上苦笑。 …… 县城主干道,几家早餐铺子门口的送餐无人机往来穿梭,安集几番打消了去吃早点的想法,犹豫很久也没能向路边那辆警车靠近半步。 他从没想过,自首居然是这样一种折磨人的事。如果是昨天,他可能还会鼓起勇气走上去,但自从孙盈盈告诉他那个消息之后,重重的负罪感让他此刻举步维艰。 如果事情属实,自己岂不是成为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了? 一直到警车开走,安集还忍不住追了两步,最终还是抓着头发原地蹲下叹气。 中午时分,他总算给自己打足了气,去公共厕所撕下了硅胶面具,心想很快应该就会有摄像头识别到自己,既然不敢主动自首,等别人来抓就好。 殊不知这反倒成了他做过最后悔的决定,上街之后不仅举止变得更加畏缩,心里更是每时每刻都处在等待的煎熬之中,也没胆子去人群众多的餐饮区。 直到实在忍不住腹中饥渴,这才找到街角一家人迹罕至的小吃摊。 好巧不巧,路边立体投影正在播放关于北卡罗莱纳大停摆的新闻,当他看得出神,画面却猛然切到事件嫌疑人通缉名单上。 他没胆子再吃下去,立刻戴上兜帽朝着更逼仄的小巷走去。此时安集心里只有后悔二字,阿尔伯特当年的经历让他意识到,就算现在跑去自首,也并不一定能获知实情。甚至在坐实罪名后,也不清楚能否有机会参与病毒的解密,这是安集绝对无法接受的。 但现在后悔似乎有点晚,因为两架巡逻无人机已经开始靠近,随着步伐加快,无人机旋翼的蜂鸣声也逐渐拉近,他渐渐被逼到死角。 联想到孙盈盈昨晚那番话,安集察觉到大事不妙,如果早点跑去自首,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带去安委会审问。但要是落入媒塔公司手里,真就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了。 从小没有经过长跑训练的安集很快开始喘不过气,就在他打算放弃时,摩托引擎的呼啸响彻巷尾。安集只感觉到有很大的力气把自己提上后座,随后只剩下一阵晕头转向的记忆。 片刻后,摩托绕出巷子,更多无人机从四面八方飞来,那辆硬派皮卡忽然猛冲过来横在路中间,这时候安集才知道,是救星来了。 车尾挡板展开出折叠的斜坡,摩托与皮卡一前一后以八十公里的时速静止下来。 等到连人带车滑进货箱,安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还没来得及吐,整个人却直接从天窗被塞进副驾驶。此时孙盈盈也摘下头盔,坐回方向盘前关闭了自动驾驶,并在货箱里翻出一个锅盖形状的铁疙瘩,顺手丢给了安集。 安集抱着这玩意儿,正有一大堆问题,孙盈盈虽然不想让他开口,却也全神贯注于驾驶,没工夫打断他的发问。 “咳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又是什么东西?”安集喘着气看了一眼后视镜,再次惊呼:“那些无人机还在追!这种型号怎么不像是警用的?” “这是莹莹做的东西,到现在还没用过,你试试?” “但我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诶?等等,这东西应该能发射电磁脉冲束?”安集立刻反应过来:“知道了,应该是个emc炸弹!” 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孙盈盈要手动驾驶一辆机械传动的老式皮卡,这东西虽然威力大,但是由于体积原因难以定向约束磁力场,所以是个无差别电磁攻击武器。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就别废话了,先甩开这些玩意儿再说!” 第60章 认知与事实(二) 漫天扬尘之中,这场旷野上的追逐仍未休止,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里不断涌现出一个个小黑点,随即汇入皮卡车尾后的密集无人机列阵。 引擎咆哮声与旋翼的蜂鸣交织成令人晕眩的噪音,无人机脚架上的电击匣早已展开,只待一个足够接近的距离。 “还没好吗?亏你还是个天才,动手能力这么差?” “太晃了,你就不能找段好点的路况?”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安集从刚才起一直手抖个不停,桥接如此简单的线路都花费了足足十多分钟,此时都打算放弃了。 “算了,要不我试试黑进这些无人机的系统。” 安集正要拿出电脑,却被孙盈盈一口否决。 “刚才你也发现了,这种巡逻机型和警用的有很大区别,它们在警戒状态会自动关闭联网功能,就是提防你这种黑客。”姑娘说着顺手夺过安集刚刚戴上的ar眼镜,让他专心摆弄手中的emp炸弹:“坚持一下,公路上摄像头太多,会引来更多这种无人机,咱们只能走不显眼的地方规避,我尽量开稳点吧,你快点弄好。” 不到两公里,随着一阵电弧闪烁和微弱的噼啪声,安集手中这铁疙瘩终于充能完成,也幸亏这东西结构简单,要不然他都不敢按下起爆。 “开一下天窗!已经准备好了。” 随着炸弹的碟形天线伸出窗外,安集闭着眼发射了首轮脉冲,从电磁束中逸散的能量让静电充斥整个车厢,二人都明显感觉的一阵寒毛竖立的酥麻扩散开来。 首轮冲击效果良好,大批无人机飞行姿态严重失控,相互撞击引起雪崩效应,黑压压的一片攻击集群阵型瞬间被冲散,只剩寥寥数架由于角度位置原因受损较轻,仍在紧追不舍。 emp冲击对于任何电子设备都能轻易造成毁伤打击,刚刚落地的机群此刻很难再复飞,正当安集准备重新校准角度发射第二轮时,他却发现手上的玩意儿已经失灵,似乎是刚刚的充能过载超出限度,这居然成了个一次性的玩具。 “怎么回事?莹莹咋给你弄了个水货?”安集不停敲击按钮,但手中的铁疙瘩却一个劲冒烟,看样子完全不能再次使用了。 “别管这么多了,你掌好方向,剩下的我来!” 话音刚落,孙盈盈直接双手离开方向盘,身后在杂乱的小货柜里翻找起来,安集吓得急忙扑上去,在车辆失控前赶紧让路线回归正轨。 不到半分钟,孙盈盈从一个破旧纸盒子里翻出一堆黝黑的小石块,而这堆东西却在一个简易环形磁场的催动下翻滚抖动起来,看上去就像小孩子玩具。 “这又是啥啊?靠谱吗?” “专心开你的车,别废话!” 确认能使用后,她直接一股脑把整个盒子全部抛出窗外,数以百计的小石子在空中划过诡异弧线,瞬间吸附在仅剩的几架无人机上,旋翼保护罩此时似乎起不了多大作用,扇叶纷纷被卡死无法转动,在失去动力不久,便无一幸免全部坠落。 蜂鸣声戛然而止,孙盈盈一脚刹车让后方再次扬起一阵尘土,安集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和挡风玻璃来了个亲密接触。姑娘重新戴上头盔,拖起座位后的一根大铁锨就下了车。 见她沿着长长的刹车印越走越远,安集脑子里只剩下疑惑。 “怎么了?这不赶紧继续跑还等啥呢?” “你别下来,稍等一会儿!”孙盈盈远远地回答。 平了平呼吸和心跳,安集总算从追击的恐慌之中恢复过来。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孙盈盈把铁锨扬起老高,又一次次用力砸下。或许是消耗太多体力,她时不时坐在沙地上休息一会儿,又才重新起身寻找下一个,尘土中的身影时隐时现。 “咱们还是快离开吧,没必要非得砸烂,你是不是…”安集正想发牢骚,觉得这姑娘怕不是有强迫症,正要开口时又发觉说这种话不太妥当。 “哎,谨慎一点也没错,要我帮忙吗?” 安集刚刚准备下车,却发现孙盈盈已经扛着铁锨走向这边。 尽管气温较低,摩托头盔里的姑娘早已捂得满脸是汗,沙土和头发沾得到处都是,安集立刻找出一条手帕递过去。 孙盈盈点了点头,也只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随机忙着翻找出一个空纸盒,并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黑漆漆的玩意儿。这正是刚才用来制敌的小石块,看起来应该是有感应驱动功能的钕磁铁,内置了一些抗干扰能力强的导向芯片。 虽然其中一些已经在撞击中变得残破,无法再次使用,但她还是拂去灰尘细心收好。 坐回驾驶室简单喝了点水,姑娘又从小货箱里摸出一瓶酒精,顺势卷起裤腿倒上去,整个过程眉头都不皱一下,安集这才发现她小腿不知何时受了伤。 “没事吧,需不需要帮你包扎一下?” “应该是刚刚在巷子里骑摩托时弄的,小擦伤而已,懒得处理,天气这么干燥很快就结痂了。”她笑着将东西都整理好,却忽然捂着后腰,像是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也是刚才撞的吗?” 孙盈盈摇着头苦笑起来:“还好意思说啊,你小子看着斯斯文文的,手上力气倒不小。” 说完,安集还没来得及别过脸去,姑娘直接掀开皮外套和两层保暖衣物,很明显的掐痕和淤青显现在腰间。 “抱,抱歉,刚才是太紧张了。”尴尬和羞愧直接让安集脸红到耳根子:“人在求生欲拉满的情况下,手上容易收不住力气的…” “少扯那么多废话,帮我喷点气雾。”孙盈盈指着货箱的另一个隔层,这里面摆满各种瓶瓶罐罐和简易工具,显然她常年在外面奔波,很多东西都是野外生存能用上的。 但奇怪的是,其中一些东西看上去很像小孩子玩具,带着粗糙的质感,却又说不清究竟有什么用途。从拙劣的做工来看,就像是刚才那些用来对付无人机的玩意儿。 收拾好东西,孙盈盈的目光又开始在四周游走起来,找寻一番后急切问道:“那个emp炸弹呢?” “哦,那东西不是已经报废了吗?随手就扔了。”安集指了指窗外。 回过头来,姑娘已经跳下车四处找寻,还好这东西落得不远,她这又赶紧捡起来擦了擦沙土。虽然它早已停止冒烟,但那股刺鼻焦糊味足以说明里面的情况。 看到这儿,安集已经忍不住发问,不过话没到嘴边,孙盈盈却傻笑起来。 “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是管用。” “什么?你都不知道它能不能用,就敢拿出来使?”一阵后怕打乱安集的思绪,那种威力的脉冲,里面必定装有足够量的电容,还好这东西刚才没有真的爆炸。 “都十几年前的东西了,我哪知道现在还坏没坏。” 这时候安集仿佛恍然大悟,指着那个小货箱:“你该不会是说,这些东西,是你妹妹小时候做的玩具吧?我们居然冒着危险用这种东西对付无人机群?” “原理简单,好使就行。”趁着安集还在发懵,她又翻着白眼解释道:“纠结这么多干啥,再说了,万一不起作用,我这倒是有好使的,但你会用吗?” 孙盈盈叹着气打开指纹锁,拉出货箱里的最后一个隔层,里面是两把保养完好的微型冲锋枪,此外还有一些说不上名称的军火,这倒是把安集吓得够呛。但联想到姑娘既然是德罗巴的养女,就算车上有什么重火器都不足为奇。 重新出发后,安集明显比前两天沉默许多,他倒不担心会一言不合被这个辣妹拿枪指着脑袋,至少目前为止这姑娘还算礼貌温和。 主要是他脑子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从何问起。 媒塔公司的所谓阴谋,他之前虽然不怎么感兴趣,但经过孙盈盈几番渲染,再加上刚刚经历的一番追击,如今当然也越发好奇。 他最揪心的自然还是关于源点病毒,自己分明不清楚这一个多月以来究竟发生了啥,如今却被好几个势力争抢,为什么一夜之间,安委会和呼吸组织都会做出如此荒谬的猜想? 病毒就算真的与自己有关,那总该有点头绪才对吧? 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愈发让安集觉得焦躁,时不时转头看向身边的孙盈盈,这姑娘身上谜团也足够让人头大。 不过再烦躁也没用,自己应该很快就会见到德罗巴,到时候只要仔细甄别一下他们话中的真假,应该也能推敲出一些真相来。 就在安集正要思考,该如何面对一个能轻易蒙骗阿尔伯特入坑的老狐狸时,车子再次刹在一个岔路口,这次是孙盈盈主动替他打开了车门。 “怎么?不是要带我去你们的秘密基地吗?”安集举目四望,这分明就是一片荒野,只有远处闪烁着小城镇的微微灯光:“不会这就到了吧?” “根据我们的数据,这附近应该很少有媒塔集团的无人机出没了,你之前不是闹着要自首吗,现在的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上,今天看你一言不发,应该想好了吧?”孙盈盈双手插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实在不愿意跟我们走,而且暂时没勇气去自首,我也会替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这番话让安集忍不住苦笑,现在自己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宁愿找一个值得信任的渠道获知真相,打死我也想不到,一夜之间会陷入这么多势力围追堵截。如今你们虽然展示出了足够的诚意,也救了我几次,按理说我不应该再犯什么矫情,只是我这个人从小死心眼,照实了说,就是喜欢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明,而不是几段故事。” “既然还是不相信,那之前的事也就不能称做搭救,你可以理解为抢人而已。”孙盈盈轻叹一声,随即问道:“总之,你现在总得给我一个答复吧?” “我也不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可以相信你们姐妹俩,但还是不太愿意去面对德罗巴。”安集挠着头,实诚地答道:“说白了,我确实害怕这种人,他能把阿尔伯特耍得团团转,还不得三两句话给我忽悠瘸了?” 这话倒是把孙盈盈逗乐了,姑娘直接关上车门,他大概懂安集的意思了。 “现在可以改变一下行程,既然你想要证明,那先带你去看一些东西也无妨。” 安集耸了耸肩:“但,如果这些东西,仍然无法说服我呢?” “那就赶紧给老娘滚远点,婆婆妈妈的早就不耐烦了。” “嘿嘿,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德罗巴给你安排的任务就是把我带回去,你怎么这一路上反而都在考虑我的意愿?如果你任务失败,会不会被…” “少自作多情,我倒是想一棍子给你闷倒了扛回去,但扛回去也没用,德罗巴这次是真心打算找你合作。”孙盈盈终究给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复:“他的原话就是,你必须是自愿去见他,如果采用任何强制手段,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被安委会的人抓去。” 这下安集算是松了一大口气,之前的诸多顾虑也打消了一些。既然主动权在自己手上,那就先看看德罗巴究竟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明。 一夜奔袭,车辆在次日清晨拐进某个山谷之中,绕过一系列早已无人看管的封锁闸口之后,一个破败的小镇很快映入眼帘。这地方看上去曾经繁荣过一段时日,各种厂房建筑排布井然,依稀可见当年忙碌景象。 厂区上的那个标志让安集觉得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太起来。就像梦里的某些事物忽然映入眼帘一般,让人收敛不住神思。 “这个logo怎么这么眼熟?” “你说弗莱公司吗?他们确实在十多年前换了标志。”孙莹莹驾车前往厂区深处,简单解释了两句:“当时换的不仅仅是标志,整个公司都从上到下都改组了,如今的弗莱生物科技已经被媒塔集团控股,单纯成了脑机接口生产线,据说从前这家公司的实力盛极一时…” 孙盈盈的话并没有完全被他听进去,因为安集也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标志。原来并不是梦里。 那可能是自己出生之后最初的几段记忆之一。 他甚至能记得母亲工作服上熟悉的消毒水味,没错,就是这个标志。 永远在实验室忙碌的背影,简单而没什么营养的快餐,以及困乏时,母亲的臂弯和自己的呓语…一切就像前世的发生的事。 第61章 天使基因 清晨的雾气依然弥漫在山谷里,给这番破败景象平添几分诡异,皮卡车最终慢悠悠停在一个巨型储存罐前。 根据孙莹莹所说,当年弗莱生物在此处开辟了一块数千亩的研究基地,高峰时期能容纳约两三万人,之前路过的那个小镇也是为了给工人提供生活便利才逐渐形成。 但二十多年前,此地忽然被世卫组织全面查封,而在那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弗莱生物被媒塔集团收购的事,多数核心研究人员都被一并纳入贝克斯麾下。但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除了极少数高层之外就几乎没有外人知晓。 于是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德罗巴不惜耗费大量精力,试图挖掘出这个埋藏在山沟里多年的秘密。为了获取准确的研究资料,他就地取材在旧厂址下面建立了新的研究所,这样也能稍微掩人耳目,毕竟想要还原当年被封禁的科研数据,项目就只能在偏僻处非法进行。 看着早已荒凉的研究所,安集很难想象,在这地下居然还藏着一群继续挖掘真相的人,不过仔细观察也不难发现一些端倪。 这地方已经很多年没人使用,按理说所有器材都早已报废,然而随着嘀嗒声看过去,仍有不知名液体从锈蚀管道的破损处滴落,与地面上的厚厚尘土混成各色泥浆。 除此之外,远处的几间厂房甚至还有些微噪音传来,像是通风管道里的老旧扇叶在转动。 最让人费解的是,除开随处可见的生化有害物标识之外,刚才安集甚至发现某处角落立着几只辐射警告牌,路边错综复杂的临时布线俨然像是有人时常在维护。 “愣着干嘛?已经到了还不下车?” 随着孙盈盈转身不停招手,安集这才用毛巾捂住口鼻打开车门:“就这样直接下车?你确定不用戴上滤清面罩?” “如果是怕有什么生化污染,这都几十年都过去了,还有啥担心的?”姑娘指着不远处的新鲜车辙解释道“放心好了,我们一直有人在这做实验搞调查,甚至在这儿生活。” 听到这儿,他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过刚下车走了不到两步,却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立刻退回到车上:“对了,你车上有盖格计数器吗?” 孙盈盈倒是被这话逗乐了,反问道:“这又不是核泄漏现场,要什么盖格计数器?” “既然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想要悄无声息大规模供电,就只有一种选择。”安集朝着来时的方向望去:“刚才看到那边的排线和警告牌,如果没猜错,你们的研究人员应该用的是同位素热差电机,这东西的辐射量可不小。” 原本大大咧咧的孙盈盈此时也不再执拗,开始在她那小小的百宝箱翻找起来,很快便取出一个简易的小探针,并将盖格管链接到手环上。 随着计数器极富节奏性的提示音,二人开始朝着雾气深处走去,电筒的光柱在一片朦胧里渐行渐远。 直到完全绕过这个直径近百米的球形罐,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 与安集想象中不同,他以为这地方应该会有严密的安保措施,实际上门口就只有一把极为普通的挂锁。刚刚推开大门,那阵换气扇的噪音愈发清晰起来,计数器的提示音频率也放缓许多,看起来这地方做了充分的辐射隔绝处理。 当通道愈发深入,地面和墙壁也比外面干净许多,二人最终在道路尽头搭乘一架矿井电梯,下降到十多米深的秘密基地。 毕竟是地下建筑,这地方总体上显得有些逼仄,却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设计布局。纯白的墙体镶嵌着十几道小门,从门上的观测窗可以大概看见这些实验室的内部构造。除了各种泡着不知名动物组织的瓶瓶罐罐外,还有一些关着黑猩猩的铁笼子。 安集正打算询问怎么一路走来都不见人,恰逢其中一扇门里走出个叼着烟的大胡子,躁动的摇滚乐从他脖子上的耳机隐约传来。 男人虽不修边幅,身上的白色隔离服和乳胶手套倒是说明了其身份,他与安集四目相对片刻,直到瞥见了一旁的孙盈盈,紧张的神色才好转过来。 “吓死老子了,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嘘,我也是暂时瞒着德罗巴的,这事别急着向他汇报。”孙莹莹凑过去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又从背包里取出一条带叶子的违禁卷烟塞到他手里。 男人笑着上下打量了安集一番,才简单解释道:“别见怪,我们通常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会生人,等我去招呼一声,你们就随便逛。” 他背过身去,朝着肩上的对讲机说了点什么,立刻有几个白大褂从其他实验室钻出来,在几人交头接耳时,安集也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疑惑。 “这些人待遇肯定很高吧?不然怎么会选择彻底舍弃社交生活,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活?” “具体薪酬我是不太清楚,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其实都是自愿参加调查的。”孙盈盈苦笑两声,大概才得到安集接下来会说什么。 “也对,就像阿尔伯特当年一样,抱着满腔热情被忽悠得找不着北。”这小子吐槽两句,随即回归正题:“对了,趁现在大概说说吧,这地方到底是在研究什么东西?凭这些实验又能推断出媒塔公司的什么阴谋?” 看着孙盈盈一副说来话长的表情,安集就知道自己算是白问了。 “要是真能三言两语解释出来,那早就能一纸诉状把贝克斯搞垮了,现在就算是能拿出实质性成果,也还是没有掌握更多证据。”姑娘摊开手解释道:“反正我是暂时给你说不太明白,等会儿参观时你可以让乔伊帮你介绍,只要他心情好的话。” “乔伊?那个大胡子吗?” “不,是个…咳咳,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这儿管事的。”说到这儿,孙莹莹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啊,乔伊是当年与这个项目合作过的基因学教授,后来在得知自己居然是参与了一个反人类的研究时,这才主动请缨加入这项调查。” “什么?居然有原班人马?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什么成果?” “据他所说,当初立项的时候,研究内容的保密程度就非常高,各部门之间都有严格的数据交互禁令,总之都是各自在自己擅长的范畴做事,所以进度也很缓慢。”孙莹莹说着忍不住摇头:“喂,你好歹也是搞学术的,不会真的提出这种愚蠢问题吧…就像焰火计划,你虽然参与其中,飞船设计部分的工作恐怕你见都没见过。” “话虽这样说,但我觉得,他至少可以做证人啊。” “证明什么?弗莱生物当年的负责人,到现在还关在局子里,我们要做的也绝非还原当年那点资料,更要想办法分析,后来媒塔集团究竟会把这个研究拓展到何种方向上去。” “好吧,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 不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奇怪的脚步声,像是一个不会穿高跟鞋的人在学着掌握平衡。尖锐的敲击声逐渐靠近,格外硕大的身影很快逼近,安集这才发现,来的是一个左脚安装有简易义肢的老者,杵着一根金属拐棍踏步向前。仔细一瞅,胸牌上仍然烫着弗莱公司当年的标志,以及他的名字。 他就是乔伊?安集觉得孙盈盈完全搞反了慈眉善目四个字的意思,眼前这个老头眼窝深陷,厚重的眉角一个劲向上扬起,给人的感觉就像地理大发现时代的某个海盗船长。 随着老人接近,安集下意识地想要后撤,但他很快发现,这个乔伊好像是直直冲着自己走来的,眼神更是死死扣住自己,让人不敢偏移目光。 最奇怪的是,当乔伊走到让安集感觉到足够不适的距离时,老头子却忽然眉开眼笑,并且夹起拐杖,用一双大手拍了拍他肩膀,简直像是多年不见的熟人碰面。 “走。” 简单一个字,乔伊便上前带路去了,这次轮到孙盈盈满脸疑惑。 “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我都想问你,这老爷子是不是很有相貌上的自知之明,所以才经常对外人这样自来熟?” “真是怪事,本来还以为今天要颇费一番口舌呢…”孙盈盈苦笑着摇头道:“这样倒是省事不少,你等会儿说不定可以多问点东西。” 尽管乔伊安装着假肢,但他却比两个年轻人更显得步履如飞,安集甚至都要小跑才能跟上。而刚才那位大胡子,在乔伊路过时也连忙靠着墙躲避,似乎在避免与之对视。 与想象中不同,老者并没有像个合格的向导,带着二人仔细介绍研究基地的详细情况。他是径直走向其中一间房门,随后对着二人说了一个“来”字。 房间正中央的铁笼子占据了大部分视野,里面那头年幼的黑猩猩与大笼子不成正比,一旁的桌面上摆着安集并不熟悉的器械,然后就是和大部分实验室一样堆积如山的文件夹。 进入房间不久,安集慢慢感觉到不适,或许是笼子里的猩猩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引起了怜悯心,这让他不自主地想起当年,那所实验农场里堆积如山的死羊。 而且他现在很想知道,如此惜字如金的一位教授,究竟会以怎样简洁的语言介绍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而且自己也没有涉猎过这方面知识,到时候会不会难以听懂。 不过他似乎多虑了,因为三人进入这个实验室之后,就只有乔伊沉默着与黑猩猩对视,这三分多钟的静谧之中,气氛显得尴尬而微妙。 正当安集纠结于自己是否该主动发问时,乔伊终于打破沉默。 “基因…基因。” 老头子缓缓放下拐杖,靠在笼子前,伸手抚摸着黑猩猩的小脑袋:“如果说世上的万千生物,是造物主编写的一个个程序,那基因可能就是核心代码吧?我不擅长计算机,希望这个比喻还算贴切。” “我觉得相当准确,虽然,我也不太了解遗传学…” “那你觉得,造物主究竟算不算一个优秀的程序员?”乔伊说着伸出五指,笼子里的小猩猩虽然有气无力,却也抬起手臂,试着握住他的一双大手。 “如果从编程的角度来讲,世上的生物都有数不清的缺陷,这些冗杂多余的结构性bug,使得血肉之身究其一生都只是挣扎在生存线边缘…”安集低着头,试图整理出自己的思路:“但从进化角度看,基因可以说是世上最完美的代码,它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 “嘿嘿,你很聪明,但我的结论可能就比较悲观了。”乔伊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如果基因真的来自于造物主,那他可真够邪恶。” “老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玩过乐高积木吗?”乔伊说着忽然拍了拍脑袋:“对了,这是我那个时代的小孩玩的,你们应该都没听说过。” “虽然没有在现实中玩过,但元宇宙里也有相应版本。”安集接着反问道:“您指的是不是,积木就像各个碱基对的拼搭,基因在可搭配范围内找不出一个明确局限性…” 这次安集还没说完,乔伊就连忙摆手否认。但他思忖片刻,却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答案来,似乎思维早就跳脱到很难找回的某处。 看着两个年轻人愈发紧蹙的眉头,乔伊也发觉自己跑题太远,他很快从柜子里找出几幅氧气面罩,给二人分发到手上。 “还是说回正题吧,我们在这地方呆了二十多年,就是为了研究一种独特的基因改造方案,正如当年弗莱公司做的一样,但细枝末节上还有一些区别的。”乔伊说着,自己也戴上面罩,随即伸向笼子边缘的某个开关:“但你们也知道,基因上的一丁点差距,投射到生物体的性状表现,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笼子里的小猩猩见到三人戴上面罩,此时居然恢复了几分活力,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对它来说或许意味着触发某种奖励机制的条件。 “如果有这样一种基因,它能跟随环境变化而让下一代的基因进行相应调整,最终让某个物种变得适应大部分恶劣条件,我们曾经称之为‘天使基因’。” 安集此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些事情虽然发生在自己出生前,但他似乎听庞泰提起过。 “您说的,是不是零七五工程?难道这个计划后来成功了?” “很遗憾,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研究证明,通过合成的方式,可以制造出传说中的天使基因。”乔伊叹了口气,似乎想起某段不堪回忆:“而且真正的零七五工程,其目标与媒体曾经的报道大相径庭,那是个将人类自私暴露无遗的计划而已。” 第62章 橄榄枝 “看老先生对于零七五工程知之甚深,莫非当年你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安集闻言有些诧异,微笑着说道。 “乔伊先生的确参与过零七五工程,但也正因为工程被迫叫停而一直耿耿于怀。”孙盈盈难得点了点头,对着安集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所以这次你带我来也是为了让我见识见识?”安集眨了眨眼睛,对着孙莹莹微笑着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孙盈盈微微一笑,却是卖了个关子。 “其实基因工程历来都是各国研究的课题之一,并不避讳默深, 就如当年的克隆羊技术,只是因为技术欠缺,克隆基因存在各种不稳定因素,而被叫停,然而其部分技术却是广泛实践在医学领域,如今的人造器官,试管婴儿都是那个时代克隆技术的派生产品。” 乔伊却是接过了话头,他侧过身,让安集更清楚地看到笼中的两只小猩猩,颇有些自豪: “不过,与克隆技术不同,我们所研究的方向则是基因优化,若是能成功,必定能带来一场新的变革。” 安集闻言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实验室,问道: “虽然不知道您为何如此有信心,但是这两只猩猩看上去似乎并无不同。” 乔伊闻言目光十分明亮,语气中颇有些自得:“你不妨猜猜看这两只猩猩的年龄。” 安集闻言略有些疑惑,他看了一旁的孙莹莹一眼,又看了看乔伊的神情,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不由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试验品”。 “看它们的体型和骨质,应该也就一两岁的样子。” “不错,外观上看起来的确如此,但是实际上他们已经十岁了。” 乔伊认真地点了点头,调出了一份资料,正是两只试验品的详细信息,以及生长记录。 “这些都是我做的数据统计,从接种试剂到现在,它们身体状态都非常健康,一直保持着接种前的基因活性, 理论上没有其他外因影响,营养充足的条件下,它们的生命周期延续一百年以上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可惜的是接种的基因药剂抑制了它们的生理生长。” “看来实践并不成功。” 安集的确有些惊讶,要知道,黑猩猩生长周期最长也只有几十年而已,能够做到十年内如同幼年一般年轻活力的确是了不起的手段。 只是,这种以牺牲生理成长换来的长生,似乎有些畸形,就像是一个规律的数列之中,突兀地掺杂了不定的变量,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基因突变。 “的确不算成功,倒也不算是失败,我们现在研究的天使基因便是对于人体基因的优化,开发人体潜能,解放基因锁, 这将是能够改变人类未来的催化剂,虽然现在还在探索阶段,但是我相信只要解决了生理畸形这个变量,很快就会有新的突破。” 乔伊看起来十分狂热,目光坚定而明亮,接着道: “而且,不光如此,它们接种基因后,脑容量的开发也从原本的3%增加到了现在的5%,这个数字还在缓慢增加,只要时间充裕,它们将会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 说着,乔伊便向安集展示了“试验品”的大脑开发,他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游戏,那就是将一个装了香蕉水果的魔方机关盒扔进了笼子。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两只黑猩猩在观察片刻之后便是尝试着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解开了魔方机关,成功地拿到了里面的食物。 用时并不比普通人类差,甚至还要快一些。 “怎么样,懂得默契配合,而且有着不亚于常人的智力,这就是优化。” 看到安集与孙莹莹二人惊讶的表情,乔伊颇有些得意,解说到。 安集的确有些震惊,不过基因工程并非一蹴而就,在他看来,这项工程虽大有可为,但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多,谁也不能保证媒塔不会和弗莱一样被封杀,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如同零七五工程一般破产。 最重要的是,其中是否隐藏着他们更大的野心? 想到这里,安集突然发现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这对于专注于数学领域的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儿。 然而出于礼貌,安集还是颇为赞同地道:“的确是了不起的实验,不过,我想老先生今天不只是为了向我展示实验成果的吧?” “年轻人不要急躁,是这样的,如今我们这项工程遇到了一个难题,很需要你这样的数学天才替我们做数据分析和梳理,这样我们才能更快地找到问题所在,从而真正完善天使基因。” 乔伊笑着拍了拍安集的肩膀,语气诚恳热情,让人难以拒绝。 “呃,我只是一个搞数学的,对于基因工程毫无建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吧。” 安集听完不由一怔,他的头脑很好,如果只是做些数据分析的工作,对他来说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而且对于基因工程,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孙莹莹看到安集拒绝的果断,嘴角微掀,随即恢复了平静淡漠。 乔伊似乎并不意外,面色如常,然而,他嘴里的话语却是让安集心头一跳: “我不相信,沈博士的儿子会放弃自己母亲的心血。” “你说什么?”安集闻言面色骤变,追问道;“你认识我母亲?” “不错,当年零七五工程沈博士和我是同事,天使基因就是当时我们研究的一项课题,其中80%都是沈博士的心血,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辗转到了弗莱公司…可惜后来不久就出事了。” 乔伊倒是没什么隐瞒,娓娓道来。 安集还是头一次听闻关于当年的一些事情,儿时的零碎的记忆逐渐涌现脑海,逐渐串联。 画面一转,脑海中不禁闪现当初元宇宙失序崩坏的梦境,以及那张熟悉而温柔的脸。 “妈妈……” 安集呢喃着,呆呆的现在原地。 孙莹莹还是头一次见到安集如此失态,仿佛是一台有序的计算机突然紊乱卡机一般。 乔伊也并未多言,他在等待,对于安集这样的数学天才,他真的是求才若渴,若是有他的加入,“天使基因”工程将不再遥远,他们后续的计划也能圆满展开。 …… 见安集久久没有回复,乔伊与孙莹莹二人便是收到了德罗巴的讯息。 “带他上来。” “这件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不用着急回复。” 目送着安集随着孙莹莹上楼,乔伊微笑着说道。 安集回过头,看向乔伊的目光中却是一股莫名的深沉。 二人搭乘磁悬浮梯直接上了25楼,在这里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阳光自露天的阳台里照射进屋内,映射出一道修长伟岸的背影。 “先生,人已经带到了。” 孙莹莹带着安集来到门外,恭敬行礼,语气格外尊敬。 安集见状颇有些诧异,心中暗自惊讶,目光却是落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之上。 眼前这人便是“呼吸”的主人,曾经策划暴乱的始作俑者,更是他一直阻碍焰火计划。 “盈盈,下去吧,我有些话单独和他谈一谈。” 德罗巴听闻动静,缓缓转身,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而英俊,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倒是一双睿智深邃的眼睛格外吸引人。 孙莹莹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安集,随后躬身退去。 感应到德罗巴的目光,安集目光也是迎了上去。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中年人,单论相貌当真是仪表堂堂,只可惜他做的事情却是偏执而又疯狂。 “您找我?” 安集率先开口,问道。 “不错,你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你的父母都是天才,他们的孩子果然也不一般,坐吧,就随便聊聊。” 德罗巴冷峻的面容稍缓,磁性而温和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 “您认识我的父母?” 安集很是意外,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认识自己的母亲,难道母亲的去世还有别的原因吗? “略有交集,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德罗巴深深看了安集一眼,随即抬手一挥,整个办公室都是光线一暗,全息数据投影在房间中央,一道道让安集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几何图形缓缓闪现。 “……” 安集站起身,惊讶地看向了德罗巴。 “不用这么看着我,这组数据你比我熟悉。” 德罗巴却是坐在沙发椅上,点燃了一根雪茄,戏谑道。 “所以,你想说什么?”安集闻言面色微沉。 “最近元宇宙的动荡可是大新闻,只是我很好奇,你这个当事人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来赴约。” 德罗巴吸了一口雪茄,饶有兴致地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安集眉头微皱,虽然他已经猜测到了有人盗用他的计算模型,但他没想到的是似乎事实并不是自己设想的那般。 “我想说的是,这个动乱的来源就是你的这个微型矩阵方程式。” 德罗巴却是抬了抬下巴,嘴角微翘,缓缓说道: “不过,源头虽然是你,但做这件事的却不是,这倒是让我意外。” “德罗巴先生,您有话直说,我可不是来和你打哑谜的。” 安集目光微凝,警惕道。 “反应不错,你难道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发动了这场动荡?”德罗巴瞥了安集一眼,淡然一笑,吐了一个眼圈。 “自然是剽窃了我的算数方程式的人。” 安集看着德罗巴,缓缓开口。 “哦?看来你是在怀疑我了。”德罗巴注意到了安集的目光,不由失笑。 “虽然我怀疑过你,但是我知道这一次并不是‘呼吸’的作风,而且我也很意外,我的学姐居然会和你有交集。” 安集目光深邃,联想到之前的新闻以及学姐见到此人的表现,内心实在无法平静。 “盈盈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么关心她看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我想她应该告诉过你她的经历。” 德罗巴却是如同唠家常的老岳父一般,打量了一番安集,笑着说道。 “与这个相比,我很想知道德罗巴先生邀请我来的真正理由。” 安集并不想顺着德罗巴的话题从而被拉进他的节奏,再度回到了正题。 “我需要你这样的天才,虽然我已经有了盈盈和乔伊,但‘呼吸’想要真正的反攻,还需要一位能够驾驭元宇宙的航行者。” 德罗巴也不再绕弯子,他抽烟最后一口雪茄,将火星在烟灰缸中掐灭,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 从媒塔公司离开之后,孙盈盈开车将安集送回到了他的住处,但很快, 安委会的维萨等人便找上了门。 “跟我们走一趟吧?” 维萨拦住了安集的去路,面色冷漠。 “果然如他所言,安委会也已经认定我就是源头。” 安集看着维萨面色不善,并未多言,安静得跟他上车,一路向着安委会而去。 安委会的一处审讯室中,投影仪投放在荧幕上的数据图层历历在目。 “看看这组数据吧,有没有很熟悉?” 维萨双手抱怀,注视着安集的眼睛,问道。 “这个我熟,这些数据图层都来自我福利开发的一个小游戏,如果你们怀疑我的话,我可以把我的ip地址共享给你,你自行查阅。” 安集倒是坦然,二话不说就共享了自己的ip地址,同时放开了权限。 维萨没有微皱,挥挥手,随后一众工作人员便是带着量子扫描仪精英数据采集分析。 然而令他们松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的是,在安集的ip地址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没有近日元宇宙登陆记录,以及多线路数据流残留。 这让维萨颇有些为难,于是将调查情况如实记录,汇报给了上级高层,等待反馈。 下午三时 张南门便忧心忡忡地赶来现场,并问询了安集搭建的数学模型小游戏的事情。 “我听冀娇那里听说你搭建了一个算数模型,似乎挺有意思,拿给我看看?” “其实也就只是一个小游戏,没什么特别的。” 安集虽然疑惑但是面对自己的老师没有任何尹南,将自己平时把玩的小游戏数据备份给了张南门。 张南门把玩了一会儿小游戏,不由看了一眼安集,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 “不错,虽然只是一个数据模型,但是不亚于一个微型量子计算群,的确有趣。” “在老师面前我这只是班门弄斧了。” 安集有些羞赧,挠了挠头。 “好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下次你有什么有趣的发明可以找我交流交流。” 张南门面容祥和,站起身,拍了拍安集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开了。 很快安委会的决定便是传达下来,他们一致决定暂时冻结安集的元宇宙账户,同时将他居家隔离一个月。 安集虽然有些不满,但为了配合调查安集还是选择了妥协。 第63章 破灭与重启(1) “安集先生,根据上级命令,您的元宇宙账户会被暂时冻结,十分钟后,我们将将您强制驱逐出元宇宙,而您所搭建构思的数据游戏我们也会进行删除,还望您理解。” 随着维萨的话音落下,安集面无表情地退出了元宇宙的登录系统,回归了现世。 随后的一个月里,安委会对于源点病毒的追查一直没有停顿过,然而并未查找到源点病毒的真正来源,于是他们将安集搭建的数字小游戏数据完全抹除,同时编写了防护程序,然而并与源点病毒的恶劣影响依旧在持续,而爆发的真正源头究竟在哪,他们还是毫无头绪。 但这也足够证明,安集所编写的数列并不是真正的病毒来源。 可是,又是谁,能够悄无声息地剽窃一位数学天才的偶然之作,借题发挥呢? 从安委会回来之后,因为被监禁的缘故,通讯系统也被安委会暂时屏蔽,于是孙莹莹等人再也没能联系过他,于是安集便处于绝对的孤立之中,静极思动,闲暇之余,他再度把精力投入到对于陨石数据的分析之中,并且从中获得了新的突破。 他开始尝试着将微分几何以及矩阵数列与陨石中的数据对接组合,搭建出一个新的数字框架,在原来的数字小游戏上构建出了更加令人惊叹的数字运算模型。 看着手里全新的数学模型,安集却是不自觉回想起当日与德罗巴的会面。 …… “德罗巴先生是什么意思?” 安集震惊的看着德罗巴,问道。 “就是明面上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但是现在的你远远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了解真相。” 德罗巴满含深意地看着安集,缓缓说道。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么,要知道你可是呼吸的首脑,最擅长鼓动人心。” 安集却是冷笑,并未忘记眼前之人的真正身份。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不能不相信事实,等着吧,要不了多久,那藏在暗中的黑手就会再度露出獠牙,拭目以待吧,年轻人。” 德罗巴却是失笑一声,仿佛在安集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突然,他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句:“哦,对了,沈博士在出事之前,似乎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你若是想知道真相,唯一的选择就是提升自己,摆脱牢笼。” …… 安集捏了捏眉心,收回思绪,那一天他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本以为母亲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如今看来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这或许也跟他能够入选“折跃生”有着直接的联系。 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危机四伏,自己的周围暗流汹涌,原本澄净虔诚,一心沉迷数学海洋的他,开始渐渐生出迷茫和彷徨。 就在安集思绪飘飞的时候,航空局也是迎来了一个噩耗。 就在今日凌晨四时,王屋,太行两艘飞船都已经与地面失去了联系,直播画面也是无故消失,画面最后定格在苍茫的星空之中,隐约看到了一朵飘散的红色花瓣。 这一变故,让所有参与焰火计划的工作人员心情沉重,就目前反馈回来的数据显示,两艘星舰都以飞船将会持续加速至2%光速直至燃料耗光,然后在接下来二十多天的航程之中不停微调轨道,按照六天前在加速点的误差来算,到时候飞船可能会打击到800公里误差范围内的某个地点,这种误差完全能用以控制小行星撞击陆地,而非坠海。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只要小行星坠落地球,都将是异常巨大的灾难,甚至毁灭全人类。 这是一个可怕的变数,一个魔鬼的计划,不论策划这一切的是不是目前正在操纵星舰的人,但是这无疑是一个将人类命运视若儿戏的疯狂行动。 这一刻,不仅是张南门等一干科研人员皆是心头压着一块巨石,并且全员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拦截星舰,全力阻止即将到来的危险结局。 “全力发射遥测讯号,通过卫星沟通太空基站,争取与太行,王屋二舰取得通讯,同时放大外侧输出频率,务必保证指令精准传达。” “是。” “报告,太行,王屋二舰的通讯信道密码被人为修改,需要尝试破译。” “什么,魏俊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 就在焰火计划指挥中心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联合国安理会总部轮值主席,普尔·柯金思,也是同时收到了太空星舰脱轨的讯息,军人出身的他,向来对恐怖分子丝毫不容忍,为了维稳不惜任何手段。 此时他面色冷厉,亲自指挥,遥控太空火力点实施远程打击,务必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航天局,火焰计划指挥中心,张南门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本以为多年以来的心血能够带来新的转机,现在看来却是更大的危机。 就在他心绪跌宕的时候,一名通讯员来到了他的身前,面色颇有些担忧: “张院长,联合国传来通讯,说是如果我们没有有效控制手段,美方将会采取强制手段解除危机。” “呵,强制手段,自上世纪开始,他们就是强权主义代名词,如今还想作威作福?” 张南门眉头紧皱,冷哼一声,随即问道:“太行王屋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两艘星舰如今已经屏蔽了对外通讯。” “哎,看来是时候放弃这一次开采计划了,连接部队通讯,我们的事自己解决。” …… 太空之中,星舰控制室中,魏俊通过舷窗看着绚烂的星河,以及逐渐靠近的小行星群,目光莫名。 双手离开了控制台,魏俊目光留恋地转身看向遥远的故乡,似乎是想透过厚重的钢铁坚壁再看一眼地球。 “再见了,我的故乡,再见了,小冰。” 他面上温暖一笑,随即化作坚定和冷漠,给星舰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冲入了小行星群。 于是,在宇宙的深处,一场美丽的烟火悄然绽放。 …… 然而与此同时,航天局却是收到了来自太空的传讯,太行王屋两艘星际飞船完全消失在了宇宙之中,彻底失联。 翌日凌晨,提心吊胆的一众观测人员个个精神紧绷,等待最后的结果。 “太空监测部门发来通讯,冥王星小行星带突然产生爆炸,这是卫星拍摄到的部分画面。” “快,接入画面。” 通讯画面中,一场美丽的焰火冲击着航天控制中心的每一个人的心灵。 联合国安理会总部,普尔·柯金思同样收到了宇宙卫星传输回来的画面,嘴角冷笑,随即离开了指挥室。 焰火计划的巨大隐患在此刻消除,但是其中的疑云重重,随后相关人员都接到了安委会的问询和调查,为此次异常行动的魏俊的个人信息则是出现在了安委会的黑名单中,而此次风波也被相关部分严格封锁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很快,焰火计划破产,太空星舰失联坠毁的消息,就被各大媒体爆料并且大肆宣传,在世界各地传播。 因此,安委会以及航天局都被问责,张南门等相关人员都被停职一年,监禁观察,焰火计划也在此风波之中,迫于舆论压力之下,被迫叫停。 也正因为焰火计划存在人员内部隐患,以及星舰损失的一万亿亏损,原本极力支持改进计划的全球最大的赞助商,贝克斯先生也开始撤资,仿佛一瞬间,人类数十年的努力,宣告破灭。 这让一直热爱航天事业,并为之付出半辈子的张南门无法接受,心情极度低迷。 冀娇在得知张南门被停职的消息心急如焚,匆忙联系了阿尔伯特和庞泰,只可惜怎么也联系不上安集。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现在自顾不暇,无能为力,看来这幕后黑手的能量比我们想象中要大的许多。” 阿尔伯特面带苦笑,在他身后是面色有些苍白的魏小冰。 “我知道你现在也在麻烦中,但是还是想你帮我查一查,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焰火计划是老师一生的心血,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老师的梦想。” 冀娇义愤填膺,显然这件事对她而言十分愤怒。 “好好,我知道了,对了,你还没有联系上安集么?” 阿尔伯特虽然早有预料,对着冀娇问道。 “没有,安集那家伙的通讯频道被人工屏蔽了,我没把握穿过安委会的防火墙联系到他,一会儿问问,庞泰吧。” 冀娇看起来十分郁闷,缓缓说道。 “赶紧联系上他,最近发生的事情总感觉很蹊跷,说不定有什么联系,我们现在的对手不一般,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阿尔伯特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关闭了通讯。 “还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见到阿尔伯特关闭了通讯,冀娇眉头大皱,冷哼一声,随后便是拨通了庞泰的通讯仪。 “学妹,你怎么有空找我了,说说吧,什么事儿,如果是焰火计划相关的事情,我可就没辙了。” 庞泰开门见山,面色有些忧郁,显然最近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你还真是直接啊,对了你是安集的好哥们,你有没有别的什么渠道联系到安集啊,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庞泰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非常痛心疾首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难怪老师上次回来心事重重的,看来安集也遇到了麻烦了。”冀娇闻言心头一沉,这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难道,焰火计划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行,她还没有揪出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内鬼,她必须为全体航天事业的工作者们讨回公道。 于是,她想起了一个人。 …… 安集也是最近才知道焰火计划的巨大变故,以及老师被停职的消息,心中非常担忧,然而此刻他也是处于监禁状态,通讯被屏蔽已经与外界失联。 就在冀娇在寻求帮助的时候,安集为老师的遭遇感到愤慨的时候,元宇宙的崩塌又一次开始了,这一次不仅仅是北美一州,而是世界范围的迅速蔓延,其破坏力更胜从前。 因此,世界范围内的自元宇宙外迁的人民几何倍率地增长。 这一次动荡,已然直接影响到了全球十数亿人口的切身利益,“源点”病毒再一次将元宇宙推到了风口浪尖。 面对元宇宙的全面崩溃,安委会被迫动员了所有参与元宇宙构建的“折跃生”,其中就包括庞泰,阿尔伯特两人。 然而补救的速度远远不及元宇宙崩溃的速度,哪怕全力施为,依旧只是杯水车薪。 就在安委会对此一筹莫展之时,他们再度想到了张南门与安集这一对师徒。 阿尔伯特与庞泰也是趁热打铁,提议道: “如今元宇宙的构建核心出现了崩塌的迹象,如果没有新的核心算的梳理异常数据,目前这个崩溃速度将不可逆转。” “不错,如果没有顶尖的算法模型来梳理数据乱流,崩溃只是早晚的事儿。” 庞泰也是随声附和。 “你们也是这方面的专家,集众人之力竟然作用微乎其微,既然你们知道能靠一个算法就能梳理数据乱流,那就把算法输入就行了吧。” 安委会一名议员说出了一句自认为非常有水准的话。 “真不好意思,我虽然知道算法可以梳理数据,但是这个核心算法太复杂,不是专精的人没有资格去涂鸦,否则只会乱上加乱。” 孙莹莹目光微冷,淡漠道: “如果你想早点修复元宇宙就别婆婆妈妈,赶紧请教张教授,他或许有办法阻止这种异变。” 安委会议员闻言眉头微皱,这件事儿还得汇报上级,由上级决定才行。 “你们所说的我会考虑,先全力抢修维护吧,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安委会会议室,来自世界各国的议员秘密召开了一场会议,问题讨论的核心问题就是元宇宙的崩塌。 “根据现有的人力调度以及大数据统计情况来看,修复进展相当缓慢,根本无法跟上元宇宙数据崩塌的速度。” “不错,如今我们欧洲的形势不容乐观,已经有十七个国家的人民被迫迁出元宇宙,舆论四起,我们早已经焦头烂额了。” “北美已经有八个州的人民被紧急疏散,经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南美洲更是引发了新的金融危机,我们需要能够站出来并行之有效地解决这次危机的人。” “的确,毕竟我们并没有‘折跃生’计划,尖端的科技人员都倾向于科技革新,元宇宙的理论与实践都是由中国引导实施,这一次危机我希望中国能够给全世界一个交代。” 第64章 破灭与重启(2) “元宇宙计划不仅是我一国引导并实践的信息工程,也是全世界人类共同搭建的虚拟经济共同体,就如同当初5g,6g的网络开发并引领云计算机向着量子计算机领域开发的全球热潮,‘元宇宙’也是享誉世界的伟大工程之一。” “我们不能因为一次危机就全盘否定元宇宙对于人类未来的意义,从而互相攀咬,如今我们面对问题应当解决问题,怎么解决,才是目前我们要讨论的主题。” “我国的确掌握着‘折跃生’但他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改变未来,用得不好将会毁灭世界,所以我们需要用正确的方式来引导这些年轻人,给他们耐心和包容,来试错,只有这样,他们的未来才会一片坦途,人类的未来才会光芒万丈。” “说得好听,如今全球虚拟产业近乎崩盘,你还有心思试错,要我说要么及时止损,要么干脆放弃,没了元宇宙,我们还有量子计算领域,真正实施星际航行,重启星际移民计划。” “稍安勿躁,我认为未来是年轻人的未来,我们作为前辈要做的应该是为后辈铺好基石,如今元宇宙的危机正好是一个考题,正是炼金的绝佳平台,各国精英能否浴火重生,就在此间。” “我赞同,虽然元宇宙受到了冲击,但是我们对于元宇宙的了解也只是粗浅,元宇宙未来的发展方向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如今问题产生了,我们不能短时间解决,这正是我们准备不足的表现,恐怖分子之所以如此猖狂,就是因为他们笃定我们不会放弃元宇宙,难道我们真的就如他们所愿,放弃数十年来的心血?” “还真是一场豪赌啊,元宇宙如今已经是另一个地球,是人类经济共同体的一部分,我们必须坚决打击恐怖犯罪,维护人民利益,维护联合国权威。” …… 经过联合国安全委员会的协商过后,上级决定暂时恢复张南门的自由权限,但一切行动都会在安委会成员监督之下,于是没多久后,张教授便是联通了元宇宙的通道,来到了元宇宙崩塌之处。 这一次,张南门将真正的直面这个即将破碎的元宇宙世界,以及引起世界崩坏的乱流。 与此同时,安集的通讯权限也被解放,一时间数十条通讯记录占满了他的通讯手环,来电提示音滴滴个不停。 “安集,你个死人,收到了消息赶紧回复,老师被停职调查了。”这是冀娇的留言。 “好兄弟,最近外面挺乱的,你可千万别乱跑啊,对了,元宇宙又一次崩塌了,原因不明,收到速回。”这是庞泰的留言。 “安集,德罗巴先生对你格外看重,这是最近元宇宙崩溃的数据乱流分析报告,你可以看一看,或许接下来会对你有所帮助。”至于这一条,则是经过重重加密的文件,想来只有孙莹莹能做到了。 “安集,你的那个数学模型应该是被人盗取了数据,并从中开发出了全新的高波段病毒数据,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来找我,对了,我现在在元宇宙维护中心。” 不用猜,这一条应该是阿尔伯特的简讯。 然而让安集意外的是,通讯最后一条却是,自己的老师张南门的讯息。 “安集,安委会已经解除了对于你的监禁,同时我们也证实了病毒的来源并非你所开发的小游戏,不过,你还是要好好细细地想一想,最近可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是否存在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读完这条讯息,安集心情十分复杂而感动,他知道老师现在自顾不暇,却还照顾着自己的感受,这份温暖与关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但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第一次元宇宙袭击,到数据泄露,自己被栽赃怀疑,再到媒塔公司之行,被踢出元宇宙,再到焰火计划横生变故,二次元宇宙病毒爆发…… 其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一些联系,而他自己也是扮演这当局者和旁观者双重身份,并不能见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但是以安集多年来练就的逻辑思维能力以及数据分析能力来观察这一系列事故,不难发现一些细微之处。 随后,安集打开了孙莹莹发送过来的数据乱流分析报告,以他对于数学敏锐的洞察力,很快便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于是,安集便开始了对于这段乱流数据的分析和矫正实验,但是事实却是事与愿违,哪怕以他的数学天赋,想要短时间内有所建树也并非易事。 除非他拥有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否则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庞大的数据分析。 ……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反恐办公室 “报告,根据最近一段时间的数据采集和解析,我们追溯到了病毒源头的输入指令,但是很快那个讯号就消失了。” “讯号的源头在哪里,实时跟踪,务必锁定信号来源,并且组建信息防御壁垒。” “是。” 元宇宙维护中心大厦 “张教授,联合国传来了一组数据,说是他们掌握了此次病毒的信息源。” 维萨将一份文件交到了张南门的手中,缓缓开口。 “很好,有了这组数据,对于我们分析数据乱流建立防火墙有着很大的意义。” 张南门认真的看完数据文件,面色激动,以他多年的从业眼光来看,这份文件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其中的数据分析报告并非为他看中,他真正高兴的是这份数据足够证明,安集与此事无关。 冀娇看到自己的老师难得露出高兴的神色也是颇为高兴,看来老师是遇到了高兴的事情了。 “冀娇,你去通知大家,开个小会,顺便把这一组数据传输给所有人,让他们在这组数据的基础之上搭建起病毒查杀程序,建立起稳固的防火墙。” 就在冀娇为之高兴的时候,张南门便是交代给她一个任务。 “好的,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冀娇娇俏一笑,随后便是通知各处乱流的信息工程师,简单的开了个会议。 随后,众人便是带着自己的数据备份回到原有的岗位,筑起自己的防火墙。 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原本迅速崩溃的元宇宙开始稳定下来,虽然崩坏依旧在持续,但病毒的危害却是减小了许多。 众人也是面有喜色,这或许是近来最让人高兴的事情之一了。 “老师您看,崩溃的速度慢下来了,知道我们一直这样维护下去,我相信元宇宙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冀娇看着原本崩塌破碎的天空逐渐恢复了蔚蓝色,崩坏的城市与街道再度复原不由颇为兴奋。 张南门自然将众人的喜悦看在眼里,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更加担忧,毕竟他们修复的只是外壳,而元宇宙崩溃的却是核心。 这种消极的话语他依然不能与这些心怀热枕的年轻人说,这不仅是打击他们的信心,也是在否定他们的付出。 然而治标不治本终究是徒劳,在他看来如今唯一的办法或许只有将要交的这个世界打乱重组,再重新编写一道核心指令重启整个世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张南门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心中这个大胆的想法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或许是一个真正行之有效的办法,毕竟元宇宙的诞生就如同一个奇迹,只要种子还在,欠缺的只是环境和养分。” 脑海中,张南门在不断筛选实施这个行动计划的有力人选,一个能够改写世界格局的天才。 最终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年轻人,那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就在这时,元宇宙再度出现了崩塌的迹象,就连他们此前建筑的防火墙在这一刻也如同纸糊的一样被无情渗透。 一颗量子黑洞如同一只漆黑的眼瞳突兀出现在维护中心大厦的房顶,一股狂猛的吸力撕扯着地面的一切,吞噬着一切数据。 “不好,崩坏又开始了,是量子黑洞,这种东西也没会出现在维护中心?” “难道,我们的对手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么,这太可怕了。” “这是他们的下马威,赶紧撤离。” 张南门面色颇为难看,随后,一众维护人员在安委会的护送下集结撤离,前往了下一个维护基站。 安委会办公室 “实在是太嚣张了,究竟是谁,竟敢公开挑衅,并且在元宇宙中进行无差别攻击。” 维萨面色不喜,目光中满是怒火。 “现在来看,我们目前的措施无法对他们产生约束力,而且我们的维护工作进展缓慢,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踢出局。” “张教授都没有办法,我们又不是信息工程开发者,除了保障他们人身安全,我们还能做什么?” 就在二人争吵之际,张南门走了进来。 “张教授,有什么事情吗?” “你们给我接通上级,我有事情汇报,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论成败,所有的罪责都有我自己承担。” 张南门面色严肃而坚毅,缓缓说道。 维萨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心头一凛。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南门事事亲为,将一切维护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待到局势稍微稳定之后,他便在维萨的护送下找到了安集。 安集在卧室中听到了门铃声响,于是收拾了一番,打开了房门。 “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休息得不错,最近可有开发什么有意思的小游戏?” 张南门微微一笑,目光柔和道。 “倒也没有,不过我在陨石上面的数列中发现了一种新的运算方式,我可以演示给您看。” 安集连忙引着张南门进屋,为二人泡了一杯茶,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微型计算机,给张南门演示了最近发现的新算法。 “不错,虽然还有一些不成熟的地方,但是这个新数列若是能完美嵌入量子方程式或许大有可为。” 张南门看完安集的数据演示之后颇为赞赏,随后问道: “对了,上次你开发的小游戏能再让老师看看吗,我总觉得其中或许能给我一些启发。” “老师您说笑了,我那个只是随便算着玩儿的,您想看我就给您再演示一次。” 安集虽然有些奇怪张南门的要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算式,便重新完整地推演了一遍微分几何与矩阵数列构架的小游戏。 “很好很好,你果然是最有天分的天才,你看见没有,刚才你作用在微分几何与矩阵中的那一组独立数列,它起到了兼容并蓄的作用,就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另一个算数世界。” 张南门十分认真的看完了数据演示,并且敏锐地指出来那一组来自陨石中读取的全新数列。 “老师,这组数列是我从陨石中观测得来的,难道这组数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安集听闻张南门如此评价颇有些震惊,他至少的确发现了不同寻常,但因为只是微型运算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被权威代表的老师如此评价,他不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这组数列还有更多的可能?” “不要小瞧了这小小的数列,这块陨石曾经帮助我实现了‘棱镜’工程,如今你却从中发现了一组全新的数列,这或许并非偶然,甚至是一场变革。” 张南门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颇为肯定的回答道。 “老师的意思是,这组数列可以运用到更为广泛的计算模型,甚至加入方程式么?” 安集闻言目光明亮了起来,激动道。 “不错,若是你能真正掌握这组数列的全部运算规律,那么你将开启一个全新的算法。” 张南门如实回答,在此之前他表注意到了这组数列的不同之处,只是当时时间紧急他又心事重重并未发现,只是最近他私下研究才发现,在众多的数据流中,总会有一组全新的数列参与其中,将原本的变量矫正实现完美运算,这简直是奇迹。 也正因如此,他才确认要实现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之中,安集是唯一的人选。 第65章 破灭与重启(3) “谢谢老师的肯定,可是就目前而言,这组数列还只能进行微型运算,如果真的投入到巨型算数模型中,恐怕变量未必可控。” 安集并没有被夸赞和设想冲昏头脑,而是实事求是地说道。 “这个不用担心,实践总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是因为没有大型的量子计算机支撑算法,这些我给你安排,不过……” 张南门微笑着看着自己得意的学生,刻意卖了个关子。 “老师请说。”安集显然察觉到自己的老师定然有所要求,于是接过了话题。 “你也知道,如今元宇宙的崩坏还在持续,我的要求就是,在我们真正切断病毒源头的这段时间里,你也来帮忙,顺便完善你目前的数列和算法。” 张南门考虑得十分长远,他郑重的看着安集,缓缓说道。 “老师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会想办法阻止那些家伙,只是如今我的登录账户还在冻结,没办法进入元宇宙。” 安集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说着不由无奈又沮丧。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向上级反馈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恢复权限。” 张南门也是宽慰一笑,拍了拍安集的肩膀,语重心长的。 “好,谢谢老师,对了,庞泰,阿尔伯特,冀娇他们怎么样了?” 安集听到自己老师的保证,也是露出了笑容,想起一众朋友的留言,不由心头一暖,问道。 “他们都很好,就是时常念叨你,元宇宙出现紊乱开始,他们就一直奔赴第一线,实施紧急维护工作,我的弟子中,就差你一人没有到场了。” 张南门闻言哈哈一笑,缓缓说道。 “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不会缺席。”安集也是咧嘴一笑,这一个月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坚定道。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我们现在的基地在元宇宙第二基站,一会儿我把虚拟坐标发给你,到时候在线上汇合就行。” 张南门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好。”安集闻言点了点头。 “好了,也不闲聊了,时候不早了,维护工程还真离不开我这把老骨头,就先聊到这里吧。” 张南门见安集应承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准备离开,安集也是起身送行。 离开前,张南门突然转身对着安集道: “对了,等你进入元宇宙,老师给你申请一台大型量子计算机的使用权限,也方便你展开工作,不要让我失望啊。”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会全力以赴。”安集面色郑重,目光深邃而坚定。 “好,好啊,这未来就该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张南门似乎十分高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是在维萨的护送下,上车离开。 …… 张南门离开后,便迅速地回到了工作岗位之上,同时号召一众“折跃生”联名发声,解除对于他们这些首批“元宇宙工程师”的讯息监禁,并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其中,冀娇,阿尔伯特,庞泰,孙莹莹,甚至德罗巴都从中出力不少,舆论很快就一边倒,国内形势对于“折跃生”三个字,以及元宇宙重新建设一片大好。 …… 第二天,安集便收到了元宇宙账户解除冻结的讯息,同一时间他还收到了来自孙莹莹的贺电: “祝贺安集同学危机解除。”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对了,上次袭击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打开通讯面板,孙莹莹娇俏的真人投影随即出现在了安集的面前。 “虽然有一些眉目,但是目前还是不告诉你为好,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也在寻找他们的把柄就好了。”孙莹莹闻言面色突然郑重起来。 “看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你说‘源点’病毒是否是他们弄出来的?” 安集也是眉头微皱,看来“他们”还真的是个了不得的庞然大物。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元宇宙崩坏已经不可遏制,这可是涉及全人类的切身利益,早就让我们无暇他顾。” 孙莹莹不置可否,在她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追究凶手是谁不如先解决问题,问题解决了,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安集闻言不禁陷入思考,元宇宙动荡首当其冲受冲击的是整个世界的虚拟经济,似乎并没有什么获益的一方。 而且焰火计划的停滞,也大大减缓了元宇宙普及的进度,更是吃力不讨好,那藏在暗中的黑手,究竟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社会动荡? 就在安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孙莹莹再度丢给了他一则有用的消息: “对了,德罗巴先生让我告诉你,安委会和航天局中都有‘他们’的人,另外你可以留意一下‘魏小冰’。” “魏小冰,那不是阿尔伯特的女伴儿吗,她有什么问题?” 安集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道。 “这就与我无关了,我只是友情提醒,毕竟这只是我妹妹提供的线索,信不信由你。” 孙莹莹瞥了安集一眼,瘪了瘪嘴,似乎不想多言其他。 于是又简单地闲聊了几句之后,孙莹莹便断开了通讯。 然而得到这一个“意外之喜”地安集却是怎么也坐不住,因为他知道,焰火计划中,驾驶“太行,王屋”两艘星舰行驶错误航道的魏俊,正是“魏小冰”的哥哥。 静静地想了许久,安集决定要亲自见一见阿尔伯特。 “连接开始……” 元宇宙,由人类共同打造琢磨的第二宇宙。 元宇宙维护基站,安集穿着工作服很快就来到了阿尔伯特的工作区。 “哟稀客,稀客,看样子你的监禁彻底解除了。” 阿尔伯特看到安集不由会心一笑,笑着调侃道。 “我的麻烦的确解除了,可是你的麻烦似乎还在缠着你。”安集话里有话缓缓说道。 “嗯?有话你就直说,咱们之间不必藏着掖着。”阿尔伯特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诧异地看向了安集。 “你最近就没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异常么?”安集审视着阿尔伯特,缓缓开口,语气却是平淡淡漠。 “你是怀疑我出卖了你的数据,还是说你认为我身边有内鬼?”阿尔伯特闻言面色微冷,语气颇为不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的数据模型在此之前只分享给了你一个人,但是却无故流落到了不法分子手里,这里面实在太过蹊跷了。” 安集见阿尔伯特极力争辩,心中虽然感慨,但还是开门见山。 “这件事我也怀疑过,但是我也没有头绪,如果你真的认为是我泄密,我就随你处置好了。” 阿尔伯特面色坚毅而不屈,心中更是傲骨铮铮。 “你就没有怀疑身边的人?如果我告诉你你身边有内鬼,你相信吗?”安集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因为他相信阿尔伯特不会出卖他,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不可能,我身边只有小冰一个女孩儿,她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阿尔伯特如何不知道安集意有所指,出于对魏小冰的保护,他有些歇斯底里。 “其实,你心中比我清楚,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不会去深究,但是我希望我认识的阿尔伯特还是以前那个阿尔伯特。” 安集叹了口气,在进入元宇宙之前,他联系过孙莹莹,并且拿到了魏小冰的全部资料。 据说她最近做了手术,在她体内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精密仪器,作用未知,但是不得不令人注意的是,她的身体素质很好,恢复速度远超常人。 但关于她的其他信息都再正常不过,就仿佛是被人精心整理过的文案一般,没有丝毫瑕疵。 “安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从来都只会是我。” 阿尔伯特面色恢复了平静,他注视着安集的眼睛,缓缓说道。 安集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随后便是前往了张南门的办公室。 此次,他再次进入元宇宙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协助维护,他想让张南门带他看看那些崩坏之处,或许能有一些其他的新发现。 “欢迎回来,安集学长。” 见到安集进入办公室,冀娇早已按捺不住地站起身,笑嘻嘻地打招呼。 “哈哈,总算见到你真人了,你小子,消失了这么久,总算出来了。” 庞泰也是走了过来,拍了拍安集的肩膀,哈哈一笑。 “摊上了一些事儿,我也很无奈,就当是给自己放放假嘛。” 安集微微一笑,对着二人说道。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形,正是孙莹莹,二人十分默契地点头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好了,你们都坐下,如今情势不容乐观,我就把安集也喊了过来,毕竟人多力量大,一会儿我会带他前往各个崩坏节点,看看能否有些新发现。” 张南门对着众人微笑着说道,独有的亲和力和学术上的地位,让他的话格外令人信服。 “都听张教授安排。” 办公室中,一众信息工程师皆是点头,异口同声。 “好,接下来我就开始分配工作了,大家务必坚守工作岗位,有什么问题立刻汇报,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也可以一起交流解决。” …… 分配好众人的工作之后,张南门便是带着安集来到了一处崩坏节点,在这里,破碎的次元空间如同碎裂的镜面一般狰狞。 “看出了什么吗?” 张南门见到安集看得入神,微笑着问道。 “此次崩塌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这里的数据乱流来看,显然是元宇宙的核心程序出现了结构崩塌,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安集收回目光,斟酌着回答道。 “不错,正是因为核心程序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不可逆转,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修复核心程序,或者重新编写出一道完整的程序替换掉崩坏的核心。” 张南门闻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二人不远处,一个个虚拟世界在病毒的侵蚀之下溃散,有游戏世界,文学世界,动物世界,都被诡异的能量嚼碎吞噬,坍塌成漆黑的窟窿。 “修复核心程序或许可行,但是必须建立在消灭病毒的基础上,至于替换核心程序,工程量太大,而且如果没有系统的预案,赌博的成分太大了,万一失败,整个元宇宙都会崩塌。” 听闻老师张南门的大胆设想,安集心中也是颇为认同的,但是若是没有庞大的量子计算云做支撑,想要快速地搭建并重组新的核心程序,实在是难如登天。 “你说得不错,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此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留住元宇宙的部分核心数据,以便重启回档。” 张南门闻言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让安集难以置信的答案。 紧接着,张南门又带着安集来到了几处崩塌的起点,各种残垣断壁,破碎的世界如同末日来临,冲击着安集的心灵。 “老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还是说这是上级的要求?” 安集收拾心绪,或许是对于元宇宙的感情作祟,他并不能接受这么一个美好的世界就此消失,虽然它是虚拟的,但其中遇到的人,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放心吧,联合国已经发现了病毒的源头,而且做了预备方案,我还有冀娇将会投身防御壁垒的建设,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抵御病毒接下来的侵袭,能做到吗?” 张南门摇了摇头,面色莫名,笑着对安集说道。 “庞泰和阿尔伯特呢?” 安集有些诧异,老师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他们有自己的任务,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他们也会支援你的,你放心,另外,你身边不是还有孙莹莹这么一个计算机天才么,我相信你们这些年轻人。” 张南门微笑着说道:“只要双管齐下,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好,老师尽管放手去做吧,抵御病毒侵袭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安集点了点头,在他来看,老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自己也必定要完成老师的嘱托。 “好好好,老师等着你的好消息。”张南门似乎非常高兴,混浊的目光也明亮了几分。 第66章 看不见的对手 张南门与安集回到了基站以后,便开展了新一轮的战略部署,并将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 由安集与孙莹莹等人常驻元宇宙抵御病毒侵袭,而他则带着冀娇等人从外部环境中着手部署核心算法的数据防护,双管齐下。 方略拟定以后,众人兵分两路,开始了新一轮与“源点”病毒的拉锯战。 作战分析室中,安集,孙莹莹,庞泰,阿尔伯特,言笑,张衡等“折跃生”核心人员正在研讨分析近来病毒破坏的规矩。 “根据最近的数据采集和分析,我们不难发现,‘源点’病毒是以破坏虚拟生态核心程序为切入点,从而从让元宇宙数据生态圈出现紊乱,导致游戏世界板块,文学世界板块等重要架构出现崩溃。” “而我们目前的主要切入点就是阻断病毒对于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破坏,虽然这很棘手,但是这也是唯一行之有效并且最为稳妥合理的方法。” 安集指着荧幕上的数据报告,以及最近众人的实践成功案例,分析道。 “我有一个问题,如今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不可能全盘兼顾,只能选择主干核心程序进行维护修复。” 言笑,计算机系高才生,“折跃生”中仅次于孙莹莹的天才,为人务实,实事求是,此刻,他站了出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言笑学长说得不错,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讨论过,但是并没有结果,毕竟虚拟生态核圈主体架构太过复杂,如今的情况我们只能择重就轻,若是多线兼顾恐怕很难维系进度。” 数学天才,张衡也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面色有些沉重,似乎并不看好如今的局势。 “两位学长多虑了,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强大的量子计算机云作为后盾,完全可以统筹兼顾,虽然运算量和进度缓慢,但是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元宇宙生态数据,我们要的是树根,而不是树干。” 孙莹莹却是丝毫不给两人面子,言辞犀利。 “莹莹说得不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是元宇宙构架的基石,如果我们只保留部分数据而放弃其他数据,你将会残缺不堪,就算成功了,也只是保留了一个残次品,漏洞百出,到时候岂不是人格黑客都可以光顾浏览了?” 阿尔伯特显然是赞同孙莹莹的说法,也认可安集的战略部署,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抵御病毒侵蚀,既然是抵御病毒,那就必须火力全开按到死。 他与之不死不休。 “虽然你们的顾虑不无道理,但是我们的任务不仅是抵御病毒侵蚀,还要稳定维护元宇宙的数据,绝对不能拆西墙补东墙,这样只会得不偿失。” 庞泰毕竟年长,不仅是安集,孙莹莹的学长,严格来说也是言笑,张衡的学长,他站出来批评二人,倒也实至名归。 “两位学长,我之所以提出的这套方案是因为最近病毒侵蚀的模式从最开始的大规模爆发变成了潜行式渗透,更加诡秘难测,若是不能地毯式搜索很可能留下隐患,我想你们也发现了这种变化才对。” 安集并没有过多纠结反对的声音,而是拿出了自己的理由和数据对比,实事求是。 “的确,也许是张教授他们获得了一定的成功,所以迫使病毒从显性变成了隐性,但是正因如此,我们想要全盘兼顾才是费时费力,甚至短时间内无法看到成效。” 言笑闻言点了点头,但是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在他看来,如今的局面就是对手纷纷隐藏了起来,让他们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以最笨拙低效的方法来排查异常。 “有时候,最笨拙的办法往往最有效不是吗?” 安集微微一笑,他看向言笑的目光鉴定而谦和。 “算了,少数服从多数,而且我们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去有效排查,先按他说的办吧。” 张衡见此也是无奈地摆了摆手,拉着言笑坐下,嘟囔道。 “学长也不用沮丧,万事开头难,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只能与敌人比比谁更有耐心。” 见到二人心情不美丽,安集只好言语开解,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倒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开始工作吧,记住发现异常第一时间角落通讯,定点打击。” “ok!” 计划拟定,众人纷纷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安集负责能核心驱动板块,孙莹莹负责游戏电竞板块,庞泰负责生态环境板块,奥尔波特负责人文领域板块,言笑负责经济建设板块,张衡则是负责虚拟基建板块。 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是支撑元宇宙运营的核心构架,可以理解成是一个模拟现实生态环境的虚拟星球。 而与现实世界有所区别的是,在元宇宙中,人们可以在这个虚拟星球里的任何一个节点利用程序联通任何数字搭建的数据世界,也可以成为数据库。 在元宇宙中,只要权限足够,你可以调动任何你想调动的资源,体验你任何想体验的数据生活。 真正意义上实现了精神自由。 与传统意义上的互联网不一样的是,元宇宙相当于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一个念头就可以联通无数个派生世界,而这些派生世界并不都是人工编写出来的数据世界。 在这里,跨越时间,空间都不是问题,你可以在人文领域亲身体验上下五千年文明古国的壮阔史诗,也可以在宇宙中观察天体运作,更可以跳入游戏世界亲身冒险,甚至用数据编程给自己创造出一个完美的恋人,这些都是可以轻易实现的。 然而丰富多彩的世界,必定也是危机重重,其比现实世界更加宽松自由的氛围下也暗藏着混浊与黑暗。 “潮汐”组织便是应运而生。 更有无数资本家涌入其中,暗中操控着虚拟宇宙的半壁江山。 …… 孙莹莹还是如同前几日一样进入了她熟悉的游戏电竞领域,在这里无数款游戏链接入口闪烁不定。 她将标注过排查记号的游戏全部改为半透明展示,目光锁定在一个古老而传奇的图标之上。 没想到在病毒侵蚀之下,眼前这款存保存下来的竟然是曾风靡全球的巨作《lireder4》。 点开了游戏接口,孙莹莹来到了熟悉的中国风港口,然而与原本的二次元画风不同,这个版本的却是现下流行的写实风格,不论是场景还是npc都是以现实为模板构建的。 沐浴着海风,孙莹莹突然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同寻常。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海鸥仓皇逃窜,巨大的浪花翻涌而起,伴随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滔天巨浪。 下一刻,一头有海水凝聚的九头蛇嘶吼着仰天咆哮,巨大的水箭如同乌云蔽日,覆盖了整个海港的上空。 一时间,港口上闲逸的氛围瞬间被惊惶的呼喊声淹没。 原本平静的港口,在怪物的无差别攻击之下变成残垣断壁,尸骸遍地。 孙莹莹目光微凝,调出控制板,查看数据流,确认了眼前这头怪兽就是病毒派生的产物, “来得真巧,虽然他们只是数据,但是你成功地惹怒我了。” 孙莹莹目光冷厉,为自己编撰了一条高级指令,只见她抬手一挥,长发无风自动,手掌之中一柄冰蓝色的长剑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斩落在病毒寄生的九头蛇身上。 一瞬间冰封千里,九头蛇瞬间化为冰雕。 孙莹莹又给自己写了一道杀毒程序,抬手一招,九天之上顿显神雷,轰隆隆一声,精准的劈在了九头蛇的身上,将之化为齑粉。 云销雨霁,天朗气清。 海面再度恢复了平静,孙莹莹转身看了一眼港口,叹了口气,随后输入了一道修复程序。 渐渐地原本倒塌的房屋如同时光倒流一般恢复了原状,死去的npc也是接连复苏了过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孙莹莹利用管理员权限化作数据流进入了游戏数据库中,开始计算程序,并且扫描杀毒。 “数据扫描,解析整个游戏构架,检测有无病毒数据。” “检测进度1%…10%……” “警告,警告,检测异常,检测异常,操作权限不足,即将强制退出数据库!” 鲜红的警示标语,在孙莹莹面前不断闪烁,下一刻,在一股数据乱流裹胁之下,孙莹莹丧失了对于这个游戏数据库的全部权限,宣告着她的权限被剥夺。 意识再度复苏,孙莹莹面色惊惧不已,就在方才,她明显地感应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窒息与压迫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拥有更高级的权限?” 压下心中的疑惑,孙莹莹连忙联系了安集以及安委会,并且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德罗巴。 安集等人得到消息后立刻抽身前来,却只见到孙莹莹面对着一堆游戏接口发呆。 “怎么回事,刚刚我们也发现了你的这个模块有着剧烈的数据活动,只是一瞬间就有销声匿迹了。” “我刚刚好像碰到了我们的对手,但是他似乎拥有比我们更高级的权限,只一瞬间就接管了游戏经济板块的所有权限,如今,我已经进不去游戏领域了。” 孙莹莹心情十分沉重,她指着面前的游戏接口,上面全部都是禁止访问的警示标语。 众人见此皆是面面相觑,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来试试。” 庞泰眉头微皱,尝试着链接游戏领域,然而结果却是意料之中,也是如同孙莹莹一样禁止访问。 “看来,我们的对手就藏在游戏电竞模块,如今他们已经占领了这个领域,蓄积力量,很快他们就会发起反攻。” 阿尔伯特嗅觉十分敏锐,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游戏领域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游戏领域为根据地呢?” 言笑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只是却是抓不住那一丝莫名的感应。 “阿尔伯特,你是第一批入驻元宇宙的‘折跃生’,游戏领域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安集也是十分在意这一点,看向了阿尔伯特。 “如果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可能最特殊的就是游戏领域的智能ai要更加高级吧。” 阿尔伯特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智能ai,那些npc吗,我的天,难道游戏npc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张衡闻言瞪大了眼睛,穆然好像到了一个画面,成千上万的npc大军挥舞着兵刃向自己杀来。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元宇宙计划开始之初,日本曾经就发生过虚拟ai攻击人类的事件发生,只是因为该事件的社会影响太恶劣,后来被官方雪藏了下去。” 阿尔伯特说出了一个让众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种事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不敢想象一群没有恐惧的人工ai挥舞着刀兵将我们驱逐甚至杀死。” 张衡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的脸色苍白,如鲠在喉,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件事毕竟还没发生,之前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如今我们知道了对手的踪迹,总归是好事。” 孙莹莹心态恢复了过来,她环视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 “不错,既然他能利用游戏领域蓄积力量,我们为何不能利用我们现有的资源,要知道我们的背后还有国家。” 庞泰也是颇为赞同。 安集却是并没有这么乐观,毕竟孙莹莹方才说过,对方拥有比他们还要高级的权限,这才是他们更应该小心留意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孙莹莹,对着众人说道: “我们先回去吧,想想对策,之前的部署还存在很多隐患,以后我们统一行动,最好别单独行动了,这一次对方没有利用权限威胁我们,却不代表下一次他还会心慈手软。” “安集说的不无道理,现在战斗已经打响,对方今天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那么下一次,我们也要狠狠给他来一击。” 庞泰眉头微皱,目光沉凝,握着拳头伸了出去。 安集等人会意,也是纷纷伸出了右手,一一碰拳。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加油!” 年轻而又热血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响亮。 第67章 百万身家 魏小冰最近情绪十分不稳定,自从得知自己的哥哥在太空一去不复返之后,便是时不时发起了癔症。 因为元宇宙的崩盘,阿尔伯特被紧急召回,负责维护修复工作,并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 因为当初“太行,王屋”两艘星舰的突发事故,阿尔伯特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阿尔伯特办公处,阿尔伯特安静地躺在营养舱中,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接入了元宇宙。 “我好想一直待在你身边,可是我不能…阿尔伯特,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魏小冰蹲伏在营养舱旁,目光温柔地看着“沉睡的”阿尔伯特。 “在他们找上我之前,我必须离开。” 她隔着舱门抚摸着阿尔伯特的脸颊,不舍的目光渐渐化作坚定。 魏小冰离开了房间,为阿尔伯特做了最后一次家务,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魏小冰离开后不久,在阿尔伯特居所的不远处,一辆豪车之中,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收回了监视仪。 “她发现了我们,要继续跟踪吗?” “跟,她走不远,她的哥哥背叛了先生,她也难逃嫌疑。” “是,可那个男人怎么处置,似乎和这个女人关系不一般。” “那不过是她的任务目标而已,安委会的人我们暂时还不能动,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先把她带回去。” “是。” 漆黑的豪车再次调转方向,向着魏小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与此同时,安委会治安管理局 “报告,我们在阿尔伯特居所附近发现了可疑信息检测源,正在生成画面反馈。” “接入。” 下一刻,全息实时立体投影画面接入,正是黑衣人追赶跟踪魏小冰的画面。 “能否确认这群人的身份?” “报告,他们隐藏的很好,就连车牌号都用了信息屏蔽仪,并不能立刻判断他们的身份。” “看来是惯犯了,立刻出动猎犬特别行动小组,务必潜伏跟进,挖出他们的幕后之人。” “是!” …… 安委会信息网络工程部 “报告,于今日13:45:35截止,已经有数百万网民无视官方预警重新登入元宇宙账户,并且大多数为未成年人……” “什么,这个时候,还给我们添乱!” “报告,根据‘虚拟生态维护进度报告’显示,目前元宇宙环境相对来说还算稳定,然而游戏领域似乎出了一些状况。” “说重点。” “根据我们监测到的数据,这一批未成年人所进入的领域正是出现异常的虚拟游戏网络接口。”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给我联系元宇宙维护基站负责人,必须尽快解决数据异常问题,这可是百万人的身家性命。” “另外,务必封锁消息,并且安抚这些家属,就说是举行一场虚拟游戏竞赛,控制好舆论。” “明白,我这就去办。” “算了,我还是亲自跑一趟吧。” …… 张南门专属科研室 冀娇死死盯着电脑荧幕,在那巨大的数据乱流中,一个网络接口凭空出现,越过了防火墙,一口吞噬了同一时间段涌入的百万数据,这让她格外气愤。 “老师,您看,这里的数据出现了异常。” “看来,安集他们是碰到麻烦了。” 张南门面容平静,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二人收到了安委会的紧急通知。 “老师,这次恐怕真的是个大麻烦,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元宇宙将永远停摆。” 冀娇看着通知的内容面色一白,喃喃道。 “还没坏到那个地步,我们先过去,一会儿,小安他们到了,也不要多话,毕竟负责内部修复工作是个很大的工程。” 张南门摇了摇头,嘱咐道。 “我明白的,老师。” …… 元宇宙维护基站 “怎么样,数据分析出来了吗?”阿尔伯特面色有些疲惫,总觉得心神不宁。 “已经出来了,就目前情况而言,今日临时登陆的百万玩家全部进入了游戏电竞模块。” 庞泰也是面色沉重,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张衡也是摇头,心情郁结。 安集虽然想说些什么,但这的确是他们的失误,毕竟他们已经丢失了游戏电竞模块的权限,对于这种突发情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孙莹莹也是发现了几人心情低迷,岔开了话题: “刚刚,安委会也传来通知,让我们务必前往,说是有紧急会议召开。” “那现在就出发吧,正好也反应一些近况。” 安集点了点头,心中也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为了不耽误元宇宙修复工作的进度,会议召开地点也定在了元宇宙中心大厦。 安集等人汇报完工作之后,会议正式召开。 “根据目前我们遇到的问题来看,主要是虚拟权限丢失以及未成年人不合规登陆造成的不确定后果。” “基于这个问题,我们分析得出恐怖分子之所以控制游戏电竞模块,其一开始就具有着极强的目的性。” “如今我们首要的目的不仅是维护元宇宙,更要解救自己的人民。” “张教授,你来发表一下您的看法。” “各位领导,这件事我身为该项修复工程的总负责人,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元宇宙工程给我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红利,同时也带来了新的危机。” “但是,我相信这群年轻人,他们能够不辱使命,守护住我们的净土,拯救我们的未来。” “张教授,我们不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只是目前的情势不容乐观,我们需要即刻采取行动。” “我明白,请各位领导放心,此次我们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商量对策,稍后我们会将我们的计划一一落实,确保用户人身安全的同时,打击犯罪。” “如此最好,说实话,元宇宙这个工程确实走在了时代的前列,但是其中潜藏的危机实在是太多了,如今问题一一暴露,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有不断摸索,才能真正看清前路嘛。” 会议渐渐到了尾声,安集等人也将自己既定的规划再度重新梳理之后,便动身返回了基站。 在此之前,安集找到了张南门,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与构思希望张南门能够提供一些建议和指导,然而交谈了许久,张南门却只是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学术指导。 这一刻,安集心头不禁有种感觉,自己的老师似乎沧桑了许多。 或许是如今局势混乱频频,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可人的精力有限,而自己的老师身上有着更重的担子,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要重的许多。 可他,毕竟已经年过八旬的老人了。 …… 另一边,阿尔伯特借着小憩登出了元宇宙,当他发现魏小冰悄无声息地离开后,心中忍不住一阵失魂落魄。 他用通讯手环不断地联络魏小冰的通讯频道,却发现对方的通讯频道已经关闭。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冰怎么会不辞而别?” 想到一种可能,阿尔伯特联络上了安委会,然而安委会表示并没有派人调查魏小冰,这让阿尔伯特不禁联想到了更多。 就在这时,盈日传来了通讯: “据可靠消息,魏小冰被几个神秘人跟踪,目前行踪飘忽……” “还真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事,那些神秘人是什么人?” 得到今日相对可靠的消息,阿尔伯特稍微放下心来,虽然被跟踪,但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信息缺失,无法确认,不过安委会已经展开了调查,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盈日语气平淡,缓缓说道。 “看得出对方是大有来头,难道除了‘呼吸’以外,暗地里还潜藏着别的什么组织?”阿尔伯特若有所指。 “也许只是个人呢,如果是一个组织元宇宙恐怕已经崩塌了,但至于究竟是什么人,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盈日却是模棱两可的透漏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听你这么说,安委会是查到一些眉目了?” 阿尔伯特闻言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具体如何我也没有权限探究,总之你们自己加油,百万玩家的生命安全可是都全权交给你们了。” 盈日不置可否,说完之后就断开了通讯。 阿尔伯特沉思良久,他总觉得最近对手的变化极大,甚至有点儿匪夷所思: “真是奇怪,总觉得之前的病毒破坏力极强,行事肆无忌惮,但是现在却变得谨小慎微,诡秘难测起来,行事风格判若两人。” 摇了摇头,阿尔伯特带着疑惑再次登录了元宇宙。 看到安集等人严肃而认真地投入了工作,阿尔伯特也抛开了自己的疑虑,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一个小时以后,一切准备工作进入了正轨,安集面色严肃而认真,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根据我们目前对于登入接口的数据节流反向推算,我们不难发现我们的对手对于id登入地址信息并没有严格把控,这是我们的一次机会,也是我们的切入点。” 安集拿出了一组数据分析报告,上传给其余四人,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加密伪造个人信息,登陆游戏领域内部?” 孙莹莹若有所悟,问道。 “不错,不过这还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前提是我们登录的信息地址必须保证真实有效的同时,对我们的真实信息进行加密。” 安集点了点头,微笑着分析道。 “这不就是练小号加黑账户吗?这不应该啊,我们的对手不会没注意到这一点吧。” 庞泰闻言眼前一亮,以前玩儿游戏的时候,谁不会练好几个小号玩的? “这或许是官方物流通道,又或者是方面搭建登陆录入信息工程时某些黑心商人刻意留下的后门。” 阿尔伯特略加思索,提出了最接近真实的猜想。 “总而言之,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趁对手还没有发现,我们必须雷霆出击。” 言笑是个机会主义者,在这一份报告中,他看到了一扇为他们打开的门户。 “先别高兴的太早,虽然这个漏洞的确存在,可是这么明显的bug我们的对手怎么可能没发现,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张衡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与对手的交锋并不在少数,确实从来没有留下过这么明显的漏洞。 “张衡考虑的不无道理,但是我们如今没有其他更好的切入点,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眼前就是攻入敌人内部的最佳时机。” 阿尔伯特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 “再说我们已经拖了三个小时了,那些进入游戏领域的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是否已经被害,这些都不允许我们再迟移。” 张衡闻言不禁哑然,面色颇有些难看,冷笑道: “你们都是英雄,你们都有能耐,那你们就去送死吧,我可不奉陪。” 说着他拍案而起,转身就走。 安集等人看到这里皆是心情复杂,有愤怒,有感慨,也有无可奈何。 言笑皱了皱眉,闭目不言。 安集却是看了一眼孙莹莹,庞泰,阿尔伯特,言笑,缓缓说道: “计划大家都知道了,这一次,我们必须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大家有没有信心?” “大家一起加油,狠狠杀杀他们的锐气。” 下午四时,安集等人秘密登陆了元宇宙安委会人员资料中心,借用部分信息修改了自身的登陆ip之后,成功越过防火墙登录了游戏电竞模块。 然而就在他们暗叫侥幸的时候,一道数据涡流将四人一款而起,拖入了一款名为《历法》的沙盒战争游戏世界中。 下一刻,一道戏谑地语音在四人耳畔想起: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我等候多时了。” 安集等人面色大变,然而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人摆布。 “你到底是谁?” 安集目光深邃,质问道。 “无效问答,在这里,我可以制定规则,现在你们在我的规则之中,你们想要救人就必须打破我的规则,接下来就是游戏时间了。” 那个声音并没有回答安集的问题,而是如同造物主一般高高在上,将他们如同棋子一般扔在了自己搭建的棋盘之上。 光芒闪烁,四人缓缓出现在了一款沙盒战争游戏的战场之中。 “第一条规则,真正的勇士将在战场上挥洒热血,我很好奇你们能否在这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存活下来。” 第68章 生死时速 “如果我们不接受呢?”阿尔伯特面色冷峻,冷哼一声,给自己写了一道保护程序,企图挣脱这神秘人的数据封锁。 “不用整一些小动作,你们会接受的。” 神秘人似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阿尔伯特的动作,书写了一道权限指令,直接屏蔽了阿尔伯特与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权限。 说着,他大手一挥,原本杀伐的战场瞬息之间定格,而与此同时,数千名玩家的实况投影出现在了安集等人面前。 这上千人目前所处的环境就在这款沙盒游戏之中,只不过他们现在的神情各异,有暴戾,有痛苦,有疯狂,有悲伤,唯独没有笑容。 “这是?” 安集看到那些人诡异的神情,面色微变。 阿尔伯特更是心头一凛,这种状况,和当初被“呼吸”蛊惑的人群并无不同,下意识的他看了一眼孙莹莹。 “这些人的数据不正常,应该是在虚拟世界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精神状态紊乱。” 孙莹莹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面色颇为难看,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呼吸”所为,可是眼前的场景,却是何其相似。 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升起了一抹忌惮,不论对方是谁,这样的对手都不是他们目前所能应付的。 “小姑娘眼光不差,不过这些人的病态可不是我的杰作,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强行登陆元宇宙,从而被病毒侵袭,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创伤,现在能不能保全他们,全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神秘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游戏电竞模块一直被你掌控,他们在访问登陆的时候你不可能没有发现。” 言笑眉头紧锁,质问道。 “真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正在打盹儿,实话告诉你们,如果没有我维护这个模块,这些人可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神秘人语气非常不屑,反问道: “倒是你们,自诩天才,到头来却被我玩儿得团团转,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哦,对了,现在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否阻止这场战争,是你们能否解救这些玩家的关键,忘了告诉你们,你们只有一次机会,死亡代表着将永远被踢出局。” 说着,神秘人的声音便是越来越远,最终完全消失。 而随着神秘人的消失,原本停滞的战场再度杀声震天。 “我们现在怎么办,真的要参与这场战争吗?这可不是开玩笑。” 庞泰看着双方冲杀的阵列,面色惊怒交加,问道。 “我刚才调用数据查看了,那家伙权限比我们高太多,我们在这里已经无法调动控制台和连接数据库了,只能另想办法。” 安集也是愤懑不已,心中满是惭愧,如果他能早一点预测到这个陷阱,或许现在不会这么被动。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真要和这些npc硬拼根本就是头铁嘛。” 孙莹莹却是拍了拍几人的肩膀,退到一处战壕里,观察着混乱的战场。 “莹莹,你平时接触的游戏比较多,这个游戏你有没有大致的映像,能分析出眼前双方部队的身份吗?” 四人蹲伏在战壕里,阿尔伯特问向了孙莹莹。 安集,庞泰,言笑三人也是同时看向了她,等待着答案。 “我平时都玩儿的mmorpg游戏,对于沙盒战争游戏很少涉略,不过我倒是看过这游戏的部分介绍。” “《历法》这款游戏选材背景是中古时期,四大文明古国揉杂在一起的架空世界,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应该是我国古时候的唐军和古罗马军队。” “那我们还等什么,肯定是帮大唐啊。”庞泰一听瞬间来了兴致,不假思索道。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救人的不是来玩儿游戏的,而且我们现在只有一次机会,不能贸然行动。” 听闻庞泰不过脑子的言论,言笑不由面色一冷,提醒道。 “学长说得不错,我们得先摸清楚他们的路数,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那些玩家的分布情况,从目前所得到的信息来看,那些困在游戏里的玩家已经有些偏执和病态了,我们必须把他们找出来并加以控制,交给安委会来处理。” 安集脑筋转得快,很快就大致摸索出了一个行动部署。 “也好,不过这个游戏都是玩家各自独立的主城,都拥有者不大不小的领地,我们若是要参与进来,必须要有自己的实力才行。” 孙莹莹就游戏模式这块儿做了补充。 “这个好办,我们暂时丢失了管理权限,但是我们还是可以修改我们自身的部分属性嘛,加点儿buff,造个装备身份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庞泰闻言拍了拍胸口,十分自信和得意。 “好,就这么办,我们先就近寻找一个藏身之处,然后发展壮大,将这个游戏掀个底朝天。”阿尔伯特也是点头同意。 “我刚刚探测了一下,这里似乎是洛阳附近,我们不如找个机会进城,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不适合久留。” 安集话音方落,一名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的唐军将领已然来到了战壕之上,他目光冷若冰霜,长枪一挑,架在了安集的脖子上。 “你们是哪里来的细作,亦或者逃兵?” 安集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眨了眨眼睛,脑袋有些宕机,压根儿没察觉到自己的小命儿即将不保。 “这位兄弟,兄台,将军误会了,我们兄妹四人只是普通百姓,流落到此,见到打仗就躲起来了。” 庞泰倒是自来熟,察觉不对的时候连忙笑着解释,同时眉飞色舞,给孙莹莹等人使眼色。 “哦?那还真是出奇了,我可没听说附近哪里遭了天灾,你们四人鬼鬼祟祟,一直不俗,说,到底什么来路。” 那将军也不好糊弄,长枪一抖,锋芒却是对准了嬉皮笑面的庞泰,语气冷厉而肃杀。 “这位可是苏定方苏将军,我们四人其实是来奔亲的,只是恰逢战乱,为求自保所以才出此下策。” 孙莹莹显然是看过古装剧的,模仿着唐时叉手礼,对着马上将军盈盈欠身,微笑道。 安集几人倒是十分意外,没想到孙莹莹还有这么一面。 “哦,你认识我,不知这位姑娘可有路引?” 见孙莹莹知礼节,相貌不俗,将军倒是放下了些许怀疑,语气缓和了几分,收了兵器,质问道。 “自然是有的,还请将军过目。”孙莹莹心思急转,利用编程写了一道程序,安了一个不小的身份。 就在方才她行礼的时候,已经悄悄利用数据扫描侦察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这才走了刚刚的一幕。 苏定方接过孙莹莹的“路引”,细细确认以后拱手回了一礼: “想不到姑娘竟是长孙家的千金,苏某多有得罪,这三位可是小姐的朋友?” “不错,他们是父亲派遣的护卫,我们正打算一道返回洛阳。” 孙莹莹微微一笑,打了个圆场。 “既如此,几位便随我一道回营吧,此时前方战事吃紧,城门已闭,待到我军大获全胜,苏某亲自护送小姐入城。” 苏定方闻言点了点头,对四人发出了邀请。 安集四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好拒绝,于是五人便随着苏定方一同随着辎重入了军营。 是夜。 “哎,想不到我们也有流落古代军营的时候。” 庞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苦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此次有惊无险,既来之,则安之,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阿尔伯特却是看得开,沐浴着微风,享受着难得的宁静,睹月思人,小冰现在又在哪里? “哎,怎么不见安集和孙莹莹…他们该不会跑去约会了吧,嘿嘿……” 庞泰看到言笑走过来坐下,却不见安集和孙莹莹,贱贱地笑道。 “安集和孙莹莹被苏定方苏将军请去军帐了。”言笑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看来,这不论古今,就连npc都是以貌取人啊。”庞泰听完不由瘪了瘪嘴,吐槽了一句。 “我看,也不全是,谁叫安集看着就聪明呢。”阿尔伯特却是揶揄了一句,调侃道。 “切,谁年轻时候还不是个帅哥了。”庞泰闻言瘪瘪嘴,开始梳理数据信息。 “你说我们如今都进了游戏板块,其余板块要是发生异常情况该怎么办?” “安委会不是已经接手了吗,在我们解救百万游戏玩家前,他们会负责善后的工作。” 阿尔伯特闻言面色却是十分平静,毕竟与维护元宇宙相比,百万人的人身安全显然更为重要。 “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对手完全掌控了这个板块,我们虽然进入了内部但是却完全处于被动了,这场仗可不好打。” 庞泰面有愁容,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的冲击实在太大,甚至于有些恐惧。 “说什么丧气话,既然我们决定进入这里,那就已经做好了殊死决斗的准备,至少现在来看我们的起点并没有那么糟糕。” 言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庞泰,从旁分析道。 “言笑说得不错,我们的对手虽然十分强大,但是我们也并没有输,这场博弈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胜负为何?” 阿尔伯特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道。 军帐之中 安集和孙莹莹与苏定方立于堂中,首座的一名冷峻中年人形同卧虎,顾盼自雄。 苏定方则是侍立一旁,并不言语。 “二位从何而来啊?” 中年男子打量了安集二人一眼,问道。 “自来处来。” 安集正欲开口,孙莹莹却是抢先回答道。 “好一个自来处来,定方,把这两人拉出去,斩了。” 中年人闻言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吩咐道。 “大帅,是否再盘问一二?”苏定方闻言也是一惊,躬身说道。 “此等乱时,世家小姐不在深闺,怎会到处溜达,此等来路不明之人怎能留之。” 中年人摆了摆手,不容置疑。 “这位将军,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取我们性命,未免太过霸道了吧。” 安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反问道。 “这里是我的军营,治军不严岂不是给你们这些细作可趁之机?” 中年人冷笑,抬手一挥,帐外便是涌进来一群亲卫将安集二人团团围住。 孙莹莹面色微冷,二人对视一眼立刻激活了强化程序,将身体数据上调数倍,准备反击。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快马入营,禀告紧急军情。 “报,大帅,十万火急……” 斥候进了帐中,刚准备禀报却见得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顿时闭了嘴。 “讲他们先带下去,严加看管。” 中年男子见状摆了摆手,一众亲卫便是将安集二人押送出去,只留下苏定方与斥候二人。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见两名糙汉准备上手,孙莹莹怒斥一声,拉着安集向着之前的安置之处走去。 一路无话,一众亲卫确认二人回返住宿的帐篷之后,交接了一下防护,便寸步不离的严守起来。 帐篷之中 “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在他们是npc,姑奶奶我早一拳下去了。” 孙莹莹气哼哼地直跺脚,她还是头一次在游戏里受到这样的待遇。 “好了,毕竟情势人强,我们现在还依仗着他们保护呢。” 安集却是要淡定许多,他一路走来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或许这个问题孙莹莹也注意到了,只是她现在在气头上,并没有过多关注。 “喂,你在想什么?”孙莹莹聊安集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你注意到没有,不论是苏定方还是那个大帅,他们的ai等级似乎都超标了,在这个沙盒游戏里,这种现象显然不合理。” 安集看了一眼孙莹莹,认真地分析单。 “你是说,这个游戏相关设定很可能都被那家伙修改了,或者说升级了,其中包括人工智能?” 孙莹莹闻言眉头微皱,随即心头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寻找到那些真实玩家的难度就会更大,毕竟在这么一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里,玩家也很有可能会被npc杀死。” 安集也是有些沉重,喃喃道。 第69章 吹响的号角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国家虚拟生态网络安全管理法》规定,虚拟ai智能不得超过规范阈值,其中可是涉及更深层次的社会人道主义问题……” 孙莹莹闻言面色却是有些凝重,要知道早在虚拟ai技术研发之初,曾有人提出过“虚拟人格”的设想,但是被相关人员全员否决。 如今他们似乎是真正地碰到了这些近似“虚拟人格”的产物。 “对于这种疯狂的家伙而言,法律道德的约束根本就是笑话,我们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那些被‘病毒’侵袭的玩家,是否真的是‘病毒’损害。” 安集却是想得更多,心中也是越发警惕。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高,可是按理说那家伙没必要多此一举,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这些玩家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将我们阻挡在外,没必要放我们进入才对。” 孙莹莹虽然认同安集的看法,但是她还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又或者说,我们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安集自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目光微闪,心中的不安反而踏实了下来,推测道: “他之所以大大方方地让我们入他的局,自然有着他自己的算计,而那百万玩家只是他的诱饵…毕竟只要在这里把我们五个人困住,那么元宇宙其他模块他就可以来去自由,任意破坏了。” “所以这才是那家伙的计划,之所以骗我们进入游戏领域,只是他用来拖住我们的办法。” 孙莹莹也明白了过来,喃喃道:“哎,当时应该听从张衡的建议。” 这时,阿尔伯特和庞泰,言笑走了进来,他们在外边儿听了好久了,自然知道安集他们的顾虑,说道: “其实我们没有选择,百万玩家的人身安全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不可能违背道德,除了奋力一搏,没有别的出路。” “是啊,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只要能阻止这个游戏世界的战争,就能让各方玩家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同时还可以将战力整合,一起对付那个阴险小人。” 庞泰也是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如今的问题就是获取当前阵营的信任,但是,实际的情况不怎么尽人如意。” 安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几人直觉地面一阵摇晃,远处的战场上,数万大军奔腾而来。 “看来,战争已经打响了。” 言笑看着营地之中人马调动,喃喃自语。 月黑风高,乌雀难飞。 疆场之上,两军对垒,苏定方等一众将帅亲临战场,指挥作战。 大帐之中,中年人面色沉着冷峻,对着手下吩咐道: “来人,将那五人带上来,也该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是,大帅。” 手下应承之后,很快就将安集等人带了过来。 安集五人进入大帐,都是面色平静地审视着中年人,并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应该感谢我,留了你们一条性命,如今你们的面前有两条路……” 中年人老神在在,瞥了安集等人一眼,淡漠道。 “老将军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庞泰却是微微一笑,反问道。 “很好,既然你们已经有了觉悟,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如今两军对垒,正是用人之际,我看几位也并非寻常之人,不如在沙场搏一搏,或许还能得些功名。” 中年人漠然一笑,缓缓开口。 “老将军好算计,这件事我们答应了,只希望到时候,老将军莫要反悔。” 孙莹莹却是嗤笑一声,嘴角微现。 “自然不会,只要你们能够上阵杀敌,并且活着回来,自然就能证明你们不是对方的细作,也能证明你们的能力,本帅对于人才从来都是宽以待之。” 中年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好,既如此,老将军就瞧好吧。” 安集等人对视一眼,庞泰更是咧嘴一笑。 等到几人离去,中年人倚靠在坐榻上,眉头微皱,想起方才的交谈,总觉得自己似乎大意了。 现场之上,双方战阵已然碰撞在一起。罗马枪盾兵,对阵大唐铁骑。 场面一度血腥混乱,四处流淌的血迹刺激着安集等人的神经。 “别想太多,这只是一款游戏,哪怕仿真度再高,这只是一款游戏。” 似乎感觉到伙伴的面色不太自然,阿尔伯特压制住内心的不适,开导道。 “不论怎么样,我们现在已经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言笑却是要冷静许多,缓缓说道。 “不错,为了我们尚未完成的使命,拼了。”庞泰也是面色逐渐坚毅,调动数据强化自身属性,顿时他的身上多了一副铠甲和武器。 安集与孙莹莹对视一眼,也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相继给自己属性来了个数据上调,身体机能几何倍率提升。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上也是有披上了铠甲,安集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孙莹莹手中也是一张弩机。 “我来做前锋,你们跟上,组团打怪了。” 庞泰挥舞着手中的双锤,咧嘴一笑,对着安集等人说完,便是拔腿一跃而起,挥舞着铜锤冲向了敌军之中。 铜锤如同狂风骤雨,所过之处已然没有一合之敌,直如万夫不敌之勇。 “好家伙,这小子强化了多少数据。”阿尔伯特看着如同人形坦克的庞泰不由目瞪口呆,失笑一声。 说着,也不甘落后,挥舞着长枪如同蛟龙出海一般冲入人群之中,顺势抢了一匹战马,人马合一,在孙莹莹的火力掩护之下,一人便冲散了罗马百人战阵。 “该我们上场了。” 言笑,也是微微飒然一笑,手中双锏一挥,紧随而至,所过之处,又是掀起一阵人仰马翻。 安集不禁感慨,果然古书中记载万夫不敌之勇很可能就是开挂份子。 也不耽搁,安集与孙莹莹也是顺着三人打开的缺口一路收割,战场上的局势一瞬间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正面战场之上,苏定方注意到了敌军似乎出现了一阵混乱,不由面有喜色。 就在这时,斥候来报: “禀告将军,敌军西侧突兀打开一条缺口,似乎是友军突袭,我们是否全军出击,以便策应。” “天助我也,众将听令,全军出击,杀!” “杀!” 随着一声令下,早已饥渴难耐的大唐将士列阵冲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十万敌军。 于是一场一边倒的胜利就此展开。 天光破晓,战场的喧嚣渐渐结束,尸体堆叠如山,到处都是散落的兵器,甲胄。 数百名唐军在清点打扫战场,其余将士已然回返军营。 此战大捷,犒赏全军。 大帐之中。 “哈哈哈,好,好啊,这一次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各位不计前嫌。” 中年人与一众将领纷纷举杯,向着安集等人敬酒。 “老将军言重了。”安集五人相视一笑,回敬一杯。 “此次大捷,陛下一定十分高兴,诸位的事迹老夫都会如实禀告,定不会让诸位的才能埋没。” 中年人哈哈一笑,满怀大意,双目之中神采奕奕。 就在众人正高兴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再度发生,画面再度定格,安集等人未能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数据风暴席卷而起,进入了一个漆黑空洞的封闭空间。 “恭喜你们,完成了第一部分的小小测试,作为奖励我会提供你们困在这个游戏里所有玩家的信息资料。” “不过,因为你们并没有成功阻止战争,因此连锁反应之下,这款游戏将进入乱战时代,而困在这个世界的玩家们很可能被卷入战乱之中,接下来,你们就是与时间赛跑了,在玩家没有被乱世波及的时候,解救他们吧。” 神秘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嘲讽和揶揄更胜从前,这一刻,他就如同一双黑手,无形之中操纵着整个游戏世界的命运。 “你给我出来,别这么躲躲藏藏,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场。” 庞泰实在是忍不了,这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而且还如此阴险狡诈。 “好好享受你们接下来的游戏时间吧。”神秘人显然不会被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干扰,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数千名玩家的资料便是凭空出现在了五人眼前。 这份资料很详尽,不仅有现实世界的讯息,就连游戏世界中的身份和姓名所属势力都一清二楚。 “这家伙到底在谋划着什么,怎么突然这么轻易地将玩家信息交给我们,这不合常理。” 言笑看着这一手资料,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这个人行事肆无忌惮,从不按常理出牌,不论怎样,我们现在掌握着玩家的具体信息资料,对于我们后面的行动有着非常大的帮助。” 阿尔伯特也是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他不是想玩儿么,那就陪他玩儿,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既然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我们只能见招拆招,熟悉他行为逻辑后再做反击。” 安集目光微凝,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是在刻意隐藏他的真实意图,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但是这种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安集说得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哪怕他隐藏的再好,甚至疯狂,但都会有规律可循,这是一个人的思维方式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许我们能从中寻求到突破口。” 孙莹莹十分认同这个观点,毕竟目前而言他们对于自己的对手一无所知,只能通过观察去了解对手,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不过我们这么光明正大的交流,不怕被监听吗?”言笑也是点了点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就在刚才我已经给我们的通讯频道加了密,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算法,虽然不完善,但是能屏蔽一切外来探测。” 安集却是微微一笑,手中出现了一个类似天体系统的数据模型。 “看不出来,我们的安集同学也变贼了。”庞泰见状哈哈一笑,搂着安集的胳膊,抖了抖眉毛。 “兵不厌诈,总不能一直吃亏。”安集面色波澜不惊,缓缓说道。 “既然已经有了一手资料,我们也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如果那家伙说的是真的,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有的忙了。” 阿尔伯特也是有些欣慰,他能清晰地看到安集的成长,虽然他的行动很保守,但是他的思维却总能走在前列,或许假以时日,他能成想到更高的层次。 “那就先从洛阳附近开始吧,这附近就有十六个玩家据点。” 孙莹莹看了一眼数据,对着众人说道。 就在几人有了决定的时候,紊乱的数据留缓缓退去,几人再度回到了军帐之中。 安集认真的留意着数据流的变化,同时用矩阵模型模拟数据流的算法和结构组成,试图寻找源头。 然而当他将一组微型数列潜藏在那数据流中的时候,一道未知数列瞬间出现将整个数据打散,让他无从下手。 大帐中,中年男子停滞的笑容再度恢复了生动,一众将士也是恢复了行动力,推杯换盏。 孙莹莹显然已经适应了这些变故,回敬一杯,道: “那就多谢将军提携了。” “这算哪门子提携,事先老夫只是想考教一番你们,只是没想到你们给我的惊喜如此之大,当真是天佑我大唐。” 中年将军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庞泰等人一听眉头一挑,好家伙,这老小子之前都是玩儿我呢? “老将军果然心有沟壑,晚辈佩服。”阿尔伯特拱手一笑。 “不必如此,此次大捷,我等不日即可返回洛阳,到时候论功行赏,诸位小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中年人微微一笑,扫视众人,正好瞧见安集低头沉思,不由问道: “这位小友可是有什么心事,怎得愁眉苦脸?” 安集闻言收回思绪,笑着说道:“无事,我只是好奇为何这罗马的兵卒怎会入主中原。” “哎,此事说来话长,本来我大唐威震四海,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九州各地突兀烽烟四起,枭雄频出,各据一方,更有外邦之人染指中原,如今战火纷飞,已不是一年两年了。” 老将军闻言面色颇为苦闷,好好的家国却是内乱四起,外敌环肆,时也命也? 第70章 纷乱的真相 “…难道,是那些玩家?”安集闻言不由面色古怪,心中暗自嘀咕。 显然孙莹莹,庞泰他们也是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面色有着不自然起来。 “将军不必苦恼,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世之后必是大同,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安集似乎受到了老将军的感染,宽慰道。 “是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尽人事,听天命,哎,只可惜我大唐万里山河,黎民百姓无辜遭殃啊。” 老将军闻言很是感慨,摆了摆手。 安集等人见此也不便多言,找了个理由退了席,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在此期间,安集准备联络一下安委会却发现通讯频道已然被一堵复杂到头皮发麻的数据壁垒切断,只能无奈退而求其次,登出元宇宙,私下联络。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该游戏的登出界面已然被封锁,不仅如此,他的登陆ip也与外界脱轨。 安集此时也瞬间明白了那家伙所说的只有一次机会,死亡就会被永久踢出局的含义了。 于是,安集找到了孙莹莹,庞泰,阿尔伯特,言笑四人,并且与他们说明了这个突发情况。 “…还真是,我也无法登出,通讯也被屏蔽了,所以那些玩家之所以疯狂很有可能跟这个有关?” 言笑面色有些难看,哪怕心理素质再硬,遇到这种情况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封闭的游戏世界,还有如此真实的战场厮杀,普通人很难保持内心的平静吧。” 阿尔伯特也是眉头大皱,如今看来他们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不能消极,如今的环境下我们只能靠自己,虽然没有外部支援,但我们还能修改调整自身属性,有这一样能力,在这个游戏世界,我们也能所向披靡。” 孙莹莹压下心中的思绪,对着众人打气道。 “莹莹说得对,不就是出不去嘛,只要我们赢了这场赌局,打破这个牢笼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回去呢。”庞泰显然要更乐观。 “没这么简单,我们现在进入的游戏板块可是元宇宙五大基础板块之一,数据量庞大而复杂,如果不能找到核心控制面板,无法做到有效反击,更何况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计算力极其有限,根本不可能逃离。” 阿尔伯特是个务实的家伙,毫不留情地打击着众人的信心。 “我之前留意过对方的数据指令,他有着庞大的运算体系做支撑,所以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拥有量子计算机群做技术支撑,所以才会将我们困在他设置的牢笼里,让我们断绝与外界的联系从而减缓对于病毒的攻克。” 安集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联合其他玩家,提出诉讼需求,引起安委会的注意,从外部打开通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孙莹莹闻言点了点头。 “对啊,我怎么忘了,我们虽然是翻墙登陆,但是有意的玩家不是啊,他们拥有紧急诉讼按钮,只要同一时间段超过五百人同时诉讼,外界一定会发现,毕竟这道程序隶属于安委会总部,属于专属通道。” 庞泰恍然大悟,拍手叫好。 “好了,现在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赶紧联络上其他玩家才行。”言笑是个行动派,既然有了方向,他恨不得立刻执行起来。 “还不到时候,这款游戏拼的就是谁兵强马壮,谁势力大,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就算去了玩家的领地也是被驱逐流放,与其我们去找他们,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 孙莹莹摇了摇头,她狡黠一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给自己塑造的身份,你们也可以给自己安排安排,等我们进了洛阳城,发挥发挥余热,一定有奇效。” “好主意,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莹莹高啊。”庞泰立刻会意,给孙莹莹比了个大拇指,赞叹了一声。 “洛阳是九州最繁华的都城,我看了一些官方公布的讯息,似乎洛阳是最高王城,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我们坐拥洛阳,就能守株待兔。” 阿尔伯特点了点头,他随手翻阅了一些游戏相关资讯,这些资料都是他从玩家信息里筛选出来的。 “那么我们的目标就很明确了,进洛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些玩家肯定坐不住的,来一个撸一个。” 庞泰想想都觉得兴奋,仿佛天下尽在掌握。 “行了,别做美梦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游戏npc智商在线,我们想要有所建树,还得靠策略。” 阿尔伯特打断了庞泰的幻想,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日后 大军浩浩荡荡回到了洛阳,安集,孙莹莹五人随着大部队一同入了皇城,在殿外等候传唤。 也就在这时,安集等人才知道老将军的身份,历史上大唐第一军神,李靖。 不久之后,大殿之中传来传道之声: “宣长孙郡主及其属下觐见~” 安集与阿尔伯特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略有失笑,庞泰言笑则是咂了咂嘴,好家伙,这丫头胆子不小啊,这身份都还假冒。 五人一路进了太和殿,只见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百官分两行,天子坐朝堂。 “哈哈哈,莹莹,来,到朕跟前来,让叔父好好看看。” 皇帝见孙莹莹等人走进,暗自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孙莹莹身上,微笑道。 “见过陛下。”孙莹莹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体态礼仪无可挑剔,仿佛这一瞬间她真的化身为大唐的郡主殿下。 “好,好啊,我听护国公说你在洛阳城外大破敌军,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输当日阿姊平阳。” 皇帝见孙莹莹越看越喜欢,丝毫不吝夸奖。 “陛下,莹莹可不敢居功,这次大胜全靠护国公指挥有方,另外也多亏我这四位朋友鼎力相助,才能一战而胜。” 孙莹莹却是温婉一笑,丝毫不敢居功,对着皇帝撒娇道。 看到这里,安集等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好冷淡漠的孙莹莹竟然会有这一面,这确定不是被妖怪附体了吗? 安集看了一眼阿尔伯特,阿尔伯特也看向安集,嘴角微抽。 “果然是少年英雄,我看这四位都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绝非等闲之辈。”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细细打量了安集等人一眼,颇为赞赏。 “陛下所言甚是,这四个小兄弟可都是都有万夫不敌之勇,十万军中来去自如,当真神人也,” 苏定方也是在一旁出言帮腔,在他看来此四人个顶个都是虎将,当为国家栋梁。 “好好好,如此甚好,我大唐向来尚武,如此铁血男儿怎能不赏,遵朕口谕,封……” 随着皇帝的封赏,安集等人明显发现自身似乎获得了部分权限。 …… 安委会治安管理局 唐敲击着桌面,在他面前的全息投影画面中,一座大桥在火焰与浓烟中断成两截,造成了严重的交通问题。 “三天前,唐山津口桥发生的事故确认了吗?” “暂时没发现人员伤亡,魏小冰失踪了,并且我们检查人员在现场毫无发现。”属下报告说道。 “看来对方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庞大,那些黑衣人查到身份了吗?”唐听闻眉头微皱,从他从职二十年来的眼光来看,这件事并非简单的交通事故,背后定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那些黑衣人只是追债的人,据说魏小冰曾经向他们借过一大笔钱……” 显然这个调查结果身为从业人员的他也觉得太过牵强和巧合了。 “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唐目光微沉,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安委会总部 维萨正眉头紧锁,因为最近元宇宙开展的维护工作不尽人意,在与安集他们交接过后,元宇宙崩盘的速度又一次急剧恶化。 更让他心烦的是,安集等人的通讯信号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丢失,这让整个安委会负责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维护工作的人员十分不安。 维萨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张南门通一记电话: “张教授,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通知您。” “维萨先生,有什么事你说,如果是工作上的问题,你们已经尽力了。”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了张南门的声音。 “张教授,上次联合会议过后,安集等人决定私下进入被异端封锁的游戏电竞模块,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毫无音讯。” 维萨斟酌着用词,艰难地说道。 “……” 电话另一边张南门一阵沉默,随后他再度开口: “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们应该相信这些年轻人,当然我们也不能放弃任何联络他们的方法,现在唯一不辜负他们的做法就是维护好虚拟生态核心程序。” “张教授,感谢您的理解,这是我们安委会的失责,我们正在派人尝试进入游戏电竞模块摸索情况,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 维萨闻言轻舒了一口气,字字铿锵道。 “现在我们只有做到我们能做到的,剩下的只能看他们年轻人的了。” 张南门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维萨面色严肃的对着一众管理人员说道: “联络张衡,不论他有什么情绪,现在务必马上给我调整过来,不然就让他滚蛋。” “是。” …… 此时的张衡很难受,在他面前,六台量子计算机,正在进行严密的运算程序编码,而这个数学模型,正是安集所提供的全新数列的嵌入式。 “哎,苦力活总是我在做。” 张衡揉捏着疲惫的双眼,看着通讯手环一直呈现灰色的信号源,眉头微皱。 当初明明说好留守的是安集,可在最后关头,安集找到了他,并告诉了他一个大胆的计划。 “你确定这个计划能瞒过所有人?”张衡看着安集那张年轻而又睿智的脸庞。 “只要骗过我们自己就可以了。”安集面色平静,微笑着说道。 “你是怀疑我们之中会有人透漏消息?”张衡显然已经明白安集的想法,有些紧张地道。 “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很快就会显露原形了。” 安集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行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张衡闻言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支持,本来我是想找言笑,但感觉明面上还是你和我比较意见相左,还得辛苦你一下了。” 安集伸出了手掌,对着张衡笑着说道。 “这种事儿我在行。”张衡哈哈一笑,握住了安集的手掌,目光锐利。 “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把核心算法交给你,如果我们失了联系,又或者安委会来找你,你就讲这个算法交给他们,或许我们能够打破僵局。” 安集拍了拍张衡的肩膀,诚恳道:“拜托了,学长。” “放心吧,交给我。”张衡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急促的通讯提示音将张衡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接通了通讯,于是,维萨严厉而责备的声音传来。 “张衡,不论你现在在哪里,一个小时以内,务必给我来安委会总部报道。” “哟呵,还真被安集猜中了,看来,该是我行动的时候了。” 张衡挂断了通讯,嘴角微掀,将计算机中的数据拷贝完成之后,接通了交通安委会总部的通讯频道。 “我是张衡,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数据需要申请上传到数据库,这很可能是我们打破僵局的钥匙。” 维萨很恼火,同时也有些欣慰:“别废话,先来总部一趟,数据上传需要经过总部审查,不宜宾浪费时间就赶紧过来。” “好,马上到。” 张衡也没心思开玩笑,立刻收拾完毕,向着安委会总部报道。 …… 元宇宙,游戏电竞模块 洛阳城头,安集,孙莹莹,阿尔伯特,言笑,庞泰五人目视着十八路藩王兵临城下的盛况。 “真没想到,原本电视剧中存在的画面,如今实打实的摆在我们眼前了。” 庞泰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近百万大军,啧啧称奇。 “还真是一群热血笨蛋,我们不过是散布了一些假消息,这些玩家就按耐不住了。”孙莹莹却是瘪瘪嘴,显然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城下这些人的智商。 “这或许就是这款游戏的卖点,毕竟至尊皇权,有几个人不想要呢?” 言笑却是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第71章 一网打尽 “只要局势对我们有利就好,十八路藩王,近百万大军,有信心拿下么?”阿尔伯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如今洛阳城兵力也不过三十万,出城迎战是不可能了,只能死守。”言笑眉头微皱,缓缓说道。 “别忘了,我们可是有秘密武器。”庞泰却是咧嘴一笑,随即抬手一挥,数十架火炮被一众士兵推上城楼。 “好一个大杀器。”苏定方看到这十门火炮心中震惊不已,喃喃道。 “只可惜这火炮只有八百米射程,威力也有限,”安集看了一眼这十门算是原始版本的火炮,说出了火炮的局限性。 “没关系,八百米足够了,只不过火炮只能留在最后使用,否则必定会打草惊蛇。” 苏定方闻言却是淡然一笑,显然已经有了定计。 “末将愿意出城引诱有敌军进攻。” 这是一名年轻的将领主动请缨,显然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 “先等等,藩王大军似乎有所变动。” 苏定方闻言眉头微皱,他一直都密切关注着敌军的动向,就在刚才,敌军的部署似乎发生了变化。 安集等人透过数据捕捉,也是成功发现了城外集结的大军此刻正分东西南北四处围城,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敌军驻扎的军营都在火炮射程之外。 “围而不攻,好心机。” 这时,李靖已经来到了城楼之上,他看了一眼敌军动向,面色冷峻:“看来这将是一场恶战了。” 苏定方也是眉头紧锁,如果对方避而不战,如今洛阳城外早已被各路大军控制,只要等到城中余粮耗尽,必定一击即溃,这可不是好兆头。 “不如末将前去挑衅。”苏定方目光深邃,请示道。 “不可贸然行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靖摆了摆手,显然苏定方的提议不是一个好对策。 “将军不必忧心,我想他们既然围城而来肯定有所图谋,之所以围而不攻,恐怕也是因为没人想做这出头鸟。” 安集此时站了出来,他面色平静,根据探查到的十八路藩王兵马调动的具体情况,分析道。 “嗯?”李靖闻言捋了捋胡须,虎目微眯,觉得其中大有可为,点头称赞: “小友说得不错,他们虽然兵多将广,但未必是一条心,既然不能硬碰,不如分而化之。” “这样的话,不如我们派遣使者,许诺些好处,离间他们。”言笑听到这里也是知道其中关键,建议道。 “主意倒是不错,只不过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如今局势他们未必会遵守道义。” 李靖眉头微皱,显然正在心中权衡利弊。 “如今兵临城下,他们势在必得必定掉以轻心,只要我们虚与逶迤,未必没有机会。” 安集主动请缨,道:“我去吧,这件事总要有人试一试。” “这……”苏定方见此眉头大皱,李靖也是面色有些为难,孙莹莹四人更是面面相觑。 “好,你要小心,我让定方随你左右,保你安全。” 李靖思虑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安集的提议。 “好,那我这就下去准备。”安集拱手一笑,随后与孙莹莹四人一起筛选玩家信息,确认此次下手的目标。 …… 洛阳城门缓缓打开,一辆车驾溅起了一抹烟尘,向着十八路藩王大帐而去。 “禀报幽王,洛阳使节求见。” 敌军主营的大帐之中,十八路藩王齐聚一堂,此时,一名亲兵掀帐进入,在为首之人耳畔小声说道。 “下去吧,晾他们一会儿。”幽王闻言目光微凝,摆了摆手,随即继续与十七路藩王开怀畅饮,一时间宾主尽欢。 待到宴会结束,已经是日薄西山。 幽王大帐外,安集与苏定方在一名亲卫带领下进了大帐。 “呵,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只是个毛头小子,说说吧,所来何事?” 幽王打量了一眼安集和苏定方一眼,冷笑一声,质问道。 “自然是与幽王共图大业。”安集闻言面色平静,侃侃而谈。 “哦?洛阳皇室使节,竟然和我这反王共图天下,哈哈哈,你莫非是在戏耍与我?” 幽王闻言哈哈哈大笑,显然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 “幽王,亦或者该称呼真名‘邱悬殊’,37岁,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考古工作者……” 安集并没有打算多费口舌,直接开门见山,透露出了幽王的真实身份。 一旁的苏定方听得一阵疑惑,因为他听到安集说完姓名后,后面的话竟然无法听清,这让他十分惊讶和意外,心中暗道: “幽王不是杨得志么,赐姓李,邱悬殊是谁?” 不料幽王闻言面色大变,震惊甚至惊惧地看向安集: “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也是玩家?不,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和你一样是个外来者,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个游戏出现了一些变故,无法退出登录了吧。” 安集丝毫没有顾忌,因为在虚拟信息保护机制中,除了玩家自己,npc无法窃听玩家现实信息的数据。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款游戏我玩儿了十年,一百个多个赛季,明面上排得上号的玩家我都认识,却唯独没见过你。” 邱悬殊面色颇为难看,这些问题他自然遇到过,只是心存侥幸,他想着只要攻下洛阳,赛季结束,说不定就能重新退出游戏了。 “你不用对我这么抱有敌意,元宇宙游戏电竞模块出了一些状况,你们被困游戏就是因为这些异常,而我是安委会总部派遣过来的网络维护工程师,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安集发现自己实在不适合谈判,所以干脆表明来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还要在可是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别的玩家搞来坑我的?” 邱悬殊显然没这么容易相信安集所言,警惕地说道。 “如果我不是官方人员,又怎么会知道你如此详尽的个人信息?” 安集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词穷,辩解着。 “谁知道你是不是黑客,我可是知道恐怖分子攻击了元宇宙,只是没想到会波及这里,我看,你很可能就是恐怖分子派来的。” 邱悬殊显然想到了更多可能性,越发不善起来。 “好好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只能证明给你看了。” 安集也是觉得牙疼,没想到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定的人,说着,他催动数据强化自身,以迅雷之势瞬息到了邱悬殊的背后,直接敲晕了邱悬殊。 幽王侍卫反应不及,很快也倒在了苏定方的武力之下。 “安集兄弟,我们不是出使么,现在怎么闹成这样?” 苏定方看着昏迷不醒的幽王,一脸错愕。 “事急从权,我也是没有办法,苏兄,我想到了一个更有效更快解决当下困局的方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安集也是有些无奈,对着苏定方说道。 “但说无妨,只要能解当前危机,苏某定当竭尽全力。” 苏定方闻言显然知道轻重缓急,拱手说道。 “好,我们接下来,这么办。” 安集点了点头,随后在苏定方耳边先生说明。 随后,幽王便是现身帐外,并且派遣士兵将苏定方五花大绑,并昭告全军说是自己擒住了敌军大将,邀请十七路藩王前来共商大事。 于是消息很快就扩散了出去。 十七路藩王收到消息皆是惊疑不定,他们的密探早就留意到了,洛阳使节进入幽王大帐的消息。 要知道,他们可是有约在先,只等洛阳城破,一起入关,谁先动手必然受其余藩王攻击。 再说,他们这些玩家都是老熟人,甚至现实里也没少聚会,所以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游戏而已,不至于做人的原则都忘了。 吩咐各部按兵不动之后,十七路藩王陆陆续续,再度齐聚在幽王大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大帐之中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家伙。 …… 洛阳城头,李靖等人一直在等待安集与苏定方的消息,然而如今已经到了深夜,仍是半点消息没有,众人不由担心起来。 “莹莹,安集去了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庞泰有些焦急,向着孙莹莹问道。 “放心吧,他可是天才。”阿尔伯特拍了拍庞泰的肩膀,笑着说道。 “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就在这里等结果好了。”孙莹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希望一切顺利。”言笑目视着敌营,喃喃自语。 下一刻,孙莹莹等人便是发现了城外军营一阵混乱,随后火光冲天。 “好家伙,这动静闹得不小啊。” 庞泰看到这副景象面色顿时喜形于色。 “看来是整了些大动作啊。”言笑也是啧啧称奇。 李靖也是目光微凝,对着众将吩咐道: “众将听令,开城,进攻。” 随后十万大军自城门涌出,很快就淹没了动乱的幽王大帐。 与此同时,庞泰,孙莹莹,阿尔伯特,言笑都收到了安集传来的通讯: “这百万军中,总共藏着九百多名玩家,一会儿把个人数据调整到最大值,有多大破坏力就整多大破坏力,惊呆这些玩家的眼。” “这个要求很过分啊,不过我很喜欢。”庞泰看了这条消息,哈哈一笑。 孙莹莹也是不禁莞尔,显然也是想明白了安集的目的。 阿尔伯特与言笑嘴角微掀,他们已经忍不住想要干些大事了。 另一边,十七路藩王大军群龙无首,如同热锅的蚂蚁,因为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此刻都在火光冲天的幽王大营。 “这怎么回事儿,幽王这是临阵倒戈吗?” 此刻一众领军将领皆是面面相觑,纠结之余就准备派兵前往接应。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见到十万唐军倾巢而出,迅速地接管了战场。 其中,首当其冲的四人更是以一当千,凶猛异常,更是悍不畏死地冲向了己方大营,所过之处都是人仰马翻,挥舞的兵器如同带了特效一般扭曲了空气。 断肢齐飞,血流成河,庞泰等人如同杀神下凡,无情地收割着士兵的生命,看得心惊胆战。 一时间,百万藩王大军皆是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再无血勇之气。 “卧槽,这什么鬼,这还是人吗,开挂了吧这是?” 一名手提长枪的少年将军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几个id没见过啊,我要投诉,这游戏有人开挂,这严重影响游戏平衡啊。” 一名隐藏在士兵中的玩家见状立刻掉头就跑,同时打开了系统界面,点击了举报。 无独有偶,所有见到庞泰等人大杀四方一人冲散一只军队的神勇无双,都是震惊之余点击举报。 玩家就是这样,自己开挂可能不会说什么,大家都开挂也不会说什么,唯独看到别人开挂欺负的还是自己,那肯定忍不住了,必须举报。 这就是人性,这就是阳谋。 于是乎,在同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几乎超过六百人都点击了投诉举报按钮。 火光冲天的大帐中,安集与苏定方拉着十八名玩家,藩王,来到了李靖面前。 “将军,这些人可否交给我来处置?”安集对着李靖拱手说道。 “哈哈哈,自无不可,他们都是你擒拿下的,不过,最终裁决还需交由陛下决断。” 李靖闻言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好。” 安集点了点头,随后押着十八名藩王,绕着洛阳走了一圈,同时利用算法模拟数据流通讯,给在场的每一位玩家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就是他们个人的详细信息,登出游戏的设想,以及联络安集的方式。 随后,李靖等人便带着一众俘虏入了洛阳城,这一次诸多藩王残部竟是无人胆敢阻拦。 看着安集等人带着几个藩王进城。一众游戏玩家议论纷纷: “真想不到,竟然真的有安委会的人来游戏里帮助我们。” “帮助个鬼啊,他们明明是来毁灭世界的,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挂,简直逆天了肝不好。” “这就是权限,我们这些玩家一辈子都不可能干的活内部人员,除非你也有人家的技术。” “切,有这技术我还在这里玩儿游戏?” “哎,只希望他说的是真的,这样我们也能退出游戏,休息休息,说实话我想我老婆了。” “切,你这游戏里没少找红颜知己吧?” “你这就不懂了吧,虚拟数据而已,哪比得上现实数据啊?” 第72章 来自外界的讯号 “这......这家伙就是‘感染者’?”阿尔伯特看着安集关押起来的“藩王”,问道。 “嗯,我用扫描过他们的数据察觉到他们身上残留着‘源头’病毒的部分残留,所以就给带回来了。” 安集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所以,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的意识流数据我们可没有技术可以进行梳理,更没有相关权限。” 庞泰则是眉头微皱,显然这个问题非常棘手。 “他们的精神状态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部分情绪十分不稳定,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外面的联络,从而重新打开一条数据通道,将这里的玩家全部转移。” 安集似乎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微笑着说道。 “目前为止已经有七百多名玩家定向举报了我们四人,相信要不了多久,安委会就会收到这段回馈信息。” 孙莹莹打开了检测面板,上面的数据分析显示玩家对于他们“开挂”行为,实在是深恶痛绝。 “其实我们应该庆幸这个游戏的核心程序对于我们自身的数据微调的兼容性,若是别的游戏恐怕早就被内在程序打击得体无完肤。” 言笑也是摇了摇头,显然这种擅自修改自身数据的手段在这类游戏中的确全部的光明。 “现在我们的初步计划已经达成,现在就是如何让玩家信服并配合我们行动了。” 阿尔伯特托着下巴,思索道。 “放心,我已经通过特殊算法将目前游戏里的突发情况传给了那些玩家,并且留了我的联络方式,相信不久就会发酵。” 安集却是冲着众人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 “嚯,看不出来,现在你小子这么鸡贼了,不错不错,这才是成长啊。” 庞泰眨了眨眼睛,明显有些错愕,他本以为安集这种一本正经的人,很少偷奸耍滑,嗯,如今证明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安集用手肘捅了捅庞泰的肩膀,不置可否。 “好了,别闹了,忙碌了这么久,大家先休息一下吧,等到外边联络传来,我们正在采取下一步行动。” 难得放松下来,孙莹莹只觉得浑身犯困,见众人精神也不是很好,懒洋洋地说道。 “确实,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疲惫,撤了撤了,歇会儿。”庞泰说着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阿尔伯特拍了拍安集的肩膀,道:“你们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安集点了点头,随后,与孙莹莹等人一起离开了牢房。 安委会信息网络管理总部,数据监测中心 “报告,我们刚刚收到了752封投诉举报信息,举报对象是安委会总部派遣的网络维护工程师,五名‘折跃生’。” 数据检测中心办公室,一名短发美女对着上级汇报道。 “能否具体定位是哪一块数据,最好是能锁定信息来源通道,锁定发射源。” “是当前有兴唐互动娱乐公司研发运营的沙盒战争游戏《历法》,发射源似乎受到了数据干扰,需要破译密码越过防火墙,打破数据封锁。” “通知安委会总部,同时通知兴唐互动娱乐公司高管,调动数据库权限,务必锁定信号来源。” “是。” 安委会总部,维萨正在观摩数据模型在量子计算机云加持下的运算情况。 突然,一道紧急通讯自动接入: “报告总部,今日12:31信息网络管理总部收到了来自元宇宙游戏电竞模块的投诉信息,具体数据报告现在正在上传。” 维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立刻召集人员,开始将算数模型投入元宇宙维护基站,同时接入大数据库,对着信息源进行锁定追踪。 张衡则是摩拳擦掌,同时运用五人之前既定的流程有条不紊地利用新算法解析并破译病毒防火墙。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量子云计算机加持之下,张衡等人终于利用新算法打开了一条数据通道,成功架起了沟通元宇宙各个板块之间的桥梁。 一时间,办公室四处欢呼,就目前的成果而言,是他们在面对病毒侵袭以来最大的突破。 “哎,果然算法还是不成熟,无法实时模拟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看来还得开发出我们自己的核心运算程序才行。” 与众人欢呼雀跃不同,张衡却是略微有些失望,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络困在游戏电竞模块的安集他们。 “怎么样,成功了吗?”维萨走到了张衡身旁,关心道。 “算是成功了吧,现在元宇宙五大板块的数据通道已经打开,我们可以联系安集他们了。” 张衡闻言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好,立刻联络他们,顺便让他们联系其他玩家,稳定他们的情绪,我们为他们恢复登出系统。” 张衡在维萨的指示下利用新算法加密通讯,同时利用大数据局开放了更高级的权限指令传输给安集。 然而在数据传递过程中,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原本游戏电竞板块的数据通道已经打开,就在张衡将数据加密传输过程中,那道数据通道却是再度关闭,并且封住通道的数据更是顺着传输的信息源头,开始肆意破坏。 “不好,先暂停数据传输,构建防火墙,查杀病毒。” 张衡面色微变,连忙对着身边的同事说道。 “不行,就在刚才,不止是游戏电竞模块,其他模块的数据通道也被病毒攻击了,这一次病毒破坏力特别强,大数据库都差点被入侵,以我们现在的人员分配,不可能同时兼顾。” “这该死的浑蛋,不管了,全员维护游戏电竞模块,其余板块构建核心程序防护即可。”维萨咬牙切齿,他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清查,病毒侵袭的危害性已经可以控制在可控范围之中,然而他还是太过天真了。 “报告,病毒破坏速度太快,防御程序完全跟不上啊。” “……那就放弃防御,全员向游戏电竞模块靠拢,全力构建防御壁垒,确保数据通道稳定,既然他张要扩张,那就端了他的老窝。” 维萨咬牙切齿,权衡利弊以后,他还是决定保全人民安全为重,毕竟元宇宙虽然拥有跨时代的意义,但是终究比不过人才,人命。 “现在也只能釜底抽薪了,确保安集他们的人身安全,自己百万玩家的人身安全。” 张衡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这位长官,肃然起敬,他原本以为这家伙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掌权者,现在看来却是格外的亲切。 “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 说着,张衡再度开始了与看不见的对手交锋,大脑飞速旋转。 …… 洛阳城 因初战大捷,皇帝决定犒赏三军,大摆筵席,文武百官尽在其中。 而此间的主角正是安集五人。 经过昨夜一战,十八路藩王大军一溃千里,再难成气候。 而安集等人,也趁势讨了封赏,下放地方,方便联络散落的玩家。 安集五人在城门处依依惜别,李靖,苏定方等一众将士皆来相送。 “如今封赏也下来了,我们各去一方,联络上其他玩家以后先不要急着行动,等待外界回馈,毕竟我们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对抗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安集如今已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对着四人拱手道别,向着南边而去。 庞泰,阿尔伯特,孙莹莹,言笑四人也是微笑作别,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就在五人离开的后一天,他们就收到了一则简短的通讯代码,这让他们欣喜万分。 “太好了,终于有消息了。” 庞泰兴奋不已,同样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字符,这一夜,他兴奋得睡不着觉。 同样失眠的还有言笑,他因为谨慎,通过通讯反向定位,于是得到了安委会总部的联络,得知了最新的反馈信息。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给他通讯的竟然是张衡,原本以为他们的革命友谊因为当初的争吵闹僵,如今看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孙莹莹却是有些反常,似高兴又隐隐有些担忧。 于是她接通了另一个通讯频道: “我似乎被怀疑了,还要继续任务吗?” “在彻底暴露之前,你的任务仍然继续,记住你现在就是孙莹莹。” 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入耳中,孙莹莹面色平静,目光闪烁,最后再度恢复了淡漠。 阿尔伯特接收到通讯第一时间反馈的消息是问询魏小冰的下落。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魏小冰的全部资料如今已经被列入禁止访问名单之中。 这一个消息不下于晴天霹雳,雷得阿尔伯特久久不能释怀。 安集倒是十分平静,与安委会总部交换情报之后,很快他就收到了高级权限指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游戏电竞领域,他们已经攻克了三分之一,从此不会再那么被动了。 “安集,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联络上所有的玩家,并且稳定他们的情绪,我们很快就会展开行动,恢复游戏登出渠道。” “好,我这边有些情况需要单独汇报。” “我是维萨,你说。” “我这边发现了十八名被病毒侵袭过的玩家,他们的身上有着病毒的残存数据,我希望能够利用安委会的权限和技术进行辅助治疗。”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我先请示上级,等到游戏登出渠道恢复,我们着重处理。” 往后的一周时间内,在安委会强烈要求之下,兴唐互动娱乐公司核心工程师也参与了维护工程,终于在周日下午三点,恢复了游戏的内部登出渠道。 随后在安集等人带领下,《历法》世界中的以前二百一十三名玩家全部登出游戏。 而那十八名被病毒侵袭的玩家也在第一时间接受了辅助治疗,所幸除了精神受了些许刺激之外,他们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但仍被要求隔离观察一个月。 在此期间,安集等人也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而孙莹莹则被安委会总部传唤,暂时不参与元宇宙维护工作。 这件事在安集等人心中多少有些情绪低落,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所以很快繁重的工作讲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吸引了。 休息室,庞泰搭着安集的肩膀,有些疑惑道: “安集,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次的营救行动太顺利了,那个隐形人居然再也没出来混。” “这样不是很好,要知道,我们可是接盘了游戏电竞模块,他要是还来从中作梗恐怕安委会已经查到了他的数据来源了。” 言笑还是看的比较透彻,笑着说道。 “不错,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好奇张衡这家伙到底和你做了什么交易,居然还瞒着我们,啊?” 阿尔伯特推了推眼镜框,对着安集和张衡问道。 “这件事与我无关啊,都是安集让我做的,好在结果不坏。”张衡举双手投降示意锅不在我,转移仇恨成功。 安集这下就惨了,庞泰,阿尔伯特,言笑都笑意盎然的看着他。 “喂,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啊,再说了我们都进洞了,总要有人在洞口守着吧,万一出了意外,我们不就全军覆没了?” 安集见势不妙,退到门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悄然打开,一道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四人面前。 “当当当当~为了庆祝你们成功解救被困玩家,我和老师特地来看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冀娇蹦跳着进门,一脸兴奋地说道。 “不惊喜,不意外。”四人异口同声,显然并不捧场。 “好了,孩子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研究取得了突破进展,相信要不了多久,元宇宙就又可以恢复稳定平衡了。” 张南门笑容可掬,对着四人微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基站响起了警报。 “警告,警告,病毒入侵,病毒入侵~” 刺耳的警示音响个不停,瞬间将众人愉快的心情拉去谷底。 “怎么回事,维护基站怎么会被恶意入侵?” 安集四人面面相觑。 第73章 新的开端 “赶紧启动紧急防护系统,全方位建立防御壁垒。” 阿尔伯特面色微变,连忙输入高级指令。 “紧急防护系统启动,防御壁垒构建中10%…50%…100%~” 智能防护系统ai提示音响起,警报解除。 “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几个小家伙也成长了不少,这基站的防御系统比之前更加迅捷完美了。” 张南门看到几乎三个呼吸的时间就构建完成的安全防御壁垒,不由十分欣慰。 “还得多亏老师之前的点播,目前的防御壁垒都是应用了新算法,在量子云计算机运算加持下,较之之前要高效许多。” 安集面色平静,深邃明亮的眼睛跳动着睿智的光芒,缓缓说道。 “是啊,这次我们能重新建设数据通道并且打开局面,都是在新算法的加持下,不过,目前我们对于算法的应用还很粗浅,需要很多时间摸索。” 张衡难得一本正经,他手中的数据分析仪上跳动着各项指数,显然病毒已经被隔离并驱逐。 “哈哈,张教授放心吧,元宇宙就交给我们好了。”庞泰也是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 “很好啊,未来果然还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天下,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听维萨提过,目前元宇宙病毒侵袭越发严峻,虽然我们扳回一城,但是仍有许多抗争……” 张南门点了点头,看到这群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十分高兴。 “对了老师,您刚才说的突破是?” 随着基站局势稳定下来,安集问向了自己的老师。 “是的,我在最近的实验中发现,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并非不可替代,但是以我个人的能力还无法支撑起庞大的运算群,我们老一辈构建元宇宙工程的家伙,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很多核心技术也都被封存,想要重新计算需要时间。” 张南门微笑着看着安集,缓缓说道。 “要不老师也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完善新算法,或许有可能……” 安集眉头微皱,他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因为核心技术的缺失,想要真正重新定义完整的核心运算程序,还很遥远,但是这个可能性依然存在。 “我老了,心力一天不如一天了,这是我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你抽空看看,或许对你会有所启发,或许重建核心程序这件事只能落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 张南门拍了拍安集的肩膀,给安集传输了一份数据,语重心长。 就在这时,安委会维萨再度联系到了四人。 “安集,阿尔伯特,言笑,张衡,紧急通知,我们已经锁定了其余近百万玩家的信息源,他们现在被困在一款《鸣潮》的科幻题材游戏中,我在安委会等你们。” 这时言笑调出了系统控制面板,接入大数据库后,元宇宙各板块的实时数据投影在众人眼前,面色严肃。 “根据数据显示目前为止,除了我们掌控住局面的游戏电竞模块,其余四大核心模块都出现了大范围崩塌,只能勉强维护核心运算程序不崩盘,情势不容乐观。” “而且,从刚刚安委会传过来的数据来看,游戏电竞模块也是时常被入侵。” 阿尔伯特与庞泰对视一眼,看来新的战斗要有开始了。 “我查了一下,《鸣潮》这款游戏是很早以前的一款开放世界游戏,原本的开发商已经倒闭了,如今负责运营的是世界第一首富,贝克斯旗下的‘宙斯’公司。” 张衡调出了《鸣潮》的详细资料,给大家分析道。 “这些是最近的数据,根据官方公告似乎是因为受到了病毒破坏,不仅游戏内登出渠道被破坏,而且游戏世界核心程序也出现了异变。” “宙斯公司,我记得这家公司主营方向似乎是生物工程科技,怎么会代理运营网络游戏?” 张南门似乎对于这家公司颇有耳闻,眉头微皱。 “张老说得不错,宙斯公司的确是生物工程技术公司,而且十年前这家公司就被列入联合国重点保护单位,安委会迫于形势,不好采取强制手段,恐怕我们只能从内部进行维护工作。” 言笑查看了宙斯公司的信息,不由心头震惊,世界首富贝克斯的能量当真惊人。 安集,阿尔伯特,庞泰,张衡四人听闻皆是面色微变,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似乎真的担待不起。 “既然你们有任务,还是早点去安委会商议对策,我这个老家伙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南门见几人面色有异,笑着摆了摆手。 “哎,本来还想和你们一起庆祝一下,你们还真是大忙人。”冀娇也是摇头叹气。 “老师,我送您。” 安集陪同着张南门有了一阵,目送着二人登上坐骑,挥手道别。 随后,安集等人收拾心情,带着相关资料前往安委会总部。 四人来到办公室,维萨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一如既往的面瘫。 “你们总算来了,基于上次的成功,这次上级已经明确指示,让你们潜行进入游戏之中,从内部修复游戏内部登出渠道,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那万一我们权限不足,遇到上次那种突发情况怎么办?” 言笑闻言心里不是滋味,要知道上一次他们可是冒着危险四处周旋才得以成功,况且是他们主动,但这一次却是被强制要求,概念完全不同。 “这可是近百万玩家,我们只用修复内部登出渠道就行了?” 阿尔伯特显然有些诧异,虽然修复内部登出渠道能够确保游戏运行正常化,但是能否真正确保玩家顺利登出就不好说了。 “剩下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做好我们能做的就够了,另外,我会开放你们这款游戏的部分内部权限,防止你们被恶意攻击。” 维萨自然能听明白阿尔伯特的意思,他的面色依旧冷酷,如是说道: “对了,记住不要触碰不该触碰的讯息,宙斯公司的能量,足矣影响整个世界。” “既然是上级要求我们自然不会拒绝,保证完成任务。” 安集等人相视一笑,显然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该不该触碰的讯息,只有他们想不想触碰的讯息。 “嗯,这是这款游戏的内部资料,准备一下,出发吧。” 维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数据分享给了安集四人, 安集等人接受查看数据之后,皆是有些目瞪口呆,对于《鸣潮》这款游戏,以及宙斯公司算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 “数据通道已联通,正在尝试接入服务器,请稍候……” “连接开始,祝您游戏愉快……” 安集等人的数据接入《鸣潮》服务器后,便是来到了一片璀璨的星云之中。 “浩瀚的宇宙真的永恒不灭吗?” 一道缥缈空灵的语音传来,璀璨的星云自中心坍塌,化为了黑洞终结一切。 “你为何来到这里?” 缥缈空灵的语音再度传来,黑洞化为奇点,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门。 门的背后是一片浩瀚宇宙,一片璀璨的星河。 很快,星河崩塌,世界即将毁灭,而画面急转,安集等人很快就被一股庞大的引力牵引,来到了一处荒芜的星球,猩红的月亮遥挂天际。 “欢迎来到废墟之地,拓荒者们,迎接你们新的明天吧。” 眼前一花,略带俏皮的语音远去,安集四人出现在了一处繁华的废土街道。 在这里,蒸汽机与人力系统混杂,新能源与旧能源同居。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象征着金属潮流装扮,包括安集以及。 “这里的空气真糟糕。”打量着附近的街道,看着天空笼罩的雾霾,庞泰忍不住吐槽。 “废土世界,生存都是一个问题,谁还在乎环境好坏,你看那儿,高墙之后那才是人民币战士乐园。” 言笑嗤笑一声,拍了拍庞泰的肩膀指着不远处钢铁城墙以后的不亚于现实世界的科技化都市,戏谑道。 “少来,我们来这儿可是为了任务,可不是为了享受,只是这出生地实在是差劲。” 庞泰抖了抖肩膀,依旧絮絮叨叨个不停,显然这份差事他不是很满意。 安集与阿尔伯特微笑着耸耸肩,不置可否。 “根据维萨提供的数据来看,我们必须先找到这座城市的能源核心,毕竟这个游戏的核心程序连接着每一个能源核心,只有找到了能源核心,才能反向定追踪核心程序,开展下一步工作。” 安集在脑海里调动这数据库,双目之中隐隐有光芒跳动。 “这样太麻烦了,不如直接打开控制面板,修改数据的了。”庞泰眉头微皱,道。 “不行,我们现在是潜行状态,并非宙斯公司内部人员,贸然访问控制权限,很可能会被驱逐,而且也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给我们的对手。” 阿尔伯特摇了摇头,表示反对,毕竟他们的权限只是用来保护自身的倚仗。 “哎,本以为有了权限能够轻轻松松解决,现在才知道,一切还得靠自己。” 庞泰哪里是不懂呢,他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而已。 就在这时,言笑发现一名性感高挑的火辣女人向着自己等人走了过来。 “嗨,帅哥们,能帮我个忙吗,我可以提供报酬。” 火辣美女走近,一股带有侵略性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她穿着包臀短裤,双腿修长有力,上身的白色体恤配着黑色马夹,丰满的胸膛呼之欲出。 她的五官很耐看,电眼迷人,性感的嘴唇鲜艳娇嫩,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 “咕咚~”庞泰显然没有见过真的辣的美妞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阿尔伯特也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女人,说实话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有着一众侵略性的野性美,但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类型。 “美女怎么称呼,才见面就差遣我们,似乎不大合适吧?” 言笑的定力强很多,他打量了一番野性美人,笑着问道。 “我说过会给你们报酬,而且也不算差遣,毕竟对于你们新手而言,这份报酬足够你们在这里生活一个月了。” 女人落落大方,她抿嘴一笑,目光却是落在安集的身上,显然后者安静睿智的气质,深邃英俊的五官更加吸引她的眼球。 “小哥怎么称呼?” 安集一直再观察眼前这个如同行走的荷尔蒙般的女人,却发现无法扫描出他的一切讯息,不由暗自警惕起来。 “安集,他们是我的兄弟,言笑,庞泰,阿尔伯特。” 安集面露微笑,将众人一一介绍。 “安集,我听说过你,数学天才,我想其余几位也是折跃生吧,你们好,我叫萝拉·劳伦斯,代号蔷薇,隶属于联合国反恐特勤总部,是你们此次的向导,你们可以称呼我蔷薇。” 野性美女点了点头,对着安集伸出了手掌。 安集显然有些错愕,四人也是面色诧异,他们此来可从没有听说会有所谓向导,协助这件事。 见安集久久不远握手,蔷薇眉头微皱,笑意盈盈道: “女士主动握手不予回应是很不礼貌的哟。” “我来我来。” 庞泰却是嘿嘿一笑,伸出了双手。 蔷薇却是微微侧身,错了过去。 “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身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联合国什么时候参与了这件事?” 安集握住了女人柔软的手掌,触之即离,好奇地问道。 蔷薇收回了手掌,回答道:“本来联合国并没有想要插足,但是最近有人匿名举报宙斯公司再利用《鸣潮》采集玩家信息,同时秘密进行违背人道主义精神的实验,所以我才会被秘密派遣进来调查。” “调查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应该是潜入他们公司么,在游戏里恐怕查不出什么吧?” 阿尔伯特有意无意的问道。 “宙斯公司内外一体,有着最严密的防护网络,甚至他们公司的职员信息对外都是保密的,根本无从下手。” 蔷薇对于阿尔伯特的警惕并不在意,接着说道: “我想你们应该也收到了宙斯公司的相关资料,宙斯公司背后的力量有多强大不用我多说了吧。” 言笑,庞泰眉头微皱,彼此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蔷薇小姐,我们此次潜入只是为了维护修复内部登出渠道,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也不在职权范围。” 安集开门见山,将维萨的原话照搬了过来。 第74章 能源核心 “你们放心,只是有人想见你们,当然你们见不见都凭个人意愿。”蔷薇很有耐心,丝毫不为安集的言语而有所动摇。 “抱歉,我们很难相信一个对我们完全隐形,而我们却暴露无遗的陌生人。” 安集面色淡漠,很干脆地拒绝了蔷薇的请求。 “非常抱歉,这件事情涉及机密我不能透露,但是我可以提供给你这款游戏的核心程序,帮助你们以最快的方式构建内部登出渠道,这就是我说的报酬。” 蔷薇并没有气恼,颇有些欣赏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安集,说明了来意。 “有意思,那条件是什么?”阿尔伯特有些兴趣了,问道。 “条件很简单,你们稍后即将开展的工作会在宙斯公司内部人员的密切监视之下,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拖延,最好能延迟一周,为我们创造时机。” 蔷薇这一次倒是没什么避讳,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哇,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啊,真有这种好事儿?” 庞泰显然不相信这种天降馅儿饼的好事儿。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联合国的权威,我的话已经带到,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蔷薇微笑着看着安集等人,言尽于此。 安集看了三人一眼,随后道:“走吧,说实话我也挺很好奇究竟是谁能让你这样的美女当说客。” “呵,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蔷薇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安集,背影窈窕。 与此同时, 宙斯公司总部,中央办公厅 贝克斯坐在玻璃窗前俯瞰着整个钢铁大都市,对着身旁的秘书道: “进展怎么样了?” “boss,一切进展顺利,都在按照预期进行。” 秘书小姐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很好,对了,最近安委会找上门了,元宇宙那边的项目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贝克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的确出了一些麻烦,因为‘源点’病毒爆发,《鸣潮》核心程序出现了一些纰漏,导致部分玩家精神出现了异常,不过都在可控范围,不会影响研究。” 秘书小姐依旧低着头,鞠躬道。 “嗯。” 贝克斯点了点头,手指敲击着椅背。 “boss放心,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与联合国安委会知会过了,他们只负责维护游戏,与我们的研究不存在冲突。” 秘书小姐还是低着头,缓缓说道。 贝克斯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可大意,要知道我们的老对头可是时时刻刻盯着我呢。” “是,boss。”秘书小姐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道。 …… 安集等人一路跟着蔷薇来到了一处射击馆,门口两名铁塔般的男子目光如电,手中提着的涂着血红色喷漆的霰弹枪。 如刀的目光扫视着安集等人,目光崇敬地落在了蔷薇身上,行了个军礼,开了门。 一行人进了射击馆,与门外的冷清比起来,馆内要热闹许多,当安集等人进来时,不少男男女女都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嚯,人还真不少啊,刚刚门口两个大块头可以啊,真门神啊。”庞泰笑嘻嘻地给众人打招呼,不时吐槽着。 “你的话最好别传进他们的耳朵里。”蔷薇瞥了他一眼,提醒了一句。 庞泰闻言眨了眨眼睛,讪讪一笑,闭上了嘴巴。 “这些人都是你们的人?”言笑打量着周围,小声问道。 “不全是,为了伪装,大部分人都是真实玩家。”蔷薇一边介绍着功能区,一边回答。 “这里只是你们的临时据点吧?”阿尔伯特托着下巴,他收回目光,笑着说道。 “的确是,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化整为零。”蔷薇点了点头,这对于她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我记得这款游戏出生地址是随机的,你们如何追踪定位到我们的具体位置?”言笑有些疑惑道。 “我们调动了部分权限,获得了你们的登陆讯息,不过能如此精准捕捉你们的位置还是靠她。” 蔷薇带着四人到了一间独立开阔房间,脚步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介绍道。 随着蔷薇的目光看过去,安集四人顿时神色各异。 “莹莹(孙莹莹)!” 安集有些意外,脑海中画面回放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孙莹莹的场景,他可以确定此刻站在室内的人,正是他当初见到的孙莹莹本人。 这一刻他确定,之前的那一位与他们并肩同行的并非孙莹莹本人,而是她的妹妹,她们姐妹互换了身份。 “又见面了,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孙莹莹,而是盈日。” 孙莹莹目光淡漠而宁静,对着四人点头示意。 庞泰和言笑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这变化太大了,这,这和之前真是一个人吗? 阿尔伯特却是淡然许多,同时也明白了大概,他是知道孙莹莹还有一个姐妹,两人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盈日竟然就是孙莹莹,那这么说,魏小冰真的很可能就是当初盗取安集数据模型的内鬼。 这一瞬间,他心中五味杂陈,有失望,有惭愧,有愤怒…若有可能,他找到了魏小冰,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当初你提醒我留意小冰,你是对的。” “都已经过去了,事情发展到现在,并非一个人的过错。” 孙莹莹淡然一笑,缓缓开口。 “等等,我有些混乱,之前跟我们一起行动的是你吗,几天不见,变化怎么这么大?” 庞泰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问道。 “十分抱歉,之前是我的妹妹孙妙妙,而我的真名是孙盈盈,我们偶尔会替换身份。”孙莹莹有些歉意。 “看来当时我的警惕没错,《历法》世界是你们反恐特勤总部要求监视我们吗?”安集问道。 “我们反恐特勤总部需要确保行动有效性,而且我们调查发现,所谓操纵病毒侵袭的恐怖分子并不存在,又或者说,一开始存在,现在究竟是谁在操纵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 孙莹莹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反而透露了一个让安集等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阿尔伯特面色微变,脑海里不禁大胆推测起来。 言笑和庞泰也是一脸懵圈,显然不敢相信。 “你们不该怀疑联合国的权威。”蔷薇实时提醒了一句。 安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如果如今病毒入侵的人不是恐怖分子,那到底是谁陪他玩儿的这场捉迷藏的游戏?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捉弄他们吗? 孙莹莹并不想浪费时间,开口打断了四人的宕机,直接进入了她的正题: “今天找你们过来是为了协同工作,我们联合国反恐特勤组最近在执行一项任务,需要你们配合我们行动。” “我们没什么不乐意的。” 庞泰收拾了一下混乱的心情,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知会安委会。” 安集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他觉得这件事情需要得到上级批准。 “如果我告诉你,安委会中有恐怖分子潜伏,你还要坚持汇报吗?” 孙莹莹看了安集一眼,质问道。 “……”安集哑口无言,他不怀疑孙莹莹所说,因为他们都曾怀疑过安委会内部,毕竟这一次行动,他们被特地告知不得参与其他行动,这一反常态的做法正是来自上层的压力。 “我想你们已经从蔷薇那里知道了这次行动的具体任务,现在我将这款游戏的核心程序连接渠道交给你们,记住,请务必拖延时间。” 孙莹莹见安集等人没人再多言,开放了数据权限,将《鸣潮》这款游戏的核心程序访问数据备份给了安集四人。 …… 从射击馆出来,安集四人就各怀心事。 庞泰更是絮叨个不停:“你们说,怎么孙莹莹就成了孙盈盈,怎么还成了联合国反恐特勤组的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世界真奇妙。”言笑摇了摇头,显然已经接受了这荒唐的事实。 阿尔伯特也是在思考着,并没有在意二人的讨论。 安集则是在梳理着访问此间核心程序的数据,琢磨着如何稳定有效地打开内部登出渠道,同时开展进度足够满足孙莹莹他们行动的办法。 “在想些什么?”庞泰看到安集一直在研究数据,不由问道。 “我在想一会儿吃什么。”安集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 “好家伙,亏我还担心你。”庞泰听完哈哈一笑,狠狠拍了拍安集肩膀。 几人准备按照数据分析,很快就找到了沟通核心程序的方法,就在这时,宙斯公司的人员也是找上了安集等人。 一辆自钢铁丛林中飞驰而出的悬浮式载人飞行器停泊在安集四人身前,随后一女三男推开了舱门,向着安集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们是宙斯公司内部人员,你们就是安委会派来帮助我们维护游戏内部登出渠道的工程师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贝克斯手下的秘书小姐,自身职业装勾勒出完美的黄金比例。 “来的正巧,我们刚刚通过数据分析找到了一些线索,正需要你们的帮助呢。” 庞泰看到来人,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微笑着说道。 “四位不愧是折跃生中的天才,随我们来吧,这座主城中有些核心程序的次级控制台,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秘书小姐微笑示意,随后一行人纷纷登上了飞行器,向着主城中央区域而去。 射击馆中,孙盈盈与蔷薇在监控程序中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随后对着一众人特勤组员道: “开始行动!” 与郊外的破败昏暗不同,主城就如同另一个世界,历尽繁华,各种霓虹灯绚烂夺目,往来穿梭的各色飞行器,以及独具特色的赛博朋克气息,俨然是人们心中完美的未来都市。 一行人来到了中央最高的塔性建筑,飞行器稳定地停泊在固定隧道。 秘书小姐就带着安集等人一路坐着悬浮升降梯来到了中央控制室。 根据孙盈盈传输的数据显示,维持整个主城运转的能源核心装置就埋藏在中央控制室地下36层的位置。 随着中央控制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行人便是沐浴在洁白柔和的光线之中,舒适而安逸,令人身心格外放松。 “前面就是中央控制台,不过因为权限要求,四位只能调动系统维护当面的权限,还请见谅。” 秘书小姐将安集四人带到了中央控制台,这里只有一颗不规则的多面体。 多面体上篆刻着许多密密麻麻的符号,其中流光闪烁,充满科技感的同时也带着些许玄异色彩。 秘书小姐将手掌贴在多面体上,启动了控制台,同时关闭了大部分核心权限,随后退到一旁,对着安集等人微笑示意: “请开始吧。” 安集与阿尔伯特对视一眼,随后熟悉控制台,并开始尝试操作控制台进行数据分析,同时试图访问游戏核心程序。 秘书小姐静静地看着四人,一动不动,若非瞳孔中闪烁的光彩,当真如同一个塑造完美的人工智能。 就在安集等人连接上游戏核心程序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原本平静的废墟之城外,大地碎裂,一头狰狞的熔岩生物破土而出,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 下一刻,狂暴的怪兽张嘴一吐,灼热的熔岩化作燃烧的火柱呼啸着射向了钢铁都市。 “轰隆隆~” 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安集等人不禁一阵踉跄,面色微变。 “警报,警报,内城防御系统正收到一熔岩领主‘贝佳斯’袭击,是否进行还击?” 就在这时,内城防御系统紧急提示响彻云端。 “接通实时画面,分析怪物属性,实施远程打击。” 秘书小姐显然经历过这种突发状况,面容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画面接通,一头浑身就躺着熔岩的巨大怪兽如同君王一般俯瞰众生,狰狞的双目如同微型的太阳一般灼眼。 此时,怪兽正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大地,摧毁着城外的建筑,同时喷吐的熔岩正不断侵蚀着钢铁都市的防御壁垒。 “熔岩领主‘贝佳斯’sss级君王级怪兽,它不是在熔岩岛吗,怎么会出现在废墟之城。” 看到这头巨大的怪兽,秘书小姐面色微变,冷艳的脸庞满是疑惑。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疑惑,一道诡异的声音在整个中央控制室响起: “不用觉得惊讶,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这就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是他?” 安集等人听到这个声音皆是一怔,面色不由古怪起来。 第75章 战阵之诗 “你是什么人?”秘书小姐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眉头微皱,质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有麻烦了……” 沙哑戏谑的声音再度传来,随后消失。 紧接着原本中央控制室的安全防御系统竟然突兀自动关闭了起来。 “不好了,莎娜小姐,敌人的病毒入侵了我们的控制系统,整个废墟之城的防御系统已经瘫痪了。” 秘书小姐随行的一名工作人员面色十分难看,出声提醒道。 “启动备用方案,用核心能源驱动紧急防护壁垒,要快。” 莎娜小姐当机立断,对这一众手下吩咐道。 “是。” 几名手下很快就启动了一旁的备用控制器,开启了地下核心能源驱动,再度支起了防御壁垒。 城外熔岩巨兽“贝佳斯”依旧在大肆破坏着,山岳般大小的爪子凶狠地拍在笼罩在钢铁城墙外的能量盾墙上。 狂猛的巨力在能量盾墙上留下了鲜明的抓痕。 此刻废墟之都外已经一片狼藉,数以万计的游戏玩家因为突发事故,也管不得有没有访问权限,纷纷涌入内城之中,然而守城军队显然不会允许这种钻空子的行为,于是场面极度混乱。 盈日与蔷薇以及一众特勤组成员也是混迹其中,悄悄潜入了内城。 中央控制室,莎娜看着检测系统传回来的混乱画面眉头紧皱,要知道,每个主城之中都有着他们公司秘密的试验基地,而那些付费玩家正是他们的特邀对象,如果让大量玩家涌入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她也不敢肯定这些涌进来的玩家中有没有他们的死对头混在其中。 这件事必须请示boss,或许boss能查到捣乱的人是谁。 就在莎娜小姐着手应对未知对手的突然袭击时,安集与庞泰四人无奈地中断了手中的工作,并告诉了莎娜小姐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这位莎娜小姐,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因为方才的攻击,中断了我们与核心程序的连接,因为病毒侵袭的关系,核心程序触发了紧急保护机制,看来我们短时间内没办法再重新连接上核心程序并成功搭建登出渠道了。” “这不怪你们,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前来捣乱。”莎娜涵养极好,微笑着耸耸肩,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影响。 “现在四位无法继续工作,不如一起应对眼前的危机吧。” 莎娜微微一笑对着安集四人说道。 “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们只是隶属于安委会维护游戏的工作人员,恐怕帮不了什么忙。” 阿尔伯特显然不打算掺和进去,委婉拒绝。 “是啊,我们可是答应过上级不参与其他工作之外的事情。” 庞泰闻言,笑着摆了摆手。 “这样么,那就不强求了,只是现在游戏内受到了病毒入侵,恐怕玩家们坚持不了多久,万一有什么损伤的话,恐怕我们都有连带责任。” 莎娜小姐闻言面上露出苦恼之色,似乎很是纠结烦恼。 安集看了一眼莎娜小姐,暗道这女人果然不简单,这是想将他们拉到同一条船上。 “这还真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不知道莎娜小姐可有什么对策,毕竟我们都是新手。” 安集摸了摸鼻梁,微笑着说道。 庞泰和阿尔伯特,言笑也是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了莎娜小姐。 “现在唯一难办的就是对付城外这头怪物,以目前游戏进度来说,各玩家的属性都不足以对这个怪物产生有效打击。” 莎娜小姐看着投影中的“贝佳斯”缓缓分析着,随后将游戏内部战斗数据调了出来。 “贝佳斯本来是游戏里传说中的怪物,一直在熔岩岛沉睡,作为最终一关的挑战boss,因为病毒的侵入,贝佳斯的数据被恶意篡改了,不仅各项数据得到了巨大提升,就连技能也做了修改。” “好家伙,那它岂不是无敌了。” 庞泰看了一眼贝佳斯的数据,顿时惊叫出声。 “废墟之城防御壁垒还能坚持多久?”阿尔伯特却是想到了另一面,问道。 “以目前的能量储备来看,坚持十二天不成问题,不过废墟之都没有足够强的火力打击,只能被动防守。” 莎娜自然明白阿尔伯特提问的目的,如实回答道。 “如果上调玩家的属性呢《鸣潮》之中我记得是可以多单位协同作战的吧。” 言笑眉头微皱,分析道。 “《鸣潮》作为开放世界最受欢迎的游戏之一,其中很大程度就是因为玩家属性阈值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各个职业功能性互补,玩家可以自由组建小队一起冒险,各种玩法都是以现实为基准构建…游戏内怪物也是一样。” “现在病毒侵入,怪物数值已经远远超出了可控阈值,但是玩家的阈值范围有限,即便调整了也不可能达到很高的提升。” 莎娜显然有些无奈,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设计者会有如此合理又愚蠢的设计。 “还真是良心游戏,可惜现在却成了自掘坟墓。” 庞泰自然知道这款游戏平衡性十分不错,因为玩家属性控制在合理区间,所以不论是氪金玩家还是普通玩家都能先发你自己的游戏乐趣,然而如今平衡真的被打破了。 “既然玩家无法提升上限,那身为管理者的你应该总有更高权限吧,又或者上调游戏npc的数据,绞杀怪兽。” 安集算是听明白了,这游戏玩家上限只有那么高,打小怪还行,打大boss恐怕还真不够格,更何况还是如今加强版的最终boss。 “公司规定,不允许管理层调用游戏内的战斗数据的权限,所以我们没有得到授权,是没有办法调整游戏内大数据的。” 莎娜小姐显得很遗憾,这或许正是他们被有心人算计的地方。 “……” 言笑等人听完不禁无言以对,或许对于游戏本身这个理念值得坚持,但对于面临危机的他们而言,这无疑就是个坑。 就在几人商量的时候,熔岩巨兽贝佳斯突然浑身绽放出耀眼的火光,下一刻,数十道火柱自它背鳍上的火山口喷射而出,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之城上空。 火柱升上高空,化作流星火雨倾盆而下,不间断地砸落在防御壁垒之上。 紧接着,贝佳斯张口一吐一道炽烈的火焰喷射而出,射向了地面之中,目标显然是废墟之城的能源核心。 于是,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废墟之都也跟着剧烈的摇晃起来。 下一刻,警报声再度响起。 “警报警报,能源核心受到冲击,能源核心受到冲击……” 随着警报声一起传来的还有贝佳斯攻击画面。 这一刻,莎娜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贝佳斯开始攻击能源核心了,你们随我来。” 莎娜看了一眼贝佳斯的攻击画面,转身对着安集四人说了一句,就迈步出了中央控制室。 安集四人面面相觑,紧随其后,很快几人就乘坐悬浮梯来到了能源核心所在。 巨大的螺旋结构的巨大光轮悬浮在透明球形容器中,在容器周围连接着无数线路管道,整个房间如同中芯片电路一般严密而精致。 “这里是废墟之都的能源核心,这里的防御是外面的三倍,呆在这里我们会更加安全,不过贝佳斯的攻击肯定会再来。” 莎娜为众人介绍了能源核心,她的脸上有着自豪,但眼底却是一片落寞。 “那个不是我说哈,现在情况紧急,莎娜小姐还是赶紧申请权限吧,不然我们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见到情况紧急,庞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莎娜小姐说道。 “这件事我要亲自给boss汇报,还请四位先保护好好能源核心不被侵袭。” 莎娜小姐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安集等人说道。 “可以,期待莎娜小姐的好消息。” 安集点了点头,这件事算是维护游戏稳定,与他们此行目的并不冲突。 莎娜并没有废话,点了点头,随后让身边的一名短发青年留了下来,自己则是出了控制室,使用了私人登出渠道,去见了贝克斯。 …… 宙斯公司 办公室中,贝克斯面色平静地看着莎娜小姐。 “看样子是出了大事情,说说吧。” “boss,‘鸣潮’计划出现了一些问题,有异端入侵了我们的外部系统,篡改了部分数据,现在一号测试基地正在遭受病毒入侵。” 莎娜小姐心中忐忑不已,如实汇报。 “查到病毒来源了吗?”贝克斯面不改色,目光幽深。 “根据数据对比,与我们之前投放的‘源点’病毒同源,可是负责那项计划的魏俊已经死了,魏小冰也已经失踪,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会是谁。” 莎娜小姐眉头微皱,显然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原本我想将这件事安在‘呼吸’的头上,可惜魏俊那小子当了叛徒,打乱了我的后续部署…病毒的源头先不用管了,你是想要管理权限清除病毒?” 贝克斯闻言目光微眯,敏锐的他显然嗅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岔开了话题。 “是。”莎娜小姐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嗯,去吧,务必尽快解决。” 贝克斯点了点头,将一高级指令发送给了莎娜小姐。 “boss放心,安委会还没有察觉。”莎娜小姐目光微动,缓缓说道。 “这样最好,另外留意那几个不安分的实验品,别让他们掀起舆论,若有必要,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贝克斯面色恢复了淡漠,在莎娜离开前若有所指的提醒道。 “是,boss。”莎娜小姐听闻瞳孔微缩,低着头退了出去。 此刻,她的脑海中莫名想起了十年前父亲与哥哥那疯狂狰狞地眼神,以及那场以失败告终的实验。 良久,莎娜小姐恢复了平静,重新登入《鸣潮》。 然而当她再次接入《鸣潮》服务器的时候,却被一组数列拦截了下来。 “出来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的直觉从来都很敏锐,当她发现周围的数据异常就知道“客人来了。” “不愧是业界精英,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我来这里是为了合作。” 数据流化作了一名没有面目的黑袍人,依旧是沙哑低沉的嗓音。 “合作?你无端入侵我们的系统,属于非法入侵,还想和我谈合作?” 莎娜小姐冷笑一声,她实在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挺错了。 “我承认给你造成了麻烦,但是同样因为麻烦你获得了高级权限,不是么,从某种意义来讲,是我帮助了你。” “呵,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莎娜实在不敢恭维,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同时心中也是猛地警惕起来,他似乎知道我的身份。 “有些时候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一面,而不会去思考事物背后的一面,这是多么的傲慢和偏见?”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你我合作,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同样你也不要阻止我的行动。” “什么意思?”莎娜闻言眉头一皱,追问道。 “就是字面的意思,你是聪明人。” 神秘的黑袍人似乎笑了一声,随后缓缓消失。 安集四人再次见到莎娜小姐的时候已经是游戏中的第二天早上。 能源核心依旧在运转,只是此刻的它明显暗淡了许多,根据安集他们检测到能量消耗的数据来看已然坚持不了四天。 “贝佳斯的攻击从来没有间断,能源消耗持续加剧,再这样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几天。” 见到莎娜小姐走了进来,那名留下的短发青年立刻前来汇报。 莎娜看了安集等人一眼,四人也是点了点头。 莎娜小姐眉头微皱,道:“放心吧,管理权限已经开启,只需要打开能源收集系统就能将贝佳斯攻击中的能量转化为储存能量。” “看来莎娜小姐已经有了对付那家伙的办法了。” 庞泰闻言点了点头,十分好奇道。 “算不上什么好方法,如今拥有了管理权限,我可以任意调动游戏内各个主城的军事力量,以及能源储备,是时候开始反击了。” 莎娜却是摇了摇头,明媚一笑。 第76章 意识体生命研究 “轰隆隆~” 贝佳斯的攻击再度落下,狂猛的冲击让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莎娜小姐输入了高级指令,启动了能源收集程序,配合防御系统将贝佳斯的攻击进行转化吸收。 很快,地下能源核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充能,在充沛的能源支撑之下,整座废墟之都的核心防御壁垒也越发稳固。 安集四人一边从旁观察,一边偷师,通过数据侦查手段,完整地记录了整个能源核心程序的运作规律。 “现在,防御壁垒已经稳固,四位可以继续沟通核心程序,修复游戏内部登出渠道了。” 莎娜小姐见到局势稳定下来,不由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安集四人点了点头,再次投入工作之中。 而莎娜小姐则是离开了中央大厦,前往了秘密实验基地,在这里有三百名自愿与他们合作的“志愿者”,为他们提供研究的基石。 实验室外,莎娜小姐看着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各项指数的一名穿着白大褂的英俊青年温柔道: “慎行,进展可还顺利?” “娜娜你来得正好,这次实验相当成功,这些试验品的意识数据我已经做了备份处理,以我们不少的技术只要维持住这些意识数据一直保持稳定状态,理论上他们可以一直存活,真正做到永生。” 青年是一位执着人类脑域开发,以及精神领域研究的狂人,说到研究,他的目光中满是专注和炙热。 他的名字叫做李慎行,本世纪最天才的生物学家,心理学家,以及人类脑域开发工程的领军人物。 “太好了,你证明了你的坚持是对的,boss也会很高兴的。”莎娜小姐似乎很喜欢青年认真专注的神情,嘴角上扬。 “娜娜,你知道吗,人类脑域开发的最终领域就在于精神体的储存和延续,我曾经见到过我的老师展示了他伟大的实验,虽然他失败了,但是却让我看到了精神永存的可能,如果我能进一步完善推广这项研究,那将改写人类的未来。” 李慎行看着自己手中的数据成果,侃侃而谈,这项工程是他毕生的追求,而真正懂他,支持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就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就是从始至终全力资助支持他的贝克斯先生。 “慎行,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并且向全世界证明你的理论与成就,是正确的。” 莎娜小姐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李慎行,温暖着他孤独而觉知的灵魂。 李慎行早已明白莎娜小姐的心意,轻轻握着她的手掌,目光宁静而温柔。 “娜娜,这个世界上我要的不多,一个是梦想,一个是你,如今我却都已经拥有了,这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是啊,而我最幸运的是遇见了你。” 莎娜小姐依偎在李慎行的身上,满是感动。 “娜娜,我准备将研究成果交给贝克斯先生后,就带你环游世界,你愿意陪着我吗?” 李慎行转过身,将莎娜小姐搂在怀里,低着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莎娜小姐略有羞涩的甜美一笑,笑容明媚璀璨夺目。 …… 另一边 孙盈盈与蔷薇已经进入了内城之中,根据获得的情报,很快就找到了《鸣潮》实验室。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蔷薇看着眼前一处不起眼的类似于加工厂的建筑,喃喃道。 “根据定位数据来看应该不会错,大家务必谨慎小心,上级命令我们只搜寻证据,尽可能避免引起冲突,行动。” 翌日,孙盈盈面色沉凝,指挥有素。 “上头的命令很古怪啊,到底是迫于压力还是情况有变?” 蔷薇显然有些郁闷,她们本来的行动是摧毁目标,如今却成了搜寻证据,这个反差着实有点大。 “我们执行命令就行,有很多东西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孙盈盈目光深邃,面色平静,在她看来,这次行动或许从转变指令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失败。 正如一个人同她讲过的一样,贝克斯或许不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但是却是这个世界上能量最大的人。 实验室中,莎娜小姐莫名一阵如芒在背,这是一个女人对于危险靠近的直觉。 她没有任何犹豫启动了实验室的反侦察程序以及防护壁垒。 这时,他收到了贝克斯的通知: “一号试验基地有尾巴,赶紧撤离。” “怎么了?”李慎行从控制台走了过来,有些疑惑道。 “我们被盯上了,储存好数据,我们赶紧撤离。” 莎娜小姐语气温柔,行动却是雷厉风行。 “好,正好各项数据已经检测完毕,数据已经备份完成,这些人继续留下来的也意义不大了。” 李慎行点了点头,将实验数据备份处理过后,清除了数据库中所有相关资料。 “也好,毕竟内部登出渠道很快也会打开,他们总要接受现实的自己。” 莎娜小姐略有些感慨,有同情有可怜,更多的却是讽刺。 一切处理妥当,二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李慎行却是眉头微皱,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莎娜小姐看出了李慎行的焦虑,问道。 “这些人毕竟为我的研究提供了素材,但是他们全程参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深度睡眠状态,但不排除潜在记忆复盘的可能性。” 李慎行有些担心这些人会留下把柄,从而威胁到自己的私人研究,也会威胁到他和莎娜的安全。 “boss说过,如有必要可以采取非常手段。”莎娜知道李慎行在担心什么,握住了他的手掌,目光冷厉起来。 “贝克斯先生的确有着超越常人的眼光,但是他的手段太过霸道,可莎娜我们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和底线,我们可以是工具,却不能是屠刀。” 李慎行一直都很了解贝克斯的手段,他看了莎娜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随后只身走到了控制台,飞快地修改删减了一些数据,随后拉着莎娜一起从备用通道离开了。 两人离开不久,孙盈盈与蔷薇便带着一众特勤组成员潜入了整个实验室。 “有什么发展么?” 孙盈盈仔细打量着周围,问向勘察人员。 “这里似乎是一间秘密实验室,但是相关数据都被人巧妙地删除了,并且无法追溯数据。”勘察人员如实汇报,面上颇有些自责。 就在这时,一名特勤组成员前来汇报: “报告,我们在里层发现了三百名深度沉睡的玩家,不过他们的精神数据似乎被人为梳理过,道对于身体危害不大,目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还真是狡兔三窟,这些家伙暗地里究竟在做着什么肮脏的实验?” 蔷薇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精密的设备器械,眉头微皱,狠狠跺了跺脚。 “先将三百名玩家叫醒,问问情况吧。”孙盈盈拍了拍蔷薇的肩膀,摇了摇头。 …… 路上,莎娜小姐好奇地问向李慎行:“你刚才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梳理了一下那三百名玩家的意识数据,同时删除了他们在实验室这段时间的相关记忆,这样他们就不会暴露我们,也不会惹上麻烦。” 李慎行语气有些疲惫,他是一个骄傲而有底线的人,哪怕只是删除了那些人的记忆,他依然觉得内心受到了谴责。 毕竟从某种意义来讲他是一个纯粹而固执的人。 “有些时候为了心中的坚持,人们总会做一些有背内心的事情,这是无法避免的。” 莎娜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 “我明白,当初的我一无所有,甚至被人嘲笑,若不是贝克斯先生资助我,支持我,我也不会取得现在的成就,为了我的梦想,为了回报贝克斯先生的恩情,也为了你我,我必须这么做。” 李慎行将莎娜搂进怀里,默默闭上了眼睛,放空自己的大脑。 前面的路究竟通向何方? 李慎行与莎娜在主城传送处分别,因为特勤组突然插手行动的缘故,他必须赶往其他实验室,在老对手赶来之前,抹掉痕迹,并安全撤离。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此刻外部的世界一片混乱,不仅是废墟之都,另外六座主城此时也被狂猛的怪兽侵袭,危在旦夕。 出于无奈,李慎行只能联络其他实验室中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尽快整合数据,并安全撤离,而他自己更是亲自前往指导。 同时打开了与莎娜的通讯联络。 废墟之都 中央能源核心 经过整整一天的努力,安集四人已经成功搭建起了内部登出渠道,至于渠道稳定情况目前还在测算中。 随后莎娜小姐就来到了能源核心控制室,就在刚才,她收到了李慎行等其余六座主城最新动态的消息。 “这家伙真是够狠的,好在慎行的实验项目已经告一段落,这里也可以放弃了。” 莎娜看着传过来的实时画面,眉头大皱,忍不住回头看了安集四人一眼。 “辛苦四位了,内部登出渠道修复得怎么样了?” 莎娜走到了安集四人身前,微笑着说道。 “已经修复完成,不过有些数据还不稳定,毕竟目前游戏中病毒恶意侵袭越发加重,同时也在冲击部分游戏核心程序。” 安集调出了游戏核心程序相关数据,指着一处鲜红色的标识说道。 “先让玩家登出游戏吧,病毒侵袭这一部分交给我,等到所有玩家退出登陆之后,我会调动管理权限,进行系统数据梳理。” 莎娜小姐对着安集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也好,我们会维持住登出渠道的稳定。”安集点了点头,毕竟以目前游戏内数据崩塌的速度,如果不快速转移游戏玩家,很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故。 随后莎娜小姐通过通讯频道联系了李慎行希望李慎行以最快的速度退出登陆,因为很可能一个小时以后,游戏就会要关闭了。 同时她利用管理员权限给所有玩家发送了一封内部登出渠道恢复通告,同时宣布游戏将于20分钟后例行维护,劝退游戏内近百万玩家。 原本处于怪兽侵袭下的玩家已经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了,如今收到了官方内部登出渠道恢复的公告顿时喜不自胜,一时间各种奇葩的登出方式都出现了,更有甚者冲出了主城在怪物面前上演大变活人。 “兄弟们,冲啊!” 于是有一批人纷纷效仿,场面极度惊险,但好在有惊无险。 孙盈盈与蔷薇也收到了维护公告,同时他们也收到了分布在其余主城的特勤组成员行动失败的消息,她们对视一眼,显然心情并不愉悦。 随后,蔷薇带着三百名玩家一同登出了游戏,而孙盈盈则是主动前往中央大厦。 城外,熔岩巨兽贝佳斯还在攻击着废墟之城,狂躁的神情令人窒息。 宙斯公司研究室 “莎娜,我与实验组已经安全登出游戏,你处理完事情,我赶快出来。” 李慎行有些局促不安,此时他的电脑屏幕上正投影着废墟之都的实况,这让他十分担忧。 嘎吱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贝克斯推门而入,他拍了拍李慎行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莎娜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有事。” “贝克斯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听闻声音,李慎行立刻站起身,恭敬道。 “我听说你的实验成功了,所以就亲自过来看看,别人我可不放心。” 贝克斯语气温和,缓缓坐在李慎行旁边,颇为欣慰。 “是的,这一次实验相当成功,实验数据我已经传输到‘诺亚’数据库中,等莎娜回来,我会亲自给您展示来自人体意识生命的奇迹。” 李慎行见贝克斯问起,热情洋溢,显然这一次的研究成果他很满意。 “很好,你这样的天才就应该有更大的舞台,我很期待你站在诺贝尔科学讲台上的那一天。” 贝克斯点了点头,十分赞赏,他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开始就知道眼前之人是龙潜于渊,必有一飞冲天之时。 他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画面再度回到了中央能源核心处 “游戏内的玩家已经全部登出游戏,现在我们也该离开了。” 莎娜接受到李慎行的讯息后,通过管理控制台看到了所有玩家顺利登出,心头微松,对着安集等人说道。 “看来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庞泰挑了挑眉,舒了口气,显然他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 “莎娜小姐,我刚刚发现登出游戏的玩家中似乎有一百一十六名管理用户,这些人是贵公司在游戏内部的运营人员吗?” 安集对着一组人员数据皱着眉,抬头问道。 第77章 藏于暗处的波澜 “是的,我们这款游戏自代理以来都会有人驻守在游戏内,收集和反馈游戏中玩家的建议。” 莎娜小姐点了点头,语气平和。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玩家就算冒着风险也要登录游戏……”庞泰对于这种忠于游戏服务本身的工作者十分敬佩。 “好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莎娜小姐显然不准备在这种事情上多做纠结,对着四人催促道。 “莎娜小姐,以目前游戏内的破坏力来看,我们登出之后,这款游戏很可能就会崩溃,这样一款受欢迎的产品,就这么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阿尔伯特看了一眼已经在贝佳斯攻击下出现密密麻麻裂纹的防护壁垒,不由有些惋惜。 “有些东西总是要舍弃的,等我们登出游戏之后,我会启动游戏梳理模式,这里的数据将会被重启,你们不必担心。” 莎娜小姐闻言面色平静,语气有些淡漠。 安集看了莎娜小姐一眼,并没有多言,但是他明确地发现之前离开的一百一十六人中有八十人可是生物工程科研人员,这让他十分费解。 难道这背后有什么秘密? 一旁的莎娜小姐已经打开了控制界面,正准备退出登录。 就在这时,孙盈盈利用游戏内的爆破手段,闯了进来,她的目光牢牢锁在莎娜小姐的身上,就如同猎手。 “这位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莎娜小姐打量了孙盈盈一眼,明显看出对方来者不善缓缓说道: “不知道是什么问题这么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不是么?” “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是联合国反恐特勤组第一小组组长,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发现了你们公司的工作人员在主城之中建有秘密实验室,而如今所有实验人员人去楼空,相关数据也被人为删除,你说这巧不巧?” 孙盈盈的质问一针见血,言语中满是试探。 “原来是联合国的警探,很抱歉你所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也不懂你说的实验是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很多事情需要讲究证据,不能主观臆断,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 莎娜小姐面色一肃,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变化,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孙盈盈审视着这位不卑不亢的女人,她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话语,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行动,并没有获得确实有效的证据。 庞泰看着两女针锋相对不由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明白其中有什么误会,但是听孙盈盈的意思似乎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而宙斯公司依然在联合国的嫌疑人名单上。 阿尔伯特眉头微皱,他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安集,不由在脑海里梳理起这次任务中发生的事情。 言笑此时也想到了许多事情,难怪安委会派发任务时,特意叮嘱不要掺和其他事情,这背后隐藏的东西果然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莎娜小姐已经打开了登出界面,那是一面跳动着星光的镜子,对着安集等人问道: “你们是自己出去还是随我一起离开?” “哈哈,自然是与美同行了。”庞泰倒是性情豁达,拍了拍安集的肩膀,拉着阿尔伯特,言笑退出了游戏。 孙盈盈注视着他们离开,随后抬手一挥,一道数据通道化作一扇光门出现。 孙盈盈迈步走了进去,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身后。 …… 元宇宙维护基站 安集四人再度回归,这一次行动出奇的顺利,虽然其中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但与他们并无太大的关联。 不过,就在他们回归的后一天,各大新闻媒体相继报道了这次有关《鸣潮》的事件。 其中有2100名玩家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疲劳游戏引发的后遗症的缘故,出现了部分记忆缺失的情况,经过诊断后确认没有其他不良影响很快就能再次回归正常生活。 因为这2100名玩家,绝大多数是有着先天性不足或者重大疾病的患者,所以出现这类问题并没有受到广泛关注。 而宙斯公司也出来澄清,这次游戏运营的重大失误是因为管理人员没能及时发现游戏被外来病毒入侵,导致百万玩家受到波及,影响恶劣,所以决定暂时关闭《鸣潮》这款游戏的服务器,等到元宇宙病毒侵袭浪潮过后再重新开放,同时对于该游戏的付费用户进行充值比例返还活动。 于是,这一次浪潮就此结束,然而潜藏在暗处的即将危机悄然而至。 三天后 “你说安集这是怎么了?一出来就埋头在办公室,这都好几个小时了。” 庞泰对着处理数据的言笑嘟囔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吧,别在这里贫了,赶紧回去工作吧,你没看到如今元宇宙崩溃的样子吗?” 言笑抽空瞟了庞泰一眼,摇了摇头,提醒道。 “真没意思,走了。”庞泰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阿尔伯特如今也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自从上次得知孙盈盈就是盈日后,他对于魏小冰的执着便是藏得更加深沉起来。 他可是知道可能被联合国盯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普通人。 “所以之前检测出小冰身体里的那个奇怪装置到底是什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办公室内,安集终于破译了自《鸣潮》大数据库中截取的内部管理人员的相关信息数据,并进行压缩加密,传输给了孙盈盈。 “虽然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但总觉得这件事背后很让人不安,希望这份数据能够帮助到她吧。” 安集目光沉凝,他之所以帮助孙盈盈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通过她详细了解一下,如今的病毒侵袭背后那位始作俑者。 很快,安集就收到了孙盈盈的回复: “你是怎么获得这份数据名单的?你入侵了他们的数据库?” “只是截取了数据,他们并不知道。”安集默默回复。 “这份名单来得很及时,对我们很重要,不过你要小心,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牵扯太多。” 孙盈盈斟酌了一下,回复道。 “放心吧,我只是一个维修工,还是临时工那种,不会怀疑到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看在你这份名单的面子上,我姑且听听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上次你不是说病毒侵袭者,另有其人,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相关线索?” “这件事儿属于机密,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一句,留意你身边的人。” 安集反复看着孙盈盈最后一天讯息,久久不能释怀,这是什么意思,留意我身边的人? 庞泰,阿尔伯特,言笑,张衡他们都不可能会是那个人。 冒充孙盈盈的孙妙妙?她现在还在安委会,也不可能是她。 剩下的与我关系密切的只有,冀娇,她更不可能,她的脑子跟不上。 这么说的话,就只剩下…… 不会的,不可能,老师不会做这种事,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怀疑他? 安集摇了摇头,抹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安委会总部再次传来消息: “各位,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的元宇宙外部防御体系已经沦陷,如今病毒已经入侵了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我们将迎来最后一战了。” “什么?张教授都没能阻止病毒侵袭么?” 阿尔伯特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庞泰更是目瞪口呆,哑然失声。 言笑与张衡也是面色颇为难看,本以为尽管病毒侵袭十分猖獗,但他们还能坚持,然而如今外部壁垒崩塌,虚拟生态核心程序都已经遭到了侵蚀,这变化实在来得太快。 安集也是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猛然转身看向办公室的大荧幕,根据安委会传回来的数据来看,整个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已经是岌岌可危,随时都会面临崩塌的风险。 “怎么会这样,老师构建的防御壁垒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击溃。” 看着荧幕中防御壁垒在病毒下飞快瓦解,这让安集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安集打定主意,与办公室的一众同事打了招呼就向着张南门办公的地方而去。 …… 与此同时 宙斯公司研究总部会议室 李慎行与莎娜小姐一起为贝克斯展示了“意识体生命”的研发成果,并且顺利创造出了人类第一个具备完整独立意识形态的“意识体生命”,代称“魂魄”。 贝克斯看着眼前展示的“魂魄”,神情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如同这特殊容器中游离的魂魄一般,没了归途,但他不信命,所以他拼命地活了下来。 哪怕如今他全身上下除了头脑以外都是人造器官,他也是顽强地活了下来,他用自己证明了人体的潜能无限,也用自己证明了人类可以拥有不死的灵魂,以及人类走向永生的可能。 因为只要他想活,他就还能活,更何况他已经顽强的活了一百八十一年零六个月一十四天。 贝克斯他从来都相信奇迹,因为他自己就是奇迹。 随后,李慎行又为贝克斯展示了“魂魄”与量子计算机结合后代号为“端脑”的高级量子计算云。 同时提出了“魂魄”与人工智能机器人结合的设想,以及人类摆脱肉体实现灵魂数据化独立永存的设想。 经过一番观察,贝克斯对于“魂魄”有了全新的认知,这并非是一堆数据,而是实实在在的活物,他是一个生命,一个脱胎于人类而有人类开发的全新意识形态生命体。 这样的成果对于贝克斯而言无疑是超乎预料的成功,在他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计划,一个带领人类走出地球,走出宇宙的计划。 如今有了这项技术的支撑,他觉得这个计划不再是空谈。 “慎行不愧是人体脑域开发的天才,你的这项研究将引领一个时代,你知道吗,只要将这项技术与我们现在所研发的基因改造工程相结合,我们将打造出全新人类,不,应该被称为超级人类。” 贝克斯面上露出了期待,他的双目炙热而虔诚如同一个向着神灵朝拜得信徒。 李慎行听到这里显然十分惊讶,他本以为贝克斯支持自己研究这个项目只是为了他自己延续生命,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然有着如此惊天动地的愿景。 贝克斯,你是疯子,还是先驱? “boss,我们的生物改造工程并没远有推进到完美的阶段,而且慎行的这项研究究竟能不能得到官方的认可也还是未知数……” 莎娜小姐也是心中震惊,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贝克斯先生谈到自己的梦想。 “莎娜,你要记住,真理永远只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傲慢与偏见只会蒙蔽人类的双眼,放心吧,慎行的研究将改写人类的历史,打破科学与神学的壁垒,我不会让这样的研究胎死腹中。” 贝克斯恢复了内敛与深邃,并不苍老的脸庞露出一抹威严与霸道的笑容。 此时的李慎行听得心潮澎湃,他曾想过这位能量惊人的上位者在得知自己的研究成功之后是否会将自己的研究据为己有,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竟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支持他的研究。 莎娜也是不由张大了嘴巴,显然贝克斯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呵呵,看样子你们很惊讶,我虽然不是好人,但却不会埋没人才,你们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就像是我的后辈,我需要你们,人类的未来,也需要你们。” 贝克斯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想法,淡然一笑。 他这一辈子过的很精彩,同样也很看的开,他知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并不强迫和干涉年轻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造,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 显然他的决策是对的,这两位他最看好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做到了千古未有之事。 “贝克斯先生,感谢您的宽容和支持,慎行永远记在心里,只是这项研究我恐怕不能再继续下去,因为……” 李慎行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婉拒了贝克斯的好意,看向了一旁的莎娜。 “没必要和我这个老头子说太多,年轻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你的选择。” 贝克斯点了点头,看了两人一眼,已然心中有数。 “boss,我和慎行约定好,将这项研究交给您之后就去环游世界,我们本就一无所有的来,现在也就一无所有的去吧。” 莎娜低着头,对着贝克斯鞠了一躬。 第78章 吹响的号角! “我早该想到啊,既然你们已经下了决定,我这个老头子自然不会阻拦,什么时候走?” 贝克斯愣了一下,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 “最快后天,我们准备将工作交接完毕后递出辞呈。” 李慎行见贝克斯并未强留不由松了一口气,如实说道。 “也好,我这老头子见不得离别,你们走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就好,我就不去送你们了,若是在外面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随时可以联系我。” 贝克斯点了点头,如同儿女即将远行的老人。 “我们记下了。”李慎行与莎娜闻言不免感动,一起鞠躬告辞。 三天后 宙斯公司广场外,一男一女低调出行,前往了最近的机场,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也没有打扰任何同事,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了挥洒了十年青春的地方。 飞机上,李慎行温柔地看向倚靠在他肩膀的莎娜,微笑着问道: “后悔吗?” “不后悔,正如我所说,我们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但至少有你。” 莎娜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是啊,至少还有你。” 李慎行歪头贴近莎娜的脸庞,微笑着。 就在这时,一名女乘客进了机舱,来到了两人对坐的空位,并且礼貌地向二人打了一声招呼: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莎娜与李慎行一起抬头看了过去,下一刻,他们的神情猛地严肃起来。 …… 当安集来到张南门的办公处时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楼里的工作人员说早在七天前,张教授就已经搬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个古灵精怪的年轻姑娘跟着一起离开了。 无功而返的安集只好寻求安委会的帮助,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般无二,没有人知道张南门去了哪里,包括维萨。 “难道老师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安集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于是开始联络冀娇的通讯频道。 “对不起,你所呼叫的用户已屏蔽外部通讯,您可以选择留言或……”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叫失败提示音,安集不由面色古怪起来,这种节骨眼上怎么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带着郁闷情绪的安集回到了办公室,再度闷头埋在了熟悉的数据程序之中。 “安集,怎么样,张教授还好吧?”庞泰作为安集的铁哥们儿,显然看出了安集心情不佳,敲门进入,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安集并没有回头,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奥,那我先回去忙了,有啥事儿叫我哈。” 庞泰见状皱了皱眉,也没多留。 安集看着眼前的数据眉头紧锁,如今老师下落不明,元宇宙崩塌在即,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了。 安集想起了当日张南门交给他的研究心得,以及他的语重心长,慢慢平静下来,沉浸在数据的海洋之中。 很快安集就读完了张南门交给他的所有研究所的,从中大受启发,也在这一刻,他萌生了自主研发核心程序替换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想法。 “这些病毒破坏力极强,如果我能编写出破坏力更强的程序吞噬点这些病毒,是否意味着可以重新定义规则?” 有了这个想法,安集便忍不住开始尝试起来,以原本的数据模型为基础,在量子计算机的高峰算速加持下,开始编写出属于安利自己的核心程序。 就在安集写出核心算法的同时,安委会的指令再度传来,这一次,他们已经定位到了病毒来源,这也将是他们最后一战,如果战败,那么元宇宙将彻底崩溃,再难修复。 庞泰士气并不高,要知道他们已经连续与看不见的敌人交锋多次,然而没有一次捞得好处,都是被动挨打,这样的战斗意义何在? 阿尔伯特也是眉头紧皱,他们维护元宇宙虚拟生态已经整整三个月了,然而并没有获得实际的进展,这让他骄傲的性子受尽了憋屈,然而这所谓最后一战,真的就是最后一战吗? 当日下午三点半,元宇宙虚拟生态已经崩塌了64%,而安集等人临危受命,进入了最终战区,人文领域板块。 大地一片苍凉,四野荒芜,安集四人缓缓出现在一处旷野。 在旷野不远处一座古老的城池盘踞,隐约可以看到“朝歌”两个上古文字。 安集四人背靠着古商都朝歌,而他们对面则是数以万计的精锐之师。 “好家伙,朝歌城,这是让我们来泡妲己还是杀纣王啊?” 庞泰通过系统分析看明白了城头两个大字,嘴里忍不住碎碎念。 “闭嘴吧你,来转个身,看看对面,你就知道了。” 言笑摇了摇头,拉着庞泰给他转了个圈,指着不远处马蹄阵阵的军队,扬了扬下巴。 “又整这些,就不能好好打么,我们就四个人,对面起码七八万人,搞事情啊,这是。” 庞泰见状连忙跳脚,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我们的对手就藏在其中。”阿尔伯特看了一眼那飘动着诸侯战旗的联盟军,目光微凝,缓缓说道。 就在这时,联盟军渐渐止住脚步停驻了下来,在原地安营扎寨起来。 下一刻,天色渐暗,风停了,人静了,神秘人再次出现了。 “你们果然有胆量。” 神秘人身形笼罩在黑袍之中,戏谑地看着安集四人。 “装什么装,有本事划下道来,公平一战,你要是输了就给我们滚出元宇宙,永远别再出现。” 庞泰看着神秘人就来气,上来就是一顿招呼。 “年轻人就是急性子,可以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这一次公平一战,不过如果是我赢了,你们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神秘人倒是并不生气,一反常态地答应了公平一战,这让安集等人不由怀疑起来。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集突然开口,自神秘人出现,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只可惜对方掩盖得很好,他并没有任何发现。 “作为对对手的尊重,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你说吧。” 神秘人声音依旧沙哑,淡然一笑,道。 “你认识张教授吗?” 安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想想,如果你是说张南门或许我还真见过一面。” 神秘人并没有如安集所愿立刻否认,而是思索了一阵,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安集眉头微皱,淡漠道:“之前你说的公平一战可还算数?” “算数。”神秘人淡漠一笑。 “那好,既然公平一战,我有一个要求。” 安集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说说看。”神秘人十分自负,显然在他眼里一切都尽在掌握,压根儿就没将安集等人放在眼里。 “我看这个战场你一早就布置好了,对于我们不公平,不如战场我来选,人员你来选怎么样?” 安集目光深邃,字字铿锵。 “有意思,你似乎很有把握,既然这样我就陪你玩一玩儿。” 神秘人似乎被安集的话挑起了兴致,他分别指着阿尔伯特,庞泰,言笑三人,缓缓说道: “我选这三个人出局,你我一对一才算公平,你觉得呢?” “可以,那我们换地方吧。”安集看了三人一眼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阿尔伯特三人对视一眼眉头微皱,刚想要阻拦却是已经被神秘人直接踢出了战场。 “有魄力,战场你选,开始吧。” 神秘人淡漠一笑,人文领域模板的控制台便是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控制台上,全球各地的古今人文历史如同幻灯片一般飞速流转。 安集随机选择了一个战场,随后二人就化作数据流进入了战场之中。 “有意思,你居然会选择在这里,看来你对这一段历史相对熟悉了?” 神秘人打量了一眼四周,淡漠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安集。 此时安集与神秘人立足虚空,在他们脚下分别是汉光武帝刘秀的五万部卒以及王莽的二十万精锐大军。 “算不算熟悉只能打过才知道。”安集显然不想给神秘人熟悉环境的机会,一上来就调动数据,操纵着刘秀大军展开了进攻。 “你要知道,史书记载未必真实。” 神秘人见安集摆开阵势,也是调动王莽大军展开了冲锋,八千铁骑横冲直撞,将刘秀大军冲得七零八落。 安集沉着应对,同时将自己新的算法上传,利用数据程序修改了既定的指令,只见他抬手一挥,刘秀中军摆开阵列,左右骑兵突击。 下一刻,天地风云色变,一颗硕大的带着火焰的陨石从天而降正中王莽中军大营。 这一幕当真惊天动地,就连神秘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没想到这一段史书记载竟然是真的?” 来不及多想,神秘人连忙修改数据,王莽大军一改纷乱,再度冲锋。 安集不慌不忙,再度输入指令,刘秀大军选择避其锋芒。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坠落的陨石骤然爆发出一阵放射性冲击,狂猛的冲击波将整个王莽大军帐掀得倒飞出去。 “……” 神秘人看到这里忍不住看了安集一眼,显然这一次他依旧没有任何防备。 安集抓住时机,指挥着刘秀大军进行战场收割,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安集。 就在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整个战场突然发生了空间崩塌,安集与神秘人面色一变,连忙退出了战场。 然而崩塌并没有停止,原本破碎的战场如同一个微型黑洞,开始疯狂吞噬周围一切数据,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涡流。 顷刻间整个人文领域模块彻底湮灭,不仅如此,黑洞依旧在扩张。 “你做了什么?”神秘人看了一眼安集,声音里竟是隐隐有一丝激动。 “这是我新研发的程序,第一次用,看来它的确是你病毒的克星,这下你就无所遁形了吧?” 安集并没有藏拙,显然他也没想到这新算法竟然会引起系统崩塌,但这个危机显然能够威慑眼前这位不法分子。 “哈哈哈,好,很好,你这个算法很不不错,不过你别忘了,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神秘人似乎很高兴,语气中满是欣慰,说着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整个数据世界,捕捉不到丝毫痕迹。 “反侦察程序做的很到位啊,完全无法追踪。” 安集利用核心算法捕捉到了周围所有的数据流动向,仍是找不到任何神秘人的踪迹。 “看来,战斗还会持续,只是我这个新算法破坏力太强,如果在来几次,恐怕虚拟生态核心程序都会崩溃。” 安集看了一眼已经缺失的人文模块,心有余悸地回收了自己的算法数据,在他看来,这个算法暂时弊端太大,不能多用。 必须找到更加稳妥的方法才可以。 带着思绪回到了维护基站,安集便被庞泰三人围了起来。 “喂喂喂,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庞泰拉着安集的胳膊问个不停。 “那神秘人赢了还是你赢了?就在刚才我们发现自己都无法登录元宇宙了。” 言笑也是十分好奇,同时又是愁眉苦脸。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与那种疯子一对一,想想就费神。” 阿尔伯特见安集状态不佳心事重重,拍了拍庞泰的肩膀,将他拉倒了一旁。 “没输没赢,可能还是一场拉锯战,不过我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你们先忙,我要去确认一下。” 安集看了三人一眼,微微一笑,就在刚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神秘人最后一句话中那熟悉的口吻,还有那个语气…很像一个人。 这一刻,从的脑海里如同播放幻灯片一般,元宇宙被病毒入侵,自己的算法模型,第一次与神秘人交锋…… 一幕幕交织,最后化作了一个庞大的网络,其中各种细节与脉络不断打乱重组最后拼接。 “很好啊,你这个算法很新颖,很有想法……” “留意你身边的人……” “老师老了,以后都得看你们年轻人了……” “张教授,张教授七天前就搬走了……” 安集跑在大街上,抬头看向头顶刺眼的阳光,脑海中浮现出倚仗睿智慈祥两鬓斑白的老人面庞。 “老师,真的会是你吗?” 第79章 谁真谁假 现实中的阳光比元宇宙中更加刺眼。 安集抬手遮挡住阳光,内心却是难以平静。 随后他驾驶着飞行器根据卫星定位系统前往张南门现实的住处,既然元宇宙里找不到张南门的任何踪迹,那么现在他唯一可能居住的地方就只有现实的居所了。 飞行器喷射口焰尾喷射,缓缓升空,向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星海湾,火炬小区海景别墅区 这里是张南门年轻时候与妻子一同居住的婚房,时光匆匆眨眼就是四十年。 张南门一生致力于学术研究,成就斐然而他的妻子却早在三十年前就因为意外而去世。 更遗憾的是两人也没能留下什么子嗣。 安集站在老师的楼下徘徊不定,迟迟没敢按下门铃。 就在他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冀娇却是从内推开了院门。 她看到安集并不意外,微笑着说道:“我在二楼就看到你傻站在这里,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老师也在等你。” 安集点了点头,轻舒了一口气,跟着冀娇进了屋子。 客厅里,张南门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对着二人微笑示意。 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杯香茗,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备好的。 “老师最近好吗?” 安集看着张南门柔和的目光,不知不觉却是轻松了下来,问道。 “谈不上好不好,我这个年纪,过一天少一天咯,你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说吧。” 张南门微笑着摆摆手,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性子,心里藏不住事情。 “我……” 安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我去开个窗,你们慢慢聊。” 冀娇看得出安集的拘谨与彷徨,然而这件事终究是要面对的,不论是对于老师还是安集都将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说完,冀娇就悄悄转身离开。 “先喝口茶吧,有些道理都在茶里。” 张南门自然知道安集要问自己什么,他柔和一笑,对着安集说道。 安集并没有推辞,端起面前的茶杯细品了一口,眉头不禁舒展了起来。 茶水入口微柔,带着淡淡的酸涩和苦味,随后满口留香,回甘悠长。 “这茶很好。” 安集并不懂茶,也很少喝茶,并不能说出什么溢美之词。 “茶好不好不在于茶的本身,而是在于制茶烹茶的过程,只有在这个过程中融入了心血精华,饮入口中的才是上品。” 张南门很会喝茶,也只是粗通其中三味,他这番话更多的却是人生哲理。 安集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话里有话,存着点拨提醒自己的意思。 “老师,我没有你这样的阅历见识,我只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我们这些做学术研究的必须诚于自己的内心,守正,奉献。” 安集收拾一番情绪,他直面张南门的目光缓缓说道: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有所动摇,一个我曾经最尊敬的人,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化身破坏者。” “那你可以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张南门点了点头,目光中欣慰且欣赏,缓缓开口。 “是啊,我该亲口质问他,可是他隐藏得很好,我没有实质的证据去揭穿他的伪装。” 安集注视着张南门的神情变化,步步紧逼。 “那就抓住蛛丝马迹,揪住它的尾巴,又或者引他掉入陷阱。”张南门淡然一笑,顺着安集的话语,配合着他。 “老师,如果最开始的恐怖分子突然不存在了,那你说现在这个大肆破坏元宇宙的会是谁?” 安集看着自己的老师,缓缓抛出了一个问题。 “也许是他们的同伙,也可能是利益共同。”张南门放下了茶杯,面色却是明显严肃了起来。 “所以老师一早就知道病毒侵袭另有他人。” 安集咄咄逼人,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准备。 “安集,你很聪明,到有些时候,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 张南门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老师,还记得我第一次向你展示我新算法模型的时候吗?” 安集突然话锋一转,缓缓说道。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张南门眉头微皱,抿了一口茶水。 “当时你的神情和语气你还记得吗?” 安集从手环里调出了离开元宇宙前与神秘人对话的画面,目光锐利。 “看来我的学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老师了。” 张南门看了一眼画面,同时也看了一眼安集,面无表情。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每一次我们的敌人都知道我们的动向,又为什么会恰巧被病毒精准攻击。” 安集并没有回答张南门,而是调出了这三个月以来的所有相关数据,最后一一拼接,而其中巧合的是,两次维护基站被病毒攻击是都能见到张南门出现。 而更让人意外的是神秘人所有的行动都是有意引导安集等人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进行开拓创新,并最终研制出了更具破坏力的新算法。 “老师,起初我并不怀疑你,我来这里也只是想来确认一下,只是很可惜,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线索都归于一处。” 安集看着此刻面无表情,气息阴冷的张南门感觉到莫名的恐惧和陌生。 “你还真是长大了,竟然能通过语气和神态从而联想到我,很好啊…不错,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张南门点了点头,他面色坦然,似乎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安集努力保持平静,问道。 “因为我要报复,我辛苦了一辈子,为国家,为航天奉献了所有,可是焰火计划却发生了意外,而我也被停职监禁,他们可以怀疑我的知识,但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将来,是我缔造了元宇宙的基石,打开了人类通往元宇宙的大门,可是我得到了什么,一个虚名而已。” 张南门闻言哈哈大笑,他瞪着安集,似乎发泄着内心压抑许久的怒火: “当初我为了研究我没能陪在妻子身边,我永远地失去了她,也失去了我们唯一的孩子……” 安集沉默着,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就像是心脏在扭曲,胸膛压抑着巨石,有像是一个孩子奋力追求的梦想被人亲手打碎…… …… “安集,人这一生失去的很多,得到的很少,我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学生,但我不希望你会成为我的阻碍,记住,你我之间还有一个胜负” 安集木然地走在大街上,耳畔仍旧传来张南门那冰冷而偏执的疯狂。 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一幕幕画面,那是他入学的第一天。 那也是他永远失去母亲的一天。 是一位中年人带着温和慈祥的微笑,给了他鼓励和关怀,给了他人生第一束光! 他的名字叫张南门,一个指引他人生方向的智者,一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家人。 然而就在一瞬间,梦碎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 有时候疯子和天才只在一念之间。 …… 这一天,安委会与维护基站炸开了锅。 元宇宙维护基站 “安集在吗,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已经濒临崩塌的边缘,现在只有他拥有登陆元宇宙的权限,他人呢?” 维萨在通讯频道呼喊着,然而并没有人回应,过了许久方才关闭通讯。 与此同时,联合国网络管理总部也收到了消息,将所有入驻元宇宙的维护人员尽数撤离。 “中国不是有什么‘折跃生’么,怎么关键时刻都不见了,这新型的病毒又是哪里来的,现在让我们退出,是想撒手不管吗,依照这个破坏速度,很快元宇宙都要崩溃了,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联合国网络管理总部负责人萨维奇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 不止是他,各国精英也是愤愤不平,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可是突然间爆发的新一轮病毒侵入,让他们的防线全数崩塌。 这让他们十分恼怒和憋屈。 中国安委会总部 “到处都找不到安集,他究竟去了哪儿?” 庞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坐不住,愁眉苦脸。 “你别转了,现在是想想他会去哪里,你转也转不会人来。” 言笑看着庞泰焦躁不安的样子不由吐槽,虽说现在大家都很焦急,但是表现得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我这不是着急吗,就之前那一下,我们的登录权限全被锁了,现在就只有安集能与那该死的黑袍男一较高下了。” 庞泰忠于是坐了下来,眉头紧锁,十分愤愤不平。 “少说几句吧,我查了一下,根据安委会提供的行踪报告显示,安集已经登出了元宇宙,不过他登出之后就屏蔽了自己的定位信息。” 阿尔伯特盯着电子地图,目光微眯,显然并没有看出安集的动向。 “他离开前说是要去确认个什么东西,他到底要确认什么?” 张衡思索了片刻想起了安集离开前说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 “确认?确认什么?”庞泰闻言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等听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最近安集很有些心事儿重重的。” 突然,想起安集这几天反常的举动,庞泰不由想到一个人。 “好像还真是,总觉得从上次回来他就一个人埋头待在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言笑也是点了点头,推测道:“该不会是因为失恋吧?” “有可能。”庞泰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会吧,恋都没有哪来的失恋?”张衡闻言一愣,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之前安集和那个孙盈盈,啊,不对假冒的孙盈盈腻歪得很,可是自从那大妹子离开后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庞泰拍了拍张衡的肩膀那是一个口若悬河,声情并茂的说道。 “或许我们真的可以问问孙盈盈。” 阿尔伯特一旁摇了摇头,暗自想到说做就做,他很快就联系到了孙盈盈,“盈日”。 “学长怎么突然想起联系师妹了?”通讯另一端,孙盈盈正忙着处理调查数据,看到通讯随手回复道。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个忙。”阿尔伯特直接开门见山,将安集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孙盈盈。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不靠谱了,你们别担心,他可能是遇到了一些小问题,等他想通了就会联络你们了。” 孙盈盈显然猜到了安集现在的状况,毕竟她可是背后有着联合国情报数据库,而且提供安集线索的还是她。 “你知道他在哪儿?”阿尔伯特听到孙盈盈的话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道。 “他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做了什么我能猜到,行了,你们别操心了,我抽空过去一趟吧。” 孙盈盈摇了摇头,说完之后就关闭了通讯。 阿尔伯特虽然有着疑惑,不过显然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看了一眼还在嬉闹的庞泰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找了个宽敞的沙发躺了上去。 “咦?阿尔伯特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张衡看到阿尔伯特一反常态,好奇道。 “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真的丢了吧?” 阿尔伯特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养神起来。 …… 维也纳 李慎行与莎娜小姐下了飞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中古风格的喷泉广场。 很快一名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来到了两人的面前,正是两人飞机上遇到的那名乘客。 “魏小冰,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已经离开了宙斯公司,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生活。” 莎娜小姐见到女人不依不饶,眉头紧皱,质问道。 “说实话,我真的很意外你们竟然会选择离开。” 魏小冰却是微微一笑,她看了二人一眼,接着说道: “看来李博士的研究已经有了成果。” “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李慎行眉头微皱显然不想和魏小冰多做纠缠,直接坦言说道。 “李博士,我哥到底接到的是什么命令?” 魏小冰点了点头,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第80章 终将到来的对决 安集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儿时最喜欢的生态公园。 这时阳光正好,林荫清凉,不少老人,情侣,以及带着孩子的家长在绿荫环绕的小道上散步。 这轻松温馨的画面安抚着安集的内心,他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微微抬头,躲在树荫下数着树叶的脉络。 微风拂面,隐隐捎来一阵清香。 孙盈盈穿着清凉的露脐t恤加上包臀短裤,大方地坐到了安集地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安集若有所觉地偏过头,二人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视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安集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后挪动了几分,问道。 “很难找吗?”孙盈盈耸了耸肩,淡淡道。 安集闻言微微摇头,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倚靠在椅背上。 “后悔向我打探消息了吗?”孙盈盈看着他,依旧是清冷模样,声音如同黄鹂。 “没什么后不后悔的,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接受的,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最尊敬的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集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的语气很平静。 “我不知道你个张教授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不会去做评价,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要去面对。” 孙盈盈闻言并没有言语批判,而是顺着安集的话语,将话题停留在选择上。 “学姐是专程来做思想工作来了?”安集听闻偏过头来,清朗一笑。 “作为学姐我必须关心慰问一下安集同学,万一你想不开,我的罪过就大了。” 孙盈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就谢谢学姐百忙之中来开导我了。” 安集微微一笑,站起了身。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孙盈盈见安集起身眉头微皱,语气中有些不满。 “我记得前面有条小吃街,学姐不介意的话,一起去逛逛吧?” 安集笑着伸出了手掌,邀请道。 “好啊,不过一顿可不够。” 孙盈盈笑盈盈地看着安集,随后缓缓着伸出了手掌。 …… 维也纳 喷泉广场 李慎行与莎娜小姐与魏小冰对峙: “我并不知道贝克斯先生给魏俊安排了什么工作,我和他不在同一个领域,你问我不如亲自去问贝克斯先生。” “莎娜小姐你作为那个男人的秘书应该不会不知道吧?”魏小冰看向了莎娜小姐。 “也许你会认为我在说谎,但是关于魏俊的一切事务都是由boss亲自过问,我只是负责打理公司业务,人员调配不在我的管理范围。” 莎娜小姐注视着魏小冰的眼睛,缓缓说道。 魏小冰看得出莎娜并没有说谎,但是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 就在三人交谈的时候,一群黑衣人突然闯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持有枪械,目标正是魏小冰。 魏小冰察觉到了异状,连忙闯入人群,引得一阵不满。 “真是好找,别让她跑了。” 黑衣人深深看了李慎行与莎娜一眼,有条不紊地向着魏小冰追了过去。 这一幕引起了一众路人的关注,他们躲避黑衣人的同时,一边围观惊呼: “whathappened?(发生了什么?)” “whataretheydoing?aretheymakingmovies?(他们在做什么,在拍电影吗?)” “idon'tknow.theyallspeakchinese.” (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中文。) 见到魏小冰被黑衣人追杀,周围的路人越来越多,李慎行与莎娜眉头微皱,急忙向着不远处的咖啡厅跑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此刻的脑海里一直徘徊着这个疑问。 …… 傍晚,安集与孙盈盈并肩走在人流如潮的步行街。 孙盈盈手里拿着冰镇奶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了啊。” “比起元宇宙,有时候现实世界似乎更有生活的气息。” 安集微笑着看着不自觉露出慵懒一面的孙盈盈,缓缓说道。 “是啊,偶尔让自己慢下来,出来走走也不错。”孙盈盈点了点头,俺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越来越习惯于便捷高效的生活节奏。 偶尔静下来体验一下生活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只可惜在时下快节奏的社会洪流中,资源与能源的竞争愈演愈烈,人们都因为各种需求不得不加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因此精神才会极度空虚和冷漠。 元宇宙的高自由度,开放性才会如此备受青睐。 不知不觉,两人路过了一处非常具有时代感的火锅店是,孙盈盈停下了脚步,鼻子嗅了嗅,两眼放光: “就这儿了,这么正宗的重庆火锅,现在很少见了。” “不是刚吃过么?”安集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向孙盈盈,眼光不自觉划过挺翘的弧线,来到了雪白而平坦的小腹。 “好看吗?”孙盈盈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安集,笑容十分危险。 “咳,这火锅一看就好吃,学姐赶紧进去吧,这一顿我请。” 安集连忙收回目光,咳嗽了一声,左顾而又言他,刷的一声钻进了火锅店。 “瓜娃子~” 孙盈盈看安集怂样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委会总部 维萨面色颇为难看,在他面前是所有本次参与元宇宙维护工程的精英,阿尔伯特,庞泰四人也在其中。 “如今形势很严峻,元宇宙崩塌已经是不可逆转了,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抢救回来,能不能办?” “……” 听到这个要求,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虚拟生态核心程序不是一般程序,无法被复制拷贝,因为目前为止没有同等量的储存器。” 一名维护人员面色有些沉重,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老大。 “是啊,目前为止,除了现有的承载运行元宇宙的‘天元’,没有其他能够兼容并储存如此庞大数据的云计算机群。” “本来这一次的焰火计划就是为了开采能够搭建元宇宙核心程序芯片的原材料,只可惜这项工程因为事故被迫叫停,如今备用材料已经不足够重新组建相关配置的需求。” “好了,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反映,但是我们现在也不能放弃,我希望你们能尽最大努力将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数据保存下来,听明白了吗?” 维萨显然也是有些无奈,他面色严肃而郑重,再次重申。 “是。” 阿尔伯特等人闻言心中暗叹了口气,不得不应答。 此时,安集与孙盈盈正在共进晚餐,在他们面前是地道的红油火锅,桌面上各色配菜齐全,当然主菜还是孙盈盈最喜欢的毛肚和牛肉。 安集看着沸腾如熔岩一般的红油汤底,忍不住咂了咂嘴,都说四川人喜欢吃辣,如今全是真的见识到了。 “这样的天气来吃火锅恐怕也只有我们了吧?” 安集看着孙盈盈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再看看她那完美的身材曲线,忍不住惊叹造物的神奇。 “对我来说,火锅什么时候吃都适宜,你怎么不吃,我跟你讲,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孙盈盈将毛肚在红汤里一烫,蘸了怀里的酱汁儿,享受地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你吃吧,我怕辣。” 安集看得确实饿了,但是他是猫舌头,怕烫,怕辣。 “你不早说,早知道你不能吃辣我就点个鸳鸯锅了,哎,这下你没口福了。” 孙盈盈眨了眨眼睛,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对着安集说道。 说着又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很快桌面上的配菜就被一扫而光,着实让安集惊讶了好一阵。 吃饱喝足的孙盈盈有些步履蹒跚,显然是吃得有些撑了。 “学姐没事儿吧?” 安集看到孙盈盈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要不是不想浪费粮食我会这么难为自己么。” 孙盈盈挺直了腰,狠狠瞪了安集一眼,皱着眉头,道: “还不来扶我一把。” “好好,您别生气,气大伤身。” 安集笑着走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走到一处的花坛旁边坐下。 “哎,今天又没管住嘴,看来又要规划新一轮的减肥计划了。” 孙盈盈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圆滚滚的小肚腩,欲哭无泪。 安集只是笑,不知不觉中先前的阴霾已然一扫而空。 与孙盈盈分开后安集就收到了安委会和阿尔伯特的通讯信息。 “安集,目前元宇宙核心程序正在遭受病毒入侵,上级要求我们立刻参与行动,务必将核心程序的数据完整地保存下来。” 洗漱过后,安集躺在床上,打量着手中老师送给他的陨石,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想起安委会总部的传唤,安集不由有些犹豫,作为“折跃生”他的职责是维护元宇宙虚拟生态稳定,他不能任由自己的老师胡作非为,然而作为张南门的学生,对于老师的培育之恩,他很难真正下手。 毕竟目前张南门这种行为已经是非法损害人民利益,完全构得上犯罪。 但是安集并没有向孙盈盈透漏有关张南门的事情,如果按照法律程序,他现在的行为也属于包庇犯罪。 不知不觉中,安集发现事情已经偏离了预定的轨迹。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安集打开了计算机,让自己沉浸在浩瀚的数字海洋之中。 “从目前大数据来看,我的新算法还有很多不足需要做进一步的优化,如果我能分析出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部分算法,或许能重构这个算法的核心。” 安集看着电脑中自己搭建的全新算法模型,眉头微皱。 对于他而言,完善自己的算法或许不难,但是分析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安集心中不由生出了一道灵光。 “或许我可以借老师的手获得我想要的数据,我的算法可以破坏病毒,但是破坏性太大,如果我能维持一定量的运算,在破坏病毒的同时,摘取核心算法程序,或许就可以将虚拟生态的核心算法导出。” 心动不如行动,安集立刻便开始了尝试。 安集再度登入元宇宙的时候,整个元宇宙已经是一片废墟。 “想通了?” 一组数据出现,张南门就这样出现在了安集的面前。 “没什么想不通的,正如你所说的我们之间还有一场胜负。” 安集从容不迫,微笑着回答道。 “很好,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就随我来吧,这里可经不起我们的折腾。” 张南门闻言点了点头,说着抬手一挥,一个数据形成的光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后迈步进入。 安集端详了光幕一阵,走了进去。 “这里曾经是我们那一辈人开发的独立服务器,最开始的目的是作为一处后花园使用,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大家都相继离开了,而这个服务器也进入了停止状态。” 张南门一边走着,一边给安集介绍着。 安集看着周围的数据建模,只能用惊艳和赞叹来描述他现在的感受。 这个服务器的功能十分完备齐全并且对内权限完全开放,也就是说在这里你只要有创造力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创造出一切。 所以这里留下了前一辈人留下的实践成果,有颐和园复刻,苏州园林,故宫,长城,布达拉宫,埃及金字塔,等等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 “好了,介绍就到这里了,我带你来就是让你看看,元宇宙最初的模型。” 张南门转过身,他看了一眼安集,语气莫名。 安集闻言不由一愣,元宇宙最初的模型,难道说,这些虚拟数据对于现实名胜的复盘其实就是元宇宙最开始的基层概念? “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些?”安集心情莫名,他总觉得自己的老师似乎在引导他什么,可是他却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虽然现在我们站在对立面上,但你的天赋不能被埋没。” 张南门淡然一笑,缓缓说道: “而现在,这里两会是你我的坟墓。” 第81章 师门对决 “那还真是风水宝地,可惜倒在这里的绝不会是我。” 安集听闻张南门所言内心毫无波动,反讽一句。 张南门却是面色深沉,抬手一挥,一个巨大的手掌凌空向着安集怒然拍了下来。 “在这里可以一个念头就创造出你想要的任何手段,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张南门看着安集目光中满是蔑视。 安集并未多言,随手调动数据,在身边建立起了防御壁垒,抵挡张南门的数据攻击。 “一味防守是没有用的。” 张南门看到安集选择防御而并非进攻不由摇了摇头,他伸手一握,巨掌就将安集整个拿捏在掌中。 安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此刻他启用了自己的核心算法,很快就吞噬了张南门极具攻击力的病毒程序,瓦解了攻击。 “新算法?” 张南门似乎有些意外,说话间,病毒程序再度爆发,具象化成一条漆黑的巨龙呼啸着扑向安集。 安集眉头微皱,新算法的数据也具象化起来,化作了一个闪光的巨人,将黑龙的躯体牢牢抓住。 张南门再度输入指令,黑龙身形不断变大,瞬间就摆脱了束缚,一口将巨人吞入腹中。 安集面色不改,核心算法驱动,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无色的火焰。 只看见安集淡漠地一挥手,整个病毒程序具象化的黑龙瞬间就支离破碎地飘散消失。 “老师,你的病毒程序对我起不到作用。” 安集对着张南门说道。 张南门显然不甘心,数据流动,在他的周围具象化出一道道数据幻影,如同影子分身术一般,将安集团团包围,同时数以千计的分身同一时间向着安集冲了过去。 安集不慌不忙地应对,他用核心算法将自身的属性上调到了意识所能匹配的最高上限。 将所有有关于古武术的相关数据移植到了自己的身上,俨然化身为武学大家。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分身攻击,安集当真是游刃有余,辗转腾挪之中随意潇洒,形随意动,竟是没有一道幻影能碰到他分毫。 只不过数个呼吸,安集就将所有围攻而来的幻影全部制伏。 “不错,倒是会活学活用。” 见到安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有效克制他的办法,张南门很欣慰,也很赞赏,但是对于他而言,这样还不足以让他忌惮,更不可能让他落败。 因为在这个服务器区域之内,安集的数据对他而言皆是有规律可行的,哪怕他有着所谓核心程序的数据壁垒保护,但他的所有行动轨迹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还是老师指导的好。” 安集看了张南门一眼,咧嘴一笑,随即一跃而起,抬手就是一拳,向着张南门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可惜你还是走不出自己的思维定势,你的破绽太过明显。” 张南门见安集近身漠然地摇了摇头,身体一侧,轻易地躲过了这一拳。 随后他那干净利落的一脚狠狠踹在了安集的腰侧。 安集的身体倒飞了出去,意识体的感知要比肉体的感知敏锐数倍,这一下攻击,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安集的神经,整个人如同煮沸的虾子,弓着身子大口地喘气。 “你的算法不错,可惜你还不懂运用,这就好比坐拥宝库却没有打开宝库的钥匙。” 张南门并没有就此放过安集,在顷刻间追了上来,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胖揍。 “年轻是你的资本,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对于敌人就该毫不留情…年轻人就应该有血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我看看看你的血性,安集。” 张南门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冷着脸嘲讽。 说着,张南门一脚将安集踹进了湖面,溅起了冲天的水花。 安集沉在水里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闭着眼,只觉得坠入了冰窟,只有浑身的疼痛让他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是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是准备放弃了吗?” 安集在内心质问自己。 不知不觉,耳畔传来朋友们熟悉的声音。 “不要忘了自己是谁,安集。” “安集,既然做了选择,那就义无反顾吧。” “安集,你是个天才,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办到。” “加油啊,安集!” 这一刻,安集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内心充满了火热的信念和力量: “我不能输。” “哗啦啦~” 原本归于平静的湖面凭空涌起一道巨大的水柱,水柱落下,溅起阵阵水花。 安集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张南门的眼前。 “还不错,我还想着你应该放弃了。” 张南门打量了一眼,语气莫名。 “老师您都还没有倒下,我又怎么敢退场?”安集面色淡漠,反语相讥。 “好好,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傲气。”张南门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着,就是刷刷化作残影,一掌向着安集的胸口打了过来。 …… 联合国反恐特情总部 “报告,刚刚我们收到来自奥地利大使馆的汇报,说是在维也纳发现了疑似魏小冰的行踪。” 一名工作人员对着上级汇报道。 “数据发给我,所有特勤组人员,立即过来开会。” 会议室,孙盈盈,萝拉·劳伦斯以及其他特勤组成员等十二人,一起召开小组会议。 “根据刚刚得到的情报,魏小冰在西欧国家奥地利的维也纳出现,并且,根据相关人员透露,魏小冰曾与这一男一女有过接触。” 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全息投影,画面中,一男一女的身影缓缓出现,虽然有些模糊,但孙盈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宙斯公司的秘书,莎娜。 “怎么会是她,她不应该是在宙斯公司么,怎么会去维也纳…魏小冰为什么会单独见她,难道魏小冰也是宙斯公司的人?” 孙盈盈皱着眉,暗自思索起来,隐隐约约中她似乎抓住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两个人的身份确认了么?” 萝拉·劳伦斯显然也认出了莎娜,但还是有些不确定,毕竟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在少数。 而且同一个人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万里之外。 唐看了萝拉一眼,说道:“很遗憾画面很模糊,哪怕我们进行了修复也只能看到现在这个样子,至于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维也纳,暂时没有任何线索。” 唐说完,话锋一转,提醒道: “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信息隐藏得太好,我们无法查询,总之不论怎么样,我们是知道了魏小冰还活着的消息,这对于我们而言,就是最大的收获。” “是要实施抓捕行动吗?”孙盈盈面色平静,提问道。 “还不是时候,上一次我让你们调查宙斯公司就是因为收到了匿名举报,只可惜并没有实质的收获,并且还得罪了不少人。” 唐闻言摇了摇头,缓缓说着:“但是根据这一次获得的线索来看,那个匿名举报者很可能就是魏小冰,所以,对于我们而言,魏小冰将是撬开宙斯公司真面目的钥匙,是重中之重。” “明白。”孙盈盈等人闻言都是齐齐点头。 “好,这一次行动我们的目的不是抓人,而是暗中保护魏小冰不被恐怖分子杀害,听明白了吗?” 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手底下的战士,他从来都是有着十足的信心。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一种特勤组成员行礼注目,整齐划一。 “好,都下去准备吧,这一次是出远门,给你们一天假期,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给办好,一天后机场集合,不许迟到。” 唐看了一众年轻人一眼,尤其是孙盈盈与萝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萝拉与孙盈盈察觉到唐看向她们目光有些古怪,不由笑着说道: “长官,你这是担心我们被人拐跑了吗?” “瞎说,我巴不得有人把你们拐了,都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该想想了。” 唐闻言嘴角抽了抽,一副老父亲语重心长的模样。 “哈哈哈~” 唐的话一出,在座的所有特勤组成员都哈哈大笑起来。 …… 与此同时,宙斯公司中央大厦 贝克斯坐在私人泳池旁晒着日光浴,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两名青春靓丽的姐妹花,同时兼职贝克斯的贴身保镖。 这时,一名西装革履的老管家走了过来,对着贝克斯说道: “先生,魏小冰有消息了。” “嗯,看来那些老对手也知道了。”贝克斯摘下了太阳眼镜,面上毫无波动。 “是的,不过我们已经做好了部署,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不会这么快结束。” 老管家恭敬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你办得不错,对了,慎行和莎娜到了哪儿?” 贝克斯夸奖了一句,随口一问。 “李博士哥莎娜小姐去了维也纳,不巧的是,魏小冰也去了维也纳。” 老管家闻言眨了眨眼睛,如实说道。 “看来魏俊的死对那小姑娘刺激很大,她既然想知道真相那就让她自己慢慢寻找吧。” 贝克斯闻言抬了抬眼镜,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李博士和莎娜小姐我们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 老管家自然明白贝克斯的意思,只是一说到还是李慎行与莎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他们应该自己的选择,这件事先放一放,关于‘魂魄’的实践应用,准备的怎么样?” 贝克斯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意识体生命”工程与生物基因工程的实践结合。 这是他毕生的追求,也是他对于命运的抗争。 “先生放心,就目前的进展情况来看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适配工作。” 老管家面色平静,如实禀报道。 “哦?进展比我预想中的要顺利,看来在我有生之年或许能够见证这项伟大的奇迹。” 贝克斯倒是有些意外,他相信自己下属的能力,但他知道这项工程实践起来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缺少研发者本人的参与,定然会有很多数据壁垒和障碍。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目前该项计划的第一步进展似乎非常顺利。 “这都是有先生的支持,我们才能取得这么显著的成效,我们一直相信先生将会引领我们开创新的未来。” 老管家面色崇敬,双目之中狂热而向往。 “未来,不是我创造的,是你们创造的,而我只是恰好给了你们一个施展的平台。” 贝克斯闻言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而幽远,就像是喃喃自语。 …… 安集对于迎面而来的攻击不躲不闪,只是调动数据,通过核心算法飞速解析,从中找到漏洞,并予以还击。 于是,我们能看到张南门的贴身攻击落在安集身上时,安集就如同提前预知了一般,微微挪动脚步,并且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张南门的腋下。 张南门显然没有料到安集竟然解析了自己的数据并找到了自己攻击的漏洞,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同时侧身一个回旋踢,化解安集的攻击。 安集此刻已经完成了对于张南门的数据分析,对张南门的攻击模式更是了如指掌,对于他的变招已然早有防备。 只见安集化拳为掌,下蹲躲过鞭腿的同时,使了一个巧劲儿,抓着张南门的脚踝一拽一松。 张南门一时失了重心,面色有些诧异,下一刻就被安集一双铁拳正中腹部,打的倒飞了出去。 “好好好,看来你的解算能力大幅提升了,竟然看穿了我的运算规律。” 张南门刚一站稳,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看着安集终于是正视了起来。 “正如老师所说的,活学活用,现炒现卖。”安集不咸不淡地还了一句,核心算法程序再度全力运转,分析检索敌方目标的后续攻击的模式。 “这才像点儿样子。” 张南门面色淡漠,睿智深沉的双眼中隐隐有光华闪烁,下一刻,整个服务器的数据流都开始向他靠拢。 安集眉头微皱,这种变化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只见原本还是创意无限的大世界随着数据流的搅动逐渐解体,化作了庞大的数据群组合,在张南门的指令下糅合在了一起,整个数据具象化为一尊巨佛,挥舞着双手向着安集盖了过来。 第82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这样庞大的数据流竟然能在一瞬间被同化,这种数据梳理速度简直可怕,这就是老师的运算能力吗?” 安集看着向着自己而来的巨佛,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一片数据的海洋,带着惊涛骇浪而来。 没有时间分神,安集很快进入了战备状态,以自己的核心算法为主程序驱动,结合矩阵模型对照年前的狂猛数据进行拦截和破译处理。 与此同时安集利用安委会管理权限联通了安委会总部外部系统,从而借用了安委会大数据库搭载的量子云计算机群辅助运算,从而快速破解张南门那带着显著攻击性的数据云。 就在安集解析张南门的数据云时,意外发生了。 原本稳定的服务器在二人的算数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而更让安集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核心算法因为云计算机加持下,竟然又一次形成了量子黑洞,吞噬了靠近的所有数据,其破坏性甚至远超上一次人文模块的大崩坏。 “不好,这下玩儿砸了。” 安集看着眼前那正在不断扩大的黑色虫洞,面色极为难看,虽然张南门的数据云被阻挡在外,但这股不由安集自己控制的破坏力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量子黑洞,不错,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模板,或许真的可以,只是这黑洞似乎并不被安集掌控……” 张南门看到眼前的黑洞目光中隐隐有光,他注视着安集,满是欣慰。 “看来你我之间终究没有胜负,临别之际,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张南门打开了外部通道登出了元宇宙,在他走之前,他将一部分数据传输给了安集。 安集看着崩塌的服务器,心情莫名,默默断开了与外部量子云计算机的连接。 “老师怎么会知道我想要的是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数据?” 安集看着掌心跳动的虚拟生态核心的关键部分程序,安集心情复杂。 他为什么会帮我? 带着疑惑,安集退出了元宇宙。 …… 正值傍晚时分 张南门的住处 冀娇买了一些食材走进了屋子,见到张南门坐在庭院里,对着一堆数据眉头紧锁。 “老师,还在为元宇宙的事情烦心吗?” 冀娇走了过来,递给张南门一个大香橙,笑着说道。 “哎,目前来看我的设想还是有很多地方与元宇宙的核心程序有冲突,安集那小子的核心算法也还没有完全成型,这最后一块拼图,始终还差些火候。” 张南门看了冀娇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老师放心吧,安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冀娇嘿嘿一笑,缓缓说道。 “我倒是不担心计划失败,我只是担心安集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埋怨我这个老师啊。” 张南门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如孙女儿一般的学生,目光中有些担忧。 冀娇闻言微视眉头微皱,她一直到知道张南门的计划。 虽然在最开始听闻这个计划的时候她是震惊而反对的,可是后来的形势越来越严峻,似乎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案,而且张南门的提议也得到了上层领导的认可。 并且,安集的成长与天赋也的确证明了自己老师的卓越远见,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支持起来。 知道这件事的其实并不少,似乎除了安委会的相关工作人员,其余相关部门似乎都在默契配合自己这位老师的演出。 “放心吧,老师,安集会理解您的。” 冀娇趁着说话的功夫,将香橙切开摆盘,安慰道。 “希望如此,现在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我也得趁着还有些心力,再做些事情。” 张南门柔和一笑,点了点头。 …… 安集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想起量子黑洞和张南门那若有所指的话语。 打开电脑,安集将从张南门手中获得的数据传输了上去,同时利用自己的运算模式将这些数据拆解并分析,得到完整有序的数列之后,他将自己的核心算法代入运算。 时间一点点过去,安集发现新的算法与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部分程序并不冲突,然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原本有序的运算开始紊乱,最后崩溃。 “果然还是不行,我的算法破坏力不亚于新病毒,等等,假设元宇宙核心程序具有排外性,那么不论是新的运算还是旧的运算都会被视为病毒处理,这样的话破坏核心程序的防御系统并改写防护程序是否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 想到这里,安集决定利用微型数列进行数据模拟。 于是他尝试利用各种算法编造出程序,然后参与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运算中。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每一种算法程序都被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所兼容。 “既然不存在排斥,那为什么我的核心程序会造成那么大规模的数据崩塌么?” 安集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将挂在脖子上的陨石放在手上。 “我的算法核心数列来自陨石,如果说是因为这个数列并不存在于常用数列而不被兼容的话,或许就能说得通了。” 安集似乎抓到了问题所在,于是将自己原本的数据模型带入运算,完美兼容。 随后他将带有陨石中得来的数列带入运算,结果如他所料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 发现了问题所在,安集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个规律来实现元宇宙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维护与稳定。 或者利用这个规律来将核心程序的数据保存下来。 然而安集想破了脑袋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 …… 安委会总部 庞泰,阿尔伯特等一众年轻精英在办公室集合。 “现在告诉大家一个紧急任务,因为元宇宙核心程序即将崩塌,所以我们各位工作人员必须第一时间进入岗位,解析分析数据,将核心程序数据导向外部储存。” 维萨穿着军装对着一众工作人员早说到。 “是。”众人面面相觑,除了苦笑就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了。 就在庞泰四人准备回到工作岗位时,被维萨单独留了下来。 “老维,你留我们是要请我们吃饭吗?”庞泰看了一眼维萨严肃的表情,忍不住逗逗他。 “无组织无纪律,叫我长官。”维萨瞪了庞泰一眼,不苟言笑。 “是,长官。”庞泰知道是真有正事儿,也不嬉皮笑脸,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 “是有什么特别任务吗?”言笑与张衡对视一眼,问道。 “你们另有安排,一会儿会有专车来接你们,具体做些什么听从上级指挥。”维萨看了言笑一眼,并没有透露太多。 阿尔伯特眉头微皱,这种时候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吧? 就在四人带着疑惑上车后,他们见到了熟悉而亮丽的风景。 “蔷薇?啊,应该是萝拉·劳伦斯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庞泰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世界里见到萝拉,目光热切,不得不承认不论是虚拟还是现实,萝拉都是充满野性哥性感与一体的一等一美女。 “少说废话,我的任务只是保障你们的安全,坐稳了,要出发了。” 萝拉瞥了庞泰一眼,语气不善,说罢也不等四人多言,打开导航后开启了自动驾驶。 “萝拉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阿尔伯特看了一眼导航系统,眉头微皱,问了一句。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萝拉并不打算回答,喷气式飞行器腾空而起,向着市郊飞去。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张南门的住处。 萝拉带着满脸狐疑的四人叩响了门铃。 冀娇打开了院门,蹦跳着出现在几人面前,挥手打招呼,目光好奇地落在言笑哥张衡身上。 “辛苦罗小姐了,好久不见啊,庞泰,阿尔伯特…这两位是?” “冀娇,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你家?”庞泰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虽然冀娇性格很活泼开朗,可印象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富家大小姐。 “你好,我是言笑,他叫张衡,我们都是同事。” 言笑似乎对冀娇很有好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衡却是有些社恐,只是点了点头,腼腆一笑。 “欢迎欢迎,请进吧,老师可是等你们很久了。” 冀娇也是还以微笑,招呼几人进了院子。 “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进去了,有空再来拜会。” 萝拉因为任务在身不得推辞,在几人的注目下驾着飞行器离开。 阿尔伯特四人带着疑惑进了房间,正好看到在计算机前忙碌的张南门。 “老师,人已经给你带到了。” 冀娇无奈地喊了一声,打断了张南门的沉思。 “哦,好,随便坐,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是这样的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一起配合完成。” 张南门见到四人还傻站着,连忙让他们落座,随后开门见山。 …… 维也纳的一处大教堂 魏小冰潜伏在暗处,此时他的小腹已经中了枪,鲜血淋漓。 而在她不远处,一名黑衣人倒在血泊中。 在教堂没,十几名黑衣人持枪搜寻,嚣张至极。 “这帮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暗中观察着追击的黑衣人,魏小冰眉头紧锁,将刚刚从黑衣人手里夺过来的手枪上膛,平稳呼吸。 “老大,咱们兄弟少了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发现巡逻的兄弟少了一个,连忙汇报。 “是贾科斯。” 又一名黑衣人确认了失踪者的身份。 所有黑衣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点头示意。 “他刚刚搜查的是哪一块?” 这时,为首的黑衣人目光深沉而冰冷,问道。 “那边,教堂回廊的里侧。”一个黑衣人回答道。 “好,你们随我过去,你们三个堵住门口。” 为首的黑衣人部署了一个简单的行动规划,向着教堂回廊移动。 魏小冰眉头微皱,她明明记得死在她面前的人是负责教堂内堂的,怎么会被说成回廊? 有古怪! 魏小冰心头一凛,暗叫不好,因为她仔细听到有脚步声正在靠近。 脚步声渐渐近了,魏小冰一个翻滚举枪瞄准来人的胸膛,冷冷道: “别动!” “魏小冰小姐,你不必紧张,那些黑衣人已经被制伏了。” 来人对于魏小冰的反应并不意外,也没有害怕,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是谁?” 魏小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很年轻,标准的葫芦身材,自身气质清冷而淡漠,但这些都是伪装。 在魏小冰看来,眼前这个女人有些出色的搏杀技巧,以及锐利的眼神,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已经安全了。” 女人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是她的话语却是悄无声息地降低着魏小冰的警惕。 “退后。” 魏小冰举枪示意来人靠后,她并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哪怕她有着中国人的面容,说的也是中国话。 黑暗中的女人点了点头,向后退去,二人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魏小冰见到女人配合,收回了枪支,头也不回地跳窗而逃。 “逃吧,早晚我们还会见面。” 黑暗中,女人微微一笑,缓缓消失在教堂中。 “报告,目标危机解除。” …… 安集坐在电脑前敲击着代码,此刻他的脑海中有着数不清的数列排序以及算法集合,他决定都尝试一遍,同时从中找到最稳定高效的算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不觉中,安集进入了一众高度集中的状态,他的大脑计算频率开始与计算机的运算频率趋于一致,随着时间的增长这个频率还在增长中。 很快,进入这种状态的安集就从各项数列中找到了那道最完美的运算数据,并将它成功捕捉。 “有了这个数列,或许能解决核心算法的平衡性问题,那么接下来,该进行试错了。” 安集深呼吸了一口气,登入了破损不堪的元宇宙,准备实验自己的全新数列代数式,毕竟实践出真知,没有试错他无法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虽然肯定会引发数据紊乱,但只要能控制在合理阈值,就值得尝试。” 安集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算法,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恍惚间在这一刻,安集似乎有些明白张南门的做法了。 第83章 破灭与重启4 安集开始了自己的验证实验。 将自己完善后的核心算法连接到了元宇宙大数据中。 下一刻,熟悉的紊乱状态出现了,如同之前一样,安集的核心算法在解析元宇宙大数据的时候,元宇宙核心程序的保护机制就会开启,将入侵的数据视为病毒,并开始解析破坏。 而与此同时安集的核心算法程序也在同一时间以更快的运算速度将攻击数据解析破译并且进行同化处理。 安集眉头微皱,将新数列代入运算,试图平衡两者之间的运算频率,达到一个能够兼容的状态。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安集新推出的核心算法再次胜出,吞噬了附近所有的数据,如同猛虎下山所向披靡。 眼看着局势即将失控,安集立刻终止了数据运算,同时回收了核心算法的程序,问卷的状态趋于平和。 “看来还是行不通,就算是我拥有部分虚拟生态核心程序,但是我的算术核心程序与元宇宙不兼容,根本无法得到运用,除非我能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构建一个元宇宙核心程序,但是这个工程量实在是太复杂,根本来不及。” 安集带着遗憾和感慨漫步在破败不堪的元宇宙中,看着满目疮痍的景象,回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经历,不知不觉他也成长了许多,至少不是以前那个心思固执,行动保守得安集了。 安集退出了元宇宙,仰躺在沙发上,脑海里还在模拟先前的运算步骤,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 维也纳最美的风景区,李慎行与莎娜手挽着手漫步在海边的沙滩上。 “慎行,你不会怪我将魏小冰的事情上报吧?” 莎娜仰起头,被幸福填满的俏脸上带着满满的微笑。 “不会,毕竟从贝克斯先生对你我都有很大的恩情,而且以贝克斯先生的能量,即使我们不将魏小冰的事情告诉他,他也迟早会知道。” 李慎行微微一笑,刮了一下莎娜的鼻梁,缓缓说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些呢,害我担心。” 莎娜闻言不由做起了小女人装,皱了皱眉,不满地埋怨着。 “所以我才会在完成研究后就带着你离开,虽然多少会有些遗憾,但是我更希望你我能远离更多未知的风险。” 李慎行紧紧搂着莎娜纤细的腰肢,目光深邃而坚定。 “我知道,跟在贝克斯身边那么久,我深知他的为人,虽然他对身边的拥护者很好,可是他的想法却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而且联合国一直都在秘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莎娜小鸟依人地靠在李慎行的怀里,目光变换,隐隐透着一种惧怕。 “好了,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就应该好好享受生活,而不是再担心已经过去的事情。” 李慎行捧着莎娜的脸颊,笑着说道。 “是啊,难得有现在这样的空闲,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咱们的二人世界。” 莎娜盈盈一笑,挽着李慎行的手臂向着海边走去。 “二位,打扰一下。” 就一次两人动身离开时,一个年轻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两人好奇地转过身,维也纳什么时候这么多华人了? “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李慎行见对方是一名年轻女孩儿出于礼貌的问候,然而很快他就感觉到了莎娜的紧张。 莎娜却是眉头紧锁,质问道:“联合国特勤部真是无孔不入,你来这你做什么?” “二位不必这么紧张,我叫孙盈盈,这一次只是度假,并非为了公事,叫住你们是因为你们被人跟踪了。” 孙盈盈微微一笑,说话间眼神示意二人注意右边的人群。 李慎行与莎娜将信将疑,隐晦地用眼角余光看向右侧的人群,果然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们?”莎娜还是不信任孙盈盈,警惕非常。 孙盈盈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张欧元,递给了莎娜,道: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却不能不注意安全,这里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察觉到危险可以联系我。” 孙盈盈说着,很快就挥手离开,离开前还用奥地利语说了一句,不用谢。 就仿佛真的是一个拾金不昧的好市民。 李慎行与莎娜目视着孙盈盈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钱币放入挎包。 “看来,因为魏小冰的事情,我们卷入了麻烦了。” 李慎行眉头微皱,喃喃自语。 …… 张南门的住处 庞泰震惊地跳了起来,错愕道:“什么?您想摧毁整个元宇宙然后重启元宇宙核心程序,这可能吗?” 不仅是庞泰,阿尔伯特,言笑,张衡则是面面相觑,震惊得不行。 “理论上是可行的,不过最关键的一步还得安集来做,以我目前所掌握的算式不足以支撑起整个元宇宙核心程序的构架重启。” 张南门看到四个年轻人震惊的模样淡然一笑,随后将整个推演模拟的数据模型以及理论基础调了出来,放在四人面前。 “你们可以先看看。不着急回答,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吧。” 正说着,冀娇就端着果汁走了过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笑着道: “你们这个样子比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嘛。” “张教授,这件事安集知道吗?” 阿尔伯特显然要比其他人想得多,试探性地问道。 “安集小时候受过创伤,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他,如果不是我心力不济,你们可能也不会参与进来…我不想让他背负毁灭整个元宇宙罪魁祸首这个名号,而且他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应当以光辉而伟大的形象出现。” 张南门闻言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面容随和就仿佛是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一个回答却是让阿尔伯特四人哑然失声,彼此对视了一眼,保持着沉默。 在他们看来,张教授现在所做的显然是受到了上级批准的,只是如此用心良苦,就怕安集知道真相后真的会承受不住。 更何况他们组安集一起经历了许多,现在却反过来帮助曾经的“敌人”,这个身份转换,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看着阿尔伯特四人沉默寡言,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冀娇忍不住一阵气结,质问道: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嘛,现在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你们帮不帮忙说句话呀。” “好了,娇娇,让他们考虑一会儿吧,把选择权交给他们。” 张南门看得出三人内心的纠结,也不催促,毕竟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你情我愿才行。 说着,张南门就拉着冀娇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留给四人思考的空间。 “老师,他们真的会支持你的计划吗,毕竟之前你们可是对立的。” 庭院里,冀娇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他们都是天才,哪怕一时不能接受,但会理解我的,毕竟他们也知道,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根本不可复制。” 张南门却是淡然一笑,示意冀娇不用担心,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 宙斯公司科研总部 贝克斯现在实验室的玻璃橱窗外,审视着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适配实验,微微点头。 “boss,这是本次最新研制的基因试剂,目前已经调配到最佳状态,只需要一针就能激活人体潜藏的基因锁,并随着后天开发而不断提升身体机能,上限极高。” 实验室内,一名实验人员一边介绍,一边将一支试剂注射在一名志愿者体内。 下一刻,那名志愿者猛地睁开眼睛,随后浑身开始抽搐起来,肉眼可见的是,他周身的血管在这一刻纤毫毕现,肌肉剧烈地张弛,就连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轰鸣的汽车马达。 这种变化伴随着巨大的痛苦,然而这种痛苦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名志愿者意志力十分顽强,生生扛了过来,原本天生残缺不能行动的双腿神奇般地站了起来。 这一刻,他笑了,笑得灿烂,笑得狰狞,因为他知道这一刻他已经打破了人体的基因枷锁,从某种意义来讲他就是超级人类。 他握了握拳,轻轻一跳,只见一道残影划过,那名志愿者已经跃上了实验室二层的天井平台。 “真是神奇的力量,贝克斯先生,感谢您让我重获新生,不过这种力量由我一人掌握就足够了。” 志愿者对着驻足在三楼橱窗外的贝克斯桀然一笑,纵身一跃,显然想要冲破橱窗。 这突然的变故让整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面色微变,手忙脚乱:“快,快叫人拦住他。” “来人,来人,拦住试验品21号,不能让他逃出实验室。” 这时,一名身着白大衣的中年男子不急不忙地来到了一处控制台,按下了一个按钮。 一瞬间狂猛的电流自实验室二楼的各个墙壁上迸射而出,形成了一道密集的高压电网,瞬间将那名志愿者电晕了过去。 “带他下去,如果再闹腾就把他的基因溶解。” 年轻人看着脚边一动不动的试验品,面色淡漠地吩咐道。 “是,安博士。” 几名身手矫健的警卫走了过来,将志愿者的手脚拷了起来,拖了下去。 “让贝克斯先生看笑话了,这次的基因改造似乎并不完美,最少在意识形态上是这样。” 试验品被带走之后,安博士对着贝克斯说道。 “只有纯粹的灵魂才能真正驾驭完美的基因,我一直记得这位名人说过的话,也相信这个真理。” 贝克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贝克斯先生放心,‘意识体生命’与基因优化程序已经正式配对完成,还需要你亲自检验。” 安博士保持着微笑,启动了另外一个按钮。 下一刻,实验室中央的地面骤然打开了一个圆形切口,一个承载着完美实验体的液态舱缓缓升了上来。 舱门打开,里面沉睡这一名女子,她的面容十分年轻,身材姣好,穿着一身纳米高分子材料制作的紧身衣。 “这就是试验品?”贝克斯打量着女子,若有所思,问道。 “不错,她就是第一个‘魂魄’归属的完美个体,我称她为,天使。” 安博士看着女子的眼神中有着无比丰富的感情,痴迷,眷恋,惊喜,遗憾,执着…… “如何证明她的价值?” 贝克斯看了一眼安博士,目光落在这位“天使”的身上。 “很快您就能看到了。” 安博士说着,启动了复苏程序,很快,女子就从沉眠中苏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女子淡静地走除了休眠舱,打量了四周一眼,偏过头看向安博士,清冷而优雅的嗓音传来: “既然唤醒了我,是不是证明我已经自由了?” 贝克斯听闻这一句话眼前一亮,看来慎行并没有藏私,他的“意识体生命”的确拥有独立智慧。 “是的,天使,不过你的自由还需要一个条件。” 安博士惊喜地看着天使,微笑着说道。 “你想控制我?我的独立人格告诉我我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哪怕是我的创造者。” 天使闻言面色微冷,注视着安博士的眼瞳,她的语气依旧一成不变,清冷而优雅。 “哈哈哈,很好,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独立而强大的精英,只有这样的人类才会引领一个时代。” 贝克斯十分高兴,他只身来到了天使面前,介绍道: “我尊贵的客人,没有人能控制你,除了你自己,我是贝克斯,这间实验室的主人,我们创造了你不是让你做我们的奴隶,而是想希望通过你引领新的时代。” “我对于你所说的不感兴趣,人类崇尚自由和平等,从某种意义来讲我并不算人类,所以我帮不了你。” 天使对于贝克斯的态度很有好感,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有着极大的野心。 “不要急着拒绝,你想自由很简单,在我们人类社会,一切都讲究等价交换,我们可以给你自由,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将你的诞生复刻,你觉得如何?” 贝克斯通过观察发现,眼前这个人有着人类面容的天使似乎象征着人类最理性的一面,或者说他的思维逻辑就是利己主义,并没有传统意义上人类丰富的情感。 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等价交换,我的意识形态里的确存在这个逻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们。” 第84章 破灭与重启5 明媚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窗户投射在安集的床头,凌乱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荧光。 迷迷糊糊中,安集坐将起来,揉了揉眼睛。 随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洗手间,有条不紊地刷牙,洗脸,剃须,吹头发。 处理完琐事,安集从冰箱里取出鲜奶,面包,以及蔬果,简单处理了一下后,就是自己的早餐了。 “最近安委会突然这么安静了,就连庞泰他们也没主动联系我。” 吃着早餐,安集不由地摇头,想起这几天清闲而枯燥的生活,竟是有些不适应起来。 吃完早饭,安集打开了电脑,继续完善着自己的核心算法,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算法很重要,甚至选择性遗忘了即将送到的元宇宙。 就在安集为核心算法的稳定性而苦恼时,他的目光再度被陨石所吸引。 安集盯着陨石,陷入了沉思,恍惚中他似乎抓住了一丝灵感,于是他再次复制第一次从陨石上寻找数列的方法,开始全方位解析陨石的构造。 很快,通过规律的运算,安集得到了全新的五组数列。 “果然,这颗陨石并不只是陨石那么简单,这几组数列与之前我得到的数列同源,如果我能代入核心算法并且熟练运用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效果。” 安集看着眼前的数列目光明亮了起来,出于对数学的狂热,他很快就开始了自己对于数列模型的构思,并且将之运用在自己的核心算法之中。 一周后 安集欣喜地发现自己所构建的核心算法在六项数列的环绕下演化出了三十六种全新排列,并且在这个基础上,他开发了核心程序的七十二种组合变化。 对于现在焕然一新的核心程序,安集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虽然这个核心程序对于元宇宙而言可能会是一个核弹级别的破坏装置,但如果应用在量子计算机领域,他相信,这将是目前为止最高效的运行程序,没有之一。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自夸,而是安集在自己的计算机中进行了联机测试得出的结论。 并且他手中的计算机还只是低配置的量子计算机,如果换作更精密的配置,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核心程序能够带来更大的提升。 就在安集在为自己的算法进行进一步梳理的时候,安委会总部再一次联系上了安集。 “您好,是安集先生吗?” “我是安集,你说。” “太好了安集先生,终于联系上了您,是这样的,我联系您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因为之前病毒多次爆发,元宇宙核心程序的稳定性已经出现了紊乱,就在今日,我们发现元宇宙核心程序已经出现崩溃的现象,我们目前正在全力抢救,然而并没有有效进展,所以想请您同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安集听闻来意,面色有些为难,他知道自己并不能阻止元宇宙的崩塌,甚至会令这个崩塌的速度更快。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在此之前我曾经尝试过重新构建核心算法,但是都失败了。” “安集先生,我们明白,但是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并且您是张教授极力推荐的人选。” 通讯另一边传来联络人员迫切而急促的声音。 “张教授?”安集眉头一挑,问道。 “是啊,就是张南门教授,安集先生,您是张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 “是他让你联络我的?” “是啊,对了他身边好像还有您的四位同事。” 联络员理所当然地说着,顺便还补充了一句。 安集闻言一怔,庞泰他们与老师待在一块儿,这是怎么回事? 安集实在是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了老师就是那个作恶的神秘人? “你的意思是安委会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安集又问。 “啊?我不明白安集先生您的意思,张教授他们一直在为元宇宙的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啊。” “……” 安集闻言实在是无言以对,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是已经疯了,又或者是他自己疯了。 安集挂断了通讯,很快他就来到了安委会总部。 而在这里维萨与张南门早已经等候多时,并且庞泰阿尔伯特显然也在其中。 “……” 安集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么一幕,安集一时错愕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步流星,安集来到了张南门面前,质问道。 “安集你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庞泰见安集来势汹汹暗叫不好,站起身拦在了安集面前。 “你让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安集见庞泰为张南门说话眉头一挑,怒斥了一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庞泰见安集出言不逊,也是忍不住火气冲天,对着安集反问道。 “我没问你,少特么插嘴,这里没你的事儿。” 安集闻言怒气冲冲,瞪了庞泰一眼,显然是动了三分火气。 “吵什么吵,好了,安集,你先冷静下来,老师有自己的苦衷,这件事儿我们会跟你说清楚的。” 冀娇见二人动了肝火连忙劝架,先刚后柔,拉着安集走到了一旁。 “冀娇,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还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安集眉头微皱,强按下心火,问道。 “你听我说,老师他一直都在想办法令元宇宙核心程序不再崩坏,只是不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做到有效控制,直到有一个人将一组数据秘密传输给了老师……” 冀娇看了安集一眼,娓娓道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集。 原来,在第一次元宇宙病毒爆发私聊,张南门就注意到了他们的目的,只是因为焰火计划而耽搁了时间。 后来焰火计划失败,元宇宙病毒侵袭也暂时告一段落,而张南门也莫名收到了一份关于“源点”病毒的相关资料,而寄件人隐藏了自己的信息。 张南门通过这份资料知道了源点病毒是为了入侵元宇宙核心程序而研发的新型病毒数据,一旦植入就无法根除,因为这个病毒会无时无刻地破坏元宇宙结构框架,并且腐蚀相关服务体系。 而这个病毒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它的破坏性,而是它的传播性,异化性,只要被植入这个病毒,不论是什么高级防御体系都会无差别排斥任何外来程序,不论是杀毒软件还是防火墙程序都会被默认为病毒处理。 听到这里,安集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他的核心算法会被元宇宙核心程序排斥,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源点病毒异化了核心程序的防御机制。 正因为如此,张南门才提出重新定义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并重启核心程序的提议,而其中面临的困难就是异化的核心程序自带的防御体系,这个异化程序会阻拦所有既定的修复程序。 如果强行执行很可能会面临元宇宙核心程序崩塌的风险。 而事实证明张南门预料的不错,元宇宙在这项计划的实施下进入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张南门之所以一直扮演元宇宙的破坏者,就是因为他在安集身上看到了新的可能。 而这个新的可能就是全新的核心算法,以全新的算术形式重组元宇宙核心程序,从而实现核心程序的重启。 这个重启过程就是元宇宙崩坏的过程。 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一切准备就绪,就差最后一块拼图了。 “因为一些原因,老师并不打算让我们告诉你,一方面是不想让你有压力,另一方面是希望你能独当一面。” 冀娇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完不由有些累。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蒙在鼓里的原因?我算什么,小丑吗?” 安集听完前因后果,内心却是毫无波动,这算什么,把我当猴耍么? 又或者说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工具人,一把钥匙? “安集,我们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安集,我们现在需要你,老师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脑部连接,如果你也赌气离开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那样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也都白费了。” 冀娇面色带着惭愧和无奈,拉着安集的手臂恳求道。 “安集,虽然张教授之前与我们是对立关系,但是现在你是唯一能够阻止元宇宙崩塌的人。” 阿尔伯特也走了过来,面色真诚地说道。 安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中不中忙碌的身影渐渐恢复了平静。 “安集,老师知道有些事情你无法原谅我,但是老师希望你能够带给我们胜利,这将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成功,更是全人类的成功。” 张南门也是来到了安集的面前,郑重而惭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 “大胆去做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安集看着老师斑白的头发,沧桑的面容,原本愤懑的心情渐渐平静。 “老师真的这么确定我的核心算法就能顺利重启元宇宙么?” 安集深知自己研发的核心程序具有多么强烈的破坏力,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相信老师的判断,我们会从旁辅助,尽量让两个程序的频率保持一致,这样更有利于保证核心程序数据的稳定。” 张南门面容坚定,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安集闻言点了点头,在维萨首肯下,将自己的核心算法输入安委会总部大数据库中,同时准备登入元宇宙。 安集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登录元宇宙,他只知道这一次他肩负着所有人的期望,只许成功。 安集看着如今只剩下主干框架元宇宙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联通了安委会量子计算机云,接入大数据库搭载元宇宙核心程序,开始了“重启”计划。 庞大的数据群在安集核心算法面前被解析破译,只不过数个呼吸,安集就找到了虚拟生态核心程序的核心指令。 “这就是核心指令么,只要能破译并读取核心指令,重新激活元宇宙程序搭建,应该就能顺利重启了吧?” 安集看到不远处那如同一颗世界树般的数据群核心处,在那里有一个闪闪发亮的数据核心,正是此次安集的目标,元宇宙的核心指令。 然而就在安集以为一切进展顺利的同时,数据坍塌的紊乱状态再度出现,这一次紊乱的频率远超之前,就如同录音机的乱频电流一样令人厌恶。 就在这一瞬间,安集被元宇宙核心程序的保护机制阻挡在外,原本触手可及的核心指令,被一股数据壁垒封存。 “果然排斥反应又开始了,看来果然如同老师所说,只能通过破坏核心程序才能重新接入核心指令。” 安集看着那一道由高级代码编辑的防护墙,目光微凝,数据调动中,全新的核心程序全力运转,七十二中变换数列以几何倍率增长,全力解析破译防护数据。 安委会总部 “排斥反应出现了,大波动频率飙升,已经达到每分钟七十二次了,安集会不会遇到危险?” 冀娇注意到元宇宙紊乱的数据显示,面上很是担忧,看向一旁的张南门。 “再等等,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要相信安集,全力运转旧程序,尽量紊乱频率控制在36次以内,辅助安集完成任务。” 张南门面色也是紧张到了极点,但是他选择相信安集,相信自己的判断,有条不紊的指挥道。 阿尔伯特等人根据张南门的指示行动,庞大的数据流接入元宇宙,打乱了元宇宙核心防护机制排斥干扰,为安集创造有利的环境。 元宇宙 安集看到四面八方涌来的老旧算法数据流,心情薇薇一松,有了这些数据抵御防护程序,留给他的时间将会更加充足。 “这一次就让我看看,是我的新算法厉害,还是你的核心防护程序更胜一筹。” 第85章 曙光未来 混乱的数据在纠缠,碰撞,同化,异变。 安集通过量子云计算机全力运行自己的核心程序,破译着元宇宙核心指令的防御壁垒。 随着旧程序被虚拟生态核心程序排除,庞大的数据流再度向着安集合围了过来。 随后由张南门外部协助的旧算法数据流又一次加入战场,于是一场拉锯战就此拉开序幕。 1秒…… 60秒…… 一分钟…… 60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元宇宙核心指令的防御越来越跟不上安集的运算速率了。 “快要成功了。” 安集看着即将被攻破的核心指令,心中不由振奋起来。 然而不等安集高兴,元宇宙骤然坍塌起来,整个核心程序组成的“树干”也是折断了。 “怎么回事,我明明刻意控制住了频率,怎么还会引起这么大规模的数据紊乱?” 安集看着周围数据异常形成的数据乱流,眉头紧锁,凝重万分。 场外,安委会总部 阿尔伯特等人正在编写修复程序,然而下一刻一股强烈的电流袭来,将正在办公的他们电梯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显然都是被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站起来了?” 维萨和张南门发现了众人的异常连忙问道。 “刚刚有一股来自元宇宙内部的强烈电信号攻击了我们的计算机,将我们的行动打断了。” “报告,元宇宙核心程序突然开始了数据崩塌,数据乱流将我们的传输数据阻断了。” “尝试重新连接,务必保证数据通畅,保证内部人员安全。” 张南门闻言眉头紧皱,这种突然的变故显然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看来,元宇宙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故,希望安集一切顺利。” “老师,我们不能登入元宇宙帮忙吗?” 冀娇看着数据显示的紊乱程度面色紧张的问道。 “没有用,而且很危险,现在元宇宙恐怕已经彻底崩塌了,我们只能保证数据连接通道通畅,算是给安集留个退路。” 张南门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和自责,说道: “我们现在只能期待安集能够成功,否则,元宇宙彻底崩塌,安集自身也会受到波及。” “这样的话岂不是太危险了,不行我们不能拿安集的生命冒险。” 庞泰四人闻言眉头微皱,这样的结果肯定不是他想知道的。 “张教授,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拿安集的生命开玩笑。” 阿尔伯特也是面色沉重,显然对于目前的做法并不赞同。 “你们的担心我知道,我也担心,但是以目前的状况即便是我们拔掉安集计算机的插头也不可能逆转局势,而且安集也不可能即刻登出元宇宙回来。” 张南门看向庞泰四人,面色沉重而疲惫,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坚定而锐利的。 “现在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我们只能相信安集,哪怕希望几乎为零,我们也得相信他。” 庞泰等人闻言不禁沉默起来,正如张南门所说,现在他们别无选择。 …… 元宇宙中,崩坏还在持续,紊乱的数据流不断地冲击着安集所在的运算群。 “时间不等人,只能加大运算速度了。” 感觉到元宇宙崩塌的预兆,安集眉头微皱,核心程序启动,在他周围布下了层层防护,同时加大计算率。 很快,随着安集的加速运算,元宇宙核心程序的崩坏速度开始变快,并且紊乱的数据被核心程序同化以后,量子黑洞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的量子黑洞如同拥有了实质一般,一出现就开始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原本就坍塌的数据树,更是被它连根拔起。 终于,核心指令被玻璃破译,然而金华感觉到意外的是,核心指令数据竟然只是最基础的数据代码,1和0。 “这怎么可能,元宇宙核心指令竟然是最基本的计算机语言程序?” 安集看到这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代码,一时间无所适从。 安集沉默良久,看到四周紊乱的数据流已经被量子黑洞吞没,原本的元宇宙框架更是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最后一根树枝了。 安集并不打算放弃,他决定放手一搏: “既然没有办法逆转,那么只能尝试利用我的核心算法来重新定义编写元宇宙构架了。” 在元宇宙基础架构彻底崩盘之前,安集尝试到最后一刻,然而即便是他利用自己的核心算法关注完了一部分元宇宙构架,却也无济于事。 而此刻,他朋友也在外面劝安委会暂停关机,默默等待着安集的反馈。 看着支离破碎的元宇宙如同镜面一般崩塌碎裂,归于虚无,安集只觉得内心充满了遗憾和不舍。 “再见了,元宇宙的世界。” 安集默默闭上了眼睛,原本吞噬一切的量子黑洞也是在这一刻彻底侵吞了整个元宇宙。 随后,量子黑洞也随之崩塌,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一片漆黑之中,安集被莫名的冲击力撞得老远,甚至于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等他再度醒来,就仿佛是置身于一处沼泽泥潭之中。 他知道,他失败了。 …… 安委会总部 张南门等一众人都凑到了主指挥室大荧幕前,因为就在刚才荧幕之中数据波动明显的稳定了下来。 “看,数据稳定下来了,但是我们与元宇宙的连接也断开了。” “难道失败了吗?” 庞泰面色有些难看,喃喃道。 “不会,如果真的失败的话数据反馈应该会出现缺失,现在趋于稳定的状态很可能是已经成功了。” 张南门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庞泰的猜测,目光中隐隐有些期待。 “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一定要保持数据通畅,一切等安集登出后再做安排。” 维萨显然也期待着此次行动的结果是成功的,不然他也无法给大家一个交代。 另一边 宙斯公司研发部,天使与安博士正在指导新的“天使”诞生,有了第一个成名的个例,安博士对于“意识体生命”与基因优化工程的结合务必推崇。 就在刚才他已经完成了新一轮的适配工作,这一次的实验体正是上一次暴动的主人,如今他如同死人一样被扔进了休眠舱,即将进行“意识体”植入。 贝克斯一直关注着这一场完整的实装实验,同时也在验证这个整个实验室的安全性与实际效益。 毕竟他要的是的有脑子精英,二并非四肢发达的白痴。 实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安博士”已经顺利的将“意识生命体”融入了实验体中,随后开始注塑基因药剂。 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安静的试验品被离婚,他疯狂地抽搐着,却因为四肢被束缚而无法动弹,只能嘶吼着抵御来自基因层面的痛苦。 渐渐的试验品恢复了平静,在安博士修改了一些指数之后,恢复了意识,并且对于周围陌生的环境表示疑惑。 “安博士?” 实验体看着安博士和天使,面色平静淡漠地问道。 “成功了。”安博士面色惊喜,显然这一次的实验进程要比之前要成功,他通过一些数据修改,让试验品接受了部分人类的记忆数据。 与天使不同,这位新诞生的试验品要更加忠于自己的信仰,而信仰的来源就是安博士在他脑海里植入的数据记忆。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需求,创造全新的生命体,并控制他们。” 天使显然看出了安博士动了手脚,语气冷漠,带着冷笑。 “我只是给了他部分记忆数据,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你一样向往自由,独立于外,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安博士看了一眼天使微笑着说道,显然他为自己的完美作品感到满意。 贝克斯面色兴奋地走了过来,他看了试验品一眼,又看了一眼天使哥安博士,充满昂扬热情,缓缓说道: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让我们一起为伟大的发现庆祝。” ……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安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他身边环绕着无数的1和0的数列,它们如同自由的精灵一般欢乐地跳动,化作了一片浩瀚的数据银河。 在那数据银河背后是一张巨型人脸。 恍惚中安集挣扎着站起身,向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走去。 “妈妈?” 巨大的数据面孔似乎听到了安集的召唤,露出了恬淡的微笑,随后化为数列消散。 “不,妈妈。” 安集奔跑起来,追赶着,然而依旧于事无补。 下一刻,安集发现原本稳定跳动的字节数据开始了回溯重组。 而其中似乎包含着他的核心算法规律以及更为复杂而高效的运算程序。 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崩塌的元宇宙在这一刻如获新生,虚拟生态核心程序咋还复苏,连带着整个元宇宙构架模板都开始了回溯。 “原来元宇宙的重启程序一直都存在,而离婚她的方法果然如同老师预想的一样,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安集看着全新的元宇宙在自己眼前重新组建成功,心中震撼的同时不由想起了张南门真正的用意。 或许元宇宙本不会消亡,之所以会有这次危机都源自于人们对于元宇宙过度的以来,并且没有敬畏和珍惜的感情。 以至于元宇宙原本的结构上出现了许多冗杂和漏洞让不怀好意之人有机可乘。 经过这一次危机,元宇宙大重启,人们或许会真正认真思考元宇宙存在的意义。 并且真正审视自己的行为并正确使用和保护人类的第二家园。 安集游览了整个元宇宙的各个角落,并且通过数据分析进行收集采样,经过观察他在新构架的元宇宙数据中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或许危机背后就是一场新的变革。” 安集看着元宇宙的数据变化,喃喃自语。 …… 安委会总部 安集从营养舱中站起身,迎面走来的是张南门,庞泰,冀娇还有一众为元宇宙拼搏奋斗的工作人员。 他们面容有振奋有欣喜,当然也有忐忑。 “欢迎回来。” 张南门狠狠拍了拍安集分好棒,微笑着说道。 “老师,是学生错怪你了。” 安集有些惭愧的挠了挠头,先生说到。 冀娇看到这里偷偷掩嘴轻笑,满是欣喜。 “这算什么,你现在可是凯旋归来哪有给我这个老头子道歉的道理。” 张南门笑着摆了摆手,半开玩笑这说道。 “安集,你可不知道啊,你站在可是拯救了元宇宙的英雄人物了。” 庞泰也是哈哈一笑,拍了拍安集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干得漂亮。”阿尔伯特也是微笑示意,竖了个大拇指。 七天后,元宇宙再度面向全球开放,人们的生活再度回归正轨。 元宇宙危机也随着人们的忙碌而被淡忘,毕竟互联网没有记忆。 而随着事情告一段落,“呼吸”组织确实在也没有公开出现在大众眼前。 而令人震惊的是,宙斯公司协同联合国在元宇宙重启的当天向全世界展示了他们的“第三人类”实验成果。 并将“意识体生命”与“解锁基因”两项技术推向科学的神坛,打破了科学与神学的界限。 于是在相关部门的推动之下,“焰火计划”再度被重新启动,这一次,人类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安委会很忙,因为元宇宙崩塌事件的深刻教训,联合国相关部门公布了全新的法案条例,并且严格实行元宇宙安全管控。 倒是安集恢复了平静而充实的生活,因为宙斯公司公布的两项惊人研究,安集作为元宇宙维护者这件事反而被人淡忘。 这也让安集乐的清闲,并致力于研发自己有待完善的全新算法。 因为新的元宇宙是一个福利运行的虚拟生态算,不仅如此,它还能以很小的运算尺度寄存于一台老旧量子计算机之中。 这得益于安集的核心算法产生的良性变化,而人类也通过元宇宙的大门,真正进入量子时代。 …… 一个月后,焰火计划点火仪式 焰火计划再度被重启,张南门与冀娇也被航空中心召回。 这一天,安集在张南门的邀请下一同观摩了焰火计划的点火仪式。 地面中央指挥中心,安集和张南门一起观看焰火计划探测外太空的直播。 画面中,冥王星小行星带,一艘星舰拍摄下了让人惊讶的一幕,在那里有着许多奇特的陨石颗粒,它们以几乎相同的模样大片地存在于陨石群之中。 拉近一看,陨石颗粒的形状与此刻安集手中的陨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