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节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作者:凌洲一心 文案: 苏扬舲穿进了自己写的耽美小说里,成了同名同姓的炮灰配角四皇子。 原书里,他为了的得到清冷俊美的敌国质子,不惜给对方强行灌下毒药,以至于对方双目失明、武功全失,而他自己也将会大婚之夜命丧敌国质子之手。 大婚当日既是忌日。 苏扬舲:我躲总行了吧。 大婚之夜,当卫南寻红着眼睛、温热的唇扑向自己时,苏扬舲脑袋和心同时炸开了。 剧情宛如脱缰的野马,开始跑偏走远。 所有人都以为盲眼质子卫南寻恨不得将四皇子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直到千秋宴那日,众人竟看到如神祇般冷傲的卫质子,神情温柔的将四皇子揽入怀中,小心伺候。 他一边吹着气儿,一边对旁边的人说:“我家舲儿手指受伤了。” 于是当众人齐齐看向四皇子的手指时,这才发现,这伤口怕是等到宴会结束就会愈合了。 一年之后,卫南寻做好要在姜国当一辈子质子的准备时,苏扬舲却收到父亲皇命,带领十万将士攻打卫南寻的国家。 苏扬舲誓死不从,却收到皇帝的一句话:“去或者卫南寻死。” 他痛苦万分,甚至一心求死。 当天夜里,卫南寻不告而辞。 开战前,卫南寻长驱直入掳走了对方的首将。 烛火摇曳的营帐里,掳人的男子却将人压在角落里床角,黑着脸压住心中怒火,“夫人,你当真是要来与我为敌吗?” “真不是,我揣着崽子来找孩儿他爹的。” 他在刀光剑影里舔血苟活,卑微的从血泥地向着最高处爬,从来也没想过,在那个最高处,竟然有一束光,能将温暖希望洒向一片尸横遍野的地狱之地。 表里不一撩完就跑不负责任的受*偏执占有欲强不是善茬的质子攻 -观看温馨提示- *权谋就是为剧情服务的,本质上还是个甜宠文,攻受感情线不会虐,he。 *男男可以生子(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受有特殊情况,会尽量编圆),接受这个设定再继续看【生子设定会在非常靠后的地方】。 *苏夫人是攻! *受的毒会解,攻的眼睛也会恢复,他们会如愿以偿的。 *全文架空,无参考历史。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穿书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扬舲,卫南寻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质子说他爱惨了我??? 立意:主角传递了坚持不懈、勇往直前,努力拼搏的美好品质。 第1章 有喜 写在新文前—— 这篇文里有夺嫡的心狠手辣、手足相残,有兄弟反目,也有背叛,所有的权谋都是为感情线服务的,cp线会一直甜甜腻腻。 无论苏老四会面对什么困境,卫质子都会一直守护着他,爱他,感情线不会虐,我发誓。 ——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盛京汴河曲水东岸长街之上桦雾府,白日里便挂起了红灯笼和长绸,夜幕刚落,下人就匆匆忙忙的点上了烛火,将河中倒影也映的红红火火。 那灯笼上鲜艳夺目的喜字随着微风轻轻摇荡起来,把进进出出的人影拉的斜长。 桦雾府是四皇子的府邸。 正月十五,今日府中有喜事。 盛京城的上元节本就热闹,长街上成千上万的长明灯拼成了观音菩萨的样子,将整个南山映的一片辉煌。 桦雾府门前却门可罗雀,就算是偶有人经过,也会小心翼翼的拍拍胸口,默念三遍罪过,再抬眼望望山前那菩萨灯像,求她显灵施恩。 两个妇人从街角拐了过来,看着桦雾府门前的大红喜字,窃窃私语。 “听说他先是把景国的质子给毒瞎了,又强迫人家嫁进他府里给他当男妻?” “可不是?听说这四皇子在宴席上对景国质子一见钟情,非要人家嫁给他。” “呸,真不要脸!死断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有几个脑袋是不想活了吗?怎么敢…敢…” 那妇人捂住另一人的唇口,惊慌的左顾右盼,生怕她们这番话被人听了去,确定四周无人时她苍白的脸上才缓出了几分血色,凑到另一人的耳畔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那质子本就身体不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回被苏扬舲那个混世魔王这样一折腾,也不知还能活几天。” 眼见着两个妇人一边压低声音谈论,一边渐行渐远,桦雾府门前树影里那个躲藏的人才闪出身子。 允乐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是飞剑山庄的大师兄,十二岁来到桦雾府就近身伺候苏扬舲。 王府有喜事,允乐本该替主子高兴,然而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 毕竟,这喜事是他家主子抢来的,按说抢亲也算正常,若是真心喜欢好好待人家也就算了。 可他家主子偏偏先毒瞎了人家质子的眼睛,在卷上嫁衣抬进自己府里做「男妻」,这算怎么回事啊! 那质子怎么说也是景国的皇子,来姜国当质子已经是万般委屈了,现在又受到如此折辱,该如何自处? 允乐端着刚从法华寺求来的手抄经书,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无尘院。 无尘院是四皇子所住之处,门厅屋檐上挂的匾额是南山大师亲提的无尘二字。 虽然府内的人都觉得这块匾额与这屋子里住的那位爷,一点都不搭。不过这也不稀奇,四皇子苏扬舲出生那一年,北疆的越河里挖出来块玉石,上面刻着万世春秋四个古字,太史局几个胡子都白了的老臣弯着腰对皇帝说,天降祥瑞佑我大姜国,偏偏这块祥瑞送进盛京那一日,四皇子降世了。 于是,苏扬舲便被皇帝宠上了天,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如果真的得不到——他就毁了它。 廊下的红灯笼烛火盈盈,将院中那两棵白梅都映成了鲜红。 下人们垂头贴手站在廊下,大气都不敢出,看到允乐进了院子,就像看见救命恩人似的,眼里泛着晶光。 四皇子平日里话就少,总是一副冷沉沉的样子,若是多看了谁两眼,多半这人也就活不过今日了。 允乐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深的主子信任,苏扬舲看他做事稳重,便将整个桦雾府交给他打理。加之两人有自小长大的情谊,多少比旁人稍稍亲近些。 而且他还是个心善的,府里有时候下人犯了错,他总会想办法遮掩过去,免得受皮肉之苦,所以此刻大家看见他便像看见了救星。 “你跟我进来伺候四皇子更衣。”允乐扫了一眼等候在外侧的几个侍女,随手指了指距离最近的那个圆脸丫头。 被点名的人诺了一声,便悬着一颗心随允乐缓缓进了屋子。 四皇子只穿着里衣坐在桌前,一头乌发随意散在肩头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气氛已经让人觉得压抑。侍女不敢多想,走到衣架前将婚衣摘了下来,又来到苏扬舲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替他套在身上。 婚衣穿好后,她又拿起桌案上的檀木梳和雪松油轻轻给苏扬舲梳起了头发。 沉香在炉中燃着,袅袅升烟,屋内烧了地龙,暖洋洋的,本该是舒适的房间,可是她却觉得比那黄泉之地更阴森、更可怖。 许是心里太紧张,侍女手中的梳子不慎滑了一下,正好掉在四皇子的双腿上。 小侍女顿时吓没了魂,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打起了哆嗦,慌乱中她用余光看到了镜中的四皇子,那双桃花眼也正在打量着她。 那是怎样一张惊艳的脸啊!微微上扬的眼尾泛着点点红晕,仿佛天生的眸中含雾,那双长眉好似画过一般,似远山般缥缈。 这是话本里的妖精吧,还是先迷了魂再将人拆骨入腹那种。 小侍女赶紧收了目光,她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要成了祭祀天神的祭品。 允乐刚想开口替侍女求情,却看见四皇子长袖一挥,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继续吧。” 小侍女如临大赦,赶紧磕了几个头爬了起来,重新洗净手继续替他梳头。 —— 苏扬舲在镜中看着她紧张的小脸憋得通红,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不禁在心里泛起了疑惑。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怕我? 当然这样的问题他不可能问出口,也没有机会。 他该怎么解释前一秒他还在电脑前努力的敲字赶稿,再睁眼就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最夸张的是,他还穿着一身明红色的古代里衣,那衣料是很轻柔的丝绸,上面还用金线绣了些暗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一人捧着不知什么东西好像要放到他的床上,另一个圆脸的小丫头什么都没说就拿了衣服往他身上穿,一层两层三层的穿下来,折腾的他一身汗,好不容易穿完了,小丫头又拿了一瓶不知名却很香的东西往他的头发上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有腰那么长。 面上的发梳上去之后,苏扬舲觉得视野突然开阔了,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丫头手里的梳子就掉到了他的腿上,那个小丫头二话不说往地上就跪。 他努力保持冷静,在她把自己额头磕破前挥了挥衣袖,阻止了这种恐怖的行为。 整个房间静匿的可怕。 终于,旁边那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先开口说了话。 “主子,夫人的轿子已经出发了,您要不要出去迎接?” 苏扬舲抬眼看着他,不敢相信,母胎单身25年的他睡了一觉就要娶亲了? 所以,他是穿越了? 一开局就直接洞房花烛了? 或许是他看那个男子的时间有点长,甚至,因为发懵他的目光沉了一下,那男子突然吓了一跳,也噗通跪在了地上,头伏的低低的。 他这么吓人吗? “是小人失言了!您并非三媒六聘,也没有举行典礼仪式,就不算正式成亲,您怎么能亲自相迎呢!” 男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着,听得苏扬舲更懵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娶亲没有三媒六聘就算了,抬进门也不举行成亲仪式,算怎么回事?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节 苏扬舲感觉自己头疼的很。 信息量太大,接受起来太困难。 那男子见他不说话,似也有些着急,慌乱的语气里带了一些恳求和劝慰。 “主子,那夫人怎么说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再说也是您求皇上亲自赐的婚,您也多少给些脸面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好。” 苏扬舲不仅想给那夫人些脸面,更想给自己个大耳光! 一个不知道够不够,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算是知道了,这个人给自己求了一门亲事,就在今日成亲,但是他却不肯给人家姑娘三媒六聘,也不愿意走完成亲仪式。 到底是怎么一个倒霉的姑娘,摊上了这么个主儿! 卧房外,侍女们端着洗漱用品来到门前,苏扬舲怔愣着任凭侍女摆布。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唤了一声。 “大人,花轿已经到街口,就要进门了。” 男子抬了抬眼,对着屋外道:“喊什么!主子知道了。” 屋外的侍女顿时收了声。 被叫做「大人」的男子转过头,又从一名侍女手中接过茶盏,双手捧了上来殷切地望着苏扬舲,满眼都是恳求。 苏扬舲知道自己终是躲不过去的,既然那个姑娘并非自愿嫁给自己,那么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应该也很好糊弄过去,不如先去应付着,探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再决定以后该怎么办吧。 思及此处,他也只好应了一声,煞有介事的将衣袖摆了摆。 男子听到这声心里顿感轻松,赶紧头起带路。苏扬舲随着他刚走出门槛,也不知是不是屋外冷风吹得,只觉得喉咙突然发痒,没忍住便咳了起来,一开始咳得声音还在喉咙,后来却越来越深,抻着肺都疼。 旁边的侍女赶忙递上厚厚的披风,将他捂得严严实实,苏扬舲这才觉得好了一些,他直起身子示意那男子继续向前走。 男子伸手搀着他的手臂冲旁边的侍女训斥道:“天这么冷,你们怎么伺候的?” 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听到这声埋怨,具是一哆嗦跪倒在地上。 苏扬舲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说:“算了,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却没料到,他这样说完之后旁边的男子竟然诧异的抬起头,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不可置信。 完蛋了,他是说错话了吗?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魔尊他被猫妖始乱终弃了》 莫岭穿书了,成了仙侠文里毫无存在感的宗门二师兄,修为不高飞升无望。 按照剧情,莫岭会死于书中最大反派魔君薄空云之手,留下目睹师兄之死的师妹女主为他报仇,成为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工具人也不错,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嘛,师妹会记他一辈子,搞什么炮灰自救,做一条默默无闻的咸鱼他不香吗? 于是他该吃吃、该喝喝,反正早晚都得当那个工具人。 明明是混吃等死的工具人,却在一次下山采买时被人扔进了「小黑屋」,灵力被封,现了原身。 原来莫岭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猫咪。 他甩着尾巴来来回回巡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山洞里还有另一个人。 莫岭心里一动,听说双修能让他灵力大涨、冲破禁制,尽早化形成人脱离这「小黑屋」。 —— 薄空云,修真界最年经的掌剑,无数修士的崇拜对象。他天赋相貌样样都是翘楚,却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被师父夺走了灵根,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本以为自此以后会弃剑入魔,彻底癫狂,哪知却看见一团毛茸茸翘着高傲的尾巴,在他周围绕啊绕。 绕着绕着,小猫咪突然腾空跃起跳进他的怀里,用自己圆成球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薄空云看着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小猫咪,笑了笑。 行吧,躺平任你撒欢。 —— 莫岭没想到自己天资竟然能差成这个样子,竟然整整在小黑屋里修炼了三年,才最终突破禁制。 想到这三年来自己是如何修炼的……破开禁制后,莫岭马上跑的无影无踪。 回到宗门,莫岭收起尾巴继续做他毫无存在感的二师兄,等待着那个大反派薄什么云来将他一剑穿心,完成一个工具人的使命。 当他终于遇见大反派的那日,心一横眼一闭,就要往薄空云剑上撞。 大反派却一把将人勾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像没有耳朵也挺可爱的。” —— 一心一意当工具人的猫咪受偏执独占欲极强的魔尊攻; 又名《以为自己是工具人却意外成为魔尊心尖宠》《魔尊要杀我,魔尊要爱我》 基友草莓番石榴汽水现蛋感情流小甜文《我在运动综艺里跟死对头he了》 文案如下: 宋明远流年不利,前脚刚被公司塞进他完全不擅长的运动综艺,后脚就碰到他的死对头高星程。 高星程高大健壮,动如疯犬,在体力对抗环节中,完全碾压他,宋明远只能依靠敏捷和智力,对他发起有力回击。 两人你毁我人设,我坏你形象,你送我狼狈,我还你尴尬,就差把「八字不合,气场相左」几个字,贴在对方脑门上了。 节目播出后,粉丝担心他们真打起来,影响星途,只能拼命替他们遮掩: 宋明远泼高星程一身冷水,是节目效果,绝对不是故意的! 高星程把宋明远按到墙角,是环节需要,绝对没有欺负人! 高星程和宋明远抱在一起,是意外事故,绝对不是要摔跤! 宋明远吻上高星程的脸颊,是……是……他们怎么还亲上了?! 节目播出时,宋明远正悠闲地躺在高星程家的沙发上,左手奶茶,右手薯片,还张嘴吃着前死对头递来水果:“哎,老婆,你说粉丝要知道咱俩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高星程放下手中工作,再次像饿犬一样扑了过来,毛茸茸的头扎进他的颈间,硬是叼走了他的半片橘子:“我说过了,要叫老公。” 第2章 喜帕 那男子随即又露出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他赶紧搀住苏扬舲的手臂,对旁边跪着的侍女道:“今日四皇子大婚,心情好,不跟你们一般计较,还不快谢恩。” 四皇子? 这一切就莫名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出到底在哪里看过。 苏扬舲心下突然有点不安,他随着男子一边缓步走着,一边开始不断的回忆,法华寺、成亲、不走婚礼……四皇子…… 种种线索快速在他的脑海里穿在一起,苏扬舲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也只好先试探的问道:“你刚才放在床边的可是南山法华寺亲抄的佛母经?” 男子恭敬的回答:“正是法华寺主持易信大师手抄的佛母经,特意为四皇子您祈福所用。” 南山……易信大师…… 苏扬舲走的有些麻木,目光放空。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他最近更新的耽美小说里面的情节。 缓了缓神,他侧头去看身边的男子,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允乐?”他试探的开口唤道。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轻吸了口凉气,感受着胸口那颗心脏激烈的跳动,这回不仅是肺疼他的心更疼…… 苏扬舲见自己没叫错对方的名字便确定了,自己此刻穿进了自己写的书里,成了里面那个同名同姓的炮灰男配四皇子,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在自己和「男妻」的婚床上。 任谁知道自己活不到明天清晨也不会高兴的吧。 当初苏扬舲鬼使神差的在小说里写了一个炮灰男配,是男主攻的亲弟弟。 但却骄奢淫逸无恶不作,是这姜国无人不知的混世魔王,他在年夕夜里对景国的质子卫南寻一见钟情,非要将其娶进府邸。 但无奈那卫南寻誓死不从,苏扬舲便赏了他一碗毒药,将人毒瞎后硬是让人将其捆绑起来穿上喜服,强送进桦雾府。 当夜,苏扬舲对卫南寻一番折辱,待他沉睡后,卫南寻便从靴底抽出一只匕首,狠狠刺进了他的心口。 苏扬舲想着这些接下来要发生的情节,心下一阵忙乱,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同名同姓的炮灰配角? 但是他也知道,再去想那些也没用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苏扬舲缓缓稳了心绪,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未动声色的问身边人:“府内可还有闲置能住人的房间?” “主子,后院的落雪阁还空了一间卧房,其他院子住一时半会还住不了人。”允乐思量了一会回答道。 苏扬舲想了一下道:“那就安排他去落雪阁住吧。” 允乐愣怔了一会,还是没反应过来,问:“主子,您说的是谁?” “就是那位一会要进门的夫人。” “嗯。”允乐走了两步才觉得这事不对劲,抬头问:“主子您之前不是说要把新夫人送进无尘院吗?” 苏扬舲垂眸扫了他一眼,装作气定神闲道:“无尘院是我住的地方,他既然如我府邸,自然是要有自己的住处的。” 你想你的主子多活几日,就千万别把人往无尘院里送。 再说,他也并不想真的跟一个男人「洞房花烛」。 硬邦邦的男子,哪有女子抱着那般又香又软。 既然穿都穿了,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首先当然是把自己这条小命保住了,那卫南寻他是万万不敢动的。 走了一会,一行人便停在了大门口。 大门上悬着鲜红的灯笼,光晕之下可见一地鞭炮碎屑,红红火火的十分喜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节 大门外,一顶轿子落在街上,轿子前候着些下人,看见苏扬舲纷纷跪下行礼。他随手挥了挥,指尖刚从披风里露出来,便觉得冷的难忍,又缩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 有个喜娘从人群里迎了上来,弯腰行礼道:“恭喜四皇子,请掀轿帘迎夫人下轿吧。” 苏扬舲点点头,强忍着手指尖露在外面传来的寒冷感,咬着牙掀开了轿帘。他动作沉稳,仿佛一切都是胸有成竹般,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镇定,颇有皇家风范。 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能不能躲过今夜的劫难,就看此时自己的表现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卫南寻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是自己笔下的男主,他的那些玲珑心思又怎么瞒得过苏扬舲。 他掀开轿帘的手因为寒冷开始有些抖,披风也露了一道缝隙,阵阵寒风吹过,苏扬舲又开始觉得嗓子痒,为了保持自己恭敬的态度,苏扬舲尽量忍着不咳嗽。 但是那寒风一阵一阵往里面钻,他终于忍不住了,手上一颤躬着身子咳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旁边侍候的下人,见四皇子咳得面红耳赤,就像随时能把肺咳出来一般。 尤其是允乐,一脸恐惧,赶忙上去扶着自家主子,将他的披风捂好,又替苏扬舲掀开轿帘,对着里面有些不太客气的道:“夫人,您赶快下来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苏扬舲涨红了脸,狠狠的挖了允乐一眼,你要不想活了可别带上你家主子!眼尾余光粗粗一掠,他看见旁边侍女端着药丸和水杯,想也没多想便接过那一颗药丸,和着温水咽了下去,这才觉得喉咙好了些,推了推身边那个看起来就不太懂事的允乐,对着轿子里道:“卫质子,我来接您下车了。” 这一番话本也正常,却让一旁的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素来喜怒无常暴虐成性的四皇子竟然如此温柔体贴?大家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也只能归咎于他今日大婚,心情大好。 这时,轿子上缓缓走下了一个人。 他一身红衣,身形高大,腿长肩宽,头顶还盖着方绣凤的喜帕,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一旁随行的小厮手腕上。 小厮将人引到苏扬舲身边,那只大手也被搭到他的手背上。苏扬舲感觉到那只男人的手充满了滚烫和炙热,让冷风也变得有了温度。 苏扬舲不知不觉随着那只手向前,跨过火盆、迈过门栏,跟着带路的嬷嬷一直往落雪阁走。 终于将人安置落座在厢房床榻上之后,府内的下人们又急匆匆将原本放在无尘院的一应物品转移过来,人群来来回回脚步错乱。 然而苏扬舲却一直盯着那人的手,只见它的手背上经脉凸起,一看就是常常舞刀弄剑之人,那指肚上若隐若现的薄茧,似乎诉说着它的主人曾经有多么潇洒锐利。 是啊,那是一双握剑的手,一双征战沙场策马扬鞭的手。 卫南寻本就是景国亲征的皇子,他手握兵权曾帅三十万大军荡平漠北草原的游牧民族,打得北辽五年都不敢踏进嘉陵关半步,他守住的不仅是景国的江山,也是姜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这样一个有勇又有谋的人,如今却是瞎了双眼,武功尽失,只能委身于这小小的桦雾府里,承受着敌国给的无尽羞辱。 他该是怎样一个人? 正在出神之际,喜娘走了进来,将一条红绸塞进了苏扬舲手中,另一端则是放进了卫南寻的手里,她笑着说道:“一条红丝绸,两人手中牵,三生月老定,夫妻到白头喽!” 说完又招呼着身后侍女奉上两杯酒,递到二人面前。 喜娘道:“掀盖头,新人喝交杯酒喽!” 苏扬舲定定的看着卫南寻的绣凤盖头,他愣了一会刚想伸手去掀那盖头,忽觉得不对,便眯着眼对那喜娘道:“我不是说要免了成亲礼吗?你现在在做什么?” 四皇子本就常常脾气颇大,稍有不合心意便要发怒,喜娘本是看着他刚才心情大好想着将这礼数走完,多少也给人家景国质子一些脸面。 没想到苏扬舲刚一进卧房便露出怒色,几人害怕累及自己赶紧匆匆撤离。 “是,四皇子小的知错了,这就告退。”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屋外走,苏扬舲装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见所有的人都出去之后,才吸了几口气,缓了缓自己的心神。 那手抓住喜帕的一角,他犹豫不决。 苏扬舲在那一瞬间,确实很想掀开那盖头看看这个自己笔下的男主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可是接下来的剧情是他将卫南寻强行霸占,又在床榻上将他折辱了整整一夜。 于是忍无可忍的男主从靴底拿出那把早就藏好的利刃,狠狠的刺进了四皇子的心口。 苏扬舲的手指停在那里,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里甚至还存有一丝期待,若是这样一刀毙命会不会再睁开眼,他就回到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了呢? 想及此处,他的唇角戏谑的勾了勾,捏着喜帕一角的手指也顺势落了下来。 若真能在这里死了就回到原本的世界,他的穿书未免太敷衍了吧! 当初为什么要写这么个炮灰角色呢? 写就写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同名同姓,早知道自己会穿进来,就把这个炮灰写成闲散王爷了,等到两位男主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赏块封地,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多好。 到头来还要他劳心劳力的苦苦求一条生路! 不知道是不是他怔愣了太久,当他回神时,听到一丝声音从卫南寻的喉间传了出来。 “你是不是口渴了?”苏扬舲看到他的喉间滚了滚,虽然这动作很细微,但是他离得很近,眼神又刚好落在对方那有些好看的喉结上,自然将这些收进了眼底。 卫南寻并未说话只是盖着喜帕的头微微动了动,苏扬舲转头就看见桌案上的茶杯,赶紧起身要去给他倒茶,哪知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他腿上软着只能伸手去扶身边的东西,直到好了一些又站直了腰,才发觉手掌扶着的东西有些温热。 一看,便觉得冷汗连连。 他扶的不是别的,而是男主的肩膀。 苏扬舲啊苏扬舲你恐怕是觉得自己死的太慢了,还想更快点。 他忙抽回自己的手掌,讨好的笑道:“卫质子,我这身子有点弱,实在不好意思啊!” 说完不等回答,走到了桌案边抓起茶壶想要倒茶,这才发现茶壶只是个摆设,里面都是空的,又小心翼翼的说:“卫质子,我去找点热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 卫南寻眼睛看不见,但对于这人的声音却记得清楚。 当日便是他将一碗苦涩至极的汤药灌进了他嘴里,从那天起他便再也看不见了,原本的内力也使不出来。 是这个人,让他成了废人。 卫南寻来姜国的时候就清楚,以前他曾让他们有多恐惧,现在他们便会有多变本加厉的折辱他。 敌人总会将自己的害怕转化成伤害,那天是毒药,今日又会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只要他卫南寻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让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卫南寻握紧了手掌,感受着左脚底传来的硬物感,那是世上最锋利匕首的刀尖,他悄悄藏在了靴底,只要那个人敢碰他…… 第3章 失控 卫南寻闭上了眼睛。 其实现在的他闭不闭眼都是一样的。 黑暗,只有无尽的黑暗。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给的。 卫南寻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恶心到让人想吐的气息。他的喉间一紧,手指狠狠用力,指尖的甲片掐进手心的嫩肉里,仿佛只有身体的疼才能让他忍住对这个人的恶心。 其实他对这个四皇子也早有耳闻,阴鸷狠毒、蛮横无理,仗着皇帝的宠爱当真是无恶不作。听说他十二三岁时姜国皇帝便赐了这座府邸。 从此之后附近的居民常常在半夜里听见这里传来凄惨的喊叫,那声音有时可以持续整整一夜,大家便觉得这个桦雾府是阴曹地府,有些钱的人便搬离这里,渐渐的这附近就变得越来越荒凉,只有这座恐怖的府邸在夜晚掌着凄凄惨惨的灯。 如此想着时,卫南寻却听见那人问他是不是口渴。 …… 他开始怀疑这屋子里是不是有能让产生幻觉的东西,仔细嗅了嗅,却发现除了角落里的炭火味道竟然没有燃任何熏香。 也不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似乎有股冷冷的香气,像是高山顶端的积雪。 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站了起来,卫南寻感觉到自己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死,再靠近一步就让他去死! 卫南寻的左脚不自觉的扣紧,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金属冷感。 突然,那个人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肩膀。 卫南寻全身一紧,恨不得立刻马上抽出那利刃,狠狠刺下去…… 但是,他说了什么?不好意思……身子弱……这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四皇子说的话吗? 不是说他武功高强吗?听说自小便有飞剑山庄庄主亲自教导,就连他身边的侍卫,也是出自飞剑山庄的一等一高手。 又在玩什么花样吗? 卫南寻在心里骂了他的祖上十八代,想着姜国大约是气数已尽才会生出这么一个玩意。骂归骂,他心思上却不敢有半分懈怠,静静的听着那人是否会有下一步的举动。 然后,他竟然开门走了…… 走就走了,窸窸窣窣的跟外面的下人说了什么话,结果又推门进来了。 —— “好冷啊外面。” 苏扬舲搓搓手,在嘴边哈了口气,他暗自嘲笑自己的尴尬。不过跟活命比起来,这点尴尬简直不值得一提。 后院的屋子不比无尘院,没有装地龙,只在角落里燃了个炉子,大概是烧的时间也久了,里面的炭火已经开始发灰白,屋里的温度确实有些低。 是不是该让允乐来添个炭? 苏扬舲盯着那盆炭火在发呆之际,却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了声音。 “久闻四皇子自小习武,师从飞剑山庄,应该是身强体健才对,怎会还不如我这残废之人耐寒?” 自从穿书后,这还是苏扬舲第一次听到男主的声音,竟也让他这个靠卖弄文字生存的人有些词穷,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声音。 像是淬了冰的美式咖啡,又苦又凉。 他回神,纠结了一下说道:“可能变天冻着了吧。” 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疑惑,苏扬舲此人不仅骄纵任性,而且还习得一身好武艺,当然他的武艺都用来恃强凌弱了。 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弱得很,一着风便咳嗽不止,还有刚才他猛地起身,那阵阵头晕目眩怎么看都不像个身强体健的人。 气氛有些紧张,幸好此刻有人推门进来了。 侍女端着茶壶怯怯懦懦的垂头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刚才退出去的喜娘。 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咧着嘴笑道:“四皇子,交杯酒。” 说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眼里有什么脏东西,快速的眨了两下,苏扬舲从披风下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酒壶,是温的。 这么冷的天,喝杯温酒也是不错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节 他这次没再拒绝,只是冷冷的点点头,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或许是那微微挑起的眼尾,将他的阴鸷狠毒勾勒的淋漓尽致。 喜娘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算是做了件对的事。 她催促着侍女将酒杯端到卫南寻的身边,又意味深远的看了苏扬舲一眼。 但这却给苏扬舲看的莫名其妙起来,他在心里想了一会猜测可能是喜娘想让他坐到「新娘」旁边,于是甩了甩袖子,如阳关白雪般坐到喜床上。 不知是不是苏扬舲看向新娘的眼神太过于冰冷,他总感觉这喜娘慌张的过了头,就连将酒杯递给两个人的时候手都抖得厉害,她害怕的看着苏扬舲,见到那凉薄的眼神,心下又是一慌。 她干脆垂头不再看苏扬舲,又费心的两个人手臂勾缠到一起,这才碎碎道:“饮过合卺酒,今生共白头,” 手臂相碰,苏扬舲看得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似乎是为了赶紧远离这种肌肤接触,卫南寻想都没想就将酒喝了下去。 喜娘很是满意,收回酒杯时还特意看了看苏扬舲。 莫不是这喜娘看上他了? 怎么总是拿眼神时不时勾勾他?苏扬舲抬头打量了一番那喜娘,倒是年轻,相貌也不错,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已婚妇女。 难道苏扬舲已经荤素不忌到了这种程度嘛? 他莫名又开始头疼,早知道当初应该多写一些这个四皇子了。明明是自己创造的纸片人,但却如此的陌生,又处处都透着奇怪。 喜娘看礼成了,也没在久呆赶紧招呼两个侍女出去,自己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好。 苏扬舲叹了口气,他曾想过一走了之,既然他会死在这张婚床上,那不如就躲得远远的,这样不是更安全吗?可是,大婚之夜就将人丢在一边,若是传扬出去又不知道会成了什么模样,他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太冒险的好。 反正只要不对卫南寻做什么让他羞辱的事情,大约是不会死的。 顿了顿,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窗边有一张美人榻,或许他今晚就在这张榻上将就一夜吧。 刚要起身,忽然他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但却带着强烈的压抑,似乎声音的主人可以隐忍着什么。 苏扬舲看到卫南寻的那双手紧紧攥住了他自己的红色喜服,原本的杀伐之气此刻被难堪所代替。 或者说是……慌乱。 那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在指节处泛出青白,然而原本粉白的指尖,此刻却不知为何变成了鲜红。 这绝对不正常。 苏扬舲一把抓住了他露出的手腕,感觉到一股湿腻,他问道:“卫质子,你怎么了?” “你……”卫南寻咬着牙沉声道:“卑鄙……小人。” 他还没说完,就有细碎的呻、吟从口中溢出,一头雾水的苏扬舲看着卫南寻雪白的脖颈上逐渐布满红晕,只一刻就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心里一慌再来不及多想,一把掀开了那碍事的喜帕。 喜帕落地,露出那双冷厉的眼睛,他五官深邃眉形锋利,只是整张脸红的不像话,仔细看他嘴角还悬着一滴血珠,大约是刚刚咬破的。 即便是已经瞎了,也仍是好看的。 苏扬舲怔愣了一会,直到被惊得嘭嘭乱跳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才发现对方紧蹙的眉间上挂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起来像是随时能扑上来咬破他咽喉的猛兽一般。 糟了! 他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 原书中,苏扬舲为了能在「新婚夜」尽兴,让人在他的那杯合卺酒里放了百花琼浆露。 这百花琼浆露说白了就跟现在现代的「威/哥」作用相似,那新婚夜肯定要尽兴啊,也正是这药性让苏扬舲将卫南寻折腾的够呛,才会因此一命呜呼。 他这狗脑子,竟然忘了这一茬。 怪不得那喜娘眼神那么奇怪。 但是等等,这药不是该给他喝的吗?怎么现在好像……可能……大概被男主喝了下去? 苏扬舲啊苏扬舲,你真的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卫南寻在逐渐丧失理智,他此时开始全身发烫,本来黑漆漆的世界就突然变成了血红一片,布满周身那些难以启齿的欲望让他恨不得倒下来翻滚。 征战沙场多年,卫南寻从不惧生死,甚至就连中毒失明武功全废,他都没这么害怕过。他很清楚等待他的将会是怎么样的折辱,这是对于一个男人尊严的最大挑衅。 想到一会他完全丧失理智后,在那个人渣身下出丑的样子,他就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卫南寻强忍着从心底传来的羞耻感,屏住呼吸,努力想让自己保持一丝理智。 匕首! 他还有匕首。 卫南寻烦躁的脱了靴子,刚想俯身去摸,却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手腕上。 心底那一丝理智也在瞬间崩塌。 火,满眼都是红红焰火。 那烈焰将他全身包围起来,使劲的灼烧,他几乎忘记了一切,本能的顺着那丝冰凉攀附蔓延。 不够,还想要更多。 他挥舞着手臂,顺着冰凉一路攀爬,甩开了那些想阻挡他的碍事东西,他用力一扯,大片大片的冰凉暴露出来。卫南寻疯狂的缠了上去,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热意似乎被舒缓了,但是卫南寻觉得不够,他不知足的将火热的双唇贴上去,毫无章法的胡乱游移。 “我来帮你。” 这是卫南寻丧失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4章 夫人 直到卫南寻因为欲念而整个身子剧烈扭动不安时,苏扬舲才感受了这百花琼浆露的药效。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就算解释卫南寻恐怕也不会相信。当仅存的一丝理智也沦陷在药效里时,苏扬舲看到了一头发疯的野兽。 胡乱挥动的双臂,松散披落的头发,以及全身不住流出的汗珠,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那一瞬间苏扬舲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从前卫南寻只是他笔下的纸片人,所有的想法行为甚至是遭遇都是苏扬舲写出来,他几乎赋予了男主所有美好的品质,隐忍、智慧、勇敢。 然而此刻他笔下的人物活生生在他面前,被媚药折磨的痛不欲生。 苏扬舲心里有点疼。 他忘了此刻卫南寻有多危险,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两只手腕,企图能帮对方寻回一丝理智。 “卫质子……” 手掌触及的肌肤滚烫至极,几乎要将他也一同融化,苏扬舲轻轻抚慰着那份炽热,他又坐近了些:“你再忍忍,我记得这药是有解的。” 是的,百花琼浆露是西域传来的,原身当初听了那功效简直欢喜的要命,这药如果少量使用本也不至于让人如此疯狂,反正苏扬舲记得他当初写这段的时候,服用者是能保持理智的。 否则苏扬舲也不会最这种东西爱不释手。 幸好,西域传来神药时也同时带来了能缓解药效的解药。 让他仔细想想,到底解药被原身放在哪里了。 “好热……我好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抚有了一点效果,卫南寻似乎安静了一些,他顺着自己的手臂攀附上去,如滕蔓一般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能让对方得到解脱的东西。 卫南寻的火热手掌从手臂游移到苏扬舲的前胸,大约是嫌碍事,卫南寻将突然用力一扯,苏扬舲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在低头看时自己的披风和红色喜服都被扯去了大半,雪白的美好风景从里衣的松散的衣领里露了出来。 卫南寻顺着那雪白一路贴了上来,先是双手,再是他的脸,软软的喘着气费力的接着去除剩余的衣物。 苏扬舲感受着胸口传来的滚烫,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享受。 但是当那双手游移到腰间敏感位置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意识到危险,苏扬舲开始推拒,他想把人放在床上自己好去寻找解药。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推开动作刺激了对方,卫南寻那灼热的双唇忽然开始胡乱亲了起来。 “谁……你是谁……帮帮我……” 许久,才有清音缓缓溢出。 “我来帮你。” —— 苏扬舲是被疼醒的。 浑身酸痛让他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姿势躺着,终于熬到窗外亮了,他赶紧爬起来。允乐侍候在门外,看见苏扬舲推门出来,赶紧将备好的狐裘大氅给主子披了上去。 苏扬舲看了他一眼后,突然问道:“昨天那个喜娘在哪?” 允乐正在整理系带的手停滞了一下,才回答道:“主子您说的是渥丹姑娘?” “渥丹?”苏扬舲在口中细细念了念这个名字,过了许久也没想起自己曾写过这样一个人。 允乐看主子似乎心情还不错,也愿意多同他说几句,便上杆子解释道:“渥丹姑娘是您从东坊秦家赎回来的,算起来在府里也有四五年了。” 四五年前原身也才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就这么放荡不羁了? 苏扬舲扯了扯嘴角,没在细问,眉头微皱道:“打发出去吧。” 苏扬舲被折磨了大半夜,也终于想清了这段事的前因后果。 百花琼浆露便是这人送来的。 那个叫渥丹的喜娘听说四皇子要娶男妻,便凑了上去说自己还藏着好东西,能让人在办事的时候生龙活虎,尽兴的不得了。原身听了大喜,便让她放一些在酒杯里。 后来大约是苏扬舲的变化让喜娘不知所以,在做事的时候慌乱下拿错了,将有药的杯子给了卫南寻,才会有这一遭。 虽然原身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次男主和他受的罪都是被这喜娘害的,苏扬舲怎么还能留她? 允乐垂手答道:“是,小的会让渥丹姑娘喝下蒹灰水。” 苏扬舲迟疑:“蒹灰水?” 不必问他也知道此物是做什么的,男主便是被这蒹灰水灌下后落得如此模样的。 他抿了抿嘴唇,装作不在意道:“不必,赶出府即可。” 说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那什么蒹灰水的鬼东西,赶紧都扔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节 这种坑人的东西还是赶紧毁尸灭迹的好! 允乐怔愣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扬舲一眼,主子在说什么?那蒹灰水可是他赞不绝口的好东西啊! “主子,这蒹灰水可是您研制了几月的心肝宝贝……” 苏扬舲扬手打断不耐烦道:“扔了扔了,碍眼。”他心有余悸的侧头看了看房门,指着里面说道:“去厨房准备点吃的給卫质子送过来。” 允乐应了一声赶紧吩咐身后的下人去置办,又对苏扬舲说道:“主子,按祖制您今日要带……夫人进宫请安的。” 苏扬舲眉头一凝,问:“进宫请安?” 是了,虽然他未曾给卫南寻举行典礼,但他也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夫人」了,想及此处他的心又紧了紧,想起卫南寻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尤其是昨晚又这么折腾一番,怎么可能乖乖跟他去请安? 叹口气他摆摆手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你去回了吧。” 闻言,允乐都快要哭出来了,哐当一声赶紧跪了下来,连忙道:“四皇子,小人不敢,只是宫里一早就派了人来请,您不去怕是不好交代。” 苏扬舲咬咬牙,这请安他必须得替卫南寻拒绝了,这要是现在进宫,别人还不一定得怎么戳他脊梁骨。 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个? 最后这笔账可是要记在他苏扬舲身上。 “人在哪?领我去见。” 允乐赶紧引着苏扬舲往前院正厅走。 一边走苏扬舲边道:“一会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去,问问身上的毒可有办法解了。” 允乐傻了眼,嘴巴张着忘了回话。 主子您难道忘了这毒是谁给人家灌下的了? 苏扬舲见他没回话,便转头去看,正好看到允乐张着嘴巴发呆,便声音大了几分道:“允乐?” 回神,这才连连点头:“主子放心,小人一会就安排叶大夫过来给夫人瞧瞧。” 苏扬舲听着这「夫人」两个字有些刺耳,道:“以后还是叫他卫质子,在派两个人去伺候,派的人要机灵点不爱说话的,听见了没?” 允乐嗯了一声,他努力压制住心里想要尖叫的冲动。 他从七八岁便跟着四皇子,也算是伴着他一起长大的,什么时候他主子对人这么上心过? 日头渐渐升起,一点点金色的光慢慢洒了下来落在青石板路上,苏扬舲走了一段不近的路之后终于远远看到正厅前立的那个蓝衣身影。 他暗自思量了一会儿,侧头问身旁的允乐:“来人可是魏公公?” 这个魏宋仁是姜国皇帝最宠信的宦臣,掌皇城五千护卫军,是整个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宦官,就连皇帝都忌惮他几分。 允乐点点头。 苏扬舲在心里酝酿着,精致的近乎艳绝的脸上露出两分沉重。 魏宋仁也看到了他,抬抬手抚了抚裙裾上的褶皱,然而脚下却未曾挪动半分。 或许别人会惧怕四皇子的残暴冷血,但他魏宋仁可不怕。况且这个四皇子一向最瞧不起他,平日里没少言语中以阉人戳他。 苏扬舲自然早已将魏宋仁的神色动作看在眼底,他倒不恼反而快走两步,金黄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的侧脸上,倒是映出几分反感和冷淡。 “魏公公,好早啊。”他语气很慢,实在听不出有多恭敬。 魏宋仁也是人精,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有多欢迎自己,赶紧抬手扶住苏扬舲,道:“老奴给四皇子请安。” 说是请安,也未见施礼。 若是从前的苏扬舲肯定要发怒了,但是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些人的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哼,不过都是他笔下的小人物。 “不知魏公公来我这桦雾府,可是有事?”不就是装傻吗,谁还不会似的。 “老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请您和夫人入宫请安的。”魏宋仁笑的阴阳怪气,尤其是在那夫人二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 苏扬舲顿了顿,似乎露出几分难堪至极的神色,片刻后才故意压低声音道:“公公说笑了,他哪是什么夫人啊,不过是景国的一个质子,如今我姜国国强兵壮,难道还会忌惮他一个弹丸小国的质子吗?” 魏宋仁一时没回过味来,四皇子一向是醉留花间风月的草包,今日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 他轻咳两声。 古怪的笑道:“四皇子说的极是,皇上怎么会忌惮质子的身份,只是按照我姜国的祖制,皇子成亲后第二日是要与夫人一同进宫请安的,难道四皇子还要违反祖制?” 说罢他又笑了两声,“不过咱们四皇子一向不守规矩惯了,所以皇上才派老奴来请人。”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穿戴铠甲的侍卫从门口闪了进来,个个沉着脸将右手按在腰间刀鞘上。 苏扬舲扬扬俊朗的眉毛,心道:看来我要是不去就要用绑的喽! 第5章 医病 苏扬舲清了清嗓子,像是没看到那几个侍卫一样。 “也罢,既然魏公公亲自来请,我也要给您几分薄面。”他拉长了声调,显得很不在意:“咱这就走罢。” 一边说他一边扶住了允乐的手臂,余光却看向了台阶下的白玉石碑。 魏宋仁突然伸手一挡,阴嗖嗖的笑道:“四皇子,皇上的旨意是要您和夫人一同进宫。” 真是麻烦,你想死非要招惹卫南寻,我可还想多活几日! “允乐,去请卫质子。” 苏扬舲扬眉轻瞥了一眼魏宋仁,清丽的容貌难掩眼里的不耐烦。 他松开允乐搀扶的手臂,盯着旁边的那块石碑看了一会,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冲着那石碑缓缓走了几步后又快速跑了起来。 允乐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就见他的主子哐当一声撞到在路旁的石碑上。他彻底慌了,连忙惊呼奔跑:“四皇子!” 苏扬舲只听见「嘭」的一声,便觉得天昏地暗眼前黑了下来,脚下也一阵发软,随后便被人扶住了肩膀,晃了晃脑袋后,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别叫,我没事。” 魏宋仁来请,他拒绝不了,那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几个下人一路小跑过来,苏扬舲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从人群里走出来,正了正身子咧嘴道:“魏公公,你看我冒冒失失的不小心碰伤了头,也不便进宫个父皇母后请安了……” 魏宋仁眼皮跳跳,白眼翻得飞起,愤怒隐在皮肤下又不好明着发作,只得尖着嗓子道:“四皇子您赶快回屋里养着吧,老奴这就回宫里禀了皇上。” 苏扬舲也没在客气,挥挥手看了一眼允乐:“还不送送公公?!” 允乐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便赶紧引着人往府门口走。 苏扬舲甚至可怜想出魏宋仁会如何在皇帝面前打小报告,没关系他不怕,天下都知道现任姜帝最宠爱这个四皇子。 无论他做出多么荒诞不羁的事情,姜帝最终也只会训斥一番了事。 皮外伤可以换取一时的安逸,苏扬舲觉得这交易很值得。 看着对方背影逐渐消失,他才疼得; 倒吸口凉气不禁嘶了一声,这才发现有血珠落到了睫毛上,热热的将眼前映成一片血红。 他拿捏好分寸去撞的,头上血管丰富就算是个很小的口子也会鲜血淋漓,看起来很严重,用来糊弄人最好使。 抬手擦了眼前的血,苏扬舲掉转步子往回走,边走边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都给我嘴严点,尤其是落雪阁那边。” 几人还在心惊胆战的担心他们喜怒无常的主子会不会治他们个照顾不周之罪,一怒之下将他们都拖出去打死。 毕竟按照四皇子的性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打死几个人消消气不合理。 但是他们却听到这么一句,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以为还会有下文,哪知四皇子却不再说话,而是一路回到了无尘院。 一日过去,无恙。 两日过去,亦无恙。 三日…… 三日过去,他们才相信自己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连任何惩罚都没有。 这,太不正常。 —— 天色大亮,窗外的玉兰树傲然,一个个花苞立在枝上似乎都在等着那一夜春风。 一道道明媚的光线照进屋里,细微的尘埃在光影中静静飞舞,仿佛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叶大夫躬身跪在床前,他一只手还搭在那人的手腕上,然而脖颈上却贴着一柄冰凉的刀刃。 他招谁惹谁了?只是按照四皇子的吩咐来给质子诊个脉,哪知手指刚碰到对方的手腕,便被对方不知从哪摸出的一块刀片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是谁?!” 叶大夫哆哆嗦嗦的如实答:“小的姓叶,是太医署的御医。” 卫南寻凉凉的扯扯唇角,冷声:“御医?来给我继续下毒药的吗?” 他的眸子沉黑如冷潭,俊美却无神。 叶大夫快哭了,抽噎:“小的是奉命给您看病解毒的,并非要下毒。”他感觉那刀刃又近了半寸,离割开咽喉已经不远了。 “奉命?解毒?”卫南寻黑洞洞的眼睛紧了一下,“哼,怕不是觉得我中毒不够深吧,说吧这次是想毒哑我还是毒聋?” 叶大夫想摇头却害怕那刀刃下一刻刺进喉咙,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狼狈的哀求:“质子,小的真的是来看病的,我是个大夫,真的没有什么毒药,如果您不信我可以一一打开给您看。” 他抽回那只探在对方手腕上的手,慌乱的解开自己随身带的药箱。 “看?你觉得我看得见吗?”卫南寻说这话时听不出一点伤感,却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地狱里传来的索命阎王。 叶大夫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双不能聚焦的眸子,心道:原来传闻是真的。 都说四皇子对景国质子卫南寻一见钟情,强求不得便毒瞎了他的眼睛,硬绑到桦雾府成亲,之前只当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这卫南寻果然是被毒瞎了双眼。 但是,既然已经毒瞎了,又为何要他来解毒? 他不经意看到质子手臂上露出的细细抓痕,心中便了然。 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四皇子起了怜人之心。 罪过罪过,都道这四皇子最是荒诞,不仅无情冷血还手段残忍,如今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了。只是可惜了这个仿若神祇的俊美质子。 卫南寻冷声道:“既然你说无毒药,便把每一种药都试一遍,试过了我便信你。”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节 他少年时便上战场守江山,说话时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就算此刻有些许狼狈,但依然让人感到惧怕。 叶大夫小心翼翼的将手边药瓶一个个打开,倒进自己口中一一尝试。 虽然明知对面那双眼是看不见的,但他仍不敢敷衍了事,而是很认真的逐一试药。 大约试了五六瓶之后,卫南寻突然抽回那把死死抵住他咽喉的刀刃,懒懒的向后靠在床边,道:“停,既然是来治病的,就看诊罢。” 于是,叶大夫感觉到腹部有什么异物,低头余光一晃,原来那把刀刃从咽喉改到了腹部。 他微微松了口气,再次抬起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的贴在卫南寻的手腕上。 半刻,豆大的汗珠子再次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惊慌的挪开了手指,他虽是宫中御医,说来也是医术不错。但——这毒他解不了。 恐怕天下也没人解得了。 “怎么样?毒可能解?” 他听到卫南寻这样问他,便看向对方。 那双浓黑的眼眸,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叶大夫字字斟酌,深思片刻才道:“小的给您开一些安神补气的药,质子您先调理一下身子。” 三十几年的御医生涯,他早就学会了如何在权贵面前讨一条生路。对于这种无解的事情,他还是绕开避而不谈的好,想来那质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此毒无解。 卫南寻没在开口,深邃的眸子里依旧平淡,只是那把抵在他腹部的刀刃不知何时收了回去。 叶大夫缓缓退了下去,伏在窗边桌案上写下方子,写好后正好有人推门而入。侍女端着膳食走进来,叶大夫抖抖墨迹未干的纸,递到她手中道:“麻烦姑娘拿着方子去街上民济堂去抓药来罢。” 侍女放置好膳食,双手接过方子应了一声,那叶大夫心有余悸的看了卫南寻一眼,终是未再开口走了出去。 “卫质子,奴婢伺候您用早膳。” 小侍女收好方子,走到床边要搀扶卫南寻,哪知对方却摇了摇头,冷淡的道:“我不饿。” 小侍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退后几步想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却听到对方开口问道: “他在哪?” 不用多问,她也知这个他指的是她家主子,便施礼回道:“四皇子这几日受伤了,在无尘院养伤,所以没来看质子。” 卫南寻手指弯了弯,微不可察。 见他没再说话,那小侍女拜了拜便退出了房门。 卫南寻听着声音消失,一直紧绷的脊骨这才微微松了下来。那一夜的事情他虽是已经记不太清,但清晨醒来时,床上那件遗留的扯破的里衣,他却摸了个真实。 而且自己身上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抓痕,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昭示着那一夜的韵事。 可这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这不就是那人想要的吗?想起那夜他的异常行径,一定就是苏扬舲在酒里动了手脚的。只是,如若像传闻中的那样,该喝那酒的人不该是他卫南寻。 卫南寻握紧了手指,然而很快他便松开了。 毒药已经让他武功尽失,就连握拳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需要忍着骨中的刺痛,而那一夜他又是为何能将苏扬舲给…… 他浑身瘫软,根本无法用力,这种事即便他想也是做不到了。 而且他的身体也从那夜开始,有了一点变化——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他依稀能看到了一点光影。 想及此处,卫南寻缓缓抬起了手指放在眼前,迎着那一片模糊的光,仿佛有了个囫囵轮廓。收了手他直起身来,关于那夜他还有太多的疑问。 怨恨、羞耻以及心底升起的一点点希冀在卫南寻心里苦苦纠缠。 作者有话说: 今日与友人谈及新文,友人问:“你既有预收的新文,又为何要来这篇零预收的文?没有榜单,没有读者,仿佛一人在独自发电。” 答曰:“我从来便不服输,读书时如此,工作时亦是如此,如今来写文还是如此,或许前路漫漫前途未知,或许花自飘零水自流。 但我知道,我只是此时此刻,想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他在我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总要长成苍天大树才肯罢休。” ——这是一个来自内心独白的有话说。 第6章 皇兄 苏扬舲斜靠在软席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皮,雪白的手指捏起一串如翡色的奶葡萄,惬意的品尝着西域进贡的珍品。 自从那日他受了伤,皇上不仅免了他的进宫请安,还让他在府内安心养伤,最近都不必去上朝。 姜国京城三品以上官员,逢三六九必要进宫朝圣议国事。苏扬舲虽尚未封王,但祖制上写的明白,皇子十六岁成年必要入朝辅政,哪怕荒唐如苏扬舲这般,也是要入朝参政议事的。 只是原身最讨厌被人束缚,这上朝也总是用身体不适当借口。 想到此,苏扬舲拉了拉狐皮,他这身子本不该如此羸弱,是不是该找太医来给自己瞧瞧了。 此刻,允乐从外面小跑进来,伏在苏扬舲耳边轻语:“四皇子,二皇子来了。” 苏扬舲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才问道:“到哪了?” 允乐赶紧道:“刚进府门,这会正往无尘院走呢。” 二皇子苏云杪是他这部小说的另一个男主,也是原身的嫡亲哥哥,想当初他也是什么好词都用到了二皇子身上,德才兼备、温顺恭良、心思纯善等等,今日能看到本人了,苏扬舲瞬间来了精神。 他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赶紧起身要往外走,允乐在身后抄了披风,慌忙给他系上。 他在心里暗暗思量,平日里主子最不喜见二皇子,说他是个墨守成规的小古板,无趣得很,见面又要教训他几句才肯罢休,今日是怎么了? 苏扬舲走到无尘院门口,正好看到两个人也走近这里。只见前面的一人身形纤长,青衫玉冠,长眉入鬓,如天空中的太阳一般耀眼,无需多问,此人便是二皇子苏云杪。 你别说,跟卫南寻还真配! 正在打量着,苏云杪已然走近,脸上挂着如有若无的微笑,如云翳般轻柔,他笑道:“四弟,你怎得出来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的话,却让苏扬舲听到了里面深深的关心。 他有点感动,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似乎这是第一个关心他的声音。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苏扬舲赶紧正了正颜色,还礼道:“二哥。” 苏云杪打量着这个多日不见的弟弟,猛地瞳孔一缩,盯着他头上的纱布,关切道:“昨日下朝没见到你,我才听闻你受了伤,竟没想到是伤在头上,可找太医看过了?太医如何说?” 苏扬舲眉眼舒展,他对这「二哥」很有好感,说话也少了几分戒备,一边往无尘院引,一边答道:“已经让人看过了,无妨。” “可会留疤?” 二人抬脚迈进厅内,无尘院烧着地龙,屋子里暖洋洋的,苏扬舲一边脱披风,一边说:“留了疤也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苏云杪眉心一蹙,道:“四弟莫要胡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皇母后最是宠爱你了,若是见了你这个样子肯定要心疼的,怎么会没有影响呢!” 苏扬舲接过侍女递的茶杯,暗自笑了笑。 果然,这个二皇子总是一本正经的,说话规规矩矩,衣着也是规规矩矩,就连头发都梳的一丝不苟,再配上他那张有些稚气的脸,还真是好笑。 苏扬舲脸上的神色变化都落进了苏云杪眼底,他随即道:“皇兄看你今日心情极好,想来让你成亲娶妻也是有好处的,收收你那张扬的性子,只是……” 只是娶了个男人。 苏云杪没说出口,但苏扬舲却读懂了,他无所谓的说:“皇兄多虑了,我本也是个不成器的,将来皇兄继位赏我几亩闲地,做个风月逍遥的王爷,岂不潇洒?谁还会在意我娶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想及此处,苏扬舲有些感慨,原书里卫南寻和苏云杪这段旷世虐恋,也曾因着苏云杪的身份生了些变故,幸而后来两个人最终不惧流言在一起了。 苏云杪听闻赶紧挥手:“皇弟莫要胡说,父皇尚在,身体康健不说,就说我们几个兄弟皆是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苏扬舲还要说话,却被苏云杪打断,只见他站起身从身后侍从手中拿了什么东西,转身对着苏扬舲和煦一笑:“皇弟,三日前你大婚,皇兄本该来亲自庆贺的,但……”他顿了顿,将手里的东西向前一递道:“不管世人如何说,婚姻本就是人生大事,皇兄亲自打磨了这两支玉簪,就赠予你和弟妹,祝你们恩爱非常、百年好合。” 说完,他将那檀木小盒轻轻打开,两支玉簪安静的躺在里面。 苏扬舲也站起身去接,但见那两支玉簪清透干净,古朴雅致,心生喜爱赶紧收下。 “谢谢二哥。” 苏云杪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玉冠,将他原本的簪子轻轻取下,将那支玉簪插了进去。 他道:“四弟,你是我的亲弟弟,无论你如何顽劣淘气,皇兄都会站在你身后,照顾你伴着你的。” 苏扬舲怔了怔,微微点头,又看着盒中的玉簪,忽而想到了什么。 苏云杪才是卫南寻的官配,然而此刻因为他的出现,打乱了原本的感情线,会不会也因此搅乱了原书的剧情线? 本来卫南寻将苏扬舲的原身刺死之后,偷偷逃出了桦雾府,恰好遇到了出门办事的二皇子,苏云杪将他救起藏在了自己的京郊别院里,之后又洗脱了他杀死原身的罪行,治好了他的眼睛,解了他的毒,两个人才因此生了情感,直到后来卫南寻回到景国,历经一番磨难后两个人才又在一起了。 但是现在的剧情是,这两个人还没遇见,没遇见怎么生情?怎么走剧情? 没遇见…… 现在遇见不就可以了。 苏扬舲突然开窍了,他合上檀木盒对苏云杪道:“二哥难得来我这桦雾府,不如今日中午就在我这用膳。” 苏云杪脸上有一瞬的惊讶,随后便很快恢复那张含着淡笑的脸,微微点头:“既然四弟盛邀,为兄也不好拒绝。” 言闭,他抬眼侧头对身后的侍卫道:“绵一,去将我前几日得的扶华酒取些来。” 苏扬舲则起身低低吩咐了允乐几句。 —— 绵一提着酒壶掀帘而入,头顶发髻上的白色雪花瞬间融化,变成几滴水珠顺着他的鬓间流了下来。 苏扬舲坐在席间抬眼看见,问:“怎么?外面下雪了吗?” 绵一恭敬的将怀中酒壶倒入二位席间主子的杯中,回道:“是的四皇子,外面下雪了。” 苏云杪捏住酒杯,笑道:“民间有谚语,大雪落雪,丰年收成好,今日天公又将瑞雪,实乃大吉之象,四弟,让我们共饮此杯为丰年祈福。” 苏扬舲应着,抬手饮了杯中酒,又看到旁边的绵一身上落雪都已融化,将衣衫打湿,便招呼身边侍候的下人:“带绵一大人去换身干净衣裳。”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淡淡的并无感情,却让旁边听着此话的苏云杪眉心微微动了动。 毕竟绵一是他的贴身侍卫,此刻虽然难堪狼狈,但没有二皇子的命令自然是不敢私自有行动的,他也只是垂头立在二皇子身后。 苏云杪侧头瞥了一眼,立马笑道:“既然四弟心疼你,你便去吧。” 得了命令,绵一这才谢恩随着下人一同出了门。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节 苏云杪抬手将一块酱肉放进口中后,忽而转头对苏扬舲道:“四弟今日似乎与平日有点不同。” 一向肆意张狂、不尊礼数的四皇子,竟然关心起他的侍卫,怎么不引起苏云杪的疑惑呢? 苏扬舲听闻此言,才发现自己要崩人设了,赶忙匆匆开口:“我不过是看着他那肮脏模样有些恶心,怕影响我和二哥的胃口,才让下人带他去换身衣服的。” 苏云杪淡笑一声,就此略过不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忽地门再次被推开了。 允乐扶着一人进了屋子,苏扬舲看见眼睛一眯,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原来,他刚才便吩咐了允乐去落雪阁请卫南寻来,一同用膳,借此机会也好让两个男主认识一下,促进一下感情。本来他还在担心外面下雪了,卫南寻又身体不好,再遇寒着了凉就不好了,哪知他一进门,苏扬舲便看见一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人,就连发丝都未被雪花打湿,心里一时放松便不自觉的夸赞。 卫南寻脸色寡淡,神情冷漠,只是在听到苏扬舲那一声「甚好」时,手指不自觉的弯了弯。 苏扬舲此刻想的都是如何抱住男主的大腿,嘴角含笑道:“卫质子请坐吧。” 要不是怕人设崩的太厉害,此刻他真想亲自搀扶卫南寻。 因早有计划,苏扬舲命人放的座椅也颇有深意,按理说卫南寻再上不得台面,也是皇上亲自赐婚的「夫人」,理应坐在四皇子身边,但是苏扬舲却命人将这座椅放在了靠近二皇子的位置上。 “二哥,质子怕寒,您身后有暖炉,便坐在你身侧了。” 苏云杪自然不会拒绝,灿然一笑。 苏扬舲看着眼前郎才男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小情侣」,喜上眉梢,端起酒杯道:“来,咱们一起饮一杯吧。” 祝你们顺顺利利走剧情,他也好顺顺利利回到现代。 作者有话说: 注:苏云杪(miao三声)一般指树枝的细梢。 扬舲洪涛间,仗子济物身。 鞍马下秦塞,王城通北辰。杜甫《别蔡十四著作》 小剧场: 苏夫人:“你想让谁和我一起走剧情!?” 苏老四:“苏老二。” 苏夫人:“想清楚了再说话。” 苏老四:“要不然你看我苏老四行吗?” 第7章 弱症 苏扬舲没想到的是自己举起酒杯,竟无人响应。 卫南寻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他并不奇怪,毕竟高冷的男主总要有些傲气的。但是身旁的苏云杪也没有举杯,却是出乎苏扬舲的意料之外。 苏扬舲:“二哥?” 他发现一向端庄的二皇子那一瞬间神色有些慌乱,又很快将那抹意外隐去,挂上习以为常的淡笑,他这才回过神缓缓举起杯道:“好。” 苏扬舲又站起身,抬手将卫南寻身前的酒杯拿起放在自己的唇边,一口饮下后道:“卫质子放心,只是普通的酒而已。” 随后,他将自己那杯酒放进了卫南寻的手心里。 卫南寻那青筋微凸的手掌捏住雪白瓷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本来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眸忽而有了一点涟漪,开口道:“扶华酒?” 苏扬舲还没说话,倒是二皇子先开口答道:“是嘉陵关的扶华酒,卫质子应该很熟悉罢?” 嘉陵关位于姜国、景国以及漠北草原之间,是三国交界之处,当年卫南寻便是在此处为景国戍守边关数载,追风将军的名号响彻嘉陵关南北。 想是驰骋沙场的卫南寻也曾喜欢这边关的烈酒吧。 卫南寻本就生的俊朗,如皎皎明月一般,自带清贵冷决的气质,长年征战沙场,又让他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凶。 尽管此刻已然瞎了,但那股子杀伐的凶狠劲,却是无法掩盖的。只是不知道他垂着眸子在想些什么,看起来与这宴席的热闹,却是格格不入的。 苏扬舲几次想引着两位男主熟络或是攀谈起来,但是很显然,这两人都表现出了对彼此毫无兴趣,苏扬舲也只好不再自讨没趣,而是开始对眼前的饭菜来了兴趣。 余下的时间了,卫南寻没再开口说话,他碗里的菜食一口未动反倒是手边的酒杯,空了几次又添了几次。 苏云杪离开时,脸上的笑倒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真情,大约是觉得自己那个顽劣不堪的皇弟,终于有了一点模样,上马车前他凑近苏扬舲嘱咐:“四弟若是身子好些了,还是早日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免得他们一直挂心。” 苏扬舲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摆手,嬉闹的将人往马车边推了推,一边拉远距离一边道:“好了,我知道了,二哥快回去吧,雪天难行。” 言闭,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站在身后毫无表情的卫南寻往前面拉了拉,对还未上车的苏云杪说:“二哥,有空多来看看卫质子……和我。” 说完,狭长的眸子轻轻眨了眨。 不等马车行远,苏扬舲感觉攥着的衣袖猛地坠出了手心,他低头看,才意识到那人对他的厌恶从没在某一刻离开过,只是他的伪装太好了,将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 卫南寻抽回衣袖后便转过身往回走了,他生的倔强,即使双目失明仍将脊骨挺得直直,一身的傲骨仿若是千锤百炼的山石。 苏扬舲望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在雪花中逐渐模糊,他到觉得卫南寻更像院中那枝嫣红的梅花,只在纯白里露出一点颜色,只是不知道压在枝头的雪何时才能散尽。 ——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两日才停了。 苏扬舲畏寒,尤其是这种刮在人脸上的寒凉,直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允乐在门口掸了掸身上沾染的残雪,又用干净的手帕将叶大夫裤脚的污雪擦拭干净,一边跺脚一边悄声说:“主子怕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格外小心侍候。” 叶大夫无奈的摆摆手,表示理解。 传闻中的四皇子什么样子,他也略知一二,便是这桦雾府他也是决计不想再踏入的,可是他一个小小太医,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捡四呢? 允乐小心翼翼将叶大夫身上带着的雪花擦干净后,才敲了敲门恭敬道:“主子,叶太医来了。” “请。”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男声,很好听又不似女子那般阴柔。 叶大夫提了口气推门而入。 无尘院的卧房里地龙烧的很暖,屋内陈设竟也有几分雅致,到不似传言中那般庸俗。 四皇子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膝上盖着雪白发亮的狐裘皮,他未束发,及腰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胸前,虽只是个侧颜,便觉得让人惊心动魄。 看到叶大夫,苏扬舲将手中的书卷随意的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微微点头示意允乐搬张木凳过来。 叶大夫从那瞬间的失神里游离回来,赶紧要跪地行礼,不知不觉间额上已然是层薄薄的冷汗。 “不必行礼,天黑雪路难行还让叶太医跑这一趟,辛苦了。” 四皇子可以客气,他怎敢接下这声辛苦? “老臣职责所在,守护皇家的身体健康本就是我们太医院的职责。”他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额头汗珠。 苏扬舲眉心皱了皱,有些不耐烦的说:“叶大夫在我这桦雾府就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虚话,既然说是职责所在,那边过来给我诊脉吧。” 说完长睫眨了眨,露出几分冷漠,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叶大夫躬着身子坐到了塌边的木凳上,颤颤巍巍的按上他的手腕。 也不知是不是这屋内的地龙烧的太热,苏扬舲看着对方的汗从细细密密到凝结成珠,最后终于挂不住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怎么?叶大夫这么紧张?” 苏扬舲长眸一挑,唇角微微动动。 本是一句戏谑,落在苏扬舲眼里的却是叶大夫愈发苍白的面颊,他忽而在心底一沉,难道这身子真的有什么顽疾不成? 看着对方紧张到几乎张不开的嘴,苏扬舲撩了撩面上的散发,道:“叶大夫只需要实话实说即可,本皇子保证你能安安稳稳出这桦雾府,但若是有半句隐瞒……” “怕是再难见到明晨的日出了。” 叶大夫惧怕的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眸,赶紧一哆嗦跪在地上道:“敢问四皇子可是觉得四肢无力,畏寒,常常夜里惊醒,就算是在精致的饭食也没有胃口?” 苏扬舲简单想了想,全部对症,便「嗯」了一声。 那叶大夫将整个身子低付下去几乎是趴在地上,谨慎的说:“四皇子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允乐忽而提高声音喝道:“胡说!四皇子一直身强体健,还跟宫里的侍卫学了一身好武艺,怎么就突然是天生的弱症了?” 那个叶大夫被这一声吓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只能带着哭腔道:“四皇子应是月前着了凉,寒凉顺着血脉进入身体中,再加上四皇子……” “加上什么?说!”苏扬舲眉心一拧,冷清如山涧冷泉,毫无温度。 “加上四皇子平日里未加注意,从未保养,熬着内气,如今病症才表现出来。” 苏扬舲这次听懂了,应该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有天生弱症,只是前十几年都没表现出来。 所以原身也没好好保养,人家大夫不好意思说是骄奢淫逸、纵欲无度,这才导致灯尽油枯了,便显出了那些虚寒之症。 他还没说话,倒是允乐先不干了,急着说:“你这庸医怎的这样诋毁我们四皇子?什么叫未加注意、熬着内气?我家主子才没有你想的那些腌臜事,那不过是坊间的传闻罢了!” 他越说越气,眼见着竟把手指按在了腰间佩剑上面。 反倒是苏扬舲面容淡然,稍一抬手握住允乐的手臂,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正起身子,不自觉的咬着唇角,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苏扬舲道:“叶大夫,你可有办法医治?” 几乎贴在地上的叶大夫这才哆哆嗦嗦的直起了身子,说:“回四皇子,只要您坚持服药,按照老臣的方法去保养,不再……不再……” 不再纵欲。 他实在说不出,顿了一下后继续道:“老臣可保您至少十年无忧。” “什么十年?”允乐红了眼眶,脑子嗡的一声,他的主子他最清楚不过,虽然平日里确实有些骄纵任性,但绝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般荒诞。 “好了允乐。”苏扬舲抬抬手,不动声色的眨了眨长睫,“送叶大夫出去罢,不许无理。” 允乐带着鼻音诺了一声,便领着叶大夫走了出去。 苏扬舲觉得胸口有些烦躁,有那一口气好像吐不出来,堵的他实在是难受。抬眸,窗外升起一弯银月,月光安静的将苍白光线洒了进来,无声无息。 苏扬舲从榻上起身,拿起厚实的大氅,系好后向门口走。 穿书这几日,他仿佛都在战战兢兢的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卫南寻,担心剧情偏离既定的轨迹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本以为自己能安然活过那本该一命呜呼的新婚之夜,就算是暂时安全了,至少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命。 然而,现在他又得知了,即便是躲过了那命陨的新婚之夜,他还有这么个弱症。 十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节 苏扬舲抓起桌案边的一支玉笛。 这是前日在书房看到收藏在角落匣子里的,想来原身从来没拿出来过。 推开房门,银光温柔的从漆黑的空中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脚边,熟悉而又陌生。 他好累。 他想回家了。 古有苏轼对着月亮寄相思,迎着这冰冷的月光,思家的愁绪顿时喷涌而出。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笛音呜咽,声声低诉着哀怨的乡愁,苏扬舲从前竟不知自己可以将《芙蓉折》吹的这般凄凉。 好像少年时被父母逼着练习吹笛的那些记忆,都变得难能珍贵起来。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月夜里思乡的并非一人。 作者有话说: 注: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原文出自唐代诗人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苏老四:“他说我只能活十年……嘤嘤嘤” 苏夫人:“他活不过十天。” 第8章 雪中(四) 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吗? 卫南寻觉得离谱极了。 传言里那个荒唐荒诞、顽劣不堪的混世魔王姜国四皇子,此刻正在月光雪夜里,执笛吹曲。 昨日的扶华酒将他的思绪又拉回到那个戎马征战的日子里,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季节,他总喜欢在停战的时候饮几杯扶华酒,让辛辣温暖冻僵的身躯。 他脱下鞋袜,赤足走在雪中。 看不见,只能用身体感受曾经那种被冻僵的疼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提醒他,不忘仇恨。 卫南寻忽然听到一阵笛声。 他不懂这些文邹邹的情致,从前也觉得声乐只会让人沉迷,失去斗志。但是今夜,身处异地的他却在笛声里听出了凄凉的乡愁。 也不知是谁,还像他一样远离故土思念家乡。 笛声断了,有人在低声吟唱。 声音入耳的一瞬,卫南寻就像被闪电击中般恍惚失神。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那个逼他喝下毒药的人,是那个要娶他进府当「男妻」的人……也是在那个不堪夜晚说要帮他的那个人。 姜国的四皇子。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卫南寻想不通。 “质子,您怎么没穿鞋袜就出来了?”落雪阁伺候的小侍女竹子慌慌张张提着靴子跑了过来,抱怨道:“您若是有个闪失,主子会怪罪我们的。” 一开始被分来伺候这个「新夫人」,竹子确实是带着几分怨怼的。 但几天照顾下来,夫人身上自带的那种不肯折腰的气质也深深感染了这个小姑娘,善良的她不知不觉里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竹子赶紧将路边石头上的残雪擦净,扶着卫南寻坐下去,用随身带着的手巾将他足上的泥污擦拭干净,在小心翼翼的穿上鞋袜。 看着被冻得通红的足,竹子没忍住眼圈都红了。 卫南寻却仿佛没感觉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任人摆弄,想起刚才的笛声他忽然问道:“府里可有伶人?” 竹子抹了抹眼角,仔细答道:“从前倒是有许多,但是前几日突然都被允乐大人赶出府里了。” 卫南寻又问:“那可有会吹笛的人?” 竹子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 卫南寻顿了顿,再次问:“四皇子呢?” 这次竹子噗的一声笑了,之后又发现极为不妥赶紧捂着嘴小声说:“质子真会说笑,我们主子一向讨厌摆弄那些乐器,说什么嗡嗡的听着脑壳疼,相较之下他更喜欢歌舞一些,这院子里从前也不缺会歌舞的人。” 朝中有些人为了讨好四皇子,总会往他府里送一些会歌舞的伶人。 卫南寻不再说话,他一向耳力极好,决计是不会听错的,这个四皇子实在离谱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外界传闻有误还是说他在扮猪吃老虎? 但这又关他什么事? —— 又逢六,是早朝的日子。 苏扬舲知道再也躲不下去,早晚都要出门见人的,于是早早收拾利索摸着黑坐马车往皇宫赶。 他可没眼瞎。 他不仅眼睛视力很好,心思也很明亮。 昨夜卫南寻那略微波动的眸光刚好全部落进他的眼底,那是思乡的目光。即便对方已经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那细微的变化还是落进了苏扬舲的眼里。 惨得很。 马车停在距离正阳门百米的地方,苏扬舲裹了裹厚重的披风,掀帘从马车上下去。这一路陆续有人从他身边三三两两经过,各色的打量意味深远,有惧怕的,也有嫌弃厌恶的,唯独没有人靠近跟他打招呼。 这样也好,省得他不认识还要装成认识的样子,一不小心就又要崩人设了。 苏扬舲暗自庆幸,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笑意,但这些神色变化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人得志! 就在别人纷纷远离之时,忽然有一人小跑向这个混世魔王。 “给四皇子请安!” 苏扬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天生的冰冷倨傲,将那躬身请安的小太监吓得一愣,膝盖软着就跪了下去。 “四皇子,娘娘请您过去。” 苏扬舲顺势看到斜前方不远处站了一妇人,她被几个侍女簇拥着,衣着清淡并不华丽,发髻上也只戴了象征身份的红珊瑚点缀凤鸟金钗。 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的母亲-中正十五年继任的任皇后。 她用低调隐忍熬死了两任大姜皇后,最终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但她也有软肋。 自己的儿子,当然最清楚不过,苏扬舲绝不是那种会主动给她请安的人。 但是谁让她这个当娘的放心不下,一早听说今日四皇子会入早朝,便匆匆忙忙等在了去往阳晖殿的路上。 就算孩子顽劣些,也是她心头的牵挂。更何况这孩子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有很多人要暗地里看他的笑话,这几日她如芒在背,入夜更是辗转难眠,生怕苏扬舲在倔强的景国质子那里受了委屈。 那可是景国赫赫威名的追风将军! 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喜欢个男人,喜欢男人也就罢了,偏偏喜欢的是杀伐果断的敌国将军。 任皇后整夜整夜的叹气。 真真是造孽! 今日一见,儿子果然不太好。那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了一丝血色,眼下还添了两团乌青,定是那景国质子没照顾好他! 任皇后冲着苏扬舲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都道这个任皇后不仅身姿窈窕美丽,而且心性善良大方,从先皇后的陪嫁侍女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继任皇后之后,又简朴杜绝奢华,在宫内宫外都留下了一片美誉。 而苏扬舲怎会不知,任皇后绝不是别人表面看到的这般美好。 他勉强的扯了一抹笑,回忆着若是原身该如何拜礼,又觉得原身那无拘无束的性子,怕是见到自己的亲娘也会很随性。 有些犹豫,看在外人眼里倒显出几分不情愿。 任皇后赶紧上前走了几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略带斥责道:“皇儿,你可是生母亲的气了?那日母亲打你也是气急所致,谁让你非要娶那景国质子,你可知他是怎样的人?你啊,总是爱使性子,自小超喜欢那些相貌出众的人,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把他的眼睛弄瞎了他会给你好果子吃?母亲是怕委屈了你呀!” 任皇后有两儿一女,最疼爱的便是这个顽劣至极的四皇子。 苏扬舲向来不喜与人有身体上的触碰,尴尬的收回了手臂,尽量显得随意:“母后言重了,即便是几句训斥,忍忍也就过去了,何谈生母后的气?” 生没生气他不知道,但是这个任皇后他却不想有太多的牵扯,她偏爱四皇子,在原书中苏扬舲死后,她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男主卫南寻身上,后来又知道二皇子苏云杪与卫南寻的情感,便怨恨苏云杪,对他俩的情感之路百般阻挠,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痛下杀手。 是的,她举全族之力要暗杀自己的皇子,阻挠他登上皇位。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她偏爱的小儿子早逝。 这样畸形的母爱简直可怕。 任皇后听他如此说话,眉心一凝:“既是不生母后的气,为何不肯进宫请安?还要故意磕破额头来遮掩?” 她盯着苏扬舲额头那块包扎伤口的细布,满眼都是心疼。 苏扬舲面色如常,不动如山的说道:“儿臣只是头晕时不慎碰到了额头,并非有意。” 他话意说的淡薄,转而又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在母后面前嚼舌根,若是被儿臣知道定要割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不能胡说八道。” 苏扬舲狭长的眉目眯了眯,本就寡淡的眼眸里流转出几道寒意,将任皇后也惊得身子猛地一软,缓了缓神后才走近他身边低声说道:“皇儿莫要逞口舌,那人即便是你父皇也要忌惮几分。” 可偏偏苏扬舲说得便是那个魏宋仁。 扬了扬嘴角,他没再说话,看向任皇后的目光却意味深远。 有些尴尬,幸而此刻有人走近打断了这难言的氛围,是苏云杪,但见他那身官服穿得一丝不苟,十分得体,他走近对着任皇后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 任皇后脸上的心疼与怜惜瞬间消失不见。 她瞳孔一收,眉尾轻挑点点头表示看到他了。继而她转身往偏道上走,走了几步后似是想起什么顿住脚步,转头对着苏云杪说:“二皇子是兄长,理应懂得礼数照顾幼弟。” 苏云杪顿了顿,道:“母后说的是。”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节 见他答得爽快又真诚,任皇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自顾自转身端着步子渐渐走远。 苏扬舲比苏云杪略微高了一些,所以将对方脸上的神情看了真切,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打破这尴尬道:“我才不是幼弟呢!” 苏云杪愣了愣,二人四目相对,他不自觉笑出声来,随手拍了拍苏扬舲的肩头,笑道:“是啊,我的四弟已经娶亲了,怎么能是幼弟呢!哥哥还没娶亲,倒让你讨了先。” 苏扬舲一听娶亲便想起卫南寻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心里有些酸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微微低头道:“皇兄,扬舲有一事相求,不知皇兄可否愿意帮忙?” 此刻阳晖殿外的君臣钟被敲响,入殿上朝的时辰到了,苏云杪拉了拉苏扬舲的手臂,一边往正殿走一边低语:“好,好,皇兄必定会帮你,先入殿上朝罢。” 第9章 北辽(一) 儿臣推荐四弟 当天际第一缕阳光照到那块万世春秋的金字匾额上时,高台龙椅边传来了太监的高声喝叫。 姜国的最高统治者缓缓从金梯上走来。 坐定,众臣行礼。 姜国礼制皇子成亲后封王,或在朝中参政议政,或赠与封地搬去封地生活。 但一般都是新皇登基后才会将自己的一众兄弟发落至封地,现如今只有大皇子已成亲封王。 故而上朝时便站在众朝臣之首,他后面依次是几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再往后才是朝臣,由此可见皇子在姜国的地位是颇高的。 苏扬舲低调的站在苏云杪身后,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暗自模仿以防出错。 礼毕,苏扬舲微微抬头往龙椅上看。 只见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眉眼炯炯生辉,宽脸,不怒自威,身姿魁梧,实在看不出是个短命相。 是的,原书里皇帝在一次行猎后便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直到最后也没有立下皇位继承人。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三王之乱,然而苏云杪便是在卫南寻的帮助下,平了这场动乱稳定江山,最终登上了皇位。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离皇帝大去应该还有几年时间。 不等苏扬舲再细看,他便和皇帝对上了目光。 那眼光复杂极了,有关切,有责备,也有恨铁不成钢。 不过,那目光很快便离开他,而又恢复如常威严的盯着每一个参事的臣子。 “皇上,一月后北辽国的使臣要来京城递交和书,届时他们的淳华郡主也会随使团一同前来,按照礼制我大姜也要派出一位皇子来主管使团之事,不知皇上属意哪位皇子办理此事?” 站在苏扬舲斜后方的一男子忽而向中道上迈了一步,行礼上奏。 只见皇上眉色如常,只是手指轻轻握了握龙椅扶手,眼神依旧看着殿下的那位大臣,半晌才开口道:“汪大人是礼部尚书,这次使团来访也是汪卿所辖,依你看哪位皇子更适合?” 不动声色就将问题反抛了回去,果然高明。 汪池顿了顿,余光依次打量旁边站的几个皇子,说道:“依微臣看,大皇子珹王是长子,又已封亲王,身份高贵,主管此事最合适不过。” 苏扬舲站在苏云杪身后,只见他的肩膀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想来这事他也是有意想做的。 皇上手指弯曲在龙椅扶手上叩了叩,道:“说到亲王,朕倒想起一事来。” 只见他忽然看向苏扬舲,说道:“四皇子也已成亲,按照祖制也该封王了,汪卿,此事便交由礼部来筹办罢。” 汪池侧头看了看苏扬舲,目光十分复杂,有不屑也有厌恶,就连四周的朝臣也纷纷向苏扬舲投来了许多目光,让本就不自在的他愈发感到了尴尬。 过了很久,汪池收回目光才缓缓道:“是,臣遵旨。” 皇上是何许人物,早就把他的眼光看得清楚,但他依旧平淡面上似乎还露出几分满意,继而又道:“朕看珹王政事繁多,北辽使团来访琐事众多,恐无暇分心,并非最好的人选。” 话音落,苏扬舲注意到有些臣子偷偷交换了眼神,他知道这朝中早已暗潮汹涌,皇子成年参政,继者未立,总会有人蠢蠢欲动暗自站到支持的皇子身后。 既然有人支持大皇子,那么名望颇高的二皇子身后自然也不会缺少支持者。 不出所料果然有人走出来。 此人相貌端正,眉眼浓厚,看起来便有几分正直之色,他行礼道:“皇上,安南侯贪腐一案已经结案,这是结案陈词,请您过目。” 皇上命內侍将奏折取来,一边略看一边点头赞道:“不错,案子办得利索,结案陈词写得也好,陈卿你此事办的很好。” 安南侯掌管西郊马场,而西郊马场是姜国最大的战马场,此次贪腐案牵涉军中,皇上十分震怒,认为南安侯动了国之根本,罪无可恕,要求刑部联合大理寺一定要严惩。 陈瑜是刑部尚书,只见他眼角余光掠过苏云杪,便恭敬的答道:“臣不敢居功,此案是二皇子与臣共同审理,整个查案过程二皇子与我刑部和大理寺众臣子同吃同眠,日夜不休提审犯人落实证据,才能如此快的结案,若说有功也应是二皇子居功至伟。” 皇上合上奏折,眼神飘到苏云杪身上,微微颔首道:“二皇子审理南安侯一案有功,赏金珠一斛以资奖励。” 苏云杪顿了顿,跪下行礼:“谢父皇奖赏。” 陈瑜看了看苏云杪,又看了看皇上,又行礼道:“皇上,二皇子知礼懂礼,贤明有度,实乃皇子中的表率,臣请皇上将此次北辽使团入京一事交予二皇子主理,方能显我大姜国威。” 言闭,又有几名臣子也跪下附和道:“臣也推荐二皇子。” 顿时,阳晖殿内气氛有一瞬凝滞,苏扬舲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再次抬头偷偷打量皇上。 只见他明显不悦,长眼微微眯起,原本端正的身姿也略微向后靠了靠,仔仔细细打量了殿下跪着的几个臣子一圈之后,视线落在苏云杪身上。 坏了。 原书里对这个皇上着笔不多,北辽使团入京这事发生时,苏扬舲原身刚死,皇上及其疼爱这个皇子,那时他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并未在意这等小事,众臣一致推荐所以便也落在二皇子苏云杪身上了。 但是此时此刻,苏扬舲人好好的站在这里,恐怕事情已经出现了变数。 看此刻皇上的表情,怕是心里早有了人选,而这几个臣子推荐二皇子怕是与他的心意不和,这就麻烦了,历来皇上最忌讳皇子与自己的臣子结党。 现在跪着一片不就明摆着说他们力挺二皇子,这皇上能高兴了才怪呢! 苏扬舲小心翼翼去看皇上的眸光,皇上虽说皇子众多,但也并非个个优秀。 比如他,这个四皇子就是天生的放荡不羁爱自由,不爱朝政爱享乐;再比如三皇子,天生有腿疾,无法站立,虽然他自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确实也有治世之才,但身有残疾夺嫡这事便也是想也不用想了;还有五皇子,一生戎马,自小便在南疆长大,远离朝堂而一心只想着保家卫国…… 所以皇上的选择其实并不多,苏扬舲有些看不懂了,难道皇上属意珹王? 不对,若是属意珹王刚才汪池推荐时皇上就该准了的。他向自己身后看了看,七皇子苏陆铭那稚嫩的脸微微怔了怔,忙投来一抹无邪的笑。 苏扬舲赶紧转过头,肯定不对,苏陆铭刚满十七,年后才上朝听政,皇上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来办。 那……会是谁? 苏扬舲再次将头抬起,然而刚好与皇上落下的目光相对视,那目光里竟然满是慈爱。 不等苏扬舲详细去想,就听见龙椅之上的人声音沉声问道:“二皇子,众臣都推荐你来主办此事,你意下如何?” 苏云杪凝眉看了看皇上,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又沉思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启禀父皇,儿臣自知近来三司事务繁多,恐无暇应对此等大事,如若未能思虑祥全怕是会丢了我大姜国威。”他顿了顿,头微微向后转,意味不明的看了苏扬舲一眼,才继续说:“儿臣推荐四弟。” 话音刚落,满殿朝臣均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苏扬舲眉心凝滞,沉眸去看皇上的表情,他从刚才起有一种预感,似乎皇上真正属意的人是他。 果然,这次皇上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拍了拍龙椅的扶手,道:“哦?你推荐老四,细说来听听。” 苏云杪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苏扬舲,很快便挂上熟悉的笑意,只见他弯着唇角道:“四弟是嫡子,又即将封王,是身份最贵重的皇子,代天子行恭迎之礼最为适合。” 苏扬舲第一次从那笑中感受出了冷意。 皇上随意点头道:“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高升,传朕旨意,着四皇子苏扬舲统管此次北辽使团入京一事,六部凡涉及官员听凭其调任安排。” 第10章 北辽(二) 这大约是今春的最后一场雪 “这大约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苏扬舲淡淡一讪,站在苏云杪的身后,望着雪后的金顶銮殿,多了几分超脱俗世的哗然。 苏云杪静静的站在那里,朝臣如游鱼般从他们身边经过,每一个脸上都挂着不同的表情。 不管看向苏扬舲的表情是什么,他们此刻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皇上最宠爱的还是四皇子。 无论这个人有多荒唐,他都跟站在他前面的「贤王」一样,是身份尊贵的皇子。 “四弟,你不好奇我为何要推荐你吗?”苏云杪若有似无的掠过那些目光游移的朝臣,手指无意识地扯着玉佩上的流苏。 相较之下,四皇子苏扬舲看起来似乎更加平淡,他望向远方脸上永远是让人畏惧的寒霜之色,然而他的内心并不是像表面表现的这般平静。 这是皇宫里最高的宫殿,站在这里几乎可以将整个宫城看尽眼底,坐在那个宫殿里便可将整个姜国的权利握在手中。 身为皇子,有几人对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没有期望呢? 他过了一会才回了个「嗯」字,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已经站在了权利旋涡的中心,已经成为权利内部的一份子。 “相比大皇子来说,我是更好的选择。” 苏扬舲又何尝不懂,代天子行恭迎之礼,即便不是自己也绝不能落入政敌手中。苏扬舲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结果,毕竟他对夺嫡、皇位都没兴趣,他唯一想做的就是顺顺利利走剧情。 苏云杪看看他,没再说话。他们从阳晖殿并排走到了正阳门,一路无语。 一出正阳门,苏扬舲便看到了马车旁站着的那个身影。 卫南寻一袭灰蓝色长袍,挺拔的身姿如同雪山之巅的苍石,眉目俊朗,唇红如朱,只是那眼眸里是石沉大海的空洞。 人是苏扬舲让允乐请来的,光在桦雾府里闷着怎么能跟二皇子培养感情呢? “四弟与质子感情真好,质子竟然亲自等你下朝。”苏云杪看到这一幕,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平和。 “不知皇兄是否有空,我有事想求你帮助。”苏扬舲摇摇头又不好解释,只能在心里暗想反正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俩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他深深的望了卫南寻一眼,那眼底是忍不住的动容,他不知道继续推动剧情按照原本的设定走下去,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回去,但似乎这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路。 上了马车,苏扬舲嘱咐允乐跟着二皇子的车驾,他自己则懒懒的斜靠在一边,尽量拉开与卫南寻的距离。 卫南寻身上有种气势,一旦靠近便让人觉得压抑。 他不说话,卫南寻也不说话,气氛冷到了冰点。苏扬舲想闭目休息,然而闭上眼睛就感觉卫南寻那双死静的眸子在盯着他,让他惶恐而惊惧。 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卫南寻「看」得是车外。 苏扬舲擦了擦冷汗,起身对允乐说道:“停车!” 允乐掀起车帘一角,探了个脑袋进来,疑惑的问:“主子,您不是说要跟着二皇子的车驾吗?怎么停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节 “车内地方太小,我喘不上气来,你将卫质子送到二皇子的车架上吧。” 苏扬舲说得漫不经心,再加上他脸上确实渗着冷汗,允乐赶紧弯身要搀扶卫南寻,却被对方一扫将他的手打掉。 “不必,我自己会走,你引路即可。” 卫南寻毫无波澜的从车上下来,苏扬舲看着那身影在路上虽然走的缓慢,却很干脆。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卫南寻,苏扬舲总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涩涩的。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就想跟对方分享今日在阳辉殿里发生的事情,面对这些变故,他多希望能有个人一同分享,当然最后他还是及时赶走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卫南寻有多恨他,他心里没点数吗? 那是他笔下的男主啊,是日日夜夜随着其心境起伏的男主,他体会过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然而此刻,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残忍。 苏扬舲叹了口气,呆呆地出了神,他收回目光想看其他地方,本也是随便看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结果这一看,就瞧见后面不远处有一辆疾驰的马车冲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然而卫南寻正在缓慢的走在并不熟悉的大街上,他不避也不躲,这可吓坏了车里的苏扬舲。他想也没多想,赶紧跳下车去,向着卫南寻疾跑起来,但他这副身子是真的不争气,还没跑几步就呼哧呼哧喘了起来。 眼见着那没长眼的马车越跑越近,他惊地大喊一声:“快躲!” 在他喊得同时,却见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团子冲卫南寻扑了过去,卫南寻眼睛虽然瞎了,意识却还很敏感,矫捷的向斜后方一侧身,那布团子扑了个空,趴到了大街上。 正在这时那辆疾驰的马车也跑到了他们面前,只听到马儿长嘶一声,惊险的在那团破布团子前面停了下来。 看到卫南寻没事,苏扬舲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刚才忘记了呼吸,这猛地一呼吸,凉气呛进肺里,便痛苦的咳了起来。 马车上跳下一个公子,气急败坏的从车夫手里夺过马鞭,毫不客气一脚踹到那团破布团子身上,嘴里骂着:“小杂种,你乱跑什么?惊了本少爷的马车,害的本少爷磕到了头……” 说着就扬起手里的马鞭,顺势就要抽下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去你他妈的……”那公子刚要去骂,手上还挣了几下,这才抬头看到卫南寻的脸,一时间后半句生生被噎了回去。 苏扬舲怕卫南寻受委屈,赶紧让允乐去阻拦,自己则忍着身体的难受往事件中心走。 经过马车时他余光扫看了眼桅杆上显眼的一个写「汪」字的灯笼,便瞬间知道这个愣头青是谁了。 按理说这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大多都是家教良好,断不会在大街上如此无礼,当然也有例外,然而这个例外的人就是有着混世魔王美誉的苏扬舲。 但眼前这位这公子,便是与苏扬舲齐名的京城双恶之一的汪闻,礼部尚书汪池之子。 汪闻本来看见卫南寻时,并没有意识到此人是谁,这不怪他,毕竟他身无官爵自然无缘见到深居简出的景国质子,只是迫于此人强大的气场压迫力而不敢再说出什么污言碎语。 想来卫南寻容貌俊美,衣着华丽不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但是看清楚容貌之后,他搜寻了自己并不发达的大脑,实在想不起有什么世家公子是长这个样子。 顿时又来了气势,恶狠狠的要甩掉卫南寻的手,道:“滚蛋,闲事管到本少爷头上,我看你是找死……” 说完反手就要将卫南寻推倒,这时,已经得到苏扬舲眼神示意的允乐从侧后方出现,一脚踹向对方的膝弯处,抬手间就将人按在了地上。 汪闻身边的几个家仆看到主人吃了亏,也赶紧一拥而上,要把允乐拉开。 但允乐如同石雕一般纹丝未动,眼神犀利的对旁边动手的家仆厉声说:“谁再敢上前一步,我便将他这只臂膀卸掉。” 允乐自然是认识汪闻的,心道他不过是个礼部尚书之子,竟然敢当街对自家「夫人」口出污言秽语,说起来话来也没有客气。 “你个没长眼的狗杂碎是哪冒出来的?要是让我爹知道你欺负我,马上抄你的家……”汪闻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边受制于人一边还不忘继续口吐莲花。 “哦?桦雾府大门敞开,等汪大人来抄。”苏扬舲终于推开了一圈圈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中心位置,笑吟吟的看着汪闻。 听到桦雾府三个字,汪闻忽然停住了叫骂,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连笑都很阴森的男人。 他愣怔了一刻,看看苏扬舲又扭头看看卫南寻,才反应过来这次恐怕要栽跟头了。 “恐怕你还不知道,这是我桦雾府的男主人,景国卫质子。”苏扬舲半笑不笑的盯着汪闻,他示意允乐松开人,又看似温和的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送到几个惊恐吓得丢了魂的家仆手里,继续说道:“我家夫人眼睛不好,挡了汪公子的路害的您受了伤,我替他赔罪。”他打量了一下汪闻额头上那一块殷红。 汪闻回过神,赶紧赔笑道:“不敢不敢,是我家马车跑得太快了。”他扯着家仆的衣袖,瞪着眼睛大声喝道:“蠢货,还不赶紧上车走了。” 四皇子苏扬舲的大名他早有耳闻,惹不起他的赶紧躲了,免得给家里惹火上身。 说完便带着手下爬上马车,飞快的走了。 苏扬舲盯着对方马车消失在长街之上,侧头冷笑对允乐说:“送几瓶瘀伤药到汪府。” 允乐领命随即马上吩咐手下去办,苏扬舲又道:“送到汪大人手里,就说我给汪少爷赔不是。” 允乐点点头,赶紧叮嘱手下几句打发人去办。 苏扬舲交代完才发现刚才看到的破布团子原来是个小孩,而卫南寻就蹲在那小孩身边,眼睛里有一瞬波动,他手指探索摸着地上的小孩。 “贵人……我脏。” 小孩大约是腿上受了伤,侧躺在地上不能动,但是看到卫南寻手指碰到自己的破烂衣服时,还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闪避着拒绝。 他的眼里湿漉漉的,在沾染灰土的脸上流下两道浑浊脏兮兮的泪痕。 第11章 破布团子(一) 原来这破布团子是个孩子 卫南寻手指顿在男孩的脸前,大约停了一会,他收回手指,缓缓站了起来。苏扬舲看着他眼底的波动慢慢消失,很快卫南寻就神色如常,平淡的毫无波澜,只是声音比平时多了几份温和:“我能不能把这孩子带回府?他受伤了。” 苏扬舲低头看看那个男孩,又抬眸看看卫南寻,他在搜寻关于这个男孩的记忆,没有很快回答。 卫南寻眉心一动,又道:“是我唐突了,桦雾府怎能让一个乞儿踏入……” 苏扬舲打断他的话,伸出手摸了摸男孩染血的裤腿,说道:“质子误会了,我并非不同意。”他顿了顿,仔细打量这个男孩后转头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厮吗?我看你的衣服虽然破烂,但并非一般乞儿的装扮。” “不是……”那孩子马上矢口否认道:“这衣服是我捡的,我不是谁家的小厮……” 苏扬舲听得出来这孩子的口音并非京城人,仔细分辨倒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刚来这里不久,苏扬舲又实在想不出来,他倒并非不愿带这孩子回府,只是做为一个任性妄为的恶毒皇子,带一个乞丐回府医治,会不会人设崩的太厉害? 在他犹豫思考之际,苏云杪也围了上来,原来他的马车虽然在前面,但是一直注意着后面跟着的苏扬舲,后来他又听见了街上的吵闹声,便让绵一往回走跟过来了。 “四弟,怎么回事?刚才那是汪府的马车?可是撞倒人了?” 苏云杪看看苏扬舲,又看看卫南寻,听见有人小声嗯哼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孩子。 苏扬舲看到苏云杪顿时有了主意,道:“皇兄,我刚才看到水云坊忽然想起来昨日红影托人送信,说学了新的飘裳舞,要跳给我看。但是我这夫人看这个小乞儿可怜,要带他去医治,不如……” 他眸光切切,请求的看着苏云杪。 苏云杪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道:“好啦既然如此那我送卫质子和这孩子回桦雾府,可好?” 哪知苏扬舲曲了一下鼻子,状似嫌弃道:“皇兄好人做到底吧,你知道我最讨厌脏东西了,这个小孩这么脏,我怎么能让他进桦雾府呢?” 苏云杪宠溺的笑了笑,温和的道:“那我将这孩子接到我府上,再替你招待卫质子,然后你去看你的歌舞去吧,这样总行了吧?” 苏扬舲感激的点点头。 看着绵一将小孩托抱着带上马车,卫南寻也跟着苏云杪上了马车之后,他才笑笑自言自语:“不错不错,剧情又回去了。” 原来他在刚才发呆之际终于想起了原书中关于这个小孩的情节。 其实他在看到卫南寻眼神波动那一瞬间,就猜到他肯定是认识这孩子的,果然没错。在原书里,卫南寻刺死了苏扬舲之后,趁夜逃出了桦雾府,他一直躲在后巷的个破庙里,这日他刚好到街上寻找食物趁机打探消息,也遇到汪闻的马车在长街上疾驰,差点撞到他的时候,也是这个男孩将他扑开。 然而不同的是原书里是二皇子刚好经过,救下了落魄避难的卫南寻和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卫南寻在景国的伴读书童尹川,他不远万里的从景国跑过来就是为了找到卫南寻,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姜国都城,他一直在暗地里注意着卫南寻。 一来是怕自己的身份给他增加麻烦,二来他知道卫南寻的高傲性子,就算是如今这般落魄模样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尤其还是曾经亲近的人。 说起来这尹川可是卫南寻和苏云杪感情的纽带啊,所以刚才苏扬舲才那般犹豫不决,若是让自己带回了桦雾府,这剧情可就又偏了。 允乐看着一边发呆还一边笑着的苏扬舲,不解的挠挠头问道:“四皇子,您不是昨日刚拒绝了红影公子吗?” 苏扬舲清淡的美目轻挑,得意的笑道:“我改变主意了。” 允乐只好咽咽口水,不再多言,跟在苏扬舲身后。 苏扬舲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前面带路,水云坊听歌去。” 允乐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又缩缩脖子低下头撇撇嘴,心道:也就您大白天去坊里听曲看舞。 —— 苏扬舲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个叫红影的男人搔首弄姿跳着他不感兴趣的舞,脑子早就飘到了二皇子的枫露府。 一开始,他还在窃窃偷喜想着苏云杪对卫南寻关爱有加,温柔体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卫南寻与别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就有点不太舒服。 虽然他知道卫南寻不可能跟别人眉来眼去。 但是那种想把人带回自己府里的情绪就那样越来越浓,直到一阵刺鼻的香气打断了他,这才发现刚才还在台子上旋转跳跃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旁边。 说是旁边倒不如说是怀里。 苏扬舲不爱男风,被人这样凑的这么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也没想就顺势将人推了出去。 “四皇子,是红影伺候的不好吗?” 红影委屈巴巴看着他,仿佛下一刻眼里含的泪就能掉下来似的。 苏扬舲喝了口茶压压惊,本就寡淡的脸上仿佛更冷了几分,将刚才还要再撒娇的红影吓得向一旁缩了缩。 “我只是不喜欢你身上的香味。” 红影顿时挂上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大着胆子蹭到苏扬舲的腿边,将自己未束发的脑袋轻轻放在对方的腿上,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胸前衣领。 苏扬舲低头时,便看到那一片雪白,说不出的旖旎。 不能说不美,但是,比之某人精瘦而又有力的身子,便如云泥之别。 曾多少次,苏扬舲都不愿意去想那一夜,那雪白的脖颈上若隐若现的殷红,那如雨滴般纷纷扬扬落下的亲吻,如雪松苔草的味道,还有那鼻间喷出的炙热让人疯癫的男人气息…… 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他想忘记时,不经意间溜进心里。 苏扬舲盯着自己小臂内侧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疤,若不是他狠狠掐进自己的手臂肉里,会不会他真的躺在了他的身下…… 可是苏扬舲不是原身,绝不愿意用如此卑劣的方法占有别人。 这一次苏扬舲没有推开红影,他只是忘记了自己腿上还有个脑袋,猛地站起身,直到听到哐当一声,红影的头落到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1节 这次再也不用假装含泪了,因为是真的疼的流出了眼泪。 但是就算流泪也没用,苏扬舲就像是没看到一般,皱着眉头表情冰冷的从水云坊匆匆离开了。 —— “主人,你眼睛怎么……” 看到二皇子的府医离开,忍了很久的尹川终于开口询问,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他恨! 卫南寻是景帝登基前所生,可惜正妃在孩子生出后就死了,后来景帝登基便册立卫南寻为太子。景国与姜国对峙已久,再加上草原的北辽国时不时骚扰,局势复杂而多变,卫南寻便被送到了边境的襄王府。 曾经的卫南寻是多么的风姿灼灼,三千骑兵就敢直捣北辽太尉府,他就是嘉陵关的万兽之王,只要他在就没有一兵一卒能踏进景国的国土。 就是这样一个战功卓著、征战沙场深得民心的太子,却被都城里那些工于心计的人算计成如此模样,为了讨好姜国,竟然把他送到这里当质子。 尹川为了找他的主子,从嘉陵关一路走来,银子用完了就典当身上的东西,东西也没了就给人干几天苦力再继续往南走,不管千山万水他一定要找到他的主人。 然而当他终于到达姜国的京城时,他却听说他的英雄、他的神要「嫁给」姜国那个混世魔王四皇子,尹川恨不能杀了这个混蛋。 可是四皇子的府邸又岂是他能轻易进去的? 今日,他终于看到了他的主人,看到他面临危险,尹川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可是,他在卫南寻的眼里却再也没看到光。 卫南寻温柔的抬手摸上了尹川的头顶,纵然已经武功全失,但他坦坦荡荡的凛凛气质却从不曾有半分消减,“不必为我难过,看不见而已。” 不畏血雨腥风的嘉陵关之神又怎么会被打倒? 尹川看见卫南寻侧过清隽的面庞,向他的方向露出一个无比柔和的笑容。 是啊,他也曾谈笑风生、无惧风霜。 尹川握紧了手指,暗暗咬紧后牙,他几乎要将那份恨意脱口而出,但是他更知道任何同情和怜悯对卫南寻来说,都是亵渎。 “你现在住哪里?”卫南寻真想把尹川带回去,可那个性情多变的四皇子他还看不清,摸不透,他不能冒险。 “南巷有个破庙,住一晚只需要两文钱。”尹川低声的说着。 卫南寻长眉一拧,从束腰里摸出几块碎银,放心尹川手心里叮嘱道:“我暂时无法把你接到桦雾府,照顾好自己。” 二人正在交谈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卫南寻将尹川的手指握紧,低声道:“我暂时无碍,四皇子也不会再伤害我,以后不许再来桦雾府附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第12章 夫德 苏扬舲推门而入,因为走得急苍白的脸上有些红晕,看清楚房间内只有他二人后,似乎是松了口气,才觉得自己这样闯进来太冒失了。 不过四皇子做什么事情都不算失礼,因为他本就不懂礼。 他看看躺在榻上的尹川,已经换了干净衣裳,露出的皮肤也已经清洁干净,那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只是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当然在看见苏扬舲一瞬显出的深深怨恨,他只当没看见就好,反正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 他非常理解,他也恨,所以才极力去弥补。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完,苏扬舲就看见眼前一阵黑影飘过,一只炙热的手又狠又准的捏住他的衣领,卫南寻的脸贴近他,黑幽幽的眸子如同宝石一般,尽管已经没了焦距但就是能稳稳地凝在苏扬舲的脸上,“你知道了什么?” 苏扬舲盯着他的眼眸,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时他身后的允乐一个跨步横上来,却被苏扬舲抬手挡在后面,他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允乐退后,“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伤害他的,我保证。” 卫南寻凝着他的面庞许久,直到苏扬舲憋不住咳了起来,允乐在身后又急、又恼、又无奈的低声哀求:“质子您放开主子吧,他身子弱禁不起这些……” “允乐,质子不会伤害我。”苏扬舲的音调仍是很平稳,并未受到咳疾的影响,“如果你想带他回桦雾府……” 没说完,卫南寻便松了衣领,后退一步轻轻摇头,露出一抹讥讽的淡笑:“四皇子不必对我示好,我不过是你府里的一只笼中鸟,供人取乐罢了。” 苏扬舲还想再说什么,却因为松了衣领冷气瞬间灌进而更难受,躬着身子咳了起来。 “二弟这是怎么了?”苏云杪从门外一个跨步进来,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看着苏扬舲剧烈的抖动,面色煞白之后又转成潮红,疑惑不解的问允乐:“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 从前的苏扬舲能骑能射,敢与黑熊争强。 允乐缩着身子摇头,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子就变成了这般弱不禁风,仿佛那个生龙活虎的四皇子换了个人,除了那张脸再也没有相同之处。 “传府医!叫甄旬来!”苏云杪冲着身后大吼一声,满面焦急。 绵一从没见过二皇子这般着急,赶紧领了命亲自去后院叫人。 “二哥,其实不必叫人来看了……”苏扬舲撑着身子站起来,示意的看着允乐,允乐赶紧从自己短褂腰带里摸出一个青瓷小瓶,递到苏扬舲手里。苏扬舲微微挣脱苏云杪的搀扶,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的送进口中。 闭目咀嚼一阵之后,眼见着他的面色又转成苍白,嘴唇上也润了丝丝血色,苏扬舲长出一口气道:“都说恶有恶报,我可能就是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寡淡又透着一丝不甘心。 苏云杪可没这么好糊弄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拧着眉头说:“我上次去桦雾府就觉得你不对,只以为是年前的伤寒未愈,也未曾多想,这才几日非但没有好,反而更加严重了,你府里都是什么庸医?!” 若只是普通伤寒又怎么会长久未愈? 苏扬舲淡淡笑笑,他余光扫到尹川身上,便将话题引开道:“这小孩被皇兄洗干净了,还挺好看的。” 似乎这种玩世不恭才是四皇子该有的样子。 卫南寻警觉的「盯着」苏扬舲,不动声色挪动了身子,大约是想用自己挡住苏扬舲尹川,这样的动作也落在了苏扬舲眼里,他到生了捉弄心思,调笑道:“我看他身姿细软,不如接回桦雾府学习歌舞,我可保他衣食不愁。” 卫南寻没说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扬舲的方向,仿佛无数能扎透人体的剑一般,犀利而寒冷。 看在旁人眼里倒更像是卫质子吃醋了,苏扬舲此刻却是又想起来要走剧情的事情,一脸的期待的看着苏云杪,心里暗暗却有些兴奋:快说呀!让他留在你府里治眼睛! 他可是你最喜爱的人呀! 但他却眼见着苏云杪沉着脸转头看向卫南寻,质问道:“卫质子既然已经嫁入桦雾府,就该和我皇弟恩爱度日,扬舲纵然是有些贪玩,质子也不该对他这般大声训骂,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便以为堂堂景国皇子,竟在些小事上拈酸吃醋,不成体统!” “二哥?”苏扬舲愣了一下,未曾料到苏云杪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袖,荡了荡带着些恳求的意味。 苏云杪却并没有要理会苏扬舲的意思,只转头对身后小厮道:“来人,把府上存的那本《夫德》拿来给质子,这确实该好好教育教育了。” 苏扬舲始料未及,卫南寻也很意外,竟不知姜国还有什么《夫德》一书,只当是对方又找新的方法来羞辱他,本就不悦的表情,此刻变得更为冷沉。 这也就是他武功被废了,否则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拔剑把这几个人都给捅了。 眼见着双方似乎火花一触即发,苏扬舲忍不住急的咳了几声,欲哭无泪的拉着苏云杪道:“二哥,不可不可,他是卫南寻!” 你俩可是一对啊!怎么能这样剑拔弩张? 苏云杪一改往日温柔的形象,冷冷的看着卫南寻毫不在意:“他不过是景国被废的皇子,我就是让他抄抄书,也不算什么。” 卫南寻冷笑,看向苏云杪的眼神也阴森可怖起来,声音亦是冷到谷底,“二皇子是想亲自教卫某规矩吗?” 苏扬舲在一旁看着,欲哭无泪,心里一阵烦闷。剧情已经跑偏到他根本拉不回来的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不能顺顺利利走剧情,那他又会怎么样呢?会不会依旧是死在这里的结局? 两个男主本该一见钟情,现在可好,没有眉来眼去却是恨不得咬死对方了! 此刻那个小厮已经从门外一路小跑回来,举着一本书乖乖的奉到苏云杪眼前,苏云杪一把抓了过来,拍到卫南寻的手臂上,道:“卫质子眼睛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派个人给质子诵读,请质子每日听完后亲手抄写一遍,自此之后便会把夫德二字时时放在心间了!” 卫南寻扯过那本书,毫不犹豫的从中间用力撕成了两遍,然后又狠狠将整本书撕了个粉碎,一边撕还一边冷笑。 苏云杪气的从旁边另一个侍卫腰间抽出佩剑,直指卫南寻的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第一次见面还有说有笑,眼见着就要有爱情的小火花擦出来了,现在怎么都就要打起来了? 此时绵一已经领着府医甄旬匆匆走进来。 苏扬舲看见来了府医,赶紧挡在这两个人之间,道:“二哥不是要给我看大夫吗?看大夫!看大夫吧!” 苏云杪这才缓缓放下手里佩剑,扔给绵一后扭头对苏扬舲道:“弹丸小国不懂规矩,四弟日后可要好好教教他规矩,你是尊,纵然是看上谁想纳了谁也是随你乐意,他就算是正妻也无权干涉。” “是,是,二哥说的我都记住了。”苏扬舲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 眼看着被自己弄巧成拙的局面,苏扬舲心里难受极了,剧情偏成这个样子,他可怎么办?只好对卫南寻说道:“你要是生气就怪我,可别怪我二哥啊。” 看着苏扬舲对卫南寻竟然全然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反而是一副惧怕的模样,苏扬舲更对卫南寻不满。 被人忽略了半天的府医这才敢上前来行礼。 “参见二皇子。”甄旬看起来四十岁的年纪,目光炯炯,一身正气。 苏云杪挥挥衣袖道:“不必多礼,甄大夫赶紧帮我四弟看看,怎得年前的伤寒这么久了还没好?” 甄旬抬眼去看苏扬舲,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一看此人面色苍白便知身体有疾,他连忙将人请到椅子上,抬手搭在脉间。 苏扬舲垂下双眸,嘴角含着几丝自嘲,长而密的眼睫有节奏的眨了眨,怕甄旬不懂,他又悄悄捏住甄旬搭下的拇指,微微用力。 甄旬怎会不懂苏扬舲的暗示,再加上他号脉早已得出结论,不过此刻他有些犹豫,不知该是据实而说,还是…… 苏扬舲自然也看出甄旬的犹豫,不动声色靠近甄旬,用唇语暗示:不要说。 —— 没过多久,苏扬舲便要带着卫南寻回去,这剧情崩得一塌糊涂,在待下去估计要出人命了,苏扬舲本意还是想带着尹川一起回府。 但看来小孩子腿伤确实严重,甄旬也不建议挪动地方,思量后苏扬舲便决定把人留在枫露府,以后也多了让卫南寻上门理由。 他还是不死心,就不信不能撮合这两个人。 二人上了马车,苏扬舲却不着急走,而是让允乐将车停在枫露府旁边的暗巷里,他又恢复了那个慵慵懒懒的样子,有些庆幸今日苏云杪请来的府医是甄旬。 不一会,就听见允乐在车外询问:“主子,甄大夫求见。” 苏扬舲从车帘缝隙里看见了甄旬,便起身下了马车,他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顺势远离了马车。 “想必甄大夫已经知道我并非伤寒,多谢刚才未曾在二哥面前说穿此事。”苏扬舲竟比平日多了几分平和,拱手谢道。 “四皇子言重,小人受不起。”甄旬诚惶诚恐的赶紧托起苏扬舲衣袖,他只是一介布衣哪受得起当朝皇子的拜谢,赶紧还礼道:“小人医术有限,恐无法医治四皇子贵体。” “无妨。”苏扬舲眼神黯淡了一瞬,淡淡的说:“甄大夫没在我二哥面前说穿,已然是帮了我大忙。” 不管苏扬舲这人性情如何不堪,他仍是姜国的皇子,甚至还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皇子,苏云杪若是今日知道他身体有恙,必然会告知皇上皇后。 届时又会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以任皇后的性情肯定治桦雾府上上下下个侍候不周之罪,到时候恐怕这府里的下人每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2节 都道任皇后最贤良慈爱,只有苏扬舲知道那不过是她上位的手段而已。 甄旬大约是看到了苏扬舲神情的变化,沉思一下说道:“贵人虽然脉象凶险,身体也多有虚弱之象,但好在您素来身强体健底子好,这毒也并非不可解,只是小人……” “什么毒?”苏扬舲突然长眼一瞪,疑惑的问道。 “难道四皇子不知自己是中毒?” 苏扬舲觉得眼前微微发黑,忙调息了一下,再睁眼时已然是平静如水,问道:“之前替我诊断的大夫说我这是生来带的弱症,只因常年虚耗才症发了出来,已经山穷水尽无药可医,只可维持现状。” “怎么可能?这人要么就是个庸医要么就是故意隐瞒。” “你确认我是中毒?” “确认。” 甄旬头一低,面有愧色,“只是小人不擅解毒,要是我父亲在定可以解此毒,只可惜他老人家云游至今未归。” 苏扬舲缓了缓心绪,苍白修长的手指从披风里伸出,落在甄旬的肩膀上,他淡淡一笑:“令弟还好吧?” 哪知刚才还平静有礼的甄旬忽然眼里瞬间湿润,使劲点点头道:“小严一切安好,多谢四皇子当日搭救之恩。” 要说这四皇子大约这辈子只做了这一件好事,就是曾在水云坊救过一个男孩,当时他可能鬼迷心窍了,看着水云坊新来的小倌儿长得干净俊俏,便让允乐买下来带回了桦雾府,后来看那孩子虽然心智不全但衣着打扮都不似普通百姓,便让允乐暗中留意京城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后来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原来这个甄家小孩自小便心智不全,那一日跟哥哥上街时不慎走失,便被人牙子拐了去,又看他长得俊俏便送了水云坊。 甄家世代供职于太医局。 甄旬虽也听过四皇子为人,但救下弟弟这样的大恩他还是很感激的。 所以今日在枫露府里苏扬舲示意他不要说出病情时,他想也没想就做了。 “带我向小严问好,有空带他来桦雾府玩。” 苏扬舲说完便甩甩衣袖向马车走,甄旬望着那身影没在多说,看着他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缓缓走出暗巷,消失在视野里。 世人都道四皇子任性而为、不堪大用,但为何他看到的却全然不同?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部分剧情,还是决定用最初的版本。 第13章 亭畔 “你同那大夫说了什么?”卫南寻本不是个会多问话的人,但又怕尹川有什么隐情,所以还是将心里的担忧问了出来。 苏扬舲「啊」了一句,才回过神道:“你听见了?” 卫南寻神色一沉,身子不自觉靠近抓住苏扬舲的手腕问:“尹川有什么问题?” 苏扬舲吸口气才觉得手腕被握得有点疼,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并非是尹川,是我的事情。” “哦。”卫南寻明显脸色缓和,发现自己靠对方太近,向车门处挪挪,头也侧向了另一边不再说话。 苏扬舲心里一酸,苦笑自嘲:“怎么说尹川也是我救下的,卫质子就不对我说个谢吗?” 卫南寻看起来很为难,薄唇动了又动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苏扬舲将一切看在眼底,“算了,卫质子不必强求,尹川毕竟是个孩子,我没想伤害他,等他好一点自会让允乐将他接到桦雾府。” 若是平时,苏扬舲或许还可以装一装,但是此刻他整个心都在想着中毒这件事,看来就算那一夜不被卫南寻一剑穿心,原身也活不了太久。 到底是谁要害他?又是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下的毒? 苏扬舲这人一向无法无天惯了,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可毕竟有皇子这层身份在,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又有谁会冒着这样株连家族的险来毒杀他? 况且,这毒下的如此精妙,不会死得太快又可以慢慢折磨他,但是若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露痕迹,死后又不被追究,名正言顺的说成是病疾而亡。 只是一个呼吸间苏扬舲便想出了整件事的关键。 —— 入夜,空气愈来愈冷,桦雾府门前只剩两盏淡黄的灯笼随着风儿微微摇摆。一道黑色的影子趁着浓夜翻过了高高的院墙。 竹子端着水盆刚从落雪阁里出来,将手中的活计收拾清楚就钻进了自己那方不算很大的屋子里。 她拨了拨桌上的灯芯,火花噼里啪啦响了几声。 竹子从床头摸出两只半成品的男士靴子,扯过针线盒仔细挑选出适合的绣线,穿针引线,开始忙活手上的那双靴子。 这是她给「夫人」缝制的。 在昏暗的灯火下,她就这样认真的做了一会,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抬手揉了揉开始泛红的眼睛,捶捶酸痛的肩膀,竹子起身去倒水。 忽而,屋外传来两声凄厉的猫叫。 惊的她手上一抖,将瓷杯摔到了地上。 竹子担心卫南寻,便披上衣衫推开门要去他休息的屋子那边查看,顺便将这扰人的畜生赶走。 但出门后才发现屋外早已被浓雾迷漫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看得到什么野猫的身影? 竹子被冷风吹得打了几个寒颤,只好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屋,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又坐在桌前灯火旁开始绣起了手里的那双靴子。 “谁?”卫南寻听到窗下窸窸窣窣的声响,警觉的坐了起来,从枕下摸出匕首横在胸前。 “殿下,是我。” 卫南寻听出来人的声音后,摸索着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有个瘦小的黑影一跃而入,带着外面的冷风寒气,咕咚一声跪在了卫南寻的脚下。 “殿下,都怪尹川没能保护好您……”那黑影抱着卫南寻的裤脚,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尹川没用,尹川该死……” 卫南寻摸到窗子,轻轻关上栓梢,随即蹲下身子扶住地上的人,道:“尹川啊,你这爱翻窗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说完,顺势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桦雾府是什么地方?何必要来冒险?白日里你也看到那人的样子了,怎么还要来闯这一遭呢?”卫南寻早知道那些腿伤对他这书童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为了隐藏他的身手,白日不得不配合苏扬舲那个傻子演一出戏。 苏扬舲真的傻吗? “殿下,我恨不能亲手杀了那个禽兽!”尹川咬着牙齿,恶狠狠的低声诉说,仿若一头受伤的幼狼,危险又奶萌。 他这模样反倒是把卫南寻逗笑了,更加温柔的摸着他的发顶,将人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安慰道:“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这不是还不错吗?” 卫南寻忽然想道:破布团子此刻变成小狼崽,不知道苏扬舲看了会有什么感想? 然而这个想法刚冒了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想不想,怎么想都与他毫无关系。 尹川贴着卫南寻坐下,借着床头那盏豆大的灯光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直到确认对方确实除了眼睛以外,再没有一点不妥之处,才暗暗松了口气。 白日不敢这样盯着殿下细看,现在看来好像还胖了一些? 他想想苏扬舲那副恣意妄为的样子,赶紧摇摇头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自己脑袋里甩了出去,又委屈巴巴的凑上来贴着卫南寻哀声求道:“殿下,尹川想陪你身边……” 昔日杀伐果断驰骋战场的追风将军,竟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只见他先是拿起桌案上的茶壶斟了杯热茶递给尹川,而后又露出久违的笑容,安慰道:“别急,我会让你进来的,把你放在外面我也不放心……”他顿了顿,神色忽而深沉起来又道:“你这几日住在枫露府里,不妨探查一下苏云杪,我总觉得他未必有那么简单……” “另外,在暗中去联系护城军统领江恒,将他那边的信报送来与我。” 尹川暗暗记下点点头,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珠,忽然问道:“可我一个小乞丐,怎么能见得到江恒江大统领?” 卫南寻放下手中茶壶,转身摸到床头一侧,将那支残缺的匕首递给尹川,嘱咐道:“这把匕首本命琢翠,当日我入姜国为质时江恒曾冒死来与我见了一面,我便将此匕首一分为二,作为信物,今后你拿着这支匕首,江恒定是会见你的。” “我记下了,殿下。” “夜已深了,且苏扬舲身边的允乐身手不凡,武功不在你之下,以后再来务必要小心此人。”卫南寻似乎是「看着」尹川收好那只匕首,这才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扇,说:“你走吧,以后行事务必万分小心,再不可如今日这般莽撞。” 要不是尹川机灵,顺势倒在马路上磕破自己的小腿,恐怕也很难骗过那几个人。 尹川虽然心里不舍,但也明白卫南寻此时身在龙潭虎穴之中,自己不便久留,眼泪汪汪的盯着对方看了好多眼,才依依不舍的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无尘院里苏扬舲则靠在床头,又在心里将今日之事想了无数遍,直到允乐进屋来替他熄灯才回过神,盯着允乐问道:“你可曾发觉那个小孩有何异常?” 允乐想了想回复道:“步子轻巧,脚下有功夫……”想到此处,他忽然突然跪地,磕头道:“小的失职,竟然当时未曾发现……” 苏扬舲心思不在允乐身上,又开始自顾自说:“若是白天都是装的,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显露出来?” 允乐闻声脸色一白,头磕的更快了,带着哭腔道:“晚上,肯定是晚上,小的失职,现在就去落雪阁!” 说完便要拔腿就跑。 苏扬舲白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你去落雪阁干嘛?” “抓人!小人一定戴罪立功抓住那个小贼人!”允乐心一横按住腰间佩剑,想想自己白长了二十岁竟然被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给蒙骗了,心里边就有怨气。 “回来!”苏扬舲淡淡扫了他一眼,心道自己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不开窍的人,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剧情走的一塌糊涂,人设也崩的厉害,苏扬舲辗转难眠满满都是心事,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哪知刚要吃口早饭,却被人打扰了。 “主子,有人来访。” 苏扬舲本就对着寡淡的清粥没了什么胃口,听见有人来访,便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人将饭菜收拾干净。 刚想问来访者为谁,便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胡闹!” 陈亭畔一袭黄裙沿着院中长廊步步走近。 做为大姜国唯一的女官,也是这盛京城中的第一美人,陈亭畔自小便与苏扬舲订了婚约。 陈亭畔穿过门扉走了进来,用严厉的语气对苏扬舲道:“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怎可强抢了景国质子?” 苏扬舲怔愣住,从前写小说的时候,陈亭畔就是他最喜欢的女性角色,是个如同白月光般存在的人物。 现在见着真人,苏扬舲只觉得自己这颗万年不曾悸动的玻璃心,都要开始乱撞起来。 陈亭畔虽穿着长裙,但却自有种洒脱的气质,再加上她的面容姣好,就连此刻的一脸严肃都显得很动人,她怒斥苏扬舲道:“从前你就是这个样子,肆意妄为、为所欲为的性子,再加上你又颇爱男宠,便觉得你对我也无意,虽你我之间6岁上便有了皇后钦定的婚约,你却依旧无视婚约宴席之上便强抢了个男人要娶为男妻,你这是在打我的脸,打我们陈家的脸,也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啊!” 苏扬舲听后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捉虫 第14章 脱簪 陈亭畔做为国子监破格录取的女司业,说起话来自然也是铮铮有力的,她继续说道:“卫南寻来姜国为质,本就孤苦伶仃可怜的紧,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怕是连个乡音都听不到,他本来就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倒好,直接毒瞎了人家的眼睛还抢来给你做男妻,这也太过放肆了。明日入朝我便会奏请圣上取消你我的婚约,你既然喜欢卫质子,便好好对人家……”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3节 “我又比他能好过多少呢?不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苏扬舲想到昨日甄荀那一番话,心里更加不舒服,委屈巴巴道:“若不是不得已,我又怎么想去招惹他?” 苏扬舲以人度己,心中满是感触,想到自己刚穿书过来,就中了毒,真又能比卫南寻好多少呢?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脱口而出。 陈亭畔与苏扬舲自幼一起长大,也没见过他这般模样,有些懵了,问“你说什么?” 苏扬舲被凉风吹了一下,这才冷静下来,故作镇定的解释道:“我是皇子,本就深陷争斗的漩涡中心,每走一步也是战战兢兢万般艰难的。” 陈亭畔微微颔首,这才懂了他话里的那些意思,她能理解苏扬舲的意思,圣意未定,皇储未立,朝堂之上看似清明实则暗潮汹涌,少不了各种夺嫡的风险,她语气软了下来,继续道:“你能这样想,我倒是很意外,看来四皇子也并非真的只是荒诞不羁。” 苏扬舲忽而红了脸,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陈司业,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如果我可以改,你还会讨厌我吗?” 陈亭畔再次怔愣住,这些年谁见过四皇子服软呢?可她才刚刚提了要取消婚约,他便慌乱着解释,会不会…… 她苦笑着摇头:“好……如果你可以改,我也愿意试着不讨厌你。” —— 落雪阁,红梅暗送芬香,树影婆娑里有个人穿着厚厚的斗篷来来回回穿行,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咳嗽。 黑暗中屋顶上,尹川身着夜行衣,从身后掏出一张小弹弓,这是他新得玩意儿。 自从卫南寻禁止他在桦雾府里玩弓箭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又摸到「弓」。 弹弓也是弓。 尹川轻功极好,他兴奋的从一个屋顶飞落到另一个屋顶上,又从屋顶飞到了树顶。 直到,他发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落雪阁院子里。 这人正是苏扬舲。 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正式给卫南寻道个歉,刚穿来的时候他没有机会,后来是害怕他不敢见他自然不想道歉,现在被陈亭畔一番话骂醒,就算曾经种种不是他所为。 但他此刻占用着这具身体能活下来,也该对原身有所感谢,所以这道歉,确实该自己来做。 鼓了勇气,苏扬舲又向前走了几步。 尹川不知道苏扬舲想要干什么,只是看见他这张脸,就有一种莫名的讨厌感。 他随手从屋顶摸了块小石头,放在弹弓之上,想要给苏扬舲点教训,让他离他们有如神明般的殿下,远一点。 苏扬舲对危险毫无察觉,他站在卫南寻的门前,鼓足勇气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屋内才响起了卫南寻清冽的声音:“进。” 苏扬舲伸手推门,卫南寻毫无表情的坐在灯火下,暖光下异常好看的脸正对着门口,只是空洞的眼睛不知到底看向了哪里。 “四皇子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卫南寻的脸色冷到了极致。 苏扬舲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些为难。 卫南寻看他不说话,便淡淡又说道:“四皇子难道觉得昨日在枫露府羞辱的还不够,想在夜里继续?亲自盯着卫某抄什么夫德吗?” 苏扬舲抠着手指走来走去,几次抬头去看卫南寻,却又被对方强大的威慑力震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埋头继续在屋里打转转,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十分严肃,道:“卫南寻,卫质子,我想了许久,还是欠你一个道歉,所以……” “所以我是来道歉的。” 卫南寻不为所动,抬手拿起旁边的茶盏,浅酌一口,冷笑:“道歉?四皇子的道歉我可承受不起。” 苏扬舲带着诚心而来,忙往上前走了几步道:“你不信的话……我也只有一个办法了,当日年夕夜,我在宴席上用佩剑挑烂了质子的衣衫,让你在人前受辱,今日我便一起还你吧。” 说完,苏扬舲顺势解下自己的发簪脱下发冠,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古人认错都会脱簪,今日我便学古人,脱衣摘簪给质子赔罪,质子想来也会气消了吧?” 卫南寻精致的脸庞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苏扬舲会走这样的路数,听到窸窸窣窣发丝滑落的声音,便觉得心中烦闷,当即怒道:“你若想赔罪,便也毒瞎了自己的眼睛,只需如此我便不在计较。” 苏扬舲怔了怔,又在内心开始了挣扎,他犹豫道:“我若也瞎了,日后出门便成了一对盲人夫妻,成了盛京的笑话。” 卫南寻冷笑,“无妨,卫某不怕人笑话。” 苏扬舲凑近了些,讨好道:“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赔罪?我散发出门在盛京城敲锣打鼓,一边走一边喊我错了,可有用?” 在姜国,无故不许散发,视为大不敬之罪,他披散头发在街上走一圈,这总行了吧? 言闭,他心下一横,也不管卫南寻同不同意,先做了再说,转身走到门口要拉开房门。 屋顶之上尹川听着屋内传来的争执之声,便觉得一阵咬牙切齿的厌恶,连着摸了三块小石头,一边拉动弹弓,一边自言自语:“打死你个大坏蛋!” 眼看着苏扬舲就要踏出房门,卫南寻依着声音过来一把拉住他,低声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还要敲锣打鼓让城里所有人都知道!?” 苏扬舲想彻底摆烂,只要能让他抱住卫南寻大佬的大粗腿,让卫南寻真的消气,从心里对他摒除芥蒂,断了想要杀他的心,他做什么都可以啊。 卫南寻眼神空洞,嘴角忽而一弯,淡笑悦然,他摸索到门上,用力一拉,呼啸的冷风随即灌入屋内。 苏扬舲衣衫单薄,顿时身上冷得发颤,喉间痒意愈加深重,忍不住弓起腰用力的咳了起来。 卫南寻也不动,便是站在旁边看着他继续咳嗽。 良久,苏扬舲觉得喉间扯着生疼,这才停了下来,将衣领裹紧,想要离去。 哪知卫南寻却不肯放过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冷声:“四皇子不是要脱衣摘簪给我认错吗?那就先脱了衣衫再说,只摘簪子哪有什么诚意?” 一边说一边扯他衣衫上的带子,冷白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卫南寻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对他身上衣裳散落而散发出的气息熟悉无比,整颗心都被扰的慌乱不堪,终是忍无可忍。 他停下动作,将人推倒在床上,掀起床上锦被扔到苏扬舲身上盖住。 盖住那迷人的气味,盖住那该死的悸动。 苏扬舲挣扎着,手臂胡乱挥动,竟然与卫南寻不知不觉间紧紧握到了一起。 十指缠绕,火热贴着冰冷。 二人无限靠近,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开始在空中交缠,丝丝蔓延,苏扬舲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自己大片落在外面的肌肤就这样贴在对方的胸前,炙热的体温顺着呼吸攀爬着,苏扬舲努力收回被握紧的手指,用力的大口大口的呼吸。 都是男人,怎么就莫名这么尴尬? 卫南寻顺势压在苏扬舲上方,双手撑着身体,缓缓将自己的身体向下靠近,在苏扬舲耳边戏谑:“四皇子半夜来我的房间,又自己把自己脱得这么干净,是想做什么?” 苏扬舲别过脸,努力保持距离,呢喃:“两个男人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四皇子应该比我清楚,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做什么了,不如……”卫南寻抬起一只手撩了撩对方散落在脖颈上的发丝,将脸越来越低…… 苏扬舲几乎觉得他的唇瓣就要贴上他脖子上的皮肤了,赶紧挣了一下,道:“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知道卫南寻说的是那一夜之事,心下一横想着反正事都如此了,不如就说个清楚,转过头盯着卫南寻的漆黑眼眸道:“那一夜我只是帮质子释放药性……用的是手!所以,我们,什么都没有!” “哦?那真可惜……”卫南寻指尖轻轻掠过苏扬舲的脸,停在嘴唇嫩肉上,划了又划,“四皇子不是自己送来了吗?第一次见我就难以自持,如此贪好美色,那不如我便成全了你如何?” 卫南寻长腿又向上勾了勾,腰间微微推送,苏扬舲瞬间失色,“你!下流!” 说完便开始挥舞手臂乱打。 卫南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清冽的语调仿佛无欲无求又满满都是邪念,“明明是你先示好的,怎么现在反过来了?谁不知道你夜夜流连水云坊,与那些小倌儿们夜夜厮混,荒淫无度、生性放荡!现在怎么开始贼喊捉贼了呢?” “我没有!”苏扬舲用力挣扎,胡乱拍打着对方,“我不是!我……我,我不喜欢男人!” 说完,两个人都怔愣住了。 卫南寻脸上表情难懂,一张俊脸瞬间涨红,“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娶他?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娶个男妻?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帮他? 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来招惹他? 卫南寻松开手,立马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一脚踏在先前砸碎的茶杯残渣上,不一会便有鲜红的血液顺着脚底汩汩流了出来。 苏扬舲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卫南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苏老四:我不喜欢男人! 苏夫人:你再说一遍! 苏老四:我不喜欢你以外的男人! 第15章 设计 您还真是有两副面孔呢?冷酷无情、娇羞无措,切换起来毫无障碍。 苏扬舲心想不就是坦白自己是个直男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怎么地,难道这个卫南寻已经弯了? 不对,他也是直男,只因与二皇子有了救命之恩,渐渐生情才弯的。 卫南寻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苏扬舲的方向,问道:“你,你当真不喜欢男人?” 苏扬舲干笑一声,转眼却看到他脚下渗出的血,关切的问道:“你的脚破了?喊人来包扎一下吧。” “这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喜欢男人!千真万确!”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气氛尴尬,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卫南寻才冷声道:“穿上衣服滚出去。” 苏扬舲从床上轱辘下来,从地上捡起外衣,一边走一边往身上套,忽然停在门口顿了顿才说道:“以前我做过错事,但也非我本意,以后我会尽力弥补。” 卫南寻皱了皱眉头,露出多疑的神色。 苏扬舲以为他还在想大婚当夜为他用手舒解之事,不以为意的凑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家都是男人,以后也好相处,不就是用手吗,在我们那里兄弟之间也会互相帮助的,这是好兄弟的标志!” 卫南寻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滚,滚,我不想看见你!”卫南寻扭着头手指向门口。 苏扬舲知趣的穿好衣服推开门扉,然而此刻,卫南寻却却突然听到屋顶上传来什么动静,脸色一变。 下一刻,他飞身而出,将苏扬舲用力的往旁边一推。 苏扬舲这副只剩半条命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卫南寻用力一推,整个人「哐当」声摔在了廊下的青石路上。 苏扬舲嗅到了不可调和的危险气味,惊恐的问道:“卫质子你,你干什么?” 卫南寻解下自己的外衣,又将衣服披到了苏扬舲身上,缓缓道:“四皇子畏寒,多穿点衣裳。” 苏扬舲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对卫南寻的喜怒无常,他根本想不出任何理由,道:“好,好。”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4节 也许,卫南寻心里依旧想要杀了他。 他或许没想到自己武功尽失后,杀个人竟然如此困难。 苏扬舲暗自擦了擦冷汗,心里却害怕的紧,要是全盛的卫南寻,怕是这一推之间,就让他骨头尽断,内脏全碎了吧…… 然而苏扬舲却不知道,他走之后,卫南寻就把尹川的新弹弓给没收了。 —— 盛京城外,巍巍城墙之下,是喊杀声震耳欲聋的景国将士。 城门口,卫南寻一身铠甲骑在高头战马之上,冷峻严肃,眼中都是闪动的血光和战火。 苏云杪一袭青衣,淡淡的对他笑着,柔情万种的问:“你来了?” 卫南寻从马上跳下,一步一步走向苏云杪,眼睛里是坚定无比的绵绵爱意。 “我来了。”他奔向爱人,二人相拥而泣,“来帮你了。” 忽而,他们身后突然一阵骚动,不出一会便有几人从城门中鱼游而出,满身伤痕累累,吃惊的望着拥着的二人,五皇子苏星熠一张脸惨白,挂着污血,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二哥!” “二哥,一直以来我都是最信你的,你说你想夺嫡,我便以你马首是瞻,但……你,你竟然勾结景国人!” “此话差矣!我是他的人,景国现在是我,也就是他的,他喜欢这天下,我便打下来送给他又如何?” 卫南寻冷笑着,苏云杪抬头轻轻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对苏星熠笑道:“五弟,卫南寻与我早就结为夫妇,既然他们不让二哥登上皇位,二哥也只好靠自己打下这江山了,五弟,听话过来吧,将来我继任了姜国,你便是唯一一个亲王,我们一同共享这盛世繁华!” 苏星熠仰头长啸,放声大笑了三声,一把抽出腰间已经破损不堪的佩剑,直指苏云杪,啐了一口血沫子,怒道:“呸!你杀了大哥,杀了毫无夺储之心的三哥,我从未怀疑过你,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到头来,你竟然联合外人灭我们国家……到底我身边还有多少人命丧你的手!?” 卫南寻嗤笑一声,冷冷地不耐烦说道:“让我想想,你那个从小玩到大的哥哥苏扬舲,新婚之夜也是被我一剑刺死的。” 苏星熠怔愣住,险些站不稳身子踉跄几步,才猛地等着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不敢置信的说道:“四哥也是你杀的!你知道是他杀的还……还跟这贼人在一起?二哥!” “我要杀了你!”苏星熠执剑猛地冲着这二人飞奔而来,满脸的视死如归,恨不能同归于尽。 然而此刻,卫南寻身后飞起一道人影,冷冽的剑气肃然出鞘,只在一个呼吸间,苏星熠的胸前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苏扬舲:“不,不要!” 无尘院四皇子卧房之内,苏扬舲猛然从床上坐起,满身都是细密的汗珠。 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大口大口的用力呼吸。 苏扬舲这才清醒过来,知道是被昨夜卫南寻那没来由的一推吓得,他一边擦着自己额头的汗珠,一边在心底暗暗思量:自己还是小看了卫南寻,从小在刀光剑影中磨砺出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开心中的恨呢? 还是要想办法赢得卫南寻的信任啊! 苏扬舲眉头拧成一团,如何才能取得卫南寻的信任呢? 他还在冥思苦想,允乐捧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关切的问道:“主子,您是做噩梦了吗?” 苏扬舲看向允乐,机械般的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拉住允乐,问道:“我问你一个坏人如何能取得一个恨他的人的信任?” 允乐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苏扬舲,脱口而出:“救他?保护他?” 苏扬舲闻言低声呢喃着,猛地一拍大腿,乐道:“对嘛!救他!英雄救美!” 允乐不知苏扬舲是何意,左右看了看他,缓缓地蹙眉,小心翼翼问:“主子,您要救谁呀?” 苏扬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制造故事才是他最擅长的,与其每日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了,还不如主动出击,制造一些生的机会…… —— 这日,苏扬舲坐在书房之内,手里卷着本书,不停的向窗外张望。 直到桌上玉檀香渐渐熄灭,才看到允乐形色的匆匆的从廊下走来,一上到二楼楼梯,苏扬舲便「噌」的站了起来。 “如何?出门了吗?” 允乐点点头,回复道:“已经出门。” 苏扬舲双手一拍,喜形于色,“好、好,终于出门了,你去按照计划行事。” 允乐躬身应答:“是。” 苏扬舲等了三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或许是心情大喜,让他在走出书房阁楼的一瞬间,便又咳了起来,下人们赶忙惊慌的递来药丸,苏扬舲服了下去,又弯着唇角的往外走。 冬日虽已接近尾声,但是天气仍旧冷得刺骨,北风呼啸的擦过他的耳边,但是苏扬舲却感觉心里十分滚烫。 抱男主大腿远比他想象的更难。 允乐很快就回来了,他冲着苏扬舲点点头,苏扬舲便知他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你脚程快,带我走捷径,快!”苏扬舲将自己脖颈上的大氅系带系紧,一只手搭上允乐的小臂。 允乐一只手抓住苏扬舲的手臂,脚下猛地用力,一跃飞上了旁边建筑的屋顶,他拽着苏扬舲脚尖轻轻点在一座座房顶之上,像只身轻如燕的大鸟,一闪而过。 最终,两个人落在一个青砖灰瓦的老街巷子里。 旁边不远处的大街之上,人来人往,而这个巷子里却是人迹罕至。 第16章 救美 “就是这里了吗?”苏扬舲刚落地,腿还有些发软,他左右张望。 “主子,过一会卫质子的马车就会经过这里了。”允乐弯下腰,指了指另一侧房顶上,好像黑压压有几个脑袋,说:“他们埋伏在那里,等会我看见马车就会让他们下来,等到他们抓住卫质子,您在上前解围,时辰刚刚好。” 苏扬舲点点头,向后躲了躲,忽然又想起什么,凝眉问道:“那个尹川呢?解决了吗?” 允乐眼珠转了转,带着几分犹豫说:“我找了两个人去先引开他,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小骗子功夫极高,我怕我找的人拖不了太久。”允乐垂下头,声音小了几分。 “我有没有跟你说,尹川才是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的关键?你找两个人怎么可能拖得住他?”苏扬舲着急的在地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道:“也只好如此,你去拖住尹川。” 允乐瞪圆了眼睛,“我?我去?”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面色沉了下来,“你不去,难道让我去?” “主子,允乐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我若不在您身边,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好?” 苏扬舲望了眼大街上缓缓驶来的那辆熟悉的马车,向后挥挥手,道:“别废话,快去!不然来不及!” 允乐满目担心,只好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之后又向身后望了望,大声道:“广地,你跟着主子,若主子殿下有半分闪失,我要你狗命!” 苏扬舲不耐烦的催促,允乐不放心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檐上躲着的那几个「刺客」,只好飞身一跃,终是踩着屋顶青瓦轻步弯身走远。 卫南寻坐在马车里,他眸色深沉,表情肃然。 昨日入夜,尹川带来了暗桩传的信笺,巴掌大的小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他来到桦雾府后收到第一封密信,信中写的是近期暗桩收集的一些情报,本来他是不必亲自去暗桩的,只需要将重要的信息用同样的方法给尹川即可,以他的功夫,绝对可以自由出入。 但是,就在前天夜里,一向自诩脚下功夫极好的尹川,却在跳到无尘院正堂屋顶的一瞬间,被苏扬舲身边的近身侍卫允乐抓了个正着。 允乐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他为何不从正门进出,尹川自然没有理他,但是经过此事后,卫南寻便谨慎起来了。 如今他的境遇,还是加倍小心的好。 行至中央大街,卫南寻忽然听见车外传来几声异响,他捏紧了掌心,冲着外面唤道:“尹川!” 连唤两声,车外仍没有应答。 卫南寻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他向来没有情绪起伏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波动。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卫南寻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常年练武将他的耳目滋养的灵敏异常,好像是有人从旁边突然冲了出来,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了。 卫南寻冷冷笑笑,原来他早有察觉。 怪不得允乐会在屋顶抓住尹川,还对他一番询问,这都是逼他出府亲自去联系。 看来是他小瞧了这个病恹恹的四皇子。 卫南寻并没有动,想通这些个中环节之后,心情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虽然不知道苏扬舲的目的所在,但想来应该是想抓住他的一些把柄,好在日后可以拿着手中的把柄来威胁自己。 哼,想得还真美。也随之照射了进来,有人钻进来并不说话,但是寒风凌冽,剑气直逼卫南寻的脸面而来。 卫南寻虽然内力不再,但拳脚招式仍深深铭记于心,听着剑刺破空气的声音,迅速闪躲,他身子一滑,轻易躲过了对方刺来的剑。 作为刺客,这人功夫也太不够看了。 但车厢逼仄、狭窄,不易闪躲,卫南寻觉得还是要想办法到外面。 一来外面空旷容易躲避,二来动静闹得越大,他身边潜伏的那些人便更容易发现他,一旦他有危险,必然会挺身而出。 如此想着卫南寻快速向旁边一斜,身子轻巧的从门口滑了出去。 车外的几个刺客眼见着卫南寻出来,便也提剑围了上来,几人挥舞着剑看似招招凶狠,实则手上根本毫无准头,说是花拳绣腿也不为过。 卫南寻应付这几人依旧是绰绰有余。 苏扬舲在一旁的小巷里看着那几人与卫南寻缠斗,眼见他身姿流转仿若浮云一般,心中不免感慨,若不是中了毒失了武功,还不知此人该是何等的英勇。 仿佛已然从这番不入流的打斗之中,他看见那个驰骋沙场凶悍无比的追风将军。 就是这样一个愣神,忽然街上的形式急转直下,刚才还可以与几个「刺客」一敌的卫南寻,眼见着就落了下风被人用剑直逼命门。 幸而他脚下利索,大约是耳朵也十分好使,才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 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紧身短打装扮,脸上戴着与允乐找来的人相同的铁面具。 但,苏扬舲从他露出的那双猩红眼睛里,看见了浓浓的杀意。 “广地,快上!”苏扬舲怔怔的望着街上,心里慌得很,不是说都是假的吗? 说好了做做样子,让他英雄救个美,怎么这人处处紧逼,招招毙命呢? 广地及时冲了上去,挡在了卫南寻的前面,与那人兵刃相迎。 苏扬舲开始感觉害怕,他是真的在那人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杀气。 满目紧张中,苏扬舲还是冲了出去。 卫南寻脚下步子虽快,但失了全部内力,几个闪躲已然让他筋疲力尽,每走一步都觉得筋骨扯着剧痛,仿佛无数虫子在啃食他的全身上下。 那刺客脚下太快,他几个呼吸间就冲到了卫南寻的面前,已然超越了可以躲避的安全距离。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5节 剑刃毫不留情,在刺客手下向前送去,眼见着就要刺穿卫南寻的脖颈。 但卫南寻却感觉有一阵风传来,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 那刺客却戛然而止,看着苏扬舲的脸怔了怔。 苏扬舲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面色阴沉,冷冷的说道:“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为何当街行刺本王的家眷?” 那刺客向后退了半步,手腕转成一朵花,他微微侧身,剑刃又从苏扬舲的左侧向他的身后狠狠刺了过去。 目标很明显,是卫南寻。 苏扬舲扯扯嘴角。 既然这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许可用自己的身份来压迫他退却。 苏扬舲抬手攥住此人手腕,冷声道:“你若现在自己走,本王便不再追求,你若不走,便不要怪本王了!” 刺客明显犹豫了一瞬,苏扬舲趁机抓住他握剑的手掌,对着广地大声唤道:“快!” 但广地不是允乐,也没有允乐的身手,他刚刚上前半步,便被那刺客一脚踹到了膝盖,「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然后,苏扬舲似乎听到了那刺客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的手臂便从苏扬舲的手掌中滑落下来,脚下一转,绕过苏扬舲,提剑直刺卫南寻的额头。 苏扬舲看见的时候已然来不及思考,他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推了卫南寻一把,自己则冲着那剑刃迎了上去。 那一瞬间在苏扬舲的心里被无限放大,他几乎能看的清那刺客的每一个微小动作,然而他却躲不开。 他没有那么伟大,更不会替别人去死,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觉得他能够躲开。 当剑刃泛起的冷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时,他才发现,原来他根本就躲不掉。 那剑刃几乎已经贴在他的耳垂上了。 下一刻,就会刺进他的脑袋里。 苏扬舲想动,可他却动不了,他忽然很想跟卫南寻道歉,但视线只是短暂的落在那人的脸上,便又被刺耳的声音打断了。 那是剑刃相击的声音。 第17章 温暖 阁楼之上,苏宁宴手指间捏着一盏没有倒满的茶杯。 他与侍卫听松观察着楼下大街上的一举一动,直到看到卫南寻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苏宁宴才说:“该轮到你了。” 听松应了一声,伸手拿过旁边桌案上那个闪着光亮的面具。 与楼下那一群刺客的面具一模一样。 “记住,你的目标是卫南寻,只管夺了他的性命就好。” 听松戴上面具,从屋内走了下去,不一会,苏宁宴便看到他从旁边混进了那几个刺客当中。 苏宁宴收到线报,他那个蠢弟弟将会制造一场「英雄救美」,地点就在这中央大街之上,当即他便笑了。 果然是他的好弟弟,蠢得真可爱。 他早就想除了卫南寻,这机会便送上了门来。 苏宁宴笑着看听松步步紧逼,招招夺命,马上就要让他如愿以偿,然而这时他的蠢弟弟却跑了出来。 眼见着听松犹豫了,苏宁宴捏紧了手掌。 这个时候,他跑出来干什么?! 苏宁宴此刻并不想要了苏扬舲的性命,若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人伤了苏扬舲,还不知明日父皇会有怎样的震怒。 看着听松的剑挽着剑花,绕过了苏扬舲直取卫南寻的脸面。 苏宁宴脸上的笑容还没持续很久,很快他就吓得后脊上冷汗连连。 苏扬舲竟然为了卫南寻,挡在了他的剑刃前面。 幸好,苏扬舲的侍卫那个叫允乐的小子及时赶到,才没有出什么太大的差错。 苏宁宴抓住窗台上的栏杆,双目眦裂,他心知听松绝对不是允乐的对手,再打下去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他摸到手边的那个茶杯,用力向下的路上一砸。 听松且退且走,终于拐进了角落里那个小巷里。 苏宁宴狠狠关上窗户,手掌握拳重重的砸向那张上好的梨花木桌子。 为什么苏扬舲总要坏他好事? 不过,他的那一身武功呢?苏宁宴双眉皱成一团,他这个四弟颇得父皇宠爱,还记得他七岁那年生辰,父皇送了他上好的刘松木弓,苏扬舲就趁机蹭在父皇怀里说他想学功夫,哪知一个月后,父皇竟然真的请来净泉剑传人,教苏扬舲武功。 其实苏扬舲的恶名也大约从那时而来,只因他武功高强又极爱记仇,前些年有个六皇叔每每出门,总会被人套头掳走然后暴揍一顿,揍完就放走,下次出门还是会被揍,那个皇叔几年都过得提心吊胆,比死了都惨,谁承想揍了三年后,苏扬舲竟然自己找上门去,承认这么多年都是他揍得六皇叔,只因幼年时,这个六皇叔在宫宴上发出感叹说四皇子长得雪白干净像个漂亮的小姑娘。 一句话,苏扬舲都能追着皇叔揍三年。 可,刚刚那一场打斗中,苏扬舲明明丝毫武功都不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宁宴勾唇:莫不是阴霄起了作用? 直到周围看热闹的行人都远去之后,允乐才回来,苏扬舲问道:“可看到逃去哪里了?” 允乐摇摇头才迟疑道:“我看着他的身手有些眼熟。” 苏扬舲一把从允乐腰间夺过剑鞘,狠狠举起却是轻轻落下,敲在允乐的头顶上,“废物点心!” 允乐怔怔发呆,顿了顿才回神,明白苏扬舲说的是什么意思。 赶紧羞愧的低下头,跪地:“小人没有保护好主子,该罚。” 话还没说两句,苏扬舲就掏出了一块帕子,垂下头捂住嘴,咳了起来。 原本惨白的脸色,竟生生被他咳出了一点血色。 卫南寻站在其身后,怀疑的望着前面的一片人影。 若刚才他没理解错,在那躲不开的一剑刺来时,是这个命只剩半条的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苏扬舲教训完了允乐,便蹬上马凳撩开衣袖,伸手要去拉卫南寻,手伸出去了才想到人看不见,便又从马凳上下来,扶住卫南寻的手臂,道:“质子受惊吓了,我们先回府。” 卫南寻出乎意料的顺从,伸手搭上苏扬舲的手臂,走进马车之内。 车马开动,卫南寻道:“四皇子依旧不打算告诉卫某今日之事原委?” 他们都是这世间上最尊贵的人,也并不缺那些冷冰冰的黄白之物,他们缺的是自幼便被夺走的温度。 苏扬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心里充满了愧疚,若不是他平白筹划这一场所谓的「英雄救美」,又怎么会将他陷进危险之中,可是真要他说出一切真相,他却也是不愿意的。 “我要出去逛逛,走到附近听到有声响,心中不免疑惑谁胆子那么大敢在中央大街上动手伤人,便想来看热闹。”苏扬舲随口胡诌道:“谁知热闹竟然看到自己身上了。” “既然如此,卫某倒是要感谢四皇子挺身相救之恩了。” 苏扬舲一笑:“不敢。” 放过他的小命就可以了。 苏扬舲转身从旁边木盒里取出一套精致的喝茶用具,将小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倒进壶中,茶香瞬间飘散出来。 “茶壶里泡的是雪顶寒翠,千金难得一两,质子也请品品。” 卫南寻对这茶叶并无兴趣,只想了解今日始末,也想探探苏扬舲的心思。 “今日这些个刺客,是两拨吧。” “是。”苏扬舲喝了一口茶,才觉得口快了,赶紧转圜:“我看前面几人就是开胃菜,就算质子武功全失,也可轻松应对。” “那这最后一人,四皇子可知其来路?”问这话时,卫南寻语调真诚,笑如暖阳,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些许微光。 「不知」苏扬舲笑着回答。 此话也没有假,他确实不假,谁让他问的是这最后一人,若是问前面那些人他反而不好回答了呢。 马车驶得轻快,苏扬舲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质子可知自己在这盛京城中,比我名声可差多了,竟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外面晃?” 卫南寻问:“哦?卫某是什么名声?” “让我想想,杀神?地狱阎罗?哦对了,我还听过玉面罗刹。”苏扬舲睁开眼睛,瞄着卫南寻的方向,“我看这个倒是最适合你。” “是。”卫南寻道,“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我就算当个罗刹又如何?” 说完,二人之间良久沉默。 苏扬舲又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说:“以后若真要出门,可在我上朝时随我一起出门,虽然本王名声不好,但是量也无人敢当街行刺我。” 卫南寻没说话,算是默许。 马车拐进一处街道,恰好赶上集市,人多得几乎走不动道。 街边有卖糖膏的摊子,一口大锅支在旁边,一些颜色各异的糖块摆在台子上。 苏扬舲从车帘里多看了几眼,吧嗒吧嗒嘴巴,想着平日里那些汤汤药药的太过难吃,便让允乐停下了车。 “老伯,这都是什么口味的糖膏?”闻着扑鼻的糖香,苏扬舲觉得心里都带了些甜,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这是橘子味,这是山楂的,这是红糖块……”卖糖的老伯殷勤的一一介绍,他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公子,欢喜的多看了几眼,夸赞道:“公子长得真俊,雪白的像个小姑娘。” 这句话一出口,惊得允乐一身冷汗。 人人都知道,他家主子曾经因为六皇叔这样一句「夸赞」,追着人家揍了三年,揍得六皇叔连门都不敢出了。 他龇牙咧嘴的对着那老伯摇头。 “是吗?”苏扬舲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块橘子糖,放进口中,甜蜜的滋味迅速布满整个口腔,他弯着嘴角道:“那我还真是好看的。” 第18章 醋意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6节 今日逢六,又是苏扬舲早起入宫上朝的日子。 苏扬舲将近日礼部准备的迎接使团准备一一禀报,说到一半,殿外吹进一阵寒风。 苏扬舲耸着肩膀垂着头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声响彻整个阳晖殿,听着都让人心疼。 姜帝眉头揪了起来,站起身子,走到殿下。 他关切的问道:“舲儿,怎么咳得如此厉害近来几次上朝父皇观你气色都不是太好,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苏扬舲一怔,想了想才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儿子平日里闲散惯了,现在父皇将招待使团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有些应付不来而已。” 言下之意,姜帝您以后这种正经事还是找别人吧。 “儿臣不认同四弟所言。”苏云杪走出来,对着姜帝微微一躬身:“四弟虽涉朝事未深,但仍是礼仪有度兢兢业业一直在学习,此次北辽使团之事,四弟也是事事与礼部相商,如今儿臣看着也是自愧不如了。” 姜帝微微颔首,应道:“舲儿确实进步很大。” 说完,他又走到苏云杪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云杪这个二哥也当得极好,你四弟能有这番进步,多是你的功劳。” 苏云杪暗暗心喜,嘴上却连连谦虚。 姜帝回到龙椅之上,手拍着扶手,声色厉苒:“今日起,由二皇子与四皇子一同负责北辽使团进京一事,老四为主,老二辅之。 下朝之时,姜帝着人请苏扬舲去奉先殿。 苏扬舲到了奉先殿时,早有太医等在里面。 姜帝道:“总要太医为你诊过,朕才放心。” 苏扬舲扬眉看着那个太医,正是多日不见的柳太医,只见他弯着腰跪在苏扬舲旁边,那处脉枕垫在桌案上,请苏扬舲将手腕搭上去。 “慎言。”苏扬舲压低声音。 柳太医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抖着手压到他的手腕上。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手,跪到姜帝前面,道:“回禀陛下,四皇子只是染了寒疾,又劳累过度未曾得到好好修养,导致病症未散,微臣再给四皇子用几副药,自然就会好的。” 他垂着头,摸了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等待太医走出奉先殿,姜帝才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说道:“舲儿,一直以来父皇对你的期许可是很高的……” 苏扬舲赶紧打断姜帝的话头,飞快的摇手,“父皇,饶命啊!” 过了许久,姜帝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也退下吧,朕累了。” 苏扬舲叩首跪安,急匆匆就从昭阳殿离开了。 直到绕过甬道,他才慢下步子,擦擦额间冒出的冷汗,不安的抿着嘴唇。 他一向知道姜帝偏爱原身,虽不知缘由,但是那份偏爱是朝野内外有目共睹的,曾也有谣言说过,姜帝之所以到了晚年还未立储,是因为一直想将皇位传于四皇子,可惜这个皇子不争气,顽劣不堪、碌碌无为,才让姜帝如此犹豫不决。 以今日姜帝的态度来看,这谣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苏扬舲走到宫门附近时,又有小内侍官在身后喊着:“四皇子留步!留步!” 他转身停下步子,小内侍官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脸涨的通红,说话还带着喘息:“四皇子……皇上让小人通知您,您在南斋的假该销了,明日起便正常去南斋读书。” 说完,他行了个礼之后就喘着粗气跑开了,留下满脸惊愕的苏扬舲在冷风中。 这到底是什么倒霉皇子?上朝、处理政事、还要上学堂读书?这是铁打的人吗? 忽然他又有点庆幸,至少他还没在六部中任职,不然是不是就不是毒发身亡而是过劳死了? 翌日,当他打着哈欠坐在南斋的课堂之上时才发现,只要是在盛京城里的皇子,都是必须都是要来南斋上课的,哪怕如苏云杪这样在大理寺任职的皇子,就算自己无法亲自来上课,也会让书童来代替他,每日老师留的作业也会由书童第二日再带回来。 还真是最敬业的人啊。 他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劳碌命呢?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当南斋的老师一开口,苏扬舲瞬间就想趴倒睡觉,这真的是讲课吗?确定不是在念经吗? 苏扬舲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明明也是靠卖弄文字吃饭的人,为什么这些字换了个方式排列组合之后,他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课程结束后,苏扬舲有气无力的对旁边的允乐抱怨道:“允乐,我还想请假,我觉得我的病又加重了。” “四皇子还是如此不爱读书吗?” 动听的女声自身后传来,苏扬舲转身去看,陈亭畔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站在花厅之下,与鸟语花香共成一道绚烂的景色。 看着这本书里最美的女性面孔,苏扬舲一脸喜悦,他是真心喜欢陈亭畔的相貌。 当然身材好像也不错! 片刻之后,忽然有道黑影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个凉凉的声音道:“四皇子下课了还不回家吗?” 苏扬舲顺着那身姿往上看,才发现是卫南寻那张冷峻的面容,不知是不是错觉,卫南寻今日的脸仿佛比平日里更臭了几分。 他看了看卫南寻,又看了看允乐,仿佛在问:他怎么来了? 允乐看他疑惑,便小声在旁边解释道:“主子,不是您早晨出门让允乐把质子请来的吗?” 苏扬舲这才想起来,当时他想的是要是苏云杪也来上课,便能给这两个人制造一点相处的机会了,结果浑浑噩噩听了半天课,现在整个都想不起来了。 四书五经果然是洗脑神器! 片刻之后,陈亭畔也走近了,看着苏扬舲突然破天荒的笑了笑。 杏花瓣被微风吹起,纷纷落下,美人立在花瓣雨中,这画面简直美到让人窒息…… 苏扬舲不经意扫到旁边卫南寻黑沉沉的眸子,顿时打了个冷战,回了神收起了漂浮的心,对陈亭畔问候道:“陈司业怎么来了南斋?” “北辽使团不是来盛京吗?这次他们带了二十个学子,非要与我大姜的学子做个比试,说是学习切磋,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陈亭畔一向对那北辽人没什么好感,可能她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吧。 “哦?竟有此事?”苏扬舲装作吃惊状,实则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剧情,“敢问司业他们要比试些什么?” “自然是六艺均要比试。”陈亭畔拍了拍手中的奏折,又继续道:“我将六艺比试科目具体事宜已经写明,准备交给祭酒呈报圣上。” 国子监祭酒也是南斋的司学,平日里在南斋更多,所以陈亭畔来此找他也不稀奇。 卫南寻忽而开口,语气冷漠满是不屑,说道:“回家。” 说完,便转身摸索着往南斋大门口走。 苏扬舲虽然十分想跟陈亭畔再多说几句话,美女白月光啊,谁不喜欢呢。 可他莫名从卫南寻语气中读出了隐隐的危险,缩了缩脖子还是跟上了卫南寻的步子。 怎么就莫名不高兴了呢? 第19章 入京(二) 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他。 天道无常,三月的天气竟然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鸟语花香,下一刻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厚厚的乌云,将天空遮了个严实,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苏扬舲撩开车帘看看车外,发现并不是会桦雾府的路,于是对着外面问道:“允乐,这是要去哪里?” 允乐还没开口,便听到身边那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枫露府,我想去接尹川。” 苏扬舲眼睛转了转,他自然知道卫南寻有很多计划都需要尹川去办。 更何况男主身边每个亲信肯定也是不合适,便缓缓点头道:“是我疏忽了,早该将那个破布团子接过来。” 卫南寻脸上划过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几缕春风夹着细雨打进车内,将卫南寻的发带轻轻拂起,贴着他白净的肌肤,竟格外的明艳好看,只是那疏离感和清冷感却从他的眉眼里散发出来,让人不愿亲近。 这大约才是真正的卫南寻吧,不敢让人直视的存在。 苏扬舲喉咙发紧,朝车窗外望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街上的行人大多步伐匆匆,这突如其来的雨让人措手不及,苏扬舲看着来来去去在街上奔跑的人,竟然开始慢慢习惯古人的生活节奏,似乎远离现代的那些喧嚣也很不错。 不知是不是吹风的时间太长了,苏扬舲忽然喉间一痒又开始咳了起来,他弓着身子费劲的呼吸,却觉得扯着胸腔生疼,自从服用了甄旬的药丸之后,他已经很少这样咳嗽了。 一只隐隐透着青筋的手伸了过来,手掌上托着一个打开盖子的水袋。 尽管看不见,但卫南寻的视线明显是落在苏扬舲的身上,语气淡淡的毫无起伏,“吃药。” 只见他另一只手上放着的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粒药丸,苏扬舲费力的抬手捏住那颗药丸,和着他递来的水吞咽下去。 “甄旬把药给了尹川。”卫南寻云淡风轻的解释,仿佛将苏扬舲的疑惑看了个清楚。 甄旬毕竟是二皇子的府医,不方便频繁出入桦雾府,倘若被有心人看见,恐怕又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文章来。 若说做为男主的苏云杪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完美的继承了姜帝的多疑。 药丸入口,丝丝清凉顺着喉间的滚烫落入胃府中,又沿着身体津液滋润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苏扬舲这才觉得舒畅了许多,缓缓对卫南寻说:“谢谢质子。” 车子又走了一会,终于到了枫露府的门口。 漫天雨雾里,两个男子如同画中走出来一般,淡白色像薄烟一样的绵绵雨雾笼罩着两个人,然而周遭的一切景物就这样成了陪衬。 也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苏云杪今日放班比平常都要早一些,他下马车时便看了这样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并排而行。 此刻斜风夹着细雨,吹打在卫南寻的侧脸上,他又穿了一身白衣,只用朱红绸子将头顶发髻系住,白中透着那一丝红,竟让苏云杪看的有几分出神。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儿郎。 世人只知四皇子荒诞不羁素来喜爱男子,却没人知道一向贤明正直风评颇好的二皇子也好男风。 他隐藏着自己的这点心思,害怕被人知道。 苏扬舲手里撑着油纸伞,徐徐走道廊下,他把伞往后一仰,看到了身后的苏云杪,笑了笑:“二哥。” 苏云杪收回心思,露出他一贯的笑颜,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一成不变似的,“四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来接那个破布团子,麻烦二哥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接走了。” 苏云杪顿了顿,道:“那孩子还真有面子,能让姜国的皇子亲自来接他,看来卫质子与他的关系不太一般。” 不是询问,是肯定语气,看来那日卫南寻的异常表现也让苏云杪对尹川身份有了怀疑,多半也在事后去查了,但他没有明说,看来是没查出来什么结果。 尹川因为年纪小,从没出现过在战场上,自然是查不到身份的。 卫南寻闻言神色一沉,垂着眸不说话。 苏扬舲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在意的扬扬眉梢,道:“是我,是我觉得那小孩子长得还挺端正,腰肢也纤细,是个练扇舞的好苗子,若是不接走赶紧练起来,岂不是要浪费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7节 苏云杪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照不宣。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早在苏扬舲转身的一瞬就将他望向卫南寻的眼神看了个真切。 剧情就是这么强大,所有人的情感都不得不按着作者的笔往下走,苏扬舲的到来改变的只是与自己有关的剧情和人物。 其他人物的感情,该发生还是会发生。 就算是苏扬舲横插一杠,苏云杪该对卫南寻动心也还是会对卫南寻动心的。 那……卫南寻呢? 苏扬舲一边跟着绵一往后院走,一边观察着卫南寻的表情,然而对上的却是卫南寻直直投射过来没有对焦的眼光。 卫质子你看错方向了! 虽然……但是苏扬舲还是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的撮合这两个人,总会有火花产生的。 三人行至后院长廊之下时,苏云杪忽然走上来与苏扬舲并肩而行,侧头问道:“后日便是北辽使团抵京之日,四弟可筹办稳妥?” 苏扬舲从这番温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来自亲情的关怀,好看的眸子闪动着,笑道:“礼部的官员都比我懂,所以也用不着我筹办什么,只是使团入京当日要去城门外迎接罢了。” 苏云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淡笑着说:“如此最好。”他目光向后望了望,声音低了几分:“后日城门迎礼之时,卫质子也该位列其中,我听说此次来人为首者奚漾对景国可是不甚友好,尤其是这位质子。” 苏扬舲忽略了卫南寻依礼也要位列的事,心中一惊,有些惧怕的看看身后的那个人,眉梢凝滞,低声:“二哥,当日有这么多人都要去迎接使团,少他卫南寻一个应该也不明显吧?”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不去,是不是也不会被人注意?谁会没事盯着一个敌国质子呢? 苏云杪面色凌然,摇摇头,“若他只是景国其他皇子,当日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人注意,但是他是卫南寻,是让北辽人恨之入骨的卫南寻。” 这应该是苏云杪在提醒他,若是卫南寻不出现,怕北辽人会找麻烦,毕竟现在姜国与北辽正处于结盟的关键时刻。 可卫南寻出现,不就是找着让北辽人羞辱去了吗? 苏扬舲暗暗握紧手心,想了想才道:“既然非去不可,那便去好了,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他。” 身后的人唇角缓缓勾了勾,浮上一抹极淡的笑容,刚才那些不悦的阴霾也随着这样动听的话吹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卫质子: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 第20章 入京(三) 他身后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一个美娇男 入夜,繁花似锦的太平街上,水云坊里歌舞升平,阵阵欢歌。 苏宁宴一脸不悦地走进水云坊,管事妙姐一边扭一边笑迎上来,讨好的问道:“宴公子,您怎么许久不来了?妙妙都想您了!” 然而苏宁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扫了圈她带来的几个人,见没有熟悉的头牌乐人,不满的道:“几日不来,你就用这几个货色糊弄我?” 妙姐满脸赶紧赔笑随手从身后拉了一个抱琵琶的姑娘,娇滴滴的说:“公子这姑娘是我们这新来的,那一手琵琶弹得没治了,您听听呗?” 苏宁宴抬手拿酒杯,妙姐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姑娘赶紧上前酥手托着他的酒杯,一阵香粉气息瞬间填满苏宁宴的鼻腔,他才缓了缓神色,道:“那让她留下吧。”饮了杯中酒后,想了想又道:“去把红影给我叫来。” 水云坊舞姿最绝的是红影公子。 妙姐脸色一白,面露难色,想了想才说:“公子,红影他……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舞乐,怕是会让您扫兴,您看我给您重新找个……” “身子不适?”苏宁宴眉毛一拧,怒气腾起,“他给老四跳舞的时候,怎么就好好的,到了我这里就身子不适了?这么看不上我?” 妙姐吓得一怔,赶紧跪地叩首,她自然是知道苏宁宴身份的,但是行里的规矩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只要对方不说,她们也就默认不知,免得扫了贵人兴致,现在看见大皇子盛怒,一群乐人都吓得不轻。 “你今天要是不把红影给我找来,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的水云坊关门!”苏宁宴越说越气,随手抄起桌角的酒杯冲着几个跪在地上的使劲一扔,又从身边侍从手里夺过软鞭,抬手就是几鞭子使劲抽了下去。 几人具是惊恐万分,左右躲着鞭子,连忙纷纷叩首,嘴中低声求饶。 苏宁宴怒道:“都给我滚,把红影叫来。” “是是……”妙姐一脸煞白赶紧退了出去,跑着去找红影,心中默咒:今日真是倒霉,本以为还能得几个赏钱,没想到却赏了一顿鞭子。 就在此时,她看见红影抱了一些纸扇经过,赶紧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红影,快跟我走!” 红影先是被她的狼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缓缓说:“妙姐,我这两日落了牌子,不接客。” 妙姐哪管这个,先把阎王揶揄过去再说,她扯着红影的衣裳就往苏宁宴所在的房间走,边走边嘱咐:“红影啊,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今天这个主子可吃罪不起,闹不好就能把咱们水云坊给拆了。” 红影知道她为难,也没再多说什么,人在此处多得是身不由己,他不情愿的冷着一张脸抱紧手中纸扇慢慢的走。 “贵人,宴公子,我给您把红影请来了!”妙姐把身后的红影向前猛地一推,他的脚下踉跄,纸扇散落一地。 妙姐急匆匆关上房门,自顾自离去。 苏宁宴见人来了,眯着眼冷哼,“红影公子架子好大。” “宴公子,红影今日来身子不适,不能跳舞,所以才……”红影弯身去捡纸扇,话音未落便见一条黑亮的长鞭落在自己眼前。 “哟,身子不适?怎么你伺候四皇子的时候,都好好的,到我这就这痛那痒的?”苏宁宴扬起眉梢,越说越气,“父皇偏爱这个草包,老二宠着这个草包,老五也跟这个草包最好,就连你,一个风月场的小倌儿也这么喜欢他……” “你们都当我是看不见的吗?” 苏宁宴说着,一鞭子便抽到了红影身上,红影身子一缩,惊呼,表情是惊恐与痛苦。 霎时,红影的薄纱衣裳就被鞭子打破,出现一道道血痕,落在他柔弱的身子上,触目惊心。 然而苏宁宴却顾不得怜香惜玉,心里想着自己在姜帝那里受的种种委屈。 于是又是几鞭子狠狠抽了下去,这次有鞭梢扫到地上凌乱的纸扇,纸扇瞬间破损烂开。 红影本来是左右闪躲着鞭子,然而看到地上纸扇被抽烂,瞬间扑到那纸扇之上,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一声不吭,也不喊痛,倒是比素日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多了些飒勇。 苏宁宴本来抽几鞭子也就消气了,此刻看他不顾自己护住身下的东西,便停了手,捡起一把破烂不堪的纸扇看了又看,脸上的神色顿时又冷了几分,低吼:“这都是老四送你的?” 红影小心翼翼的护着纸扇,缩成一团咬着后牙开口道:“是。” 闻言,苏宁宴涨红了脸,将手中鞭子扬的更高更狠,大声嘶吼:“又是苏扬舲!又是他!混蛋……” —— 桦雾府,无尘院。 红影衣衫破烂,鞭子抽打的血痕遍布全身,他抱着双臂抖抖索索的缩在角落里,低声抽泣,身前是一堆破烂不堪的纸扇。 半刻前,苏宁宴命人将红影和他那堆「宝贝」一起扔到了桦雾府门前。 苏扬舲皱着眉头看向如此狼狈不堪的红影,缓缓开口问道:“我大哥打得?” 红影蜷缩着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痕,苦笑着低头,“是小人没伺候好宴公子,不怨别人。” “他都把你送我这里了,明摆就是跟我示威呢。”苏扬舲纵然对红影无情,此时看见人伤痕累累的出现在他面前,多少也有些心疼,语气也比平日里暖了一些道:“你先下去治伤,这事我自会报复回去,不会让你平白受了这些委屈。” 说完就要唤允乐将人带到后院,红影却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苏扬舲的衣袖,劝慰道:“四皇子,我真的没事,不过是一点皮肉之苦,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去得罪大皇子,若您因此受了什么委屈,红影会心疼的。” 红影一边说一边去抓苏扬舲的手,缓缓往自己胸前贴。 苏扬舲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手指碰到红影胸前抽破衣裳露出的肌肤时,突然如触电一般收回了手指,连连后退道:“别别,红影你不必特意讨好我,我,我……” “我其实不喜欢男人的。” 这话一出,苏扬舲顿觉轻松,虽然红影确实长了一张男生女相,十分好看,但他真的不好这口,再加上……嗯,家里有了个「夫人」都让他应接不暇。 红影当场愣住,十分震惊的看着苏扬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京城人人皆知,四皇子荒诞无度最好男风,现在他却说自己不喜欢男人。 细细想来,四皇子确实从未说过喜欢他这个人,他从来喜欢的只有他的扇舞。 妩媚的眼角染上几分失望,他不情愿的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既然对方说了不喜欢男人,自己在这样衣衫不整,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他忍着身上的疼,咬着牙缓缓起身,走向那堆破烂不堪的纸扇,低头道:“小人身份低微,不该再叨扰四皇子,这就离开。” “你要去哪?”苏扬舲转头望着他问道:“你既然已经得罪了大哥,水云坊恐怕也再难容下你。” 红影犹豫道:“小人的卖身契还在水云坊,必须要回去的,就算妙姐不想得罪大皇子,但同样她也舍不得我这棵摇钱树的。” “既然你非要回去,不如我陪你走一趟,想来我这点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苏扬舲迟疑片刻后,决定亲自送红影回水云坊,他伸手呼唤允乐替他更衣。 允乐张张口想要劝,却看见苏扬舲那张冷到冰点的脸,退却了,只好遵命替他更衣。 穿好外衣,苏扬舲便向外走,允乐也替红影披了一件外衣,两人跟在他的身后。 刚走出门,便与庭院里走来的两个人碰了正面。 来人正是卫南寻和尹川。 卫南寻思量着毕竟尹川是苏扬舲所救,现在又将人带回了桦雾府放在落雪阁,自己自然该带着尹川去感谢一番,哪知刚走到无尘院门口,便碰上了行色匆匆的苏扬舲。 还有他身后衣衫不整的一个美娇男。 卫南寻本来是看不见的,但是尹川却适时的在他耳边说道:“殿下,是四皇子,他身后还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哦对了,那男人还穿着四皇子的外衣。” 第21章 入京(四) 便由我代表姜国与贵国学子进行比试 卫南寻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的由晴转阴,良久之后才阴沉沉的说道:“这么晚了四皇子还要出门吗?” 苏扬舲怔了怔,才说道:“是,要去趟水云坊。” 如此一说卫南寻便懂了,那人多半是水云坊的乐人,这么晚来桦雾府还能干什么? 他的脸色无比的暗沉下来,道:“四皇子好兴致,卫某不打扰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发懵的苏扬舲在风中凌乱。 “他怎么突然生气了?”苏扬舲回神后一边向外走一边问允乐。 允乐想了想,回头又看看身后如弱柳扶风的红影,猜测道:“醋了?”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心知不会是这种原因,毕竟卫南寻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吃他的醋。 然而桦雾府后巷阴影里,有两个人「盯着」苏扬舲的马车渐渐远走,银色月光下,卫南寻的侧脸显得冷漠阴鸷。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8节 “殿下,可是那个乐人惹您不高兴?不如就让尹川把他给杀了……”少年舔舔干涩的唇瓣,按了按身后背着那把小弓。 “不成。”卫南寻抬手打住了尹川的话,无奈的苦笑:“你怎么还是什么事都要靠杀人来解决呢?” 尹川自小便长在景国的襄王府里,学得一身好武艺,尤其是射箭这一项,可以说百发百中无虚弦。 尹川瘪瘪嘴,悄悄收回手指,低声问:“殿下,那……” 卫南寻捏了捏腰间的玉佩,眸光愈加暗沉,就连脸色都更白了几分,站在旁边的尹川也感觉到阵阵寒气,缩到了一边不再多语。 他自然是看不懂卫南寻为何会生气,在他心里的那个嘉陵关之神,一向都是铁血冰河、醉卧沙场的英姿飒爽,几时也未见过如现在这般…… 怎么说,仿佛染上了一些人情,多了许多与杀伐无关的情绪变化。 尹川偷偷看着卫南寻的侧颜,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他狠狠摇摇头想把这个猜想从自己那个脑袋里快点甩开。 怎么可能呢?他的殿下怎么可能对那个荒唐的四皇子动情呢? 绝无可能! —— 两日后,盛京城门外。 苏扬舲身着石青色长袍礼服,肩绣蟒、背绣山,头戴九旒冕玉衡维冠,端端正正的站在一众大臣皇子之前,他本就身材高挑相貌俊美,如此礼服加身更是让他多了几分王者之气。 卫南寻在人群的最后,他一直紧紧看着最前面的那个模糊人影。 北辽使团的车队在扬起的尘土里越走越近,不一会便到了众人之前。车队停在距离迎接人群十步的距离,北辽正使奚漾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他整了整头冠,踱步向苏扬舲这边走来。 奚漾是王室宗亲,也曾在嘉陵关领兵,因此奚漾跟卫南寻也曾正面交手,可想而知他们之间是如何难以化解的仇结。 北辽人体型壮硕,而这位正使却很清瘦,疏眉凤眼,面容清秀,然而举止行动间,又透着股不容小觑的力度。 “见过四皇子。”奚漾上前来施了一礼,脸上浮着礼貌的微笑。 “奚大人。”苏扬舲回了一礼,拱手:“一路辛苦。” “哪里,我为两国结盟而来,带的是我们北辽满满的诚意。”奚漾眼角堆起笑纹。 二人正在寒暄,车马上下来一位少女,只见她清亮的眸子好奇的左顾右盼,看见奚漾后笑着快走了过来。 “淳华,快来拜见四皇子。”奚漾回头招呼着那个少女,一脸宠溺。 苏扬舲眉梢轻挑,先行礼道:“拜见淳华郡主。” 淳华目光灵透,盈盈上前却是施的拱手礼,奚漾见众人面露惊讶之色,才解释道:“诸位莫怪,我们草原女儿便是如此行礼。” 苏扬舲淡淡一笑,摆摆手道:“无妨,早就听闻北辽人豪爽不拘礼数,不像我们姜国是以礼治国。” 奚漾闻言脸色一窘,知道苏扬舲是在暗暗讽刺他们北辽不懂礼,是蛮夷之地。 淳华却听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好奇的在人群来回张望,最终目光落在了后面的卫南寻身上。 她眸光闪动,唇角上扬,盯着卫南寻夸道:“姜国的男人果然长得好看。” 苏扬舲心头发紧,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果然是角落里一身白衣的卫南寻。他扬袖抚胸,对着淳华道:“郡主和正使一路长途跋涉也累了,我已为诸位在驿馆安排了房间,请吧。” 淳华没上过战场自然不认识卫南寻,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姜国官员,一眼便被他出尘的气质和绝美的外貌所吸引。但是奚漾可是在战场上与卫南寻交过手的,看着卫南寻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淳华,那可是景国的前太子,嘉陵关的追风将军卫南寻!” 淳华闻言瞬间变脸,收起之前那副笑脸,从腰间抽出一把软鞭,冷冷的指向卫南寻道:“是你!我阿爹就是死于你的剑下,今日我便要报这杀父之仇!” 说着她便扬起鞭子往人群里跑,全然不顾这一群姜国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眼见着那金色软鞭就要落下时,苏扬舲猛然冲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声厉喝:“郡主!别忘了你今日来我大姜国是为了何事,难道郡主就要亲手毁掉两国结盟的大事吗?” 哪知淳华转头却瞪着苏扬舲,难掩怒火,道:“我们北辽带着诚意而来,你们大姜却派你这个游手好闲的皇子来迎接,不知你们的诚意又在哪里?” 苏扬舲扫了一眼身后的北辽众人,发现皆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便明白怕是那奚漾心里也是如此想的,觉得苏扬舲来迎接他们,是姜国不够重视他们。 他眸子微微一眯,整个人顿时有了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感,苏扬舲昂首一字一句道:“论身份,正使只是北辽王室宗亲,郡主是萧王爷之女,而我,是姜国的四皇子,是皇后嫡子,正如郡主所言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但对于二位而言,依然绰绰有余!” 他声音清冽字字铿锵,顿时让淳华郡主涨红了脸,她虽然莽撞但却并非听不懂话,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她也只好抽回被人握的生疼的手腕。 然而此刻奚漾却赶紧走上来,拱手致歉道:“四皇子息怒,淳华年纪小不懂事,只是一时口快,并非真的对四皇子有意见。” 苏扬舲见淳华郡主收回了手中软鞭,咬着下唇目光一直盯着卫南寻,便又走了几步挡在卫南寻身前,冷冷的看着她。 奚漾惊讶于苏扬舲的气势,但又知道淳华郡主不会善罢甘休,想了想走到淳华的身边,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轻语几句,淳华面上才缓了几分怒色,咬紧了牙根道:“今日我便先放下这杀父之仇,但两日后我国与贵国将有一番学子六艺的比试,若是此次比试贵国输了,我便要定了他!” “结果输赢如何尚未可知,并且能不能要定了他,也不是郡主说了算,还要我父皇点头,请郡主自重!” 奚漾又上前打哈哈,道:“四皇子所言不错,明日面见姜帝时,我们自会提出要求,只要四皇子不要到时候舍不得就好!” 不知为什么,这人明明长了张还算能看的脸,但是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之后,再搭配他的表情,却是怎么看怎么有些欠揍的感觉。 苏扬舲缓缓扫视一圈周围众人,发现竟无一人肯站出来替他辩护一二,心里徒然一凉,才知自己在这姜国真可谓是个孤家寡人。 他不知哪里涌出一阵冲动,对着众人道:“既然郡主要我苏扬舲身畔之人,那便由我代表姜国与贵国学子进行比试。” 第22章 比试(一) 恐怕血洗盛京城不会是说说而已。 情味楼,盛京城最热闹的酒楼。 说书人正在眉飞色舞的讲述当日北辽使团入京的场景。 台下的几桌食客听得是聚精会神,说书人忽而一拍醒木,高声讲道:“这时天空上是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城门外乌压压跪了一片,可谁也不敢抬头去看。那北辽淳华郡主「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金黄油亮,有手腕那么粗,只见她将长鞭一扬对着景国质子怒目而去,这杀父之仇她能忍吗?当然不能!她恨不得将那质子抽筋剔骨,四皇子一个箭步飞了过去,挡在景国质子身前对着淳华郡主喝道,你得从我身骨上踏过去……” “四皇子正气凌然,我代表姜国与贵国学子比试!说完他情意绵绵看向景国质子,满眼都是柔情……” 在二楼的雅间里,苏扬舲侧靠在榻上单手托腮,盯着楼下的说书人,一边听还笑得像朵花。 说书人还在继续:“四皇子对景国质子一往情深……”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信以为真。 苏扬舲感觉不太对,明明就是英雄救美的桥段,怎么成了深情几许…… 苏云杪闻言,暗暗低头抿唇一笑。 苏扬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看看桌边的苏云杪,顿了顿开口道:“二哥,这都是民间艺术加工,你可别当真啊!” 他怎么有一种抢了别人老公的感觉呢? 苏云杪看着苏扬舲慌乱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四弟为何这样说?” 苏扬舲怔了怔无奈的摇摇头,恋恋的又看了楼下一眼,才不舍的关上窗户,坐到桌子旁,伸手抓了块南瓜糕,一边吃一边问:“二哥今日唤我来,是何事?” 苏云杪把身前的另一盘芙蓉糕也往苏扬舲这边推了推,思索片刻道:“昨日之事我听说后怕你受委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当然没事……”苏扬舲笑了笑,伸手拿了旁边的果酒喝了一口,“那个郡主不敢动我,只是……” 只是这英雄救美不是男主做的。 苏扬舲暗暗想着,偷偷去看苏云杪,只见他神色如常,挂着温柔的笑意,心里又觉得如此有些对不住他,懊悔的叹了口气道:“要是当日二哥也在现场就好了,这样卫南寻就会惦记你的恩……” “记什么恩?”陈亭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见她推门而入,“当时那种关头,你还想让质子承别人的恩?” 苏扬舲吓了一跳,回头看着陈亭畔,不好意思的垂头笑笑,解释道:“卫南寻是景国皇子,如果二哥能救下他,说不定会对日后继任皇位有益。” 苏云杪正色打断道:“四弟莫要胡言。” 陈亭畔对两位皇子行礼后,坐在空位上,落落大方的端起果酒对着苏扬舲笑道:“四皇子还真是不把亭畔当外人,这话也愿意当着亭畔面说。” 苏扬舲也举起酒杯,随手把芙蓉糕往她那边推了推,道:“陈司业本就不是外人,你我还有五弟我们是一起玩大的。” 三人一同在南斋学习的场景在眼前历历在目,少年时的情谊纯洁又快乐,陈亭畔忍不住回忆往昔,借着酒意怀念道:“算算五皇子去南疆也有两年了,我还记得他出城那天,四皇子你哭成了一个泪人。” “是吗……”苏扬舲喃喃低语,他当然不记得此事,抬眸时看到陈亭畔向往又失落的复杂情绪,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陈司业不必伤怀,五弟自小喜爱学习兵法,去南疆守家卫国是他的心愿。” 陈亭畔本就长得英气十足,一双眸子细黑明亮如水洗般,怀伤之情转瞬即逝,她淡淡的笑道:“四皇子此次要作为我姜国学子的代表与北辽进行比试,皇上对您是寄予厚望的。” 苏扬舲:“其实当时也是意气之言,现在想来还挺后怕,我什么都不会是个草包……怕是要给姜国丢人了!” 哪知他话一出,苏云杪和陈亭畔均是摇头,同时开口鼓励道:“胡说!”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四皇子天资聪颖一定是一学就会,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现在也不会差到哪去的。”陈亭畔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苏扬舲的肩膀,以兹鼓励。 “是啊,四弟你自小便聪慧,只要肯学一定没问题。”苏云杪也开口安慰道。 只有苏扬舲自己知道,他这个冒牌的皇子,还真的不一定比原身强到哪去。 但是面对他们,苏扬舲也只能挤出一丝苦笑。 讲真的,他想当个吃喝玩乐的咸鱼皇子怎么就那么难? 一个时辰之后,桦雾府书房之内。 陈亭畔搬了一沓书放在苏扬舲面前,道:“四皇子这是有关礼的典籍,我已将其中会考试的内容重点标注了出来,您只要背过这些到了考场上活学活用,肯定能赢过北辽那些人。” 苏扬舲看看那摞半人高的书籍,头晕的厉害,以前上学时他便最怕文言文,好像他脑子里就是缺了这条筋,只要看两眼就会犯困,现在这么厚的书让他两天背过……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一脸生无可恋,苏扬舲就像泄气的皮球,贴在桌上不想再说话。 “六艺不是还有其他的五项吗?礼这一项输就输了吧,我练其他的好不好?”苏扬舲清亮的眸子眨了眨,看的陈亭畔脸颊一红,赶紧错开了相会的视线。 “四皇子,六艺之中只有礼这一项还可临时抱佛脚,其余音乐、射箭、骑术、书法、数术都需要长期积累学习,并非一时补习能赶上的。” 苏扬舲想说其他的他可能还不错,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其他声音打断了。 卫南寻带着尹川手里握着一把弓推门而入。 苏扬舲满脸惊讶,盯着他手里的那把弓想了想就懂了他的来意,抬眸去问卫南寻:“你怎么也来凑这热闹?” 卫南寻眼睛看不见,但是陈亭畔来桦雾府的事情他却是知道的,他漆黑的眸子盯着陈亭畔的位置,冷冷的说:“事关卫某,陈司业都来帮四皇子了,我这个四皇子身畔之人自然是更要来的。” 苏扬舲看看卫南寻,又看看陈亭畔,感觉气氛莫名有些微妙,只能岔开话题:“卫质子是要教我练射箭吗?” 陈亭畔心里有些玩味,她握紧了拳头,对着卫南寻道:“卫质子怕是有所不知,四皇子自小习武,尤其在射箭这一项上颇具天分,不需要再练习。” 说完她又转头,语气温柔的对苏扬舲说:“四皇子还是好好将这些重点章节背过,必能万无一失。” “是吗?四皇子自小习武……”卫南寻几步走到苏扬舲身旁,微微蹲下身子,托腮冲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苏扬舲本来是看着他的眼睛,沉醉在那潭深泉之内,忽然一个激灵赶紧回神,眼神闪躲:“这个,我最从年前大病之后,便武功全失了,这个射箭吧,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什么武功全失?”陈亭畔脸色一僵,身子猛然向前探,惊愕的盯着苏扬舲,不敢置信,“怎么会?你怎么会武功全失?” 苏扬舲抿抿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卫南寻缓缓侧头,望向陈亭畔所在的方向,缓缓道:“陈司业,这是我和四皇子的家事,实在不必跟您解释吧。”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9节 陈亭畔脸色微微一沉,道:“既然如此这事我也不便多问,只是这比试一事,还是要先将我带来的书籍背过才好。” 卫南寻冷笑,随手摸到了那些书籍捏起其中一本,轻轻一扬道:“我看大可不必,四皇子本就不喜欢背书,此刻离比试只有两日,他如何能背过这么多书?” 苏扬舲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想了想道:“陈司业能教我读书,我特别高兴……”他顿了顿,感觉到旁边空气突然变冷,打了个寒颤之后又看了看卫南寻,“卫质子能教我射箭我也非常高兴,要不……要不我上午跟陈司业背书,下午跟卫质子射箭,你们看这样可好?” 卫南寻长眉一凝,眼尾动了动,他一把将弓扔在书桌上,站起身子冷哼一声:“四皇子一向肆意随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莫要忘了,如若到时你输了,我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到时若是血洗盛京城就莫要怪卫某了!” 说完,他甩甩衣袖决绝要离去。 苏扬舲看看桌上的弓,又抬头看看卫南寻的清冷背影,心里凌然一惊,他知道卫南寻说到做到。 而且如果淳华郡主真要找他报仇,他必然不会束手就擒,那以尹川的身手还有藏在城里的那些暗桩…… 恐怕血洗盛京城不会是说说而已。 第23章 比试(二) 比如说,喜欢男人。 苏扬舲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向外追赶卫南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赶紧转身拿起桌上的弓,转头对着陈亭畔抱歉的说:“陈司业,我觉得卫南寻他说的有些道理,不如我先去练射箭。” 说完,他捂着胸口追赶上去。 陈亭畔扯了扯衣袖,不悦的望着他追去的背影。 苏扬舲脚下追的急,不料卫南寻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他来不及刹车,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电火之间他的额头到卫南寻的眉骨上,入目时是对方那一潭无澜的深邃眼眸,有什么东西仿佛瞬间揪住他的心尖,酸酸痒痒之后又是一番狂跳。 竟然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他,上天一定格外偏爱这个人,冷白色的肌肤并未因常年征战而有有一丝粗糙,圆润的唇瓣泛着诱人的水光,引人不住想浅尝,这样的软唇,亲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额间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苏扬舲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男人有了亲近之心,他摇摇头想甩掉这种想法,肯定是大家「夫人」这样叫的他昏了头,才会有那一瞬间的失神。 “四皇子为何又追了上来?”卫南寻两只手握住苏扬舲的双臂,俊美而毫无表情的脸就那样直直盯着苏扬舲。 苏扬舲赶紧再次捂住自己的心口,借着喉间涌上的痒意用力咳了几下,好在疼痛里让自己清醒。 “其实……我觉得卫质子说的有道理,背书这事我不太在行,不如练练射箭?” 卫南寻像是对一切早有预料,声音凉凉的说道:“看来陈司业失算了,还是我更了解你一些。” 苏扬舲这才发现陈亭畔也追了出来,此刻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我与四皇子自幼便一起长大,自然更了解他的脾气性格,他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伤心?”卫南寻将苏扬舲推到一边,顺着声音所在地方缓缓走了过去,唇角一扬笑道:“我为何伤心?” 陈亭畔道:“卫质子看到四皇子与我更为亲近,自然会伤心。” “哦?”卫南寻抖了抖衣袖,用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扫视一圈,冷冷的说:“是不是与陈司业更亲近,我会慢慢了解,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眼看着这两人争执不下,苏扬舲心里慌得很,他冲着允乐使了使眼色,哪知允乐却接收不到,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没办法苏扬舲只好对着尹川正色道:“破布团子,你快去劝劝啊!” 尹川其实也不知道卫南寻到底在争执什么,他瞪了一眼苏扬舲心道还不都是怪你,随随便便把我家殿下就当成了赌注,也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尹川走到卫南寻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想劝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家殿下何时会更一个女子如此争执? 尹川又恨恨的瞪了眼苏扬舲,都怪那个草包! —— 却说午后苏扬舲与卫南寻一起去了西郊校场。 苏扬舲穿书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对于这个地方他其实并不陌生,原书中后期五皇子苏星熠曾来过这里,与陈亭畔深夜躺在校场武库的房顶,一起饮酒看星星,一起怀念过他早亡的四哥。 几人来到校场,卫南寻从尹川手里拿过那把拓木乌漆弓,递给苏扬舲:“试试这把弓,我看看你的力气。” 苏扬舲左手持弓,右手刚要勾弓弦,却被卫南寻按住了手掌,他从尹川那里拿过一个玉韘,递到苏扬舲手上道:“戴上。” 苏扬舲拿着玉韘看了看,随意的套在右手拇指上,哪知一旁的尹川却「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苏扬舲感到很莫名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卫南寻拉过他的手,摸索着替他把戴反的玉韘正过来,轻语:“是这样戴的。” 苏扬舲的手也很修长,只是长期的养尊处优让他的肌肤上保持着光滑,没有任何茧子和老皮,卫南寻握着这只手,莫名却想到他们大婚的那一晚,他曾情不自禁的的用这双手安抚他的脊背,那种颤栗的感觉让他至今仍是记忆犹新,此刻想起来还是觉得胸腔一阵发紧。 他仿佛被滚水烫了一下,霎时松开他的手,冷着脸:“这支弓不需太费力,四皇子用正合适。” 他松手的动作很突兀,再加上马上冷下的脸,苏扬舲只当他们的接触又让他感觉到厌恶,便也知趣的往后退了退,并没放在心上。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将弓弦拉开,随即又慢慢松开,倒也并不算太吃力,感觉还挺趁手,道:“这弓确实挺合适的。” 尹川瞥了一眼,嘴里鼓鼓囊囊说了什么话,他这副嫌恶的表情被站在不远处的允乐看在眼里,允乐拿手臂撞了尹川一下,咬着牙道:“小孩儿,你那是什么表情?!” 尹川对着苏扬舲翻了一个白眼,道:“就你家四皇子那草包样,也配让我家殿下亲自教他射箭?” 允乐不悦,一只手按在佩剑上,道:“休要胡说!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尹川猛地把身后背着的小弓抽了过来,眉梢轻挑:“来啊,打啊,早看你不顺眼了!” 说话间两个人一弓一剑,来势迅疾,飞着踩在一旁观望的侍卫肩膀、头顶上,不一会这两人就跳到了房顶不见了。 苏扬舲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两个人就打得看不见了身影,他无奈的冲着卫南寻道:“这……怎么办?” 卫南寻静静听了一阵,摇摇头道:“随他们去打吧,我们继续。” 苏扬舲让侍卫树好箭靶,自己则站定在二十丈外,空手瞄了瞄,人生中第一次射箭,他既紧张又兴奋。 卫南寻递来一支羽箭给他,“试试吧。” 苏扬舲接过箭羽,弯弓搭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在吐出,试着瞄准箭靶中间所绘的「鹄」,松手引弓发箭。 箭羽弹出了大约一丈就直直的插进了土里。 一旁观射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卫南寻瞥了他一眼,心里更是诧异。按理说四皇子应该是箭术极好的,现在就算身体不适,也只能是准头有偏差,然而,很明显他根本不会拉弓射箭。 苏扬舲摊摊手,从地上拔起那支箭羽,“我就说我不会射箭吧,你们还不信。” 卫南寻缓缓道:“四皇子射箭姿势不对,弓未入弦,不如我来给你演示一下可好?” 说着便对一旁的侍卫道:“取把弓来。” 苏扬舲对那个侍卫扬扬下巴,小侍卫跑着走开,不一会儿就取了一把长弓来。卫南寻接过那把弓,盯着远处的箭靶凝望了一阵,又向后退了五六步,搭箭勾线,只见他眼睛眯了眯,箭羽便「嗖」一声离弦,破空呼啸而去。 正中靶心。 一旁的侍卫不得不暗自佩服,追风将军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瞎了眼也依旧可以箭无虚发。 卫南寻下颌微挑,侧头看着苏扬舲:“四皇子看清楚了吗?” 他一手持弓的样子让苏扬舲看得出了神,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看是看清楚了,但我恐怕还是不会。” 卫南寻将弓抛给侍卫,自己走到苏扬舲身后,左手按在他的左手上,稳稳的握着弓,右手抓住他的右手,拉住弓弦向后用力,他靠在苏扬舲的耳侧轻语:“就是这个姿势。” 苏扬舲感觉耳畔酥痒,仿佛被什么刺到一样,慌忙将头向旁边一偏,涨红了脸小声道:“知道了。” 如此靠近竟让卫南寻心中生出一种无关欲念的痒意,就像是心头嫩肉被羽毛轻轻拂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盯着苏扬舲的侧脸多看了几眼。 那模糊的轮廓,让他生了想伸手触碰的心思。 卫南寻感觉到腰腹处一阵发紧。 他不自觉的松开了紧握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指尖,仿佛还残留几分冰凉的肌肤触感,竟然格外让人留恋。 “质子,我想再试试。”苏扬舲接过侍卫递来的箭羽,搭弓瞄准,他努力回忆着刚才手臂以及弓弦的位置,指尖一松,「啪」一声响,箭羽破空迅疾的冲着箭靶冲了过去。 然而这次箭羽却是向左偏离几分,擦着边儿脱了靶。 苏扬舲一脸遗憾,道:“我果然还是不中用。” 卫南寻垂头笑了笑,用自己的膝盖磕到他的膝弯里,道:“还是姿势不对,脚下不稳,箭又怎么能稳?” 苏扬舲被他这一磕,腿软了下去,他却觉得喉间发干,盯着卫南寻的笑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魂穿是不是会继承原身的爱好呢? 比如说,喜欢男人。 第24章 比试(三) 男主也不行。 「嗖」的一声,箭羽再一次射偏,从箭靶上方呼啸飞远。 苏扬舲捏紧手心,他想按压下胸口那颗不听话的心,不知道今日卫南寻是不是故意的,总是若有若无的触碰他,从前不觉得两个男人有身体接触会怎么样,但是现在这种关系下,他还是想可以保持距离。 “手臂要用力,不要太紧。”卫南寻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耳后和颈间,热得灼人。 苏扬舲觉得自己被这热气熏得头晕眼花,下意识的向一旁闪躲了两步,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射箭,这样看来射箭远比背书更累人。 卫南寻抬起眼皮,仿佛一时还不习惯自己空了的胸膛,望向苏扬舲道:“四皇子怕我?” 苏扬舲顿了顿捂着狂跳的胸口,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刚才射箭累了,出了不少汗,怕味道不好。” 卫南寻明显脸色沉了下来,将手背在身后,“恐怕四皇子至今还不知我们景国与北辽之间的关系吧!” “不就是仇恨吗!”苏扬舲感觉手臂酸痛,将手里的小弓扔给了一旁的侍卫,接过递来的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继续说:“其实姜国与北辽也有深仇大恨。” 卫南寻冷哼一声,眼神锋利如刀,“但这样的仇恨也敌不过一统天下更加诱人。” 苏扬舲看着卫南寻犀利的眸光,想到未来一统江山的就是他和苏云杪二人,内心有些唏嘘,笑道:“卫质子不必担心,你并非池中之物,早晚是要一跃龙门的。” 卫南寻看着苏扬舲,不知情绪起伏,过了一会才说:“其实,若能寻一处桃源之地与人相守,过着平淡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有那一刻苏扬舲差一点就认为他说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他又何尝不是,真想隐居于世做个远离朝堂的普通人。 “主子!”忽而空中「啪」的飞下来两个人,原来是允乐和尹川,苏扬舲瞥了这二人一眼,差点把嘴里的水笑喷出来。 允乐头发散乱,发冠歪歪斜斜的挂在一旁,外衣上也破了几个口子,手臂上还隐隐露出几道血痕。再看尹川,似乎也好不到哪去,少年的右脸上有一道血印,身上衣服扯成了布条。 只见少年委屈的举着手里的那张弓,走到卫南寻身边跪了下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0节 仔细看原来那张弓已经断成两截。 卫南寻笑道:“输了?” “嗯。”尹川恨恨的瞪了允乐一眼,把头倔强的转向另一边。 “我再帮你做一张弓,可好?”卫南寻哄着,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尹川的发顶,发现他的发簪不知丢到哪去了,便从自己的冠子上拔下一支银簪,微微弯腰,轻轻将少年的头顶发丝用手指拢好,将自己的银簪插了进去。 温柔的就像在对自己的孩子。 苏扬舲突然有点羡慕尹川,卫南寻从未这么温柔的看过自己。 允乐让旁边的侍卫找两身干净衣服拿来,那侍卫离开后不一会便跑了回来,拿着两身衣服递给允乐,允乐收下其中一身,对着后面指了指说:“给那个小孩拿去。” “我才不小呢!”尹川冲着允乐呲了呲牙,抱上衣服一溜烟跑开了。 苏扬舲看着尹川跑远,抬头问卫南寻:“我看你对尹川格外照顾,可有原因?” 卫南寻手里拿着那破损的弓,摸了摸,“他救过我的命。” 苏扬舲点点头,他倒是猜到了一些,又看看允乐,示意他也去换衣服,自己则又从侍卫手里接过拓木弓,抽出一支箭羽,对着箭靶瞄了瞄。 他闭上眼睛让身体回忆刚才卫南寻教他的动作,如何发力,如何瞄准,如何控制箭羽方向,他猛地一睁眼,「嗖」的一声,白色箭羽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如撕帛之音飞向箭靶。 “中了!”一旁观看的侍卫盯着箭羽射落的地方,兴奋的报喜。 虽然未中靶心,但是这是第一次没有脱靶,不偏不倚的射中了靶子。 —— 银光如瀑,书房内点了盏孤灯,灯影在窗户上摇曳。 苏扬舲靠在榻上,手里卷着书,看得十分专注。 他不想输,不管赌注是什么,他都不想输。 更何况,这输赢关乎着他未来的命运走势,他更不想输了。 不就是背书吗,上学的时候又不是没背过。 窗外,人影在月下恍惚,卫南寻立在门前却不进入,尹川想要替他敲门,却被卫南寻一把抓住了手腕,他轻轻摇头,低声道:“不可。” “殿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尹川不解,侧头问道。 卫南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明亮而又模糊的影子,思索了一会才道:“不必打扰他了。” 于是主仆二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就又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一刻之后,尹川去而复返。 他就不信了,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怎么就能真的背书了?他要看看,这人肯定是在睡觉。 尹川扒在门缝里,向里面张望。只见的一盏孤灯之下,苏扬舲真的在看书,更让尹川感到惊异的是,每当他明显犯困的时候,他就会拿起旁边的烛火,让蜡油滴到自己的手背上…… 为了背书这么拼的吗? 尹川觉得自己肯定见鬼了。这一定不是那个混世魔王四皇子,一定不是! “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 忽然有人在尹川耳畔轻声说话,他吓了一跳,差点就把门给推开了,这才发现是允乐在旁边。 允乐一把把人拉到长廊外面的庭院里,抱怨道:“别打扰我们主子看书!” 尹川还没从这惊吓里回过神,疑惑的问:“他是不是被夺魂了?我看那些话本里,有的鬼怪就会夺人魂魄,然后钻进这个人的躯壳里,假装是这个人。” “滚蛋,你才被夺魂了!” 允乐一掌拍过去,尹川躲过这一掌,一边回嘴一边也拍出一掌,“肯定是!他已经不是人了!” “放屁!你个小破孩,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允乐抽出腰间佩剑「嗖」的声刺了过去,如疾风骤雨,尹川左右躲闪,从地上跳到石桌上,冲着允乐龇牙咧嘴。 “就是!他是鬼!” 允乐狠狠的又向着石桌一剑刺过去…… 苏扬舲不会武功,自然也没有那么好的耳力,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那本《礼记》上,从前欠下的债,果然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是要还的。 穿书了也没用,依旧是要还回去。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是熬不住,没撑到用蜡油将自己烫醒,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卫南寻本来是来找尹川的,可是他不自觉的又走到书房门口,在朦朦胧胧的烛火里,他听见了清浅的呼吸声。 他推开门,走向书桌,发现地上滑下来的絮棉夹袍,卫南寻弯身捡了起来,摸索着替他盖了上去。 他的眼睛恢复的很快,在光线下已经能看模糊的东西了,而且离得越近看的越清楚。 苏扬舲的脸庞在烛火里微微晕着光,朦胧而又诱人。他难以自控的伸出了手指,以指尖轻抚摸他的脸颊,沿着侧脸一路滑到了嘴唇上。 他的嘴唇微微翘起,格外饱满,然而那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细腻的让人难以置信。 卫南寻喉结动了动,他偷偷用手指开始描绘他的脸上线条。 怎么会有男人能长得如此细腻?肌肤好的不像话,卫南寻开始喜欢上这样惬意的触感,若是能亲上去大约会更舒服吧。 卫南寻的视线一路向下,落到了苏扬舲搭在书卷上的手背,朦胧的看到一片通红,在那一片雪白里显得是那样突兀。 他俯身贴上了他的手背。 轻轻地,偷偷地…… 他害怕弄疼苏扬舲,嘴唇很快就离开他的手背,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挖出一点白色药膏,认真的轻轻的涂在了苏扬舲的手背烫痕上。 涂完之后,卫南寻一把托住苏扬舲的脖颈,另一只手垫在他的腿弯里,将人横抱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向外走。 眼睛还未完全恢复,卫南寻走得非常慢,仿佛怀里托着的是什么易碎的宝贝。 过了很久,他才凭借记忆里的方向和模糊的视线走到了无尘院,将人放在床榻上之后,他将人往被褥里一塞,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不管是换了灵魂,还是本来的灵魂就是如此,有些心绪是不能被控制的。 男主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有的时候剧情发展到某个地方,他就顺着本该的方向往下走了,若是觉得某个剧情和某篇文章里面像,建议再多看看,或许会发现,其实真的就只是像而已。 不喜欢空口鉴抄。 也不喜欢在文下提到其他大大的文,我就是个默默无闻小透明。 第25章 比试(四) 相信它也会将我的那些好运带给四皇子 翌日卯时初刻,西郊马场,天色尚暗。 今年盛京城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晚,已然三月半,晨起仍是寒气逼人,马场上的青草刚刚冒出个嫩芽,就被寒露打得蔫答答的,没个好样子。 允乐抱了个箭筒歪歪扭扭的站着,时不时打个哈欠,他抽了一支箭羽递给苏扬舲,小声嘟囔:“主子都不睡觉的吗?” 苏扬舲接过递来的箭羽,仔细的搭弓引弦,脚下习惯性的挪了挪,极为认真的瞄准之后才「啪」的一声松手,之间那支箭羽破空迅疾而去,狠狠的插在箭靶上。 “活命和睡觉哪个重要?”苏扬舲将发丝撩到背后,满意的笑了笑,“看来我还是有射箭天赋的。” 允乐不屑的看了看远处的箭靶,随口说:“主子从前可比这准多了。” 苏扬舲瞪了他一眼,抬手用箭羽的尾端敲了敲允乐头顶,道:“昨晚又去打架了?” 允乐抱着箭筒不说话,想起那个小孩儿就恨不得再抽出剑再干一架,满脸未尽兴的意思。 苏扬舲无奈的摇摇头,天色渐渐明亮起来,马场西北角那一片马厩的战马也陆续开始醒了,他扫视一圈后问道:“明日比试用马可是从这里面挑选?” 允乐随着他的视线也向着西北望了望,点头道:“是的,今日应该就有人来挑选马匹了,主子可要我提前安排一只性情温顺的马匹?” 苏扬舲被这句话吸引到了,如若能提前安排一只性情好的马匹,倒也不错,可是这样会不会就算是作弊了呢?如果真的如此,怕是有失了比试的公允性。 他缓缓摇摇头,回神到手上那张拓木弓上,自言自语道:“还是把射箭练好吧。” 站在旁边的允乐却有些不解的问:“主子,明日比试还有乐,您要不要找陈司业学一首简单的曲子?” 苏扬舲摆摆手,不屑一顾:“不必。” 允乐想了想也就明了,毕竟这乐器可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四皇子最不善此道,与其浪费时间在乐器上面,还不如把自己拿手的练好。想到这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这六艺比试他主子也就是射箭和骑术还勉强拿得出手,其他…… 允乐无奈的暗自摇头,看来只能求菩萨保佑了。 但是苏扬舲却并不着急,他又从允乐怀里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羽,左手握弓右手拉线,注意力集中起来。 —— 盛京宫城朱雀门外,一座皇家规制、雕梁画栋的观礼楼巍峨伫立,名曰「迎章」,大姜国皇室的诸多庆典活动都在此阁楼中接受万民朝贺之礼。 今日的两国学子六艺比试,因为姜帝的参加而变得备受瞩目,所以自然而然的这次比试的地点就定在了迎章楼。 月余前,苏扬舲便与工部官员在迎章楼前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平台,平台四周搭了锦棚供皇亲贵族落座观赏,棚外则是简易的木质长凳,是普通官员和一些有身份的人散坐,在外面则是平民百姓。 这样的盛会自然吸引了盛京城里大部分人的目光,尤其是四皇子亲口承诺要参加这场比试。 于是大家便多了几分期许,想看看「名声颇差」的四皇子是如何把自己「夫人」输给北辽人。 当事人苏扬舲却一点也不在意,沉静的就像即将要上场的人是什么不沾边的人似的,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允乐在一旁踱来踱去,拧着眉头紧张的要死。 “你这样走来走去不累吗?”苏扬舲笑着问道。 “主子,你马上就要上场比赛了,不紧张吗?”允乐愁眉苦脸,捏紧了手心。 “有何紧张的?就这么对你家主子没信心?” 允乐抬着眼皮看了看,却不敢说话,心道您这样荒废学业十几年,谁能对您有信心呢? 苏扬舲向锦棚里望了望,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猛地一亮站起身来,就往锦棚那里走。 原来是卫南寻和尹川二人,苏扬舲疾步走到二人面前,只见卫南寻今日穿着藕荷色的新衣,长发用银环束起,银环外还绑了一条红绸发带,显得十分俊美,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很多目光关注。 苏扬舲由上到下扫视一圈,笑道:“质子今天打扮的真好看。” 卫南寻颔首笑笑,“四皇子可准备好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1节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会尽力而为。”苏扬舲拱手施礼,望向卫南寻的深色眼眸,嫣然一笑。 忽而,卫南寻抬手从自己头顶解下红绸发带,握在手中探索着摸向苏扬舲的发髻,他将那条红绸发带系好,又顺着发带捋了捋苏扬舲的发丝。 卫南寻的手指上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薄茧,顺着发丝向下时无意间触到苏扬舲的脸庞,苏扬舲感觉如同被滚水烫到一般,快速闪躲向后退了半步。 “从前,我每次出征都会系上这条发带,相信它也会将我的那些好运带给四皇子。” 尹川在一旁咬紧了后牙,恨恨的瞪着苏扬舲,小声嘟囔:“这可是殿下的幸运之物,给了这个草包真是浪费!” 卫南寻眉头一皱,呵斥:“尹川,慎言!” 尹川噘着嘴涨红了脸,暗暗把手中的新换的佩剑抱紧,不再说话。 “谢谢质子。”苏扬舲根本不在意这些,注意到允乐看向尹川的冒火的目光,赶紧拉了一把,笑道:“允乐,把质子带到二哥那边去,让二哥代我看顾一二。” 允乐领命后,便带着卫南寻往更高处的阁楼里走。苏云杪是皇子地位超然,自然是坐在迎章楼里姜帝旁边,卫南寻是苏扬舲明媒正娶的「夫人」,他坐在迎章楼里当然也是应该的。 安排好卫南寻之后,苏扬舲径自走向了平台后侧,这里是比试学子的休息地,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稀疏平常的白衣,并不显眼,走到休息场地后,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人也只是对他拱了拱手,并未看穿他的身份。 其中一灰衣学子左右张望后,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一个青衣学子,小声窃语:“听说今天四皇子也会来比试,到底是不是真的?” 青衣学子卷了卷手中的书,并未抬眼,“真与假都和我们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灰衣学子眉头紧蹙,顿了顿:“他霸占了一个名额,还只能扯我们后腿,最后要是输了比试,受罚的肯定是我们!” 青衣学子侧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道:“你若能得第一名,还怕别人扯你后腿吗?” 灰衣学子撇撇嘴,哑了声音,觉得与他说话无趣,便转头想要找他人继续说话,他看了看苏扬舲,大约是被他的冷冽气质吓到了,于是向后面又找别人聊天去了。 苏扬舲看了看那个青衣学子,生了几分兴趣,凑到他的身畔问道:“敢问兄台名讳?” “回四皇子,臣叫唐广陌。”青衣学子拱手施礼,对着苏扬舲侧颜一笑。 “咦?”苏扬舲暗暗惊异,“你知我是谁?” 唐广陌垂头道:“臣在国子监读书,曾见过四皇子。” 苏扬舲笑着点点头,没再问话,他倒是对这个学子有了几分欣赏,看他年纪很轻甚至不比尹川大几岁,但是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沉着表情,十分冷静。 巳时初刻,迎章楼上突然钟罄声响起,九长五短,皇驾到来,广场上一片肃然,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司礼官高亮的声音赫然想起,命令着众人向着迎章楼上行礼跪拜。 从后台这休息地向外望去,只见迎章楼上宫扇华盖,宫娥钗环,锦袍珠冠叮当作响,基本看不出任何人的脸庞。苏扬舲一个一个扫视过去,想在一片繁华中寻找熟悉的人,却毫无收获,心里顿时有了一些些小失落。 这时有人进来,要将姜国这十个学子领出去,来人是南斋管事,苏扬舲看着眼熟,他也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苏扬舲,想要行跪礼,苏扬舲摆摆手示意作罢,他道:“今日我与众卿一样,只是代表姜国的普通学子之一。” 南斋管事垂首点点头,甩袖引领众人向外面平台走,一边走一边介绍比试规则道:“上台后抽签决定比试的对象,第一轮是论礼,我们姜国的国子监两位司业和北辽的两位使臣,再加上二皇子和北辽的淳华郡主,一共六位监考官。”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要好好思考一下。 第26章 比试(五) 今日出了一次风头 走上平台,便看见了北辽的那边派的十个学子,看得出他们对这场比试非常重视,十个学子穿着统一的服饰,就连身材似乎都经过了挑选,几个人动作一致、整齐划一,对比来看姜国这边明显在气势上要差了很多,不仅学子穿着各异,就连形象也比对方差了许多。 但是这样的境遇在苏扬舲出场后得到了缓解。 苏扬舲那张脸一出现,就吸引了锦棚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是所有的关注也都在那张脸上,眼里露出对容貌的惊艳与爱羡,心里却是对那个人的不屑和嫌弃。 第一个笔试项目是论礼,由姜帝抽一个典籍故事,姜国和北辽双方各执一方观点,再用自己所学礼学理论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其实这样的较量与现代的辩论赛类似,姜国奉儒家经典为正统,历历代代帝王都极为重视「礼」。 而北辽是一个草原民族,近二十余年来北辽帝才开始在国内推广儒家思想,想要学习中原的姜、景二国以儒治国。 于是北辽国内兴起了建学堂、尊儒家的一系列风气,只是毕竟根基尚浅,就算从姜、景二国请了许多大儒去讲学,在泱泱大国厚重文化底蕴下仍显得十分稚嫩。 北辽学子一开始还个个昂首傲视,只数十个回合下来便显得垂头丧气,被姜国这边辩的哑口无言,迎章楼上座的淳华郡主看到自家学子败下阵来,心里十分生气,只是碍于人前却不好发作,狠狠地瞪了旁边地奚漾一眼。 “圣上,此局是我姜国胜。”魏宋仁笑眯眯地微躬身子,一甩手中的拂栉,拱手对着上座几位行礼。 “好,好!”姜帝拍拍龙椅的扶手,脸上挂着笑,忽然手掌一用力站了起来,对着几个皇子道:“你们年轻人好好玩玩,朕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们了。” 众人站起躬身送姜帝,不一会魏宋仁去而复返,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 苏云杪看见他旁边的一个小太监正是刚才第一场比试的司礼官,便问道:“这位公公,你刚才在楼下看的更清楚,请问我四弟表现如何?” 小太监还未开口,倒是坐在左手畔的苏宁宴开口冷哼:“老四?他不拖后腿就不错了,怎么老二你还觉得他能出口成章、论据周全?” “大哥。”苏云杪侧了侧身,微微笑了笑,“扬舲代表我姜国参加比试,只是这份勇气便可嘉,要说起来你我二人也未必有他这么勇敢。” “勇气可嘉?”苏宁宴吊起的眼睛露出几分嘲讽,冷笑:“我看他是不自量力,也不知道是被谁教唆的,没什么本事逞什么英雄,到最后还不是丢我们皇室的脸。” “这倒未必!”苏云杪将手边的莲芸酥往卫南寻那边推了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道:“扬舲也有他擅长之事,未必是大哥口中那般不堪。” 小太监垂头躬身听着两位皇子你来我往一番,这才找到说话的空间,“禀告两位皇子,四皇子在第一轮比试中虽然未进前三名,但是却也是有理有据,论据严谨,引典周全,辩的十分精彩。” “那个草包?”苏宁宴将不屑表露的过于明显,他捏起手边的茶杯,哼道:“就他还论据严谨,引典周全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卫南寻猛地站起身,对着苏云杪拱手道:“二皇子,我想到下面去看比试。” 言闭,苏宁宴却在一边阴阳怪气起来,“看?瞎子也能看?” 尹川从身后冒了个头,呲着牙要冲上去的样子,却被旁边的允乐拽住了衣袖。 苏云杪也起身,整了整衣衫道:“卫质子,我随你一同下楼,我这监考官也该有些作用的。” 七皇子也想起身随苏云杪下楼,却被旁边的三皇子瞪了一眼,止了蠢蠢欲动的脚步。苏云杪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并未在意而是昂首跟在卫南寻身后,一同消失在楼角。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三皇子和七皇子都属于夺嫡无望的,他们既没有身份显赫的母妃,也没有像五皇子那般手握重兵,更没有大皇子身后的一众权臣支持,在这场九死一生的夺嫡之争里,他们不过是其中最容易被忽略的,是别人的附庸物而已。 比试的第二轮是「乐」,比试规则也很简单,就是由两国分别派出自己的乐师弹琴,学子们则分别上台以乐器和曲,学子所执乐器不限,但是两国乐师是相互交换的,这也公平,以防作弊。 苏云杪带着卫南寻三人走到距离平台最近的一层,寻了几个位置。 在此层的都是京中权贵,见是二皇子亲自来,自然都是认识的,赶紧闪出几个位置。几个年轻公子听到苏云杪如此说,都是一笑置之摇摇手中锦扇。 这其中有一人名叫曹方安是刑部主事,与苏云杪曾共同办过案子,其祖父是已故的曹丞相。 他将手边的一盘新鲜水果往苏云杪那边推了推,笑道:“二皇子吃些新鲜果子,是从岭南运送而来的。” 苏云杪礼貌的笑了笑,看着盘中的橘子十分水灵,便随手挑了一个拨开外皮,递到卫南寻手上,“四弟不擅乐器,此轮比试怕是要输了。” 卫南寻谢过后,眼睛望向平台之上,道:“倒也未必吧,他不是会吹笛吗?” 苏云杪「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手掌不自觉的拍了拍卫南寻的小臂,道:“质子说笑了,我四弟最不喜欢摆弄乐器,小的时候我们在南斋上学时,乐师教我们抚琴吹笛,四弟总是走了音准,还因此闹了不少笑话呢。” 卫南寻将手臂往回一收,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他曾亲耳听到过苏扬舲吹笛,而且那笛音甚是美妙,几乎都让他陷进了无尽的乡思之中,所以对于苏云杪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想必是苏扬舲对这个皇兄也未曾全是信任,还是会有所保留。 曹方安倒是惯会察言观色,也早有耳闻二皇子一向对四皇子宠溺有加,便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四皇子与传言中不太相同,就说刚才那场论礼比试,本来大家都觉得他可能是来凑数的,没想到真轮到他的时候,却是言之凿凿、据理力争,倒是让在下大吃一惊,不过……” 曹方安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有可能是提前透题,四皇子早有准备。” 卫南寻脸色又沉了几分,冷冷的说道:“是不是透题,公子只需要继续看下去即可。” 曹方安摇了摇手中锦扇,满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反观此时平台之上,正有一名姜国的学子正在吹箫以和琴音,其箫声素雅沉稳,颇有一番意境之美,那北辽乐师见自己无法难住对方,便忽而转音,调曲高和又垂直落下,但那学子却不动声色稳稳地以箫声和之,可见其音功底之深厚。 一曲毕,四周掌声如雷鸣,夸赞声不止。 其后而上的是一名北辽学子,只见他抱着一把琴端坐在姜国乐师面前,二人琴音和谐时而如流水,时而又如苍鹰嘶啸,可谓是动人至极。 曲毕,虽掌声寥寥但观者均知,北辽人在音律上确实更胜一筹。 “草原人本就善歌载舞,乐曲也更辽阔动听一些,看来我们姜国在音律上要输给北辽了。”苏云杪长眉微蹙,脸色也不太好看,事关荣耀,谁肯轻易认输呢? “姜国学子以乐器和琴音,都是为了比试而奏,未曾听出本音的悠扬入境,而北辽人总能让人听出他们乐音之中的空阔豁达,将草原之景勾勒的清晰无比,端是此境便是姜国输了。”卫南寻捏了一瓣橘子塞进口中,顿时满口溢汁清香无比。 说话间比试只剩姜国的一名学子,然而此刻的情况却对姜国十分不利,若是最后着一名学子再输了,怕是此局定要落败了。 只见苏扬舲手中拿着玉笛缓缓走到正中,清冷的面容因这玉笛而更显得冷了几分,他唇色很淡,轻轻贴在笛子上几乎与玉色无二,那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台上的乐师,虽是专注却看不出分毫的紧张。 琴音一起便是如万马奔腾,激昂高亢,那乐师手法技艺娴熟,手指在琴弦之间来回捏拨,彷如将人置身于茫茫草原之上。 笛音却是细腻流畅缓缓徐之,琴音高,它便低,琴音紧,它便松,像是用绕指柔慢慢炼化百炼钢一般,笛音渐渐成了主导,它将琴音禁锢在它的曲调里,仿佛草原上那一汪宛转九曲的小河,细细流淌。 曲毕,全场哗然肃静,哑然无声,却在下一刻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之声。 谁也没想到,那个草包四皇子竟然将笛子吹得如此出神入化,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在他上场前曾对他的那些嘲讽和厌弃。 “四皇子笛音悠扬,功底深厚,在下佩服,不知他日可否再和一曲?”北辽乐师从台上走下来,拱手施礼,他仍然沉浸在与苏扬舲的笛音合奏之音里,觉得不过瘾,便忍不住想要邀约。 苏扬舲却淡然一笑,冷声答道:“我一向不喜欢与旁人共和,自己吹笛子不好吗?” 他三岁便被父母逼着学笛子,没想到竟然在今日出了一次风头,看来学门手艺才是穿书的必要。 作者有话说: 这次比试是非常重要的剧情,所以要多写一些,很快就会到这个事件的高潮点啦! 第27章 比试(六) 哪有什么软垫,垫在他身下的是一个人。 “第二局比试,姜国学子胜。” 魏宋仁微微侧头听着刚刚从楼下跑上来的司礼官在他耳边轻轻私语,略略点头后一样手中的拂栉,随即站立起来尖着嗓子大声宣布。 然而即便他不来宣布这结果,楼上诸位也听得真切,四皇子最后那一曲和的极其美妙,不仅音律曲调完全没出错,而且还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带着乐师的琴音改变音律走向。 淳华郡主脸色阴沉的站起身子,向旁边的侧梯走,一句话也没多说。 奚漾看到自家郡主这般表现也知她心情不好,本想与诸位致歉随她一起下楼,哪知大皇子先站起来了,笑灿灿的说:“我陪郡主下去走走,也算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完他便追了上去。 迎章楼下,淳华郡主手捏着长鞭,不悦的甩来甩去,眼角瞥到苏宁宴,冷冷地笑了两声后将手中长鞭扬到他的靴底,“你最好记得是怎么承诺我皇叔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2节 苏宁宴双手摊开,无奈地说:“淳华,你听我说呀,我是真的没想到苏扬舲那个草包走了什么狗屎运……” 「啪」一鞭狠狠甩到苏宁宴的手掌上,很快皮肤上就出现一条红印。 “你就是拿这些话来骗我皇叔的吗?”她玲珑剔透的脸庞上闪过一层狠厉的神色,“我不管什么苏扬舲,那是你的事,我只要卫南寻来给我父王偿命!” 苏宁宴倒吸口凉气,揉着手掌上的血印不敢发作,将眼中的不甘化作柔蜜,“淳华,你若助我登上皇位,别说是一个卫南寻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他看淳华郡主态度稍稍缓和下来,便大着胆子靠近一些,语调温柔:“淳华,你还不信我吗?” 他缓缓拉起淳华的手,继续软语:“卫南寻已经被我那个草包四弟毒瞎了,听说武功全失,现在就是个废物,你想弄死他还不容易嘛……” “可是你那四弟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护得紧,我怎么动手?”淳华冷着脸,露出并不满意的表情。 “那还不容易嘛?”苏宁宴看对方没有抗拒他触碰,又靠近了几分,“我早就安排好了,肯定让老四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下床,你不正好可以对他动手吗?”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淳华面色渐渐缓和,有了几分神采,她望了望平台一侧休息的苏扬舲,忽然疑惑的问:“早听说二皇子德才兼备,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为何你却一直处心积虑的要对付那个四皇子。” 苏宁宴脸色一沉,冷笑:“苏云杪?他确实有很多拥护者,可是他和我是一样的,都不受宠,你若是见过我父皇看老四的眼神,你就知道我为何要先对付他了。” 不管苏扬舲做再多荒唐的事,姜帝也会维护他,不忍责备一句,反观他……呵呵,一向都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却常常得不到姜帝的半句夸赞。 “这样啊,那我便等着看好戏了。” —— 比试已经进入白日化,原定的第三场是「书」,也就是书法技艺。 可是就在司礼官要宣布的时候,却从后边跑上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他踮着脚在司礼官耳边私语了几句,便见那个司礼官一怔。 随即就对着比试的学子和锦棚内观战的人群说由于场地原因,第三场比试改成「骑」,请大家午后移步西郊校场,继续观看比试。 苏扬舲作为比试学子,要跟大家一起去西郊校场等候第三场,他倒是无所谓,整个人显得很放松,正在跟刚刚认识的唐广陌交流心得,谁知刚刚走到台阶口,就听到背后有个清扬悦耳的男音叫道:“四皇子请留步。” 虽然他叫的只是「四皇子」留步,但可想而知所有人都留了步,齐齐回过头来。 卫南寻身姿潇洒地走了过来,强者风范显而易见,仿佛根本不在意四周投射过来的这么道视线,事实也是他确实看不清,只见他衣袖翩翩径直走到苏扬舲面前,说道:“四皇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四皇子强抢景国质子「为妻」,因其不愿而毒瞎对方双眼的事情早就在盛京城里传开,这些学子自然也知道传闻,现在看到八卦的对象,不免有些好奇都想看个究竟。 毕竟这可是莫大的仇恨啊,圣人言:士可杀不可辱,四皇子这样对卫质子可不就是最狠得侮辱吗,就算侮辱对象是敌国的质子,也不免让人心生怜悯。 然而那个传闻里在战场上让北辽人闻风丧胆的追风将军,却对四皇子没有半分恨意,反而笑脸相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扬舲捋了捋发髻上红绸,眉眼含笑向着卫南寻走了过去,“你的发带果然幸运。”苏扬舲眸光闪动,凝于卫南寻的侧面,道:“别担心,我其实有可能、大概率比你想的好那么一点点,那些想看我出丑的人可能要失望了。” “今日比试过后,可能众人不会再叫你草包了。”卫南寻手指扶着栏杆,目光望向远处。 “有时候我觉得当个草包也不错。”苏扬舲浑不在意的答着,半点也没有被人家戳穿伪装时应有的尴尬。 “是啊,至少当个草包还能活下去。”卫南寻忽然转头,幽静得眸子是读不懂的深意,“既然装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又不装了呢?” 苏扬舲笑了起来,“我在装下去,你就要没命了。” 卫南寻眼角有些痒,同为皇子自然是可以感同身受的,若他也可以早一点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或许就没有这一段在敌国为质的生活,也不会让自己和那么多的部将都身陷险境…… 这时,不远处的司礼官对着苏扬舲施礼:“四皇子,咱们该走了。” 苏扬舲点头应允,对着卫南寻辞行,然而看着苏扬舲越走越远的模糊背影,只有那一抹跳耀的红色分外惊人,应在眼底久久不能忘记。 卫南寻想问,他的命对于他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他愿意撕去多年经营的伪装,重要到他愿意不顾一切…… 或许是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个四皇子。 —— 未时初刻,西郊马场。 二十名马场小倌牵着十匹高头骏马从马厩里朝着姜国学子过来。 这一轮比试为「骑」,就是考验的参赛者的骑术,参赛的马匹都是上过战场的,性子极烈,若是没有好的骑术,恐怕一上马就会被摔下来。 为了让学子们跟马匹建立情谊,监考官允许学子有一炷香的时间来熟悉自己的马匹,苏扬舲望了望自己分到的这匹马,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为保证比试的公平性,姜国学子所用的马匹均是北辽带来的,放眼一望,全都颇为神骏,毛色亦是油亮,一个个膘肥体壮的,独独只一只除外。 苏扬舲这匹马比其他的马都瘦了一圈,毛色也有些干枯泛黄,看着就些桀骜难驯之态。本来苏扬舲对骑马还是有些自信的,自小他父母便是琴棋书画样样逼他学习,后来听说有钱人家的小孩流行马术,便又强迫他去学习,但眼前这匹马一看就是性子极烈的那种。 他右手挽住缰绳,左手捋了捋马头,顺着它的脖颈缓缓摩挲到马背,动作轻柔而且缓慢,伴随着马儿抗拒的撩蹄子,苏扬舲仍然缓缓轻抚马背,不知过了多久,马儿似乎开始安静下来。 苏扬舲手指又摸回马头,轻轻抚了抚它竖起的耳朵,马儿微微俯下头颈,甩了甩尾巴,发出了嘶鸣。 烈马似乎被他驯服,甩甩头去蹭他的手心,旁边的马倌也看着暗自惊异,要知道这匹马是极其难驯的。 所以来到盛京后便一直折腾,才会瘦了这么多,现在这个样子难不成也被美男折服,对他俯首帖耳了? 一炷香时间到了,苏扬舲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撑,整个人翻了上去,身姿翩然,如雨燕般轻盈,很是赏心悦目。 随着锣声响起,苏扬舲牢牢抓紧缰绳,快速在手腕上缠绕了一个圈,他笔直修长的双腿轻夹马腹,本该放开蹄子狂奔的骏马突然脖颈一扬,奋力的扬起前蹄,使劲地挣扎跳跃,毫无章法的腾起跳跃,竭力要将背上的人甩脱下来。 苏扬舲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子,用力的抓紧缰绳,他只当马儿桀骜难驯,想着坚持一会直到他自己服气就会乖乖听话,哪知马儿不紧没有被驯服的趋势。 反而更加疯癫,仰着前蹄不停的上下跳跃,一次比一次更高,一次比一次更加惊险。 马上的人自然更不好,他使出毕生所学,尽力去安抚马匹,整个人汗如出浆,就连缠绕缰绳的手腕上,也显出了一道道勒痕。 旁边的马倌乱作一团,想着办法让马匹安静下来,但是看起来都是无济于事,马儿会因为他们一次次的靠近而更加疯狂,最后几乎要与马背上的人同归于尽。 苏扬舲渐渐感觉出事态的严重,若是被这疯马甩出去不死也得残了,可是要是不尽快下来,恐怕这马就要与他同归于尽了。 眼见着马开始不停的用头撞击墙壁,苏扬舲心下一横,决定趁着它喘息的半刻时间从马背上自己滚下去,尽量保护住要害,应该…… 应该不会死吧。 就在他要跳的一瞬间,忽然感觉有一道力量禁锢住了马匹,来不及多看,苏扬舲左脚猛地蹬踹马腹,手腕一松,整个人顺势向地上摔了下去。 苏扬舲紧紧护住自己的头,在古代医学这么不发达,要是搞个脑出血,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然而落地的一瞬间,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来临,他滚了两圈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落到一个软垫之上,感觉到万分幸运的苏扬舲睁开双眼,他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哪有什么软垫,垫在他身下的是一个人。 白衣松松垮垮的散在地上,沾满泥土,但仍让那张脸显得更加脱俗出尘。 苏扬舲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比试写完,下一个剧情开始! 第28章 刺杀(一) 苏宁宴,你可真是脓包怂货 卫南寻……苏扬舲从黑暗里惊醒大声的呼喊,昏迷前那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卫南寻嘴角涌出的鲜血,捂着依旧天旋地转的脑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无尘院的床上。 “主子!你怎么起来了?”允乐脸色煞白的冲了进来,看见苏扬舲要下床赶紧上前搀扶。 “卫南寻呢?他在哪?他怎么样了?” “您别担心,太医局的太医正在给质子诊脉……”允乐眼角泛红,自家主子好好的参加比试,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能遭这么大的罪? 苏扬舲匆忙下地就要往门外走,允乐急的大喊:“主子,您还没穿鞋袜!” 他只好停下回到床边,匆忙穿好靴子,随手抄了一件外衣往身上一披,就急匆匆的往落雪阁走。 此刻天色已暗,几个下人正在忙碌着点燃桦雾府内的纸灯,苏扬舲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心口像是被人攥着,呼吸急促。 他走到落雪阁门口时,看到尹川阴着一张脸靠在廊柱上,心里又紧了几分,也顾不得与人多言什么,径直走到门前用力推开。 屋里的侍女正蹲在床头拿着帕子在卫南寻的脸上擦拭,一旁的太医正在写方子。 竹子看见他欲要施礼,苏扬舲抬手打断:“不必,质子怎么样了?受了什么伤?严重吗?伤到哪里了?” 旁边的太医看是四皇子亲临,赶紧小跑过来:“四皇子,质子并无大碍,臣已经开了药方,一会麻烦姑娘陪臣去拿药回来给质子服用,明日质子就会醒来。” “无碍?”苏扬舲蹲在床边盯着卫南寻苍白的脸庞看了好一阵,才转过脸阴沉沉的问太医:“无碍为何现在不醒?无碍为何脸色这么苍白?无碍为何会吐血?” “这……”太医擦擦额头的冷汗,被苏扬舲的咄咄气势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太医看着就很年轻,对于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经验,今日四皇子府上来太医局请太医,众人皆是推脱有事,便将他这个刚入太医局没两天的人给推了出来。 桦雾府那个地方,来了一次就不会想来第二次。 苏扬舲见他那个样子想必也说不出什么,便对允乐道:“去请甄大夫。” 竹子捧着帕子要继续给卫南寻擦嘴角的血痕,苏扬舲一伸手接过了帕子,轻声说:“我来吧。” 他不知这是第几次这么近距离看卫南寻的脸,但不管看了多少次,他都依然觉得是惊心动魄的俊美。天生冷白色的肌肤,让他的眉眼都自带了一圈生人勿进的气势。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清冷无情的人,在他身陷险境的一瞬间,竟然愿意以身相救。 “你好会啊,卫南寻。”苏扬舲轻轻擦着他额角的泥土,自言自语,“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一直对你愧疚,然后你以后就可以在我这里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你想得美。我才不会亏欠你什么,我会还你的,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甄荀来的很快,他听说四皇子出了事,就马不停蹄往桦雾府赶,半路上遇到了允乐。 甄荀进屋的时候,看见地下跪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太医,赶紧脱了带着寒气的外套,走到床边,对苏扬舲道:“四皇子,交给臣吧。” 苏扬舲点点头侧身站了起来,给甄荀让开位置,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道:“你先回去吧。” 小太医起身太快,又跪了太久,猛地站起来腿上一麻差点摔下去。 幸好旁边的允乐眼疾手快,搀扶着他走了出去,又送到落雪阁院门外,才道:“太医不要见怪,我家主子刚才是太着急了。” 那个小太医哪还敢介意,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还来不及,赶紧谢过允乐,灰溜溜的走了。 屋内,甄荀认真的给卫南寻诊脉,又仔仔细细将他身上检查了一遍,这才施礼对苏扬舲道:“四皇子,质子确实伤的不重,想来是质子一向身强体健,又有一身功夫……” “不,他没有功夫了。”苏扬舲眸子里满是担心,又看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卫南寻,问道:“甄大夫,我只信你的医术,你告诉我,你确定他没有事吗?” 甄荀这才想起来卫南寻之前中毒一事,又听到四皇子这样说出信任的话,喉间感觉一热,微微点头,“臣确定。” “好,没事就好。”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3节 苏扬舲一直陪着甄荀开方子,又等他煎好汤药,亲眼看着卫南寻喝下去才放心送甄荀离开。二人走到桦雾府门口,苏扬舲问道:“甄大夫,我有个疑问。” “四皇子请说。” “世上可有一种药能让人突然性情大变,发疯变得癫狂?” 甄荀略微想一想便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那,这种药对动物可会有效果?” 这次甄荀听懂了苏扬舲的意思,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搓着手道:“臣不知,但是想来应该是有效的,您是怀疑今日之事不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意外?”苏扬舲笑得很冷,他眸光流转继而又对甄荀问道:“若是麻烦甄大夫陪我去一趟西郊马场,不知您可否愿意。” 甄荀拱手,“自然。” 苏扬舲颔首,转头对允乐道:“备车。” 允乐顿了顿,呢喃:“主子,您还病着,不如等明日……” “明日?怕是什么证据都拿不到了。” 苏扬舲神色凝重,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允乐虽然平时话多,但是办起事来也很利索,他很快便从侧门拉来一辆马车,苏扬舲掀开车帘爬了上去,甄荀跟随其后也上了车。 允乐忽然听到树枝摩擦的响声,谨慎地抬头看了看,只见星空明朗,树枝静止并无异象,眉头微皱,暗自叨叨:奇怪,哪来的风? 他扬起手中马鞭,车轮轧着青石板路,马车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屋顶之上,两个人缓缓露出头来,苏宁宴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对身边那个窈窕的女子轻声道:“淳华,你看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慢慢地解着垂纱女帽系在下巴处的丝带,在这一片黑暗里她望向下方的是寒气如冰的眼神。 “让你的人引开尹川。”那声音带着决绝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她所求不过是那个人的命而已,至于什么朝堂政治、家国恩怨又与她有何相关? 苏宁宴在空气中摆了摆手,他身后隐藏在黑夜中的无数身影悠忽而至,齐刷刷的冲着落雪阁而去,下一刻,便听到哐哐当当兵刃相击之声。 尹川虽然年纪小,但是身手了得以一敌数仍是应对自如,他不仅弓箭射的准,剑术也颇为精妙,在黑夜里彷如游龙细柳,几个回合下来就占尽上风。 但那几个黑衣人却并不着急,且战且退,向着屋顶飞了上去,尹川随其身后追了上去。 淳华眸光转动,紧紧盯着落雪阁内那烛影闪烁的房间,她扬起手中的软鞭,就要一跃而下,却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淳华,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之前说好了,等我将人带回驿站,不就任你所为了吗,这里毕竟是桦雾府,还是小心为妙。” 淳华强忍着按住腰间的软鞭,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苏宁宴随即唤来他身边的一名侍卫,贴耳嘱咐了几句,那侍卫刚要拉上黑色面具跳下去,苏宁宴却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暗叫不好,看向街道之上,果然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他轻声对那个侍卫道:“稍等。” 淳华也听到了声音,拧着眉毛看着街上停下来的马车,又瞪着苏宁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宁宴也很纳闷,这时却见车帘掀起,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清瘦的男子,却不是苏扬舲。 “老二?他来干什么?” 苏宁宴盯着男人走进桦雾府,又径直走向落雪阁,牙根咬紧,面色铁青。他一向知道苏云杪最疼爱苏扬舲,却不想他会深夜来看他,将他筹谋已久的计划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旁的侍卫听松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对着苏宁宴耳语几句,便见他的面色大好,笑着点头:“好,这主意好,你去办吧,一定要注意。” “是。” 听松拱手,之后从袖带里摸出一个东西,转过身去不知做了什么。 不一会转过来时已经带上了铁面具,淳华看着他面庞上露出一点皮肤,感觉有什么地方挺奇怪的,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便疑惑的看向了苏宁宴。 哪知苏宁宴却仰头一笑,“我这侍卫武功虽然不及老四那个,但是他有绝招,你就等着看吧。” 淳华眸光冰冷看向下面屋内,冷哼道:“今日怕是不能带走卫南寻了。” 苏宁宴眼珠转动了一下,哈哈一笑,道:“就算是不能带他走,也可以让他与老四反目成仇,说不定还会自己离开桦雾府,他若真的离开桦雾府,你还愁没机会杀了他吗?” “苏宁宴,你可真是脓包怂货,一个四皇子就把你吓得不敢出手,费了那么大劲才把人引开,现在多了个二皇子,怕是你都要吓尿了吧?”淳华阴冷的笑了笑,对旁边之人翻了个白眼。 “淳华!我不是怕他们,只是我们姜国毕竟与你们北辽人不同,不可能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他们毕竟是皇子,还是皇后的嫡子,刺杀他们可是大罪呀!” “你们姜国真麻烦!”淳华不想与他多言,紧紧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屋内烛影闪动,不一会便听见兵器相击之声,大约又过了一会,传来一声惊喝: “怎么是你!?” 第29章 刺杀(二) 四弟,我对你很失望。 “四皇子,您看这里。” 甄荀垂眸在地上搜寻,因光线昏暗,他身子弯得很低手指在饲草槽里不停的翻找,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立马惊喜的冲身后的苏扬舲招手。 苏扬舲急忙走上前,撩开外衣下摆蹲下身子,向甄荀手指的方向看去。 马槽中的饲草杂乱的堆着,在夜色下呈现出干枯发黄的样子,可翻开上面的谷草却露出了下面的几片残缺不全的新鲜芦苇叶片。 苏扬舲捏起了其中一片细细观察,确定这只是非常普通的芦苇叶片,他疑惑的看向甄荀。 甄荀解释道:“四皇子,这战马饲养一般是干稻草再加上一些豆类,或是豆饼这些东西,一般不会用新鲜的叶子,再说现在是三月,盛京的芦苇还没有返青,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这只是普通的叶子,就算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至于让马的性情发生变化。” 一旁的允乐也盯着苏扬舲手中的残缺草叶,若有所思的说道:“主子,小人曾听师父说过,初春的马儿不能马上吃嫩草,吃了以后会生病,不知道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甄荀微微摇摇头,道:“大人只对了一半,这些战马是从北辽国而来,经历了漫长的严寒,这冬季里它们一直吃干草。 如果突然大量食用新鲜的嫩草,确实会引起肠胃问题,导致腹痛。 但是最主要的问题其实不在这里,这根本不是什么芦苇,而是一种百姓称作醉马草的叶子,如果马匹大量食用这种草叶,会发疯严重还会导致马匹死亡。” 苏扬舲望望手中的草叶,脸色更加阴沉可怕,幽声道:“看来果然是有人想让我死。”他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素帕递给允乐,吩咐道:“将食槽里所有的嫩草收集起来。” 甄荀向后退了两步,给允乐让出位置,他又四处看了看其他马厩,心底仍有诸多疑问,便回头道:“虽然我们有了这个证据,可臣还是不知会是谁想要害四皇子?” 苏扬舲一向不涉夺嫡党政,又表现得根本对政事毫无兴趣,甄荀想不通到底是谁想害他。 “难道是北辽人?”他手指猛地一抖,惊讶的瞪大双眼。 “不止。”苏扬舲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他凭着对书中人物的了解,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肯定还有姜国的人。” 这是军队的马场,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出去,做成此事要么此人出入这里如他一般轻易,要么就是武功极高,可以避开周围巡逻的列兵守卫。 但是北辽人虽然骁勇,但都是以力量取胜,这样需要灵巧的事情他们是做不来的。 如果是姜国人所为,苏扬舲陷入了深深的思绪里,最恨他的人只有苏宁宴,再细细想来他后来与淳华郡主那一段感情纠葛,他想借助北辽人的势力扶自己上位,甚至为了讨好淳华不惜休掉自己现在的王妃,然而最后却是被卫南寻一剑封喉,将头颅挂在盛京城门百日。 说他是整部小说里最悲情的角色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因为他没有死,而改变所有的剧情走向,那些人物的命运也开始不同了吗?苏宁宴明明最恨的是苏云杪,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费尽心思想要害他? 苏扬舲叹了口气,想着已经如一团乱麻的剧情,他开始有些焦虑,都怪自己最近太松懈,才让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中。 允乐已经收集好残缺的嫩叶,走到苏扬舲身边请示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就交给三司来处理吧,你明日一早去趟大理寺,将东西交给二哥,再将所有的情况如实讲给他。” 苏扬舲看了甄荀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而后才问:“甄大夫,我还有一事相求。” 甄荀受宠若惊,赶紧拱手道:“四皇子请说。” “卫质子至今毒仍然未解,我记得你曾说过甄老擅长解毒,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可否派人找寻一二?” 甄荀捏捏下巴上的短须,想了又想才说:“明日我写几封书信,看看家父那些挚友是否有他的消息。” 苏扬舲诚心道谢,三人乘着马车往回走。 送完甄荀,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扬舲才来到桦雾府门口,然而一下车他便看到苏云杪背着手立在门口,他的脚边还躺一个人,生死不知。 苏扬舲道:“二哥?这是什么情况?” 苏云杪身姿高彻,只是脸色十分阴沉,他看见苏扬舲走过来,缓缓开口:“应该是我问四弟是什么情况才对吧?” 声音寒冷如霜,仿若跌进冰窟之中。 苏扬舲十分疑惑苏云杪的态度,微微蹙眉,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身上,此人屈膝侧躺,脸上带一张黑铁面具,从面具之下流出涓涓血柱。 他冲着允乐使了眼色,允乐便心领神会的走上前,将人的面具掀开。 允乐瞬间色变,苏扬舲也在看清了那张脸之后惊异万分。 这人是桦雾府的侍卫,名叫广地,苏扬舲疑惑的看看允乐,神色幽沉。 “老四,这人你认识吧?”苏云杪一改往日亲善的模样,看起来如冰一般冷绝,深深的看了苏扬舲一眼,道:“他今日闯进落雪阁,刺杀我和卫质子。” 允乐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忙着说:“二皇子,此人是小人的属下,一直负责无尘院的护卫,只是……只是前几日他突然失踪,小人寻边各处都未找到,现下却来伤害您和质子,小人……小人真的不知是何缘故。” 苏云杪唇角微微勾起,冷哼一声:“哦?是吗?可是他在临死的时候却是说受你的命令,在我如府后将我和卫质子一起杀死。” 允乐慌张的磕头,哀声道:“二皇子,小人决计是不敢……” “你自然不敢!”苏云杪眸子看着苏扬舲,就像是染了冰碴的潭水,让人不寒而栗。 苏扬舲就算再傻也明白了,对方怀疑的是他,其实想想也知道,允乐只听一人的命令,若是他对人下了什么死命,那必然是苏扬舲的要求。 可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情,只是出了个门怎么就成了这种局面? 苏扬舲皱眉,“二哥,我没有。” 苏云杪面色沉重,“这人说完这句话就咬破毒药自尽了,而这个毒药却是四弟独创的「牵机」,你看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熟悉?” 所为牵机,就是中此毒的人如提线木偶般,四肢强直五官痉挛而亡。 苏扬舲热衷于搜集奇毒,天下人尽皆知。 “我没有。”他直直望向苏云杪,他知道此刻再解释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只能说出没有二字,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似的,十分难受。 原来委屈却无从辩解是这般滋味。 苏云杪从庭阶上缓步走下来,走到苏扬舲的面前,他的眸子总是那样温柔,时时刻刻含着笑意,然而此时却是乌云一片,阴沉无比。 苏云杪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抿紧嘴唇,说话时都有些发抖,“扬舲,我们都是母后的孩子,我一直觉得你与我更亲近几分,都说皇家无兄弟,可我却愿意相信你我之间不存在任何心机,只要是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不管是一件宝贝还是一个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缓了缓心绪,过了一会才继续说:“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让给你,就连这大姜的皇位我也一样可以让给你,只要你说你想要。可是,从小到大你都说你不想要,你对皇位没有想法,我一直这样听,听得久了我就真的信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4节 他的声音带着有些淡淡的鼻音,又缓了一会才又冷冷的道:“四弟,我对你很失望。” 苏扬舲手心冒汗,他摇头一把抓住苏云杪的袖子,道:“二哥,你应该相信我,我没有。我刚才是去了西郊马场,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过来,而且我真的没有让任何人伤害你,至于他,或许……或许他说的都是假话,害怕被拷问吐出真言才会自杀啊,不然他既然都选择要死了,为何还会咬出允乐呢?这不合常理!”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魔尊是不可以随便吸猫的》 莫岭穿书了,成了仙侠文里毫无存在感的宗门二师兄,修为不高飞升无望。 按照剧情,莫岭会死于书中最大反派魔君薄空云之手,留下目睹师兄之死的师妹女主为他报仇,成为推动剧情的工具人。 工具人也不错,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嘛,师妹会记他一辈子,搞什么炮灰自救,做一条默默无闻的咸鱼他不香吗? 于是他该吃吃、该喝喝,反正早晚都得当那个工具人。 明明是混吃等死的工具人,却在一次下山采买时被人扔进了「小黑屋」,灵力被封,现了原身。 原来莫岭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猫咪。 他甩着尾巴来来回回巡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山洞里还有另一个人。 莫岭心里一动,听说双修能让他灵力大涨、冲破禁制,尽早化形成人脱离这「小黑屋」。 —— 薄空云,修真界最年经的掌剑,无数修士的崇拜对象。他天赋相貌样样都是翘楚,却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被师父夺走了灵根,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本以为自此以后会弃剑入魔,彻底癫狂,哪知却看见一团毛茸茸翘着高傲的尾巴,在他周围绕啊绕。 绕着绕着,小猫咪突然腾空跃起跳进他的怀里,用自己圆成球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薄空云看着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小猫咪,笑了笑。 行吧,躺平任你撒欢。 —— 莫岭没想到自己天资竟然能差成这个样子,竟然整整在小黑屋里修炼了三年,才最终突破禁制。 想到这三年来自己是如何修炼的……破开禁制后,莫岭马上跑的无影无踪。 回到宗门,莫岭收起尾巴继续做他毫无存在感的二师兄,等待着那个大反派薄什么云来将他一剑穿心,完成一个工具人的使命。 当他终于遇见大反派的那日,心一横眼一闭,就要往薄空云剑上撞。 大反派却一把将人勾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顶:“好像没有耳朵也挺可爱的。” 第30章 刺杀(三) 人好看,眼睛好看,就连鼻翼上那颗小痣都是如此的好看。 苏云杪是重生者。 上一世他放弃皇位与爱人双宿双栖,并且甘愿将对方送上统一天下的高位。最后寿终正寝的苏云杪死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活在一本书里,而他是这本书的男主。 在一睁眼,竟然回到了他四弟成亲前的那一日。 重生之后,苏云杪不想再活一次相同的人生,他想上一世他将皇位让给了卫南寻,这一世应该换他来坐了吧。知道四弟将会死于新婚之夜,也知道他曾深爱的人在这一夜将会委身于那个草包,苏云杪忽然觉得也不过就那样吧。 这一夜卫南寻的遭遇就像一根刺,横在苏云杪心里一辈子,他无法释怀。 重活一世,他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但是,他的那个草包四弟却没有死在新婚之夜。 苏云杪又惊又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怀着疑惑去了最不想去的桦雾府,哪知那个草包却一改从前对他的不耐烦,竟然留他在府里吃饭,还喝了他送去的扶华酒,看着他苍白病入膏肓的脸,苏云杪暗自笑了,早晚都是死。 草包就是草包,连自己中毒都不知道,既然他不知道那便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吧。 苏云杪买通了太医局,所有的太医都知道,只要是四皇子请脉只要说是天生有弱症即可,谁若多嘴,就不能活着看见明天的日出了。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模样,苏云杪觉得满意极了。 就是这个草包,他获得了父皇母后所有的宠爱,就算他什么都不会,就算他到处闯祸,父皇母后也会明里暗里的袒护。 炮灰就是炮灰,不要再多做挣扎了。 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个世界就该处处围着他转,所有的人也只能喜欢他臣服与他。 可是,为什么卫南寻还没有对他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那个草包好像跟卫南寻关系越来越亲密?为什么父皇还把本该属于他的代天子行迎接之礼交给了那个草包? 凭什么? 苏云杪恨得牙齿痒痒,这是属于他的,是属于他这个唯一的男主。 他让绵一易容走进大皇子的柳风府,看来敌人的敌人才是朋友,他们要一起干掉那个草包,让他就死于一场意外吧! 什么!卫南寻那个傻瓜竟然舍身去救了苏扬舲? 到底是为什么,哪里出问题? 苏云杪都要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苏云杪想起了卫南寻,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必须挽回卫南寻的心,仿佛那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 苏扬舲站在桦雾府门前,两盏灯笼微微摇晃,将人影拉得斜长。 马车越走越远,渐渐与黑夜交融成一体,再也看不清轮廓。苏扬舲双手不自禁的握成拳,胸中一阵翻滚,他咬了咬牙,垂下的眼眸中是无法熄灭的火苗。 “允乐,去查。” 允乐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也是阵阵难受,明明是一同患难的兄弟,现在却成了陷害主子的人,他狠狠咬住下唇,蹲下身子在那个尸体上摸索查找起来。 二皇子没有带走尸体,大概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看他离开时那个冷绝的眼神,定是已经认定了四皇子就是刺杀的主谋,允乐抬头又看了看苏扬舲,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如霜,想必是难过极了吧。 允乐心里不忍,不敢再看苏扬舲,又低头细细在广地身上寻找。 苏扬舲捂着胸口,眉间不停跳动,他弓起身子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更疼,仿佛胸口里被人掏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自从服用甄荀的药以来,他的中毒症状已经缓解了不少,几乎再没有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过。 他想让允乐去给他拿药来,可用力的张了张嘴,却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额间冷汗如同玉珠一般淅淅沥沥的滑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进了他的衣领里,疼痛、委屈、不甘心,所有的情绪都如同炸雷一般爆发而出,他忽然觉得小腿一软,晃晃悠悠的整个人就往下落,眼见人就要跌倒地上了,苏扬舲却觉得摔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允乐发现他的难受。 然而他却没有如想象那样跌倒在冷冰冰的台阶上,而是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好闻的雪松味道,熟悉的炙热气息,苏扬舲仰面向上,眯着眼眸看着那个紧紧抱他入怀的人。 “疼……” 话未说完,便有一颗极苦的药丸滚入了他的喉间,顺着咽喉一路滑进了脏腑,苦味在口腔里充盈,仿佛比平日夸大了数倍。 他一把勾住卫南寻的脖颈,将自己整个缩进他的怀里,轻声呢喃:“我腿好软……” 卫南寻沉黑的眸子忽然闪动,他抱起苏扬舲「好软」的腿,笑笑:“哦?软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当允乐后知后觉的发现苏扬舲又开始不舒服的时候,他的主子已经被人抱着走了好远。 而且,那个抱着他主子的人还让他把地上的尸体放到府中后院柴房里。 也对,堂堂当朝皇子府邸门前竟然横陈着一具尸体,怎么看都不太好看。 允乐知道这件事十分重要,不愿意惊动府里其他下人,便自己背着广地的尸体放置在了后院空置的柴房里。 —— 苏扬舲被人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床上,此时药已开始生效,他觉得气息都顺了很多,疼痛感也在逐渐消失,然而他的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现在,那只手想要挣开他。 “不要。”苏扬舲一把将那只手抓得更紧,绝不撒开。 “我去给你倒水。”卫南寻笑了笑,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喝。”苏扬舲不想撒手,他感觉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打转,就连那匹疯马想要把他甩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好,我不走。”卫南寻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想到刚才在落雪阁内发生的一切,试探的问道:“是因为苏云杪吗?” 然而苏扬舲却被他这句话问的猛地清醒,当时苏云杪被刺杀是在落雪阁。 而卫南寻也是在房间里的,如果他当时已经醒来了,那刺杀的事情他为什么没有怀疑是他所为呢? 卫南寻感觉到他手指尖不自然的颤动,猜到他心中所想,“你想的没错,我当时已经醒了。” “那你……” “我不信啊。”卫南寻说得很轻松,好像本来就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我不信你想杀我们。” “连你都不信的事情,为什么二哥会相信呢?” “因为他知道不是你。” 苏扬舲猛然一惊,胸膛明显起伏着,他还想为苏云杪申辩几句,但似乎这个解释才是唯一合理的,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最宠爱他这个幼弟吗?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啊,苏云杪可是书里的男主,是人人称赞的贤王…… 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扬舲眼眸眨了又眨,他盯着卫南寻看了许久,又想起苏云杪对他说的那句话,喜欢的人也可以让给他……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把卫南寻还给他吗? 苏扬舲缓缓松开手指,他贪恋指尖余温,骤然变冷的手心让他感觉心口又是一紧,或许是因为他不够努力的走剧情吧。 “怎么?又想着把我推给谁了?”卫南寻像是察觉了他所有的情绪变化,在他抽回手的瞬间用力的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手指毫不犹豫的插/进/他的手指间,“告诉你苏扬舲,不要再动这样的心思,我对你二哥没兴趣,你不必为了讨好他把我送走。”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扬舲知道卫南寻误会了,赶紧慌张的摇头,“我不想讨好谁的。” “那就不要再想把我推给谁的事情了。” 卫南寻的手指肚上带着常年舞刀弄剑留下的薄茧,他细细的摩擦着苏扬舲细腻的手背,又痒又麻,就像有人在他的手背上扬了一把热沙子。 苏扬舲望着他的脸,眼中渐渐有薄雾升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呢?就好像他的眼中真的有千军万马,而驾驭这一切的就是卫南寻的灵魂。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5节 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干净如此简单,就像行军打仗一样,仿佛不需要太多旁的语言。 若是那双眸子能看见,该又是怎样的风景呢? 看得久了,卫南寻突然眉心微动,唇角淡淡笑着,“看那么久,我就这么好看吗?” “嗯,好看。” 人好看,眼睛好看,就连鼻翼上那颗小痣都是如此的好看。 第31章 千秋宴(一) 我今儿就在这歇了。 “殿下!”尹川贴着门缝轻叩房门,小心翼翼。 苏扬舲忽而惊觉不妥,猛地收回自己被捂热的手指,避开卫南寻深沉的目光,轻轻往里面缩了缩身子。 他做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竟然对着如此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起了别的心思,真是该死。 他从前不会这样,难道断袖这种癖好也会随着魂穿一起继承吗? 苏扬舲打了个哆嗦,他偷偷看看卫南寻摸索着去开门的背影,心头一紧,暗骂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男主也是自己这种炮灰能染指的吗? 门开了,尹川一头冲了进来,一边擦着额头汗珠一边关切的拉住卫南寻上下大量,“殿下,你怎么起来了?你身子还没好,出来干什么?有事就让尹川替您去办吧?!” 卫南寻打掉他的手臂,脸上略带愠容道:“又去哪打架了?” 尹川赶紧道:“那群王八蛋,就是缩头乌龟!打不过我就跑,跑着跑着就追不上了。” 卫南寻闻言,摇头道:“调虎离山罢了,他们的目的不是我。” 尹川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一层然后突然暴跳起来,骂道:“我就说这帮王八蛋跑了五六条街,溜得我都想吐!” 骂完才又觉得忘了什么,赶紧拉着卫南寻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问道:“殿下您没受伤吧?都怪尹川太笨,没保护好您!” “他们的目的不在我。” 尹川听完才注意起床上还躺了个人,用眼角余光刮了一下,便搀着卫南寻要往外走,哪知再次被卫南寻一把推开。 “你去后院柴房看看那具尸体可有异样,尤其是检查一下是否有易容术这类,再查查此人可有什么隐藏身份。” 卫南寻摸着身边椅背,顺着坐了下去,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尹川领了命令,转过身子后又顿了顿转过来,问:“殿下,您不走吗?” “我有点不太舒服,不想来回折腾,今儿就在这歇了。”卫南寻挽了挽衣袖,摸到一旁的水杯,自顾自喝了一口,表情淡然,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尹川愣住,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缓了一会才发现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一直躺在床上装哑巴的苏扬舲开口了,道:“卫质子,无尘院只有这一间卧房,怕是不妥吧。” 卫南寻淡笑:“有何不妥?” 他打发尹川出去,听着房门关闭,才又笑着问道:“四皇子说说看,有何不妥?” 苏扬舲迟疑,心道两个男人共住一间当然是大大不妥,可这人说白了又是他的「夫人」,共住一间又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见他不说话,卫南寻又道:“落雪阁太冷,甄大夫说不利于我的淤伤恢复。”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腰封上轻轻一拉,外衣就松松垮垮的拉开了。 苏扬舲骤然坐起身子,向着后面缩了缩,道:“质子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卫南寻又将自己的里衣系带拉开,大片精瘦的风景就这么突然落进了苏扬舲眼里。 他彻底懵了,不知道卫南寻到底在干什么,而那大片大片的美好,他却有些挪不开眼。 原来在他细腻的肌肤下,隐藏的是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疤,触目惊心。 尤其是在靠近左胸口的那个地方,一道三角形的暗色伤疤似乎比其他都要颜色深,明明伤在卫南寻身上,他却感觉到了刺痛,心脏狠狠地收缩。 “怎么这么多……” 卫南寻似乎这才意识到苏扬舲看到了什么,将衣襟拢了拢,只露出左边肋下的那一片青痕,道:“这是救四皇子留下的。” 苏扬舲想到白日里自己跌进的那个柔软怀抱,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谢。 说完很快系好了里衣的带子。 “所以我因为救了你受伤,要在你这里养伤,可有不妥?” “没有。” 卫南寻这个提议让他无法反驳,虽已是初春三月,但是盛京城的倒春寒还是冷的紧,落雪阁本就偏僻,每日只有正午阳光才能照射进卧房里,又没有装地龙,确实很冷,他就算内心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 “可是,我这房里没有多余的床……” 卫南寻一笑,跨了两步走到床边,一个侧身就躺了上去,道:“我就睡这。” —— 苏扬舲这一晚睡得却不太好。 对气味特别敏感的他,总觉得身边有了陌生的气息,一股一股的往他鼻腔里面钻,总之,苏扬舲并不习惯旁边多了一个人。 他一晚上醒来又睡去,有时睁开眼就会看见另一张脸,闭上眼似乎也好不到哪去,那张脸又会溜进他的梦里,有时他干脆转向另一边,但是早晨却发现自己极不老实的将大腿压在了另一条腿上。 今日逢六,是上朝的日子。 苏扬舲一早起来就觉得脑袋飘飘然,脚底发软走起路来就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 侍女早早就候在门外,听见屋里有动静,便蹑手蹑脚推开了门。 苏扬舲看了看床上还在沉睡的卫南寻,对着侍女示意小点声音,自己则将床帘掩好,轻轻的走到了外堂。 他伸开胳膊等着侍女将朝服替他穿好,又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眼下那一层淡淡青色叹了口气,无奈的抬头问:“有没有粉底让我遮遮这个?” 侍女愣了一会,才「哦」了一声道:“您说的是香粉吗?”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个闪亮的金属小盒,旋开拿到苏扬舲眼前。 苏扬舲看了一眼,闻到一阵刺鼻的香气,便推了推拒绝了。 “算了。” 束好头发,苏扬舲从卧房走了出来去正堂用早膳,正好允乐走了过来,他喝一口清粥,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自然说的是广地的尸体。 允乐耷拉着眼皮,摇摇头,根本在尸体上搜不出任何证据,看到最后他都开始想吐了。 苏扬舲表情却很平淡,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他指了指远处的乳酪酥,挑了挑眉毛:“一会把这个给卫南寻送过去。” 他应该很喜欢吃。 简单吃了一些后,苏扬舲站起身向外走,他看了眼允乐后缓缓道:“去大理寺报案,就说桦雾府昨日有刺客,你击杀了其中一名,然后他们自然会来将广地带走。” 允乐皱了皱眉,道:“可是今日您要上早朝。” 苏扬舲看看身后的一个侍卫,指了指道:“他陪我去早朝即可。” 允乐立即叫道:“那怎么行?!” 说完才觉得失礼,赶紧垂下头,小声鼓囊:“出了广地这件事,哪还敢让别人跟着您?” 苏扬舲对着那个侍卫问道:“你叫什么?” “小的宋阳。”侍卫人高马大,比苏扬舲还高了半个头,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苏扬舲满意地点点头,道:“以后你近身护卫我。” 宋阳单膝跪地拱手,“遵命!” 说完就快步走到苏扬舲的身后,他身板宽厚,将苏扬舲挡了个结结实实,还颇有架势。 允乐不放心的送到门口,看着苏扬舲的马车走远才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日光熹微,东方泛白。 苏扬舲坐在马车中,笑自己真是没什么用,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就能彻夜睡得这么不踏实吗? 马车停在正阳门外,入宫门便不能带随从,苏扬舲自己走进了皇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这段长长的甬道,但是对于苏扬舲来说今日却与往日不同。 从前,他刚来的时候想的是如何顺利的走剧情,现在看着越来越偏离的发展,他突然在马车上做了一个决定。 就顺其自然吧。 就让那些剧情见鬼去吧。 朝臣陆续从他身边经过,大都是对他点头拱手请安,经过昨日一场比试,四皇子再也不是众人嘴里的那个草包。 偶尔也有人会走近问候他身体如何,就连孙首辅也难得一次的对着他笑眯眯点了点头。 阳晖殿里,苏云杪依旧微笑着跟旁边的官员轻语着什么,仿佛昨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苏扬舲脚下步子顿了顿,犹豫该不该上去,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男音: “四哥!” 苏扬舲回头时余光看到苏云杪也冲着他这边看了一眼,但真的就是一眼,之后便又神色如常的与人继续说话。 他回头看到是七皇子苏陆铭,几日不见他似乎又高了一些,清隽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关切。 “四哥,昨日伤的重不重?” 苏扬舲唇角扯了扯,淡笑道:“不碍事。” 苏陆铭快走上来站在他的身后,闪亮亮的眼睛里还透着青涩,他叹了口气道:“四哥你都不知道昨日有多惊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卫质子冲出来保护了你,说起来这个卫质子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他当时跑的那么快,嗖得一下……”苏陆铭手掌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冲了过去,快的我只能看到他的影子!” 苏扬舲是第一次听人讲起昨日的情景,他当时在马背上被颠得头晕目眩,根本不知道卫南寻什么时候冲过来的,这样想来人家要睡在无尘院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了。 睡一个月也不过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6节 第32章 千秋宴(二) 不管是怎样的打压,都不能将他的脊骨折弯。 原书里对这个七皇子着墨不多,只道是个不谙世事过于单纯又不受宠的皇子,他与三皇子同母,之所以着墨不多是因为他与谁都不亲近。 此时此刻,苏扬舲看着他说起话来闪闪亮亮的眸子,多少有些好奇,似乎少年并不是不愿与人亲近,更像是被人告诫不要亲近这几个异母的兄长? “四哥,你听说了吗?五哥又打了胜仗,千秋宴前就会回盛京了。” 闻言,苏扬舲不免有些疑惑。 苏星熠应该是在姜帝驾崩的时候才回到盛京的,而现在他们的父皇还身体康健,兴高采烈地吩咐礼部准备自己的千秋宴。 剧情线走的一塌糊涂。 二人说话间,内宫总管魏宋仁便从高台侧面缓缓走了上去,殿下众人便收了颜色,正视前方等待着姜帝驾临。 今日的朝会姜帝颇为愉悦,一来昨日与北辽人的比试,姜国学子出尽了风头,在各个项目上都压了北辽人一头,再加上苏扬舲表现得可圈可点,让几个老臣都刮目相看,姜帝自然是喜形于色的;二来,最近南疆连连传来喜报,带兵的又是他的皇子,可见姜国是蒸蒸日上、后继有人。 朝会之上,姜帝大大赞赏礼部在北辽使团来京一事上筹办得当,侧面夸了夸苏扬舲,最后又安排一直悠闲的苏扬舲在礼部领个职务,顺便将一月后的千秋宴一并交予他来负责。 散朝后,苏陆铭一改从前对他避而不及的态度,凑到他的身边小声道:“四哥,一会下朝后可有安排?” 苏扬舲摇摇头,问道:“七弟有何事?” 苏陆铭眸子突然一亮,左右看了看又靠近他一些踮起脚尖附耳轻语:“我听说望星楼里有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新奇无比,有趣至极,四哥能不能带我去听听?” 七皇子刚满十六岁,还未在宫外开府,平日里极少出宫,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苏扬舲看他期待的眼神像极了自己未穿书前的妹妹,顿时心里一软答应了下来。 苏陆铭听到他同意带自己去听书,高兴的拍了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你让伺候你的人跟你母妃告知一声,就说去我府里吃茶。”苏扬舲瞥了一眼他们身后跟着的内侍官。 苏陆铭应了一声之后便转过身告诉小太监不需要跟着他了,他要去四哥府上吃茶,傍晚时分四哥会送他回皇宫。 两个人一起走到正阳门外,宋阳直挺挺的站在马车旁边,脸上绷得紧紧的,黑又亮的眼睛仔细的盯着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看到苏扬舲的一瞬间,他便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来,恭敬的跟在苏扬舲二人身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车帘刚一落下,苏陆铭就凑到苏扬舲身边,悄声问道:“四哥这个小厮,长得可真高,看着倒像是个当兵的,我刚才看他眉眼间杀气十足,有点可怕。” 苏扬舲淡淡笑道:“那不是很好吗?这样别人就不敢靠近我了。” 很快,苏陆铭就被外面街上的热闹吸引了目光,将宋阳忘得一干二净。 苏扬舲感觉有些倦,一上车就抱着暖炉靠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他倒是没想到,苏陆铭虽然说话直白,却也有些眼力,竟也看出了宋阳身上的杀伐气质。 他暗自观察了宋阳很多天,发现他不仅举手投足间都十分严谨,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每次看见卫南寻的时候,眼睛都会发亮。 所以他猜测宋阳应该是认识卫南寻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他的府上来当侍卫。 府里的侍卫是不能进入内院的,但是若是近身侍候主人的,便可以跟着主人随时出入内院,想来他费尽心思来桦雾府当差,就是要接近卫南寻的,所以苏扬舲便顺水推舟给了他机会。 —— 桦雾府,无尘院。 卫南寻听着那人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唇角的弧度又弯了两分。 还是那么好骗。 简单的几句说辞,便不会拒绝任何要求,果然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小绵羊。 他弯着嘴角下了床,刚想走到桌边,猛地小腿一麻身子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尹川正好推门而入看见卫南寻身子不稳,赶紧上前搀扶,关切问道:“殿下,哪里不舒服吗?尹川帮您请大夫吧?” 卫南寻摇摇头,道:“不必,压麻了而已。” 尹川皱了皱眉,他是看着苏扬舲先走了出去,自然知道这个「压」的人是谁,想及此处,他恨恨的把后牙咬的生疼,他的殿下何时受过这种屈辱,竟然要被那个草包「压」。 他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佩剑,红了眼道:“我早晚要杀了那个草包!” 卫南寻看不清尹川脸上的表情,不知他为何又生出要杀了苏扬舲的念头,侧头道:“你若总是动这种心思,就不必在桦雾府了。” 他的眸光冷冽,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不带一丝情感。 尹川委屈的将佩剑放下,一句话也不敢说,就算是为了日后谋划,殿下也实在不必这般牺牲自己吧。 卫南寻走到前厅,侍女承上一碗素粥,又递来酪酥,道:“这是四皇子嘱咐给您留下的,说是北边的口味,您应该喜欢。” 卫南寻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虽然没有其他表情,但是却先拿起那碗酪酥,很快就吃了干净。 他这边正在吃着早膳,忽然门房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函气息不匀的递到卫南寻身边,喘着道:“卫夫人,刚才柳风府派人送了一封信函来。” 卫南寻舀了一勺素粥放进口中,声音低沉的道:“放在房内就好,四皇子回来后自然会看。” 哪知那个小厮却说:“不是给主子的,这封信函是给夫人您的。” 尹川接过了信函,眸光略过信封的字迹后才对那个小厮道:“你先下去吧,我给殿下读信。” 看着小厮走远,尹川又吩咐周围侍候的下人也退走,他才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只看了前两句便气的手指哆嗦起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信是江恒送来的,打开后才发现这还真是柳风府的信件,是珹王妃要在自家院府里办一场流觞席,邀请卫夫人前往参加。 这样的流觞席是姜国一些贵妇人最喜欢的筵席,一曲流水再配上精致的菜肴,颇具趣味。可是,那是妇人之间的活动,来邀请卫南寻这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 “什么事?”卫南寻淡淡的抬了抬眼皮,将碗里最后一口素粥喝了干净。 尹川将信纸揉成一个纸团,扔了好远,拍拍手回复:“殿下,没事。” 卫南寻不再追问,他在心中已经猜到了信中大概的内容,无非是珹王想出了什么羞辱他的方法。 这样的信不会只有一封,若是卫南寻这边没有回音,柳风府一定会再次来确认的,卫南寻也不着急,扶着桌角站起了身子,往无尘院卧房里走,走了两步顿了顿,对尹川道:“去书房给我找几本书送过来。” 尹川看着卫南寻又往无尘院的方向走,便问道:“殿下不回落雪阁吗?” 卫南寻:“以后我要住在无尘院,你去将我的东西收拾收拾送过来吧。” 尹川愣在那里,仿佛出现了幻听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久后才反应过来,又心疼又委屈的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 卫南寻的背影修长而高大,怎么看都有几分委屈,但他却站的极其端正。虽然他一身素衣,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白玉发簪,但就是偏偏如锐利的刀锋,让人心生畏惧。 不管是怎样的打压,都不能将他的脊骨折弯。 尹川心想,早晚有一日,他会为了他如神明般的殿下,将这个桦雾府上上下下屠个干净,绝不会让殿下的委屈白白受了。 尤其,是那个敢把他家殿下「压」麻的四皇子! 最该死! 作者有话说: 卫南寻:你家殿下才是压人的那一个! 第33章 千秋宴(三) 魏澜 望星楼,二楼正堂。 苏陆铭支着双手专心致志的听着楼下的说书故事,随着说书人时高时低的声调表情起起伏伏,完全沉浸在那些故事里。 旁边的苏扬舲显得冷漠了许多,他手中捏着一个精巧的茶杯,左转转右转转,心事重重。姜国尚武,姜帝的千秋宴素来都是简办仪式,重头戏则在狩猎上。 说起来,每次礼部都会在全国各地搜集一些适合出现在狩猎场内的动物,以供姜帝射杀,而这些动物中又以鹿、兔、獐子等性情温顺的居多,然而今日早朝姜帝却说腻了这些兽物,今年希望猎些新鲜东西。 上位者的一句话,便意味着下面的人要克服千难万险去满足,不管这样的需求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上面的人高兴,那便足够了。 大约是楼下说书人这一场结束了,苏陆铭意犹未尽的缩回脖子,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话梅瓜子,兴致勃勃的望着苏扬舲问道:“四哥,你说他讲的故事是真的吗?” 苏扬舲虽然在想旁的事情,但楼下的说书声音断断续续飘进了他的耳中,也听得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穷书生与富家小姐私定终生的俗套故事,他摇摇头回答道:“要是他敢爬哪家小姐的墙头,估计早被打断腿了。” 苏陆铭听后目光暗了暗,不相信的又继续问:“那要是张生会武功呢?就像四哥你这样的。” 苏扬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七弟你是皇子,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小姐,不需要爬墙头私会,只要跟四你三哥说一声,他自会替你去说和,她家里会眼巴巴的把人送进你府里。” 苏扬舲只当他是情窦初开,看上了哪家大人家里的小姐,不知该如何处理,才会对这种爬墙头私会的情节如此感兴趣。 哪知苏陆铭闻言赶紧摆摆手,白净的脸上泛上一层粉红,道:“才不是我呢,是三……” 话未说完,他们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只见一个男人半个身子撞到门口的几案上,那上面原本摆着只青瓷花瓶也摇摇晃晃的跌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摔倒那男子的头上,一个眨眼的功夫,男子的半边脸便被鲜血染红了。 那人大约在摔倒的瞬间就昏了过去,这一砸更是雪上加霜,晕的更深了。 苏陆铭刚要起身去看热闹,便被苏扬舲一只手按住,只听他轻声道:“别动!” 苏扬舲收回目光,凛冽的眼神扫视了一眼苏陆铭,这便是一副不敢反驳的姿态,苏陆铭打了寒战悻悻的坐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仿佛刚才这些人突然被吓到了才如此安静,只见一个女子身姿飒爽,眉眼上挑,缓缓收回自己的右腿,又故意拍了拍膝上的裙裾下摆,一副他活该挨踹的表情。 女子身后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厮,赶紧冲进房内抱住地上那男子的头,一边摇晃一边哭喊:“少爷!少爷!” 哦,这些小厮都是俏娇娘啊。 在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别说还真的有几分眼熟,苏扬舲多看了两眼后暗自深吸一口气。 礼部尚书之子,汪闻,京城双恶之一,以不学无术、蛮横无理横行于京城大小茶楼、酒楼、花楼之间。 再看那女子,未戴任何钗环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绑了一条素色的发带,英姿飒爽干净利落,她的眉眼锐利带着一股子野劲,让人不免赏心悦目。 下一刻,有个「小厮」转过头红着眼颤颤抖抖指着那个女子,喝道:“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竟敢随意伤人!” 那女子眼尾轻挑,带着一点红晕,双手环胸讥笑道:“我管他是谁,我不过是给他个教训,是他自己不中用,我才轻轻踹了一脚,自己就晕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那「小厮」明显气势弱了许多,气的嘴唇都在发抖就是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苏扬舲只淡淡扫了一眼,便也明白个中缘由,汪闻那厮定是拈花惹草碰到这个厉害的主儿,便宜没占到却被人家一脚踹飞了,可真真是丢人。 若是以前,苏扬舲必然不会去管这样的闲事,但是今日姜帝刚刚把他安排进礼部,这还没两个时辰,他就碰见礼部尚书的独子在酒楼里挂了彩吃了大亏,还偏偏被人踹进他的房间里,他要是再不管这事,怕是以后免不了要在礼部被穿小鞋。 这样想着,苏扬舲缓缓站起了身子,他微微蹲下身子看了看地上的汪闻,便对那几个「小厮」道:“不如,让我的侍卫送汪公子回府可好?” 那几个「小厮」中有一人,看着年纪最长,她本想问对方是哪里冒出来的。 但是抬眼间却看到苏扬舲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容,愣了愣回过神后稳稳情绪,带着几分媚笑道:“苏桃多谢公子。” 苏扬舲眼光并未在她脸上停留,他抬眼看了看一直很警觉的宋阳,对方就心领神会的将地上的人一把架了起来,往楼下带。 见着那女子也要离开,苏扬舲向上走了两步,挡在前方道:“姑娘且慢。”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7节 那女子抬眸看着他,不卑不亢,微微歪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汪公子现在不知伤势如何,若是我将人送回府上,汪大人质问我,我该如何回答?”苏扬舲其实无意为难此女子,相反,他倒是颇为欣赏此人的英气飒爽。 “哦?”女子眉峰一挑,朝着他笑道:“怎的,你想连我一起带走吗?我若是不从呢?你是否想让傻大个将我绑走?” 傻大个自然说的是宋阳。 苏扬舲微微摇头,淡淡看着她,道:“姑娘不必一起。” “那你还不让开?!”那女子忽而一凛,带着几分愠容叱道。 “姑娘留下姓名地址,只为能在日后有需要的时候找到即可,不然那汪公子醒来,他说什么官府便会信什么了,姑娘岂不是要吃亏?若是姑娘留下姓名地址,日后我也可以为姑娘说上几句公道话。”苏扬舲拍了拍袖子,表情依旧淡漠。 那女子嗤笑:“你?你们不都是一伙的吗?官官相护罢了,你会替我说话?我凭什么信你?” 此刻,苏陆铭走到他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瞥了那女子一眼,对着苏扬舲悄声道:“四哥,我们要不还是不要管这事了,想来店家也会报官,自然有京兆衙门来管的。” 苏扬舲目光沉沉,情绪冷冽,被深藏在了他眼底的漩涡之中,他没有理会苏陆铭,而是依旧看着那女子,未曾退后半分。 “你当真会为姐姐说话吗?”一个柔弱细小的女音从隔壁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听得出那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一时间,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门口。 苏扬舲看见一个纤瘦的女子颤微微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挂着泪痕,一双眸子干净纯洁,就连鼻头的点点红晕也显得有些惹人怜爱。 “魏姐姐是为救我才……才打了那个公子。”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雪白娇美,一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富家小姐。 这才是苏扬舲想要的真相。 他从看见那个黄姓女子第一眼便知道,她不会是汪闻想招惹的人,闹成这样定是有其他的缘由,果不其然。 那魏姓女子眸子里露出一丝软弱,她自然知道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 可是若是因为害怕就向那些权贵妥协,她也确实做不到,出手的一刻她确实什么都没想,热血冲了脑袋,直接抬脚就踹了上去,哪知这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么不经揍。 “我魏澜一人做的事,与他人无关。”她拍了拍胸膛,走到另一个女子面前,柔声道:“霜蒙,没事的,他死不了,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另一个叫秦霜蒙的女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带着哭腔道:“魏姐姐,不如我回家找我爹爹,他不会不管我的。” 魏澜轻轻摇头,转过头对着苏扬舲道:“这位公子,我这妹妹跟家里闹了些小矛盾,便央求我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那个混蛋,也是我当时手下的重了些,与我这妹妹却并无任何关系。” 她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吵闹之声,想来是店家报了官,有人来处理此事了,苏扬舲微微颔首,先是转身对着苏陆铭道:“七弟,今日怕是要让你帮我走一趟了。” 苏陆铭这才渐渐回过劲来,只觉得后脊背都起了一层薄汗,他点点头道:“四哥跟我不必客气。” “好,七弟你陪着这个姑娘走趟京兆衙门,我将汪闻和这位秦姑娘送回府,便去京兆衙门寻你。” 苏陆铭匆匆点头。 苏扬舲瞥见衙门的人上了楼梯,他又嘱咐道:“去了之后,先自报身份,再告诉京兆尹大人,一切等我来了再说,记得了吗?” “好。” 苏扬舲一侧身带着秦霜蒙从楼梯向下走,与上来的官差交错而行,他们匆匆忙忙上了楼下等候已久的马车,宋阳等他坐稳后才吩咐旁边的小厮驾马而行。 车里早有两个「小厮」伴在汪闻身畔,其中就有那个叫苏桃的女子。 那女子眼睛妩媚,时不时看看苏扬舲,仿佛害羞一般欲言又止,那一套欲擒故纵拿捏的刚刚好。 可是她看了苏扬舲几次后发现,那个俊俏公子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角落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气质。 作者有话说: 基友草莓番石榴汽水现蛋感情流小甜文《我在运动综艺里跟死对头he了》 文案如下: 宋明远流年不利,前脚刚被公司塞进他完全不擅长的运动综艺,后脚就碰到他的死对头高星程。 高星程高大健壮,动如疯犬,在体力对抗环节中,完全碾压他,宋明远只能依靠敏捷和智力,对他发起有力回击。 两人你毁我人设,我坏你形象,你送我狼狈,我还你尴尬,就差把「八字不合,气场相左」几个字,贴在对方脑门上了。 节目播出后,粉丝担心他们真打起来,影响星途,只能拼命替他们遮掩: 宋明远泼高星程一身冷水,是节目效果,绝对不是故意的! 高星程把宋明远按到墙角,是环节需要,绝对没有欺负人! 高星程和宋明远抱在一起,是意外事故,绝对不是要摔跤! 宋明远吻上高星程的脸颊,是……是……他们怎么还亲上了?! 节目播出时,宋明远正悠闲地躺在高星程家的沙发上,左手奶茶,右手薯片,还张嘴吃着前死对头递来水果:“哎,老婆,你说粉丝要知道咱俩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高星程放下手中工作,再次像饿犬一样扑了过来,毛茸茸的头扎进他的颈间,硬是叼走了他的半片橘子:“我说过了,要叫老公。” 第34章 倒v开始 ◇ 等你 苏扬舲虽然闭目, 心思却并未停止。 他反复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这几个人的记忆,但是除了汪闻曾在原文出现过,其他人都完全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其实苏扬舲自己也很清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他的魂穿完全改变了整本书的剧情, 然而现在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保护自己和那些重要的人。 苏扬舲回到桦雾府的时候, 已经夜深。 他将汪家那个混二代送了回去, 亲自跟汪池解释了酒楼发生的事情, 还很巧妙的隐去了秦霜蒙的存在——既然有人想保护她, 心甘情愿承担一切后果,那为何他不成全人家呢? 汪池看见自己老来得的独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自然是不能忍的, 说话间便要去京兆尹府衙去讨个「说法」, 苏扬舲自然是不能让他这么着急就到府衙, 他的马车上还有个秦霜蒙要护送, 于是他破天荒的安慰了老臣, 还说自己已经从太医局请了院判来给汪闻诊治, 这才把汪闻留下, 他说明自己会在京兆府衙等汪池来一起说明当时所见之事实,汪池才镇定下来, 谢过了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四皇子。 随后苏扬舲又马不停蹄地的将秦霜蒙送回了家里, 这才知晓了她的身份。 秦霜蒙的父亲秦绍是禁军副统领, 官职虽不高但是姜帝的身家性命都在他的手里,他在魏宋仁手下领职,姜帝又对魏宋仁这个太监有诸多忌惮, 自然明里暗里会扶持秦绍。 秦绍看见自己宝贝女儿是被四皇子送回来的, 一开始紧张的满脸冷汗, 后来知道四皇子是好心,并未对他的宝贝起什么不堪的心思,这才松了口气,温温和和的将苏扬舲送走。 这之后,苏扬舲又去了京兆尹府衙,作为证人对着京兆尹说出了自己所见的事实,按照约定他自然对秦霜蒙只字未提,还稍稍提了提曾听到隔壁房间有「争执」之声,随后才看见汪闻撞到了自己房间的房门,碰到旁边的几案,案上瓷瓶不稳跌落下来,将汪闻砸晕了。 由于被害者还在昏迷,所以京兆尹暂且将魏澜收监,等汪闻醒后再另行审判。 苏扬舲折腾了一圈,回到桦雾府时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他实在没有力气走回无尘院,便让人安排了步辇。他缓缓靠在了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步辇行了大约半刻钟,停在了无尘院里。 苏扬舲走进卧房便身子一软躺在了窗边的榻上,缓了好一阵才发现那宽大的屏风后,有个人影。 那人影坐在桌前,从光影里能看出桌上还摆着饭菜,苏扬舲这才记起,他屋里还有个人。 “回来了?” 那声音依旧是熟悉的,但又是如此的陌生,像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寒冷地区,甚至比初次相见时更冷了几分。 苏扬舲一时间竟想不出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招惹了卫南寻,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是,回来了。” “来人。”卫南寻声音高了几分,门外等候的下人垂手进来,他才道:“将饭菜热一下。” 苏扬舲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卫南寻这饭菜是给他留的,可是他折腾了这半日,早就没了吃饭的想法,身子又很沉,恨不得马上爬上床睡过去,根本不想再坐起来吃什么晚膳,于是他淡淡的道:“不必热了,我用过膳,现下侍候洗漱吧,我乏了。” 那个下人不知为何脸色突然煞白,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左右为难又有些惧怕的看着卫南寻。 卫南寻顿了一会才道:“不必热了,撤走。” 苏扬舲虽然感觉到卫南寻有些不对劲,但他实在太累了,脑子没办法再想其他的事情,于是便叫了乌墨进来侍候他沐浴洗漱。 乌墨是他刚挑选过来的小太监,专门侍候他的一应起居,从前无尘院伺候的都是婢女,要他在婢女面前宽衣解带沐浴更衣,他着实做不出来。 苏扬舲缓缓走到浴室里,躺在奢华的浴池里,浸泡了一会才觉得好了一些,便这才想起什么,问屏风后等候的乌墨:“卫质子可用晚膳了?” “没有。”乌墨如实答道:“夫人一直等主子,说是要与您一同用膳。” “难道没有人回府里传信说我不回来用晚膳了吗?”苏扬舲眉毛挑了挑,假如他记得不错,再去秦府之前他便吩咐过宋阳,安排人回府里报信,晚些回来不用晚膳。 乌墨顿了顿道:“确实没有人报信。” 苏扬舲没再说话,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卫南寻一直在等他回来用膳,为什么? 他们几乎没有共同用膳的习惯,他也并没说过要他等他这种话,为什么他会等他? 他想了一会,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之后他便站了起来,擦干水珠后穿上了一件寝衣。 或许,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在他的心里有一扇紧闭而不愿开启的门扉。 他没有穿鞋,赤足披着湿发,走在光滑又冰凉的地板上,那一丝丝沁入心底的寒意从足底慢慢钻进身体里,让苏扬舲逐渐清醒起来。 走到卧房时,苏扬舲看到卫南寻已经和衣躺在了窗边软榻之上,盖着一层薄被。他走向床边,钻进被子里,翻了个身不想去看。 乌墨离开的时候,将屋内的烛火熄灭,苏扬舲听见落门的声音,才深吸了口气,道:“要不,你还是来床上睡吧。” 靠窗冷。 他心里七上八下,似乎是希望卫南寻同意他的建议,后一刻又希望他直接拒绝,就在那里天人交战起来,最后他甚至想,干脆用一床被子做个界线,双方都不越界,这样不是最好吗?反正他脚下闲着的杯子还有好多。 可是等了很久,卫南寻都没有说话。 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直接不理他,装睡。 苏扬舲怔了怔,半张着嘴想再问一遍,可是他实在没有坚持到再问一遍,就沉沉的睡去了。 —— 卫南寻偷偷望向床上,等了好久直到听到那人沉睡的呼吸声,才无奈的笑了笑。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拨开厚厚的帘子,轻轻侧身躺了下来。 苏扬舲如一只兔子般将自己缩成个团,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地方,他睡得很沉,似乎是累坏了,长长的头发如浓墨一般随意散着,将他本就不大的脸庞遮了大半,卫南寻静静的看着,他伸出手指替他将长发撩到身后。 这一刻,卫南寻多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看得清楚。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苏扬舲的脸,想看看这个终日里让他抓肝挠心的人,到底长了怎样一副勾人模样。 说来也奇怪,他没瞎之前也见过苏扬舲一次,可是他几乎搜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想不起这人的相貌。 只记得很不像个好人。 “你怎么不再说一遍让我上床来呢?”卫南寻摸索着他的脸庞轮廓,轻柔而又小心翼翼,“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 苏扬舲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卫南寻知道他不爱熏香,但是每每靠近那种味道便会扑进他的鼻腔里,顺着吸进肺腑的空气弥漫全身。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8节 这味道好闻得让他沉醉。 手指滑到苏扬舲的下巴,卫南寻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就要迷失心智,或许是他的失神让他手下的力气大了一点,苏扬舲委屈巴巴的蹭了蹭。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要替他出头比试开始?还是从他来屋里跟他道歉开始?又或许是从那一夜彻底失控迷失在药性里开始? 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明明是他先表明心意说心悦他,说非他不娶,说要把他娶回桦雾府。 可是他真的进了府里,他就没了兴致,对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避之不及。 “你就这么容易变心吗?” 卫南寻轻轻刮了刮苏扬舲的鼻子。 作者有话说: 苏夫人从前只在年夕宴上远远见过苏老四,后来苏老四下毒时并不是自己动的手。 所以说我们苏夫人只觉得苏老四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但至于模样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他早就忘了—— 预收《穿成炮灰,我靠变猫自救》文案如下: 莫岭一朝穿书,成了修仙文里毫无存在感的宗门二师兄,天赋平平飞升无望。 按照剧情,莫岭会死于书中最大反派魔君薄空云之手,留下目睹师兄之死的女主师妹为他报仇雪恨修炼升级,最终和道侣双双飞升上界。 简言之,莫岭这个二师兄就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炮灰工具人。 当个工具人也不错,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师妹会记他一世,他的死还能助师妹飞升成仙,也算死得其所? 于是他该吃吃、该喝喝,完美诠释「咸鱼」一词。 自什么救,反正是要死的,好好享受最要紧。 明明是混吃等死的咸鱼,某日却被人扔进「小黑屋」,灵力被封,现了原身—— 原来莫岭是一只修炼成人形的猫妖。 他甩着尾巴来来回回巡视一圈之后才发现,这「小黑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莫岭心中一动,听说双修能让人灵力大涨、待他突破禁制便能重化人形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于是同样惨遭「小黑屋」遭遇的未来魔君薄空云就成了助莫岭修炼的工具人。 —— 薄空云,修真界最年经的掌剑,天赋相貌样样都是翘楚,本被无数修士崇拜,却在二十五岁生辰那日被恩师夺走了灵根修为,终日困于暗无天日的牢笼中。 本以为自此以后会弃剑入魔,彻底癫狂,却没想到自己被一只毛茸茸碰了瓷。 挠着怀中猫儿的下巴,薄空云笑笑,更加坚定自己的道心…… 然后他的猫儿便逃走了。 —— 破开禁制后,莫岭立刻跑的无影无踪,回到宗门收起尾巴继续做他的咸鱼二师兄。 只不过又多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失踪的三年里,他究竟是如何修炼…… 莫岭咸鱼着咸鱼着,终于等到了要给他发便当的反派上门,他眼一闭心一横便往那魔尊剑上撞,却不料被薄空云勾进怀中,还被挠了挠下巴。 “人形也挺可爱的。” 莫岭:!! 被他始乱终弃的修炼工具人找上门来了! 第35章 千秋宴(五) ◇ 要变天了 苏扬舲这一觉睡得格外深, 再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 他懒懒的伸伸手臂,这才发现旁边床榻空空如也,他不禁怀疑,难道那都是梦吗? 苏扬舲拨开了厚重的床帘, 窗外明亮的阳光肆意的洒了进来, 他微微眯了眯眼, 在屋内寻找某个身影。此刻, 乌墨端着铜盆推门而入, 笑盈盈道:“主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一头长发散在肩上, 乌黑柔顺,将苏扬舲本来带着几分清冷的面容映的更加昳丽, 狭长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却添了几分郁色。 乌墨小心谨慎的用温水帕替苏扬舲擦拭脸面, 不慎指尖触到了他的肌肤, 不禁在心里惊叹:怎么会有男人的肌肤会如此雪白细腻。 从那一日起, 乌墨知道了一个从前只在书里听到过的词, 肌如凝脂。 仿佛多一份力气, 就会在那一片雪白上留下道红痕, 如此的情景竟然让他一个小太监看得是心神荡漾, 只得偷偷背过手在身后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才能清醒过来。 回过神来, 乌墨在案几前给苏扬舲束发, 却见对方眼神游移, 似是在寻找些什么,他浅浅笑笑道:“主子是在找卫夫人吗?” 苏扬舲不置可否。 乌墨贴心的道:“奴婢刚才走来时,见卫夫人在后花园里在练剑。” 他在那里开始夸卫南寻身姿多么潇洒, 但是苏扬舲却一个字也没进去, 他眉头拧在一起, 卫南寻被下毒之后,武功尽失,筋脉滞涩,后来是被苏云杪找来的游医治好的。 可是现在,他光顾着自己保命了,对卫南寻中毒之事毫不上心,导致这么久了他还没解毒。 没解毒就练剑? 这会不会加剧毒性?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会不会以后碰见能解此毒的大夫时也束手无策了? 苏扬舲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管头上发髻还没束好,慌着站起了身子,连外衣都没披就往外走。 乌墨赶紧抓了一件外套追上去给苏扬舲披在肩头,他看着苏扬舲的长发从头顶散开,又滑落到肩上、背后、胸前,赶紧上手去帮他拢在一起,一边跟着苏扬舲的脚步一边将长发简单束在脑后。 散发而行在姜国是对国主的莫大不敬,主子能不顾规矩祖制,他身为时候起居的宦官却不能,否则被有心人看到了,日后便能在朝堂上参他家主子一本的。 苏扬舲此刻心中都是对卫南寻的担心,根本顾不得其他,他匆匆走到后花园院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男子身着青色短衣执剑立在园中空地之上。 他疾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卫南寻的手腕,脸上带着愠色道:“你不要命了?” 卫南寻先是一愣,继而垂下眼眸,低头看着苏扬舲那张白的不像话的脸淡笑道:“四皇子何出此言?卫某一向惜命的紧,不然怎么会为了苟活嫁进这桦雾府?” 闻言,苏扬舲才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迅速松开对方的手腕,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毒还没解,不能动用内力。” 卫南寻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的脸庞,也不知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到底能看清多少,他含笑道:“你是在关心我吗?舲儿。” 舲儿。 舲儿…… 苏扬舲如纸一般苍白的脸上,迅速爬上一团殷红,悄悄按耐住那颗在胸腔里狂乱跳动的心脏,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否则将会沉溺在一片毫无预兆的温柔里。 可他看着对方的眼眸,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根本不关心对方的死活,可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 卫南寻虽然看不见他的窘迫,却满意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长剑一垂道: “你说不练我便不练了,都听你的。” 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抱剑而立的尹川,听着如此轻浮的话竟从他的殿下口中说了出来,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中蛊了,肯定是中蛊了! 他的殿下是绝情冷意的人,是不会被任何人牵绊住心思的人,更是不惧生死的景国英雄,他怎么会因为怕死而嫁给这个草包皇子?! 明明是为了…… 尹川红了眼,整个眼眶里含着泪水,他的殿下一定是为了从这个草包这里偷取情报才会这般低三下气,对,一定是的。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尹川再一次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恨不得一剑将那人胸膛刺穿。 —— 午后,苏扬舲卷着书侧靠在窗边榻上,细细品读。 看着看着,他突然莞尔一笑,原来他手里的这卷书讲的便是一个穷书生张生在上元节时遇到了一位扮作男装观灯的富家小姐谭柳,二人谈笑合拍从秦皇汉武聊到了魏帝晋帝,后来却遇到一群盗匪在花灯会上撒野,张生便带着谭柳逃到了附近的荒山寺庙里躲避,谭柳不慎被雪打湿了衣裳,张生就替谭柳烤衣衫,随后的情节就开始俗套起来,谭柳不慎跌倒,张生扶住她发现她的女儿身,然后孤男寡女在一个空房子里,就发生了该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二人分别时,谭柳告诉张生务必要来家中提亲,张生也是满口答应。然而谭柳等了一日又一日,直到家人发现她怀了孩子,便想趁着身子不显怀赶紧将她嫁出,然而谭柳刚强不愿嫁二夫,反抗无效后自缢身亡。 她死的第七日,张生便带着借钱买的彩礼来谭家求娶爱人,哪知却得知谭柳已经身亡。 苏扬舲想着苏陆铭恰好对这种桥段感兴趣,便要让人将书卷收起来,好在下次上朝时带给苏陆铭,刚一开口便见允乐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满脸虚汗。 “主子,主子,不好了!” 苏扬舲缓缓抬眼皮,道:“何事如此慌张?” “主子,陈家出事了。”允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慌慌张张说道:“今日一早禁军就将陈家围了起来,此刻陈家满门都被押到了大理寺监……” 苏扬舲没缓过神来,道:“哪个陈家?” 允乐赶紧凑到他旁边,急的满脸通红:“陈司业陈亭畔陈家,陈元傅陈老首辅陈家!与您自小结下婚约的陈家!” 苏扬舲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仍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陈家三代辅臣,陈元傅又是先帝托孤的重臣,父皇怎么可能抄了陈家?” 允乐彻底急了,上前拉住苏扬舲的衣袖向外走,道:“我说主子,您赶紧去皇宫替陈司业求情去吧!具体原因小人也不知,只知道是皇上今早下的旨意,不然也不会让禁军去拿人啊!” 苏扬舲这才反应过来,他也知晓此事兹事体大,赶紧坐上允乐备在院里的步辇,几人急匆匆将他抬到大门口,又换了马车,允乐神情凝重的扬起马鞭在飞尘里奔向皇宫。 走到正阳门外,苏扬舲第一次被禁军侍卫拦住了进去的路。 “四皇子,抱歉,陛下有旨意,不允许您进宫面圣。”侍卫一脸寒铁,伸出手臂挡在他的面前。 “滚蛋,你也敢拦我?!”苏扬舲拿出原主那一套撒泼耍混,企图硬闯进去。 哪知那两个侍卫根本不为所动,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从腰间掏出了冰冷冷的佩刀,指向他的鼻尖,森森道:“四皇子,请退后。” 苏扬舲拧紧眉头,他没想到姜帝竟然想得如此周密,早就料到他会听到消息来求情,竟然连皇宫的宫门都不让他进去,这该如何是好? 苏扬舲急的在原地开始打转,他知道事态严重,若是不能及时了解现在姜帝的所思所想,恐怕马上就会有一道圣旨下来,到时候救陈家就根本无望。 可是他现在连宫门都进不去,该怎么办? 此刻,宫外城墙下传来一阵马蹄声,苏扬舲侧头去看,只见有几队人马正在巡卫宫城,正好走近,而为首的男子一跃从马上跳了下来,缓步向苏扬舲走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29节 “四皇子?”来人沉声请安,又恭敬的躬身行礼。 苏扬舲垂头一看,这男子竟然是昨日他刚刚见过的秦霜蒙的父亲秦绍,只见他面色凝重,眼神犀利,对着身后的卫队摆摆手吩咐道:“你们继续巡逻。” 看着卫队走远的身影,他又看了看门口的两个禁军侍卫,悄然将苏扬舲拉到了一旁,谨慎的左右看看后,这才小声道:“四皇子可是为了陈老之事要进宫面圣求情?” “正是。” “臣劝四皇子还是先回去吧。”他再次谨慎的压低了声音,附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臣末时三刻换班,若是四皇子不嫌弃,可去臣的休憩之处等着微臣。” 苏扬舲看着对方那一脸严肃,又看向宫门口那两个如寒铁般纹丝不动的侍卫,只好点头,便详细询问了秦绍的休憩之处,与允乐一同向此处缓步走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凝布,眼见着就是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至。 苏扬舲抬头望望,道:“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千秋宴这个章节恐怕会有点长,剧情会在这里这里有一些转折,在千秋宴来临之前,苏老四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当然和苏夫人谈情说爱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第36章 千秋宴(六) ◇ 追着追着,就追到了陈家别院。 走进上溯院, 苏扬舲反而渐渐沉稳起来,他静静坐在厅堂里手里捻着茶杯,仔细琢磨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书里的陈家一直顺风顺水,陈家是辅助苏云杪上位的功臣, 陈元傅在离世后还得了个享太庙的殊荣, 而陈亭畔结局也不错, 与苏星熠一起携手隐退, 过着不问朝堂世事的神仙日子。 姜帝对陈元傅十分信任, 而且陈元傅此人也很会审时度势, 当年先帝托孤时他可以尽心尽力担起辅政之责,而姜帝成年亲政后, 他又可以马上抽身交出权力, 以至于陈家只有独女陈亭畔, 姜帝便破格允许其上后斋和皇子一同读书, 还赐予其以女子之身参加科考的特权, 最后中选之后还给了陈亭畔国子监司业一职, 可见姜帝对陈家的重视。 所以姜帝万不会无缘无故抄了陈家, 更不会随意就将陈元傅下大狱。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四皇子。”秦绍手中托着首铠, 阴森森泛着银光,他走过来单膝跪地施礼。 “不必行礼, 且坐下详说与我听。”苏扬舲转过头望着秦绍, 不耐烦的摆摆手。 “细节微臣也说不清楚, 今日辰时刚过,正阳门一打开大皇子就匆匆进了宫,再后来陛下便让微臣去了昭阳殿, 当时陛下十分生气让微臣去陈家将陈家无论老少男女全部押进大理寺监。”秦绍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袖里掏什么东西, 终于拿出一张叠好的草纸。 “这是陈司业让微臣带给殿下的。”秦绍双手奉了上去。 信上的字迹潦草, 甚至需要仔细去看才能辨认,应是在狱中草草写下的,苏扬舲细细看了一遍,脸色更阴沉了一些。 在信中陈亭畔提及他的父亲上月回朔州老家省亲,回京路上救了一个人。 因为此人当时满身血污躺在路边,陈老派小厮前去探查发现人还有气息,便心软将人带回了京郊的别苑里,又找了大夫替他医治,其中陈老也问了此人来历以及受伤经历,结果才发现此人的舌头被人拔了去,不能说话,后来他手写出自己的经历,原来是进京考试路遇盗匪,不仅将他的财产都抢了去,还将他拐回山寨里,折磨他。 陈老心软,也信了此人的说辞,便拨了两个小厮好好照顾此人。 大约十日前,此人突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讯息。陈老也没多想,觉得人家可能好了,便离开了,也实属正常,渐渐也就淡忘了此事。 可是今日禁军突然来抄了陈府,陈家全部入狱,一开始他们也不知为何,后来大皇子来「看望」陈老,才提及原来那天他所救之人,并非普通学子。 而是前朝宋帝遗孤刘义荣,偷偷在暗中做着勾结旧人企图推翻姜国统治的大逆不道之事,此人两月前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当时为了让他吐出身后支持的所有参与谋逆之事的人。 所以并未大肆宣扬此事,哪知月余前刘义荣被其余党暗暗救了出去,大皇子奉命追捕。 追着追着,就追到了陈家别院。 现在姜帝认为陈元傅跟这谋逆之人有牵扯。 苏扬舲看完信蹙眉沉思,这么看来是早有人设下这个局,将这等欲加之罪扣到陈元傅的头上,若是如此,苏扬舲想救陈家可就真的难了。 眼见着苏扬舲的面色一寸一寸的阴冷下去,秦绍狠了狠心,上前一步道:“殿下,臣有个建议。” 苏扬舲将手中的信纸叠好,颔首。 “殿下若想救出陈老,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您不如去求陛下,先放了陈司业。” 苏扬舲垂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再抬眼的时候,望着秦绍的目光含着点敬意,他说:“秦统领言之有理,可眼下我根本见不到父皇。” “我有办法。”秦绍阴着脸向外走,对着院落外的一个小太监招招手,不一会那个小太监就走了过来,恭敬的拱拱手。 “把你的宫装脱了去。”秦绍上下打量这个小太监一番,沉着声音下了命令。 只见那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就躲到房间一角,利索的脱下自己的衣衫,双手递给秦绍。 秦绍接过那衣服,双手用力抖了抖,又递给苏扬舲,道:“委屈殿下了。” 苏扬舲想也没想就接过了那套太监的宫装,瞥了小太监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见着小太监跑远了,他才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扣,秦绍在一边扫了一眼,不小心看到他露出的雪白脖颈,铁血硬汉竟然还不好意思了,赶紧垂着头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把那个小太监留下来替苏扬舲更衣,更没想到四皇子一个男子竟然长了那么雪白的肌肤。 他平日里在禁军中也见多了男子胴体,都是大老爷们的那种粗糙,哪见过这种细腻雪白的人儿,一时间给他整了个大红脸。 “好了。” 等到秦绍在转身的时候,他看见的便是一个相貌俊美的小太监。 没有阴柔,倒是惊艳的很。 “走吧。”苏扬舲现在心里想得都是如何去救陈亭畔,自然也看见秦绍通红的脸,只拍了拍衣袖道:“衣服有些短了。” —— 姜帝靠在宝禧妃的卧房床榻上,双目阖闭,眉间拧成一团,看着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正如苏扬舲所知道的那样,陈元傅在他的心中地位确实颇重,可以说是亦师亦臣,当年先帝走得突然,国家初建朝局不稳,少年天子十岁登基继位,全靠陈元傅尽心辅佐,又时常在他身边教他为君之道,明君之道。 当他亲政之时,陈元傅又果断的从权力中心抽身,毫无一点犹豫和眷恋,让姜帝内心感动至深。 如此良师贤臣又怎么会与那些谋逆之人有牵扯呢? 他为什么会背叛自己呢? 为什么要与那些可恶的谋逆之人搅和在一起? 陈元傅可是他心中最最敬重之人啊! 一开始姜帝是不信的,但是当他看到刘义荣亲手画押的认罪书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摆在自己面前时,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让他内心里隐匿的冷酷残忍一瞬间爆发而出。 盛怒之下,他命禁军将人抓进了监牢。 皇权最容不得被人挑衅。 杏雨宫外,有个相貌俊美的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门口守着的内监官道:“邱公公,掌印有信禀报陛下。” 被称为邱公公的内监官赶紧退了半步,又觉不妥,谨慎地问道:“这位小公公,我看你面生,掌印可有信物?” 苏扬舲哪有什么信物,他微微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指间的黑玉扳指,旁边的邱公公便觉得背后有阵阴风森森的。 “邱公公连我都认不出了?看来该让掌印给你挪挪地儿,免得在陛下身边唐突了什么贵人而不自知。”苏扬舲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拦下了,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悦,说话的时候不免带了些原主的刻薄冷漠。 没想到竟然就哄住了这个一向就胆小怕事的邱公公。 更何况他还搬出了魏宋仁,就算他再有困惑也不敢去找魏宋仁求实的。 苏扬舲伸手推门而入,所有的说辞在一瞬间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他走进屋内,刚好看见外间的一个小太监满脸焦急又有点犹豫不决,他的手上托了一个青花汤盅,便凑了上去悄声问:“这是给陛下的?” 那个小太监没注意到他进屋,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下,赶紧轻轻拍着胸口微微点头道,“是宝禧妃亲自炖的参汤,送了有半刻了。” 苏扬舲一把接过汤盅,走向了里间,他看了看在榻上闭目皱眉的姜帝,将汤盅放在案几上,称出了小半碗汤汁,双手递到姜帝旁边,又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热气,这才说道:“父皇,喝完参汤吧。” 姜帝骤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最宠爱的皇子穿了一身太监的官服,眉头不自觉的皱了更紧几分,将汤勺狠狠一推,呵斥道:“荒唐!” 作者有话说: 关于更新时间,入v后会每日更新,不坑—— 上榜后会按照榜单要求字数更新。 第37章 ◇ 只有偶尔卫南寻手指摸索他手心的细微声响。 “你这孩子呀!” 姜帝与苏扬舲四目相对, 看了许久之后才又缓缓向后靠去,再次闭上了眼睛,说话的语气也对了许多无奈和宠爱。 “父皇……”苏扬舲知道自己赌赢了,他永远都是姜帝心里最偏爱的那一个, 无论他做了什么姜帝都会原谅,“陈家一定是无辜的, 陈老对您对我们大姜绝无二心。” 苏扬舲默默看着姜帝的面容,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说那么多求情的话,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元傅的恰恰就是姜帝。 只见姜帝的眼睛慢慢张开, 露出了几分讶然,他转了个头侧目看着这个儿子, 好像这么多年对他的认知都被推翻了一样, 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为亭畔求情, 而是为了陈家?” “陈老是两朝元老, 又是父皇您的辅政重臣, 当年先帝托孤, 陈老他一人顶着重重压力, 顶着北辽、景国的双重压力, 竭尽心力为您稳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儿子不信父皇会相信陈家参与谋逆。” 苏扬舲越说越动情, 尽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睛, 声音颤颤的, 他相信此时此刻对于姜帝而言内心的波动起伏一定比他更严重,所以还是要触到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苏扬舲却忘了,每个上位者心底都有一条不可触碰的线, 谋逆就是最低的底线。 姜帝眼底的波动一闪而过,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有些干燥的嘴唇长了长,苏扬舲看见了赶紧递上那盏参汤,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汤水,放在姜帝唇边。 姜帝最终还是没有喝下那口汤水,轻轻推开他的手腕,缓缓地说道:“朕知道你与亭畔自幼情谊深厚,朕特许你将她从大理寺监内带出,好生看护在你的桦雾府里,若是生出半点错乱,朕唯你是问。” 说完,他唤来了屋外的邱立山,让他随苏扬舲去趟大理寺监,拿着姜帝的信物将陈亭畔放出来交给苏扬舲。 苏扬舲心知这已然是姜帝能做的底线了,便将那些求情的话咽了下去,谢恩后随邱公公离开了。 姜帝没想到,陈元傅一案,第一个来替陈家求情的竟然是他最荒唐的四皇子。 苏扬舲走出杏雨宫,穿过姗姗来迟绽放的杏花树林,凉凉的风吹拂在他的脸颊上,让他的含在眼里的泪水都发寒。 杏花林外,是巍峨又肃穆的宫殿。 他鼻腔里充满了杏花淡而甜的香气填得满满,可却让他觉得有些腻,开始怀念起来那清冽的雪松味道。 “邱公公,我想先回趟王府,麻烦您先去大理寺监传旨,我随后便到。” 有个面庞渐渐浮现在眼前,苏扬舲心底的念想越来越浓。 ——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0节 卫南寻此时此刻坐在桦雾府的后院凉亭里,手中拿着一根竹竿,他一旁的尹川将手中的佩剑舞得如流云,一招一式都极为认真。 即便如此,卫南寻还是会时不时拿着竹竿敲敲他。 “练剑如练心,你的心不静你的剑就不快。”卫南寻的手腕轻轻一转,竹竿在空中挑起,顺势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这种招式表面好看,但是实战中漏洞百出,上了战场会被敌人刺成筛子。”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抽回竹竿,反手刺向尹川的腋下,「啪」的一声,尹川手中的佩剑应声而落,他扭了扭身子向后缩,“疼……” “殿下您剑术是老王爷教的,尹川怎敌得过?”他委屈的蹲下,捡起地上的佩剑。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卫南寻只从那时浅时重的声音里,便听出了来人是谁。 苏扬舲急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卫南寻的袖口,胡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质子随我出门一趟。” 卫南寻笑道:“何事如此着急?” 苏扬舲心里乱的很,刚才慌着进宫去为陈家求情,现在想起来做的确实莽撞了。 但好在结果不算太坏,至少能将陈亭畔接出来,就算日后真的陈家有什么不测,也算是保下了一点血脉,可是他却不想独自去狱里接人。 “我不想自己去大理寺监,你能陪我一起吗?”苏扬舲垂着的头忽而抬起,望着卫南寻的眼眸,他的目光滑过那凸起的喉结,便觉得脸上灼烧一般连忙移开了眼。 这算是示弱吗? 大约算是吧。 卫南寻果然没再问什么,而是随着他向外走,苏扬舲始终垂着头,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攥着卫南寻袖口的手上,他又慌忙的松了手,哪知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了起来。 苏扬舲心口剧烈的跳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流到了脑袋上,那种烫热的灼烧感再次爬上他的脸庞。 长袖宽松,卫南寻擒着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暖意从肌肤相接的地方互相交换,苏扬舲扬起了脸,他安静地望着卫南寻,努力地想从眼睛里分辨出一丝情绪,可他发现这都是徒劳的,卫南寻的眼眸深深无底,他探不到。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的沉静,这只握紧他的手仿佛是这个混乱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回握住对方的手指。 十指就在袖口的无尽风光里,相互交握着。 苏扬舲到底是带着几分小紧张的,他觉得他们一起走的这段路似乎格外长,走了这么久也走不到头,可真的走到头时,又觉得似乎太短了。 舍不得离开那双给他温暖的手掌。 然而卫南寻似是读懂他的心意一般,忽然笑了,他凑近苏扬舲的耳畔,“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苏扬舲耳尖颤了颤。 暖阳晕染的红色攀爬到耳后,绽开一朵娇艳的鲜花。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 只有偶尔卫南寻手指摸索他手心的细微声响。 苏扬舲空出来的那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等了又等,忍了又忍,才缓缓开口问道:“质子都不问我去大理寺监做什么吗?” 卫南寻眉心皱了皱,他略微抬头,对上苏扬舲的眼睛,说:“你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你不想我知道,我就不去问。” “不是不想你知道,只是……”苏扬舲垂眸,目光落在他们握紧的双手上,咽了咽道:“我在等你问我。” 卫南寻忽然笑了。 “是我错了,我应该先问问舲儿为什么要去大理寺监。”他嘴角噙着几分戏谑。 “陈家出事了,我刚进宫给陈老求情,可父皇只同意将我将陈亭畔接出大牢,在桦雾府里看顾。” “所以,陈亭畔以后要住在桦雾府?” 苏扬舲感觉指尖传来的力度紧了紧,他感觉似乎卫南寻的语气冷了一些,回答道:“是,父皇命我看着她,自然是要住在桦雾府里的。” 下一刻,马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苏扬舲毫无准备的向后使劲一靠,就在快要碰到木架时,突然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他本能的转过身,将头埋在卫南寻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马车外传来宋阳的声音:“主子,您没事吧?” “没,没事,外面怎么了?”他声音里颤抖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同时哐哐作响的还有他那颗不争气的小心脏。 “一个小孩儿突然跑了出来,被他母亲抱走了,主子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继续走了。” “好。” 他一动也不动,低着头,将额头抵在卫南寻的胸膛。 明明不是第一次靠得近,为何偏偏这次……苏扬舲却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胸膛。 一阵雪松的味道从衣衫间飘进他的鼻腔里,那香气如此寡淡,闻着却能让人心神安定。 “舲儿打算抱多久?” 苏扬舲咬唇,垂着眸子拉开彼此的距离,卫南寻虽是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偏偏喜欢极了。他不知道怎么这个四皇子这么容易害羞,脸皮薄的就像个大闺女。 此刻,马车停了下来,宋阳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主子,大理寺到了。” 作者有话说: 卫质子:是他先抱我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 舲儿想要我做什么 黑夜相隐, 无月。 将陈亭畔安置在松月院,又不放心的亲自选了几个机灵侍女,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浓,陪着陈亭畔用了晚膳, 苏扬舲才回无尘院。 一踏进无尘院, 苏扬舲便问乌墨:“质子用过晚膳了吗?” 昨日卫南寻等他用晚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 对那种阴沉又无波澜的眼神怵得慌, 他可不想再招惹卫南寻生气了。 “用过了。”乌墨应答, 顺势伸手去扶苏扬舲的手臂。 苏扬舲松了口气,没再问其他, 自顾自推开房门, 侧头吩咐:“备水, 我要沐浴。” 扫视一周, 苏扬舲才发现屋内没人。 “他呢?” 乌墨刚碎步走到里间门口, 听见苏扬舲发问, 赶紧停下转身回道:“夫人去了后院的冷泉。” 苏扬舲解系带的手指顿了顿, 重复道:“冷泉?后院有冷泉?” 他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他写的吗?写的时候没写有什么冷泉啊?! “奴婢也是听允大人说的, 后院有一眼从南山引来的冷泉,一向是用来在盛夏给主子解暑冰镇瓜果汤汁用的。” 乌墨说完这些, 见苏扬舲不再发问, 便欠了欠身子走进了里间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然而当他将这一切准备妥当,又试了试水温后走出来时,却发现四皇子已经不在屋里了。 允乐提着纸灯在前面引路, 苏扬舲则跟在他的身后, 一言不发。 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允乐看苏扬舲脸色不怎么好,便抖着胆子试探的问:“主子这么晚去冷泉干什么?” 只有布料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允乐突然有点紧张,他不敢再说话,只能将那盏幽暗的纸灯往苏扬舲的脚步靠了靠。 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冷泉里明显是有个人在,此人肤色白皙,长发披散在身后,湿沥沥的拢在一侧,精瘦的腰背线条优美而有力。 那些交错凌乱的伤疤在水珠下是如此刺目。 苏扬舲先是定住了目光,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挡在允乐前面,转过身一把拿过那盏纸灯,沉声道:“你先走。” 允乐赶紧移开目光,垂着头转身离开。 “都安置妥了?”冷泉之中那人先开口,声音沉沉的,一下一下的敲着苏扬舲的心口。 泉边几株兰草还沾着水珠,苏扬舲将灯放在兰草之上,蹲下身子伸手撩了撩泉水。 霎时便被刺骨的寒冷冻得缩回了指尖。 “这水太凉了!” 卫南寻笑了笑。 泉水荡着光影,映在他的脸上,缓缓流动,添在嘴角多了几分妖魅。 “嘉陵关西秋山顶有一眼泉,常年带着寒冰,那时每遇严冬降雪我都要去泉中沐浴。”他的声音带着几许微凉,让人听不出多少语气,“舲儿要不要一起?” 苏扬舲连连摇头。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别说是一起了,哪怕是沾丁点这个凉泉水,怕是明日就要去见阎王了。 见他不说话,卫南寻仰头转向他问:“舲儿为何来这里?” 苏扬舲蹲在泉边,愣了会才回道:“有人想害我。” 卫南寻瞥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家无端牵进谋逆案里,而京城中人人皆知,我与陈家自幼便定了亲。”苏扬舲说的认真,他眼神望向卫南寻,面露不悦:“这手段真是卑鄙。” “夺嫡哪有什么良善?”卫南寻将头缓缓向后仰,乌发铺在粼粼水面上,“这就是皇家的手段。” “什么?”苏扬舲怔了一下。 “皇家的手段,在哪里都一样。”卫南寻又重复了一遍,慢慢闭上眼眸,“若是没那些手段,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卫南寻从冷泉旁边摸到一个锦囊掏了掏,随后在苏扬舲面前缓缓摊开手心。 一颗绿色的糖果。 “我从遂州带来的。”卫南寻将手掌又往前递了递,淡淡勾勾唇角:“琉璃糖,每次我想到我那些个弟弟们,就会吃一颗糖。” 苏扬舲从他手心拿过了这颗琉璃糖,放进了嘴里。 酸。 带着花香的酸,苏扬舲差点要吐了出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1节 一只手带着滚烫捂住了他的唇。 “忍一会,你会爱上这个味道。” 雪松的淡香扑进苏扬舲鼻息里,他乖乖的将酸汁吞咽了下去,又忍着酸用舌头将那颗糖在口中滚了好几圈。 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的时候,忽然一股淡淡的甜散了出来,那甜味从很浅很淡到越来越浓郁。 尽管,那甜味很快就散尽了。 那颗糖也终于消融在他的口腔里。 “想不想再来一颗?”卫南寻抽回手,风轻云淡的笑着,“像不像皇家的夺嫡?总有最后的那一点甜在等着你。” 苏扬舲摇了摇头。 卫南寻手心又摸了一颗糖,他将递糖的手收了回来,自己把糖放进了嘴里。他将手搭在冷泉边上,猛地站起来,本来就身量极高,身后的灯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高大的仿佛一头巨兽。 苏扬舲下意识的起身,向后退了退。 卫南寻径自走出冷泉,拿起地上叠的整齐的一方沐巾擦拭自己身上的水珠,他看向苏扬舲的方向。 昏暗的光下,他的眼睛更是看不清楚,但是他能猜得出那个四皇子肯定是面红耳赤,正在害羞。 正如卫南寻预料的那样,苏扬舲见他浑身不着衣缕的从泉中爬了上来,已经羞得满面通红,快速转向了后面。 不看,坚决不看。 卫南寻嘴角含了一丝讥笑,不是不喜欢男人吗?那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饿了。” “什么?”苏扬舲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听乌墨说你用过晚膳了。” 听见穿衣衫的窸窸窣窣声音,苏扬舲这才转过身子,脸上依旧火烧火燎的热。 却看见卫南寻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个食盒,正在将食盒打开。 苏扬舲快步走了过去,将食盒里拿到一一拿出来,摆在泉边的一张石桌上。 鸡丝凉拌春笋、炒青豆、素藕合、卤牛肉、还有一份青菜粥。 “我问过了,这些都是舲儿最爱吃的。”卫南寻从食盒底部摸出一副筷子,递到苏扬舲面前,待他接了,自己也拿起了另一双筷子坐了下来。 苏扬舲看着那些菜,心中一暖,这些确实是他喜欢的菜色,没想到卫南寻会对自己的喜好这么上心。 他伸手夹了一块春笋,咬了一小口,竟然还是温的,是他喜欢的清淡口味。 “为何会去问我的喜爱呢?”苏扬舲忽然停了下来,问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话大约不该去问。 卫南寻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眸子望向苏扬舲,染了几分兴奋又难懂的意味,仿佛那眼里是能看见的,而苏扬舲就是他的猎物一般。 他说:“因为啊,我太无聊了罢。” “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舲儿能让我时时刻刻记挂着。” 苏扬舲望着面前的卫南寻,忍不住害怕,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记挂到底是哪种「记挂」,是恨的「记挂」,还是其他那种?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卫南寻的心思,有时候是那么的真情实意,有的时候又是那么让人惧怕,有的时候是拒人千里的冷漠,有的时候又是温热如火,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或者他的心底从来就没有什么真实。 苏扬舲努力稳了稳心神,他想起今日允乐向他汇报的一件事,便将那块春笋全部放进嘴里,用力的咀嚼几下,咽了下去后道:“今日甄大夫派人来传信了。”他觉得有些噎,拿起旁边的那壶果酒,喝了一大口,才又继续道:“他父亲有消息了。” 甄大夫的父亲擅长解毒,说不定就能解了卫南寻身上的毒。 “哦?”卫南寻眉目寡淡,好像并不关心,“是为舲儿解毒吗?” 苏扬舲赶紧摆摆手,道:“当然不是,是解你的毒啊!” 卫南寻眉心皱了皱,放下手中的筷子,去拿酒壶。 苏扬舲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结我们的毒好不好?”他将卫南寻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质子,我们都健健康康的,好好活着,好不好?” 然后,每日都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永永远远。 他没说出后面的那一句,他害怕是他猜错。 如果卫南寻根本不愿意怎么办?如果他根本从来没有那种心思怎么办?如果他的「记挂」只是放在心里的恨,一直难以释怀的恨该怎么办? 他还能收回自己的心意吗? 苏扬舲不敢去想。 卫南寻没有说话,只是毫无情绪、毫无波动、毫无起伏的「望着」他。 “舲儿想要我做什么?”卫南寻挣开他的手,拿了果酒来喝。 做什么吗?如果他说要卫南寻帮他去找一个人替陈家求情,他会去做吗?可是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知道卫南寻与那个人相识的呢?说他们生活在一本小说里?说他自己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说卫南寻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纸片人?说他的悲惨身世命运都是自己想破脑袋加进去的,只为了让男主美强惨? 他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就救不了陈家。 因为苏扬舲知道有一个人掌握着这个谋逆者刘义荣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就是护城军统领,江恒。 第39章 ◇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与四皇子有过节。 “舲儿为何不说话?”卫南寻像是察觉到他在发呆一般, 食指慢悠悠的敲了敲他的手背。 苏扬舲收回自己的心绪,再次望向卫南寻的时候,多了几分坚毅,“明日我想去见个人。” 卫南寻笑而不谈, 散落的发丝在凉风中微微飘扬, 摩擦着他白皙的面庞。 “哦?”卫南寻转了转手中的酒盏, 再问:“可是与陈家有关?” 苏扬舲紧张地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他也拿起一杯果酒, 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道:“是护城军统领江恒, 江大人。” 卫南寻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原来如此, 可惜卫某虽是久闻江大人风姿飒爽, 却不曾相识, 也算是遗憾。” 苏扬舲心中一酸, 他怔怔望着卫南寻许久, 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或许在下一刻他会改口。 直到发现对方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才明白, 原来在卫南寻的心里, 自己仍是个外人。 苏扬舲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他甚至开始怪自己为何要这样试探对方, 江恒本就是姜国的官员, 他是堂堂的皇子, 去拜见一个二品武将已然是对方的莫大荣幸了。 苏扬舲很想再问,或许他可以跟自己一同去拜访,想了想还是没再继续开口, 只好将酒壶里最后的果酒倒了出来, 一口饮尽后站起了身子, 道:“质子可洗好了?若是没洗好,我便先回了。” “舲儿……”卫南寻刚一开口,就发现苏扬舲已经转了身,他惊讶地听着对方走远的脚步声,不禁皱紧了眉头。 苏扬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股难以压抑的情绪就毫无预兆的升了起来,这股子无名的火气来得快,走得倒也算快,回到无尘院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生气? 若是真的想知道,为何不能直接开口去问? 被自己搞的莫名其妙,苏扬舲一进门就走进了偏室,看见乌墨仍乖乖矗立在偏室门外,心里那股子无名火又突然冒出来,冷冰冰的对着乌墨说:“加热水,我要沐浴。” 他半躺在温热的浴盆里,手指撩了撩水面,又将自己的营救陈家的计划想了又想,从陈家想到了陈老与江恒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从江恒想到了景国。 想到了卫南寻,想到了他那双迷人又深邃的眼眸。 最后竟然觉得眼皮沉的抬都抬不起来,渐渐在一片雾气缭绕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才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抱了起来,挣扎着半睁开眼睛,看清抱着他的人的脸后,迷糊糊的咕哝:“你是我的……” 苏扬舲顿了顿,慢慢闭上眼睛,两只手紧紧勾住卫南寻的脖颈,“夫人。” 说完,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从卫南寻身后吹来,将他未干的发丝向前吹去,尽数抚在苏扬舲的脸上。只见怀里的人眉心动了动,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他没听清楚,屋里光线昏暗,怀里又抱着个醉醺醺的人,卫南寻格外小心的走着。 苏扬舲转了转身子,两只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脖颈。 这次他听清了。 夫人…… 卫南寻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从角落里扯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当他想转身将帘子拉上时,窗外终于有月光温柔的洒了进来。 一夜都被浮云遮住的月亮终于爬了出来。 借着明亮的月光,卫南寻望向苏扬舲的面庞,看着他盈盈红润的小嘴开开合合的呼吸着,卫南寻抬手,用拇指指腹慢条斯理地捻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放在苏扬舲的唇瓣上。 呢喃:“好想看看你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夫人……还真把他当成夫人了?卫南寻嗤笑,指腹顺势摸到苏扬舲的下颌,轻语:“想问什么就说出来,总是话说一半,就那么想让我猜你吗?” 他微微垂下头,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眸,很久之后他的唇落了下去。 苏扬舲敏感的眼眸跳了跳,卫南寻才不舍的离开。 他抬手将眼皮上湿腻腻的痕迹细细擦去,道:“你的秘密可真多呢,在你面前啊,好像我的一切都能被你看穿……” 你到底是谁? 卫南寻指腹细细的勾勒着苏扬舲脸庞的线条,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发丝如藤蔓一般拂在苏扬舲的发丝上,缠缠绕绕。 “尹川。” 原本寂静的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少年的声音从窗棂缝隙间传来:“殿下,尹川在。” “去趟江府,将陈家与刘义荣之事问个清楚。” 卫南寻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屋顶瓦间传来,便知尹川已经离开了。他转身拉上了布帘,另一只手去拉苏扬舲的手,将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一起紧紧攥在手心里。 轻轻吻了吻苏扬舲的指尖,卫南寻将人揽在怀中轻声说:“舲儿,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男子啊,好像特别在意我,可是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又特别害怕我,你到底在怕什么?怕我恨你吗?” 他顿了顿,将被角往上拉了拉,继续自言自语:“我也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2节 —— 苏扬舲心中有事醒的就特别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缩在卫南寻怀里,微微抬头便看见对方那张红润的嘴唇还映着一些水光,格外诱人。 赶紧闭目,以免心神激荡。 想转身起床,感觉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卫南寻的手指,对方的指腹上都是细小的茧子,摸起来粗粗的,但却格外温暖。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总是从内到外充斥着温暖,让人畏寒的苏扬舲忍不住想要靠近。 再靠近一点。 苏扬舲慢慢放开了那只手,缓缓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从角落里下了床。对于卫南寻,他知道自己渴望靠近,却又害怕靠近。 这个人从始到终都不会是自己的。 蹑手蹑脚的穿上鞋袜,又披上了一件外衣,苏扬舲推门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院外的一棵梨树在经历严寒之后终于开出了无暇洁白的花朵。 苏扬舲走到树下,看着那一片雪白,深深吸了吸口气。 此刻,乌墨端着梳洗的温水走了过来,看见苏扬舲先是一愣,赶紧将水盆放在地上,伸手替他穿好外衣,又将怀里拿着的一件薄披风盖在苏扬舲身后,这才松了口气。 “主子赎罪,是乌墨起晚了。”乌墨跪在地上,头伏得低低的。 他始终记得初来桦雾府前,师父嘱咐他的那些话,想要在四皇子手下活下去,就不能有任何差错。 四皇子是惹不起的人。 苏扬舲没看他,抬手折了几枝梨花,随手递给乌墨,道:“屋内插瓶该换了。” 乌墨接过梨花枝,看看地上的铜盆,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现在就梳洗还是……” 苏扬舲望了一眼卧房,怔了怔才道:“去正厅洗吧。” 说完,便径直向外走,走了几步后又说:“去把允乐叫过来。” 乌墨赶紧应声小步离开。 走着却听到苏扬舲又开口道:“我不喜欢人动不动就跪我,桦雾府没这规矩。” 乌墨端着水盆,怀里还搂着那几枝梨花枝,听着四皇子这句话,猛地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有生之来第一次,他觉得师父可能错了。 四皇子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不会动不动就要了人的脑袋。 至少,他来桦雾府这么久,从没见过谁丢了脑袋。 苏扬舲梳洗过后,坐在桌前看着那一桌丰富的早膳,皱了皱眉。 只他一个人吃饭,用得着来这么一桌吗? 此刻允乐从门口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主子。” 苏扬舲喝了口素粥,抬眼问:“用过早膳了吗?” 允乐摇摇头。 “坐下,一起。” 允乐愣住,吓得脸色发白,下一秒就想下跪,战战兢兢低声问:“主子,允乐做错什么了吗?”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道:“饭做多了,让你一起吃。” 允乐仍是不敢,摇头道:“小人怎能跟主子一起用膳?这不合规矩……” 苏扬舲不耐烦的打断,拍了拍旁边的凳子,道:“快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最终,允乐胆战心惊的坐了下去,看着眼前的瘦肉粥,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苏扬舲没在管他,又吃了口小菜,道:“今天是休沐日吧?” 允乐认真的回答:“是。” “一会备车,我要去趟江府。” “哪个江府?”允乐不解,搜了搜平日与四皇子有些接触的人里面,好像是没有哪个姓江的官员。 “护城军统领,江恒。” 允乐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怔了许久,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朝中人人皆知,江恒与四皇子有过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只有他的样子。 苏扬舲本是担心今日有事, 吃饭时也快了几分,没吃几口便也饱了,他起身向外走时还是下意识的往无尘院的方向看了看。 “这个……这个……”苏扬舲指了指桌上的几样小食,继续说道:“还有这个, 拿去热一下给质子送过去。” 微风轻抚, 梨花扑扑簌簌飘洒而落, 宛如白雪。 那树影之下, 始终没有心里那个身姿。 苏扬舲将暖手炉抱在怀里, 一边往大门口走, 一边听允乐的禀话。 “听闻江统领性格十分古怪,他的府邸几乎不招待任何朝中官员, 不过江统领真是身手了得……” 苏扬舲瞥眼看到允乐越说眼里越有光亮, 看得出对这个江恒十分尊敬。 “就怕主子您去了, 会受委屈。” “我是堂堂皇子, 他只是个二品武将, 怎么你还怕他给我甩脸子?”苏扬舲随手拿过允乐递来的药丸, 喝着温水吃下了, 脚上的步子却没耽误。 “主子, 您又不是没在江统领那里受过委屈,何苦要去讨……”允乐说了半句, 这才觉得十分不妥, 反应过来就收了口, 他暗自咒骂自己。 从前在主子面前说话都是万分谨慎小心,最近这是怎么了? “见机行事吧。”苏扬舲深深吸了口气,嘴中的苦味还残留着, 他以前最怕苦没想到来了这个世界之后, 竟是每日靠着药丸活着。 他心里很清楚江恒的脾气, 要不是陈家这事必须要他出面,他又何苦让自己去江府碰人家的冷脸。 江恒骨子里就看不上苏扬舲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屑于搅进夺嫡的乱象和纷争里,更因为卫南寻曾是江恒的恩人,而苏扬舲如此待卫南寻,江恒更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熟知剧情的苏扬舲,却清楚地知道,刘义荣逃狱这事是江恒一手操办的,人是他偷着放的,也是他将此人的地址告诉苏宁宴的,而他做一切的目的很简单。 让姜国乱。 越乱越好。 他不在乎谁会拿这个事做文章,也不在意会将谁牵扯进来,他只想搅乱这个朝局,他就是卫南寻安插在姜国的一颗定时炸弹。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苗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会敏锐的抓住,快准狠的对准他们想铲除的异己。 门口的马车已备好,马夫恭敬的将马凳放好,苏扬舲轻轻叹了口气,忍住再一次回头去看的冲动,慢慢伸出自己的左臂。 然而就在此刻,马车帘子被掀起,卫南寻弯腰探出半个身子。 “怎么这么慢?” 苏扬舲抬头,惊讶的看着卫南寻。 怔愣许久,他才回过神答非所问:“质子可用过早膳?” 二人相互望着,苏扬舲觉得那一瞬间卫南寻的眼睛已经好了,闪闪亮亮倒映着他的样子。 只有他的样子。 他笑了。 他也笑了。 —— 三月春光浓似酒。 当马车停在江府门前时,苏扬舲看见了尹川等候在那里。 他依旧用十分讨厌的眼光扫了扫苏扬舲,便迅速走到车下去接卫南寻,他们低语了几句,卫南寻神色如常,一言未发。 允乐先跳下马车,去与门口小厮招呼。 “请通报江大人,四皇子来访。”允乐递上拜帖后,便向后退了半步,仿佛已经预料到会像从前那般被拒绝。 “请进。”小厮快步走下阶梯,向着苏扬舲俯身一礼。 苏扬舲淡淡笑笑,信步向前走上台阶迈过门槛。 允乐愣在那里,不敢相信。 江府竟然这么好进了吗?一年前苏扬舲因为一件小事,要进江府找江恒时还被挡在门外,要不是二皇子拦着,怕是苏扬舲就要拔剑硬闯江府了。 往事还历历在目,过了一年时间,只是递了个拜帖,就能顺顺利利踏进江府了吗? 苏扬舲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允乐没有跟上来,停下转头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跟上来!” 允乐甩甩头,赶紧小跑跟了上来。 江恒是一介武将,府邸建筑十分朴素简单,但是院里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 苏扬舲跟着引路的小厮走到前厅,却看见江恒蹲在花圃前,一勺一勺在浇花。 “江统领好兴致。”苏扬舲拱手见礼。 江恒回身,犀利的眼神扫过苏扬舲身后时明显亮了一下,他接过身旁下人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手之后,才缓缓对着苏扬舲施了个礼,道:“四皇子说笑了,江某一介粗人,素日里也就这点爱好。” 二人寒暄几句后,江恒便请苏扬舲入正厅。 “今日来打扰江大统领,是为了陈元傅陈老之事。”苏扬舲坐下后直接入题,他不擅长拐弯抹角,就是个直球,“想必您也知道陈家之事。” 江恒捧着茶盏,笑了笑,抬手道:“四皇子先尝尝我这细香茶可还对味?说来我看四皇子走路时脚步虚浮,应是身有疾病,这细香茶正对此证。” 苏扬舲压了心绪,抬手拿了那个精致的青花瓷杯子,浅尝一口,又在心里将自己关于江恒此人所有的描述想了一遍,后才说道:“茶汤果然爽口,可惜……”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3节 “可惜陈老在狱中是喝不上了。” 江恒面上白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捻捻手中茶盏:“江某与大理寺寺丞亦有些交情,倒也愿意送些茶过去,给陈老在狱中驱驱湿寒之气。” 苏扬舲眉心一皱,手指不自觉握紧,面色一寸一寸阴沉下来,他虽然脾气确实比原主好,但是江恒如此敷衍,明显存了看戏的心思,想来今日他之所以能见他,无非是看在卫南寻的面子上。 若是此刻用皇子的身份来压,怕是江恒下一刻就会将他们赶出去吧。 就在苏扬舲无措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到了他紧握的手背之上。 苏扬舲心口一热,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所有的无措和急躁都沉了下来,烦闷一早晨的苏扬舲终于弯了唇角。 江恒不是傻子,他的目光始终也没离开过卫南寻,更是捕捉到了这样的一个小小细节,他眼角不动声色的抖了抖。 确定是卫南寻先握住了苏扬舲那个草包的手。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卫南寻是做给他看的,所以也是在暗示他吗?一开始江恒就很纳闷卫南寻为何会掺和进这件事里,还派了身边的贴身侍卫来打听此事的原委,这本来就很不同寻常。 他是卫南寻安排到姜国的细作。 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然而无论姜国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是报仇,也是报恩。 卫南寻初来为质时,他曾想豁出去也要将人救出去,然后年夕宴匆匆擦肩,他看到了手心里那张纸条写了「安好」二字,才放下了心,可哪知年夕宴刚过,四皇子那个登徒子就要强娶他的殿下「为妻」。 这是羞辱。 是对景国的羞辱,也是对卫南寻的羞辱。 可是,就在他对苏扬舲厌恶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他赶紧去死的时候,就在他好不容易布下这样一个局,将火引到苏扬舲身上时,他却看见他如神祇般的殿下,握住了苏扬舲的手掌。 江恒没说话,放下茶盏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 允乐赶紧双手拿过信,送给苏扬舲。 “四皇子将此信送入珹王手上,剩下的事情交给微臣去办。” 苏扬舲一只手拿着信封,另一只手回握住卫南寻的手掌,十指交错、掌心相贴。 江恒赶紧垂头,他不敢再去看。 他不懂为何那个杀伐果断、绝情冷血的太子殿下,会跟这个草包如此亲密。 难道卫南寻要扶持这个草包上位,彻底控制姜国? 这样想来,江恒心里好受了一些,似乎也更能接受,他恢复那种轻蔑的眼神,站起了身子拱手道:“四皇子,微臣还有事便不多留您了。” 苏扬舲拉着卫南寻的手指站了起来,微微颔首。 转身离开,走到门外又忽然挺住,道:“我是一定要救出陈家,希望江统领莫要忘了刚才的承诺,扬舲在此先行谢过。”他顿了顿,面色忽然一凛,声音也沉了几分:“若是江统领出尔反尔,扬舲也自不会轻易放过。” 说完他就拉着卫南寻离开。 第41章 ◇ 他是真的不知道卫南寻到底在气什么。 说他从哪出来的?” “江恒, 江大人府中。” 苏云杪正在府里招待礼部侍郎兰卿,听到下人来报,二人皆是怔愣一下,苏云杪凤眸眯的狭长, 脸色阴沉的让人退了出去。 “算起来, 这是我为官这些年第二次听说江恒与四皇子有交集, 下官还记得上一次, 四皇子差点把江府拆了。” 兰卿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挽着袖口伸手夹了桌上的菜, 送进口中。 这消息对于苏云杪的震撼比兰卿大得多,因为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一次, 江恒这个人一向低调, 从不涉及任何党政, 哪怕朝中风云变幻他也表现得很淡然, 无论何时何事他总是一句话: “我效忠大姜的皇上, 无论是谁坐上皇位, 我只效忠最后的上位者。” 当卫南寻带领他的景国大军会师南下, 杀到盛京城门外时, 江恒也很识时务的遵循着他不抵抗也不投降的态度,直到苏云杪从城内打开城门迎接卫南寻, 他又是第一个带领他的城防军宣告效忠新主的姜国官员。 就是这样比泥鳅还滑腻的人, 今日竟然让苏扬舲进了他的府邸? 苏云杪想不明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重生后,一切的剧情都变得不一样,每个前世的定数都变得未知。 他刚刚借助珹王之手, 把陈家这个对苏扬舲忠心耿耿的变数送进了自己掌控的大理寺监, 后脚苏扬舲就踏进了江恒的府邸。 为什么这一世的苏扬舲仿佛换了个人? 为什么他该死的时候却没有死? “二皇子?”兰卿看着仍在蹙眉沉思的苏云杪, 轻声叫了他一下,把自己手里的纸往对方那边推了推,说:“这是下官抄录的各级官员千秋宴进献的礼单,您看看可有不妥?” 苏云杪接过那份礼单,粗略扫了几眼。他今日让兰卿过来,便是想在千秋宴前了解一下其他人的献礼,好准备一份更好的礼物能博得姜帝的欢心。 苏云杪简单的扫了过去,目光停留在几个皇子的礼单,苏星熠献了楚地珍宝鸡血玉石,珹王献了夜光琉璃杯,三皇子苏原野献得是八宝白玉塔……这些都与记忆里无甚差别,可看到最后他的眉头一皱,抬头问:“苏扬舲呢?他的礼单怎么没有?” “下官听四皇子的意思是他的献礼要保密,说什么要是陛下提前知道他要送什么了,就没有收到礼物的惊喜了,所以不准备在礼单上报备。” “保密?”苏云杪将手中宣纸捏的发紧,吱吱作响。 “废物!” 他狠狠将纸拍在桌上,附近的菜汁也跟着一跳溅出了盘子外面,对面的兰卿一惊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垂头拱手施礼,“二皇子何故置气?” “何故?”苏云杪一改素日里自己和煦的形象,怒目而斥:“礼单备案是我大姜祖制规矩,他说保密就可以不用上报了?若是千秋宴当日因此出了任何差池,礼部要跟着他一起担责吗?” 兰卿虽也知道我朝规制要求任何给皇帝的献礼,必须提前在礼部上报备案,以防私藏夹带些危险物品入宫。 但是想到此人是皇子便也没放在心上,他不知二皇子为何如此生气。 但也只能赶紧跪地垂头道:“二皇子说得是,这是下官的失职,明日上职便告知四皇子献礼之事,务必在千秋宴前在礼单上报备。” 听闻此话,苏云杪忽而笑了,起身拉起地上的兰卿,淡笑道:“刚才是本王激动了,兰卿一向尽职尽责,是朝中难得的青年才俊。” 兰卿擦了擦而上冷汗,顺势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坐回位置上。 “我四弟现下任职在礼部,不知他素日里表现如何?”苏云杪抓起手边的酒壶,左手挽着袖子向兰卿酒杯里倒。 兰卿刚刚经历苏云杪的暴怒,现在虽然看他又是一副温和笑颜,却也不敢向平常那般无拘束,拘着礼垂头道:“四皇子每日按时点卯,按点离开,至今为止未有错处。” 兰卿这话也是经过了斟酌才敢说出口的,他知道现在礼部很多人都对四皇子印象大有改观。 一来他在与北辽的比试中大放异彩,二来他来礼部虽然只有几日,但是具是兢兢业业的完成,没有一丝推拒。 这与传闻里的草包实在是大相径庭。 然而这些赞许的话,兰卿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的,他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看出来了二皇子其实十分忌惮他的这个皇弟,他们根本不像传闻里那么和睦。 也对,皇子间哪有什么兄弟情? 在继任大统面前,什么亲情都是虚无缥缈的,是世人把二皇子想得过于美好了,亦或许是四皇子曾经表现得太差劲,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未曾有任何差错?”苏云杪轻轻咀嚼着这几句话,他目光越来越阴沉,到最后几乎都有些狠厉。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 一开始苏扬舲对于他跟卫南寻彼此牵着的手指,还觉得挺愉悦的,甚至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一种隐隐的激动。 可是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马车里面,他就开始觉得不自在起来。 好像怎么坐着都不对劲,到底这只手是该抽回来还是该继续拉着呢? 他不想看卫南寻的眼睛,虽然明知道那双眼睛是看不见自己的,可就是觉得不敢对视,仿佛依旧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窘迫。 或许,卫南寻根本没有多想过牵手的意义,同性之间拉个手怎么了? 苏扬舲只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得很,他慌乱的躲避着,害怕被人看穿他那些小心思。 太多他不确定的心思。 或许他需要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情感了。 颠簸中车帘露出一些缝隙,透进来些许微凉的风,苏扬舲将发热的脸转向了车帘的方向,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那颗快要跳出口的心也才安静了一些。 “陈家对你很重要吗?”卫南寻开口了,或许是感觉到了苏扬舲的慌乱,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是。”苏扬舲对于卫南寻能主动开口问他陈家的事情,感到了些许放松,“更准确地说法应该是陈家对大姜来说很重要。” 陈元傅虽然已不在朝为官,但是他的门生却依然遍布朝堂上下,若是陈家倒了,还不知朝堂里要有多大的动荡,姜帝也是对此有着顾虑才不敢真的去查此事,他心中怕的是若真的查出陈家与谋逆犯有牵扯,那么恐怕就不是一个陈家能了结的。 “是因为你与陈家的婚约吗?” 苏扬舲猛地一凛,他很久没在卫南寻身上感受到这种冷冷地杀气了,不自觉的怔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拜托,如果不是卫南寻提起此事,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曾经与陈亭畔有婚约了。 再说这种婚约在古代不是很正常吗?卫南寻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难道…… “婚约吗?”苏扬舲感觉到卫南寻抽回了握住自己的手掌,这才若有所思的试探问道:“质子可是在担心父皇会让我履行婚约,娶了陈亭畔?” 卫南寻长眉轻挑,碎星般深邃的眸子望向苏扬舲,道:“你们早有婚约,她现在又住在桦雾府里,你打算如何?” 苏扬舲其实从没想过要怎么样,姜帝说要陈亭畔住在他的府内,他便也没有多想其他,顿了顿道:“我想尽快帮陈家洗清冤屈,她便能回家了。” 说完,他看卫南寻脸色依旧阴沉,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继而又向前凑了凑,说:“质子放心,你我未曾和离前,我是不会再让别人进门的。” “和离?”卫南寻身子微微一震,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想和离?” 苏扬舲想着卫南寻总是要回景国的,他还有统一天下的大业未完成,总不会永远将他困在这个桦雾府里吧,只是和离也该寻个合适的机会。 若是现在就和离怕他在姜国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如今有四皇子「夫人」的名头,总是多了一些保护。 就在他想要怎么把自己的这些计划告诉卫南寻的时候,却感觉马车突然停下,允乐撩开车帘一角,探了一双眼睛禀告:“主子,陈姑娘在门口等着呢。” 等着……等谁呢?这似乎不言而喻,一定是在等苏扬舲,他在出府前给宋阳留了消息,让他告诉陈亭畔,今日会去拜访朝中一个大臣,看看能不能找到救陈家的办法。 想来陈亭畔听闻消息后定是十分焦急,于是便来到门口等着,这也正常。 正常吗?本来挺正常的,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在他这挺正常的事,好像旁边那个人不是这么想的呢?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4节 本来就不算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冷了。 苏扬舲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卫南寻到底在气什么。 第42章 ◇ 你到底在哪? 陈亭畔一袭素衣长裙立在门口, 面色苍白,就连脸颊也凹了下去,比起几日前的意气风发来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看得出从前一直被家族好好保护的千金,在她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未收到过如此大的打击。 然而她也并没有能够如苏扬舲预想的那边坚强。 或许内心还不够强大吧。 苏扬舲暂时放下对卫南寻情绪的担心, 只与他知会一声便走下了马车, 来到陈亭畔身边。 “四皇子……” 陈亭畔未说话眼中已是泪眼婆娑, 只要看上一眼, 别管男女都会心生怜惜, 苏扬舲自然是个正常人, 望着陈亭畔快要落下的泪滴,不自觉的上前迈了一步, 安慰道:“陈司业何苦在门外等着, 天还这么凉。” 一边说一边沉下脸色望着旁边侍候的侍女, 沉声道:“陈司业是我桦雾府的贵客, 你们不好好照顾, 若是她生了病, 定不会轻饶。” 陈亭畔闻言, 咬着下唇开始摇头,“四皇子,是我自己心急想见你, 你不要责怪她们。” 苏扬舲叹了口气, 神色柔了几分, 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他随即向里走了几步,却发现陈亭畔依旧没有动,便又停下来看着她。 “四皇子, 我不冷,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怎么样了?”她唇色苍白, 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堪,身子薄薄的如同个纸片人一般,看起来比苏扬舲这个病人还要更柔弱,平日里的刚毅坚强全都寻不到一点痕迹。 这般景致,却让苏扬舲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卫南寻的时候,虽然受到了那样大的打击和羞辱,却依然脊背直挺,满脸倨傲,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弯了腰。 他不禁感叹,所以卫南寻能当男主,而陈亭畔即使是盛京城最美的女子,是朝中唯一的女官,也只能是个女配。 或许是因为陈亭畔是这篇小说里他最喜欢的角色,亦或许是她的身上多多少少留着他对美好的影子,苏扬舲对她如此柔弱竟然有些许失望。 尽管那些情绪也是转瞬即逝。 收回思绪,他淡淡的对陈亭畔笑了笑,“你不冷,我却冷的紧。” 陈亭畔怔愣一瞬,眼中闪过丝慌乱,回过神来后赶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内厅走。 路过那一树雪白的梨树,苏扬舲抬了抬眼,伸手接下飘在他面前的那一瓣落花。 “将枝头还未全开的花蕾全部摘下,做一份梨花酥酪给卫质子送过去。”苏扬舲微微侧头吩咐身边的允乐。 允乐见礼,却久久未动。 苏扬舲眉心一皱,冷冷地看着他。 允乐赶紧禀告:“主子,卫质子他没下马车,已经走了。” “走了?”苏扬舲猛地握住手心的梨花花瓣,疑惑的问:“去哪里了?可有人跟着?” “小的不知质子去了哪里,尹川倒是跟着他呢。” 苏扬舲睥睨着他:“自去领罚吧。” 允乐只得领命默默退了下去。 苏扬舲转头对着陈亭畔,声音放柔:“我去找了江统领,他手里握了一些能证明陈老清白的证据,而且他也答应我,会帮助陈老。” 陈亭畔缓缓抬起头,一滴泪滚在眼角,不敢置信的问道:“江恒?他真的有证据吗?他真的肯帮我们吗?” 苏扬舲听得出她话语中的艰难,于是肯定的点点头,“相信我,三日,给我三日我一定会把陈老救出来,也一定会给你们陈家洗清冤屈。” 算是对自己喜欢的角色的一个交代吧。 苏扬舲其实知道大家都问为何要帮陈元傅帮陈家,也都认为这些都是因为他对陈亭畔的那份「与众不同」的情分,可是世人却只猜对了一半。 他对陈亭畔的情谊确实「与众不同」,那是因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小说角色蒙受冤屈,而且还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对方的命运,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除此以外,别无他想。 陈亭畔垂下头,试图掩饰住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情绪,重重点点头,“我信你。” 此时此刻,她确实没有其他的依仗,素日里那些与陈家交好的官员,都只在观望,或许他们也想为陈家的案子出一份力。 但无奈这其中牵扯的太过于深远,这些官员并没有在朝中位高权重的。 于是,抓住四皇子似乎成了陈亭畔唯一的希望。 苏扬舲自然看穿了这一切,他也知道自己该好好安慰一下心情低落的陈亭畔,可是他的心里却烦躁的紧,卫南寻不告而走,更让他着急。 他长袖挥了挥,示意旁边的侍女将陈亭畔带走。 侍女白鹭托着陈亭畔的手臂告退走向后院,苏扬舲侧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又从衣袖里摸出了一封信。 这是今早收到的苏星熠的千里加急,他现在才抽出空将信打开,一行一行的看下去,他不自觉笑了笑,原来五皇子苏星熠得到了陈家入狱的消息,改变了启程日期,即日便离开了南疆边城枢恒,他在信中只写了一件事,就是希望苏扬舲务必要对陈亭畔好加看护。 叠好信纸,苏扬舲小心的将它收进袖带中。 回到无尘院,苏扬舲便又让乌墨叫来正在受罚的允乐,看着允乐一深一浅的摸着屁股走进房间,他也忍不住笑了笑,随手扔了一瓶疗伤药后才说:“你将江恒给的信送到柳风府,不要露脸,悄悄的送进去,但是一定要保证珹王能看到这封信。” 允乐呲着嘴角拱了拱手,虽是受了罚但是看到那瓶玉瓷膏,鼻子忍不住一酸,四皇子果然只是面冷心热,还是对他很好的。 他小心的收好信和药瓶,拱手离开了无尘院。 —— 三月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就在快到中午时,天空开始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苏扬舲倚靠着软榻,看着窗外的雨滴越来越密,心下又开始担忧,长眸透出几分阴霾,修长的手指叩着旁边的木扶手,状似不经意的问一旁立着侍候的乌墨:“允乐可回来了?” 乌墨摇摇头道:“并未回府。” 苏扬舲紧接着又问:“尹川呢?” 乌墨低笑一声,答:“主子是想问卫质子回来了没吧?质子和尹川都还没回来,奴婢已经派人等在了门口,若是他们回来就回来禀告。” 言闭,他看到苏扬舲陡然蹙紧的眉,才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垂头求饶:“乌墨多嘴了,主子恕罪!” 怎么还未回来? 苏扬舲没注意听乌墨后面的话,心思都在窗外的飘雨上,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去这么久?他的眼睛不好,这盛京城又不熟悉,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如此想着他猛地站了起来,“更衣,备车。” 乌墨赶紧去拿外衣,一边给他穿衣一边问:“主子,外面下着雨寒得很,您有什么急事要亲自去的吗?” 苏扬舲自己系着系带,吩咐道:“叫宋阳过来,你随我们一同出去。” 乌墨领了命赶紧退了出去。 天越来越阴,昏暗的像极了黄昏,雨水滂沱,在马车上肆虐,一阵阵冷风夹着凉雨扑进车内。 苏扬舲已经在盛京城里寻找了三条街,但依旧没有影踪。 “宋阳,你进来。” 宋阳弯着腰恭敬的探进马车里,因为自己身上的蓑衣上沾着雨水,又怕寒气过给苏扬舲,他很谨慎的没有把整个身子钻进来。 “主子。” “你可知质子会去哪?”苏扬舲自然是知道宋阳与卫南寻之间的关系,从前他装作不知不想戳破,可是现在事出从急,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小的不知。”宋阳眼睛里闪过微光,很快就暗淡下来。 “他在盛京城不熟悉,况且他的身份也不合适暴露在外面,若是你知而不报,让他受了什么伤害,你的担得起吗?”苏扬舲捏紧车窗上的布帘,眼睛依旧看着外面,只是语气冰冷。 宋阳脖子缩了缩,眼睫眨了眨。 他心里也是担心卫南寻的,可是尹川的身手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一开始也没有太着急,只觉得尹川会保护好。 可是他看到苏扬舲这样焦急的寻找,心里反而开始不安,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确实不知道卫南寻去了哪里,但是…… 但是他知道景国在盛京城里有个暗桩。 一般情况下,情报都会从这个暗桩向外传到卫南寻这里,但是卫南寻从未亲自去过这里。 他现在不确定卫南寻是否会在这里,但是若是真的暗桩那里出了什么事,而卫南寻他们又恰好就在那里…… 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苏扬舲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盯着宋阳冷冰冰。 过了好久,宋阳咬着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他缓缓摇摇头,道:“抱歉,主子,小的确实不知卫质子会去哪里。” 苏扬舲心脏收紧,良久,才吐了口气出来,眼神一寸一寸缓了下去,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吧。 是他自己太心急了,以宋阳的忠心程度,是不会轻易对他这个「仇人」说真话的。 眼神又飘向马车外面,大雨磅礴,如珠如柱,五米开外迷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到底在哪? 第43章 ◇ 他来寻我了。 天色愈加深沉, 瓢泼大雨却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样子,将整个盛京城刷成一个水帘洞。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马车经过也是飞驰奔向终点,只有四皇子的马车在长街上走走停停, 在每一个有人躲雨的店家都会驻停片刻, 白衣少年撑着伞趟过流淌的雨水, 走到店家内细细察看一番, 在撑着伞走出来回到马车上。 红色的发带在雨水中飞扬。 “主子, 还是我去查看吧。” 马车再次停在了一家药铺前, 隐约能看到铺子里面挤满了躲雨的人,苏扬舲命人停下马车, 掀帘而出, 刚要撑开油伞, 钻进雨雾中就被宋阳一把拉住了手腕。 苏扬舲浅笑, 手指叩在伞柄上「啪」的一声, 伞打开了, 截断了如柱的雨水, 将它们分成若干份从伞骨处垂直落下。 红色发带钻进伞下, 白衣沾着溅在地上的水坑向着店铺方向迅速移动。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5节 宋阳看着郎君锦袍汩汩,如谪仙般的人为了寻他家殿下, 竟然也愿意如此屈尊降贵, 不顾形象, 心中缓缓流过一阵暖意,他不知道那暖意是什么,只知道雨中那个人是真心待殿下好的。 “宋阳, 快, 去镇国寺!” 郎君踏着水花飞奔而来, 滂沱大雨里,唯有他的发带如同一团火,炙热。 宋阳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直到苏扬舲收了伞他才想起伸出手将人拉了马车,确认苏扬舲坐好后,才让马夫扬起了缰绳。 飞驰的马蹄仿佛在溪流中穿行,扬起了层层水花,片刻后便只剩下看不清的水烟漫在空气中。 雨大山路难行,车轮数次陷在泥泞里,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前,来到了南山的镇国寺外。 苏扬舲掀开车帘看着半山腰上的雄伟寺门,道:“去后山。” 过了一会马车依旧丝毫未动,宋阳撩开车帘,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到了衣领里,他有些为难地说:“主子,车夫说车子实在是走不动了。” 苏扬舲没有在看他,一把抓住身边的伞,弯着腰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宋阳甚至在垂头的瞬间看到了他指尖的抖动,随行的乌墨慌着神从车子里寻了一件冬日备用的披风,赶紧盖在苏扬舲的肩头上。 “你留在这里。”苏扬舲抓紧了披风,对着乌墨吩咐道:“拿着我的令牌去镇国寺里找些人,到后山来。” 他的声音如夹在风中的细雨。 乌墨捏紧了手心里的那块令牌,看着苏扬舲和宋阳的身影消失在林间,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头钻进了雨里。 宋阳一只手搀扶着苏扬舲的手臂,一只手拨开被雨水折断的树枝,又看了看前路的漆黑,转过头对着苏扬舲说:“主子,您确定卫质子在这边?” 苏扬舲一脚踏在泥水里,艰难的又拔了出来,缓缓的摇摇头,道:“药铺老板只说他可能到重婴山来了。” “质子来这里干什么?”宋阳将挡路的断树枝拨开,疑惑地问。 “寻药。” 苏扬舲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的向着山下走,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本就荒芜的林子里,又被大雨冲刷,时不时还有山上流下的泥浆水流,他们带着马灯也熄灭了,就在这片黑暗里一点点摸索。 林间的雨声渐渐小了起来。 “宋阳,喊卫质子,发出声音让他知道我们在找他。” 宋阳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卫质子」的唤着,他的声音粗犷深沉,在林间与雨声一起回荡。 “卫南寻!”苏扬舲心乱如麻,他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若是卫南寻出了什么差错,他该怎么办。仰起头,看着山的轮廓越来与浓重,到底是什么的药你这么着急来寻找? 药铺的掌柜说上午时确实有两个人来到他的铺子里,一个戴着兜帽身形高瘦,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动不动就吓唬人。 他们问了一种药,掌柜说是从前听老人说过在镇国寺后面的南山上寻到过,两个人听完就匆匆离开。 “那个公子相貌俊美,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般……” 只这一句话,苏扬舲便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卫南寻。 “卫南寻……” 夜风夹着斜雨吹透了他的衣衫,心乱如麻,恨自己能力有限,恨自己不能将这座山反过来…… 每一寸神经都被捏的紧紧的,苏扬舲发了疯似的在林间呼唤着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车里? 为什么要把这个目不能视物的人丢在车里? 卫南寻你到底在哪里? 他说这红色的发带能带来好运,他说把自己的好运都给了苏扬舲,此时此刻发带飘扬,能带着苏扬舲找到他吗? —— “殿下,这里有个木屋,我们进去先躲一会雨?” 尹川两只手抱着伞,咬着牙顶着愈刮愈大的风,雨点就像拳头那么大使劲的砸了下来。 卫南寻遥遥向着山顶望了一眼,手不自觉攥紧。 昨夜他收到了襄王的密函,其中提到苏扬舲所中之毒名为「阴霄」,此毒无色无味但是却不能溶于水中,一般是放在房间的熏香里,等到中毒者察觉时毒以深入肺腑,虽不会顷刻要了人的性命,但是此人之后余生便是浑浑噩噩的一个病人。 雨水瓢泼而至,再难前行半步,二人无奈躲进了木屋里,幸而这木屋虽然简陋但是东西倒是齐全,可能是上山狩猎的村民所建的临时落脚处。 尹川生好了火堆,将卫南寻的外衣挂在竹竿上,一只手搭着竹竿认真的烤着,嘴角却忍不住鼓了起来,抱怨道:“殿下何苦给那个草包寻药?这不是折腾自己吗?那个草包的死活关您什么事儿啊?” 话刚说完,他就觉得两道如刀的目光射了过来,危险至极,赶紧闭上了嘴巴。 他就想不通,那个草包到底哪里好,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地方能拿得出手吗?要文不能文,要武更是不能武,怕是看见杀人流血就能瞬间吓晕过去吧。 不过,那次面对那个叫广地的人的尸体,似乎他也就是脸色更白了一些,倒是没有晕。 尹川偷偷看了看卫南寻一眼,只见他容色冷峻,微微敞开的衣领上还挂着水珠,手指捏着一根竹竿,机械拨弄着地上的火堆。 整个人就写着两个字,不悦。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天色也逐渐黯淡下来,黑色的乌云仿佛就压在不远处的山顶上。 “这什么鬼天气?才三月就下这么大的雨!”尹川决定将话题从四皇子身上引到天气上,以免再惹殿下不高兴,“每年这时候在咱们桑干川,都是最好的季节,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比这破地方好多了。” 尹川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偷瞄卫南寻,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开口道:“会带你们回桑干川的。” 火苗噼里啪啦的响着,终于有了一些温度,尹川看着眼前的柴火因高温逐渐变形,又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想着今夜大约是不能下山了。 于是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给卫南寻铺在地上过夜。 卫南寻忽然站了起来,站在窗子前面,他将窗推了上去,整个人矗立在那里,面色绷紧,就连唇瓣都有一些微微颤抖。 尹川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以为是冷得,刚想开口去劝关窗户,却听到卫南寻的声音: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尹川大步走了过去,靠在窗户前竖起耳朵努力听了又听,除了雨水拍打的声音,再也什么也听不到,他摇了摇头道:“尹川没听到什么声音……” 卫南寻眉头微凝,下颌扬起,又站了一会,那双目不能视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急促的走到门口,推开门,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冲进雨里。 “是他。” “他来寻我了。” 第44章 ◇ 你的事,一日也耽误不得 雨后的山林彷如个多手多脚的怪兽, 就算是个正常人也很难在其中行走,更何况是卫南寻这样一个目不能视的人。 尹川虽然平时孩子气多了些,但是此刻看到卫南寻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心疼, 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 哀声苦求:“殿下, 您就在这里等着行吗?让尹川去找, 尹川手脚利索, 一定能找到……” “四皇子。” 这最后几个字, 他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碎了咽在肚子里。 若说有什么能让尹川高看苏扬舲一眼, 那确实是听到山下林间传来的时有时无的呼喊声, 仍谁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 情感上也会变得脆弱容易波动。 卫南寻几近颤抖的身子顿住在树枝之间, 暴雨已经将树枝上新冒出的嫩叶子打得残缺不堪, 但就在这破败中, 竟也有几片新叶傲然挂在那里, 任风吹任雨打, 屹立不败。 他思索了一会,极淡的点点头, 直到听着尹川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才伸出手指, 去抚摸枝间那几片残叶,看不清只能用双手去感叹生命的无常和善变。 卫南寻想起襄王信中的那几句提醒的话:姜,病久已, 汝需添柴加火, 使病深, 病深则会烂矣。 王朝的崩塌都是从内而烂。 卫南寻忍受屈辱来姜国为质,要的就是给大姜的病在添些柴加点火,就让他们烂的彻底。那些欺负过、陷害过、伤害过苏扬舲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啪嗒」一声,血珠落在手腕上,刚才的横冲直撞眉间被树枝划了一道伤口,卫南寻缓缓抬起手,苍白的唇瓣轻启,舌尖微微一卷将血珠舔舐干净。 原本的含灵仙姿因这一点血气便坠入了魔道。 温和太久,好像被人遗忘了他嗜血的本性。 —— 苏扬舲找到木屋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闪烁的篝火映在木窗上,摇摇晃晃,流光熠熠。 他拖着狼狈的身子推开了木屋的门。 卫南寻那张苍白的脸,映在跳耀的火苗之上,眉心一点暗色的干涸血痕,彷如仙君的印记那般灼灼耀眼,轻轻挑起的眼尾晕了一点红,唯有那双眼睛里,漆漆黑黑的透着清澈。 他只穿了一身里衣,单薄而轻盈,将他精瘦的身材勾勒的刚刚好,那些肌肉在白衣下若隐若现,勾着人忍不住肖想里面该是怎样一片美好的景致! 苏扬舲就这样望着卫南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他每往前走一步,眼里的喜悦便鲜活了一分。 不过才两个月左右,那个他惧怕而又欣赏的卫质子,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如此令人想要靠近的诱人模样。 “卫南寻。” 跳动的火苗里,卫南寻极淡的笑了笑,“嗯。” 宋阳将苏扬舲湿漉漉的披风和外衣褪了下来,学者样子寻了一根手腕粗的竹竿,套了上去,放到火堆旁边去烘着。 苏扬舲凑到卫南寻身边,状似无意的往他身边靠了靠,坐下抱住自己的双膝,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冒着这样的大雨来寻?” 他的眼里满是委屈和担心,到底什么药对卫南寻来说如此重要?又是要将这药送给谁呢? 可惜卫南寻却看不见。 “舲儿不是知道了吗?”卫南寻半侧着脸,清冷的脸上挂着意味难懂的笑容,“你问了药铺掌柜,猜到了我的行踪,不是吗?” 黑沉沉的眼睛里透着小小的火苗,一跳一跳仿佛能跳进人的心里。 苏扬舲望着那跳跃的火苗,恨不能将人狠狠抱进怀里,猜到他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置气,苏扬舲垂下头一把拽住卫南寻的衣角晃了晃,低声道:“她只是暂住在后院,我以后不会见她了。” “为何不见?你们是有婚约的,你早晚是要把她娶进门的。” 苏扬舲摇头,“我不会娶她,这辈子都不会的,我会去找父皇将这门婚约退了。” “你心里没她?” 苏扬舲再次摇头,叹气。 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会喜欢这样明媚的女子,笑得像晨起的日出,灿烂而美好,独立又美丽。 可是深陷泥沼时,他才知道,他喜欢的是受辱时忍辱不惊,受挫时沉稳勇敢的人。 是他身边这个恨他入骨的人。 苏扬舲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湿透的衣裳让他已经要被冻僵了,他知道哪怕再耽误一刻,自己可能就要失温死掉。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6节 一件干燥温暖的衣服盖在了苏扬舲的肩膀上,接下来又是一件,他抬头去看,卫南寻将自己已经烘干的外衣一件件披在了苏扬舲的身上,披完最后一件,他张开双臂将人狠狠抱住。 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从头顶缓缓流出一股股暖意,有个声音贴在头顶问:“还冷吗?” 苏扬舲抬眼,望着卫南寻,他多想伸手回抱住对方,让彼此之间不留一点缝隙。 可是被卫南寻揽住双臂的他根本挣不开那有力的双臂,挣扎无果,只好摇摇头。 “我来寻药。”卫南寻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加了冰的咖啡,“给舲儿来寻药了,可惜啊,舲儿眼里只有那个婚约对象。” 苏扬舲:“给我寻药?” 卫南寻点头的时候,苏扬舲感觉头顶有点痒。 苏扬舲终于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透出了一只手,他拉住卫南寻的衣角,视线落在对方那张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慢吞吞的才开口:“我中毒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至于就非今日不可呢?” “你的事,一日也耽误不得。” 那一刻,苏扬舲几乎就要将他的喜欢脱口而出了,然而下一刻,他的情绪感情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了。 乌墨带着几个镇国寺的武僧闯了进来,他看见被卫南寻搂在怀里的苏扬舲,先是大叫了一声,而后红着眼睛捂住了嘴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冲过来,跪下拽着他的衣角低啜泣,“主子,都怪乌墨不中用,让您受苦了……” 话都没说完,就呜呜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没事了。”苏扬舲回望了卫南寻一眼,这才拉开一点彼此距离,缓缓站了起来,攥着衣角的手沿着他的腰身慢慢向后,看起来就像环着他的腰,拥着他。 “雨停了,我们下山吧。” —— 镇国寺是皇家寺院,就连寺院中的客堂都在雅致中充斥着金碧辉煌,四皇子住在寺院中,这样大的事自然惊动了方丈,就在苏扬舲他们正在用膳时,治实大师托着一盘干净衣物走了进来。 “四皇子。”治实微微颔首,将手上衣物放在了旁边,施礼后跪坐苏扬舲左后侧。 苏扬舲扫了一眼地上的衣物,道了声谢,才说:“烦扰方丈了。” 治实一怔,嘴角倒是多了几味笑意,“多日不见,四皇子……倒是有了些变化。” 他还记得上一次皇家祭典,姜帝命几个皇子为百姓祈福,在镇国寺吃斋抄写佛经七日,那一次四皇子可谓是让他大开眼界。 每一日都要闹着吃肉喝酒,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些歌舞姬妾,将他好好的清净寺院变成了一片莺莺燕燕污浊之地。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苏扬舲胡闹。忍了七日之后,像是送瘟神一般送走了这个四皇子,便期盼着永远也别让他踏进来半步。 所以今夜一开始,当四皇子的贴身宦官跑来找他求助时,他是不想管的,死便死了,与他有何相关?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荒唐不羁的皇子,他为何要去相救?最终还是寺里的小僧弥无意一句话提醒了他,听说这四皇子是姜帝最最疼爱的皇子。 他要真的见死不救,怕是要给这个百年古刹招来什么灭顶之灾了。 第45章 ◇ 在他身上两万刀,一刀都不会少。 往事还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面前的人却托着腮双臂撑在桌案上,如碎星般的眼睛里满是少年的清澈。 阅人无数的治实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苏扬舲。 他暗自抚动佛珠,忍不住感叹, 都道佛可渡恶人, 如此看来, 可渡恶人的只有恶人自己。 仿佛顿时参悟些许佛法深意, 治实起身向贵客辞行。 “四皇子有任何需要, 只管向我的徒儿无端提起即可。”方丈双手合十的向一旁让了让, 将身后的年轻僧侣露了出来。 出于礼貌,苏扬舲抬眸与那个法号无端的僧侣打了个招呼, 视线刚一对上, 他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 “无端师父,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苏扬舲捏着手中的茶盏, 转了转。 “我与施主并未见过。”僧侣浅浅一躬身, 双手在身前合十。 “两年前, 我与诸皇子共来镇国寺为国祈福, 吃斋礼佛七日之久, 难道未曾与师父见过吗?”他长眸微微眯着,空气中充满令人不安又危险的味道。 “无端一年前入寺, 所以未曾见过四皇子。” 苏扬舲轻轻颔首, 极淡的笑了笑,“是我记错了,无端师父先行退下吧,如有需要我会让内侍唤你。” 僧侣应了一声之后便虔诚的弓着身子退出门外, 下一刻乌墨就端了一些酒菜走了进来。 卫南寻闻着味道, 眉头紧锁, 问道:“这是寺院,何来酒肉?” 乌墨将饭食放在桌案上,乐呵呵的笑着答道:“是方丈师父吩咐下来的,说咱们四皇子是贵客,本也不是来寺中守斋的,不必尊着寺里的规矩,便让小的到下面的村子里买了些酒肉饭菜。” 苏扬舲在饭食之间扫了扫,才对着乌墨说:“将这些肉菜端走吧,这壶酒留下,佛门清净之地,纵然方丈不计较,我们也该恪守清规戒律。” 乌墨一边应着一边将两个肉菜收进木盘子里,起身要离开时,就听见苏扬舲在身后说:“将宋阳叫进来,我有事要问他。” 苏扬舲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到鼻下闻了闻,笑道:“酒倒是不错,质子要不要也喝一点?” “你也知道要恪守清规戒律,饮酒就不是触犯戒律了吗?”他一边反问,一边顺着轮廓摸到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双眸空洞的望着苏扬舲的方向,突然发问:“你觉得那个僧侣眼熟?” “我肯定没见过他。”苏扬舲若有所思的想着那人的样子,继续说道:“但是,我又觉得他非常熟悉,尤其是他的下颌,我肯定见过一模一样的下颌。” “下颌?”卫南寻想不出原因,道:“下颌一样的人应该是会有很多的吧。” 毫无预兆,一只光洁修长的手突然就伸到了卫南寻的下颌上,顺着他的颌骨从耳垂划到了下巴尖的位置,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手才停了下来,只见苏扬舲笑着答:“其实每个人的下颌线都不太一样,这跟每个人的骨相有关,就算是人胖了些,下颌线不见了,可是那个轮廓是不会改变的,除非……” “除非什么?”卫南寻任那只手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竟在燥痒之间觉得莫名的享受。 “除非是削骨。”苏扬舲打了冷战,收回自己的那只手。 没穿书之前,他曾被母亲强迫学过美术,以至于后来画画几乎成为他解压的一种工具,画人体的结构就是画骨骼,他画过各种各样的下颌。 所以无端一出现,他就觉得莫名的熟悉,即使他可以肯定他绝没有见过这个人。 “易容。”卫南寻垂着眼,冷冷的声音从唇间吐了出来。 苏扬舲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答案浮现在眼前,他知道那张皮的后面到底是哪张脸。 “原来藏在这里了。” 他面色阴沉,将手中的酒杯攥得吱吱发响,想着那具曾困惑他许久的尸体,想着那夜他委屈的心境,想着苏云杪言之凿凿的话语,想着那些差不多几乎要了他命的卑劣手段。 “是谁要害我?”随着真相的呼之欲出,却有个问题浮现了出来,想要害他的人真的只有苏宁宴吗? 卫南寻饮了一口酒,轻轻转过头,道:“苏宁宴还是苏云杪?” 听到那个名字,苏扬舲身子微微一颤,他沉思许久才摇摇头,道:“不会是二哥的,他不会害我的,他是我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 卫南寻冷哼一声,本就清冷的面容上挂上几分寒霜,他先深吸一口气,再呵笑一声,阴着语气:“亲哥哥就不会害你吗?如果亲哥哥不会害亲弟弟,我又怎么会来到你们姜国为质?” 苏扬舲望着卫南寻,想要从那双暗沉的眸子里寻求一丝别样的情绪,却发现他的眼眸里只有恨,深深地恨。他竟然在不自觉中红了眼睛,连声音都有几分哽咽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身手那么好,身边又有兵马,怎么会成为人质。” “因为我以前跟你一样,相信我的亲哥哥,我的好哥哥是不会伤害我的,我相信我们之间有一种叫做兄弟情的东西在。 所以当他一封密函传到嘉陵关,说父皇病重京都有变要我速带着兵马回桑干川,我就信了,带着我的部下回了京都。 然而当我和我的嘉陵关突骑走到京都城门二十里时,却被禁军突然包围了,他们说我带着嘉陵关突骑谋反……”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两万骑兵,跟了我三年的两万将士,全部被禁军围剿,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看着他们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保护我,看着为了景国戍守边关,无私奉献的两万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倒在了泥土里。”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落尽白色的素衣上,化成一朵朵檵花。 苏扬舲胸口窒闷,他从来不知原来卫南寻心中的恨那么多那么深,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个场景,两万人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他们该有多恨,多不甘心…… 然而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卫南寻,却束手无策,那该是怎样的心情,是怎样的哀痛,怎样的撕心裂肺。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般冷漠,毫无情绪波动。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场惨事里爆发殆尽,大约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情绪了吧。 安静的客堂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只有悲伤缓缓流淌。 苏扬舲起身,走到卫南寻的身边,轻轻抱住他的头,低声安慰:“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不会让那些将士白白冤死。” “定有一天,我回景国时,在他身上两万刀,一刀都不会少。” 卫南寻将脸埋进苏扬舲的胸膛,把那一腔不愿为外人道也的委屈也全数蹭到了他的衣服上去。 苏扬舲就那样站在那里,抱着他默立了片刻,“好,两万刀。” 长久的沉默之后,卫南寻慢慢从往事中抽离过来,好像终于找回了感知,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也渐渐被他强制放进了其他地方,他的那双空空眸子逐渐聚了一些神,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他从苏扬舲的胸膛里抽离出来,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这才对着门口道:“你们进来吧。” 宋阳和尹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个人眼睛都很红,尤其是宋阳,八尺男儿燕环豹眼却在下巴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珠。 卫南寻沉默了一会,寻找着对上苏扬舲的眼睛,道:“其实宋阳是我……” “我知道。”苏扬舲笑了笑,伸出手替卫南寻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道:“他是嘉陵关突骑,我虽然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大约也猜得到是一路跟着你来到了盛京,后来又听说你进了桦雾府,才想办法跟了进来。” 苏扬舲慢条斯理的说着,他伸手勾着桌案上的酒壶,往一个空杯子里倒满酒水,双手递给宋阳,道:“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的身份,这一杯酒我敬你,敬景国两万戍边的将士。” 宋阳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拿住酒杯,垂头看他时满眼的是惊异,渐渐又转化成一丝丝敬意,他低沉的说:“四皇子原来一直都知道,所以您是故意给我机会让我能接近殿下的?” 苏扬舲将酒杯送进他的手掌中,挑了挑眼尾,道:“正是。” “我还知道,你一直把暗桩的消息传递给你家殿下。” 第46章 ◇ 他皱了皱鼻子,“疼死了。” “你别吓他, 他胆子小。”卫南寻将手中的酒杯端在唇边,酒在杯盏里满满的,一晃一晃倒映着他鲜艳的唇色,这样的酒色让他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世俗的欲念。 苏扬舲转过身, 背对着宋阳他们二人, 随手扔了个手帕到身后, 笑着说:“他还胆小?他可是让北辽人闻风丧胆的嘉陵关突骑营将士, 会胆小吗?” 卫南寻盯着苏扬舲的方向沉默许久, 才开口道:“你们悄悄盯住那个叫无端的僧人, 一刻也不能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记住了吗?” 卫南寻说完这些便低下了头, 微风从窗子缝隙中偷偷吹了进来, 将他垂落的长发吹到了苏扬舲的指尖, 发丝擦过, 苏扬舲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酥痒。 还有胸腔里那颗心脏的跳动。 他盯着那几缕缠绕的发丝, 恨不得伸手攥进自己的手心里。 顺着发丝他一路看了上去, 视线落在卫南寻染了暗红的脖颈上, 苏扬舲觉得口渴异常, 咽了咽,才对宋阳说道:“你去让乌墨备热水, 沐浴。” 二人在他们身后, 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干燥, 就奇怪得很,明明其中一个人目不能视,可偏偏两个人就像用眼神在说话似的, 本就站着尴尬, 听到苏扬舲如此命令赶紧领了命令双双退了出去, 一边退一边相互看了一眼。 卫南寻依旧不开口,自顾自一杯一杯的喝着,就好像杯子里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似的,不一会乌墨就备好了热水,苏扬舲挥了挥衣袖让他先出去。 “要不,你先沐浴,嗯……那个……”苏扬舲捏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发白,寺里知道他二人的关系,便只为他们准备了这一件客堂,刚才苏扬舲粗略扫了一眼,客堂里也只有一张床。 卫南寻忽然就笑了,舌尖抵了抵唇角,道:“舲儿在害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7节 虽然近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同塌而眠,但是在经历了这样一件事之后,再让苏扬舲将对方当成什么要抱大腿、要去讨好的男主,已经不太可能了,那样羞涩的想法已经在心里开始萌芽,在看不见他的时候悄悄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而此刻已经知晓自己心意再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怎么想怎么觉得尴尬。 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僵着。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扬舲慢慢从心思游移的状态里缓了过来,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对面,一只手握住卫南寻的手腕,道:“你眼睛不好,我带你去盥室。” 苏扬舲以为卫南寻长久不动是因为不熟悉这间客堂的布置,而他眼睛又不方便,所以才一直坐在那里,于是他主动上前引着对方去盥室。 卫南寻嘴角微微上翘,依旧没说话,但是他身子却随着苏扬舲一起向着盥室走,房间里放着两大桶热水,腾腾的冒着热气,苏扬舲瞟见浴桶,便引着卫南寻到了浴桶旁边,他将卫南寻的手搭放在桶沿上,这才抽出自己的手指,想要向后退。 但是手指刚离开卫南寻炙热的手腕,就猛地被人攥紧,对方稍一用力他就脚下一滑顺势落入了卫南寻的怀里。 “看来舲儿不想走。”卫南寻欠身,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了自己前襟的系带,“既然不想走,那不如一起沐浴可好?” 苏扬舲红着脸看了看旁边浴桶的尺寸,又偷偷打量卫南寻的神情,他垂着眼,嘴角挂着寡淡的笑,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这句话到底是戏弄成分多一些还是认真更多一些。 他几乎就在对方抬头的一瞬间,以为卫南寻要替他解开衣衫,但那只手在空中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苏扬舲迷迷糊糊的心智终于收了回来,他向后退了半步,抬手推开卫南寻的胸膛,快速的转过身子,“我一会让乌墨将干净衣裳拿进来。” 转身的一瞬间,苏扬舲神态已恢复如常,如碎星的眼眸里揉了些失落,走出盥室,苏扬舲慢慢关上房门,他顺势靠在旁边的墙壁上,长长的吐了口气,藏在宽袖里的手指尖狠狠掐进嫩肉里。 他不该去奢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情。 卫南寻是什么人?是全书的男主,是要一统江山的人。 而他是什么?是炮灰,是推动剧情的工具人,是一无是处人人厌恶的草包。 苏扬舲忍不住浑身发抖,忽如而至的冷让他如坠冰窟。 —— 卫南寻靠在浴桶里,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甚至有几缕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微阖双目眼角染上水晕,想象着刚才苏扬舲离开时那种小心翼翼的颤抖。 他还是那么怕他吗? 其实今日他和尹川出来,寻药只是其中一件事,而最重要的事,是在几日后的千秋宴上的暗杀。 北辽使团还在盛京城里逗留,而眼见着姜辽二国即将会达成盟约共同出兵进攻景国,卫南寻是不可能让他们的算盘如愿以偿。 曾经的他一心只想搅乱姜国的朝局,越乱越好,越乱他越开心,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里有了另一个人,看着这个人努力向上的样子,看着他在六部一天比一天认真,卫南寻心里乱了。 他第一次犹豫,今日在跟景国那些布在姜国朝内的眼线议事时,他拒绝了大家的提议。 不欢而散。 他知道大家埋在这里为的是什么,可,他不忍心。 不忍心看那个爱发慈悲的四皇子伤心。 卫南寻改变了暗杀的计划,他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染上苏扬舲家人的血。 所以,在他靠在他胸膛的一瞬间,卫南寻犹豫了,他多想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他甚至发了疯的想将人扒个干净,按在这个狭小的浴桶里。 卫南寻默默听着外面苏扬舲的脚步声、叹息声,还有他捏着酒壶倒酒的声音。 卫南寻猛地站起身子,披上了备好的干净衣衫,懒懒的在胸前系好带子,他赤着足走了出去。 苏扬舲单手托腮,两颊泛着淡淡的粉红,他的唇上还沾着滴落的酒珠,微微上扬的凤眼里是迷离的醉意。 卫南寻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却听见了他的醉言醉语。 就在卫南寻向着苏扬舲的方向走时,却见他突然怔愣在那里,盯着自己的小腿,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挽起了裤脚。 “咦?这是什么?”醉意朦胧的人自言自语。 卫南寻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小腿,模模糊糊中看到几道血痕夹杂着淤泥。 苏扬舲缩了缩脖子,泛着水光的唇瓣颤抖。 “疼。”他瞪大眼睛,一只手就那样摸了上来,或许是因为痛意,他的手指在小腿上来回晃动。 本就看不清的卫南寻,被他遮挡住了视线,“不要乱动,让我看看。” 苏扬舲嗤的一声笑了,“你怎么看,用哪看?” 山下的树林有一片酸枣林,树枝矮小还带着尖刺,如果不注意很有可能被树枝上的尖刺刺入肉里,一开始刺进去的时候可能还不觉得有多疼。 但是随着走路衣料摆动摩擦,刺尖会在肉里摇晃,这时尖刺还会越刺越深,直到完全没入肉里,眼睛根本就看不见。 正常人都不容易看见,更别提像卫南寻这种视力不好的人。 随着尖刺越扎越深,小腿上的痛觉也越来越清晰。苏扬舲缩着肩膀,双手忍不住按在地上,不由自己的想把小腿收回来。 “我看不见,也能帮你清理。” 卫南寻一改往日说话的冷意,竟多了几分柔暖,他将眼睛凑近伤口附近,离得越近他看的越清楚,但是这样细小的尖刺还是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卫南寻想要将刺,手指尖刚碰到伤口,那些刺就往血肉里面又深了几分。 苏扬舲眉头紧紧揪着,眼尾还晕着红。 “疼吗?” 有了醉意的苏扬舲此刻不会在逞强,他皱了皱鼻子,“疼死了。” 卫南寻无奈的只好放弃想要用手将刺的想法,他将苏扬舲的小腿抬高了一些,唇凑了过去,闭上眼睛,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舔舐他的伤口,慢慢寻找那些嵌在血肉里的尖刺,在精准的将它舔了出去。 醉的头晕的苏扬舲不知道卫南寻在干什么,他就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或许是想知道卫南寻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术,让他伤口不疼了,苏扬舲向前探了探身子,手心蹭到卫南寻的脸颊上,仔仔细细的摸了摸,手指在卫南寻的脸上游移。 “你会魔法吗?”苏扬舲盯着对方那张俊的不像话的脸,不禁发出感叹。 “什么?那是什么?”卫南寻慢慢又用舌尖在伤口上探了探,发现终于没有其他留在肉里的尖刺后,才缓缓抬起了头,问:“什么是魔法?” 苏扬舲眼眸微微眯着,抬起食指戳了戳卫南寻的脸颊,“魔法都不知道……魔法就是,嗯,就是魔法……” 卫南寻无奈的摇摇头,知道问也没用,只好又垂下头,眼睛凑近细细又看了看那些伤口,直到眼睛都开始发酸,才将苏扬舲的裤腿放了下来,一只手担在他的腿窝里,胳膊抄到他的肩膀上,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抱住人往床榻上走。 苏扬舲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直直的望向半空中,说:“看,我就说你会魔法吧,我飘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有刺还是要使用正规的方法,毕竟用舌尖能不能真的挑出来,我也不确定…… 我没试过,也没人给我试…… 第47章 ◇ 原来,所谓的日久生情也不过是感动后的回报而已。 醉言醉语的苏扬舲被人托着放到了床上, 白到反光的肌肤上晕着朵朵暗红,好像西府海棠的花瓣落在雪中,迷离的醉眼无比妩媚,勾着那个眼睛不好的卫南寻。 也幸好卫南寻目不能视, 否则现在床上那个人, 怕是要开始哭了。 卫南寻的碎发垂落下来, 松松散散扫在苏扬舲晕红的脸颊上。 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的苏扬舲, 略做犹豫之后伸出手来, 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卷, 顺着发梢慢慢向上直到触碰到卫南寻的下巴,他才猛然松手, 发丝便又打着旋转落下来。 反复几次, 卫南寻忽然攥住他的手腕。 有点热, 还有点痒。 苏扬舲悄悄抬起眼, 去看在上方的卫南寻, 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他又抬起另一只手伸到卫南寻的脸颊上, 肆无忌惮的摸了摸, 一边摸还一边咯咯笑:“我写的男主可真好看。” 突然感觉被握住的手腕上力气重了几分, 卫南寻问道:“你写的?” 苏扬舲使劲点了点头,又偷偷看他一眼, 仿佛与卫南寻的视线对到一起, 赶紧收回, 乖乖巧巧的将头侧向了一边。 看他干嘛? 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苏扬舲迷迷糊糊的,酒意涌了上来,他本就不擅饮酒, 此酒喝时觉得甘甜, 哪知后劲却非常大, 苏扬舲只想赶紧闭上眼睛睡觉,他挣脱了卫南寻的手,顺势向旁边一转,伸手拍了拍床,闭着眼睛嘟囔:“睡觉吧。”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床榻之上,极尽柔软,卫南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在下方,他忽然就觉得胸口莫名一阵发闷,抬手将衣领扯松了一些。 床边点着炭火,卫南寻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温暖,他伸手放下床边的布帘,躺在了苏扬舲的身边。 苏扬舲一向睡姿不太好,不是喜欢把腿压在他的身上,就是跟被子较劲,今日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倒是十分老实,蜷缩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睡着。 卫南寻扯了扯嘴角,凑近一些,吻在他的唇瓣上。 炙热贴着冰冷,他胸口的闷意竟然意外的得到了一些缓解。 若是能一直这样贴着,好像感觉也不错。 —— 苏扬舲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明媚阳光已经照到了他的脸上。 苏扬舲惊讶的坐了起来,转头望着屋里寻找了一圈,落到偏室的时候目光不由得一顿。 卫南寻衣领松松垮垮的斜靠在偏室门口,也正好望着他所在的地方。 “你醒了?我什么时候睡得?我记得我是在桌边喝酒来着……”苏扬舲似是在问卫南寻,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我沐浴出来就看见你喝醉了,然后你就睡着了。”卫南寻神色如常,声音也如常,甚至眉梢还带着一丝笑意。 苏扬舲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卫南寻直勾勾盯着他的模样,赶紧摇摇头将那个不太对的画面赶走,对着卫南寻也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喝醉了还知道爬上床睡觉,还不错。” “是我抱你到床上的。”卫南寻走过去,俯下身子,一双手压在苏扬舲旁边的床榻上,黑洞洞的眼睛与他平视。 苏扬舲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他不喜欢两个本就没有可能的人沉溺在这种暧昧的气氛里,尽管他十分享受,却又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应该保持理智。 “今日礼部还有公务,我要回去了。” 其实今天一大早允乐就驾着马车来到了镇国寺门口,还给他们带了换洗衣服,昨天他们来时所乘的那辆马车,早就陷在泥沼里别断了轴木。 想到苏扬舲昨夜未曾沐浴便睡着了,卫南寻一早就吩咐乌墨备好了热水,只等着苏扬舲醒过来先洗洗再回桦雾府,哪知他睡得这么沉,一觉就到日上三竿,备好的热水也已经凉了又重新加热了三次。 两个人的距离如此靠近,苏扬舲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往后缩了一下,赶忙将双脚放到地上,可是他的脚稍稍一用力,小腿上便传来一阵疼痛感。 “嘶……” 苏扬舲疼得眉毛揪了起来。 他看了看小腿里衣上的几道毛刺和其中隐隐透出的暗红血迹,这才想起自己腿上的那一些尖刺。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8节 然后……那些尖刺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卫南寻没告诉苏扬舲那些尖刺是如何被挑出来的。 他站起身的时候,将苏扬舲抱了起来,将他送进了盥室。 苏扬舲垂着头脸红成了春日里的海棠,后知后觉的将手勾在卫南寻的脖子,低声说:“我其实可以自己走。” “舲儿腿受伤了,现在要是走路的话以后可能落下病根。”卫南寻双眼直视前方,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笑意。 “哪就那么容易落下病根,我又不是泥捏的人儿。”苏扬舲别开脸,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身子却老老实实的缩在卫南寻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走进了盥室,最后放进还冒着热气的浴桶里。 苏扬舲默默的抬起头,去望在热雾里卫南寻的轮廓,最终陷入沉思。 想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质子是什么时候能看见的?” 卫南寻抱着他走的这一段十分准确,一次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摸索过。 而且就连浴桶的位置也找的极其准确,这实在不像一个目不能视的人能做到的。 只有一个答案。 卫南寻立刻笑了起来,说:“并未完全恢复,依旧看不清。” 苏扬舲整个人在浴桶里翻了身,双手撑在桶沿上,他打量着卫南寻的神色,见他眉宇间没有一丝犹豫,似乎不像是在欺瞒。 于是不解的继续问:“质子看不清,为何能如此顺利的将我……嗯,抱过来,还准确地放进了浴桶里面,这如何解释?” 卫南寻慢悠悠的蹲下了身子,漆黑的眸子盯着苏扬舲,道:“舲儿沐浴不脱衣吗?要不我……”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抬起了手。 苏扬舲赶紧握住衣领,向后猛地一退,小声道:“不,让乌墨来吧。” 卫南寻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很快乌墨就垂着手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帮苏扬舲脱下里衣。 尤其是小腿处,衣服褪到那里的时候他格外仔细缓慢,仿佛早就被人嘱咐过似的。 “乌墨,你知道我受伤了?”苏扬舲开口试探的问询。 乌墨伸手去够着旁边的皂子,一边回复道:“卫夫人已经嘱咐过奴婢了,为您沐浴时要格外小心,伤口要尽量避开污水。” 苏扬舲没说话,乌墨一边帮他清洗,一边继续说:“奴婢送热水来得时候,见到夫人来来回回在床边和盥室走了好多次,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说你看见他在床边和盥洗室之间来来回回的走?” 乌墨点头道:“可不是呢,一边走一边还在数数,奴婢看着夫人那步子走的大小都一样似的,好像是丈量这个距离,不过奴才也看不太懂。” 乌墨不懂,苏扬舲却听懂了。 怪不得他觉得卫南寻极其熟悉这段路,就好像他的眼睛能看见似的,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将自己抱过来的,而抱过来的过程中他的双手不能摸索,所以他提前数好步子,丈量好要走的路。 苏扬舲从来不知道卫南寻竟然心这么细的吗? 他胸口里的那颗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卫南寻对他这么好,或许有些事情也可能不是他的一腔情愿。 他们在一起同吃同住的日子,若卫南寻对他无意,又怎么会处处护着他,事事想着他。 苏扬舲闭目半仰着枕在浴桶的边沿上,任长发垂落满地,丝丝散开,仿佛他的心事一般稠密。 乌墨还在他的耳边唠叨:“奴婢看着主子对夫人也真是好,昨日下那般大雨,主子心急火燎的就冲进山林里寻找夫人,任谁看了都得感动呢,奴婢昨儿瞧着夫人眼角还挂着红,定是感动的哭了。” 苏扬舲心里一缩,略作犹豫,“所以你觉得卫南寻是被我感动了?” 乌墨点点头,手指沾了皂子泡沫,涂抹在苏扬舲的手臂上。 原来,所谓的日久生情也不过是感动后的回报而已。 也对,卫南寻怎么对他心动呢? 不该也不可能。 午时刚过,苏扬舲走进了礼部的衙门,平日就自带屏蔽的四皇子,今日脸色更沉了几分。 侍郎兰卿手下的一个郎中正等在司祭制门外,见着苏扬舲走过来,才颔首行礼道:“四皇子,兰侍郎让我来找四皇子要千秋宴的礼单。” 苏扬舲小眉毛揪地飞起。 他推开房门,一边走一边说:“我与钱郎中平级,郎中可唤我名讳,我大姜自建国以来,便规定皇子入朝为官只要没有封王,便没有品级之分。” 钱塘赶紧点头应和,道:“是,苏郎中。” 礼部分三制:司祭、司仪、司膳,苏扬舲就在司祭制,这个部制掌管祭祀之事,部制内还设有主事一名,员外郎三名。 他前几日已经跟兰侍郎说过千秋宴的礼单之事了,既然是送给皇帝的生辰贺礼,自然是要神秘才能有惊喜,提前报备了礼单还谈什么惊喜? “礼单之事兰侍郎已经同意我不需要提供了,为何又来找我索要?”苏扬舲看了看外屋的一名主事和三个员外郎,四个人看见他的一瞬间皆是换了颜色,本来还在谈笑的几个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兰侍郎说,呈报礼单是我姜国的规制,此事关系到皇上千秋宴的安危,不可不提供,所以还希望四……苏郎中能体谅一二。” 苏扬舲一把扯过椅子,坐了上去,手指摸了摸桌案上的毛笔,许久才道:“好吧,我给父皇准备的生辰贺礼是一把黑拓木长弓,父皇喜欢狩猎,黑拓木柔性最好,我便亲手做了一把,那你就写好报上去吧。” 钱郎中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这四皇子喜怒无常又荒唐无理,他打心里是一万个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的。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兰卿是尚书之下礼部最有权力的官儿,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又怎么敢违背上级的意思。 本以为这事是不可能办成的,他原本也只是打算再磨两句就赶紧离开。 反正事情他办了,办不成他也没办法,这边是皇子,他哪敢强迫人家? 哪知这个四皇子虽然脸很冷很臭,却并非完全不讲理,也没见他有任何想为难的意思,反倒是比某些大人还好说话几分。 钱塘离开司祭制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卫夫人:谁说卫某是日久生情?明明是「日」久情深。 第48章 ◇ 那笑意里没有敷衍,满含着真诚。 苏扬舲心中想着陈家的事, 提起笔要写封手书送至江恒府上,闷头思索半天该如何开口,再一抬头发现钱塘还戳在那里,挥了挥袖子,“还有别的事吗?” 钱塘看到他眉梢眼角泛起的寒意, 不禁打了个寒颤拱手退了出去。 若是四皇子因此心情不好, 殃及池鱼可就惨了。 苏扬舲其实心思完全没在这个什么生辰礼单上, 对他而言, 能讨好姜帝自然是好的, 若是不能,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会有太多的变数, 此刻最让他焦急的便是陈家之事。 一来陈家被抄, 朝堂上下诸多官员都心里不安, 他们从前多多少少都与陈家有过往来, 谁知道天威会不会降落到自己头上, 所谓伴君如伴虎, 无怪乎于此。 二来陈亭畔住在桦雾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是未嫁之女, 住在非亲非故的男人府中,对她清誉有碍, 既然苏扬舲从未动过娶她之心, 便不想与之有太多牵扯, 这种住在府中的举动实在是不太合适,他必须尽快解决。 笔尖垂直落下一滴黑色墨汁,在纸上渲染成一朵绚烂的黑色花朵。 苏扬舲回神, 他急忙将染脏的纸揉成团, 扔在了桌角。 他放下笔杆,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悠悠敲着桌面,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只觉得莫名有些冷,经过此事他才发现自己在大姜朝堂中可以交谈出谋划策的人太少了,看来想要站住脚,还是要培养忠于自己的一些官员。 这事对于苏扬舲来说也并非难事,书中六部以及中书省里一些重要的朝臣,他还是了解的,只是思来想去那些人好像都已经隐隐有了站队,或明或暗。 就像礼部尚书汪池,他一向主张立储要立长,所以从一开始就是珹王的人;再像是刑部尚书陈瑜,就是二皇子苏云杪提拔上来的,自然是站在他这里的,还有如今的首辅孙清。 虽然从未公开支持过哪位皇子,但是苏扬舲却知道他在书中后来的剧情里成了苏云杪的有力支持者。 而他自己呢?战友没有几个,敌人倒是不少。 此时此刻,他想救陈家,竟然还要借助卫南寻的帮助,如此无用的皇子。 苏云杪就不一样了,他能为卫南寻做很多事,可以成为他的助益。 这些,苏扬舲从一开始就都明白。 本也是毫无夺嫡之心的,自然无心去结交朝臣,没什么可在意的,这样才是正常的。 他不该介意,对于如此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去介意呢? 外屋传来一阵嘈杂,不一会有人来他屋里通报,“苏郎中,李大人叫人来请您。” “李大人?”苏扬舲打量着门口通传的人,他想不出礼部还有个姓李的大人,于是问道:“哪个李大人?” “大理寺卿李善司,李大人。” 苏扬舲眉头化开,长眼忍不住弯了弯,赶紧站起身子道:“快请。” —— 大理寺衙门与礼部衙门相距不远,就隔了一条鞋儿左胡同。 苏扬舲穿的清雅,唯有发髻上那条红色系带有些惹眼,走在街上时,也让许多女子忍不住侧目,露出一副垂涎的神色。 他毫不在意,缓步而行,大理寺来请的官员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禁对着这个背影出了神。 作为一个从六品寺丞,裴玠每每上朝时都是站在群臣最后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四皇子,只是对方身份高贵,又自带着冷漠疏离,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就在刚才,四皇子竟然是弯着眼角对他说话的,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裴玠还从他的眼中感受了温柔。 不该有的温柔。 苏扬舲挺拔的身形,是最清丽的仙姿模样,就连发髻上垂落下来的红色发带,也一跳一跳的如同仙物一般。 暖阳挂在正中,徐徐的风拂面。 无根无基、无依无靠的穷困书生,用尽全力博了个功名,然后又碌碌无为的在大理寺当了三年的寺丞,村里人都道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必定官运坦荡、平步青云。 曾经,裴玠也这么想。 直到他真的入朝为官,所有的抱负、理想都埋没在大理寺的日复一日重复的职责中,眼见着那些同榜的进士,有些平步青云被重用,升官只在朝夕之间。 而他却逐渐被排挤出了核心地位,成了大理寺中那个可有可无的普通人。 他渐渐明白,没有家世没有根基的苦寒学子,如他这样的,能中进士依然是幸中大幸,想进入那些核心地位,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做梦罢了。 裴玠也见过其他的皇子,比如此刻就在大理寺任职的二皇子苏云杪,人人都道他是贤明,都说他温和,都觉得他才学颇深,可成大统。 可是裴玠却觉得,那笑意里是看不见的刀尖,那温和里藏着血光和冷漠,那贤明是做给别人看得。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39节 同榜皆说裴玠过于清高,明明守着个能攀附的大树,还嫌这嫌那的,活该被排挤。 裴玠不介意吗? 他很介意,很渴望被认可,渴望能施展自己的抱负,能辅助贤主。 他今日看见四皇子时,他只是个传话的小小寺丞,只是个无关轻重之人,但是,四皇子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却笑了。 那笑意里没有敷衍,满含着真诚。 这真的是那个传闻里恶名昭昭的四皇子吗?真的是那个草包四皇子吗? 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万千,绝对不是胸无点墨的人。 裴玠被他所表现出的气质所折服。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走进了大理寺的府衙,苏扬舲停下向旁边让了让,对着裴玠说:“裴寺丞请先行。” 裴玠一顿,疑惑地问道:“四皇子从前没来过大理寺?” 苏扬舲摇摇头。 裴玠领悟,遂点头道:“好,那下官为您带路。” 苏扬舲:“有劳。” 二人走到府衙后面的殿前,裴玠先行上了台阶,敲敲门道:“李大人,四皇子到了。” 屋内传来声音,裴玠便引着苏扬舲进入其中,李善司正在桌案前奋笔,听到声音赶紧抬头,看着人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下官参见四皇子。” “李大人不必多礼。” 裴玠看到李善司的眼神,赶紧告辞要出去,哪知苏扬舲突然叫住他道:“烦劳裴寺丞帮我倒杯茶来,走得急,有些渴了。” 裴玠领命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苏扬舲立即开门见山,问道:“李大人叫我前来,可是与陈家之事有关?” 李善司向门口张望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有关,当日陈家之事圣上要求密不告天下,所以微臣办的十分小心,也得到了一些证据,本欲呈报圣上,但是……” “什么?” “但是,那个刘义荣今日却突然反口了。” 苏扬舲眉心一揪,他突然想起了江恒给他的那封要给珹王的信,心中直觉与之有关,但也没直接问询,而是继续耐心听着,一副不知所谓的神情。 “李大人,我有一事想不明白。”苏扬舲看着李善司,继续说:“李大人为何要对我提及此事?我确实在父皇面前给陈家求过情,而且当日也是我将亭畔带走的,但案情进展这样的事情,大人实在不必与我详说吧?” 李善司叹了口气,手指搓了搓,道:“确实,微臣本不必跟四皇子详说此事,但是刘义荣反口所说之事,却与四皇子有关,事关皇家臣实在惶恐,才不得不叫四皇子来。”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刘义荣反口之言与我有关?” 李善司点点头,他凑近了几分,低声道:“四皇子,刘义荣说他能越狱,是四皇子帮他的。” 苏扬舲猛地站了起来,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帮他?我如何帮他?” 李善司道:“四皇子是否有个叫允乐的侍卫?” 苏扬舲听闻冷笑:“自然有,怕是盛京城无人不知我的近身侍卫是谁吧,李大人何出此问?” 李善司转身走到桌案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握在手心里,拿过来后才摊开手掌让苏扬舲看。 作者有话说: 唉,想要什么不就来什么了吗! 第49章 ◇ 那……我们晚上试试好了 一块桦雾府的腰牌, 上面刻着「乐」字。 腰牌黄澄澄的,泛着冷冷得幽光。 “李大人想说什么?”苏扬舲只用眼尾轻扫了一下那块腰牌,便又望向李善司。 “四皇子,微臣若是有心将此事扣在您的头上, 今日又何必叫您来这一趟?”李善司弓着身子又靠近了几分, 神色严肃,“微臣将此物还给四皇子, 只是想提醒您, 朝中有人要害您。” 苏扬舲盯着那块腰牌看了许久, 目光才顺着对方的衣袖向上,看着他的眼睛, 苏扬舲并未伸手去接那块腰牌, 而是淡淡笑了笑, 问道:“李大人这是何意?” “微臣在向四皇子殿下示好。” “示好?”苏扬舲抬手捋了捋几丝落发, 长眸中倒映出窗子缝隙里透出的光, 摇曳晃动,“对我示好?到底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 还是你脑子不太好糊涂了?” 一个荒唐草包的皇子, 手上没有半点实权,对于皇位一无觊觎二无可能的皇子, 凭什么能得到正三品大理寺卿的示好? 苏扬舲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 却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电视里的权谋剧看的也不少。 李善司见他仍是无动于衷,只好主动将腰牌塞进苏扬舲的手中,抬眼直视他的目光道:“陈老是微臣的授业恩师, 在微臣少年时, 老师曾救我于困境之中, 又将孤苦无依的我送进了书院,微臣自此之后才活得像个人样。” 他一边说,眼睛里竟然还涌出了一些泪,声音顿然哽咽:“可惜,老师这事情着实太大了,微臣人言微轻,也无法保护老师一家,但是那日我听说四皇子进宫为老师求情,不顾圣上的责骂,也要护老师全家,就……” 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下来,他窘迫的抬起衣袖轻轻擦去,又急忙垂着头走到了桌案旁边,拿起几张纸,李善司看看那几张纸又看看苏扬舲,心下一横走了过来,将纸奉到苏扬舲的眼前,说道:“殿下,您看看这是我这几日来写的几分奏折。” 他又从最后抽出了几张纸,盖在上面对上苏扬舲的视线,说道:“您看这是我已经递上去的折子,可惜只到了中书省就被扣了下来,又给我退回来了,我官职低微,没资格进宫面见圣上,就算有心去救老师,也无力啊!” 苏扬舲伸手接过那几张,粗粗略略扫了几眼,又问道:“李大人,还有一事我不理解,我二哥现下就在您的大理寺内任职,您是他的上官,完全可以将奏折交予我二哥,为何又要舍近求远来找我这个……” 草包皇子。 苏扬舲不想自贬,这几个字没有说出来。 李善司捏着纸的手指忍不住抖了抖,他目光一瞬暗沉,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微臣找过了,二皇子拒绝了我。” 苏扬舲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个李大人,看他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长得也算是眉目清俊,就是眼里雾沉沉没有光亮,好像少了年轻人的活力。 本以为李善司会继续说,但是苏扬舲等了一会,他也没再继续说任何话。 苏扬舲将那块腰牌收进袖袋里,拍拍衣裳的褶皱,道:“李大人,我今日来确实是以为陈家的事情有了什么进展,但是如此看来,好像并没有,不如我们再等等,静观其变,我相信陈老的为人也相信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说完,他站起了身,望向李善司:“至于李大人说的效忠,我且收下。” 对于别人释放的善意信号,现在的他乐意接受。 但是明艳的苏扬舲忽而笑了,道:“希望李大人要知道,我对夺嫡没有兴趣,可能跟着我不会有什么远大前程。”他顿了顿,看着李善司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不过,陈家的事情我会管到底。” 说完,他转身推开门,看见端着茶壶的裴玠匆匆而来正要敲门进去,笑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管热不热的,径直喝了下去,喝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提起那茶壶,直接对着嘴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他笑了笑对着裴玠道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善司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神,他惊讶苏扬舲对于他的效忠并未有半点疑惑,更惊讶于他就那么直接的说出自己对于夺嫡没有兴趣。 他走到门口望着苏扬舲远走的背影,这才回过味来,接过裴玠手里的茶壶,努了努嘴示意:“跟上去,送送殿下。” —— 黄昏之时,苏扬舲刚走进桦雾府的大门,便等到了他终于想要的好消息。 同时,他也将犹豫了一下午的信交给了允乐,让他送到江恒手中。 来人通知,陈家谋逆一事经过大理寺的问查,现已查清是构陷,刘义荣已经在狱中伏法,死前手书从来就不认识什么陈元傅,当初他是被人救出了大牢,救出后那人给了他银两,还以家眷性命相要挟,让他装成乞丐躺在京郊官道上,等着写着「陈」的车架经过,便出声呼救,后面只要在那个陈家带着即可。 刘义荣直到再次被捕,才知道在路边救他的是陈元傅。 而他在整个过程中,都以假名与陈家人相处,相处过程也只有疗伤而已,并且在信中言明他所住的房子旁边有一户猎户,陈老给了那个猎户老婆一些银钱,拜托她照顾刘义荣,这个猎户老婆可以证明他所说的一切均属实。 大理寺火速找到那个猎户和他的老婆,证实刘义荣所言非虚,猎户还请来给刘义荣看病的郎中以及另一个从陈老那里领了银钱负责家中洒扫的婆子,三人证词都是言之凿凿,刘义荣在别院的时候只是养伤,陈老自从将人带到别院后,每三日都会派家中小厮过来探望情况,他本人从未在踏入别院半步。 所谓的藏匿罪犯,所谓的谋逆都是无稽之谈。 陈家亲眷不日将会释放,今夜大理寺卿李善司已经亲自将陈元傅从牢狱中接了出,送回家中照料。 苏扬舲吩咐乌墨将这个好消息通知陈亭畔,自己则信步回了无尘院。 窗前的两片幔帘只放下了一片,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了进来,光影将榻和地板分割成一半明亮,一半幽暗。 卫南寻靠在榻上,手中抱着一个东西不停的在推磨,苏扬舲走进去时,就看见他一半长发染着金色的光,一半隐在晦暗里,那半张被光线照亮的脸仿若踏云而来的神君,高不可攀,而另一半藏在黑暗里的脸,却如从地狱中刚刚爬出的恶魔。 “在做什么?”苏扬舲好奇的走近,观察起他手中细细研磨的东西,是一块黑色的石料,原本的形状的已然看不清,现在看来似乎是个玉戒,但是又比普通的玉戒厚了许多。 “做一个有趣的东西。”卫南寻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上镀着金光,好看的勾人心弦。 “有趣的东西?是什么?”苏扬舲来了兴致,一伸手要去抓住那个玉戒,哪知卫南寻手脚轻巧,一下子就躲开了。 “舲儿以后就会知道的。”他终于抬起了头,满头未束起的长发松松散散的垂落着,若有似无的贴在苏扬舲的手掌上。 苏扬舲微微弯腰,一只手轻轻搭在卫南寻的肩上,去看他手中的玉戒。 “不就是个玉戒指吗,怎么这么神秘?” 他的声音轻轻地,从口中散出一种甜甜的味道。 苏扬舲等了一会,没有等到苏扬舲的回答,他转过头来看向卫南寻,却撞上了他凝视他的眼眸。 “舲儿想知道吗?” 卫南寻看向苏扬舲的目光很安稳,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想知道啊。” 苏扬舲答道,依旧平静的望着卫南寻。 又过了好一会,苏扬舲才有些受不了两个这样漫长的四目相视,首先移开了视线,他站直了身子,对着卫南寻笑。 卫南寻半垂着眼眸看着他,漆眸深深,藏着温柔,他将那枚玉戒的半成品拿了起来,套在自己的中指上,满意的上下打量之后,的点点头。 “粗细长短差不多了。”他的目光顺着攀到苏扬舲的眼睛上,带着笑意道:“若是舲儿想知道它为何这么神秘,那……我们晚上试试好了。” 话语间不像是戏谑,透着认真。 苏扬舲伸手搭在那枚玉戒上,丝丝冷意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让他忍不住一收手,问道:“南寻这戒指是否做的太长太厚了?平日里佩戴着也不舒服吧。” 卫南寻站了起来,头微微垂低,唇瓣贴着苏扬舲的耳畔轻语:“舲儿,这个东西平时可不能总戴着的。” 说完便又笑意吟吟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0节 戒指可是好东西—— 第50章 ◇ 允乐,关门。 晚膳时, 陈亭畔来向苏扬舲辞行。 她依旧穿着初见时那件鹅黄色的长裙,身上套了个月白色小坎,发髻梳得十分精致,脸上画了淡妆, 在眉心点了花钿。 看得出用心。 两个侍女站在她的身后, 倒显得陈亭畔一副顺娇模样。 苏扬舲打量着她, 笑着起身道:“现下时辰已经晚了, 陈司业不妨等明日一早再回去, 再说, 陈老被接到李大人府上了,你要过去吗?” 陈亭畔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问道:“父亲为何会去李大人府上?” 苏扬舲:“我也不太清楚, 想来今日天色已晚, 陈家又被封了几日, 总要收拾一番才可以住人, 听说李大人与陈老有旧情, 大约就住了过去吧。” 陈亭畔垂着眼点了点头, 道:“确实如此。” 继而她又再次抬眼, 望向苏扬舲,眼里忽然润上泪水。 “怎么了?”他问。 陈亭畔赶紧侧头, 目光闪躲, 牙齿轻轻咬住下唇, 说:“我已经在四皇子这里叨扰数日,实在不好再继续打扰,既然我已收拾好包袱, 不如今日就去客栈住一夜, 明日再回家里。” 苏扬舲思索了片刻后「嗯」了一声, 抬手招呼宋阳将陈亭畔送至客栈中,今夜就在客栈保护她,明日一早再送她回陈府。 既然现在陈家的冤屈已经洗清,想来陈亭畔也已经是自由身了,她想离开苏扬舲自然不会留她,只不过考虑到一个女子的安全,还是要派个人去保护才是。 陈亭畔听到他说让宋阳护着她离开时,很明显脸上的神色顿了一下,就连眼中那光亮也瞬间黯淡了下来,她又看了苏扬舲几眼,唇瓣张了又张,最后还是道了一句「珍重」就随着宋阳离开了正厅。 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卫南寻才开口问道:“她请让你留她,你看不出?” “就是看得出,才不留。”苏扬舲将自己手边的一道醋鱼往卫南寻那边推了推,“我从未动过娶她的心思,既然如此便不要给她留念想。” 偌大的桦雾府,自然不缺她一个房间,可是今日是心软让她留下来,明日又会什么呢? 不留念想,她便不会有任何旁的心思。 苏扬舲一向在情感上果断,若是无情便不想拖泥带水,让对方存了希望,既然看得出她的心事,那就不如趁早将这火苗熄灭才好。 更何况,与她有情的人本就不该是自己。 是那个陈亭畔青梅竹马,愿意为了她舍弃荣华富贵的五皇子,苏星熠。 卫南寻挽起袖口抬起手为他夹了块鱼肉,说:“舲儿在礼部的事务可还做得趁手?” 苏扬舲将鱼肉送进口中,才说:“倒也说不上趁不趁手,礼部本来就是闲差,最近就是父皇的千秋宴比较忙碌。”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南寻,你昨日到底在山上寻得什么药?” 卫南寻笑而不语,又夹了块鱼肉送到苏扬舲的碗里,随后晃了晃自己的手,道:“寻这个。” 修长而骨节分明手指上,突兀的黑玉戒指将他的手指映衬的更加雪白。 “你去寻找这一块黑玉吗?”苏扬舲盯着那戒指,不解的问。 “是的。” 苏扬舲:“可昨日那个药铺掌柜说你们是去那里寻药,怎么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黑眸沉沉,神情专注。 卫南寻将手指抬起,放在自己唇间,轻轻一吻,然后道:“有的时候,石头也可做药。” 其实这块黑玉是卫南寻在木屋中时,在屋中找到的,当时木屋里还有一些萤石和这块黑玉放在一起,想来木屋的主人也把这石头当成普通的矿石而已。 却不知,这其实是医书中的解毒神物黑面石。 阴霄这毒物至阴至寒,而黑面石则是阴寒之物中的极品,它生长在极寒之地数千万年,吸取了天地间最重的阴寒之气。 所以阴霄的毒性在它面前就好像是个没长大的婴孩,慢慢便可被它吸走。 可苏扬舲身子已然被阴霄伤了阳气,若是将黑面石配在身边,虽然可解阴霄的毒性,却也会伤害他的身子,如此长久下去,就算毒解了,苏扬舲大约也阴寒至深再无康复之日。 卫南寻已经给襄王去了信,请他再问问如何使用这个黑面石,在没找到使用之法前,他决定先将这东西戴在自己身边。 “它虽是可解你身上毒的东西,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这一次苏扬舲从卫南寻的声音中听出了失落,他的胸口一暖,抬眼道:“谢谢。” 他又夹了块鱼肉放在卫南寻的碗中,笑道:“这鱼肉味道真是不错,南寻也多用一些。” 直到乌墨端了份甜点上来,苏扬舲吃完才觉得肚子饱了身子开始乏了,想着可能是昨夜醉酒睡得不好,便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道:“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卫南寻也一起站了起来,扶着桌子角转过身子。 允乐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到了正厅门外,轻叩了两下门,垂着眼传话:“主子,珹王来了。” 此时此刻,苏扬舲正扶着卫南寻要往外走。 允乐顿了顿,抬眼看了下苏扬舲的神色才继续说:“珹王殿下已经进了府门,一会就要到前厅了。” 苏扬舲下意识的揪了揪眉头,泛出几分不耐烦来,道:“他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但是……”允乐停了下来,望着苏扬舲的身后看了看,吞吞吐吐的一副为难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尹川有些看不下去,挑高了声音道:“他来便来,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家殿下,与我家殿下有什么关系?” 允乐瞥了尹川一眼,不想与他多说,刚想张口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音。 “四弟,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只见苏宁宴负手而至,一身金丝绣线的华美长袍在夜色中也闪的不像话,就连他的发冠上也镶着五颗硕大的珍珠,光彩熠熠。 苏扬舲笑笑:“大哥来了,我自然是欣喜,不欢迎这话可怎么说呢?” 苏宁宴注意到他身侧的卫南寻,打量着他们贴在一起的手臂,扯着嘴角像是脸疼似的说道:“哟,看不出四弟和夫人感情这么好呢,看来这景国的前太子也被我四弟的魅力所屈服,如此温顺恭良。” 苏扬舲抿抿唇,他不动声色的将卫南寻的手拉了出来,将自己的手指、戳、了进去,十指交握,笑:“我与夫人感情自是极好,谢谢二哥关心。不知二哥夜晚来访,所谓何事?” 咯咯的笑声响了起来,苏宁宴一转头从屋外拉了什么东西,一边拉一边说:“我自然是把你的人给你送来了。” 说完,又把身后的人用力往前一推。 那人一身红衣身姿极其纤瘦,被苏宁宴这样用力一推,整个人都重心不稳,晃晃悠悠的向着苏扬舲跌了下去。 苏扬舲赶忙向前半步,一把将人揽在怀里。 他身材高大,正好将那个红衣男子罩了个结实,对方身上散着淡淡的幽香,既不过分呛人,又不失清雅,可以说是味道刚刚好。 男子发髻凌乱,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苏扬舲抓住他的肩膀时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红影?”苏扬舲从发隙之间看清他的眉眼,惊讶的问道。 “四皇子……”红影声音低哑,就算是被人认了出来,也不肯抬起头。 苏宁宴从身后抄了上来,伸手捏住红影的下巴,用力向上一抬。 “怎么?不敢抬头让他看嘛?怕他心疼你?”苏宁宴冷冷的笑着,阴阳怪气,“人家有了新欢早就忘了你这个旧爱,你还给他守什么身如什么玉?娼妓倌里出来的小倌儿,还跟本王装清高?” 原本清隽的面容上,此刻却布满了可怕的伤痕,大大小小像是毛毛虫爬在哪里,有一些还淌着鲜血。 苏扬舲大吃一惊,看着红影的脸,又看向苏宁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打的?” 苏宁宴眉梢一挑,带着几分得意,点了点头道:“四弟不是喜欢红影吗,我便将人给你送来了。” 手中的纤细肩膀害怕的抖了抖,红影颤着音:“四皇子,红影没事。” “没事?这叫没事?”苏扬舲想不通苏宁宴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跟一个小倌儿过不去,他还记得上次红影也是这样浑身伤痕的被他扔到了桦雾府门口。 他抬手从乌墨手里拿了本来给自己准备的披风,披到红影肩上,又将人送到乌墨的臂弯里,沉声嘱咐:“将人带走,请甄大夫来看看,你安排好。” 乌墨个子高大,他点点头,将人抱紧往屋外带着走,经过苏宁宴身边时,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苏扬舲盯着乌墨将人带出了房间后,忽然一抬手从允乐的腰间抽出了佩剑,他的指尖缓缓摩擦着锋利的剑刃。 长剑上摇晃着烛火的倒影。 苏扬舲舔了舔唇瓣,半垂着眸子问:“珹王自己来的?”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觉得苏扬舲浑身散发的寒意有些可怖,咽了咽口水,才道:“自然不是自己,怎么?” 忽然,苏扬舲笑了,那笑容极美极艳,像是忘川上的彼岸花,妖冶而透着血滴的美。 “允乐,关门。”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活着,他可能已经死了。 第51章 ◇ 舲儿,要试试吗? “苏扬舲, 你想干什么?”苏宁宴向后退了半步,脸色猛地一白。 苏扬舲是什么性子,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是最近苏扬舲收敛了很多,没再表现出从前那种张扬而又蛮横的样子, 以至于他忘了, 这人不好惹也不能惹。 苏扬舲站在那里, 听着对方问自己想干什么, 笑了。 “我想干什么?”苏扬舲凉薄的眸子望着苏宁宴, 冷笑:“我一忍再忍, 大哥你却一再相逼,本来我也并不在意那个红影, 可是你两次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送到我桦雾府里, 我倒是想问问大哥你想干什么?” “我?我就想让你不痛快呀!你不痛快我就高兴, 我就是喜欢打你在意的人, 我打他的时候就在想你心疼的样子, 太痛快了, 你懂吗?我把他压在床上听他哭喊让我停手的时候, 那真叫一个舒服, 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就喜欢占有你喜欢的东西!” 苏宁宴如同魔怔一般大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笑着笑着声音就哑了, 他顿了一会, 突然发疯一样的冲向苏扬舲,眼见着手臂就要碰到苏扬舲的脖颈。 突然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钳住手腕,只听到「嚓咔」一声, 他的手腕就垂直向下仿佛一条死鱼般挂在小臂上。 卫南寻皱了皱眉头嫌恶似的, 又转过头看着苏扬舲道:“你要跟他讲什么兄弟情深吗?” 苏扬舲摇摇头, 怔愣了一下,他刚才只是眨眼的功夫,就看见卫南寻从身后冲了过来挡在他面前,将珹王的手腕给折断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1节 再看看苏宁宴,脸色煞白痛的蹲在了地上,只能用另一只好手紧紧抱住自己受伤的右手,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他怨恨的抬起了眼,瞪着苏扬舲,几乎是咬着牙说:“你……你……怎么敢?我……我……” 苏扬舲俯身下来,然后贴近他,近距离面对面的翘着他,看着他额头渗出的颗颗冷汗,道:“大哥,这就受不了?那要是……” 忽而,他扬起自己手中的那把佩剑,对着苏宁宴,说:“要是我也在大哥的脸上划几道,会不会更疼呢?” “你敢!”苏宁宴惧怕的蹲坐在地上,向后退了退,“你为了那个贱货,竟然敢伤我?我是皇子!你敢伤害皇子?!” 苏扬舲一边慢条斯理地将剑尖冲着他的右脸上,一边冷冰冰的说:“我没什么不敢的,所以你一开始就不该惹我的。” 早在旁边吓得身子都僵硬的允乐突然上前,搭上苏扬舲的小臂,看着他摇了摇头,低声:“主子,不可。” 手中突然一空,下一刻苏扬舲看见刚才还在自己手里的佩剑已经握在卫南寻的手中,他将锋利的剑尖抵在苏宁宴的脸上,冷冷地说:“他不敢伤你,可是我敢。” 声音低沉,语调缓慢,没带什么情绪。 “啊……”珹王惨叫一声,只见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卫南寻对着身后的尹川道:“去把珹王的人叫进来,将人带走。” “你……你们……”苏宁宴因疼痛几乎已经变形的脸,瞪圆的双眼,血顺着手指流进他的指缝里,他抬起染着血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卫南寻,嘶喊:“你等着!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在门口守着两个侍卫,冲了出去。 —— 苏扬舲回来之后沐洗过,换了一身雪色衣衫,懒懒散散的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上,膝盖上放了一卷书册,手指在书页上不耐烦的翻弄着。 刚才他是真的气急了,才想着关上门让允乐教训苏宁宴一顿,想来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就算珹王告到父皇那里,最多也就是将自己训斥一番。 可是这个事情换成是卫南寻去做,就完全变了性质。 他和苏宁宴「兄弟」之间打一架,也很正常,可是卫南寻是什么人? 景国质子。 敌国质子。 他在姜国伤害了皇子,往大了说这就是谋害皇嗣,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扬舲开始有些后悔,是自己冲动了,若是当时忍一忍,只让侍卫将人赶走不就好了。 看来明日只好先去找父皇认错,咬死了就说是自己动的手,反正看见的过程的都是自己人。 卫南寻就站在门口,遥遥望着他,看着他脸色一会一个变化,也不知道那个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苏扬舲抬起眼眸,也望了过来。 两个人隔得有些远,书房里烛火昏暗。苏扬舲望过来的眉眼更是不清楚,卫南寻甚至看不清他的眸子。 他说:“舲儿,姜帝要处死我了。” 苏扬舲将书册往椅子上一搭,低笑:“什么罪名?” “戕害皇嗣。”卫南寻缓步朝着苏扬舲走过去,他无比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襄王的飞鸽传书,信笺上简短的说了如何能用黑面石解毒的过程,卫南寻手指摩挲着指上那个被他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玉戒。 冷冷冰冰,但又仿佛从寒冷中透出了一丝暖意。 那是他自己的温度。 每走一步,苏扬舲那陷在光影里的明艳五官就越是清晰一分。 “南寻何时伤害过皇子?我怎么没看见?”苏扬舲扬起嘴角,看着卫南寻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掰断了他的手腕,还在他的脸上刺了一剑,舲儿都没看见吗?” 卫南寻走到苏扬舲面前,停了下来,将他放在椅子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弯腰放在一旁,然后自己先坐在了上面,他一把揽住苏扬舲的腰肢。 苏扬舲被他手臂勾着,微微侧过身子望着卫南寻,眼尾苟着一点浅浅的笑意:“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哦?舲儿是自己担下这罪行吗?” “有何不可?”苏扬舲视线下移,落在卫南寻的松散的衣襟上,领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凌乱的敞开着,漂亮的锁骨清晰可见,锁骨上露出的浅淡伤痕也在摇晃的烛火下若隐若现,苏扬舲的眉头微微一揪,问道:“南寻的身上怎会有这么多伤?” 卫南寻垂着眼睛,手指摸到衣领处顺着领口向下扯了扯,将那些可怖的伤痕露了清楚。 “战场上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怎么会没有伤呢?”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左边的领子往下扯得更深了一些,露出了胸口的一道三角伤疤,卫南寻探寻着去拉苏扬舲的手指,抓着他的手往他的伤疤一贴。 于是炙热便从那突出的伤疤上传到了苏扬舲手心里。 “这个伤疤,是我十七岁那年杀到北辽军前,直取他统帅首级时,被刺伤的。”卫南寻紧紧握着苏扬舲的手背,脸上笑容依旧,“我记得那一次,我昏睡了七天七夜,几乎是到阎王爷那里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我命太硬,所以他不肯收我,又把我放回来了。” 苏扬舲的目光落在他那只紧握着他的手上,眼睫不由得颤了颤,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卫南寻突然狠狠一拉,苏扬舲脚下不稳,被他拉进了怀里。 苏扬舲跌坐在卫南寻的怀里,两个人相互贴着,他抬头去望着卫南寻的眼眸,等着他先开口。 卫南寻另一只手又在苏扬舲的腰间揽了揽,他突然贴到了苏扬舲的耳边,轻语:“我知道怎么给你解毒了。”他的声音是一贯的玉石之音,轻敲苏扬舲的心口。 “舲儿,要试试吗?” 第52章 ◇ 别怕 卫南寻将那枚玉戒摘了, 拿在手中把玩。 苏扬舲不解其意,微微转头望向卫南寻,目光深沉又含着几丝探究。 “南寻总不会让我将这玉戒吞下去吧?”苏扬舲将手指覆在那玉戒上,想象着如此硬物若是让自己吞咽下去, 会不会毒还没解, 反而被撑死了? 苏扬舲原生家庭条件极好, 祖辈留下了许多产业, 然而他的父亲却是兄弟几个中最为平庸的, 也讨不到祖父的欢心, 于是从苏扬舲呱呱落地那天起,他的父母便发誓要把他往继承人上培养, 期望苏扬舲能优秀的吸引到祖父的喜欢。 于是, 从小起苏扬舲便养成了这种讨好型的性格, 他不会拒绝亲人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也会把每一件事力求做到最好, 能够让祖父看到他喜欢他。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学识有, 文凭有, 什么都很出色,可是, 偏偏事与愿违,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碌碌无为, 也或许是因为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刻意讨好,祖父从来都不会在一众孙辈中多看他一眼。 当初在小说里写了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皇子,多少是存了私心的。 书中的苏扬舲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做不好, 可偏偏生来就有父皇的宠爱, 这些是他渴望而不可得的经历。 刚穿书里时,他依旧是那种小心翼翼处处讨好的性子,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被皇帝宠爱是多么的幸福,即使他做不好完不成父皇也不忍心责备半句。 二楼书房里,烛火摇曳。 将二人的身影投在的窗户上,允乐和尹川等在楼下,他们抬头望向楼上的窗户的方向,光影里的两个人仿佛交颈而拥,暧昧的光圈在人影外围绕着。 襄王传来的信笺,是尹川读给卫南寻的,他明白自己的殿下要做什么,他自然也知道卫南寻是什么性子,纵然是别人的一点点恩情,他也会死心塌地的卖命。 “小骗子,你说主子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允乐在廊下搓了搓手,手臂撞了一下尹川的后背。 “你家主子会跟我们殿下回景国吗?”尹川抬着脸望着那窗户上的人影,语气冰冷。 “自然不会,我家殿下可是姜国的四皇子,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说不定……”允乐看见尹川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停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说不定是要继承大统的。 “我家殿下自出生起就是景国太子,就算现下委身在你姜国,总有一日他定是要回景国的。” 尹川摸了摸怀中的剑,他无比想念桑干川上的一草一木,哪怕是那呼啸干冷的北风。 他比谁都清楚,卫南寻是要夺回皇位的。 二楼书房里,苏扬舲坐在卫南寻的腿上,只见他伸了胳膊,绕过他的后腰,将他整个身子圈在了怀里,手指够到刚才苏扬舲正在看的那本书册。 “舲儿在看什么书,给我念念可好?” 苏扬舲心头一跳,眼神落在那本书册上,极不情愿的慢吞吞手指触碰到那书册。 书是他前几日无聊翻出来看得,应该是民间的话本子,写的是一个千年狐狸化身成女相勾引书生的故事,内容庸俗不堪入目,他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个狐狸其实是个男身,后来与书生恩爱时被发现本相,他怕书生不愿接受他是个男身的事情,逃回了山林里,哪知那个书生却来找他,告诉他他喜欢的是这个人,不论男女他都愿意与他相守生生世世。 再后来,就是两个人没羞没臊的恩爱岁月…… “质子为人正直,定是不爱读这种话本的,不如我给你读其他的书可好,你看……” “不好。”卫南寻打断苏扬舲,将那本书翻开了几页,递到他手里道:“就读这里吧。” 苏扬舲低头一看,卫南寻翻开的那页,刚好是书生去找那狐狸的时候,告诉他不论男女他都爱他…… 如坐针毡,苏扬舲苦恼地看着卫南寻,又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情节跳入眼中,他攥着书页的手指都开始发白了。 忽然,卫南寻揽着他腰肢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他垂下头贴近苏扬舲的耳畔,轻语:“舲儿,你看得书竟然都无法读出来吗?该不会是什么春/宫/图吧?” 苏扬舲感觉脸上一阵滚烫,支支吾吾:“不是……” 不是也差不多了。 他后悔的要死,那么多书为什么非要选这么一本难以启齿的,可谁知道卫南寻会让他来读呢? “读给我听啊,我想听。” 苏扬舲能感觉从卫南寻口中吐出的气息,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着,他意识迷乱,手足无措。 突然,他抬起头咬咬下唇,攥着书页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他将书册轻轻按在胸口,逆着烛火看着卫南寻:“质子,有一句我读不懂。” 卫南寻望向他,眼里是跳耀的烛火,问道:“哪一句?” “我读到了「绛唇渐轻巧」,不知为何唇会渐渐轻软。”苏扬舲抬起下巴,迎着卫南寻的目光,“质子知道吗?” 卫南寻微微怔住,继而笑了。他手指探寻着覆上了苏扬舲的唇瓣,摩挲,才道:“舲儿,看这种书可不太好哦。” 苏扬舲松了手指,捏紧的书卷滑落到地板上,掉在他雪色的衣摆上,他身子微微向前探,一只手撑在卫南寻的手臂上,头前倾,将二人彼此间的距离拉近。 他的唇瓣凑到卫南寻的面前。 “质子,我想一试。” 卫南寻闻到一阵冷檀的气息,猜想他的衣衫熏了香。 苏扬舲的眼睫颤了颤,一丝犹豫转瞬即逝,他又凑近了一寸,探寻着碰了碰卫南寻的唇角。 卫南寻的体温一向稍稍偏高,炙热的柔软触觉,让苏扬舲的心尖颤抖着。 回想着书中的描写细节技巧,他先是试探的碰了碰他的嘴角,厮磨,轻触之后,才离开。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2节 他看着卫南寻的目光,小声呢喃:“书里都是骗人的,并没有变得软弱无力……” “这样不对的。”卫南寻将头垂了下来,唇瓣贴近,轻语:“我教你,可好?” 说完,他将唇瓣压了上了,压过苏扬舲唇瓣上的寒凉,动作轻巧而细腻,他抽回一只手捧住苏扬舲的脸,去轻启他的贝齿。 苏扬舲抬着眼,去望卫南寻卷长的眼睫。 又,细细去品味那雪松的香甜。 房间里静悄悄的,安静的只能听见苏扬舲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施了魔法,静止下来,每一个感官知觉都变得敏感起来。 能感觉到腰间那只带着温度的大手贴着衣衫游移,布料的肌理摩擦着细腻的肌肤,苏扬舲觉得那些地方都在发烫。 因着刚刚沐浴,苏扬舲只挽了简单的发髻,一支翠玉钗斜斜横在发中,卫南寻抬手将发钗摘下,扔到了地上,他的长发滑落下来,将泛着光晕的肩膀稀疏盖上。 他将他的唇瓣亲温住。 苏扬舲眼睫抖动,痒意酥酥麻麻传遍全身。 卫南寻的温从浅入深,探究,摩挲,轻轻吸住,小心翼翼的撕咬。 有那么一瞬间,苏扬舲忘了该如何呼吸,任他在自己的口中缠绵亲温。 滚烫的呼吸与烛火的炙热相互交错,让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苏扬舲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觉得浑身无力,唇瓣柔弱。 卫南寻抵着他的额间,声音低沉暗哑,“现下你懂「绛唇渐轻巧」了吗?” 苏扬舲眼皮带着睫毛都微微颤动,唇瓣被他吮的泛着一层粉红,水光晃动格外诱人。他不敢抬头去看,只能将发烫的脸埋进卫南寻的肩窝里。 卫南寻嗓音忽而揉了几分失落,道:“可惜我这不争气的眼睛,不能好好看清舲儿的样子。” 苏扬舲抬头时,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看着喉结上下滚动,在灯光下格外动人,他将唇凑了上去,用柔软的唇瓣触碰着喉结,舌状似无意轻轻在上面碰了一下。 卫南寻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的血液都被他这个举动抽了出来,再次捧起苏扬舲的脸庞,狠狠地亲了上去…… 雪松染着冷檀,所有的香甜都融化在他们的口中。 苏扬舲不经意发出的低低吟吟,就仿佛是暖风一般拂过他的心尖。 他的手指从卫南寻的手臂向下滑落,抚过突出的手腕尺骨末端,经过光滑的手背,最后停在布满老茧的指腹上。 卫南寻火热的唇瓣贴在他的耳边低语:“舲儿,我们开始解读吧。” 苏扬舲的唇角弯了弯,将涨红的脸埋在他的胸怀里。 话音落下,卫南寻将人抱起放在地板的鹿皮毡子上,苏扬舲轻薄的白色衣衫仿佛如落雪一般铺在地上,好似院子里那棵梨花的花瓣。 突如其来的微凉让苏扬舲唇角的笑僵住,身体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卫南寻的呼吸变得很沉很重,喉结也不受控制的一上一下滚动着,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舲儿,别怕。” 有气息轻轻拂过,两人的鼻息间钻入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 卫南寻的亲温又落了下来,昏暗的光线将他们的倒影投在旁边的墙上。 苏扬舲手指抵在卫南寻的胸膛上,不经意间就按在了那块三角型的伤疤上,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描绘着伤疤的形状,描着描着,眼泪便不由控制的顺着鼻翼滚落下来。 感受到苏扬舲脸上的丝丝凉意,卫南寻半垂着头,轻轻吻到了他的脸上,吻去他的泪,感受到他的颤抖,才问他:“怎么哭了?” 苏扬舲手臂张开,勾住他的脖颈,抬起头唇瓣擦过他的耳朵,轻声说:“那个伤,一定很疼吧……” 卫南寻顿了一下,感受到苏扬舲的手指的微凉,笑着摇摇头,“不疼,以后都不会在疼了。” “你骗人。”苏扬舲又将头抬高几分,一口咬住他的下唇,狠狠地,紧紧地,直到有血腥味道充斥口腔之中才肯罢休,他吞咽,才说:“以后保护好自己,只有我能伤害你。” “好。” 烛火都已经熄灭,书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卫南寻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指摸索着覆上苏扬舲的脸,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凑近温了温。 苏扬舲早就累的昏睡过去了。 多少是有些疼的,他的小眉头又开始揪了起来。 半睡半醒间,苏扬舲抽了抽鼻息,往卫南寻的怀里循着温暖狠狠钻了进去。 “舲儿,不能在这里睡,会冷的。” 可,身畔的人根本叫不醒,只是一味的往他的胸膛里钻,还把冰冷的小手放进了他的衣衫里。 卫南寻笑着摇了摇头。 他站了起来,从旁边拿过一个旧披风,盖在苏扬舲的身上,蹲下身子手臂抄进他的腿弯里,将人抱了起来。 完全黑暗里,他的视力极差,又怕碰到怀里的人儿,卫南寻只能缓慢的一步一步向着记忆的方向探寻,他用右侧手臂蹭着墙面下楼梯,许久,终于将人从楼上抱了下来。 漆黑深夜,春风依旧微凉。 作者有话说: 玉质随月满,艳态逐春舒。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原句出处唐代杜牧《张好好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 礼部的一团混乱 似乎这个春天盛京城的雨格外多, 城中百姓纷纷窃窃私语,说春雨太多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苏扬舲没心情想那些,他今日十分忙碌,为了姜帝的千秋宴, 礼部加急从岭南运送了好些新鲜果子, 眼见着果子就要送进盛京了, 运送果子的马车却因为雨大路滑纷纷陷入了京郊山林的泥泞里。 为了不耽误果子的新鲜程度, 礼部所有人都去京郊山林去帮忙转运了, 就连汪池这个年近知命之年的人都冒雨赶了过去, 苏扬舲自然也赶着去帮忙了。 但是整整十二车的新鲜果子,只凭着礼部这三十几个人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要搬上两天, 这毕竟是要用在皇帝的生辰宴上的, 果子的色泽形状和味道都要有严格的要求, 这样泡在泥水里两天下来, 定是全数都不能用了。 苏扬舲蹙着眉头, 看着那些平日里卷着袖子执笔的大人们, 费劲的干着这种体力活, 心下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他搬了一筐柑橘到车子上后, 拍了拍手上的污渍,望着在旁边焦急的汪池, 快步走了过去, 压低了声音:“汪大人, 这样不行的,且不说我们这些人还有多少力气,单说这效率也太低了。” 汪池阴着脸, 一动不动, 焦虑的望着搬了两个时辰也还没搬完的第一辆马车, 叹了口气道:“我也知这个办法确实慢了些,可眼下四皇子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大人为何不找护城军来帮忙?”苏扬舲望了望阴雨中的城门高楼,距离此地最近的驻军就是护城军了,军中将士自然是身强体壮,搬起东西来肯定比礼部这些书生官员强太多。 “老臣当四皇子有何好的办法呢!”汪池没什么心情与苏扬舲攀谈,不耐烦的向旁边挪了挪,“那护城军只听圣上调度,谁能轻易用得动?再说,那江恒平日里与谁也没半点情谊,怎肯调动兵士来做这等事情?” 汪池前些时候还对苏扬舲有了几分改观,认为从前对他的评价或许有些偏颇了,至少他来了礼部之后,大大小小的公务也处理的算是得当,并无差错。哪知,今日他便说了这种不过脑子的话,还真是将他的无知暴露无遗。 “若是兵士无法调度,那我们为何不去商行请些脚夫来,找几个主事看着便好。”苏扬舲没有放弃,又凑了过去继续出主意。 “脚夫?四皇子说的可是伕役?”汪池猛地转过头,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添了几分光亮,继而又黯淡下去,道:“若是能请来伕役,当然是最好的,可这天气这般糟糕,那些伕役怕是都休息了,哪里寻得到?再说,就算寻到了,搬运的工钱谁来出?礼部可没有这笔银钱预算。” 苏扬舲皱皱眉,知道汪池这话中之意,老家伙不愿意多出一笔银钱用来搬运,于是便将这体力活摊给了礼部的下属官员。 他忽而收起了刚才的恭敬,对着几个司祭制的官员大声道:“你们跟我回去,这忙我们司祭制不帮了。” 苏扬舲说的并没错,虽然千秋宴是交给礼部来筹办的,但是司祭制只管每年的皇家祭祀事宜,其他宫中筵席的事是其他二部所管,确实与司祭制无关。 汪池在旁边听到苏扬舲这样说,脸都气的变了形,急的顾不上再遮雨,就连胡须落上了雨滴,他急忙走过来,指着苏扬舲呵斥:“这千秋宴本就是礼部所司之事,四皇子既然来我礼部任职,就该听本官调遣,简直是不知所谓!” “汪大人是礼部尚书,应该顾全大局,这种天气下让属下官员冒雨搬运货物,且不说其他。 单说这事他本就不合礼法,若是需要人手,该上报中书省要求首辅大人立即调派人手协助礼部。 如若事急暂无法从中书省调到人手,也该请伕役来搬运,由我礼部派官员从旁监察,在事后报备中书省记录在案。 然而现下这种乱糟糟的情况,地湿泥泞若是有人有个闪失,敢问汪大人可能承担的起?” 苏扬舲一语道出众人心中所想,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礼部并非没有可活动的银钱。 相反,礼部一向负责皇家的各种大型活动,由户部从国库直接拨款。 虽然也有款钱不能及时拨付的情况,但总得来说,还是很有钱的部门。 可是礼部现在却是个大窟窿,入不敷出,而那些款钱到底去了哪里? 仿佛不言而喻了。 汪池被他一番话逼得胡子都开始发颤,他指着苏扬舲「你、你」了半天,最后才说了一句「胡言乱语不可理喻」。 有些官位稍稍高些的,自然早就知道其中的门道,见两人有些龃龉,便过来想劝和,还有一些官阶较低的人,就相互对视,暗自消化这其中的话里有话。 就在此时,忽而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眼见着几匹骏马如旋风一般就来到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一名武将,穿着厚重的铠甲,外面又披了一层蓑衣。 来人停后下马,来到苏扬舲身边,施礼道:“末将参见四皇子殿下。” 一开始因着他带着斗笠,苏扬舲并未认出,这声音一出,便也知道来人是谁,他赶紧走上前去,拱手还礼:“秦统领。” 原来来人正是禁军副统领秦绍。 苏扬舲仍记得当日在皇宫正阳门外,曾暗暗助他一臂之力,此人只因为当日苏扬舲曾亲自送他的女儿回府,便愿意相信他帮助他,可见也是个豪爽的性情中人。 “汪大人。”秦绍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对着汪池施礼后,又转过来,探寻的问苏扬舲道:“殿下可是需要帮助?” 苏扬舲向他身后望了望,看见后面跟着的十几个士兵,便又凑了上前,对秦绍道:“秦统领,可是去执行公务?” “正是,圣上交代末将去西山营地办了些事,顺便挑选了几个西山营地的精兵,充盈禁军。”秦绍简单叙述着,他自然知道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能说。 “秦统领,这十二辆马车上运的是父皇千秋宴所需的瓜果,但是现在这些马车都陷入了泥潭里,你也知咱们盛京的这红土,黏性大,一旦马车陷入其中,便很难再前行。 所以只好搬运到这几辆车子上,运送至礼部库房暂时储藏,但是,我们这几个官员……”苏扬舲半侧过身子,手指顺势划了划,“我们礼部的官员都是书生,身子单薄,手不能挑肩不能扛,若是依靠我们自己的能力,怕是要折腾个两整天不止,到时候这些果子怕是就要烂在这里了,所以能不能麻烦这几个兵士大哥帮帮我们?” 秦绍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兵士,又看看礼部的那些官员,笑道:“殿下说笑了,禁军本就是要护卫皇宫护卫圣上护卫皇室的,四皇子有令,我等怎可不尊?只是,事后还需四皇子上一道折子,告知中书省,末将也会将此事告知兵部,登记在册即可。” 说完,秦绍便指挥着十几个兵士走到运送果子的马上附近,组成一排人墙,将马车上的水果一个接一个的转运到新的马车之上,一切井然有序,效率也是极高的。 礼部侍郎兰卿脑子活泛,赶紧点了几个主事官员,从旁协助,将果品一一登记在册。 看着刚才还凌乱不堪的现场,已然一派清明,兰卿先是瞧了瞧脸色阴沉的汪池,走了过去与之说了几句话,就见汪池脸色缓和了不少,不一会便带着随从撑着伞走上了自己的马车。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3节 兰卿目送其离开后,才走到苏扬舲身边,满脸堆笑道:“还是四皇子有办法,竟然请得动禁军来帮忙。” 苏扬舲还未开口,反倒是一旁的秦绍先说道:“他们还不算是禁军,未在军册上登记便还是西山营地的人,末将只是路遇殿下,帮了殿下一个小忙而已。” 兰卿迎上去,眼角的纹路都笑了出来,“唉,哪是小忙啊,简直是解了我们礼部的燃眉之急,日后秦统领若是有需要我们礼部效劳的地方,尽管说,兰某定当义不容辞。” 秦绍拱手,淡淡笑了笑。 若是为了礼部,怕是他今日便不会停止下马。 作者有话说: 今日老攻没出场,身子疲软的苏老四,甚是想念他。 第54章 ◇ 哄睡 苏扬舲和秦绍站在一处巨石之上, 允乐在身后撑了把伞,雨珠顺着伞骨哗哗滴落下来。 “秦统领,霜蒙姑娘最近可还好?” 听到女儿的名字,秦绍立即警觉的侧头去看苏扬舲的脸上表情, 发现并无异常, 这才细细松了口气, 道:“霜蒙……她不太乖巧, 夫人将她带到了南山的灵玉庵里清修。” “灵玉庵?”苏扬舲沉思一会, 扬声道:“我虽只见过令嫒一次, 但感觉霜蒙还是很内秀知礼的,不像是个不乖巧的孩子。” 秦绍的脸色白了几分, 只是苦笑一声之后便没再回复, 苏扬舲也没再问, 想来每家都有各自的难处, 这样看来当初秦霜蒙出现在酒楼也并非是一时贪玩的, 怕是其中还有其他。 他又想起当日酒楼里那一场, 淡淡一笑:“秦统领可知当日另一个女子现下如今是怎么样了?” 秦绍怔住, 侧目而问:“当日和小女在一起的还有他人?” “正是。”苏扬舲神色宁静, 语气平淡:“而且,有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这个女子原本我都没查到她的身份, 直到前几日我在礼部翻了一本旧日的记档, 才发现原来她却是大有来处的,后来我又想到秦统领的身份,便也觉得了然。” 秦绍眸色一凝, 缓缓道:“四皇子不必故弄玄虚, 小女有几个闺中密友, 也不算出格。” “秦统领误会了,我并非话中有话,只是我在那份记档中看到您的上官,魏宋仁公公在入宫前曾有一子,这事你可知道?”苏扬舲凝眉静静的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捻住衣袖一角,慢慢的搓弄,不知不觉间,指尖已经搓得有些发红。 “我曾听闻过此事,魏总管入宫前已然成婚,育有一子,但是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事与小女有何关系?”秦绍皱眉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懂。 苏扬舲觉得有些疲累,带着几分虚弱笑了一下:“他的儿子叫魏澜,而那日与霜蒙妹妹在一起的女子也叫魏澜,我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 秦绍心头微震,眉梢紧锁,握着腰间佩剑的手指更用力了几分,过了许久才说:“殿下真是玲珑心思,末将不知魏澜是谁,等到见到夫人自会让内人问一问霜蒙。” “好啊……”苏扬舲眸中露出一丝不自在,忙着扯开话题说了一些旁的话,“当日多谢秦统领带我入宫面见父皇,这才能给了陈家一些转机。” “殿下过誉了,是殿下机敏果敢才能救下陈家。”秦绍似乎想到了什么,忽而冷笑道:“自古夺嫡之路都是血迹斑斑,毫无底线的,只怕他们一旦将四皇子当成了真正的敌人,就再也没有兄友弟恭的温情脉脉了。” 苏扬舲看着秦绍微露寒意的眼睛,语调竟压的比他更冷,“我虽然从未有过此心,但是想来这种话与谁说都是无用的,也是无人会信的,当不至于再如此天真,不懂人情冷暖,只是借由他人之血来垫着自己的上位之路,这种事我也是难容的。” 秦绍眉头微皱,低下头,当是默默地细品这番话的意思,他本就悟性极高,没多久便也了然其中之意,再次抬眸时,坦坦然道:“从前是末将人云亦云,以后还望殿下多多指教,秦某愿意听殿下命令。” 苏扬舲心头微微一震,转向秦绍凝视良久,压低了声音:“秦统领的意思是……” “末将愿意效忠四皇子殿下。” —— 天色渐黑,桦雾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等着苏扬舲,他负手而行,淡蓝色的长袍在风雨中飘扬,看似单薄的身子却如青松一般挺直。 秦绍牵着马匹缰绳,看着苏扬舲远走的背影,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人人都道禁军统领是个好差事,皇帝最信任的人,享受着别人无法企及的殊荣。 但是谁人知道仅仅就是在这禁军之中,就有两道势力的拉扯争抢,其中一道自然是姜帝另一位则是禁军的正统领,拥有虎符的魏宋仁。 然而魏宋仁作为一个阉人,身体有残缺,皇上即感念当初他的护持之恩,也十分忌惮他的权力,本就是大内总管,还掌管着禁军,也就是说皇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交予此人之手。 秦绍就被夹在魏宋仁和姜帝之间。 珹王和二皇子早先就对他示好,有意拉拢,但是秦绍为人爽直,他不愿意涉入党政,直到那一日四皇子为了陈家之事要面见圣上时,他在他身上看见了皇家难得一见的干净和纯粹,这似乎是他年少时所设想的清明盛世之主所具备的高洁之品。 迎着微凉的春风,秦绍眼角有些发痒。 苏扬舲掀开马车帘子时,目光闪动了一下,车中还有一人早已坐着等在那里。 “南寻怎么来了?” 卫南寻递来一个暖手炉,苏扬舲笑着接了过来,将自己冰凉的手指覆在上面,暖意瞬间从指尖传到了心扉里。 “听下人来报,说你今日到京郊山林搬运什么果子来了,我放心不下就来接你了。”卫南寻抖开手中拢着的一件月白薄披风,摸索着盖到苏扬舲的肩膀上,道:“你生来就尊贵,这等事情何必要亲力亲为,你不来礼部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的。” 苏扬舲默默垂首,没有立刻答言,其实这其中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心中有了一个目标,那么其他的事情对他而言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既然选择要和卫南寻在一起,自然是要处处保护他,以他的事情为先。 “站了这大半日,我确实累了。”苏扬舲微微坐近了一些,换了话题,浅蓝色的衣衫若有似无的贴着卫南寻的腿,他将手臂轻轻搭在卫南寻的肩上,捂着嘴角半眯双眼打了个哈欠。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些苏,卫南寻似是细细琢磨了一下,垂下头凝视。 苏扬舲睁开眼睛望向卫南寻,却堪堪撞上他落下打量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儿,唯独却看不出什么喜怒,苏扬舲有些受不了这样漫长的对视,就算知道对方眼睛不好也没什么用,他先移开了视线,“我总听尹川那孩子说什么桑干川,那是哪里?” 闻言,卫南寻却是笑了,将人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靠着,动作自然。 “还说别人是孩子,你不也还是个孩子吗?”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苏扬舲被雨水打湿的发,说:“桑干川啊,就是我们景国的京都,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有河流,有湖泊,还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冬季来临时,那里又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国风光,既有你们姜国江南的柔美,又有北辽草原的豪迈。” 这样的氛围让苏扬舲有些喘不上气,他身子向下挪了挪,找了半天才觉得枕着腿更舒服一些,找好位置后,转了个身子望向卫南寻,问:“质子刚才在想什么事情?” “想……”卫南寻伸手覆上苏扬舲的眼睛,轻轻向下抚了抚,道:“我在认真的思索,舲儿究竟哪里好,值得我心甘情愿待在你这桦雾府里。” 他的语气里含着叹息,仿佛十分不满意。 苏扬舲刚刚被他抚摸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愣愣的望向他,没想到他会说得这般直白,竟然让苏扬舲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又缓了好久后,才说:“我……哪里不好,留在桦雾府难道不是姜国最安全的地方吗?” 卫南寻手指探寻着摸上他的下巴,轻捏着让他抬起头,神色桀骜:“舲儿怕是不知道别人是如何说你的吧?”他一边扳着手指一边继续说:“什么草包啊,混世魔王啊,废物啊,不学无术,还有什么……对了,京城双恶,舲儿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苏扬舲带着几分倔强将脸别开,暗自沮丧,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这些都是他写的,每个词都是他精心思考过的。 可是写的时候觉得过瘾,当这些词都用到自己的身上时,就不免会有些伤感。 自小养成要讨好长辈的性格,让苏扬舲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劣迹,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努力成为最好的那一个,仿佛只能如此才能让祖父看见他似的。 卫南寻松开手,握住苏扬舲的手掌,道:“不过,我眼里的四皇子似乎跟这些都不沾边,尹川有个词我觉得用在你身上很合适。” “什么词?” “夺魂。” 苏扬舲愣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呸,他才被夺魂了。” 说完,他赶紧闭上了眼睛,另一个只手捂住紧张乱跳的心口。 那种被人戳破秘密的感觉让他感觉无所遁从,转了转身子,将脸朝向内侧,好不叫别人看穿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舲儿,别乱动了。” 苏扬舲将头埋得更深了,企图藏起来烧红的脸。 半晌,才听见卫南寻咯咯的笑声,他的手臂张开将苏扬舲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像是哄睡般的轻语:“舲儿,若是有一日,你我都不必为这个身份所累赘,你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桑干川,去看看嘉陵关,去看看我曾生活过的地方?” 苏扬舲几乎是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那「愿意」二字,却像是千斤重量,竟让他无法说出口。 第55章 ◇ 珍馐 “南寻, 我最近人气特别高。” 苏扬舲闭着眼睛枕着腿上,想起刚才秦绍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唇角弯了弯,笑道。 “哦, 怎么说?人气?那是什么?”卫南寻找到他发髻上的玉钗, 轻轻拔了出来, 任长发散在自己腿上铺了一片, 这才满意的挑了挑眼角问道。 “人气嘛, 就是说好多人喜欢我, 要跟着我干一番大事业。” 卫南寻听闻此言,嗤笑一声, 道:“是是是, 舲儿最受欢迎了。”他手指顺着苏扬舲的长发拂了又拂, 又挑起几缕放在指尖细细捻磨, 他想到今日收到暗桩传来的一些线报, 玩弄发丝的手指停下来, 问道:“舲儿, 千秋宴你准备什么贺礼?” 听到这个苏扬舲忽然来了兴致, 翘着薄薄的嘴唇道:“我用江北进贡的上好黑拓木给父皇制了一把弓,这礼物够惊喜吧?” 然而卫南寻却蹙了蹙眉, 垂头问道:“你自己做的?” 苏扬舲骄傲的点了点头, 表情就像是等着被表扬的小朋友似的, 哪知等了许久,卫南寻却凝神在思索什么。他抬起手,扯了扯卫南寻的袖口, 努着唇瓣问:“这礼物不好吗?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贺礼倒是没什么问题, 黑拓木也属珍品, 送给姜帝并无不妥之处。” “那你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苏扬舲睁大了眼眸,从下向上望着他。 卫南寻觉得心里不安,眼睫一跳,“那弓你现下放在何处?” 如此这样问,自然是确定东西不在桦雾府里,晌午时,尹川送来一份裹在牛皮里的密报,上面说了一个细节,二皇子最近频频出入西郊马场,不知所图何事。 “西郊马场啊!” “舲儿,明日将那弓从西郊马场拿回来,与我看看,尹川是射弓的高手,可让他帮你开弦。” 卫南寻看向马车外,心思百转。 千秋宴。 卫南寻覆上那枚黑玉戒指,细细摸索。 —— 两个时辰前,尹川从屋顶上飞下来,跳窗而入,在袖子里掏出一个桐木小匣子。 卫南寻接过匣子。 打开匣子后,锦布之下是一盒香膏,然而看不见的地方藏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口,仿佛那就是天然形成的。 卫南寻摘下银簪,用簪尾伸进其中轻轻转了转,只听见「咔哒」一声,匣子下面露出一个暗层。 他抽出来暗层,拿出夹在里面的张小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比豆子大不了多少。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4节 卫南寻降香膏取出,小匣子恢复原状,他看不清那些小字,便叫来了尹川给他读信。 巴掌大的纸上,囊括了千秋宴上的一应计划,从兵器如何带进宫,如何在宴席上掩人耳目,最后则是如何刺杀姜帝。 卫南寻一边听着一边眉头皱紧,他脸色冷阴,手指捏紧了桌角,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说计划有变吗?为何还送了人进宫?谁允许你们擅自行动?若没有人做内应,刺杀后无论成与不成,这人都是要死的!” “云娘说无论成与不成,她都会在刺出那一剑后服毒自尽。” 尹川面无表情,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他们筹谋这么久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胡闹!”卫南寻的脂节发白,他冷冷的望着尹川,道:“你以为云娘一个人死了,此事就能了了吗?短短半月你们如何安置她的家人?如何不让杨柳松那些人供出她来?到时候,但凡与她有一点相关的人,都会被严刑拷问,你觉得杨柳松那些人能撑得过几日?” 这计划原本的刺客是卫南寻本人,他有四皇子夫人的身份,可以轻松入宫赴宴,他一身武艺功夫,有能力趁乱自保甚至是逃跑。 而且他有景国皇子的身份,即便是不慎被捕,谅姜国也不会轻易杀了他,那么他就有逃生的机会。 可一旦这个人换成了任何一个旁人,都怕是会即可毙命。 卫南寻攥着拳头狠狠砸向桌角。 尹川蹲下身子,一把握住卫南寻的手掌,小眉头拧成一团,心疼的说:“殿下!您何必要伤害自己呢?玉娘替您去刺杀,仔细想想也是好事的。” 卫南寻微眯着眼眸,一把抽出手掌,“我一向认为你是知大体的,玉娘在杨柳松经营多年,常常能给我们一些想不到的情报。 可是这样一场没有胜算的刺杀,就要把我们辛苦经营多年的暗桩给毁掉吗?好事?若真的是好事,我当初又为何要停掉这个计划?!” “您为了苏扬舲,您不像杀了他的父皇,您害怕失去他,您忘了当初来姜国的目的了!”尹川腾得站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他的眸子里含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滴落下来。 卫南寻的手掌抬得高高的,却一直未曾落下来。终是无法下手,他听在耳中深觉心口刺疼,一时间竟是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二人相视而站,一片静默,都好似心思百转千回,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最终却是卫南寻先开了口:“哭什么哭,多大了还哭?去备马车吧。” 尹川撅着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王府里养大的,哪有什么旁的心思。 他揉了揉眼睛才问:“殿下要去哪里?” 卫南寻从身后抄了一件月白色的薄披风,深邃的眸子望着窗外:“杨柳松。” —— 苏扬舲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窗外阴雨濛濛,天色暗沉。 他只记得自己躺在某个人的腿上睡着了,之后的事情,就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苏扬舲摸了摸旁边的床,才发现竟然是空的,他猛地起身,目光扫向屋内其他的地方探寻。 “卫南寻?”他双脚挪到床边,耳中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有人从窗外走过来。 顾不上其他,苏扬舲赤足向门口走了过去,他拉开门扉,小声喊道:“卫南寻?卫质子?是你吗?” “殿下,是我。”来人并不是卫南寻,而是乌墨,只见他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苏扬舲脸上有几分失望的神色,转身向屋里头走,乌墨也跟着走了进来,将手里捧着一个琉璃小盅放在桌上,笑着说:“主子,先用点琼花乳润润喉咙吧。” “琼花乳?”苏扬舲看了看那盅乳白色的东西,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东西一向是南疆人喜欢的,味道鲜甜,有点像现代的奶茶,但是古代运输条件差,牛乳制品又极其容易变质,所以哪怕是一小口的琼花乳也是非常难得的。 更何况是这么大一盅,苏扬舲闻了闻,味道也很新鲜,便忍不住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是陛下赏的,本来几个皇子都有的,但是二皇子和七皇子殿下都说不喜爱甜食,便都送来了咱们桦雾府。” 乌墨跟着苏扬舲坐在了铜镜前,乌墨将他的青丝卷起,在头顶挽了一个发髻,又打开一个檀木盒子问苏扬舲:“殿下今日要戴哪个簪子?” 苏扬舲想着刚才他说二皇子也将自己那份琼花乳送来给他,心中突然有些愉悦起来,目光扫着那一排发簪后,指了指那支白玉兰发簪,道:“就这一支吧。” “其实二哥还是疼我的吧。” “那是自然了,二皇子一向都是什么好东西都往咱们桦雾府里送的,毕竟您二位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定是要比旁人更加亲近一些。”乌墨手脚利索,说话间就将苏扬舲的发髻盘好,又摸了一些雪松膏。 他将琼花乳捧到苏扬舲面前,道:“殿下快点喝了吧,奴婢将赏赐的琼花乳放进了冰窖,想来应该可以储藏一段时间的。” 苏扬舲接过琉璃盅,一口饮下。 这东西口感确实很好,有琼花的香气,还带着牛乳的甜,喝下去后还留着点茶的清香回甘。 也难怪这么难得,确实好喝。 不自不觉间,苏扬舲就喝完了这样一盅琼花乳。 他又望了望窗外的阴雨,问乌墨:“卫南寻呢?” 乌墨:“夫人天不亮就出门了,带了那个尹川,乘着马车去了城南。” “天不亮就出门了?可有说原因?”苏扬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要去礼部衙门点卯了,于是让乌墨给他换了衣裳。 一边穿外衣,一边吩咐:“你去把宋阳叫来,今日让他陪我去当值。” 从昨日起苏扬舲就发现卫南寻的脸色不是很好,仿佛藏了什么心事,都怪他昨日不争气,还没问什么就睡着了。 睡便睡了,还一觉睡到了天亮。 也不知怎么的,一向睡眠不太好的苏扬舲,好想自从卫南寻来了无尘院住之后,便睡得越来越好了呢,常常是一夜无梦到天亮。 宋阳那个大高个子弯着腰站在他面前时,苏扬舲琢磨了一下,问道:“南寻去哪了?” “殿下去了南郊,应该是去见人了。” 宋阳不仅是个大高个,还是个大木头。 第56章 ◇ 尚书 苏扬舲美目半眯, 艳美与魅邪浑然一体,就那样盯着宋阳看了好一会,直到把他看得手足无措,才长长叹了口气。 木头就是木头, 别指望能够突然枯木逢春了。 此时乌墨捧着个青玉药瓶走了过来, 打开塞子倒出一颗药丸递到苏扬舲面前道:“主子, 该服药了。” 一股腥苦的味道扑鼻而入, 苏扬舲蹙了蹙眉, 嫌弃的掀掀眼皮:“乌墨, 你去找甄大夫,让他晌午去礼部衙门给我诊诊脉。” 虽是极不情愿, 但是苏扬舲还是将这颗药丸捏了起来, 放进口中, 和着温水吞咽了下去。 乌墨将怀里的外衣罩到苏扬舲的肩上, 应承着。 苏扬舲一边向外走, 一边对宋阳说:“你要是此刻还是信不过我, 那就是愚忠, 想想你们殿下的身份, 在这盛京城里只有我能护得了他。” 说完,便抬起手阻住了宋阳, 冷声道:“叫允乐跟着, 你去护着南寻吧。” 苏扬舲不喜欢用有异心的人, 宋阳虽然忠诚可是说到底这份忠诚也不是对他的。 天色渐明,阴雨未止。 盛京城已经在春雨沥沥中,变成了新绿的模样, 车帘随着马车颠簸偶尔被撩起, 苏扬舲慵懒的斜靠在车上, 望着外面时而经过的匆匆行人。 卫南寻的面容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出来,连他自己都开始分不清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他是自己书中男主,还是同情他的际遇,亦或是逐渐继承了原身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动了心? 吹着窗隙间的凉风,想着前夜里在书房发生的那些事,苏扬舲脸上开始发烫。 好像,解毒感觉还不错。 就,会不会上瘾呢? 苏扬舲闭上了眼睛,嗅了嗅身上的残香,味道几乎淡不可闻。 但就是这一丝丝味道,却让他感觉到十分满足。 —— 苏扬舲刚一踏入礼部衙门,就被一个灰衣官员叫住了,说是汪池有些事请他过去厅堂相商。 都说汪池此人是最讲规矩礼法的,所以才会一直拿古法做文章,数次上书要立长子珹王为太子。 若是有人拿珹王非嫡子为由来反驳他,他便会说姜帝也非嫡子,那说明我朝没有立嫡子继位的传统。 每每如此,姜帝便会被他气的脸色发白,却又偏偏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却如他所言,姜帝是先帝长子却非嫡子。 可毕竟在这皇位坐了二十多年,尝遍了人间尊荣,当初的事实早已经不是现在他想听见的事实。所以朝中每每有人提及此事,姜帝都会觉得胸口堵的难受,恨不得将这人推出去斩了才好。 但汪池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八年,不说功绩卓著,至少从未有过任何差错,姜帝并不昏庸,没理由只是不爱听他说话就将他赶走,于是汪池便也在这二品重臣的位置上坐得很稳。 不过,苏扬舲很清楚,就算汪池再谨慎,再无差错,他也有个无法跨越的软肋。 那就是他的独子,汪闻。 苏扬舲走进厅堂的时候,汪池正在桌案前端正的坐着,见着他进来,汪池赶紧起身走了过来,请他坐下。 “殿下,昨日之事多谢殿下才能如此迅速的解决,否则……” 苏扬舲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汪大人,不必与我说这些客套话,若真的要谢,就莫要忘记上一道折子将此事报备中书省,否则日后若是被御史言官上道弹劾你我的折子怕是就不太好了。” 汪池怔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才打笑:“是是,是该跟中书省报备的。” 苏扬舲别开眼睛,望向他的桌案,慢悠悠道:“汪大人一早便唤我来,应该不是为了道谢吧。” 汪池上来道谢自然是客套的话,真正想说的却是千秋宴的事情。 “殿下,千秋宴当日皇帝是要在西山猎场狩猎的,这是传统,月余前工部奉命重修猎场的宝华殿,本应在这几日就竣工的,但是近期盛京城多雨,工期有所耽误,怕是在千秋宴之前不能完工啊,这……”汪池侧身从桌案上拿了本奏折,应是工部上奏的帖子,他将折子递到苏扬舲手中。 苏扬舲并未打开奏折,眉梢微挑道:“汪大人,工部不能如期完工,怕是与我司祭制无关吧。” 汪池脸色沉了一下,又不好发作,只好低眉恭敬的解释:“本来也不用劳烦殿下,只是最近礼部事多,众人都抽不出空闲,只好让殿下来做这差事了。” “既然要我去做,你便直说即可,又何必吞吞吐吐拐弯抹角?” 汪池垂着眼,道:“是是,臣现下需要殿下与工部一同在宝华殿盯住工人,务必要在千秋宴前完工,否则……否则怕是龙颜不悦呀!” 苏扬舲静默一会,忽然站起身冷笑道:“父皇既然将我安置在礼部,我便会听凭您的调派,告辞。”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汪池是个老狐狸,他打得什么算盘苏扬舲并不知晓,只知道此事其中必有蹊跷,否则汪池是不会特意交代给他去办的。 走出房间,苏扬舲将手中捏着的奏折放进了袖袋里。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5节 汪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绵绵细雨之中,轻叹了口气,昨日夜里珹王让贴身小厮叫他去了一趟柳风府。 平日里他也没少去柳风府,可今日却不同于往日。 珹王一向是在正殿或是书房见他,可是今日,小厮却领着他走进了内院的卧房里,走近才知珹王身上有伤,不便起身。 汪池进了卧房,房内有一道蜀锦屏风,他虽看不见苏宁宴的脸,但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愤恨。 “老四在你那里就没犯过什么错吗?”屏风内侧,珹王厉声询问。 汪池有些犹豫,他知道珹王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四弟,时时刻刻恨不得能给他找点罪名扣到他身上,但思虑再三他也只能实话实说:“尚未有任何差错。” 话音刚落,屏风便被人从内侧狠狠推开,“哗啦”一声之后珹王瞋目裂眦冲到了汪池的面前。 汪池抬头看时,才心下一惊,这才发现珹王原本就不算太俊的脸上,此刻贴了一块包扎伤口的布,薄布上透着殷殷血迹。 “殿下……这是、这是被何人所伤?” “谁?”珹王手指覆到那伤口之上,恶狠狠的从牙根里吐出:“还能有谁,我的好弟弟呗……”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像是又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道:“还有他的那个夫人,卫、南、寻。” “四皇子竟然敢伤您?!”汪池也是颇为震惊,“这这这……怎么会……” 苏宁宴从腰间抽出佩剑,「嗖」的指向了汪池,“难道本王还能胡说冤枉他不成?还有他苏扬舲不敢的事情吗?他干的荒唐事还少吗?” 汪池吞咽口水,摆摆手,赶紧解释:“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这四皇子往日的荒唐之事,老臣并不曾亲眼看见,倒是近些日子他进了礼部,做事循规蹈矩不像……” 话未说完,却被剑锋的寒凉逼得倒吸一口凉气,汪池虚汗连连,赶紧话锋一转:“四皇子做出此等伤害手足之事,真是……”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顿才道:“真是太不像话了!” 苏宁宴慢慢收回佩剑,放入剑鞘之内,沉着脸:“你可有办法替本王出这口恶气?” 汪池垂头半晌,才说:“臣在御史台有几个旧友,不如臣将此事告知他们,让他们好好参四皇子一本,皇上听闻此事定会极其气愤而有所处罚。” 哪知珹王却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冷哼:“怕是老四将我杀了,父皇也不会惩罚他吧。” 汪池擦擦额上冷汗,只得想了又想道:“那若是四皇子在千秋宴上犯了错呢?” 苏宁宴慢悠悠的抬起头,盯着汪池看了许久,忽而笑了。 难看极了。 苏扬舲从礼部衙门离开后直接去了工部,中途允乐忽然掀帘而入,对他恭顺低语:“主子,刚才尹川来礼部衙门找过您,他给了在下一张字条,说是质子写给您的。” 接过那一张薄纸,苏扬舲将纸张的卷边慢慢捻开,上面赫然写了几个小字: 回家吃午膳。 小楷写的十分好看,苏扬舲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他抬眼问允乐:“尹川现下人呢?” 允乐没说话,伸手掀开车帘,指了指街道旁边的房屋顶上。 苏扬舲顺着望了过去,看见一个黑色的小身影从一个房顶跳到了下一个房顶上,仿佛一只轻盈雀跃的猫咪一般。 他看着外面的人影说:“告诉尹川,等我。” 允乐偷偷笑了笑,道了声「是」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眼见着他如闪电般消失不见,下一刻就出现在房顶上,双手抱剑站在尹川面前。 细雨凉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鼓起,但是苏扬舲仿佛看见了允乐得意洋洋的笑脸。 不知何时,尹川手里多了把剑,他身姿飘逸长剑一晃,刺向了允乐。 但是剑光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允乐便跃到了他的身后,二人见招拆招就在房顶上随着马车的奔跑方向移动。 苏扬舲无奈的摇摇头,心下忍不住感慨,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每次见面不是拌嘴就是打架,谁也看谁不顺眼。 也可能是谁也不服谁。 马车顺着青石路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允乐也从屋顶上飞落了下来,停在了工部衙门的门外。 都说工部是六部之中最不受重视的部门,就连这衙门也建在了不起眼的小胡同里,看来那些传闻所言非虚。 衙门门口,早有人等候在那里。 苏扬舲下车时,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随即淡淡的笑了。 真好,又遇到熟人了。 第57章 ◇ 工部 “四皇子殿下, 臣在此恭候已久。” 唐广陌身着灰墨色长衫,白玉冠上插了一支银钗,与这慵懒阴沉的世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唐兄。”苏扬舲拱手还礼,他对于能在工部见到唐广陌有些惊讶, 于是问道:“唐兄怎么会在工部?” “这还要多亏了殿下, 当初有幸与殿下一同参加北辽的比试, 陛下赏识, 我便入了朝。” 当日与北辽比试的几个学子都是国子监读书的书生, 这其中只有唐广陌是进士, 在后斋里谋了个闲职,当真是埋没了如此人才。 “好, 唐兄才华过人, 在六部任职也不算是埋没。” 唐广陌很浅的笑着, 顺势将手中一张图纸递到苏扬舲掌心里, 低声禀话:“殿下, 这是宝华殿的工事图, 请您过目。” 苏扬舲皱了皱眉, 扫了眼图纸, 对于那些横七横八的制式绘图并不是很懂,便道:“唐兄, 为何要给我看这个工事图?” “殿下也觉得蹊跷?”唐广陌垂眸看了看周围, 继续细禀:“工部侍郎给了我这张图, 让我给您过目,我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您只是礼部派来督工的上官, 工部只需要提供工事进度即可, 为何要将这个您看不懂又不该给您看的东西交予我呢?” 苏扬舲抬头望着衙门正中的「教饬百工」红字匾额, 忽而冷笑一声。 唐广陌悄悄观察苏扬舲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想清楚这其中的疑虑,试探着问:“殿下可还要趟这浑水?” 苏扬舲撇着那毫无章法的绘图,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有人给我挖了坑,若是我不跳进来,岂不是辜负了这挖坑的人的辛苦?” 他从在汪池那处听到宝华殿起,就开始回忆原书里的情节,终于在刚才想清楚了这一段剧情。 原来,书里讲述姜帝在某一次千秋宴射猎后被凶兽所伤,陆陆续续治了几个月之后便撒手人寰。 而就是在这次的千秋宴上,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西山猎场的宝华殿前有一座移木桥,当时千秋宴盛京城数百学子便在这个移木桥前对皇帝进行拜礼大典。 大典之后,学子陆续经过移木桥时,桥体直接垮塌,导致有数十人掉进了桥下的伊河,事时恰逢西山大雨后溪水暴涨,伊河内水势滔天,只一个混浪就将人拍进了喝水中再也没冒出头来。 如此惨事却因为姜帝的受伤而被遮掩了下来,之后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二皇子苏云杪得势后,才有人旧事重提,查实之后发现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想来这剧情因为他的穿书而提前了。 唐广陌这才从翻天地覆的情绪里慢慢回过味来,惊讶的望着面前四皇子唇角弯弯的脸。 她这才从苏扬舲的笑脸里,品出几分端倪。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四皇子就已经看穿他们的计谋了吗?似乎还想出了应对策略。 唐广陌望着这样清冷的美人对他笑,后背脊梁都开始生寒。 在所有人的眼里,四皇子是个玩世不恭、荒诞不羁的,虽然有着无双的容貌但是却是没什么本事的草包,永远不用正眼看人,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就算四肢健全也不肯多走一步路,他甚至从未听说四皇子做过什么正经事。 可是,如此一个人竟然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看穿了,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不需多言就能想到破解之法。 唐广陌深感佩服,若此时换作是他,他是万万想不出应对之策的。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一个宝华殿的翻修工程,能做什么文章?四皇子只是督办,就算工程进度滞后,也与他并无直接关系,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什么陷阱。 “唐兄,我们去拜见一下尚书大人吧。”苏扬舲将那个工事绘图轻轻卷了起来,放进宽大的袖袋里,他身量高,抬手拍了拍唐广陌的肩膀。 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在工部门口戳着吧,既然来了总要见见这工部里管事的人,到底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门口到正厅堂的短短的一段路,苏扬舲已经把工部尚书沈文英的事情想了一个遍。 此人也算是姜国朝廷内部少有的中立的人,他从不站在任何一个夺嫡皇子那一边。 据说他是个「工痴」,最爱的捧着一本《鲁班经》独自钻研,他为人非常谨慎,对于工事极其认真,有很多建筑的绘图都是他亲自绘制修改的。 苏扬舲到时对这个人有一些敬意,所以刚才汪池要他督查宝华殿翻修进程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即便明知这其中必有诈。 苏扬舲还未走到衙门厅堂,远远便看见了一把巨大的伞撑在院子里,这伞做的十分精巧,伞下有一张大理石桌,无论风雨都可以挡的严严实实。 伞下坐着个中年官员,只见他手里摆弄着个木制的玩偶,也不知他在玩偶后面做了什么机关,这玩偶竟然自己从他的手中跳了下去,轻盈的站在那里。 “呀。”苏扬舲讶然出声,“如此悬巧的木偶!” 沈文英循声望过来,看见苏扬舲衣衫不凡风度翩翩,便匆匆起身随手抄起了地上的木偶,塞进袖袋里。 他先是看了看唐广陌,又望向苏扬舲,随即躬身行礼道:“四皇子殿下。” 沈文英可不是第一次见苏扬舲,他们数次在上朝时擦肩而过,但却从未打过招呼。 苏扬舲对他藏起的小玩意很感兴趣,笑着道:“沈大人做的是什么精巧玩意儿?可否让我一观?” 沈文英眉头皱了皱,望向苏扬舲有些不好意思,说:“本来殿下所言,微臣不该拒绝,但是……那只是臣随手摆弄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就不好拿出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苏扬舲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拒人的态度,也不好强求,只能收回笑容:“不妨事。” 想来苏扬舲恶名在外,沈文英怕他强抢自己的心头所爱。 唐广陌深知沈文英的性子,素来最宝贝他的那些机关木偶,即便是自家娘子怕是也不能给她摸的,更别说是苏扬舲这等风评不好的浪荡公子了。他便走上前去,差开话题,说起了宝华殿修缮一事。 三人约莫说了一盏茶的时候,苏扬舲也看得出沈文英有些揶揄,凡事与公事相关的,便全全推托到唐广陌那处,再谈其他便会避而不言,都是些无用之词。 苏扬舲觉得如此也是耽误时间,便回了沈文英先行离开,唐广陌送其至衙门大门处,二人又约了明日一同前往西郊猎场查看工事详情。 苏扬舲与唐广陌辞行后,径自爬上马车,掀开纱帘,却看到一俊朗男子正襟端坐,一袭月白长衫好似亭台仙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涌出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回来了?”苏扬舲唇角抿直,脸上写满不悦。 穿书而来,旁的没学会,原身身上那些个贵公子的脾气倒是继承了几分,总也会拿捏些情绪,让卫南寻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58章 ◇ 异样 “今日雨寒, 别着凉。”卫南寻没计较他那些小情绪,将旁边的一条薄毯子仔细搭在苏扬舲的膝上,然后顺着他的小臂向下将手从薄毯里面拉出来,放在外面。 转过身他摸到身后的一个袖炉, 探索着放进苏扬舲的手中, 特意用带着玉戒的手指在苏扬舲的手背上轻抚而过。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6节 苏扬舲悄悄打量着卫南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他的眼睛又好了许多。 手上被暖着, 心里也被暖着, 那点小脾气便也随着暖意消散了,想着卫南寻能来接他一起回家, 苏扬舲脸上立刻添了几分笑意, 骨子里带的冷淡让他下意识想要掩饰那点欢喜。 他的双手握着袖炉, 手指交叠而放, 他便不自觉的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手背。 还残存着卫南寻手指拂过的触觉。 卫南寻没有说, 苏扬舲便也没有再去问到底一早他去了哪里, 只要人是安全的其实也不必时时刻刻报备着行踪。 “怎么来工部了?”卫南寻的身子随着马车颠簸一颤一颤的, 薄薄的嘴唇泛着一层水光, 说不出的吸人目光。 苏扬舲废了半天劲才把眼神从嘴唇上抽离出来,垂着头道:“汪池又不知想算计我什么。” 他说的平淡, 仿佛是看着别人掉进坑里似的。 卫南寻侧过头, 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算计?” “一个耽误工期的殿宇修缮, 你说他打的什么坏主意呢?”苏扬舲说起别人的时候,脸上总是露出冷到极点的寒意。 “舲儿若是不想去,回了即可。”卫南寻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时不时往外面瞟。 苏扬舲也向着马车外望了望, 除了路上的行人, 什么都没有,他说:“我若是这次回了,不知道下次他们又会算计什么其他的事情,再说了……”他将目光移到卫南寻的脸上,细细打量:“工部我也有熟人了,不算是孤立无援。” “哦?”卫南寻添了几分好奇,也回看着他说:“舲儿这么快就在六部渗透势力了?” 被他炙热的视线看得烧的难受,苏扬舲迅速收回对视的目光,道:“说来也奇怪,好像最近好多人对我表示要效忠我。” 苏扬舲内心自然是有所怀疑,怎么刚好就是他这个在朝中毫无根基的皇子?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从未动过夺嫡的心思,即便是如今这种局面,他也未曾改变过初衷。 卫南寻侧首,轻飘飘地望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美目上。 苏扬舲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些官员突然对他的示好,莫不是都与卫南寻有关?难道都是景国安插在姜国的暗桩吗? 这…… 如果这些猜测都是真的,卫南寻到底在姜国下了多大的一盘棋呢?苏扬舲不自觉望向卫南寻,目光里含着探究,然而卫南寻却如常并无其他的表情,仿佛对他的猜测一无所知。 马车走得很慢,苏扬舲从车帘看着外面,这才发觉并不是回桦雾府的路,街上越来越荒凉,行人也越来越少,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探出半个头去看,仍没看出是哪里,于是转过头看着卫南寻问道:“这是去哪里?” 一阵风吹了过来,夹杂着几滴细雨,将苏扬舲脸上的碎发拂向了脑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卫南寻的脸颊。 “去西郊马场,拿你的贺礼。” 卫南寻伸手去抓,发丝又从他的指间滑走,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味道。 苏扬舲突然回头,正巧碰到卫南寻抓空的手指尖上,那种滑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的将手指落在苏扬舲的脸庞上。 他如水的眼波似海边浪涛般温柔的拍击在他心尖上,让他的心底随之一荡。 发丝拂面,卫南寻连眨眼都忘了。视线下移,他怔怔的望着掌中的雪白肌肤。 “舲儿擦得什么面膏?”卫南寻将柔软的人儿拉进了怀里。 苏扬舲不敢抬头,也没挣脱,在火热的怀里调整了个稍稍舒服的姿势,说:“三尺男儿,擦什么面膏?” 卫南寻也向后罩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轻嗅一口:“那舲儿的香气是自带的喽?” “许是洗衣的皂角味道吧。”苏扬舲抬起自己的衣袖,放在鼻下用力的闻了闻,“听说府里侍女们喜欢在洗衣的水里添些花瓣。” 卫南寻闭了闭眼,他拖长声调「嗯」了一声,慢悠悠的说:“原来舲儿喜欢招蜂引蝶呀。” 苏扬舲怔愣了一会,捏着衣袖愤愤地抽到他的身上。 衣衫是上好的苏锦,抽落下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随着他的衣袖摇晃袖袋里「哗」的一声掉落下什么东西,刚好掉到卫南寻的鼻尖上。 苏扬舲到不着急拿东西,反而盯着那块因坠物摩擦而变红的鼻尖肌肤,笑了起来:“质子白得了个追风将军的名号,这肌肤嫩的都能掐出来水花。” 卫南寻也不恼,顺手拿起掉落下来的绘图,抽出另一只搂着细腰的手,缓缓展开。 “这是……”卫南寻根本看不清上面密密麻麻的绘制图,便侧目问苏扬舲。 “宝华殿的绘制图,今日我去工部,工部侍郎让人拿来交给我的。”苏扬舲收了嘴角的笑意,抽出一只手点了点纸上下部的一个地方,说:“如果我说这里就是他们给我埋得陷阱,你会信我吗?” “当然信。”卫南寻承受了苏扬舲一部分的重量,但是依旧坐得端正,璞玉般的面容神色浅淡,却处处流露出疏离而又高不可攀的仙君容貌,“我不懂这些东西,但既然舲儿其中有诈,还是早早抽身的好。” “若是我早早抽身,岂不辜负了背后推手一番筹谋苦心?既然他给我设下这样的陷阱,我就钻进去又何妨?”苏扬舲忽然抬头望过来,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跳跃出一点笑来,他继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刻我还不知到底是谁想害我,只有亲自跳了进去,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呢。” 其实苏扬舲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毕竟原书里就是苏宁宴用这个事件来坑陷苏云杪的,所以这一次应该也是他所做,只是提前了而已。 马车到西郊马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只是天上阴云未散。 雨后泥路难行,马车上沾满了泥土,卫南寻先下车后将提前备好的一张薄布轻轻铺在了车下。 “舲儿小心些,这里的泥黏靴底,脚落到这旧布上即可。” 苏扬舲搭着卫南寻递来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下来,靴底刚刚落在旧布上,就被卫南寻一把抄着腿弯横抱起来。 “这儿泥太多,不能污了舲儿的靴子。” 苏扬舲推了推,没推动,看着旁边的人都笑着转过身去,也只好将头埋进卫南寻的怀里,低声道:“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快放下。” 他动作轻微的挣了挣,挣不开,反倒被卫南寻将手扣紧在他的腰身,轻轻一带,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舲儿不要乱动,我眼睛不好。” 被卫南寻如此一说,他索性不再挣扎,软软的伏在他的胸膛,羞红了脸。 正如卫南寻所言,他眼睛不好,走的这几步都有些缓慢,终于在漫长的羞涩里卫南寻将他放了下来。 苏扬舲不吭声,垂着头,耳根烧的火辣辣的难受。 卫南寻找到他的头顶,摸了摸,弯下身子说:“舲儿害羞什么,难道想到其他别的事情了?” 冰凉的玉戒贴着苏扬舲的耳尖儿,缓缓滑落到脸庞上。 忽然,卫南寻将黑玉戒指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舌尖就那么轻轻一卷。 苏扬舲睁大了眼睛望向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是疯了吗?身后的马场上成百上千的马匹策马奔腾,春风裹着寒凉呼啸而过。 这一切都是那样嘈杂。 可是所有的声音在苏扬舲耳中仿佛一句也听不进去了,那些吵闹变得那样遥远,好像从天边传来似的。 半晌,他才猛然回神,瞬间红晕爬满了他雪白的脖颈。 朗朗白日之下,他的身体竟然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异样。 苏扬舲双手捂着胸口,感受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缓了好久才觉得平静了一些。 怎么会突然这么激动? 风有些大,将他额间的细汗吹干,那些泛起的异样情绪缓缓散了一些,苏扬舲却觉得喉间泛起了阵阵痒意,呼吸之间就猛地咳了起来。 他伸手向允乐讨要了一颗药丸,急忙吞咽下去后才觉得好了一些,直了身子。 卫南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问询:“又难受了?”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他那个疯狂的举动,让他乱了心智才会犯了毒性。 但…… 这次的犯病看似跟以往差不多,实则还是不太一样,还未完全消散的悸动提醒着他,刚才身体的那种难堪的异样情绪。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心智能在一瞬间荡漾起来? 允乐紧张的问道:“主子又难受了?要不要我们先回去?” 苏扬舲将这波异样压制下去后,慢慢摇了摇头,点了旁边一个侍卫,说:“你去将我前几日放在此处的黑拓弓拿来。” 卫南寻向前又走了一步,低头:“确定没事了吗?” 苏扬舲下意识点点头,又想到卫南寻眼睛不好,便说:“现下没事了。” “回去还是叫大夫来瞧瞧。” 听到卫南寻说大夫,苏扬舲这才想起来一事,眼尾挑起,小声惊呼:“怀了,我让乌墨请甄大夫去礼部衙门,现下我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卫南寻眉头皱了皱,抬手叫来尹川,在他旁边低语几句,便见尹川冷着一张脸突然腾起,踩着允乐的肩头飞进了官道的护道树林里,眨眼便看不见了踪迹。 允乐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肩头的落土。 苏扬舲侧首对卫南寻道:“你这侍卫总是这么冷着脸吗?他会笑吗?” 卫南寻转头望向远处,慢悠悠的呵笑:“或许是吧。”说完又转向旁边,对着允乐的方向,说:“尹川自幼跟在我身边,没有父母教导,礼数不全,是我没教好他,我代他向你赔礼。” 允乐赶紧跪下,磕头道:“质子如此说,允乐受不起,尹川年幼,我自不会与他计较。” “那我就放心了。” 三人说话间,侍卫已经将黑拓木弓取来,苏扬舲将弓拿起,勾着弦试了试,「噗」的落弦音清脆,他满意的点点头,将弓递到卫南寻的掌中,笑意吟吟:“质子试试弓吧,我第一次自己动手做木工,也不知到底中用不中用。” 卫南寻端起那把弓,右手两指捻在弓弦上轻轻拨弄,低头听弓弦震动的声音,然后才道:“弦有些松了,若是姜帝用这把弓,怕是没射两箭就会手臂酸痛。” 苏扬舲小眉头揪到了一起,凑上前左右看看,道:“松了?我怎么看不出?” “松了。”卫南寻找到苏扬舲的手指,抓着他覆到弦上,从上到下滑了下来,又握着他的手指缓缓向后拉开,垂头贴在苏扬舲耳边说:“感觉到了吗?松了。” 苏扬舲轻轻吞咽,这样的距离怕是只要一转身,两个人的脸就会贴在一起,他只好僵着身体不敢动弹,说:“那、那还有办法补救吗?” 他腰部一缩,手指滑出,整个人像是鱼儿一般从卫南寻的怀里转了出来。 “无法补救,不过……”卫南寻摸索着从侍卫的箭袋里,抽出一根箭搭在弓弦上,用力向后狠狠拉满,侧脸笑道:“好弓都是弦松的。” 说完,箭矢「嗖」的一声飞射了出去,下一刻就正中远处的靶心。 “舲儿做的是好弓。” 卫南寻慢慢挑起眼尾,勾起一抹笑来。他眼睛垂着的时候,人是冷俊的,他眼睛抬起时候,人是雅正的,然而当他的眼尾挑起时,那上扬的眼睛里便藏了一颗毒药。 勾人上瘾的毒药。 苏扬舲没看见的是,卫南寻手指上淡淡一道血痕,他将手藏在袖子里。 弓弦上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大约动手脚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贺礼送出前会将礼物拿出来试试,于是便将原来的上好的羚筋替换成了干筋。 干筋虽然也可以拉开,但是因为其弹性有限韧性僵直,拉开后回弹力巨大,将会损伤拉弓人的手指,若是用弓人腕力过大,则有可能弓弦崩断,伤及手掌。 这把弓是要做为寿礼送给皇帝的,谁会第一个拉开呢?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7节 自然是姜帝。 想想要是姜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拉开这样一张弓,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意图谋害龙体的四皇子,也将会因此而被治罪。 卫南寻垂下头,细细思索暗桩传来的那些情报,最近来过这个西郊马场的只有二皇子苏云杪。 那个被所有人都成为贤王的人。 苏扬舲的嫡亲哥哥。 卫南寻望向苏扬舲,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心,若是他知道想害他的人还有他敬重的二哥,怕是会难过伤心的吧。 他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苏扬舲根本毫无察觉卫南寻的异样,他接过允乐递来的一张薄布,开心的在那张弓上擦拭着。 卫南寻向前一步,左手拉住苏扬舲的小手臂,道:“将弓带回去吧,我让尹川再帮你调/教一番,保证能在千秋宴上得到姜帝的喜爱。” 苏扬舲弯着眼尾冲他笑着。 第59章 ◇ 动怒 “殿下, 你怎么能受伤呢?” 尹川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半跪在卫南寻面前,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掌,恨不得受伤的人是自己。 “我怎么就不能受伤?”卫南寻掀起眼皮, 脸色阴沉, 他卷起手掌, 让尹川从窗边的抽屉里那金疮药, 然而自己却完全心思不在手上这个伤口上,“找到玉娘了吗?” 尹川没说话, 垂着头去找药,他身后的卫南寻却将手掌狠狠拍到了桌角上, 冷声道:“好个唐安之!” 尹川在卫南寻身边多年, 极少见到他如此动怒, 他嘴上不说心里也对那些不遵守主上命令的人十分不满, 一边给卫南寻涂了一些药粉, 一边低声细禀:“殿下, 你消消气, 尹川定会找到玉娘的。” “他们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怕我阻止这场行动, 就把玉娘藏起来,还利用他去查移木桥之事, 哼!”卫南寻半闭双眸眉头紧锁, 拳起手掌, 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眸,道:“你把唐安之约出来,我倒要看看, 他现在是不是多长了几个胆, 都敢私自行动了, 好,真是好得很。” “是。”尹川不敢多说什么,弯着腰退了出去,右手紧紧握着那半瓶金疮药,左手将怀里的面具掏出来戴在脸上,一眨眼就飞上了屋顶,下一刻就消失在高高低低的房屋之间。 今日天还未亮,尹川就来无尘院告诉卫南寻,那个叫玉娘的刺客失踪了。 卫南寻心里很清楚,这是他们在跟自己示威呢,虽然说这些暗桩是他一手搭建的,人也是从几年前就开始渗透进姜国的,不知是不是他过于谨慎小心,竟让他们忘了自己也曾是驰骋沙场在前线杀敌的人。 绝非什么良善。 卫南寻嫌恶地皱皱眉,将脸偏到一旁,从腰带里摸出了什么物件。 他手中搓着一张巴掌大的小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卫南寻将纸卷起收好,嘴角噙着几分玩味。 望春楼二层,包厢之中。 唐广陌坐在桌案前,眉头微皱,他偷偷看了看旁边抱剑而立的尹川,发现对方那冷峻的目光直直射过来,他缩了缩脖颈,撤回视线。 “殿下找我何事?”他佯装震惊,实则手指在桌案下不安的抓挠着。 唐广陌心里很清楚,殿下让尹川将他「带」过来见面,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事,但是……他必不会在此事上妥协。 辛辛苦苦在姜国蛰伏数年,从普通书生到「意外」遇到国子监祭酒,再到破格进入国子监读书,第一次参加殿试便及第中了进士,后又因为没有过硬的背景身世,只谋了个后斋监书的闲差,好在卫南寻运筹帷幄,将他安排进了与北辽学子比试的名单之中,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最后得到了姜帝赏识。 终于能进六部任职。 唐广陌深知自己能到这一步,靠的不是自己的才学,而是殿下的谋划,然而他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为了效忠卫南寻。 他的父亲曾是殿下手下一名悍将,可惜年事已高不适合在冲锋陷阵。 但是辞官的折子上了无数次,都到不了景帝眼皮下,最终还是殿下直接将其安置在襄王府内,做了侍卫总管。 也正是殿下这样一个说不上刻意的举动,却是救了他父亲一命。 唐广陌自然感恩戴德,若说几年前他刚到姜国时还存了几分不甘之心,那现在就全是对殿下的感激之心了。 但是,殿下竟然在筹谋已久的刺杀之事上,犹豫了。 这是唐广陌无法接受的。 组织里这么多人,筹谋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刺杀姜帝吗?可是他们的殿下却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犹豫了,最后甚至是放弃了。 尹川用鼻息冷哼着,没有说话。 唐广陌心里是不服气的,他并有错,殿下更不该如此待他。他待殿下之心,日月可鉴。 就算让他为了殿下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思绪百转千回之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卫南寻一身白衣清清冷冷的走了进来,他彷如神君入凡一般,就连头顶发髻上都只插了一支寡淡的白玉簪。 唐广陌起身相迎行礼,卫南寻却冷冷的笑了。 “唐大人,卫某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长入云鬓的浓眉微微上扬,眼角也露几分玩味,卫南寻并未坐在桌案旁,而是走到窗边,摸着椅子扶手,坐在了那里。 唐广陌深感惶恐,赶紧伏地跪拜,头垂得低低的,颤着声回禀:“殿下,我……什么都没做啊!” “哦?那是卫某冤枉你了。”卫南寻垂着眼,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个精巧的白玉酒杯,漫不经心地碾转着,他掀了掀眼皮,问:“玉娘在哪?” “玉娘……小人不知。”唐广陌不敢抬头,只恨不得将自己都陷进地板里才好。 卫南寻慢悠悠的将指间酒杯放下,从腰带中掏出一个纸卷,缓缓展开,「哗」的一声扔到了唐广陌面前的地上。 “先这个,看完在回答我一次,玉娘在哪?” 唐广陌颤颤抖抖的拾起地上的纸,拿起来细细详看,一边看一边去擦自己的额间冷汗。 看到最后,他的手几乎抖得快要控制不住了。 「咚」的一声,唐广陌额头狠狠着地,他用近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殿下,安之错了,安之知错了,您原谅安之擅作主张吧!” 卫南寻神色淡淡,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转向楼下,地板上想起了一连串「咚、咚」的磕头声。 “玉娘在哪?” 卫南寻声音清冷,但却仿若从幽深的地狱之中传来一般,他手指滑动从袖袋里掏出一条珍珠系带,再次扔到了唐广陌的前面。 唐广陌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条珍珠系带,手指颤颤巍巍抓上去,拎了起来,整了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小梨……小梨……”唐广陌捏着系带,眼角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他卑微的伏下身子,跪着蹭到卫南寻的椅子前,抱住卫南寻的小腿,哽咽:“殿下找到小梨了?” 尹川嫌恶的皱皱眉,用手中的剑鞘挑开唐广陌的手臂,而后便用冷冰冰的剑横在了唐广陌与卫南寻之间。 “我最后再问一次,玉娘在哪?” 卫南寻那副清风霁月的谪仙模样,却如寒冰一般的语气,让跪在地上的唐广陌生出莫名的恐惧来。 小梨是唐广陌的胞妹,长至十二岁时突然在市集上走失,当时同行的唐广陌被街边戏法吸引了目光,等他回过神来,妹妹已经不见了。 唐家找遍了嘉陵关,找遍了嘉陵关附近的几个城镇,最终都无果。 “玉娘我藏在家中地窖里了。”唐广陌终是抖着音说了出来,双手捧着那条珍珠系带,脸上无声的流下两行清泪。 少年时因自己的贪玩将年幼妹妹丢失,是他这几年的痛,他没有一个夜晚是可以安然入睡的。 卫南寻蹲下身子,将一条帕子递了过去,抬手拍了拍唐广陌的肩膀,说:“安之,从前我用你,便是无条件信你的,但是同样我也会将你的父母亲眷全部接到襄王府里看顾,这也是你该给我的信任,不是吗?” 唐广陌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殿下,安之从未有一刻想要背叛您,只是……” “只是你们都以为我是色令智昏,对吗?” 卫南寻冷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弄了指间那枚长长的玉戒,明明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动作,他笑的声音也不大,可是那细弱的声音还是击在了唐广陌的心上,让他的后脊一寒。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吗?无非是认为我当四皇子夫人当得太舒坦了,忘了当初来姜国的目的,才会不允许你们刺杀姜帝,对吗?” “不……不,小人从未这样想过的。”唐广陌将额头抵在卫南寻的脚尖,他的身子颤抖不已,脸色煞白,慌忙解释道:“小人只是觉得这样好的机会,一旦错失,我们这一群人在姜国蛰伏数年就毫无意义。” “所以你提议让玉娘代替我去刺杀姜帝?所以你到工部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四皇子找点事?所以你假装将一些细微末节无意中透露给礼部的人?所以这就是你可以擅自做主的里有了吗?”卫南寻继续笑着,只是神色逐渐阴恻恻下去:“怎么着,我是对你们太过于和善了吗?所以你们都忘了,我在战场上的模样了吗?” 一阵寒风瞬间略过,唐广陌感觉脖颈间有几分冰凉,垂眼去看时,才发现有剑刃擦着自己的脖上血脉,只要深一分,就会瞬间血液飞涌而出。 唐广陌冷汗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他抬着眼看着卫南寻,就那么看了许久之后,直到眼睛里的某种光亮渐渐熄灭,才垂下头低声:“殿下,安之错了,再也不敢擅自做主了。” 半晌,卫南寻收回了手中剑刃,慢悠悠的递给旁边的尹川,转头对尹川说:“你与他一起去把玉娘接来。” 唐广陌再站起来的时候,后脊背上蒙了一层冷汗,他耷拉着脑袋跟在尹川身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卫南寻冷清的声音响起: “你若是敢动苏扬舲一根汗毛,这辈子就别想再见你的妹妹。” 唐广陌怔在那里,明明外面是白日,可他却忽然觉得天瞬间昏暗,漆黑一片、毫无生机。 “小梨我会好好保护她的,等到我们收回姜国的那一日,你便可见到她。” 第60章 ◇ 失控 桦雾府, 无尘院。 梨花枯败,满树枝叶葱葱郁郁,被雨水洗过之后更加青翠了些。 一个女子跪在厅堂地上,面色憔悴, 发髻上有些发丝松落下来, 将本来明艳的容貌遮住了一半。 苏扬舲眉头揪成一团, 盯着这个女子。 他放班回府, 府里就多了个美娇娘, 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这人原是我府中旧人, 现下来到姜国,我想将她安置在府邸几日, 但毕竟是舲儿的府邸, 还是要经过你点头同意的。” 卫南寻说的倒是坦荡, 苏扬舲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了。 “附中旧人?是质子的爱妾还是通房?” 话音一落, 女子脸色涨红「咚」的声将头磕到地上, 颤颤微微道:“奴婢这身份怎配伺候殿下,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卫南寻将指间的白玉茶杯放下, 转向苏扬舲笑道:“怎么, 舲儿竟是如此想我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8节 “我看她样貌姣好,怕是质子枕边之人, 到时候我这桦雾府里的下人笨手笨脚再给怠慢了。”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 视线收回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心中莫名吃味儿。 “好了,舲儿叫人将她安排好,等到千秋宴过后, 我自会派人将其送回景国。” “你舍得?”苏扬舲看着靴子尖上落了一点泥, 碍眼, 伸手想拂去。 忽而一只手伸了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炙热中只带了一点冰凉,苏扬舲面腮泛红,悄悄打量了屋内一圈人都看着他们,赶紧把手指抽了出来,背过脸去说:“乌墨,将人安排到落雪阁,让竹子好好看顾。” 乌墨领了命便带着人退了出去,允乐也识趣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才看到还戳在那里的尹川,便冲着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哪知尹川就是眼睛不往他这边看,允乐无奈只好垂着头疾步走进去,拉着尹川的小臂就要往外拽。 尹川一怔,差点把剑,看到拉他的人是允乐,不悦的甩开道:“你拉我干嘛?” 允乐真是没见过当差能当成这么没眼色的,又不好说别的,只能低声道:“我得了一只好弓,尹弟弟帮我看看中用不中用。” 听到好弓二字,尹川眼中冒出了几颗小星星,嘴角上扬,跳着跟他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了卫、苏二人。 苏扬舲也没再说话,只端了桌上摆的一盘葡萄放在胸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绛紫色的圆葡萄,仔仔细细的将外面的皮撕下来,露出翠绿晶莹的果肉,送入口中。 福建进贡来的葡萄,味美汁浓,好看又好吃。 卫南寻默默望着苏扬舲剥葡萄,一颗又一颗吃了好一会,完全无视自己,便伸了只手过去。 苏扬舲掀了掀眼皮,继续吃葡萄,问:“质子也要吃?” 卫南寻手指摸了一会才捏住乘葡萄的盘子,扯到自己怀里,抓起一颗葡萄,冷白色的手指将紫色浑圆葡萄慢慢剥开,将里面青翠软肉送到苏扬舲的嘴边,道:“甜吗?” 剔透的葡萄肉上染着绛紫色的汁液,将卫南寻的指尖染上葡萄印子。 苏扬舲瞥向那颗圆溜溜软糯糯的果肉,倾着身子张开嘴一口将果子含住,他慢悠悠的舔舐了卫南寻捏着果子的指尖,然后巧舌一卷将葡萄果肉勾进了口中吃了,才说:“质子,不去安抚一下您的旧人?我瞧着人家姑娘梨花带雨的,好不娇柔。” 卫南寻也不说话,拿起一旁的帕子递给苏扬舲,道:“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舲儿替我拭手。” 一边说手指便也塞了过去,直直的放在苏扬舲的鼻子尖前。 苏扬舲垂着眼,不接那块帕子,也不说话,更不想去看卫南寻的眼睛。 卫南寻轻笑一声,起身摸着桌子边沿站在苏扬舲的面前,手指向前探了探,摸到苏扬舲的脸颊上,又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尖,捏着他的下巴尖微微抬起。 他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亲在苏扬舲的冷唇上。 捻了捻,才拉开距离,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我没有旧人,玉娘只是我的部下,现在有人拿她去做不合我心意的事,我必须把她放在身边,你明白了吗?” 苏扬舲愣愣望着近在咫尺的卫南寻,对上他空洞洞的眸子,反而不太适应他忽如其来的正经,呆怔很久才拿起那条帕子,细细擦拭起他指腹上留下的葡萄汁液印子。 直到全部擦干净,才又抬起头去看他,说:“都说景国质子才貌双全,我看啊,也只是以讹传讹罢了,现下才知道原来是个喜爱说浑话的。” 卫南寻指腹重新覆上他的下巴尖,反复蹭了又蹭,贴耳于苏扬舲的旁边,开口:“我不仅爱说浑话,还喜欢做浑事。” 下一刻,卫南寻缓缓将苏扬舲的下巴尖抬起,自己又顺着脸颊凑过来去亲他的唇。 一开始,苏扬舲的双手握成拳小心翼翼的放在膝上,当舌尖撬开唇瓣的瞬间,他身子一僵,软软的开始觉得四肢无力,就连头都有些迷迷糊糊,仰着脑袋不自觉的将手臂勾到了卫南寻的脖子上。 卫南寻颇感意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重新拉开他们的距离。 苏扬舲眼眸迷离,望着卫南寻,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他才猛的一惊,霎时回神。 他近乎于笨拙的想解释什么来掩饰刚刚的行为,可是思来想去,也不知为何会这般主动,索性脖子一横不去解释,转移注意力看向门口。 “奴婢来通报殿下,二皇子殿下的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了。” 乌墨垂着头躬身禀告。 苏扬舲身子一颤,搂着卫南寻脖子的手臂迅速收了回来,脸上泛着几分不自然的红,将二皇子这几个字在嘴里细细磨了磨,才疑惑的看向卫南寻:“二哥怎么来了!?” 卫南寻却摆出一副我如何知道的样子。 “你们兄弟叙情,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卫南寻的背影消失,苏扬舲心里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苏云杪最近筹谋了一件大事。 他仔细想了许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重生后一切的一切改变,都因为他这个本该就死在大婚之夜的四弟。 该死的人没有死,让本来的命运发生了扭转,苏扬舲不仅没有死,还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不再高调行事,不再荒唐闯祸,虽然在政事上从不冒尖,每每上朝时都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淡漠神情,可苏云杪就是觉得他不对劲。 最不能让他忍受的,是那个本该和他纠缠一世的卫南寻,对他根本丝毫无意。 那是属于他苏云杪的东西,他一定会抢回来的。 至于如何去抢,这似乎太容易不过了,只要让卫南寻看清老四的嘴脸就好了。 他早就将上好的「药」送进了苏扬舲的口中,想来此刻那些药性已然在他的身体里生了根,发了芽,他只要稍稍使些手段,「投其所好」想必那个好色之徒就无法抵抗。 真好,就在今夜结束这一切吧。 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正规吧。 卫南寻,他一定是找错了方向,才会找不到自己。 苏云杪从桦雾府门前一路向里,边走边想的就是前世曾在这间府宅里发生的一切。 直到鲜血从房间门缝流到外面,桦雾府的下人们才发现他们的主子死在了婚床上,而府里的新「夫人」却消失不见踪影…… 前世的姜帝闻此噩耗,哀嚎不止、伤心痛苦,辍朝七日而哀思悲伤。 那一次他踏入这间府邸时,满目所见皆是疮痍,下人们无心洒扫,府中被苏扬舲圈养伶人明目张胆的卷起财物纷纷逃出,偌大的园子仅仅几日间就荒废下来。 苏云杪走进无尘院的月洞门,一棵梨树如伞一般倚在院墙边,树叶繁茂,枝上落着几只雀鸟,叽叽喳喳热闹不已,树下两个小厮正在清扫着碎石路上的落叶,看见苏云杪走近了,躬身行礼。 一切都是这样的井然有序。 苏云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忍不住握紧。 夜,将至未至。远处的东边已经笼进大片黑暗里,而西边却依然残留着一条红黄的霞光。碎石路的尽头立着那个他半眼也不想看见的人。 轻薄的外衣随风摆动,仿佛湖水中的一点点波澜,就那样一摇一摆的圈圈荡着。 荡的苏云杪心烦不已。 他挂着礼貌的淡笑沿着碎石路走上去,走到苏扬舲身边,极力掩饰着眼中的厌燥,含笑道:“四弟。” 苏扬舲面上显出十分的欢欣,道:“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他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二哥,交领上绣着金丝暗纹,腰间挂着羊脂玉佩缀着碧城色穗子,走路时在影青色长衫里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俊朗。 自从上次在府里遇到刺客之后,苏云杪便再也没来过他这桦雾府了,许多次苏扬舲都想解释当日之事。 可是每次匆匆相遇间,苏云杪对他都仿佛熟视无睹,全然漠视,几次之后,苏扬舲便也不愿意再张这个口。 不愿开口不代表他不想缓和这段关系。 第61章 ◇ 三人 “本王来看自己的皇弟也需要理由吗?”苏云杪向着台阶上迈了一步, 目光却游移在正厅之内,扫视一周却没看见其他的身影,一丝失落转瞬即逝。 快到苏扬舲都没来及捕捉到。 他引着人走进厅堂,坐在黄梨木椅上, 椅上仍有一丝残温, 想到刚刚在这里的温存亲热, 苏扬舲暗自红了脸。 “卫质子呢?本王带了一些扶华酒, 不如叫质子来同饮?”他话音刚落, 便见旁侧的绵一将手里拎着的两个银质酒壶放到了乌墨的手中。 苏扬舲犹豫了一瞬, 便对着门外的允乐道:“去叫南寻来。” 苏云杪的心突然收紧。 南寻,他叫他南寻。 本无风, 却觉得一阵发凉, 他的齿间打了个哆嗦。 察觉到苏云杪的异样, 苏扬舲关切的问:“二哥, 怎么了?屋里冷吗?” 苏云杪唇角扯了扯, 淡笑:“是有些凉了, 前几日染了风寒, 今日刚好了些。” “二哥病了?那怎么还出来呢?应该好好在府里休息几日, 风寒虽不是大病,若是落下病根也是不好的。” “不妨事的, 风寒而已, 喝几杯烫酒发了汗就好全了。”苏云杪看了看那两个银酒壶, 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正在此时,乌墨端了两个精致的琉璃盅走了进来,阵阵清香便从盅里溢了出来, 苏扬舲看着那个琼花乳笑道:“说来也奇怪, 最近似乎十分贪这个琼花乳的味儿, 一日不喝都不行。听乌墨说二哥讲父皇赏你的那份也送来了我这里,今日便也尝一些吧。” 苏云杪看了看桌案上的琉璃盅,抬手将其推到了苏扬舲那边,说:“我就不用了,本就不喜甜食,这琼花的味道更是不能入口,闻着便觉得甜腻。” “可我记得二哥是喜爱吃酥酪的,还总要加些酿好的果脯子才好,怎得现下不爱食甜的了?” 苏扬舲将琼花乳送入口中,唇舌之间残留着淡淡的花香,清新无比,他看向苏云杪,却在他的眸子发现了一丝慌乱。 “四弟怎知我喜爱酥酪?” 苏扬舲身子顿了顿,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未来得及多想便说了,他知苏云杪喜爱吃酥酪,是因为原书里有一段剧情,就是苏云杪和卫南寻互相喂酥酪,当时他还觉得这个情节甜的要命,可是现在再去想,瞬间手里的琼花乳都没了味道。 “我、我曾在宴席上见二哥多吃了几口酥酪,便觉得二哥喜爱此物。” “四弟难道不知,父皇不食牛乳,宫中宴席素来都没有酥酪的。” 苏扬舲眨眨眼,他还真的忘了这事了,现下好了,谎都不知该如何编圆了。 幸好卫南寻从屋外摸着门走了进来,他赶紧将琉璃盅的琼花乳一口饮尽,走上前去迎着,道:“来得正好,入席开席。” 门外的一应下人听到此话,纷纷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各色菜式,缓缓放在厅内饭桌之上。 “二哥带了扶华酒,你陪他多饮几杯可好?”苏扬舲托住卫南寻的小臂,引着他坐在凳上,二人之间好不亲密。 苏云杪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的唇角还挂着温柔的笑,然而藏在桌下的手指却被自己捏的发了白。 直到疼痛从手掌传了上来,他才缓慢的松开。 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别人那里承欢,苏云杪的心中不是个滋味。 目光又落在那个被乌墨收起的琉璃盏上,苏云杪这才微微觉得好受了一些。不过是这一时半刻而已,他自然是等得了的。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49节 苏云杪冲着绵一使了眼色,绵一便走到苏扬舲的旁边,将他身前的酒杯倒满,又将卫南寻和苏云杪的杯子也填满了,才回到刚才站着的地方。 苏云杪端起酒盏,拂袖道:“这扶华酒我那里也只剩了这最后一坛,再想品尝这味道可就不知要到何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找四弟来陪我一起痛饮才好。” 扶华酒是嘉陵关所产,味道如同当地的风沙一般狂野热烈。 “二皇子上次赠来的扶华酒还剩了不少,若是不舍得这滋味,不如再带回去一些。”卫南寻噙笑端起酒盏,在鼻下深深嗅了嗅。 苏云杪的笑容在脸上顿了一瞬,而后便先自饮,“质子说笑了,即送出哪有再收回的理儿。” “二哥若是喜爱,我便让人给你送回去,我身子弱,这扶华酒性子烈,我也是不大喝的。”苏扬舲抬起手腕,将杯沿碰了碰卫南寻手中的酒盏。 他浅尝一口,随即放下。 身子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胜酒力,吃了酒怕是要撒混的,前几日在镇国寺不过是多饮了几口,便浑浑噩噩的不知所谓了。 苏扬舲脸上泛了丝红晕,垂下头。 苏云杪扯扯唇角,欲言又止,最后落在眉梢微微一皱,“从前四弟可是最喜欢饮酒的,这盛京城的哪一家酒楼,不认识你?怎么……如今倒像是转了性子,不爱吃酒,倒是合了父皇的心意。” “民间不也说男子成家便会长大吗?既然成了亲,若是还整日留恋酒楼,实在不像个样子,再说,我毕竟是皇子,少年时可说是未长成不懂事,如今在做那些浑事,岂不丢了皇家的颜面。” 苏扬舲边说着边抬手夹了酸梅排骨放进卫南寻的碗碟里。 苏云杪只是笑了笑。 看着他们彼此之间的毫无拘束,完全没在意他就在旁边,苏云杪有些吃味了,心里酸溜溜的,脸上也隐隐透出酸溜溜的情绪。 苏扬舲玲珑心思,也将他没藏好的情绪看了个清楚,若是从前,他必定会寻个理由又把卫南寻推给苏云杪的,但是如今却是万万再也不会如此做了。 他端起酒盏碰到苏云杪的杯子沿上,道:“二哥,上次那件事……” 他的话未说完,苏云杪便抬袖打断,“这事儿大理寺已然接下会查清原委,想来也不是四弟本意,是二哥我当时急躁了,今日你我兄弟饮了这杯酒,此事便就此划过再也不提,可好?” 苏扬舲笑着点点头,仰脖将酒盏喝尽,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没忍住打了个酒隔。 “二哥,其实……” 苏扬舲刚想开口,便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腿外侧轻轻拍了拍,而后又顺着他的身子游移到腰间痒肉上。 卫南寻手指在他的腰间轻轻划了几下。 看似随意,实则是写了个「不」字。 他便知卫南寻不想让他说出在镇国寺无端僧人之事。 苏云杪还在等着苏扬舲继续说,却见他翘着嘴角身子僵硬,再看向一旁卫南寻,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但二人之间却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波动。 指尖掐进了手心。 “四弟想说什么?”他垂着眼睛,不再去看,心中的情绪已然绷到了极限。 灯烛微微跳动,卫南寻的那张脸清隽骨秀,那一层淡黄的光晕覆在他的鼻尖、下巴上,将他的脸庞线条勾勒的如此美好。 三人之间莫名有了一段漫长的沉默,直到灯内烛火噼里啪啦作响,才打断了这份寂静。 “也无其他,只是五弟不久前来信,说是不日将会抵京,我们一起去接他可好?” 苏扬舲笑着邀约,他其实是有私心的,毕竟没见过苏星熠的模样,若是认不出,岂不让人笑话。 苏云杪:“好,若是无事,我便与四弟一起。” 说完,又给苏扬舲的酒盏中倒了一些酒,举杯要与他同饮。 苏扬舲刚要张口,却见允乐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酒壶,来到他的旁边,与他倒了一些果酒,道:“殿下,太医嘱咐过不让您饮酒,您就委屈委屈,饮些果酒吧。” 这酒温和,入口像是樱桃做的果汁,甜甜的,十分清香。 几人又间间断断说了几句话,喝了几杯酒,这果酒虽然不烈,但苏扬舲的酒量却是实在太差,加之先前便喝了一杯扶华酒,额头已然开始昏昏涨涨。 屋内寂静,苏扬舲撑着额头,说:“我有些昏了,二哥不如今夜就这样吧,改日我们再继续。” 苏云杪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面容染了几分红,声音都开始打着颤,不动声色间与绵一交换了眼神。 绵一便悄悄退了出去。 此时,尹川正蹲在屋顶上,手中一把小弓在月色下泛着油光,他闭了左眼,弓弦拉满,兴高采烈地把玩刚从允乐那里抢来的好弓。 然而,有个人影从下面屋子里溜了出来。 他眨着月牙似的眼睛,脚底轻轻一用力,便从屋顶落到了月洞门上,看着那个人影向后院跑了进去,尹川小心翼翼的将小弓往腰后一别,踩着树枝跟了过去。 这般鬼鬼祟祟,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那人应该是会些功夫的,脚下步子很快,不一会就溜进了后院的一个院落里。 尹川不动声色的飞到了那个房间的屋顶上,悄悄挪了几块砖瓦,露出一方小小的空隙,他向里面张望。 “走吧。”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对着屋子里突然说道。 “这样会不会对四皇子不好?” 尹川往一旁挪了挪,他看清了另一个声音的来源。 这人他认识,第一次见时就娇滴滴的披着四皇子的外衣,第二次又是浑身是伤的进了桦雾府。 是红影。 他清俊的眉头揪了揪,依然没看懂他们为什么会相识。 “你不想永远住在这个府里吗?” “红影自然是想的……可……” “跟我走吧,只要过了今夜,这桦雾府里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夫人了。” 尹川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他们在说「夫人」,他自然知道这个「夫人」指的是谁。 “好,我们走。” 下一刻,尹川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再下一刻,他又看见五六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些人有男有女,尹川都不认识,唯一让他疑惑的是: 他们只穿了如此轻少的衣衫,不冷吗? 第62章 ◇ 希望 “我这四弟喝几杯果酒就能醉成这样?” 苏扬舲一只手撑着鬓间, 双目闭合,脸颊微红。忽然「哐当」一声,突兀的在屋内响起。 苏云杪循声看去,见苏扬舲身子靠着桌子上, 手肘吃不住力气, 将桌上的酒盏扫落, 砸在地板上。 但是他的头却被一只手温柔的托住, 软糯糯的人整个身子都压在了那只手上。 卫南寻另一只手轻轻一揽, 将人搂进自己的怀里。 眼睛虽然看不清, 但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他自不会让怀里之人受一点委屈, 哪怕只是醉酒这样的小事。 顾不上什么诸多礼仪, 卫南寻只想赶紧将人带走安睡, 这个姜国的二皇子实在是让他感觉不舒服。 他也不知为何, 就是本能的抗拒这个男人。 总觉得他温和的微笑之下, 是难以察觉到的深重心机。 “二皇子见谅, 舲儿失礼了。”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探进腿弯里, 稍稍用力便将人横抱了起来。 “不妨事, 你眼睛不方便,要不还是我来……”说话间, 他就上前走了一步, 已然伸开双手。 “不必。”卫南寻神色淡淡的拒绝, 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抱着人往里屋走。 苏云杪看着他背影清冷傲然,就如同从前一般,摇走间发髻松落, 乌黑的长发垂下, 每走一步都摇摇荡荡, 如同水中波纹一般,只往他的心里荡着。 不一会,他从里屋走了出来,“二皇子,舲儿已经睡下,卫某也不便多留你,就送您离开吧。” 苏云杪望着卫南寻那张平静的面容,回忆起前世的种种,但却从他的深眸里看不出一丝波动,确认再三,终于发现那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 “好。”他淡淡笑着。 礼貌的向外走。 碎石路上,月光如银瀑泻下,温柔的不像话。 苏云杪侧目看着卫南寻,欣赏着光晕染上他的眉梢、鼻尖,就像天上的仙君一般,他黑眸湛然,光亮莹莹,眼里清晰地倒映着那轮清冷的明月。 胸膛里那颗滚烫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质子,这个送你。”苏云杪掏出一个紫檀盒子,送到卫南寻的眼前。 “送我?”卫南寻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苏云杪,“二皇子莫不是也喝晕了?” 他没有动。 苏云杪一手拉住卫南寻的小臂,将盒子放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压力按了按。 卫南寻垂着眼握住盒子,修长的指腹拨开盖子,顿时,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息间。 合欢花的香气。 “二皇子竟然还懂制香?”手指一勾,盖子合上。 “听闻质子喜爱合欢花的香气,我也偶然得了这个,算是借花献佛了。” 苏云杪向前靠了半步,他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眉心微皱,苏云杪心下一惊,不相信似的又深深吸了口气,脱口问道:“你身上竟然不是合欢花的香气?!” 紫檀盒子被送回到苏云杪的手中。 “卫某素来不用香。”他抬眸望了望天空,淡淡的银月朦朦胧胧,“卫某五岁便被送到边关,终日里与些个臭男人为伍,从不知香为何物。” “更不喜欢什么合欢花。” 苏云杪心口没来由的疼了一下。 他不爱香了,更不爱合欢花的香气。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0节 怎么会这样? 卫南寻抬起自己的衣袖,放在鼻下吸了吸,忽而笑道:“说来最近竟然是染了舲儿的玉檀香,想必才让二皇子误会了吧。” 苏云杪咬住唇,他想伸手拉住眼前的人,手指刚刚探出便又怯怯的收了回来。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再过一会,所以的事情都会走上正轨。 是他着急了。 “质子眼睛不好,夜色昏暗,质子不必相送,本王认识出去的路。” 苏云杪看到了月落门那边的绵一,他暗暗点了点头,想是事情已经办妥。 网已经撒好,静待鱼儿咬钩就好。 卫南寻也不说什么,恭敬的点点头转身向回走。 风声在耳边微微擦过,树叶间的「哗哗」声影影绰绰飘进卫南寻的耳中。 “还不出来?” “殿下。”尹川从角落里闪了出来,他向远处望了望,突然凑近了一些低语:“他们把后院那个人叫来了。” 卫南寻手指摸在拢着月光的青翠叶片上,轻哼一声。 “那我们便陪着把这场戏演下去吧。” 目光投向无尘院,唉,舲儿,怎么人人都想算计你? 几日前,尹川便发现有人趁夜色偷偷溜进桦雾府的后院中,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冲着他而来,直到今日苏扬舲忽然的失神,他便觉得这其中必有问题。 最后还是乌墨端了那杯苏云杪没喝的琼花乳出来,他才想出这其中的种种。 房间之内,喧闹声传了出来。 卫南寻走进去的时候,模模糊糊间便看到了几个人影子爬上了他们的床。 说他们穿了衣服吧,那些个轻薄纱子实在是遮不住什么,说是没穿衣衫吧,粉的、黄的、绿的都在那里晃荡着。 红影捧着苏扬舲的下巴,翘着嘴唇要凑上去,忽然「咚」的一声划破了这即将而至的亲昵。 “啊啊……”红影捂着侧脸,疼的大声叫唤,腿一抖跌下了床。 一只酒盏摔碎在地板上,酒水溅湿了床上的羊毛毡毯。 剩下几个人眼见着红影的脸上鲜血直流,吓得赶紧松开了手指,抱头乱叫,这才顺着往门口望,只见一个神祇般的俊美男子,冷冰冰的望向他们。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深陷的仿佛是无间地狱。 “唔。” 一声极柔极媚的声音从床上那个昏昏沉沉的人口中溢出,听的旁人忍不住血液倒流。 苏扬舲惊醒,双瞳色浅而涣散,他一只手摸上额头,一边去看身边这许许多多的身影。 脂粉的香气直往他的鼻息间扑,酒气在肚中打着转,被这呛鼻的气味从里向外勾。 “难闻。”他抬手推了推旁边的身子,手指碰到一层薄纱,纱透出身体的温度,仿佛触到滚油一般,苏扬舲猛地抽回了手指。 “谁?”他已然醉意上头,就连声音都带着软颤。 小眉头揪得紧紧地,满满的厌嫌之色,他迷迷糊糊的嘟囔:“南寻,卫南寻……” 床上几人互相看了看,心想既拿了钱财便要尽心尽力才好,只得心下一横豁出去了,想来他们这些人本也是无根无萍的,还不如干了这票大的,下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总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披粉纱的男子突然将身上最后一点遮羞布也扯了去,钻进苏扬舲的怀里,手指贴着他的腰侧一路向他处游走…… “唔……” 苏扬舲涨的脸色红艳,原本冰凉的身子开始变得滚烫起来,后脊上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浸湿了他的里衣,还有身子/下面的床褥。 满目所视皆为鲜红,仿佛是欲滴的血珠子。 然而苏扬舲的心里,也是同样的颜色。 鲜红、炙热、烈焰疯狂的肆虐着他的心尖。 他的身体在叫嚣着,在欢喜着、愉悦着,渴望着。 他挣扎着抗拒着那个贴着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人,他讨厌他身上的气味,可是下一刻,又觉得那身子竟如一条长蛇般丝滑,诱人。 苏扬舲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分裂了。 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拼了命的想把周围那些难闻的味道都轰走,另一个却想着在那样的身子里寻到他想要的快乐。 “南寻……” 指尖不停的颤抖着,他攥住了块月白色的衣衫,雪松般的香气如同救命的珍馐美味。 “我在,舲儿我在。” 苏扬舲轻咬下唇,整个人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让他们滚,滚!” 卫南寻望了望门外的尹川。 于是,便见有个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冲了进来,小小的身子却臂力极大,左右开弓将床上的一个个的人,拎了起来,扔到床下地板上。 只有一人,他身无一物,尹川无从下手,只见那人闭着眼睛,死死抱住苏扬舲的腰间,大声呼喊:“奴家爱慕四皇子已久,奴家真心爱慕四皇子……” 卫南寻瞥了那人一眼,见他的头脸正往不该去的地方蹭,便一抬脚将人狠狠踹了下去。 “卑劣手段。” 眼见着那男子被踹了下来,刚被扔到角落里一名红衣姑娘却不甘心的抬起了头。 她长得娇滴滴,风情万种,这几个人里也只有她,穿了里衣。 忽然,红衣姑娘站了起来,柔柔软软的走到床边,停下步子时,身上的层层叠叠衣衫,顷刻间落了去。 花瓣似的堆在地上。 一件珍珠镶玉衣裹在她纤细的身子上,那些珍珠儿在灯火下泛着莹莹的光泽,熠熠生彩。 那条手掌宽的珍珠条带,从她的脖颈缠绕而下,贴着雪白的肌肤,分成两条细带子,在前胸挽成一个花朵的样子,又在背后打成一个结儿。 她面容娇媚,抖着扑向床榻。 然而刚至床沿,便被人挡了去。 “姑娘自重。” 含秋目中沾染失落,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不能近了四皇子的身,怕是这一生便要彻底待在青楼之中。 她本也是官宦人家之女,从小伦理道德的被教着,若不是父亲一朝入狱,哪至如此境地。 可,她不愿意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那个权贵之人说了,只要她能让四皇子为了她宽衣解带,那么她便能从此脱了这溅籍,做个良人,日后也可再婚配。 含秋提了口气,又向前送了送腰身,为了能得偿所愿,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她扭着腰爬上了床边,娇滴滴地说:“四皇子……您看看奴家……” 从小到大,她便知道自己这点优势,柔弱无骨的细腰和那张风情万种的脸。 没有男人会不爱的…… 只要……只要她肯豁得出去…… 可注定,她连四皇子的衣角都摸不到,就被人拎着后脊上的系带给扔了出去。 那扇门,就在她的眼前被无情地关上了。 含秋顾不上疼,她向前爬着,想要用手挡住那扇门,然而并无任何用。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也许是一生唯一的机会,随着门缝中透出的一丝丝烛火而渐渐毁没了。 门,关住了喧闹。 只留下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晃动的床帘上。 云纱轻飞,烛火摇曳。 卫南寻熄了屋内的灯,在轻轻坐到床上,解开自己的腰带,躺在苏扬舲的身侧。 昏昏沉沉的苏扬舲蹭到了他的旁边,找到卫南寻的唇,凑上去亲。 并不意外,卫南寻知道那琼花乳里,被人下了能让人成瘾的药。 苏扬舲双目闭着,浓密的长发垂了下来,他的掌心凉中透着温热,而后又变得灼热,带了些轻轻的颤抖。 卫南寻侧过身,手搭在腰间柔软之地。 “我好难受啊。” 二人靠得极近,四周的空气又焦灼又撩人,缠绕的呼吸难分难舍。 “为何醉了是这样的热……”苏扬舲的薄唇一张一合,卫南寻将手指贴在他的额间,指上的玉戒透出丝丝凉意,耳畔有个低沉的声音在纠缠:“不是醉了,是中了药。” 苏扬舲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直兀自摇头:“再靠近一点,凉再多一点。” 黑面石乃是至阴之物,虽然玉戒不能解去苏扬舲瘾,但是,却可以让他稍稍感觉舒服一些。 卫南寻将人捞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玉戒已经被他摘了下来,放在心口肌肤上缓缓滚动。 “南寻…” “我在。” 卫南寻俯看着他,颈间都是他的呼吸热气。 他微微下移,唇贴着苏扬舲的耳尖,低语:“舲儿,我想在这里留下我的烙印,可以吗?” 修长的指尖,慢慢搭上了他的耳后。 苏扬舲心口起伏,被他挨着的地方,一阵痒麻蔓延开来。 “不要。”苏扬舲摇了摇头,狭长的眸子里嗪了着欲哭不哭的泪珠子,“不要…” 卫南寻的手指上握着玉戒,在他的脸上打圈圈,他笑意深深:“舲儿当真是好看极了。” “哪里好看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1节 苏扬舲醉的不轻,却也还记得他眼睛不好的事情,仰着头与他打趣。 此时药劲又开始慢慢上涌。 苏扬舲皱了皱眉头,眼睛里的光都黯淡了些。 他喉间滑动,一颗汗珠从鬓角滴落下来,停下在肩头上。 泛着牛奶班般的光泽。 卫南寻的唇贴了过去,汗珠吸进口中。 “哪里都好看。”他手指贴上了苏扬舲的眼皮,轻轻一点:“这里,一定是最好看的。” 卫南寻唇瓣相离,指尖轻点了点锁骨。 “我们不能这样。” 炙热的唇亲了上去,仿佛有数万只小虫,在他的心上啃咬,那种莫名的情绪翻江倒海般倾泻而来。 “我们,不能哪样?” 卫南寻的指尖盖在他的娇嫩唇瓣上,来来回回轻勾擦。 “不能在一起…” 卫南寻心口皱紧,唇又回到他的耳边,低沉:“为何不能?舲儿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 或许是那样的感觉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药性,也或许是那个冰凉的玉戒确实起了作用,苏扬舲觉得自己头清明了许多,他努力后仰脖颈,指尖攥着床单,“你是景国的皇子,而我是姜国的皇子,终有一日,你是要回景国的。” “那你的感情呢?你对我的感情呢?你喜欢我吗?” 卫南寻一把捞住他的后颈,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他不喜欢苏扬舲要远离他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直的,可我却不能拒绝你的靠近,甚至有时候还很享受,我知道若是换个人,我定然是接受不了的,是厌烦的,唯有你,让我想靠近想亲近。” 苏扬舲笑着:“可我却分不清楚,我不知道这些情绪是不是喜欢,或许,是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才会同情你的遭遇,才会想要帮助你关心你,想要陪着你…这如果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应该是有些喜欢你的。” 他仰起头,望向卫南寻,他的手指轻轻覆上卫南寻的眼皮。 “或许,我是内疚吧,你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他写过那么多小说,可他自己却不懂喜欢,不懂感情。 或许,他就是喜欢卫南寻的吧。 卫南寻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语气里更多的是不容置疑:“不全是你的错,舲儿,凡事都有利弊,当日你将我毒瞎,强送进府里,又求了你父皇的赐婚,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对我的保护呢?我留在皇宫里,可能永远都不能见到尹川,也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人害死,你怎知宫里的日子就一定会比你府里强?” 卫南寻目光含情脉脉,说:“我从前恨过你,怨过你,甚至动过想要杀了你的心思,可是,我现在却被你把这里填的满满的,什么旁的东西都放不下了,所以你不要推开我了,好吗?” “舲儿,我喜欢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抬起手,抚平他眉梢的愁绪,另一只手却将苏扬舲的手双手邻居家禁锢,不允许他逃离一丝一毫。 苏扬舲双眼泛红,被他搂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呼吸困难,动弹不得,他觉得眼前之人,或许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 他的清冷外貌只是表象,0他的杀伐果断也许只是他御下的一种手段,他的眉眼俊美给了他天然石的保护,让别人看不到他藏在内心深处隐匿心思,他举手抬足间的那种震慑,掩盖了他极其柔软的内心世界。 他的心,如同一片深海,你若是不审跌落,便会在此葬送一生。 苏扬舲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太困了,太累了,欢喜之后的疲倦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这一夜,他睡的尤其安稳。 只要,卫南寻在他的身边,他便能一直一直安慰的睡下去了。 … “殿下,二殿下,他们怕是都没成。” 绵一一脸犹豫,站在光影交错的巷子里。 苏云杪眉头皱紧,道:“你说什么呢?没、有、成?” 对面的人轻轻点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那些溅籍之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是照着苏扬舲从前喜欢的样子挑出来的,他不可能全部都拒绝了,而且,他明明喝了那药的。 琼花乳是他费尽心思从南疆找来了,药,是他提前放到琼花乳里面的,但凡姜帝赏出去的每一份琼花乳里,都有相同的成瘾之药。 那药是极好的,能在二人欢愉之时增添许多乐趣。 但是,熏心的苏扬舲,怎么可能一个都不碰呢? “一个都没有碰吗?” 绵一摇头。 “那…那个叫含秋的女子呢?” “也没碰,这几人皆是伤痕累累,听说是被一个小孩子从床上扔了出去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 宿醉 翌日, 苏扬舲从宿醉中醒来,已是接近正午。 卧房里的香炉,飘出缕缕青烟,味道淡得很, 深深嗅了才能有一点在鼻腔里回味。 昨夜的种种画面不断地出现在脑海里, 竟然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但那种让他无法自已的异样感觉却异常清晰。 他想起了卫南寻的那句话: 他中了药。 至于是什么药, 就算此刻还不知道, 却也猜到了大概。 可是, 这药到底是何时何人用何种方法给他下的,他却想不通。 想不清楚, 也睡不着, 他便起身离开了温暖的床榻, 去梳洗更衣。 乌墨约莫是听到了动静, 推门而入, 手里端了铜盆。 苏扬舲走进, 望着铜盆中的影儿出了神。 铜盆中波光粼粼, 照出他的面容。白皙的脖颈, 以及在阳光下泛着金晕的美人骨,和那上面的些许红痕。 乌墨递来了帕子, 苏扬舲捏着帕子在红痕拭了拭, 触及此处, 昨夜卫南寻亲他时那股子酥麻的感觉,再一次爬上了他的心尖。 昨夜他们似乎还说了许多话,苏扬舲却记不大清了, 就连身上的这件寝衣, 也不知是不是卫南寻帮他换的。 “昨夜是你帮我换的寝衣?”苏扬舲手指伸进铜盆的清水里, 搅乱了那平静的水面。 乌墨摇摇头,想了想之后答道:“昨夜卫夫人吩咐几个下人都不能进无尘院的屋里,就连奴婢也被早早打发去睡了,想来应是夫人帮殿下换的。” 他换的? 苏扬舲实在想不出眼神不好的卫南寻,是如何能帮别人换衣服的。 苏扬舲洗净了脸,又擦拭干净,坐在桌案前,乌墨帮他束了一个发髻,戴好发冠,道:“殿下,工部派人来请您。” “哦?”苏扬舲理了理衣衫,问:“可是唐广陌?” 乌墨应了一声:“是,是一位姓唐的大人。” 苏扬舲这才想起,他们二人约定今日要去西山猎场的宝华殿,看一看大殿的修缮情况,便起身朝外走去。 阳光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盛京城的倒春寒终于过去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惬意无比。 正堂之内挂上了竹帘,苏扬舲打帘子出来,身上照着刺眼的阳光,走到桌案边慢慢坐下。 唐广陌坐在案几对面,见他的到来,便起身与他行礼。 “唐兄久等了。” “四皇子多礼,下官也是刚到,并未久等。” 唐广陌弯腰行礼,余光扫到了苏扬舲伸来搀扶的手,礼貌性的向后退了半步。 苏扬舲收回手指,眉头揪了揪。 才两日未见,唐广陌似乎对他生疏了许多。 二人说话间,听见厅外传来一阵脚步,竹帘缝隙里透过了晃动的人影,而后便有人掀帘而入。 卫南寻穿戴整齐的走了进来。 他并不常来正厅,所以对屋内陈设并不熟悉,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摸着旁边的木椅。 苏扬舲眼疾手快,走过去扶住了他的小臂。 他抬眼的瞬间,看见唐广陌也向前伸了手,而后又不动声色的放了下去。 苏扬舲心里情绪翻涌,却是当这个外人便也垂头不提,卫南寻也不说话,二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点微妙。 就连站在旁边的唐广陌都感觉出来了。 不过很快,卫南寻便打破了这份沉静,他坐下后敲了敲桌案,道:“正午已到,不如请客人一同用膳?” 苏扬舲「嗯」了一声,抬头看向乌墨。 乌墨机灵的退了出去,不一会便见着几个下人端了几个金光闪闪的盘子走了进来,将整个桌案布满。 其中一道泛着油光的羊肉被切成了精致的片状,花瓣似的摆进金盘里,外层焦脆里层粉红,色泽十分诱人。 苏扬舲先夹了块羊肉放进卫南寻的盘子里,道:“景国人爱食羊肉,南寻尝尝味道可还满意。” 卫南寻笑着夹了块肉放进口中,用了后说:“味道还不错。” 三人用膳十分安静,苏扬舲还有些宿醉,面对这些饭食却是毫无胃口,只喝了些火腿金汤,便不再动筷。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2节 倒是从前健谈的唐广陌,今日也有些拘谨,只夹了些面前的那道菜。 “唐兄,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苏扬舲自然不会给他加菜,便对着一旁侍候的乌墨使了个眼色,乌墨便懂事的给唐广陌也夹了一些炙羊肉。 卫南寻沉默不语,淡淡向着唐广陌的方向扫了一眼,唐广陌也不知到底看到没有,反正是把头低得更低了,乌墨夹什么他便吃什么。 午膳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结束了,苏扬舲本来还想邀请唐广陌用一些茶之后再一起离开。 但是唐广陌却表现出恨不得马上就走的样子,他的眼神藏了些苏扬舲看不懂的慌乱和焦急,苏扬舲想着也许是公事他毕竟还要给工部尚书有个交代,便也不好在强留。 两个人便一起往府门走,走到门口时,突然有人跟在身后,道:“舲儿。” 苏扬舲回头便看见卫南寻跟了上来,手里还拿了件薄披风,他伸手接过披风,卫南寻却并没打算将披风给他,而是收进自己的怀里,先他一步走到马车旁边,转过头说:“我与你一同去。” 苏扬舲怔了怔,脸上泛起一团淡淡的红晕,凑近到卫南寻的耳边,仰头低语:“我是去办公务,去去就回,很快的。” 说这话的时候,苏扬舲心里莫名有些悸动,活了两世,竟是第一次有人在等待着他回家。 有人等的家,才算家吧。 卫南寻忽而垂下头,将身子微微前倾,贴着苏扬舲的耳侧:“我要与你同去,西山多野兽,我怕舲儿被哪只小狐狸叼了去。” 多大的狐狸能把人叼走? 虽然心知他又在说浑话但那萦绕在耳边的热气却是真实的,让苏扬舲心里软了下来,想来他一个皇子,带个人去也没人敢多言什么,便笑着应允了。 苏扬舲发现卫南寻每次都能准确找到他的耳朵的位置,但若是找别的东西,却总是要靠手来摸着寻找,这也还挺奇特的。 不过又一想要是在他的脸上也要摸索着才能找到,那可就尴尬死了。 唐广陌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他二人一同上了马车,本来已经落了的冷汗,又猛地糊了一头。 他抬头间感觉苏扬舲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自己,惶惶之间竟然踩空了马凳,尹川倒是眼疾手快,伸了一只脚出来从背后踢了唐广陌一下,算是给他稳住了身子。 他面色闪过一丝慌乱,旋即镇定下来,牵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道:“多谢。” 尹川「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句「真笨」,便双手抱胸昂首跳到了旁边的墙围上,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倒是坐在前面的允乐伸手拉了唐广陌一把,他才颤颤悠悠的爬上了马车,钻进车子里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唐大人莫不是怕卫某?”卫南寻浅笑。 “不,不,不…”唐广陌惊慌的摇了摇手,咽了咽口水,强做镇定,深吸口气道:“卫质子声名在外,唐某、唐某只是被卫质子的气势所折服,不敢造次。” 唐广陌这样的说辞也算合理,卫南寻上过战场,身上难免会有杀伐的气势,普通人自然是有些怕他的,就连苏扬舲第一次见他时,也有些畏惧。 但,苏扬舲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他半眯着眼睛并未多说什么,心里却没安生,悄悄又在想原书里的剧情。 最近他发现自己好像对于原书里的剧情,越来越模糊了,明明都是自己写的。 可是曾经那些清晰的事件,现在却像是隔了层纱帘,总是看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倒v结束 ◇ 鸳鸯 西山猎场占地千顷, 在半山腰的草甸上盖了座皇家别苑,每年姜帝的千秋日,他都会提前带了一众妃嫔亲眷在这个别苑里住上一段时间,此时恰逢四月半, 春花争相开放, 西山上的高山杜鹃也会在这时绽放, 火红火红的十分壮观。 坐在马车内, 苏扬舲饶有兴致的介绍着西山的一片一片高山杜鹃。 “南寻从北方而来, 应是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景。”其实他自己也没见过, 当初写这里的景致时,刚好看了新闻中, 南方的某处山中一到四月半,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的极其绚烂。 “桑都里的王公贵族也会养杜鹃, 可惜十有八九都是当年来时开一次花, 花谢杜鹃也就死了, 不知缘由。”卫南寻浅笑着, 眼角也会有意无意扫向唐广陌, 他眉梢轻佻问:“唐大人家在何处, 家乡是否也有杜鹃花?” 唐广陌面色一窘,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嘉陵关人, 而且此刻他也猜不出卫南寻的意思, 犹豫了半天而未出声。 苏扬舲却先说:“说来我倒觉得唐兄口音与尹川那孩子有几分相似, 想必家乡是在北方的郡县?” “是,下官家乡在云中郡。” “云中郡?怪不得,那里与嘉陵关相邻, 口音相近也就说得通了。” 苏扬舲悄悄看了看卫南寻, 又望向明显紧张慌乱的唐广陌, 心中的疑惑有更深了几分。 说话间马车车驾也驶进了行宫,因千秋日临近,猎场未对开放,诺大的草场之上只是零零星星有几个赶工期的做工之人。 马车直接驶向了行宫别苑的正殿前。 三层高的宝华殿巍峨端正,符合皇家一向的审美观念,宏大的建筑依山而建,后面的青山上一汪飞瀑湍急而下,溅起的水雾将大殿笼罩起来,仿佛是在云中的仙宫。 说一句美轮美奂却也不过分。 宝华殿底层围着竹栅,几个工匠走进走出,行色匆匆。 苏扬舲仰头望了望宫殿,转头对唐广陌道:“所谓修缮,不过是重新描绘漆画?” 唐广陌点点头,抬手指了指二层的几个描绘工匠,说:“殿下你看,此处水气深重,描绘后很容易脱落,所以工部每隔两年都重新找匠人来描绘。” 苏扬舲从马车上下来,撩起衣裙就要往殿里走,谁知刚走了两步便被唐广陌拦住,他说:“殿内杂乱,恐会脏了殿下靴裙。” “我既然来了,必是要弄清楚进度如何的,不进去怎么能弄清楚?难道工部便是如此敷衍的吗?”苏扬舲冷了脸,他抬脚就往里走。 这一次,又被卫南寻拦住了脚步。 “此处风大水凉,舲儿多搭件外衣。”他抖了抖手中一直抱着的外衫披风,动作轻柔的为苏扬舲穿上。 卫南寻转身向回走,经过唐广陌身边时,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广陌自是不敢再多言什么,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再抬一下,攥紧手心小心翼翼跟着一起进内查看。 “母妃,我要下车,要骑马!” 一望无垠的草场之上,缓缓驶来辆华丽马车,马蹄车轮踏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花叶泥痕。 车帘微微掀起,有个七八岁的女孩露出了半个脑袋,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几十匹骏马,很快,那个露出的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被一只女子的手按了回去。 随后,那妇人小心翼翼的向外望了望,又很快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角含笑,就连手指都激动的有些不受控微微颤抖。 “母妃,你脸上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不舒服?” “玄儿,母妃没事,母妃只是坐车久了,头发晕。倒是你,生了病还不好好养着,还要骑什么马?” 马车内的妇人是姜帝最宠爱的宝禧妃,而她身边的小女孩则是姜帝最喜爱的小公主,苏玄玄。 玄儿公主很懂事的坐在了旁边,她的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从车帘缝隙向外张望,公主不似皇子,可以有诸多机会离开皇宫,今次若不是她染了风疾,太医要她最好到行宫别苑来养病,怕是也没机会来这个广阔天地。 宝禧妃是被北辽人送来和亲的公主。 表面上她们母女二人说是姜帝后宫最受宠的人,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着宝禧妃的身份,她怕是此生也只能止步于妃位上了。 一个异族的公主无亲无故想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皇宫立住脚,远比想象中更难。 行宫中有汤泉殿,这次姜帝特许她们二人住进了只有帝后才有资格进入的汤泉殿。 车马驶入汤泉殿前,宝禧妃和公主先后下了马车,先行的几个内侍早早就将寝殿洒扫整齐,待到她们来时,殿内一应已经准备好。 随行而来的还有太医局两个擅长小儿科的圣手,另外姜帝还专门拨了两个女侍医照顾年幼的玄儿公主。 宝禧妃坐在卧房的窗边藤椅上,如桃花般含水的眼眸只看了一会那两个女侍医伺候苏玄玄喝药,就焦急的往窗子外望。 她只看了外面一眼,便又赶紧收回了目光,眸中的水光似乎更重了。 总算两个人将公主哄睡了,便一起退了出去,宝禧妃迫不及待的压低嗓子,向外面呼唤:“银杏,进来。” 贴身侍女银杏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宝禧妃示意她将门关好,低语几句后,两个人便走进了昏暗的偏室。 再出来时,宝禧妃却穿了银杏的宫女装,她垂着头拎上茶壶走了出去。 尹川贴着卫南寻耳语几句,只见卫南寻眉头紧皱,低声问:“你确定没看错?” 尹川乖巧的点点头,“殿下,要不要我把他打晕问问?” “打晕?”卫南寻无奈的笑笑,转头向温泉行宫的方向望着,风卷起他的衣袖,他拨了拨青纱,一双浓黑的眉目向下看了看,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 卫南寻从车上拿了兜帽,将兜帽上的幕离放下,与尹川一起走向行宫。 皇家行宫,他来做什么? 原来尹川一路随着马车来到猎场之内,少年心性的他好奇心重,便踩着房顶绕着行宫先转了一圈,哪知走到温泉行宫时,却在一处荒僻的行宫里看见了个老熟人。 他虽然心智尚未成熟,但也察觉有异,便赶紧回来禀告卫南寻。 二人避开工部那些官员的视线,便一起飞上了屋顶,尹川拽着卫南寻的衣袖待他向那处跳跃。 卫南寻眼睛和武功都还未完全恢复,但常年习武,脚下仍还是轻便的。 即使不能与尹川相比,但是在屋顶跳跃这等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 尹川停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上方,半蹲下身子,抬手拉了拉卫南寻的裙角。 卫南寻也蹲下了身子,捞起幕离,向下方张望。 长满荒草的廊下,有一锦袍男子,鲜衣华服,容貌俊秀,出神的向院落的那扇门眺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尹川低声道:“殿下可能看清,是奚漾无疑?” 卫南寻凝神看着下方,说:“虽然看不清样貌,但看身形确是他。” 作为北辽使臣的奚漾不好好在盛京城的花萼楼里待着,跑到这荒僻的皇家行宫做什么? 是要见什么人? 他正在深思时,便听见旁边的尹川低声惊呼:“是个宫女。” “不,是两个宫女。” 卫南寻伸手按住他的头,捂着他的嘴巴向下轻轻压了压。 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3节 “瑾儿!瑾儿!”奚漾目光追随着那抹倩影,终于倩影走近,他飞奔而出,伸开手臂毫不避讳的拥抱上去。 那宫女也激动无比,紧紧抱着奚漾的腰,到最后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随其而来的另一名宫女,垂着头躬着身推到了月门之外,整个院子里,只剩下相拥而泣的两个人。 奚漾哽咽着捧起那宫女的脸庞,手指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四目相对,两个人相视许久,便神情的亲了下去。 两个人嘴唇碰到一起的时候,卫南寻又将尹川的头压了下去。 “你去查探一下这两个宫女的身份。” 说完,便一伸手将人推到了院落的另一边,尹川红着脸想多看几眼,又不敢违抗卫南寻的命令,恋恋不舍的飞走了。 下面的两个人焦灼的在廊下亲了许久,奚漾也开始手脚乱摸起来,顺着那女子的外衫向里面探寻。午后的风吹过,艳阳将他们彼此纠缠的身影拉成长长的斜线。 卫南寻无意看别人亲热,对此也提不起兴趣,这个宫装女子的声音他似曾相识,却又不甚熟悉。 声音可以不熟悉,但乡音却不能改。 女子细弱又带着些激动的声音,是卫南寻再熟悉不过的北辽官话。 那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卫南寻暗暗思忖,竟然在无意间看到了北辽的宫闱禁密,这两人未免也太过于胆大,竟然明目张胆的就敢在皇家别苑里私通。 那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在何时,撞进了荒废的宫殿里面,欢愉之声随后便响起,卫南寻倒是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这处废弃的宫殿,也算是颇有雅致,屋檐四角雄飞,仿佛凤凰展翅之姿,回廊之内假山层叠,只是本该环绕的一些个花草,因常年无人打理,而徒长莺飞杂乱无章,坏了原本的雅趣。 尹川悄悄溜了回来,趴在卫南寻的身侧,贴在耳畔低语:“打听清楚了……” “我已知她的身份,宝禧妃,曾经的北辽齐莹公主。” 卫南寻缓缓回头,将尹川的话堵在了嘴里。 “我竟没想到,齐莹公主和奚漾……” 卫南寻一把捂住尹川没说完话的嘴巴,提着他的衣领就要往下带他,哪知刚退了半步,便有个什么东西从一旁猛地扑了出来。 这物件毛茸茸的像极了个团子,可坏就坏在,你扑也扑了,干嘛还要「喵、喵」叫呢? 这叫声惊得尹川一脚踏空,将脚下瓦块猛踏之后「哗」的声碎成数块,「噼里啪啦」的从屋顶滚落下来。 如此这般的声响,定然是将屋内那一对如水鸳鸯惊扰。 “谁!” 作者有话说: 很感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和陪伴,这篇文终于也要入v了,这是我的第一篇古耽,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65章 ◇ 石碑(今日还有一更) 奚漾抓着凌乱的衣衫, 慌乱的冲了出来,那一双惊恐的眸子望向了声音的出处。 卫南寻二人踩着屋顶已经跃到了相邻的行宫,可毕竟卫南寻的眼睛和武功不能与从前相比,还是慢了一步。 “是他?” 奚漾眉头紧蹙, 低声咕哝, 他只在抬眸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人的侧脸。 就算只有一眼, 他也必不会认错。 那样的容颜只会让人过目不忘。 宝禧妃慌乱的摸着领口的盘扣, 鬓间散落了些发丝, 露在外的脖颈上还泛着激动后的红晕, 她仰起头问:“是谁?” 奚漾眸子微眯,沉默半晌, 刚才因事发突然而表现得那些慌乱已经淡去, 只留下他一贯的沉着。 他的指甲轻轻掐进旁边的木头里, 道:“是卫南寻。” 说完他转过头, 很轻柔的将宝禧妃搂紧, 用下巴轻轻蹭了蹭, 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先回去, 剩下的交给我, 好吗?” 宝禧妃不说话,就那样仰头凝望他, 几息之后, 眼里涌出豆大的眼泪, 哽咽:“阿漾,带我走吧,我们去哪都行, 只要离开这里, 好不好?” 沉默良久, 只有山风呼呼擦着耳边飞过。 奚漾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拭去,声音带了一丝沙哑:“不哭了,等到咱的将士杀到盛京时,我就带你走,好吗?” “会有那么一天吗?” 奚漾微微颔首,又向往看了看月门口向内张望的宫女,用力攥住宝禧妃的双手:“好瑾儿,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接走的。”他顿了顿,又道:“现下,你赶紧跟枫香回去,万万不可让那几个侍卫和内侍官看出任何异常,想来卫南寻即便看到此事,也不会声张的,他没有据正是不敢胡说的,再说他此刻也只是个举步维艰的敌国质子,说话还没有我分量重,谁会信他?” 只在呼吸之间,奚漾已经将此事的后果分析了种种,可见他的闲散之名并不为实。 宝禧妃沉默半刻,将最后的泪抽泣干净,心下倒是多了几份坚定,就是对着爱人仍显得依依不舍:“阿漾,我们还能再见吗?” 奚漾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底蓄泪:“近期我会让布日帮我给你传信的,小心总是更好一些。” 枫香已经走了进来,搀扶住宝禧妃,她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扭头回看。 奚漾微微摆手,唇角的弧度清浅。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奚漾才收回目光,转身利落的钻进了墙角处的一块破洞里。 苏扬舲站在移木桥边。 日暮西斜,橙红色的夕阳荡在河面上,水波金光粼粼。 他顺着河水向上游看去,层层叠叠的青山若隐若现,河水已然可见湍急,水中夹杂了不少泥沙,苏扬舲看得出,这是山上储水已经满了,若是再有雨水落下,怕是会有更大的水流。 目光又回到这座移木桥上。 他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但是他知道若是能被他这种外行人就轻易看出的问题,就不会造成那样大的灾难事故了。 可是,就算现在他再来加固这座桥梁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人祸的发生呢? 移木桥边立有一块石碑,上面是前朝名儒大家范公的亲笔题诗。 也是因为这样一块石碑,才形成了本朝的一个约定俗成,三年一次的恩科进士,都会在次年姜帝的千秋宴上,在这座桥上对姜帝行儒家学子特有的礼仪。 三年一次,从前便无事,只偏偏这次就有事? 苏扬舲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时间再去查探事件背后的原因,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改变这个约定俗成的环节,阻止这些进士在这里跪拜天子。 苏扬舲目光落在那块石碑之上。 他的手指摸了上去,顺着石碑的边缘反复游移。 要是没有这块石碑,就好了…… 忽而,他的眼前一亮,既然这些学子要尊古代先贤的传统,那不如…… 卫南寻往宝华殿走,半路上尹川又不知跑到了哪里,走至伊河河畔抬眸望向那被夕阳余光铺成金色的宝华殿,然,视线却落在了移木桥头。 “舲儿,不可!” 苏扬舲正在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姿势趴在桥边栏杆上,双腿悬空,他闻声便转过头去看,果然看见卫南寻向着桥上疾步走来。 “舲儿,此处危险。” 苏扬舲也跳了下来,双脚着地,向着卫南寻走去,一边走嘴角含着笑意,走近还伸开左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带着惊喜问:“南寻的眼睛好了?” 卫南寻一把握住他胡乱晃动的手,眸子微微一眯:“好倒也没完全好,不过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那能看清我的脸了吗?”苏扬舲踮着脚,将自己的脸往人的眼前送。 对着一个动了心的男人,没有距离的靠近,怎么看都更像是拨弄他的心弦。 卫南寻噙笑打量着他。 忽而一把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周围的风声也吹不散二人之间滚烫而又焦灼的空气。 “你的脸在我心里。”卫南寻蹭了蹭苏扬舲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顶,抬眼又看向那座移木桥,浅笑嘱咐道:“以后在那座桥上,不要多做停留。” 苏扬舲身子一颤,瞳孔猛然收紧,疑惑:“为何?” 难道卫南寻也知道这座移木桥也有问题? 但是在苏扬舲写的剧情里,这座桥是珹王掌控的工部在修建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挪用款项以至于最后桥上已显出裂痕,珹王眼见此事包不住,便听了身边谋士所建,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样的事栽赃在二皇子苏云杪身上,设计了千秋宴上的惨案。 但是卫南寻对于这件事本该一无所知,直到事发后才陪着苏云杪一起应对。 “那河水太过湍急,站在桥上恐会有危险。”卫南寻盯着他,手指贴在苏扬舲的手臂上上下摸索,他移开话题:“舲儿身上在发抖,是不是觉得冷了?修缮一事可巡查完了?今日就先回去可好?” 苏扬舲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卫南寻肯定只是想关心自己而已。 上了马车,苏扬舲从飞扬的车帘缝隙里,又看了看河畔上那一块石碑。 马车向原野奔去,落日余晖仿若一条金色的丝带,随着马儿飞驰而肆意摇摆。 车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便听见了允乐不悦的声音:“你这突然从树上飞下来,吓死人了,以后就不能走个正常点的路线吗?” 下一刻,车帘打了缝儿露出个脑袋,尹川悄悄的小声咕哝:“与你何干?” 一边说一边钻进了车里面。 苏扬舲挑眉看了看他,心想这孩子平日里就没进过马车,今日是何缘由? 下个呼吸间,苏扬舲呆立住了。 紧接着一身冷汗拔地而起,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就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只见眼前猛地窜出一只橘色大猫,黄绿色的圆眼睛瞪得比那铜铃大多了,它大约是被尹川拎进来的,受了些惊吓,长者爪子就冲苏扬舲扑了过去。 “啊!” 眼见着平日里柔弱不堪的四皇子,一个猛子就跳到了椅子上,迅速的躲进了卫南寻的身后,瑟瑟发抖。 “猫……” 说起来好笑,堂堂姜国四皇子,竟然会怕一只猫。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4节 “你怕它?”尹川笑着伸手抓起了大橘猫背上的一块皮毛,只见它就像瞬间静止了一般,不动不叫也不挣扎了。 他将这毛茸茸的大家伙向着苏扬舲的方向凑了凑。 “拿远点!”苏扬舲将脸埋进卫南寻的肩后,手指紧张的抠住卫南寻的手臂,浑身颤抖。 “你这皮猴子,抓它作甚?”卫南寻将身后的人护住,漆黑的眸子狠狠瞪了尹川一眼。 “就是它坏了我们的事,我得将它抓住剥皮抽筋好好折磨一番!”尹川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大橘猫的头顶。 “别别,好歹是条生命……”苏扬舲从后面露出半个眼睛,小心翼翼的查探:“而且我看它腰腹滚圆,别是母猫怀了小猫吧?” 说完,橘猫竟然柔柔的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 卫南寻伸手将橘猫抱了过来,平放在自己腿上,说也奇怪,这猫咪竟然十分乖巧的卧了下去,用自己的头顶来回蹭着卫南寻的手指。 他又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橘猫的肚子,动作十分轻柔,猫咪也很配合,只喵了一声就乖乖配合他,任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肚皮,也没反抗。 “还是舲儿聪慧,这猫怕真的是怀孕了。” 原来他是在检查猫咪是否真的有孕。 尹川翻了个白眼,指尖点了点它的耳朵,道:“算你幸运,看在你有孕便放过你这次。” 说完就要伸手去抓那猫。 “你要将它弄去哪里?”卫南寻并未阻止尹川来抱猫,但是橘猫似乎十分害怕尹川,见他又过来便伸着爪子胡乱挥舞,爪子尖乱扯。 “既然不能惩罚它,便将它扔回去好了。”尹川冲着猫咪瞪了瞪眼睛,企图装凶唬住它。 “想来它刚才也是有意靠近我们,或许是因它知道自己有孕,为自己的孩子寻找庇护。”卫南寻忽然转了头,看着苏扬舲浅笑:“不如我们将它带回府中,可好?” 卫南寻呼吸之间的热气直往苏扬舲的口面上钻,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手肘似有若无的往苏扬舲的胸口撞。 他心跳剧烈。 苏扬舲看一眼卫南寻,赶紧垂下头,脸色发烫,低声道:“只要不养在无尘院,我没意见。” 手肘仿佛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一下右一下撞在相同的位置,像在摇动果树上的樱桃来来回回晃动。 “能不能先把它抱出去?”他攥住卫南寻手臂上的衣衫,乞求般的摇了摇。 卫南寻扯着唇角笑了笑,这才将手里的猫咪放回到尹川怀里,“带出去,你也出去吧。” 直到那只猫和尹川都钻出了马车,苏扬舲这才红着脸从他身后出来,他理了理被撞得有些凌乱的衣襟。 这次,他坐的离卫南寻远了些。 “舲儿。”卫南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然后腰间便被一双手臂环了上来,“你怎么了?明明昨夜还一直唤着我的名字,要和我在一起的……” 苏扬舲连忙打断道:“南寻,昨夜是我醉了,不受控制。” “舲儿,我与你说过了,你不是醉了,你是中了药。” 苏扬舲沉默不语。 其实这句话他记得,只是他始终没有想清楚,到底是何人用了何种方法让他中了药的。 想着想着苏扬舲却忽然笑了,道:“那南寻可知是谁要害我?” “舲儿,有个疑问我一直想问你。”卫南寻向后退了退,将人勾进自己怀里,彻底断了他想逃离的念头,“二皇子为何迟迟不婚娶?前几日我听府里下人议论,似乎姜帝有意要给三皇子定门婚约,为何不是二皇子?” 苏扬舲眼见着逃出怀抱无望,便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上去,笑着答道:“父皇也曾给二哥指过婚,但母后对未来的嫂嫂要求极高,指了几个母后都不满意,后来父皇大约是有些生气了,便不再管这事儿了,但父皇曾给母后下了命令的,说三年之内必要二哥婚娶。”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卫南寻找到苏扬舲的手,轻轻握住。 “你以为什么呢?” “没什么……”卫南寻淡淡笑了笑,又哄着问道:“那对于所中之药可有什么想法?” “药性发虽是在昨夜饮酒后,但我觉得怕是这药早就悄悄进了我的体内,那两杯酒不过是个引子,将本来还不算深的药性突然引出来,他这样做的目的大约是等不到我中那药瘾更深……” 简而言之,就是下药之人他急了。 苏扬舲有些说不下去,那人是谁仿佛呼之欲出了,但是他不想说也不想承认。 “舲儿好聪明,那下药之人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卫南寻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垂下头贴着他的手背在自己脸颊上来回剐蹭。 “我想不通,怎么会是他?” 苏云杪可是原书的男主,是他曾经花费心血构思出来的人物,就算有许多不完美,但是当初他立人设的时候便赋予了苏云杪所有美好的东西。 他应该无比疼爱自己这个「早夭」的弟弟。 难道就因为,他没有死吗? 苏扬舲缓缓闭上眼睛,错综复杂的情绪弥漫在他的心里,在他刚刚穿书进来的时候,是苏云杪第一次给了他亲情的感觉,难道那种宠溺也是假的吗? 他的手指顺着发髻摸到了玉冠上,又爬到冠上那只白玉簪子,那只簪子是他大婚之后,苏云杪送他的礼物,他时常摸着发簪那一段的白玉兰,上面的刻痕并不平滑,应是自己手刻之物。 从前他如此宠爱的弟弟,现在竟会给他下药了吗? 苏扬舲不信,不愿意也不想相信,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苏云杪是正派之光,是要成就一番霸业的男主! 他感觉卫南寻的手握得更紧了。 入夜,皓月高悬。 无尘院卧房内。 卫南寻将手上的黑玉戒指贴在苏扬舲的肌肤,丝丝凉滑就沁到了他的心里。 “别人都是人养玉,舲儿却是玉养人。” 苏扬舲微微怔愣,许久才回过味来,脸上一红道:“那日不是解过毒了?” “谁说解毒只一次就够了?” 苏扬舲咬着唇:“南寻,要不把这玉戒再打磨一下?” 卫南寻视线上下扫了扫他,“为何?” “我怕塞不下。” “不会,我已经试过,正正好。” 外面大约是起风了,呼啸着叫嚣着只往窗户上撞,苏扬舲听着窗外的风声,身子直发颤。 “舲儿不要乱动,玉石光滑,若是取不出可就不好了。” 闻言,苏扬舲便真的不敢再乱动,保持着难受的样子,僵着。 他的心思一半在解毒这事上,另一半却还在移木桥的那块石碑上,或许是注意力在别处的缘由,今夜解毒的过程仿佛并不像第一次那样难熬,不一会,黑面石戒指就又出现在苏扬舲面前。 他整理了里衣,安静的侧躺在床榻上。 “怎么?”卫南寻再烛火下用丝帕擦着那戒指的面上,见苏扬舲不出声便又问他。 “有些倦了,我先睡,你也早些睡吧。”说完便翻个身滚到了床边,扯开叠好的被子钻了进去,眼睛望着房顶。 他将被角向上提了提,身子向下滑,最后反而是半张脸也埋进了被子里。 苏扬舲根本睡不着。 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耳朵却仔细的听着卫南寻的声音,没来由的又想了好久,想移木桥上的石碑,想他的二哥,想他每天喝下的那一杯琼花乳,想比试时那匹发了疯的马,想死在家中的侍卫广地,想…… 从前他觉得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事儿,都是记恨他的珹王所为,然而此时此刻,他开始迷惑,开始弄不清楚,开始感到混乱。 他穿了这么久,依然不辩时辰,只觉得房间内除了他的呼吸气息再也没有旁的声音,这才咕噜一下坐了起来。 淡淡的月光从帘子缝隙里透了进来。 卫南寻睡得十分端正,就连手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肚子上。 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雪白的眼皮上,苏扬舲没忍住,俯下身子轻轻亲了一口。 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小心翼翼的穿上鞋袜,从架子上抄起睡前特意放好的玄色斗篷,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允乐一直在廊下守夜,原本倚着廊柱子闭目养神,听见门扉的轻响,警醒的睁开眼睛,握紧了怀里抱着的佩剑。 他凑上前低语:“主子,我备好了马车。” 苏扬舲抬头扫视了周围的屋顶,警觉的竖眉:“不坐马车,骑马。你再去尹川的房间探查一遍,确认他在房间。” 允乐点点头,有些担忧,“主子,西山路远,骑马太过颠簸,要不咱们还是坐马车?” 苏扬舲摇摇头,“已过宵禁,马车招摇,就骑马吧。” 允乐也不敢再多言,脚下快速移动,下一刻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里。 不多会,又从月洞门躬身出来,凑近低语:“他在。” 苏扬舲长吐口气,也没再说话,抬手将兜帽戴上。 深夜的盛京城,中央大街两匹骏马一路飞驰,溅起层层尘灰如同薄雾一般。 顺利通过城门,两匹马又扬蹄向着西山狂奔。 “林统,这都宵禁了你也敢放人出城?”转角黑影里走出了个士兵,一边拎着裤腰一边打哈欠,半眯着眼看了看又被关上的城门。 “你知他们是谁吗?”被叫做林统的百夫长冲着那飞扬的灰尘努了努嘴。 “谁?我看着那个穿黑衣的身形不错,不比水云坊的红影差……” 话还没说完,百夫长冲了过来,惊恐的捂住他的嘴,瞪大了浑圆的眼睛左右看看,「呸」了一声,“你小子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他你也敢胡诌?不想活了!” 说完将自己手里半个没吃完的炊饼塞进那兵士的嘴里,拍拍他的头铠,将他转了身冲着他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滚蛋!” 兵士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刚拐过转角,就觉得腿上一软,跪了下去。 等他抬头浑骂时,就被身后的人用什么套到了脑袋,眼前顿时黑暗一片。 嘴里被炊饼塞满,头上罩住了东西,他害怕的伸手胡乱扯着,突然后背被人猛踹一脚,整个人横着栽在地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猛踹。 “他也是你敢胡乱觊觎的?” 兵士只觉得每一脚都踹在最疼处,但他也知道,每一脚都避开了要害。 飞驰的骏马踏在原野的青草之上,抬蹄间就是花泥飞溅。 一直到伊河畔边,二人才停了下来,马儿也气喘吁吁的趴下歇息,苏扬舲从马背上下来,小心翼翼的从移木桥上走过。 伊河水浪翻滚,泥沙更甚白日,银白的月光洒在浑浊的河水上,更添了几分诡异。 锦袍在夜风中摇摆,苏扬舲站在那块大姜学子引以为尊的石碑前,星光灿烂,时空仿佛凝滞,他矗立许久,才深深的躬身行礼。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5节 直起身子时,他摸了摸石碑上遍布的火/药,从允乐手里接过了火折子。 作者有话说: 晚些时候还有一更 第66章 ◇ 慌乱 “嘭!” 辽阔的草原上, 星光迢迢。 骏马撒开蹄子,背山而奔驰,夜风卷起衣袂翩飞。 身后一声巨响震动了整个西山猎场行宫,眼见着石块横飞, 火/yao燃烧后的味道也随着风吹了过来。 苏扬舲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侧目看向旁边的允乐,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几近回荡:“干得漂亮!” 早在下午马车回到桦雾府大门口的时候, 苏扬舲就吩咐了允乐去找些黑私火来, 姜国多道观, 观中炼丹道人对火药的使用也颇为熟悉,苏扬舲便让允乐去了西山附近的道观, 买来这些东西, 再重金请人将引信安置好。 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竟然简单的不可思议。 风卷起苏扬舲的乌发, 肆意的在天地间飞扬, 他羸弱的身子在夜幕下更显消瘦。 但, 苏扬舲却觉得自己比南山上那尊依山而刻的菩萨雕像, 更加广大。 宝华殿, 殿顶。 幕离的长纱随风鼓动。 苏扬舲竟然将姜国学子引以为傲的先贤石碑给毁了。 “殿下, 他是疯了吗?” 尹川半蹲在房顶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一阵阵轻微又十分明显的颤动。 “如此大张旗鼓, 他大概想让所有人以为他就是疯了。”卫南寻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剧烈跳动。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移木桥的问题, 这就是他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用巨大的动静,告诉所有人,就是他诈得。 他没有拿此事做任何文章, 没有设计任何人, 就那么坦荡荡的让一切阴谋诡计飞灰湮灭。 卫南寻的眼眶发酸。 有多久他没见过这样纯良的人了呢? 他本可以反击的, 可以提前筹谋还施彼身,可以等事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时,再把那个始作俑者推出来。 但是苏扬舲都没有。 他不愿意拿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成为皇子们斗争的牺牲品。 他有这天下最爱民的心胸。 他要把所有的错引到自己身上。 是啊,因为他是这个王朝里最荒唐不羁的皇子。 “我们回去,在他之前回到王府。”卫南寻将幕离轻轻扯下,薄薄的白纱遮住了他眼角的红晕,还有他心头的悸动。 “逆子!” 阳晖殿内寂静的可怕,只能听到姜帝愤怒的吼骂,他搬起一尺厚的奏折狠狠地冲殿下跪着的苏扬舲头上砸去。 苏扬舲向后闪躲,那些厚重的奏折砸在了他的朝服裙摆上。 “你还敢躲!还敢躲?!”姜帝气的脸色发白,腾一下站了起来,浑身乱颤,一跌声地叫道:“逆子,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苏扬舲缓缓抬头,直直看着御案前的姜帝,娓娓辩解:“父皇何必动怒,儿子不过是将前朝旧物毁了而已,有何不对?” “前朝旧物?前朝……你!你不学无术,竟不知那石碑是先贤所刻吗?我朝学子以此为尊,每每中选后,都会在此碑前行大礼,你竟说是前朝旧物!?” “儿臣并未说错,那先贤虽然受天下大儒推崇,但确确实实是前朝旧臣,我朝先祖早就推翻了前朝旧制,天下也早就改姓了苏,又何必让我大姜学子跪拜一个前朝旧臣,这道理儿臣不懂。” 他利齿如刀,句句难反驳,姜帝听后竟也开始再三思忖。 “照你这样说,你无错,反而有功?”姜帝冷笑,胡子都被他吹飞了起来。 苏扬舲见姜帝开始皱眉深思,又张口徐徐道:“儿臣认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既然我姜国大儒辈出,那就该立我朝的大儒言行石碑让众学子跪拜,扬我国威。” 珹王在他身后,没想到这个四弟竟然如此能言巧辩,嘴巴这般厉害,心中忍不下一口怒气,冲口便道:“那是你在为你的胡作非为找借口,先贤岂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能肆意亵渎的吗?” “你还有何可说?”姜帝若有所思,虽是满脸阴云,但看得出还是比刚才情绪缓和了许多,他并没有看珹王,也似乎没有听进去珹王所说的每一个字,反而是抬手打断了他,继续盯着苏扬舲审问。 “父皇,儿臣知道自己一向糊涂又爱胡闹,这次虽本意是为了扬父皇尊儒重学,但行为上却有失分寸,请父皇降罪。” 苏扬舲嘴上说着自己错了,请降罪的话,但是看在姜帝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 他冷着脸,并没有认错的意思,那股子傲骨倒与某个人有几分相像了。 他心里却有几分暗暗欣喜,那块石碑确实向苏扬舲所言,是先朝旧臣所刻,就算是被世人公认的大儒学者,他前朝的身份也是无法抹去的,这就像是一根刺一样直直的扎进了姜帝的心里。 我泱泱大国,难道还没个能代替前朝旧臣的大儒吗? 可是,若要正面赞赏苏扬舲,反而显得他的这个帝王心胸狭隘,容不下过往先贤,怕是要寒了那些朝臣和学子们的心。 若是要他处置苏扬舲,他确实于心不忍,思来想去这孩子也是为自己解决了一桩梗在心头的难事。 姜帝犯了难。 正在犹豫间,二皇子苏云杪突然伏地跪拜,声音哽咽道:“父皇,四弟此事虽做的荒唐,但说得却也有几分道理,再说四弟近来身子羸弱,实在是受不了什么过重的惩罚,儿臣恳请父皇也看在母后多年侍奉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四弟……” “呸!”姜帝面色如土,颤颤的手指了指苏云杪,又气呼呼的指向苏扬舲,“你们也好意思提起你们的母后?!真是孽障!” 他也在暗中观察下面的一众朝臣是何脸色,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又涉及皇子。 若是不能妥善处理群臣的怒气,怕会是给苏扬舲日后留下一道伤口。 然而殿上的群臣,也是各人各不同。 本以为会形成的群臣群起而攻之的局面,竟然意外的没有出现。 当然这其中自然有人是站在珹王背后的,但是大家在朝为官已久,早已看出帝王心中对那石碑是又敬又怕又带着点厌烦,所以一干人等干脆避而不言。 乌泱泱的将头压得低低的。 珹王眼见着姜帝的面色开始缓解,心里不是滋味起来,狠狠瞪了苏扬舲一眼,然后悄悄跪着往后蹭了蹭,正好蹭到汪池前面,转头,低声咳嗽。 说好的共同进退呢? 但汪池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低头不语。 珹王继续咳了咳。 姜帝眉头一跳,眼角扫着珹王和汪池,似是盯着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一般。 汪池老谋深算,自然不肯冒头,珹王向后转头狠狠盯着他,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咬上去。 “汪少爷还想不想从大理寺监牢里出来了?”珹王压低声音,向后低吼。 姜帝正愁心里有气没地方撒,三步并做两步从台上下来,一脚踹到珹王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你是不是巴不得朕现在就处置了你皇弟?你的手足情哪里去了!?” 珹王身子一震,仰面栽地,先是怔愣住而后马上扑倒在地上,哭道:“父皇,儿臣没有啊!” “没有?”姜帝叱骂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刚才在嘀咕什么呢?!一肚子坏水,跟你母亲一个样!” 珹王身子剧烈抖动,他诚惶诚恐的瞪着眼睛,万万没想到姜帝会连他的母后一起训骂。 要知道,他的生母乃是已故的前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哪是苏扬舲和苏云杪那两个贱子的生母可以相提并论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父皇竟在大殿之上公然训骂他的母后。 珹王不甘心,又直起身子爬起来抱住姜帝的腿,泪流满面:“父皇,母后最是纯良,也是在王府就陪伴您一路走来的,纵然儿臣失德,您也不该骂儿臣的母后啊!” 姜帝低着头看了看地上的这个儿子,胸口有些疼,那故人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连带着那些个前尘往事一个一个的从脑海里掠过。 良久,他终是长长呼了一口气,又看看地下跪了的三个儿子,稳稳心绪才缓缓开口道:“朕已年迈,这天下,这江山,终归是要交予你们的。” 他又看了看最让他疼爱的苏扬舲,叹气:“四皇子失德,毁损先贤圣物,罚俸半年,免去一切官职,禁足于桦雾府内,非传召不可出门,禁足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为其求情,如有违反者,一律免官贬为庶人。” “你可认罚?” 苏扬舲抬头:“儿臣领罚,谨遵父皇恩旨。” 姜帝闭目,叹气,再次抬头时负手向回走,坐在御案前,脸色稍霁,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在室内又扫视一圈,落在了陈亭畔的身上。 “亭畔。” “臣在。” 陈亭畔起身出列,直直的跪于大殿正中。 “朕记得你与这个逆子,儿时便有婚约,对吗?”姜帝神色淡淡,语气虽为问句,却带着不能拒绝的严厉。 陈亭畔深深的叩首,伏地,答曰:“是,臣与四皇子自六岁起便被皇后娘娘指了婚约。” “好,那你如今可愿履行这婚约?” 苏扬舲眉峰上挑,冷厉之色浑然脸上,就连刚才认罪时也未曾有过的慌乱一瞬间布满了眉梢眼角,他突然发声:“儿臣不愿!儿臣已然婚娶,夫人乃是父皇亲自赐婚的景国质子卫南寻,怎可再履行什么儿时婚约!?” “那能一样吗?你也说那是景国质子,是皇子!是男人!他怎么可能成为你的正妻王妃?他又如何为你绵延子嗣?” 姜帝一拍御案,声色抬高。 “可,那也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夫人,是父皇您应允赐婚的!” “一个男妻,你若喜欢就在你府上也可,但王妃必须是女人,必须是亭畔!” 第67章 ◇ 情深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6节 “二皇子, 您深夜无召进宫,这不合规矩。”殿门前的两个小内监胆战兢兢挡在门口,殿前总管太监邱英则堆着笑迎了上去。 “事出从急,邱公公代为通传一声可否?”苏云杪将人拉到一旁的阴影里, 扫了眼殿前的两个小公公, 从袖口摸出一块银锭塞进邱英掌心,“西山猎场出了大事, 若是父皇明日盛怒之下, 恐会牵连邱公公拖延之罪, 不如予本王行个方便。” 邱英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嘴角咧到了耳根, 转头向殿内看看, 低语:“陛下正在批阅奏折, 老奴这就给您通传, 殿下稍等。” 夜风吹拂, 苏云杪负手而立, 面上带着淡笑。 奉先殿烛火通明, 姜帝拄着腮伏在御案前, 眉头紧锁。 “云杪。”姜帝疲惫的抬了抬眼皮,淡淡的说:“夜这么深了, 你无召进宫有何急事?” 苏云杪撩开衣衫, 直直地跪了下去,“父皇,西山行宫的石碑被毁了。” “什么?”姜帝将手中的御笔一扔,双手拍案而起。 “行宫守卫来报, 子时刚过就听见一声巨响, 行宫之内皆可感受地动, 前去查探时便发现,石碑被毁,移木桥也塌了大半。” “可有抓住疑犯?” “疑犯有,但是守卫不敢抓。” “到底是谁?别卖关子!”姜帝面沉似水,已然是怒不可遏。 “是四弟。” 此言一出,殿内沉静。 苏云杪悄悄抬头去查看姜帝的神色,只见他满脸阴云,看起来心情极为复杂。 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般的寂静后,姜帝抬起看着有些沉重的手臂,示意苏云杪起身回话。 “可有实据是扬舲所为?” 苏扬舲虽然一向行事荒唐,但也只是流于表面的莺歌燕舞,关系家国朝堂的事情他从不过问,也不会沾手,这次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做出这般荒唐之事? “西城门值守也称见过四皇子手持令牌,宵禁后出城,他和他的侍卫半刻后出现在西山行宫,二人进入后不久,行宫之内便听到了巨响,此时在行宫内的只有二弟和带着公主的宝禧妃母女……”苏云杪面容神色淡然。 “你倒是对你四弟的行踪了如指掌。”姜帝冷哼一声,眼角跳着疼,冷冷的扫了苏云杪一眼。 苏云杪像是早知会被如此训诫一般,不急着辩解,而是依旧慢悠悠的禀报:“儿臣今日随大理寺卿办案,经过西城门时见到一值守将被人暴打,便上前解围,哪知那打人的两个人却轻功极好,踩城墙只顷刻间便消失在城外,儿臣追随而至,发现二人正是往西山猎场去了,心中不禁怀疑,便又让府内侍卫跟踪而去,可惜儿臣去的晚了,儿臣到时石碑已经被毁,儿臣自知事大,便急匆匆赶回宫中向父皇禀报。” “逆子!” 姜帝直直的跌落在椅座之上,手指覆在眼睛上,面色疲惫不堪。 前些时候的那些表现良好,原来是搁这里等着。 “父皇,儿臣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要觉得不当说,还问什么?”姜帝心情极其不悦,抬手将御案上的奏折掀翻在地。 “父皇,陈元傅陈老博学知礼,他的女儿陈亭畔陈司业也是我朝唯一的女进士,不可谓不是学儒世家。”苏云杪侃侃而谈,眼神坚定。 “这与你四弟有何关系?” “四弟少年时便与亭畔有母后和陈老夫人立下的婚约,儿臣想若是四弟身边有像亭畔这般贤惠女子时时提点处处惊醒,日后当必会善修德政、孜孜尽责,定能成为臣民皇子的表率。” 苏云杪字字在理,句句真心,姜帝听后眉头紧皱,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后靠在椅背上,“朕听懂了,你是想让朕给他赐婚。” 他说得十分缓慢,心里默默在盘算着。 赐婚陈家千金,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但也要那逆子同意才行。 姜帝神思一阵恍惚,一个身影掠过脑海中,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甚至就连表情都带着几分桀骜和倔强,深沉却满含激烈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的就是那个人,硬塞个人给他,还不知会闹翻成什么样子? 陈亭畔,那确实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礼,进退有度,更是他心中最好的儿媳人选。 陈家是什么家庭?陈元傅更是把自己的独女捧在心尖尖上,怎舍得受一点点委屈?以他在朝中的势力,若是有朝一日苏扬舲能继承大统,有陈家坐镇,怕是没人敢反对。 如此思来想去,与陈家联姻,确实是上上之策。 苏扬舲回到桦雾府时,身后跟着十几个禁军,他们拉开了架势,将桦雾府围了起来。 卫南寻早早等在府门口,看到这般情景也不吃惊,他能回来就很好,若是姜帝那个老糊涂敢动他一分一毫,他定不会轻易放过。 魏宋仁单独乘着一顶小轿,走到桦雾府门口便稳稳落了下来,他捏着轿帘走了下来。 “四皇子,莫怪老奴,您这桦雾府今日起便要封了,由杂家的禁军看守,唯有陛下的旨意才能开门,得罪了您请进去吧。”他撩了撩额前散落的一缕花白头发,笑面而言。 苏扬舲没说话,看着他点点头,拉起卫南寻的手向里走。 身后的铁门缓缓关上。 “南寻,我这次怕是酿下大错了。”他拉着卫南寻的手,眸色幽深,轻叹无语。 “春赏花,夏戏雨,秋放鸢,冬藏酒,四季有汝相伴,哪时不是风景?” 梨树繁枝下,阴影里,苏扬舲去看卫南寻,他的眸光深邃却又仿若含水般回望着他,四周都是下人和侍卫,卫南寻却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抱住了他。 苏扬舲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的肩膀里,心跳加速,低声轻唤:“南寻,对不起。” 卫南寻垂下头,炙热的唇瓣贴在她的耳畔,“你从未负我,何来道歉一说?舲儿,那婚约不是你的错。” 苏扬舲觉得眼眶发烫,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缓缓流了出来。 他的后背轻轻靠在梨树上,有些隐匿在心底的情谊悄悄被唤醒了,四目相对之间,有火星在他们心里飞溅。 苏扬舲缓缓闭上眼睛,卫南寻俯下身子亲他的额头,那柔软的唇瓣一直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滑,柔风忽至,几只飞鸟在树枝上叽喳,苏扬舲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勾着卫南寻的两臂有些发抖。 卫南寻的呼吸发烫。 烫在他的眼睛上,鼻尖上,面颊上,耳垂上…… 卫南寻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腰肢,他低头去亲他的眼皮,亲他的脸颊,亲他的耳垂,气息缱绻撩过。 他的唇瓣落在他的唇瓣上,树影斜疏斑驳。 他的白色衫衣与紫色的朝服在树影下相互交缠,二人身子相贴,在墙壁上投下一抹情意绵绵的魅影。 众口铄金如何?积毁销骨又如何?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夫人,便是天下所有人都要来胁迫,他也不会妥协半分。 “我不会娶她的。”苏扬舲捧起卫南寻的脸,深情凝视。 卫南寻找到他的手掌,覆盖上去,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亲了亲,抬眸:“你想过没有,为何皇上会突然提起你和陈亭畔的婚约之事?” “他想让陈亭畔约着我,管束我。” “还有呢?” 苏扬舲思忖一会,眸中闪过丝丝惊异,道:“将我与陈家联姻,为我铺路?” “我猜,你父皇大约想立你为储。”他为他撩起一缕发丝,绕过耳后。 苏扬舲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怎么可能?为何会是我?明明我二哥是众人口中的贤王,怎么可能是我……” 卫南寻握着他腰肢的手掌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笑:“也有另一种可能,有人希望看到你成为众矢之的。” 深邃的面容上笑意浮动。 他将自己的唇瓣贴在苏扬舲的唇瓣上,慢慢磨/蹭,“当然,这样做的结果还有最后一种可能。” “什么?”苏扬舲不自觉开口。 巧舌趁机滑入。 “让我生气,怨恨你……” 他的手扣在苏扬舲的后颈上,一边攻城略地一边不忘说话。 一开始苏扬舲只是想情深所致,浅尝即止,哪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亲的双腿发软,险些招架不住,又听见他如此说,便忍不住用手推了推卫南寻。 卫南寻哪肯退让,只觉得在阳光下怀里的人软的像一捧白雪,好亲又好美,他修长的手指覆上苏扬舲的玉冠,轻轻一扯,便将发簪和玉冠扯了下来。 柔软而顺滑的发丝纷纷垂落。 在风中肆意的飞扬。 “可惜他算错了。”卫南寻手指顺着发丝揉挫,唇瓣分开,又贴在他的耳边:“正好以后不用在出门了,不如就让我好好履行夫人的本份,好不好?” 苏扬舲惊恐的睁着眼睛,看向卫南寻,嘴里不住的重复嘟囔:“夫人?” “夫人。”卫南寻手指顺着他的紫色朝服抚向脊骨,一节一节向下滑。 “成婚许久,舲儿与我还未圆房,落进别人耳中还以为是我这个夫人不中用,侍候不好夫君。” “今夜我们圆房好不好?” 第68章 ◇ 生变 苏扬舲原本冰凉的身体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听到那「圆房」二字,还是体内的药瘾又开始作祟,只觉得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只怕下一刻就会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虚汗湿透了里衣。 他感受着腰间传来的手掌温度, 以及那指间凸出来硌着他的玉石戒指。苏扬舲将自己的手掌贴着卫南寻的小臂移动到他的手上, 抖着手去摸那枚戒指。 玉石散着冰凉。 苏扬舲手指弹开, 逃也似的收回心智,“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四弟!” 一道男子温柔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树下的二人转过身, 逆着光看见有个身影向他们走来。 苏扬舲虽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 但那声音一出口,他的脊背就爬上了一层寒意。 来的正是温润如玉的雅正公子苏云杪, 他的二皇兄。 一步步走来, 苏云杪嘴角的笑意渐渐凝住, 他的眼睛直直盯向卫南寻握住苏扬舲细腰的手臂。 苏扬舲的唇上还染着被欺负过得水珠, 他拼了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和疯狂, 有些惊慌的看着苏云杪的靠近。 然而苏云杪他也很显然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口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我要带走卫南寻。” 说罢, 他又看向苏扬舲身侧的卫南寻,“得罪了,质子。”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7节 他身旁左右两边是穿着官服的衙役, 后排则是穿甲戴盔的禁军, 一个个面色如铁、森然凛冽, 苏云杪挥了挥手,身边的四个衙役就直直冲了上来,铁链的一端耷拉在地上, 发出刺耳的声响, 令人汗毛直竖。 卫南寻没有动, 甚至在唇角还嗪了几分玩味,无尘院房顶上,有一张小弓已经拉满,只要他们的狗爪敢碰到卫南寻的衣角,那弓箭便会毫不客气的将那人穿心。 衙役步步逼近,眼见着就要走到了身边。 千钧一发,庭院里响起了苏扬舲的声音:“到我身后去。” 光亮和理智又重新回到苏扬舲的身上,铁链拽地发出的刺耳声响,把他惊醒过来。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听不出平日里带着的半点虚弱,这却让苏云杪眉心紧皱,甚是不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不安来自对人对事无法掌控的心慌。 见着卫南寻没有动,苏扬舲自己错开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 他的声音一出,刚才只敢在旁边暗暗握拳的宋阳,便率先跳了出来,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地盯着那几个手上只有锁链的府衙。 允乐也紧随其后,将佩剑指向几人。 这边眼见此情景,向后退了一步。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就算四皇子被陛下罚了禁足、风光不再,也不是他们几个小角色能开罪的起的人。 苏云杪看着这一幕,心潮起伏难平。他喝止了衙役的靠近,自己走上几步,对着苏扬舲道:“四弟,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这是父皇的旨意,为兄也不愿为难你们,但是若你不让我带走他,下次来的怕就不知道是谁了。” 苏扬舲却突然对着苏云杪躬身一拜,许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更加坚定了,“二哥,扬舲感谢你曾经对我的照顾,但,今日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卫南寻。” 他忽而抽走了宋阳手中的佩剑,对着那剑刃毫无征兆的笑,“若是你想带走他,便也将我的尸体也一起带走。” 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退让半分。 苏云杪抬起头,一步步朝着他走进,不得不说,被权势浸润多年的二皇子,那一身滔天的贵气,即便是在微笑,也有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气势。 他步步逼近,允乐和宋阳面对衙役时还能表现强势,但是苏云杪的靠近还是让他们心底震荡,不敢造次。 “四弟,今日是我带走卫质子,我可现下就承诺你,定不会委屈了他,他日父皇心意转圜时,我必会奉还一个全须全尾的人给你。但是,你若不从,以父皇此刻的怒意,定不会放过卫质子,孰轻孰重你心中应该有了考量。” 卫南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缓缓从身后搭上了苏扬舲的肩膀,掌心炙热,一如往昔。 他贴耳于苏扬舲,慢慢吐出两个字:“放心。” 四周寂寥无声,只有微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苏扬舲心口的跳动声无限放大,他伸手回握住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我陪你一起去,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不敬。” “你在外面,才能救我出来。”卫南寻将自己的手指滑进苏扬舲的指缝里,向旁边错了一步,站在了苏扬舲的前面,他侧开眼,唇角微微噙笑,“二皇子要的是卫某,与桦雾府上下无关。” 他仰着头转身向后对着无尘院的方向,微微摇头。 尹川咬着牙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恨恨的用手指使劲扣着箭矢微端的羽翎。 苏云杪眼眸微眯,他从身边的衙役手中取过条锁链,拎着走到卫南寻的面前,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将锁链缓慢的捆上卫南寻雪白的手腕上。 有意无意间,他的手指在手腕上划过。 卫南寻浓眉紧蹙,嫌恶的向后退了半步。 苏云杪并不在意那些,嘴角含着温润笑意,视线停留的地方依旧是卫南寻被锁链捆住有些发红的手腕。 不管他逃到哪里,始终是在自己的掌握中。 “四弟,若是想早日让质子出来,便要早日应允父皇的要求。” 苏云杪将铜锁扣上,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条黑色宽布条,他将布条反折几次后拿着盖上卫南寻的眼睛,就在他踮起脚想要将双臂绕到卫南寻脑后,给他系上黑布条时,他却听到苏扬舲冷冽的声音:“住手!” 苏云杪手停在那里,没再动。 语气如此寒冷,让他确然止步,不好再妄动。 苏扬舲走上前来,从背后伸手抓住布条轻柔的绕到他的脑后,系上。 卫南寻手握住他的手心,将自己指间的那枚玉戒指褪下,塞进苏扬舲的手里,他重重的按了按,转头将唇瓣贴于苏扬舲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嘱咐:“记得要解毒,你的药瘾要找甄荀来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即将身陷囹圄,跟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担心他的毒。 望着挺拔如玉的身影,苏扬舲没忍住红了眼眶。 苏云杪握着另一端,转身向外走,他挑高眉梢,嘴角露出几分想掩藏却怎么都藏不住的笑意。 苏扬舲捏紧了自己的掌心,他看见他的二哥一边走双肩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栗着。 苏云杪在笑? 入夜,苏扬舲捏着玉笛坐在庭院里,微风徐徐而来。 大橘猫仰腹躺在草间,与旁边的几棵鸢尾花嬉闹玩耍。 苏扬舲只觉得心神不宁,虽然卫南寻跟他说放心,可他却知道那不过是宽慰他的话术。 苏云杪的背影以及那颤抖笑着的肩头,如鲠在喉卡着他难受异常。 他大胆猜测了几种可能,仔细想想又仿佛不太可能,便紧蹙着眉头否决了那些可怕的猜想。 玉笛放在唇下,清脆带着点忧伤的曲调响起。 笛音穿透力很强,将一直守在院外的允乐引了过来。 再次听到苏扬舲的笛声,允乐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惊异,但仍是会震撼。 他默默的站在苏扬舲身后,悄然的望着主人的背影,心里猛地一酸,没忍住眼角涌上一汪泪。 只是短短四个月,他的主子竟然瘦了如此多。 曾经能空手打熊、力大如牛的人,如今却消瘦至此,那细腰怕只有自己的一半了,月光之下,仿佛柔弱不堪。 忽然屋顶上传来轻微的动静,允乐抬袖赶紧抹去眼泪,警觉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只见尹川一身夜行衣手里还拎着个人,从屋顶上飞跃而下。 苏扬舲停下笛声,转头去看。 甄荀脸色惨白的抖着腿,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能糊在地上的一滩烂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到最后终于撑不下去,瘫坐在石凳上。 知道肯定是尹川拎着人衣领跳了半个盛京城的屋顶,定是将人吓得不轻,苏扬舲将石桌上泡好的一壶春沫茶倒了一杯递到甄荀面前。 甄荀抖着手接过茶杯,晃晃悠悠的喝了下去,又缓了半天才长长吐了口气:“吓死人了……” 还是乌墨机灵,撸起袖子抬手就给甄荀顺气,久久,终于脸上颜色缓和了一些,他才说:“四皇子,微臣来给您诊脉。” 苏扬舲抬起手腕,放在脉枕上,他面色阴沉,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看得出心绪沉重。 甄荀盯着他的看了一会,手指才压到手腕上,他紧蹙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四皇子,你最近服用了詹女梦?” 别人倒还好,只有乌墨听见詹女梦三个字时,吓得唇色惨白,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允乐抄起他的后脖领,将他扶正。 “何为詹女梦?”苏扬舲眸色深深。 “医书上曾有记载,詹山帝女,死焉化为詹草,其叶郁茂,其花黄实如豆,二者研碎混美人泪,服之可媚于人,久服则成瘾,难戒之。”甄荀松开放在手腕上的手,解释道。 “可有解决办法?” 苏扬舲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表情,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从前那个冷冰冰的人。 甄荀捏着下颌上的胡须,凝眉深思,许久他才说:“微臣在少时曾在宫中的藏书阁看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了许多已经失传的解毒之法,若是微臣能有机会再去一趟藏书阁,看一看那本书,或许……”他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多了一些坚定,“或许有解决之道。” 苏扬舲道:“甄大夫可还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我可以想办法从藏书阁中带出来。” 甄荀点点头,说:“这样更好,还是四皇子想得周到,那本书名曰《士林纪实》,是前朝所著。” 苏扬舲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毫无起伏的脸上,也终于生出了几丝波澜。 “甄大夫,这书中可有解质子中毒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 水牢 一阵风拂过, 吹乱了鬓间散发。 “四皇子,这我不能确定,但是家父日前手书传给我,确有提到卫质子所中兼灰水之毒的解毒方法, 微臣此次前来也带了近期所研制的两颗药丸, 想交予卫质子服用。” 两颗棕红色的蜜丸安静的躺在檀木盒里。 看着那两颗药丸, 苏扬舲心尖仿佛被电了一下, 麻麻的有什么情绪又想向外涌。 乌墨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两个药丸, 偷偷瞄了瞄主子的表情, 又赶紧收好那个檀木盒子。 “四皇子,所幸你中这药瘾并不深, 只要保持心情平静, 并不会频繁发作。” 毕竟是难言的症状, 甄荀也说的十分隐晦, 他眉头仍然皱着, 带着疑惑问:“微臣刚才为您诊脉时, 发现您所中之毒似是被什么力量压抑住了, 不知四皇子今日可服用过什么药物, 拿来让微臣一观。” 苏扬舲摇摇头:“我所服用的都是甄大夫开的药,再无其他。但是……” 他从贴身的荷包中掏出个什么物件, 握在手心里。 缓缓摊开手心, 一枚形状古怪的黑色戒指露出来。 戒指上有淡淡的香气散出。 皎洁星光里, 苏扬舲第一次脸上有了波动,他觉得脸上有些烧的难受,只好低头错开目光, 看向旁边。 甄荀盯着那戒指看了许久, 他抬手向他的掌心靠近, 似乎想将那枚戒指拿起来查看。 但就在他的指腹即将触碰到苏扬舲手心时,戛然而止。 手掌收紧,握成一个拳头。 “甄大夫,这戒指是黑面石所制成,可有解毒功效?”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8节 他迅速收回那枚让人羞耻的戒指。 “黑面石……”甄荀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戒指的古怪样子,又想着他刚才拿出玉戒时脸上显出的那丝难堪,甄荀仿佛读懂了这石头是如何解毒,他清了清嗓子,回复苏扬舲:“黑面石确实可以压制四皇子体内的毒性,但是……” 苏扬舲眸露不解。 “这石头生于极寒之地,上万年浸润成了难得的至寒之物,而四皇子所中的阴霄,也是几种寒极的毒物混合。 若是以黑面石深入体内,或可将阴霄的毒性引到这黑面石上,但是,四皇子若用此物,万万要小心,此物寒性太深,若是伤了根基,怕真的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若是,长期佩戴此物,可会伤身?”苏扬舲想着卫南寻每每将此戒指戴在手指上,心中顿时有了几丝担心。 “当然,万万不可戴在身上,切记,切记!”甄荀连连叮嘱,神色深重,“此物需靠至阳之物来滋养,才能保持功效。” 苏扬舲神思涣散,想来卫南寻既然知道黑面石的功效和用法,必然是对于此物伤身的后果也是知道的,可是,他时时将此物戴在身上,难道是想用自己的阳气滋润它? 越想越难受,从何时开始他便如此待自己了呢? “四皇子,回去后我会找一些阳性的药物送来,你平日将这玉戒放在药物之中,要每三日一换。”甄荀缓缓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含笑将盒子打开送到苏扬舲面前。 里面是几块小兔子模样的奶糖,奶香气甜甜的扑鼻而来。 “这是夫人做的牛乳糖,本是做给小儿的,但是小儿却吵着要送给四皇子。” 苏扬舲终于露出了几丝笑容,伸手接过那盒牛乳糖,伸手招呼允乐道:“送甄大夫回府。” 看见甄荀后退的半步,面色苍白起来,他随即补充道:“你带人从后门走,守在那里的两个禁军是秦绍的亲信。” 原来,傍晚时分秦绍已经传来了信儿,说他将后面的两班守卫换成了他的自己人,若是苏扬舲有事要出门,只要带着他的令牌从那里走即可。 听见不用再到房顶上飞来飞去,甄荀那双已经开始发软的腿这才站直了。 他先行一步跟着允乐走向了后门的方向。 一瞬间无尘院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苏扬舲垂下头拿起手边的玉笛,放在唇瓣间,吹奏了起来。 第一次吹奏这首《芙蓉折》时,是他刚穿书来此,春冬下的一场大雪,有一人在雪中对着明月思乡。 月光下,苏扬舲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白衣的男子,天姿之容、桀骜不驯。 即便是盲了眼也依然不卑不亢,卫南寻在那样的雪夜里,赤足走在雪地里的样子,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大理寺的水牢之内。 浑浊的污水漫了整个池子,池子中央有一块四方之地露出水面半寸有余。 石台上有一个男子,身着白衣,长发松散在肩上。就算身在困境,也难掩他的气势,只见男子盘腿而坐,面容淡然。 水牢本是大理寺看管重犯的地方,防备甚严,从来都是由大内禁军来监管。 牢外铁门处,两个禁军互相对视一眼。 “福满,你说这可是四皇子的夫人,听说还是景国的前太子,怎么就给关到这水牢来了?” “哥,你看他那模样,还真是好看,听说还上过战场,我怎么看着他细皮嫩肉的,倒是比水云坊的小官还细致几分?” “嘘,别胡说。若是让人听了去,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今夜当值的禁军原本是兄弟俩,在禁军混得不怎么样,便被齐齐打发到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看守犯人。 “怕什么,哥,你见过哪个水牢里的犯人能出去的?”叫福满的弟弟又往里面瞄了瞄,看着卫南寻的眼睛都发直。 下一刻,水牢大门被推开,穿着身蓝色官服的男人信步走进来。 他明明在温柔的笑着,却让两个禁军兄弟后脊上吓出了一层冷汗。 “二皇子!”哥哥福源施礼跪地,他慌张的拽拽了旁边的弟弟一下,心里祈祷弟弟说的那些个荒唐话可千万别被二皇子听了去。 福满正要下跪,忽然看到眼前闪现一道银光。 那也是他那双眼睛看见的最后一样东西。 “啊!”男子凄厉的尖叫回荡在监牢里,来来回回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福满眼皮上横着道长长的伤口,狰狞的向外流淌汩汩鲜血,他双手染满血迹,痛的在地上打滚。 身边的福源已经吓得目瞪口呆。 “有些人就是看不清,动了不该动的妄念。”苏云杪唇角笑意愈盛,他轻轻用一张手帕擦剑上的血迹,擦完将那绢帕丢到了在地上。 福满捂着血淋淋的双眼,疼的浑身发抖。 福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嗓音断续颤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残余力气:“二皇子、饶命、饶命……” 苏云杪没说话,对着身边的侍卫绵一勾了勾食指。 他抬起腿,迈过那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沾满血污的身子,打开了水牢的大门。 像是西天的佛陀撕下善意的面具,露出那张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的脸。 绵一紧随其后,经过福源身边时,弯着身子给他扔了什么东西。 福源心惊胆战的用余光去看,一块银锭。 染着福满血污的银锭子。 苏云杪独自向着那高出水面的石台走去,沿着水池边缘,有一处干燥的台子,他径自向着那处台子走过去。 台子一角装着这座水牢的机关,苏云杪熟练拉住地上已经开始生锈的粗铁链,不一会便从水池底部升起个长长的暗栈道。 苏云杪顺着那条细长的栈道缓缓向水池中心的石台走去。 卫南寻盘腿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苏云杪走到他的身边蹲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卫南寻,他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卫南寻的脸颊。 卫南寻突然动了一下,侧身躲开。 “二皇子好大的架势。”他依旧闭着眼睛,淡然的仿佛下一刻就会飞升的神君一般。 “南寻,他活该,我不喜欢别人用那种眼神去看你。”苏云杪温柔的声音传来,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很清晰。 “我也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卫南寻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波澜没有激动,只有深不见底的空洞,“哦,对了,别再叫卫某的名字,我恶心。” 苏云杪攥紧手心,薄唇颤动,“你在说呢南寻?恶心?你最喜欢我这样叫你的,难道你忘了吗?” “二皇子,你说得话卫某一个字也听不懂,从卫某踏入姜国那天开始,从未曾与二皇子有过任何的接触,更不要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话。”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卫某不是大夫,解决不了二皇子这里的病证。” 苏云杪使劲摇头,不断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他快要发了疯,这不对,什么都不对,卫南寻怎么可以对自己这样说话?不可以…… 他情绪激动,眼眶发红,突然伸出手往想要抓住卫南寻的肩膀,企图将他摇醒。 是啊,这一定是场噩梦,把他摇醒,就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 他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卫南寻的一瞬间,卫南寻却站起来向后退了半步,直接跳进浑浊污仄的水池里。 “二皇子请自重。”卫南寻在池子里站稳,他的手腕脚腕上还挂着粗粗的铁链,顿时「哐当」乱响了起来,“卫某再轻贱,也是你皇弟光明正大娶进府里的夫人,还望二皇子莫要再靠近,否则……” 苏云杪瘫跪在石台边沿,薄唇翕动,说不清是惊异居多,还是伤心居多:“否则……否则什么?” “否则……”卫南寻唇角弯弯,不合时宜地轻笑出声,他猛地冲到苏云杪面前,手中握着一把断刃,他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剑刃贴着苏云杪的脖颈上:“否则卫某不介意杀了你。” 若不是卫南寻不愿意染上姓苏的血,他早就把这个二皇子宰了,哪还会对他一忍再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险棋 一夜辗转未眠, 苏扬舲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既然姜帝强迫他婚娶,现在又将卫南寻关起来让他妥协,那僵在这里就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苏扬舲想到了陈亭畔。 从原书剧情来看,陈亭畔成年后十分讨厌苏扬舲, 觉得他自私心狠, 是万万不会同意与他履行什么婚约的。 但是, 那日在大殿之上, 姜帝赐婚时, 陈亭畔却没有半句拒绝的话。 难道她对自己动情了? 想及此处, 苏扬舲忽然灵光乍现,或许有个人能阻止这场荒唐的赐婚。 “允乐!” 苏扬舲再无睡意, 一骨碌翻坐起来, 鼓捣起他床头暗格里藏着的那个小盒子。 允乐本来就是给他守夜的, 听见召唤, 推门而入。 苏扬舲也正好翻出了一个香囊, 绫罗绸缎精细裁剪, 上面还用了金丝绣了竹叶的脉络, 十分华贵, 闻之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看着就是个女子的东西。 他将这个香囊递到允乐手中, 道:“你往南去打探看看五皇子的行踪, 前几日他来信说已经从南疆往回走, 我算着日子也该进了细阳郡。 若是寻到他的人务必将此物交给他,他一看便会知道, 三日内一定要将他带回桦雾府。” 允乐收紧手心, 将香囊放进腰带中, 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苏扬舲在身后继续嘱咐:“切记,悄悄进城,万万不可惊动城防军,另外进城后一定要让他来找我,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允乐顿了顿,担心道:“主子,允乐不在谁来保护您?要不让宋阳去……” 苏扬舲却一乐:“我好好的待在自己府里,哪里还需要人保护?你去吧,宋阳脚程不如你。再说,这府里不是还有尹川吗?他武功不弱于你,放心。” 允乐瘪了瘪嘴:“他始终不是咱们桦雾府的人……” “这话以后不许说了,我不爱听。”苏扬舲不由得也高了几分,眉梢眼角露出不自觉的寒意,“尹川年纪小,心性不定,他自小便失了父母,是南寻一直带在身边教导着,脾气性格确实古怪了点。 但是也是单纯善良的,他与你经历相似,你应多照顾着,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了,记住了吗?” “是。” 第二日夜间,苏扬舲独自坐在后院的石桌旁,桌上摆的却是他并不爱吃的炙羊肉。 乌墨看着他半天都不曾动筷,便自作主张拎着袖子给苏扬舲夹了块羊肉。 苏扬舲盯着那羊肉,手腕沉重,他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时,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都是他爱吃的。 然而当他自己想为卫南寻备些吃食时,却根本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苏扬舲放下碗筷,喝了一口手边的扶华酒,辛辣直冲他的鼻腔,让他眼眶发软。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59节 乌墨看他根本不动筷子,又拿过来笼屉,里面是芙蓉千层糕,掀开屉盖,香气飘了出来。 “要不主子用点芙蓉糕,质子不在您也要保重身子啊。” 苏扬舲没说话,盯着那芙蓉糕看,他忽然抬头:“南寻爱吃芙蓉糕吗?” 乌墨心里发酸,他眼眶浅,稍稍一想便红了眼,他侧过身去用袖角擦了擦。 “爱吃,质子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一阵风冷不丁儿拂来,摇的几个灯笼乱晃。 “四哥!” 有人影从屋顶跳了下来,脚步纷杂又轻巧。 苏扬舲捏在手心里的芙蓉糕还未动,就被个黑影猛冲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肩膀上已然湿了一片。 “好了,星熠,先让四哥好好看看你。”苏扬舲拍拍他的胳膊,“都是能在战场上叱咤一方的将军了,怎么还能轻易流泪呢?” 苏星熠抱着苏扬舲,把脸埋在那里蹭,“四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灯笼摇摇晃晃的,将苏星熠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结实了,也黑了。”苏扬舲其实是猜测的,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五弟。 苏星熠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眉峰微蹙:“四哥,你让允乐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那个香囊,抓着系带在掌心摇晃。 “父皇要给我赐婚,你知道了吗?”苏扬舲看了眼那个香囊,却不做解释,反而顾左右而言他问道。 “四哥不是娶了那位景国的质子吗?还要赐什么婚?”苏星熠将香囊收回,指腹在绣纹上摸了摸。 “当然是我跟亭畔的婚约。” 苏星熠举起一块芙蓉糕,正要仰脖吞咽,却被这话一惊,噎在了喉咙里。 他呛着咳嗽起来,把脸都咳红了。 “咳咳!”他锤着胸口咳嗽了大半天。 苏扬舲替他拍了拍背,叹气道:“你说我是娶还是不娶的好?” “当然不能娶了!”苏星熠大声叫嚷。 吓得允乐赶紧跑上前,紧紧捂住苏星熠的嘴巴,龇牙咧嘴的摇头。 “五皇子殿下,您小点声,这外面可都是禁军守着,若是让人知道您来了,不仅您要被罚,还要连累我家主子被罚的。” 苏扬舲笑道:“允乐,你放开他,别把我们的大将军给捂死了。” 苏星熠急忙倒了杯酒,咕咚一声饮尽,涨红着脸道:“四哥,你、你不能娶亭畔姐。” “我怎么就不能娶呢?”苏扬舲道,“我与她自幼便有母后的婚约,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现在父皇要赐婚,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呀!” 苏星熠闻言摇头,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娶了她,我可怎么办呀!?”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苏星熠现在是有军功在身的人,若是由他提出要娶陈亭畔,怕是满朝上下都没人敢出来反对。 况且,姜帝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几个皇子里面也只有苏星熠可以上战场杀敌,他万不会在此刻驳了他的面子。 只是现下苏星熠心性还像个孩子,不懂用军功来震慑那一套手腕,他不懂苏扬舲却懂得很。 “五弟,你刚才说了什么?”苏扬舲问。 “我……我是……”苏星熠低低嘟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狠狠灌了下去,这才解着酒气说道:“四哥,我就跟你说了实话吧,我心悦亭畔姐,从五岁起便一直心悦着她,我在南疆这一年多,每每吃了败仗受了委屈,脑子里想得就是她,每次死里逃生我都想着要把她娶回家的。” 苏扬舲还未来及回答,苏星熠又开始自言自语:“若是娶不到亭畔姐,我就去镇国寺剃了头发当和尚去!” “这样啊。”苏扬舲笑笑,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先坐下,又道:“那,现下该如何是好?父皇几日前已经在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我们赐了婚。” 苏星熠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就连唇角都连带着弯了下去,他咬着下唇问:“那四哥你呢?你心悦她吗?” “我吗?”苏扬舲看向苏星熠,抬手给他夹了块炙羊肉,“我心里有人了,所以不会娶她。” 光亮又重新回到苏星熠的眼睛里。 他长长呼了口气,又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刚才还在想,要是四哥你也心悦亭畔姐,我该不该成全你们呢!” 苏扬舲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五弟出个对策可好?” “自然是好的。” 苏星熠虽然在战场上神勇无比,却也是个直肠子,此时他心中石块稍稍落地,才觉得赶路太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作响,便也顾不上与苏扬舲在叙旧,挽起袖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我在南疆,最是想念这烈酒,四哥你是不知,南疆的酒绵得很,喝一坛子下去,也是头不晕眼不花的,无趣得很!” 苏扬舲笑道:“那是自然,这是嘉陵关的扶华酒,最是醇烈,你喜欢的话,改日等我能出府里时,给你送上几坛子。” “四哥,你为什么被禁足?”苏星熠嫌一块一块夹肉不过瘾,直接上手握住了羊腿上的骨头,拿在嘴边撕咬起来。 “我把西山行宫的石碑给炸了。” 苏星熠一口羊肉噎在唇边,饱嗝打了出来才想起来要咀嚼,他瞪圆了眼睛问道:“那石碑招你惹你了,你也敢诈它?” “我看它不顺眼,就炸了呗。”苏扬舲说的随意。 苏星熠:“四哥,你也太无法无天了,怪不得父皇动了这么大的气,竟也舍得将你圈/禁起来。” “你今日就去陈府,跟陈亭畔表白。” “不是!”苏星熠一口酒没喝下去,再被呛了一口,“四哥!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亭畔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还不得……不得把我的耳朵扭下来吗!” 他脸颊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上的油渍。 “星熠,你若是今日不跟陈亭畔表白,恐怕明日上朝之时,父皇就要给我们定下婚期了。” 苏星熠又吃惊又害羞,问道:“可……可亭畔姐要是拒绝我,我、我该怎么办?” “她这种女孩子,喜欢霸道一点的男人,你明白吗?”苏扬舲徐徐图之,开始把自己从前写小说那一套拿出来给苏星熠讲,“你态度要强硬一点,就是表现得要真诚、坦诚,让陈亭畔知道她在你心里非常重要,还要表现出没有她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苏星熠嘴巴长得奇大,几乎可以塞的下一整个桃子。 苏扬舲继续传授「经验」,他道:“你不能说她嫁给别人你就出家当和尚,这没用的,你得说与其看着她嫁与他人,还不如让你死了来得痛快,亭畔是女孩子,自然心软,你们又是自幼一起玩大的,即便她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也总有一些旁的心意,只要她一犹豫,你就有机会了。” 况且,你们本就该有一段情。 苏扬舲没有说,但是他知道即便陈亭畔对自己有几分动心,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之前他冒险搭救陈家,那多半也是感激,人有时深陷其中未必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若是苏星熠与她告白,定然会让她的心纷乱,心乱了便会分得清楚,到底心里在意的人究竟是谁了。 这是他此时最好的机会,不得不走这招险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 二计 “好南寻, 是本王错了,我们以后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必然会对你比他更甚,决计不会委屈了你的身份,以后这天下依旧是你的, 我不与你抢了可好?” 苏云杪用手抓住断刃的一端, 利刃割破了他的手掌, 鲜血顺着手心纹路一滴一滴的流下来。他红着眼睛低声哀求着, 用尽着最后一点气力。 “二皇子, 你休要在胡言乱语。”卫南寻目露凶光, 他受够了这个满嘴胡话不知所谓的二皇子,若不是看他是苏扬舲的嫡亲哥哥, 怕是早就抹了他的脖子。 卫南寻面无表情的将利刃向前推了半分, 锋利的刀刃贴着苏云杪的喉间, 只要他再靠近一点, 卫南寻绝不会心软, 定要了这个疯子的命。 在听到「二皇子」三字的瞬间, 苏云杪的身子猛然颤了颤, 记忆回溯, 他知道自己已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 光线昏暗,他看着卫南寻的眼睛猩红阴鸷, 散发出诡谲的恨与怨。 若是卫南寻此刻能看见, 势必要更加疑惑。 苏云杪向后退了半步, 神志重新回到他的眼睛里,水池里的人,眼神狠厉, 那把残刃就握在他的掌心里, 染了污水的脏血顺着刀刃滴滴下流, 他的眼里再无半点从前的柔情。 前世就好似一场大梦,大梦醒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更改。 心脏好疼。 卫南寻根本就不是前世的那个卫南寻。 心中的恨,让他发了疯,他曾经想守护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那么他伪装的和善又有什么意义?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那颗心脏里,到处都是填不满欲望,他想要的太多太多,而那些东西他一定会全部夺回来。 苏云杪退着离开了这座石台,细长的暗道他走了很久,脚步沉重,当他站在水牢的机关旁边时,苏云杪突然笑了,无比温和。 “南寻还没尝过这水牢的滋味吧?”苏云杪扯扯唇,饶有兴致地拉住了那条布满瘢痕的铁链,“什么时候南寻想通了,一定要告诉本王。” 铁链「哗啦啦」作响,水牢上方的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如注的水流瞬时倾泻而下,眼见着水面一点点升高。 卫南寻的眼睛,漆黑的仿佛被夜色浸润,他微微借力跳上了石台,刚才还高出水面的石台已经淹没在污水里。 苏云杪顺着水池边沿走了出去,背对着水牢对绵一说:“一个时辰放一次水,水没过头顶即可。” 绵一盯着苏云杪流血的手掌怔住。 直到有道锋厉的目光射过来,他才施礼领命。 苏云杪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水牢铁门。 绵一转过头看着池中已然没过人胸口的水,心里没来由的收紧。 地上的禁军兄弟俩一个已经疼昏了过去,一个还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嘴里还念着:“殿下饶命……” 绵一手掌握成一个拳,还是向着水牢里疾步跑了过去,在水漫过卫南寻的脖颈前关停了那个机关。 看见卫南寻还可顺利呼吸,他又快步跑回到福源兄弟旁边,蹲下身子在他身边推了推福源的肩膀,道:“快给你兄弟看伤去吧!” 福源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着绵一,眼神涣散。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0节 “快去,他还有救,丢了双眼睛总比丢了命好。”绵一的手在福源肩膀上拍了拍。 福源这才收回神儿,连忙道谢,又在绵一的帮助下背着福满向外跑。 看着这两个人消失,绵一才觉得心里的疼好了一点。 他将牢房大门关紧,从里面放上门横,做好这一切他才转身又往水牢走。 “质子大人,您千万别怪我们殿下。” 绵一撩开了衣摆,「噗通」声跪在了地上,他心底的痛意密密麻麻传了上来,“小人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但这池中的水我也不会让它没过质子大人的脖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许只是希望有一天他家殿下后悔时不至于无路可退,也或许是为了报恩吧。 “你不怕他罚你吗?”卫南寻漆黑的眸子看向水池边的小侍卫,“做这种主,万一让他知道,怕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绵一咬紧牙关,将头埋了下去,“我和允乐本是同门师兄,我功夫没师兄好,当年二殿下便让功夫更好的师兄跟着四殿下,他说四殿下顽皮容易闯祸,有师兄保护着,他心安。” “所以你做这些,是为了你师兄吗?” “不全是如此。”绵一努力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不敢露出分毫,“那日在四皇子府中时,我身上落了雪,打湿了外衣,四皇子竟然就让我去屋里换了湿衣衫,小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就算死了也不该劳烦主子记挂,但是……” “你想还他当日关怀之恩?”卫南寻唇角弯了弯,眼中透出温柔的光亮。 绵一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果然不出苏扬舲预料,今日散朝之后,姜帝特命魏宋仁把苏扬舲带到宫里训话。 苏扬舲走进奉先殿的时候,皇后站在姜帝的身边,殿下则站在三个人。 最靠前的是趾高气昂的苏星熠。 稍微在后面一点的是陈家父女两个。 “父皇,儿臣不孝。”苏星熠一袭紫藤长袍,肩膀宽厚,白日里一看倒真的是皮肤黝黑健康,果然是在南疆经过战争洗礼的样子。 姜帝沉着脸,看不出是生气多一点还是烦闷多一点。 他冷哼一声:“正好,老四你来了,快来看看你教的好弟弟,真真是跟你一模一样啊!” 苏扬舲薄唇紧抿,面无血色,他一言不发,垂着头只盯着地板。 倒是一旁站着的任皇后先开口了:“陛下,您关了这孩子好几日了,您看他瘦的脸颊上都凹陷进去了,怎么也是您自己的亲孩子,您不心疼,臣妾还心疼呢!” 说完眼眶子就泛起一层红润,几滴眼泪顺势落了下来。 “他自己犯了错,难道朕不该罚他吗?”姜帝脸色阴阴沉沉的,听了皇后的话反而更生气了,怒道:“朕真是养了两个好儿子,一个把上百年的石碑给炸了,一个跑来要跟他的皇兄抢王妃,好啊,真是好!” “陈老,您说呢?您就一个女儿,是要嫁给我这不成器的老四,还是嫁给我这个混不吝的老五?”姜帝眼神犀利,眉头拧成一团。 陈元傅慢悠悠的转过头,看着陈亭畔,他颤巍巍的跪了下去,“陛下,老臣年过六旬只有这一儿一女,大儿为国效力战死沙场,戎马一生,臣虽心疼不已,但无悔,现下臣唯有一女,奉为掌上明珠珍而重之,能嫁给皇家为媳本该是她的福气,从此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些哽咽:“陛下问老臣想把女儿嫁给哪位皇子,老臣想各问两位皇子一个问题,请陛下先恕老臣大不敬之罪。” 说完,他将头伏了下去,重重的磕在地上。 姜帝低低沉沉的「嗯」了声。 陈元傅转向苏星熠,先问道:“五皇子,老臣想问您,若是您与亭畔成婚后,可还会领兵出征?” 苏星熠垂眸,一双明悦的眸子盯着陈元傅,又转向看看一言不发的陈亭畔,回道:“陈老,星熠不敢说谎,若是前线需要我,我当义不容辞奔赴战场。” 苏扬舲暗暗在袖子里捏紧了手心,他瞥了苏星熠一眼,气他竟然都不会说句谎话吗?先把人娶到手啊! 陈元傅面无表情的又来到了苏扬舲面前。 若真论起来,他内心自然更属意五皇子,四皇子的人品和名声都无法与五皇子相比。 但是,已经经过一次丧子之痛的花甲老人,再也经不起让女儿也经历这种痛苦的伤害了。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拿女儿去当赌注。 “不会。”苏扬舲没等陈元傅问出口,就自己回答了,“我知道陈老想问的是,会不会休掉景国质子另娶陈司业,我的答案是不会。” 一直没说话的陈亭畔忽而转过头,眼里充满眼泪。 “其实我真的不是好的人选,我已是半死之人,何故还要拖累别人呢?”苏扬舲来之前就想好了,若是苏星熠不能成功,他便干脆将自己中毒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样既可以转移视线,又可以博得姜帝和皇后的同情。 “什么半死之人?”姜帝忽而拍案而起,瞪圆了眼睛,“朕上次让太医给你诊过脉,不是说只是伤寒,将养时日也就好了吗?” “父皇若是不信,也可让太医现下来诊脉。”苏扬舲垂下头,象征性的咳了起来,反正咳了这么久,他也掌握了这种力度和感觉,直到咳得脸颊泛红才停了下来。 满目紧张中,姜帝赶紧找人去请太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苏扬舲的身子上,谁还在意什么婚不婚约的,姜帝看着殿中人多,便大臂一挥,让陈元傅父女先下去,婚约之事改日再议。 现在儿子的身子才是顶顶重要的。 苏星熠悄悄挪到苏扬舲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四哥,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苏扬舲撇撇嘴,懒得理他,要不是他来之前就想好备用方案,怕又要被他坏事。 不一会,内侍官便领着太医走进了奉先殿。 苏扬舲一抬头,轻笑。 柳太医,真不巧,怎么又是你? 第72章 ◇ 相见 柳太医抖着手看向苏扬舲, 满脸的沟壑里都写满了紧张,他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走向了四皇子。 “听说柳太医小儿子在国子监读书?”苏扬舲半抬着眼眸盯着他看,道:“改日我定要陈司业好好照顾着这位柳公子。” “老四, 你在跟太医嘀咕什么呢?”姜帝皱眉, 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皇后站在他的身后随他一起走了过来。 柳太医在这皇宫行医四十载, 说一句人精也不过分, 再加上来之前已经由殿内值守的邱公公早早告知了缘由, 此刻自是知道四皇子的意图。 既然他自说是半死之人,那便按照当日在桦雾府所诊断, 是弱症即可。 他粗粝的指腹搭在苏扬舲的手腕上, 探了许久, 忽而抬头看向苏扬舲, 眼中有些疑惑。 苏扬舲却笑了。 柳太医赶紧低下头, 跪下身子跟姜帝回禀:“四皇子脉象虚浮, 应是由伤害日久不愈引出了弱症。” “弱症?”姜帝抬高声音, 继而问道:“他怎么会有弱症呢?” 任皇后更是不信, 冲到苏扬舲身边,面色惨白:“舲儿怎么会有弱症?他自小习武, 还曾空手弑熊,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儿啊。” 她摇着头, 又转向姜帝,哀声求着:“陛下,这只是柳太医一人之言, 不如多叫几个太医来问诊可好?” 姜帝眉头紧皱, 点点头, 对着邱英唤道:“去,多叫几个太医来!” 苏扬舲在心里暗笑,叫再多的人来也是无用的,早就有人买通了整个太医局,大家只会众口一词。 苏星熠盯着苏扬舲,疑惑不解,俩人交换眼神。 “五弟何故这样看着我?”苏扬舲抬头看他。 苏星熠突然扑上来,抱住苏扬舲,将毛茸茸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边呜咽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四哥,这是真的还是你设计好的?” 苏扬舲感觉脖颈上有点痒,推开了他,淡笑:“自然是真的。” “我不信!” 这一次哭的声音更大了。 苏扬舲笑他:“都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了,动不动就哭起来,你怎么在军中树立威望?” 事实结果就是,三个太医来诊过脉,都众口一词判定苏扬舲是胎里带的弱症,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吊着。 一开始,大家也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露出悲伤的神色,尤其是苏星熠,抱着苏扬舲哭得像个泪人,看不出一点将军的威仪,后来还是姜帝发了命令,今日这事谁也不许外传。 姜帝哪还舍得在责罚苏扬舲,让他好好回家将养着。 苏扬舲便趁势说,想要质子回府里,甚至编出卫南寻的八字带水,可滋润他的命格。 姜帝听后大悦,赶紧让大理寺放人。 于是,从皇宫出来后,苏扬舲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大理寺衙。 带着传皇谕的宫人,苏扬舲径直走到大理寺卿李思善的厅堂,李思善的了命令便带着苏扬舲往牢狱走,走到大牢门口,他忽然停住。 李思善道:“四皇子,不如您在门口侯着,微臣前去将夫人接出可好?” 苏扬舲一把抓住李思善的官服,摇摇头,“我要去接他。” 李思善只好与他一起匆匆向里走,走到衙役休息的地方,李思善问:“卫质子在哪号牢里?” 衙役答曰:“水牢。” 李思善眉头紧皱,看向苏扬舲,又对着衙役怒目:“谁下的命令?谁让你们把人关进水牢的?!” 衙役哆哆嗦嗦的回复:“是二皇子亲自带人进去的,我们也不敢拦着他。” 李思善又匆匆向牢狱最里面的黑暗角落里走。 水牢是什么地方,是看管重刑犯的地方,整个牢狱除了一扇铁门外,完全不见丝毫光亮。 而且那里有整个大理寺最折磨人的刑罚,若是让四皇子看到自己的夫人在这样的监牢里,结果他都可想而知。 走的这一路,李思善想了许多,却想不通为何二皇子要将人关在这里,都道二皇子与四皇子关系最近,手足情深,为何在他看来却完全不是这番模样。 水牢大门锈迹斑斑,早就被阴暗里的潮气浸得没了好样子,李思善走在最前面,伸手推了推门。 没推开,门是从里面被挡住了。 李思善转头看着一直默不说话的苏扬舲,赶紧用力的锤门,“开门!开门!” 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缝隙,李思善认识这双眼睛,这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与他形影不离。 他十分谨慎的问:“二皇子在里面吗?” 绵一从缝隙中看见了苏扬舲,他将门打开,跪地:“四皇子。” 苏扬舲没说话,匆匆走了进去。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1节 他看见在水池中央,男子浑身湿漉漉的坐在那里,污秽的脏水漫过了他的腰部。 只有他的脊背依旧挺拔。 苏扬舲好难过,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趴在肮脏的水池边上,望着石台上的男子。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让我过去!” 卫南寻苍白的脸上,满是血污的痕迹。 苏扬舲发了疯、红了眼,他等不及来人,等不及放下机关,想也没想地「噗通」一声跳进了水池里。 “舲儿,不要!” 铁链「哗啦啦」作响,卫南寻艰难的站了起来,这池水有多冰冷刺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扬舲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卫南寻慌着跳下了石台。 苏扬舲在污水中拼命的向前划,卫南寻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好狼狈,好憔悴! 为什么要让他来承受这些磨难和伤害? 卫南寻看着模糊的人影,一把将苏扬舲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水这么冷,你下来做什么?”他握住苏扬舲的细腰,将他向上一举,苏扬舲的双腿正好圈住他。 卫南寻将人用力托上石台。 “是谁?谁敢这么折磨你?”苏扬舲与卫南寻额头相抵,低低的嘶吼,“有没有其他伤口?”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握紧双拳,恨不得将始作俑者拨皮抽骨。 卫南寻弯着嘴角,指尖擦了擦他的脸上泪痕。 他摇摇头,“没有伤口,一点也没有。” 苏扬舲不相信,他擦拭卫南寻的血污,满是心疼,“我都看见了,你还骗我。” 卫南寻自己也撑着石台跳了上去,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任苏扬舲检查,笑笑:“你看,我没骗你是吧。” 苏扬舲不放心,将他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伤口才松了口气。 此时绵一已经启动了池边的机关,眼见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台子从池底缓缓抬升起来,苏扬舲睨了李思善一眼,薄唇轻启,冷着声:“打开。” 李思善眼巴巴的望向绵一,但是绵一却「咚」的声跪在了地上,道:“四皇子,请恕小人不能从命。” 苏扬舲挑了挑眉,他的脸颊因为消瘦,显得格外冷硬绝情,“你说什么?” “小人只听从二皇子殿下一人命令。”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允乐几个箭步飞奔而来,蹲在绵一身边,低声劝道:“绵一,这是陛下的命令,你赶快给我们夫人打开锁链。” 绵一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这个死脑筋,你这是抗旨!”允乐气急,抬手就狠狠拍在绵一的肩膀上。 “去拿另一把钥匙。”刘思善忽然想起来这个牢里的钥匙一共有两个,就赶紧吩咐衙役去取。 “另一把钥匙,在我这里。”那抹雍容华贵的蓝色身影,缓步穿过纷纷在避让的衙役和大理寺官员,向卫南寻和苏扬舲走来。 他带着一贯的笑容,平和有温柔,手指尖捏着那一串钥匙,在空气中来回晃荡。 卫南寻扯扯唇角,他暗暗看向苏扬舲,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 苏扬舲站起身子,从那条长长的台子上走出来,他的身上被污水打湿,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水珠。 每走一步,都在干燥的地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这大约是苏扬舲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 这几步他走的很艰难,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直直的看着苏云杪那张俊朗的面容,甚至还有几分与他相像。 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苏云杪,与那个在桦雾府里送他簪子的苏云杪,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眉眼之间,依旧是自带的那份柔和。 可是,这柔和看在苏扬舲的眼里,却是如此的不舒服。 “二哥,钥匙给我。” 苏扬舲站在他的面前,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他不明白,为什么苏云杪要这样对待卫南寻? 他望向苏云杪,茫然不解。 苏云杪的眸光掠过苏扬舲,看着他刚刚哭过的双眼,睫毛上面还挂着星星点点细小的泪珠。 他的笑容变得开始牵强,想到他们刚刚在互相拥抱着哭泣,胸口就泛起阵阵烦闷。 苏扬舲扫过那串钥匙,看见苏云杪手心的纱布,还透着斑斑血迹,他忽然就明白了卫南寻身上脸上的血污是从何而来的。 “四弟。”苏云杪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了一点的弟弟,突然踮起脚在他身旁,低低沉语:“你把卫南寻还给我吧。” 苏扬舲瞪大了双眼,惊恐的侧头去看他。 他用了「还」这个字。 「啪」钥匙落在了他的微张的掌心里。 “去吧,去放了他吧。”苏云杪淡淡的笑着,一如从前,仿佛他从没来过这个肮脏的牢狱一般。 苏扬舲没再多想,紧紧握住钥匙,转过身跑回到水池中央。 锁打开了,苏扬舲盯着卫南寻磨的红肿甚至破了皮的手腕,鼻子里酸酸的。 第73章 ◇ 来客 天空放晴, 阳光金脆,看起来就像是夏天已经来了的样子。 不出三日,四皇子苏扬舲身患弱症的消息就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 于是向来门庭冷落的桦雾府前,出现了一个个来探病的身影。 “大人, 请回吧, 我家殿下已经睡下了, 不能见客。”允乐恭敬的对着兰卿施礼, 整个身子将府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连个门缝都看不见。 兰卿不甘心的又上前一步, 道:“这……是汪尚书派我来探望四皇子的,毕竟四皇子在我礼部任职, 作为上官, 我也该来关心探望的, 不如你再去看看, 若是殿下醒了……” “兰大人, 我家殿下特意吩咐, 一概不见客, 您请回吧。” 话都说到这里, 兰卿便也知道今日自己大约是进不了这个门了,便悻悻的让家丁将备好的礼送到允乐手上, 自己则是转身准备离开。 刚下台阶, 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肩宽威武的禁军副统领秦绍正提着两条用草绳穿着嘴的鱼, 信步走了过来,看样子鱼还是鲜活的,鱼嘴没有规律的开开合合。 “秦大人?”兰卿十分意外在这里能看见这位一向严肃冰冷的副统领。 “哟, 兰大人。”秦绍一边冲着兰卿打了打招呼, 一边对着允乐抬了下巴。 允乐向旁边退了半步, 让人将大门打开。 秦绍一向话少,今日倒是活泛了几分,指着允乐手上的几样东西,道:“这是要给殿下的?” 允乐点点头,秦绍就顺手一捞,嗓音暗哑的笑:“那我便一同拿进去。” 说完,卷起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兰卿瞪圆了眼睛,冲着允乐指了指秦绍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问道:“为何他能进,我却不能?” 允乐弯了弯腰,“兰大人抱歉了,秦将军有治天生弱症的良方,所以殿下交代可以允许秦将军进府。” 兰卿看着地上滴答的水渍,笑问:“秦大人的良方就是这两尾鱼?” 允乐:“小人不知。” 再问,允乐便不再说话,兰卿撇撇嘴,知道今天这桦雾府他反正是进不去了,谁让自己没个治病的良方呢! 嫌弃的甩了甩袖子,兰卿离开桦雾府的门口,转了个路口,拐道往枫露府走去。 不行,这四皇子原来与秦绍交好,这么重要的消息必须要马上传递给二皇子。 兰卿很快就离开了。 刚刚门外发生的动静早就传进了苏扬舲的耳中,他又好笑又好奇的看着秦绍,盯着他手中那两尾还在张口的鱼,问道:“秦大哥,这就是你的偏方?” “对呀!”秦绍将鱼儿举了举,表情十分认真,“我们小的时候一生病,母亲就去河中摸几条鱼,炖上大锅的鱼汤,喝完之后隔天保准就好。” “您那是馋病吧?”苏扬舲吩咐乌墨将鱼儿拿到灶房,笑笑:“既然秦大哥都送鱼来了,那就留在这用午膳可好?让张妈蹲一大锅浓浓的鱼汤,给我们的秦大哥解解馋。” “那咱们先说好,我可不是来故意蹭鱼汤的。” 直到乌墨拎着两尾鱼走出了他们的视线,秦绍的脸色才阴沉下来,“殿下,怎么回事?怎么满朝上下都知道你身有弱症的事情了?按理说这种事,陛下应该会让知道的人都闭口才对,怎么会闹得满城皆知?” 苏扬舲端起茶杯,道:“有人故意如此,想断了父皇立我为储的心思。” 就算姜帝再怎么宠爱苏扬舲,也不可能立一个整日需要用药汤吊命的病秧子。 秦绍冷眉深锁,这会儿离得近了,看着苏扬舲的脸色苍白,担忧的问:“那传闻是真的?” 苏扬舲眼尾一挑,感兴趣的笑了笑:“都是怎么传的?” “说什么你最多活不过十年,每日都需要打量的药丸吊着性命,否则就没几天日子了。”秦绍有些紧张的搓搓手,盯着苏扬舲的眼睛:“殿下,您跟秦某说句实话,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秦大哥,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苏扬舲今天的嗓音有点沙沙的,想被冰水浸透过似的:“他们众口铄金我是天生的弱症,怕我自己都要信了。” 秦绍抿唇想了想:“这么说你根本没有弱症?那秦某就不懂了,既然您根本没有病,编出这样的谎话岂不是很容易被拆穿吗?” “因为我中了毒。” 苏扬舲将手中的茶送进了口中,他声音很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平常的就像是吃饭睡觉一般。 秦绍神色变幻,最终落在震惊上,他与苏扬舲相识并不久,但是几件事下来,他竟然对这个评风很差的四皇子,多了些敬佩之情,他好像跟所有人认识的并不一样。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2节 在他印象里,四皇子是几个皇子里武功最好的,就连现在屡立战功的五皇子也是不及的。 但是细细想来,这几次见苏扬舲他不仅每次穿的都比常人更厚实,而且常常咳嗽不止。 “你就不要吓秦将军了。” 卫南寻一身白衣随风摇摆,从无尘院的月洞门外信步走来,姿态优雅潇洒,既有练武之人的锐气,又不失尊贵。 苏扬舲弯着一双杏眸,向着卫南寻走来:“一早便没看见你,怎么不好好将养?” “你问问秦将军,我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谁不是一身伤痕,这点算什么事?”卫南寻将尹川手里捧着的药碗递到苏扬舲面前:“昨儿就发现甄大夫开的药不多了,今早便跟尹川去了趟甄家,将药拿了回来。” 苏扬舲接过卫南寻递来的药碗。 卫南寻向前半步,望向秦绍:“秦将军,久闻大名。” 哪知秦绍却深深鞠躬,良久才起身,铁汉的眼眶竟有些红了:“秦某曾在嘉陵关被北辽人围追百里,当日是卫质子率领突骑营救了秦某和秦某的那些弟兄,要是没有您,秦某怕是在就死在了关外的草原上。” “秦将军不必客气,我们景国的将士都很敬佩将军,守在渭北城与北辽人相抗数年,从无败绩。” 卫南寻扶了扶秦绍的手臂,他转过去看苏扬舲,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糖盒,推开小糖盒的盖子,拿出了一块膏糖送过去,喂进苏扬舲的口中。 “好甜。” “回来时路过卖糖的摊子,想着你爱吃甜,就买了一盒,以后你每次乖乖吃药,我便给你吃一颗膏糖,好不好?” “不喝药就不能吃吗?”苏扬舲舔了舔嘴唇,甜味在口腔里肆意蔓延,让他心情也愉悦了许多,熟悉的甜味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上次那个卖膏糖的老伯还夸我呢。” “夸你什么?” “夸我长得好看,漂亮的像个小姑娘。” 他话一说出口,倒是刚刚押了口茶水的秦绍,差点没把自己嘴里的茶水吐出来。 他惊讶于四皇子竟然跟卫质子当着他的面这般调情,他尴尬的擦了擦下巴上溢出的水渍,偷偷瞄到旁边站着的小侍卫,只见他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困倦的打了打哈欠。 想来这夫妻二人时常如此亲密,都已经习惯了。 秦绍看着尹川的视线忽然一顿,落在他腰间的那把佩剑上。 他不自觉的站起来,走到尹川身边,盯着那佩剑良久,眼睛里冒出一簇不可思议又不敢相信的光,他指着那佩剑问尹川:“小兄弟,这剑你打哪来的?” 尹川看了看他的眼神,一把将剑柄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握紧:“关你什么事?” 这样的一番动静自然引起了那两个投喂膏糖的人的注意。 卫南寻道:“秦将军见谅,是卫某没教好我这侍卫,怠慢您了。”说完,他又循着模糊的身影,望向尹川,冷声道:“我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尹川这才不情愿的道了个歉,道:“剑是我家殿下送我的。” 卫南寻又问:“秦将军,这剑是卫某前两年在嘉陵关巡防时,偶然从北辽士兵手中所得。” 秦绍凝视良久,突然问道:“不知小兄弟可否用此剑与秦某切磋切磋?” 尹川自然非常高兴,拔了剑就要跃跃欲试。 秦绍却赤手空拳的架起了招式。 尹川不高兴,问:“你的剑呢?” 秦绍笑笑:“秦某从不用剑。” 说完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卫南寻望着两个在房顶过招的影子,笑着对苏扬舲说:“舲儿,要不要过几天找个瓦匠来?” 苏扬舲不解:“找瓦匠做什么?” “我怕桦雾府的房顶,早晚会被踩漏了。” 就在两个人在房顶上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允乐一路小跑进了无尘院,他跑得脸颊通红,抹了抹额头密汗,说:“殿下,宫里来人通知了,让您和卫质子一同参加三日后的千秋宴。” 两个人互相对视。 该来的还是会来。 不过,石碑和移木桥已毁,悲剧不会再发生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橙色的东西由远及近的冲了过来,呼吸间就到了苏扬舲的脚下,苏扬舲下意识的感到害怕,往卫南寻身后躲了躲。 “你抓我做什么?” 那只大橘猫爪甲勾着苏扬舲的裙裾,在地上打了滚,露出自己雪白毛茸茸的肚皮。 它一边张着爪子挥舞着,一边嘴里还哼哼唧唧。 仔细听,这声音似乎跟它平时的叫声不太相同。 “尹川不是说不让它随意出门的吗?”苏扬舲害怕的又往卫南寻旁边躲了躲,将卫南寻推了出去给自己挡着。 卫南寻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 “怕是要生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苏扬舲一听这个,脸色更白了,想到以后府里又要多了好几只猫咪,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74章 ◇ 密谈 “尹川, 大橘要生了!” 允乐迎着日光,冲着屋顶上还在打斗的尹川大声喊着。 只见尹川向后退了半步,青涩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连连后退, 撑着落到了地上, 他看也不看打得正酣畅的秦绍, 向后摆摆手:“不打了, 不打了。” 秦绍追着飞落下来, 擦擦额间的细汗, 有些气喘道:“还没分出胜负,怎可就不打了?” “秦大人, 今日怕是尹川不会再跟你打了。”允乐递上帕子, 冲着递上的大橘猫努努嘴:“他养的猫要生了。” 秦绍伸手接过手帕, 看着尹川兴奋地冒星星的眼睛, 忍不住笑了。他看见苏扬舲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便走近到他的身旁, 望了望对方盯着卫南寻背影的样子, 轻声道:“四皇子, 若非不是看您跟卫质子感情这么好,我还真想把我的蒙霜嫁给你。” 苏扬舲睨了他一眼, 道:“秦大哥还是趁早断了此心, 扬舲受不起。” 刚刚拒绝一个儿时的婚约对象, 就已经把卫南寻折腾得这么惨,他哪里还敢招惹这些桃花。 “我上次与秦大哥说的魏澜之事,你可派人去查了?”苏扬舲赶紧转移话题, 想起自己曾经提醒过得事情, 于是旧事重提。 秦绍脸色沉下来, 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去暗中查了这个魏澜,也偷偷查了魏宋仁的入宫前记档,还托了江湖朋友去魏宋仁的家乡去查……” “结果如何?”苏扬舲心里自然是知道这个魏澜就是魏宋仁未进宫净身前所生的儿子,只是他从未在原书里谢过关于魏澜的事情,所以对于后续的结果,他也很是好奇。 “这个魏澜确实就是魏宋仁的儿子,但是,他为什么要办成女子模样,我却没查到原因,而且上次他跟汪闻那件案子早就结了,现在魏澜已经不知所踪。”秦绍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苏扬舲稍稍一想便了解了,他大约当初把女儿转到灵玉庵便没有那么简单。 但毕竟是他人家事,他不便深究缘由,更何况是与闺阁儿女的小心思有关。 若当真那魏澜便是魏宋仁男扮女装的儿子,这怕是要够秦绍喝一壶的了。 “好了。”卫南寻缓缓起身,摸索着将地上低声叫着的橘猫抱进了他们刚为它搭好的猫窝里。 “你将它抱回你的卧房里,静静等待就好。”卫南寻拍了拍尹川的后背,道:“他怕猫,以后就不要让它跑到前院来了,记住了吗?” 尹川嫌弃的看了看苏扬舲,才点点头,刚想连带着猫窝一起抱起来,就被允乐抢了先。 允乐将猫窝抱在自己怀里,对着尹川笑笑:“哥哥帮你抱过去吧。” 说完也不管银川高兴不高兴,自顾自的抱着猫窝和橘猫一起往后院走了。 这边,乌墨也小跑了过来,向苏扬舲请示:“主子,饭食已经备好,请移驾正堂。” 鱼汤是最后上桌的,奶白色的鲜汤缀了些细碎葱末,止不住的往人鼻腔里扑香味。 苏扬舲道:“秦大哥是客,先请。” 秦绍刚才与尹川一番切磋,早就饥肠辘辘唱起了空城计,也不客气,挽起衣袖就先给自己成了一大碗,放在唇边吹了吹,鲜汤入口随即什么烦心事都不见了,笑着夸赞不止。 卫南寻也给苏扬舲盛了一碗,吹凉后递到他的手边,道:“这是秦将军的良方,舲儿可要多用一些。” 苏扬舲道:“要说滋补,倒是南寻更该补一补,前几日在大理寺监牢里受苦了。” 秦绍突然放下汤碗,严肃的问:“这事我昨日才听人说起,竟然将卫质子关进了水牢?此事可当真?” 苏扬舲脸色沉了下来,眉头揪了起来,道:“是真的。” 秦绍也十分震惊,本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觉得是有夸大了成分在里面。 毕竟姜国人人皆知,那水牢都是重刑犯,这地方从来都是有进无出的,还没有人能活着从水牢里被放出来。 卫南寻本就不至于如此,况且他虽是质子,但是姜国现下跟景国还未开战,他这个质子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秦绍看着苏扬舲的脸色十分不悦,便也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又道:“前几日臣听说四皇子把西山行宫的石碑给炸了,还真真的吓得不轻,这马上就到了陛下的千秋宴,在节骨眼上,能做出此事的人,也只有您了,也幸亏陛下宠爱殿下,未曾责怪。” 鱼汤香味四溢,卫南寻见苏扬舲只顾着生气,便端起汤碗,试图用汤匙去喂苏扬舲。 但是眼睛虽有缓解,但依旧是无法看清这样精细的细节,汤匙碰到了苏扬舲的唇角上。 苏扬舲笑了笑,握住卫南寻的手掌,将汤匙送进自己口中。 “其实卫某在水牢里,并未吃太多的苦,只是样子狼狈了些。”卫南寻淡淡笑着。 秦绍垂着眼,自顾自的喝汤,也不去看对面的两个人,他本就在军中磨练过,饭席间不爱多言,吃的也快,吃完了就立刻放下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本来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提醒殿下的。” 苏扬舲食量小,用了些鱼汤,就已经大饱了,听见秦绍说话,便放下碗筷道:“秦大哥请讲。” 秦绍道:“我巡防的时候,发现珹王进了魏宋仁的府苑里。” “所以,你怀疑大哥跟魏宋仁有瓜葛?”苏扬舲眉毛轻挑,现在千秋宴临近,珹王出入魏宋仁的府邸,这本身有些可疑。 “不止,我还发现魏宋仁换了千秋宴当日的值守人员。”秦绍声音冰冷,他眉间充斥着一股阴霾,“他换了他的亲信管事,挑的人员也都是平日里与我关系寡淡的,可见他有防备我的心思,所以我担心千秋宴当日会有事发生。” 窗外微风不止,树影摇晃。 “只是不知道他们所谋之事,是否与殿下有关?”秦绍一想到魏宋仁,便在心里没来由的浮起一层厌恶。 他是戍守边关数年的武将,如今回京城竟然屈居一个宦官之下,任哪个血气男儿都会在心中不服气。 “大哥一向跟魏宋仁走得很近,如今他又管着北辽使臣在京的安全之事,与禁军之间往来密切些,也有情可原。”苏扬舲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3节 最近,原书里的剧情,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很多东西仿佛是这样,又仿佛是那个样子,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其实,这样的感觉从他穿书后就越来越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剧情脱离原书越来越远的原因,亦或者是他已经渐渐成了书中的这个苏扬舲,而不是曾经那个世界的苏扬舲。 卫南寻忽然说道:“可有发现北辽使臣有何异动?” 他忽然想起那一天撞破的那个场景,总觉得以北辽人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就过去,更何况他们本就与卫南寻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暂时未发现。”秦绍思索了一会,说道:“要不要微臣派人盯住珹王?” 卫南寻点头道:“若是如此,便最好,尤其是珹王与北辽的使臣之间,我总觉得他们应该早就认识。” 说完他碰了碰苏扬舲,问道:“舲儿觉得呢?” “你倒是提醒我了。”苏扬舲道:“大哥确实跟淳华郡主早就相识,秦大哥你盯着淳华郡主,若是发现他们所住的花萼楼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定要告诉我。” “舲儿怎么知道淳华认识珹王?”卫南寻漆黑的眸子里泛出一些灵光,他的宝贝可真是有太多秘密了。 苏扬舲盯着卫南寻看了一会,纠结该如何解释,他总不能说这些本来就是他自己写出来的吧?只好随意编了个理由道:“我曾在与北辽学子比试当日,见过他二人私下说话,他们举止亲密,所以我猜测应该不是刚刚认识。” 秦绍手掌握紧了桌案的边缘,眸子里透出锐利的光亮,愤恨的说:“他们能谋什么好事?秦某可不信!姜国若是落入这样的人手中,还不知会是什么不堪的样子!” 珹王夺嫡的心思已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他与二皇子苏云杪暗暗在朝中较劲,双方都有渗透朝中势力来增加自己的筹码,但是,借用曾经的敌国势力来谋取皇位,秦绍却是不能忍得。 苏扬舲闻言,赶紧安慰道:“秦将军,勿动怒,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大哥已有王妃,应该不会再迎娶淳华郡主了,再说,父皇有意让三哥娶淳华郡主,也是考虑到三哥身有腿疾,不能承袭皇位,北辽也不会渗入我朝太深,再说淳华只是郡主,三哥乃是当朝皇子,怎么都是配得上的。” 秦绍这才点点头,道:“陛下圣明,北辽人狼子野心,若是真的让他们借着珹王之势渗进朝中,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卫南寻也附和道:“确实如秦将军所言,北辽人此次来求和结盟的目的并不简单,以卫某对北辽人的了解,他们并非真心想要求和,而是想先稳住姜国,再伺机同姜国一同出兵攻打我们景国,景国与北辽多有接壤,此事最大的收益者不会是姜国。” 秦绍重重的锤了锤桌案,他本身力大,这一锤竟然把几个碗筷都震到了地上。 苏扬舲赶紧招呼乌墨将桌案上的饭食撤下,沏上了一壶雪顶毛尖,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苏扬舲道:“北辽本就是游牧人,哪里水草肥美便会停在哪里,本就与我们中原人不同,与他们求和,本就不是长久之计。”他给卫南寻倒了杯茶,递了过去,“不过,秦大哥你也无需太过忧心,一来父皇对北辽人的心思早就有所防范,二来嘛……” 他笑了起来。 “二来,这个淳华可不是省油的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 未完 秦绍是在未时二刻离开的, 他离开之后卫南寻就去了尹川的房里,说是大橘一直哼哼,看起来有些难受,卫南寻最宠这个小侍卫, 自是不放心。 苏扬舲看着卫南寻的背影消失在无尘院的月洞门后, 心里的那种难受又密密麻麻的传了上来。 从大理寺回来后, 卫南寻对那段过往避而不谈, 他没有告诉苏扬舲到底是谁把他困在了水池里, 也没有诉说过程受了怎样的折磨。 但是他越是不说, 苏扬舲就越是心疼。 他是怕自己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苏云杪而无法接受吗? 苏云杪为什么会这样对卫南寻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扬舲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有股难以言喻的气力不停的冲击着, 仿佛有什么凶猛怪兽要逃脱出来, 猝不及防的喉间痒意从微弱到强烈再到弥散了整个喉咙, 苏扬舲弓着腰咳了起来。 苏云杪不是最宠爱的他的哥哥吗? 乌墨赶紧递来了手帕, 一口黑血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喷在了雪白的帕子上。 苏扬舲将手帕握紧在手心里, 揣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他惨白的脸上因为刚刚的激动而显出了淡淡粉色。 乌墨站在他的身后, 惊慌中瞥见了那帕子一角的血迹。 “乌墨, 你知道想在桦雾府里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苏扬舲忽而转过头,用着近乎惊艳的笑颜盯着乌墨看,“不该看见的就看不见, 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乌墨觉得腿软, 他瑟瑟抖着应了声「是」。 入夜,树影横斜,一轮明月洒下温柔的银光。 光亮透过窗隙, 隐隐约约的照在榻上。 榻上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俊美无暇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艳丽, 他修长的手指垂搭在榻沿边上,地板上还落了本书。 卫南寻捡起那本书,将发皱的书页轻轻撸平,借着淡淡的月光他努力看清了书的名字:《与君心》。 笑了笑,他将书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原来舲儿最爱看的是这些话本子,想到之前让他背诵礼仪经典的时候,他那不情愿又不能拒绝的样子,卫南寻嘴角止不住笑。 怪不得都说四皇子不学无术,整日看些话本子,确实当得起不学无术这四个字。 苏扬舲半侧着身子,将自己圈成一个团,明明站起来的时候那么高,为何躺在这里却这么小小的一团儿。 他的长发散在榻上,像是黑色缎子一般,每个发梢都缠进了卫南寻的心里。 为了这个人,他愿意放弃从前所谋划的一切。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姜国,当他的「夫人」过着不理俗事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若不是背负着十万突骑营将士的血海深仇,他真想就在这里过下去了。 卫南寻轻叹一声,将人抱了起来,“小傻瓜,怎么不睡在床上?” 苏扬舲在他的怀里翻了个身,伸手紧紧圈着他的脖颈,小声咕哝:“我等你一起睡觉。” 卫南寻淡淡笑了笑。 “你醒了?” 苏扬舲将头贴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你这里,跳得声音太大了。” 他忽然睁开眼,眸子里映着万点光亮,嗓音沙沙的带着万种柔情:“卫质子,你心动了呢!你可惨了,对一个敌国的皇子心动了。” 下一刻,他就被人扔到了床上。 那一道修长的身影,挑开帐幔,长身翩翩,走了进来。 他仰头看着他。 他的手指缓缓挑开那些贴在苏扬舲脸庞上的发丝,“舲儿,我与你不一样,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是你口中的罗刹,你却是干净的,是不染纤尘的,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死后会进无间地狱的。” 卫南寻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在肩膀上的乌发间滑动,“你怕吗?” 苏扬舲眼里水波重重,他一把握住那只在自己发间的手,摇了摇头,“不怕,无间地狱有你,我就不怕。” 他居高临下俯看着苏扬舲,男人面如美玉,眼神中是让人沉沦的深情,卫南寻低下头贴着苏扬舲的耳边问道:“舲儿,还记得我们有件事还没做吗?” 卫南寻捏着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雪白面颊上慢慢摩挲,“这可是支持我在水牢里坚持下来的唯一信念,舲儿你可不许骗夫君。” 苏扬舲心跳如雷,刚才还在嘲笑别人的心跳声大,现在轮到自己了,有些尴尬的想别开脸,却被男人的指尖捏的更紧了。 “明明你才是夫人……”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就湮灭无声了。 卫南寻与他对望,他的眼睛仿佛揉进了璀璨星辰,光亮细碎。 苏扬舲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他的手腕被扣住,他的鼻梁拂过苏扬舲的面颊,唇瓣有意无意的轻轻扫着,但就是不肯落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体内的药瘾又开始作祟,苏扬舲感觉身子开始发烫。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灼烧起来,温度急剧升高。 苏扬舲身子发软,长发铺在床榻上,卫南寻的呼吸拂在他的鼻息间,“告诉夫君,我们没做完的事情是什么?” 苏扬舲脸上发烫,侧开脸躲避他:“不要说。” 他越反抗,手就被扣得越紧,他的纤细消瘦身子在他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卫南寻噙着他的唇瓣,“说出来,我想听。” 他被压着,只能仰起头亲他。 他被他紧紧堵着,到最后只得红着眼睛求饶:“我快不能呼吸了……” “说啊,说了我就放开你。” 苏扬舲低声呜咽:“与你圆房……” 话音未落,苏扬舲便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男人,再次欺负着亲上了他。 苏扬舲两日没下床。 他没中毒死了,却被人欺负的快要散了架。 直到第三日,乌墨捧着两人的新衣走进卧房时,便看见「夫人」敞着里衣,露出明晃晃的胸膛,让他家主子在数着什么。 他家主子更甚,长发凌乱散在床榻上,颈肩雪白之上染着朵朵红花,锦被盖在腰间,两条修长的腿正在那里左右晃荡。 乌墨气息都乱了,哪里还敢再看,垂着头站在门口:“主子,该换衣服去行宫了。” 苏扬舲指尖碰着卫南寻肩头那一处伤痕:“十九。” 卫南寻握住他的手指,顺势一捞,握住他柔细的腰肢。 苏扬舲的锦被滑落,柔软的腰肢被男人揽住,跌入他的怀里,身形不稳坐上了他的大腿。 “拿过来,更衣。” 苏扬舲背对着外面,将涨红的脸颊埋进了卫南寻的长发里,他想挣脱,却不想腰上那双手掌却握得紧,以至于雪白的肌肤上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只可惜,任何的挣脱都是徒劳的,他依旧稳稳的坐在卫南寻的腿上。 乌墨头压得很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他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奉上新衣。 一阵影子晃了晃,有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他从眼睑上方偷偷打量,直到确定自家主子离开了夫人的大腿,这才抬起头站在床前给苏扬舲穿起了衣衫。 到了千秋宴这日,群臣浩浩荡荡跟随着圣驾一路向着西山行宫行驶。 文臣坐在清一色的马车之上,武将则是穿盔戴甲骑着高头大马威武的走在队列前方。 当皇帝的车架终于出现在了西山行宫时,等候在那里的许多新科进士学子齐齐下跪,山呼万岁。 礼部在宝华殿前竖了六尺高的新石碑,石碑上在最醒目的地方篆刻的是姜帝钦赐的「天开文运」四个大字,左右各有两句题词分别是「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4节 石碑后面则是当朝颇负盛名的大儒为碑所著文章。 姜帝从石碑前经过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姜帝缓缓登上宝华殿的二层,凭栏而立,后侧立着众皇子。 四皇子身着紫色朝服,清隽贵美,绥带上的玉佩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众臣暗自打量着,心中不禁一阵,若论相貌气质,四皇子绝对是众皇子中的翘楚。 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悄悄压过了温和如玉的二皇子? 站在四皇子旁边的是高大威武的五皇子,自带一杀伐之气,但是他看向四皇子的目光却满是崇敬。 四皇子另一边则站着刚刚成年的七皇子,天家贵胄,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他正在低声与四皇子说着什么。 反观另一边,大皇子珹王,眼神飘忽的扫在人群里,像是寻找着什么人。 二皇子一如从前那边挂着浅浅的笑,宝蓝色的朝服将他的容貌映衬的极好,但是却掩盖他眉宇间淡淡的阴鸷气息。 靠在最边的是坐在木轮椅里的三皇子,没有人见过三皇子笑,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没有表情的人。 众学子跪地参拜,齐声背着我朝祖训。 声势浩大,有如万马奔腾。 学子参拜结束,是诸国使臣来贺。 有一人身着红色的朝服,身形修长,面容清贵,他跪于诸国使臣之后,却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一个。 清风拂面,日光柔和。 有人悄悄议论着景国质子的容貌,街头巷尾早就流传着这位景国质子的出众相貌,今日一见,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再看着二楼平台之上,四皇子望向卫质子的眼神,柔软而满是深情。 原来传闻都真的。 四皇子对景国质子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今日还有二更。 第76章 ◇ 宴席 朝拜结束, 姜帝便带着一众皇子从宝华殿上走了下来。 皇后这才缓缓从后殿走了出来,站在姜帝身侧,两人共乘一座轿辇,消失在行宫道路的尽头。 盛大庄严的仪仗紧随其后。 除了三皇子身有残疾也乘了轿辇之外, 其他成年皇子都骑着高大威武的骏马前行。 众人亲眼瞧见, 四皇子先骑上马, 随后摊开手心, 将下面身着红色朝服的景国质子拉上了自己的马匹。 于是, 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下, 两个人共乘一匹骏马前行。 若要真说什么,只能说景国质子沉稳从容, 四皇子清贵貌美, 是一对天赐的璧人。 他们完全无视别人的议论, 紧紧跟着仪仗向前走。 作为大姜国第一个明媒正娶的「男妻」, 他们这一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马匹其实是卫南寻在控制, 他可没忘了那一次苏扬舲是如何从马匹上跌落下来的。 “靠着我, 帮我看路。”卫南寻贴在他的耳侧沉着声音说:“我还看不清。” “没关系, 我就是你的眼睛。” 这些议论和赞叹当然也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二皇子苏云杪也翻身上马, 冷着脸驾马而行,行至苏扬舲身边时, 他望着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眸子里浮起让人生寒的笑意。 行宫的昭阳殿里已经摆好了筵席, 因着今日的宴席极其正式,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一众新科进士,以及周围来朝的使臣, 所以除了皇后以外, 后宫中无其他女眷参加。 淳华郡主作为北辽的使团重要成员, 自然是要参加的,只见她今日穿了北辽的传统服侍,上衣短小,神阙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下衣是大红色的长裙,露在外的细弱脚腕上缠着几圈金链,链子上挂了些小铃铛,走起路来步步生响,好不娇媚。 苏扬舲与卫南寻一同进殿,经过殿门口时,有个年纪尚小的内侍官,慌慌张张的碰了他的手臂一下。 “你这小兔崽子,没长眼睛吗?知道你撞得是谁吗?”旁边的内侍管事一把将人拎了过来,满脸赔笑给苏扬舲道歉:“四皇子,这小崽子没见过大场面,想来是看人太多晕了,脚下没个准,您可别责罚他。” 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名声最差的。 苏扬舲淡淡的摇摇头,瞥了那个小内侍一眼,道:“一会就让他伺候本王。” 内侍管事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是」,心里感叹这小崽子命真是不太好。 苏扬舲捏紧手心走到席间他的位置上,跪坐下。 看了看左右无人注意到他,他悄悄拿出了手心那张小纸。 原来那小内侍刚才在撞他的时候,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张小纸团儿。展开纸团,上面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是秦绍写给他的。 密信里说了两件事,魏宋仁将禁军的绝大部分人调离皇宫,一部分安排在行宫之内,还有一部分不知去向;第二件事,最近几日花萼楼里来了几批大夫,而且都是有去无回。 苏扬舲悄悄将信中的内容告诉了卫南寻,他压低了声音:“第二件事,我大约知道原委,但是禁军的去向,我猜不出。” 此时,参加宴席的文武百官陆续入席,周围的人多了起来,苏扬舲将纸团塞进了自己的靴袜里。 卫南寻挽起衣袖,一把将苏扬舲的手掌拉了过来,雪白修长的指尖在他的手心轻轻划了两个字。 逼宫。 宫宴尚未开始,臣子们都在交头接耳,声音嘈杂混乱。 苏扬舲握起了手掌,眉心微皱,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他一时间还没想明白。 “第二件事,是淳华的吗?”卫南寻将肩头靠在苏扬舲的肩膀上,低语:“与珹王可有关系?” “她怀孕了。”苏扬舲侧头贴着卫南寻的耳畔说。 “他知道吗?” 这个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苏扬舲摇摇头,道:“不知。” 忽而,卫南寻端起一盘岭南进贡的粉红荔枝,捏起了其中一颗,伸手将外皮剥下,又轻巧的取下荔枝鲜肉,塞进了苏扬舲的口中。 极尽温柔的说:“这荔枝一定要吃鲜的。” 苏扬舲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还是配合的将口中的荔枝肉嚼了嚼咽了下去,赞叹道:“果然香甜。” 卫南寻又端起茶杯,他一边吹着气儿,一边对旁人说:“我家舲儿的手指受伤了。” 众臣齐齐看向苏扬舲的手,苏扬舲将手指抬起,晃了晃,大家这才发现,那伤口怕是等到宴会结束就要愈合了。 于是,众人皆知那个看起来如神祇般清贵的景国质子,已经对曾经恨之入骨的四皇子情根深种了。 卫南寻望向苏云杪,眉梢轻挑,极尽挑衅。 他神情温柔的将苏扬舲揽入怀中,耳鬓厮磨。 内侍小心的伺候着,蹲在卫南寻身侧,给他们的茶杯中倒满茶水,卫南寻将一枚玉佩悄悄塞给他,“将此物交给秦绍,让他拿着去找江恒。” 小内侍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默默消失在宴席之间。 宴席开始,之上其乐融融。 其下,众皇子各怀心事。 珹王眉宇间多有郁色,中途敬酒时,酒杯不慎碰到侍女,他大发雷霆将那个侍女一脚踹的嘴角留了血,最终还是姜帝瞪了数眼,才收了脾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但是他仿佛屁/股上长了刺,坐立难安。 二皇子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冰冷阴鸷,眼睛直直盯着对面,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再笑过。 三皇子则独自坐在那里,暗自饮酒,既没有人给他敬酒,他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半个字。 反而是从前名声最差的四皇子,身边时不时就围了人上来敬酒,不过所有的酒都被他身边的「夫人」挡了下来。 五皇子和七皇子则是一个吃的开心,一个喝的高兴,没心没肺到了一起。 宴席进行到了一半,姜帝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歌舞礼乐。 “众爱卿。”他举起酒樽,牵着任皇后的手,龙颜大悦,“今日宴席,朕有两件事要宣布。” 众臣齐齐站起,举杯高呼万岁。 “第一件事,是喜事。淳华,你上来。”姜帝冲着淳华郡主招了招手,面带慈笑。 淳华聘聘袅袅,伴随着细微的悦耳铃声,走到最前处单膝跪地。 她行的是北辽的礼。 “北辽使淳华郡主来我大姜求和,诚意斐然,我大姜自也不会伤了两国和气,朕便与你赐婚朕的一位爱子,你可愿意?”姜帝笑着,看向殿下的淳华。 淳华单手叩肩,问道:“不知陛下想将淳华指婚给哪位皇子?” 她垂头之时眼神扫了扫一旁的珹王。 姜帝答曰:“朕的三皇子,苏原野。” 这边殿下跪着的淳华脸色一变,身子僵住。 话音落地的刹那,殿内安静极了,众人纷纷看向平日里寡言鲜语毫无存在感的三皇子。 他缓缓抬起眼眸,眼里没有半点光亮,仿佛一条在岸上晒干的咸鱼一般。 “儿臣遵父皇旨意。” 苏原野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微微的走到淳华身边,跪了下去。 皇命难违,他本来就是废物,怎么还能奢求什么妄念呢? 淳华猛地站起了身子,推了一把费劲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几乎是出于本能吼道:“不可能!让我嫁给这个残废,绝无可能!” 姜帝也是一愣,当即皱眉,“淳华!原野是朕的儿子是皇家血脉,无上尊贵,你莫要胡言乱语,坏了两国结盟的好事!”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5节 北辽使臣也惊慌的齐齐出声,跪在殿前,纷纷恳求姜帝息怒。 然而此刻,坐在不远处的珹王也是面色煞白,紧紧攥住桌角,他盯着口中已经开始冒出北辽话的淳华,暗暗摇头。 苏扬舲与卫南寻相互对视,苏扬舲冷笑低语:“还有一剂猛药,或许不用我们出手,大哥自己就会乱了阵脚。” 卫南寻则甩给他一个你们兄弟真乱的眼神。 淳华下意识的捂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冷冷睨了珹王一眼。 奚漾在她的身后,用北辽话小声安慰:“先别慌,这事还没定。” 淳华憋着口气,恨恨的看着珹王。她怎么可能嫁给什么三皇子?她已经有了身孕。 几日之前,她就根据推迟的月信,以及身体产生的各种奇异的变化,猜出了个大概,后来为了确定此事,她找了许多盛京城里的民间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都是众口一词,确认是有孕。 这个孩子当然是珹王苏宁宴的。 是他日日勾着她,缠着她,说一定会废了现在的王妃将她娶进府里,说要借助北辽的权势登上那个至尊之位,说她必然会成为母仪天下之人。 这些她都信了。 可是现在,姜帝说要将她赐给三皇子,珹王却不敢站出来说话? 淳华根本听不下去别人在说什么,眼泪顺着鼻翼流了下来,原本艳丽无比的面容上,挂满了愤恨与怒意。 “淳华不可能嫁与旁人。”她低低抽泣,红着眼睛愤愤瞪着珹王,“因为淳华已经怀孕了!” 此言一出,犹如一记惊雷,在大殿之上炸开。 原本还是乱糟糟的宴席,突然安静下来,淳华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清楚的传遍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奚漾眉头拧紧,身子一软,犹如雷击,许久才问道:“你怎么怀上的?孩子是谁的?” 淳华捏紧了手心。 珹王怔愣在原地,看着淳华,不可置信。 “孩子是谁的?”姜帝胸中亦是憋了一股子气,说好淳华来盛京就是送来和亲的,现在亲还没结,就怀了孩子,到底是打了北辽的脸面,还是打了他大姜的脸面?! 奚漾气急,心痛又愤恨不已,道:“淳华,快说!孩子是谁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的剧情了。 第77章 ◇ 两路 淳华郡主避而不言, 只是默默流泪抽泣。 一直毫无存在感的任皇后突然走上前来,面带急切,只见她轻轻拽了拽姜帝的衣袖,顺势伏在其耳畔低声道: “陛下, 此事关乎女儿名节, 不如让臣妾带淳华去后殿再行商议可好?” 任皇后宽袖下的手去握姜帝的手, 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和细腻的观察力, 她隐约在淳华的眉眼间, 猜到了此事可能与珹王有关。 既然如此, 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姜帝长长叹息,才道:“毕竟是闺阁女儿的私事, 便也不便在这里与众人诉说, 皇后你便领着淳华到后殿解决吧。” 说完, 他又看了地上怒气翻涌的奚漾, 沉声道:“奚卿, 淳华郡主本是北辽王送来与我大姜和亲的郡主, 眼下这局面你当与我姜国如何交代?” 奚漾自知事大, 甚者或可关系到两国是否能结盟, 能一起攻打景国。 但他转念一想,淳华此番有孕应该是与姜国皇室中人有关, 否则以她的性格必然会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可能是因为此人关系重大, 她才会避而不谈。 于是他便回复道:“陛下,不如此事我们稍后再议?或许此事还有其他转机也未可知。” 此时,苏云杪站了起来, 直直走到殿前, 跪地行礼道:“父皇, 今日是您的千秋盛宴,何必为了一个外邦之人坏了兴致,既然母后已经去处理此事,那宴会不如继续可好?” 他的话音落下,众臣皆符合称是。 姜帝点点头,应道:“我儿说的是,本是盛会,不该为此小事扫了诸位兴致,后面还有不少节目,那就……继续吧。” 苏云杪站起身子,暗暗冲着兰卿轻点头,兰卿随即跑出大殿。 这一切都落进了苏扬舲的眼里。 看来这次千秋宴,想做些什么事情的可不止珹王一人。 苏扬舲心里涌起阵阵厌恶感,为何明明他想远离这些事情,却非要一个个的拖他下水? 他不过只是一个想咸鱼的人而已。 卫南寻侧过身子,大袖下他悄悄握住了苏扬舲冰冷的手掌。 “天家本就如此,薄情寡义。”他淡淡的说着,就像已看穿这世间所有的阴暗似的。 “所以你从未对我提起当日在水牢里的事情,是怕我难过吗?” “不重要,你不要想那么多。”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两人的手十指交缠。 幸好,这世间还有一丝温度,来自你的掌心。 礼乐声又响起。 人们在喧闹中窃窃私语,经此一遭,多半这和亲之事就不行了,姜、景、北辽三国之事,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忽而,乐声变了声调,殿外传来鼓声,大家纷纷向殿外探望。 三个红衣舞娘红纱覆面,赤足踩着鼓点缓缓进入大殿之内,一边走一边扭动水蛇细腰,三人眉目含情,肆意在鼓乐下扭动。 只从露出的眼睛便可以看出都是美人,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舞动,殿上倒是少了许多喧闹。 就在大家以为也不过如此时,三人忽然从衣衫中掏出纸扇,乐声也随之一转,舞娘簇成一团,扇子在手腕上灵巧的翻转,让人应接不暇。 “这似乎是冲着你来的。”卫南寻暗暗用力捏了捏苏扬舲的指尖,附在他耳边私语。 “现在觉得呱噪,不如我们去看看珹王的热闹吧!” 苏扬舲对歌舞兴致索然,他余光扫到了刚才任皇后身边的侍女将珹王叫走了。 好戏就要开唱,苏扬舲怎么可能错过呢? 苏扬舲抬头去观察,只见姜帝正在与丞相对饮,二人窃窃低语脸色不算喜悦,但一时半会也注意不到他这个位置。 另一边,刑部尚书正在与苏云杪相谈甚欢,不知眉飞色舞间所言何事,但苏云杪却神色沉沉,偶尔向他这里掠过。 正在此刻,苏扬舲忽然看到李思善不知何时到他旁边来敬酒,他便心生一计。 苏扬舲从桌案下碰了碰李思善,将自己的声音淹没在舞娘的乐声之中。 “李大人,二哥在大理寺任职,没少为您分担公务把?” 李思善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动声色说:“殿下是要我去给二皇子敬酒吗?” “正是。” 李思善并未看向他,只是站起了身子,先是走到刑部侍郎的旁边,与其攀谈两句,对饮一杯后,又走到了苏云杪的前方。 这一刹那,刚好能挡住苏云杪的视线。 苏扬舲立刻拉着卫南寻的手,弯腰悄悄隐藏于宴席的推杯就盏之间。 他们溜进了后殿。 后殿之内,本是临时供皇上皇后休憩的地方,在层层帷幔之后,苏扬舲听见了女子的低声抽泣。 他刚要向殿内走,便被卫南寻一把拉住,绕到了廊柱后面。 苏扬舲下意识想要去问,卫南寻却将右手食指轻轻放在他的两唇之间,示意他噤声。 卫南寻的手温暖而炙热,他就这样一直贴在苏扬舲的唇瓣上,没有放下来。 径道里走来了两个内侍官,其中一人手上捧着药碗,他们悄悄私语。 “这不会出人命吧?” “不会,这就是普通的补药,娘娘是想吓唬他们,让他们说出实情。” 另一个内侍拍拍胸口,吐了口浊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这真是滑胎药呢。” “咱们娘娘哪里来的滑胎药?不过是看他们嘴硬不承认,想诈一诈罢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里走,大约心里多半是紧张的,便也没有注意到其实很容易被发现的那两个人。 直到这两个内侍的身影消失,卫南寻才说:“看来你的母后没有审出来她想要的结果。” 苏扬舲哑然失笑:“我倒觉得是大哥在有意拖延时间,今日一直未见到魏宋仁的身影,而大哥眉宇之间总是有些慌张和不耐烦的神色在,我猜想他与魏宋仁一定是约定好了某一个信号或者是时辰,但我却不知魏宋仁手里若只有禁军,他如何敢做逼宫这样大的事情?” 卫南寻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思虑后道:“你可知距离此处最近的兵营在哪里?” “你是怕会有变数?”苏扬舲垂下头,暗暗思索,可越是想记起来的时候,那些记忆就跑的越快,再抬眼,竟眼角泛出红丝,“我不记得了,明明就在脑袋里的东西,偏偏就是记不起来。” 卫南寻看他情绪不对,一把将人带到墙角,俯身微微凑近,道:“你也说珹王似乎在拖延时间,那便还来得及,我刚刚不也托人去通知江恒了吗?有护城军守着,总还是不会太糟糕,再说禁军之中不也全都是听命于魏宋仁的,秦绍也有一定渗透,先不着急,咱们静观其变。” “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可是却又想不起来,这感觉难受极了……” 卫南寻忽然将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摸着发丝安抚道:“这一切只是猜想,如果珹王真的反了,那不还有我呢吗?” 苏扬舲抬起头,眼角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你肯用景国的势力,来帮我?” “你真傻。”卫南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捏着下巴尖,“我的就是你的,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说完,他用唇贴着苏扬舲的脸庞,探寻着找到了对方的唇,亲了亲。 “一会你去找皇后和珹王,见机行事。” 苏扬舲仰头问:“那你呢?” “我去找人,查一查魏宋仁的踪迹。” 苏扬舲一脸担忧:“你眼睛尚未恢复,这行宫里你又不熟悉,走动起来不方便,还是不要去了。” 卫南寻也由此担心,他对于走过的路可以做到心中有数,但此处行宫,他也只来过一次,确实走动不方便。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6节 可是,偏偏今日大橘生产,尹川不肯离开半步,他那个孩子心性一上来,谁都劝不住。 再说,卫南寻当时也觉得没必要自己再带个侍卫前来行宫赴宴,所以主动让尹川留在桦雾府里。 却不曾想,偏偏在这时会有诸多意外发生。 呼吸之间苏扬舲想到什么,试探着问:“若你信得过允乐,不如让他去办?” “我倒是没有信不过他,只是……”卫南寻顿了顿,听了听殿内的动静,才又说道:“只是,怕他们不信允乐。” “那……那就让允乐陪你一同去。” “可你身边没人守着,我也不放心。”卫南寻扶起他的肩膀。 哪知苏扬舲却踮起脚尖,噙住卫南寻的薄唇,在他的唇上低语:“你若不放心我,就速去速回。” 卫南寻也知事关重大,不便再多犹豫,与苏扬舲只在廊柱后道别,便顺着径道走了出去。 允乐等在桦雾府的马车旁,忽然看见卫南寻摸着墙壁走来,赶紧上前搀扶。 “快,寻一匹骏马随我去城内。” 允乐稍稍犹豫,问道:“质子,我家主子呢?” “他还在宴席上,眼下这行宫之内恐会生变,舲儿不放心我一人回城,便要你陪我同去。”卫南寻低声道:“回到城内,你将我放在汴河码头,然后速回行宫找到舲儿,定要寸步不离。” 第78章 ◇ 灰儿 一直到卫南寻的背影消失在径道拐弯处, 苏扬舲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出门之前,他也想过再带一人来行宫,可是,规矩就是规矩, 即便他是皇子, 也不能破坏。 他能感受到卫南寻心底压着许多事, 也明白, 他放不下那十万将士惨死的血海深仇。 此刻, 瓷碗摔地破碎的声音, 打断了苏扬舲的思绪。 后殿之内,淳华一改刚才在昭阳殿的柔弱模样, 昂头挺胸站得笔直, 看向任皇后的目光满是讥笑与不屑。 只有眼角的一抹红能看出她刚刚哭过。 “看不出你大姜的皇后, 做的竟是这种龌龊之事!”她愤怒的伸出手, 指向后座上的那个女人。 大姜国最尊贵, 也是最温和的女人。 任皇后淡淡的笑着, 一如从前, 并未因此事而平添一丝其他的表情。 “淳华郡主, 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你是北辽送来和亲的王女, 你嫁给谁, 本就是我们陛下说了算, 如今,你未婚却先有身孕,怕是只能给北辽王送回去了。” 桌案上青玉平盘里放的是下人们刚刚剥好的荔枝肉, 任皇后拇指与食指轻轻捏起, 放进口中, 只有眼底在微抬时才露出一点点焦急。 所谓捉奸要在床,否则便是没有实证,只要这两个人咬死此事不松口,她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得不到一点点的好处。 淳华根本不吃她这套,冷笑道:“那淳华还要谢皇后娘娘厚爱了,早日将我送回北辽也是好的,免得在这里看你们的那些个阴诡计谋。” 她说的时候眼尾还有意无意扫了扫珹王。 孬种。 珹王却不像淳华这般淡定,额间一层密汗,他万万没想到在今日会闹出淳华这出事。 一边他对淳华除了觊觎她背后的北辽势力,也存了几分真心,另一边在大事未成之前他也不想与父皇撕破脸,这个时候最好让所有人都不要注意到他才好。 内心正在反复挣扎,忽然后殿的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身穿与他相同的紫色朝服,紫金发冠,冠上镶着两个眼球大小的东珠。 与珹王不同,那男子身形修长,朝服宽宽松松的罩在他的身上,更显得此人身材纤细。 “母后,酒席吃的腻了,儿子来您这儿讨杯清茶喝喝。” 苏扬舲翩翩而来,满殿也因他的笑容而亮了几分。 “好好,快坐过来。”任皇后弯眼招呼他坐在自己身旁,命下人去泡最好的茶来。 苏扬舲又看向珹王,长眼扬起,笑道:“哟,大哥也在呢,我来是不是不合适。”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一边说一边坐在了位置上,看的苏宁宴直打寒战。 “明知不合适,还厚颜无耻的要来。”淳华站在那里,双手负后。 苏扬舲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那微凸的小腹在红色纱衣之下若隐若现。 “本王一向脸皮厚,又爱热闹,怎么能错过这么有趣的事呢。” 淳华被他气得捏紧手心,向后边退了几步,扶着桌案怒道:“难不成这孩子是四皇子你的?你这么心急火燎上赶着要给我肚子里孩子当爹的吗?若是如此,淳华倒是不介意嫁给四皇子,与景国质子共侍一夫。” 苏扬舲也不生气,突然站起了身子,走到淳华身边,他微微弯腰盯着淳华,妖冶的美目却冷得像刚融化的雪水般,“本王啊,只是替你不值得。” 他站直了身子,眼里仿若开出地狱之花,看向了珹王:“大哥,淳华可是好姑娘,你若是还不认下自己的孩子,怕是就要认别人当父亲了呢。” 苏宁宴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苏扬舲,他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老四,你可别胡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扬舲笑了,道:“大哥当然听不懂了,可是大哥香囊里的萨其哥花却能听懂。” “你在胡说什么?”苏宁宴紧张的握住了腰间的绛紫色香囊,又疑惑的望向淳华。 只见淳华微微抖着看向苏扬舲,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苏扬舲转身走回座位上,捏起茶杯,饮了一口,才抬眼说:“大哥还不知道呢?这香囊是淳华郡主送的吧?淳华郡主对大哥满满的爱意都在这香囊的香料里了,这可是北辽少女送给情郎的定情之物,只开在梵山山谷的萨其哥花。” 苏宁宴双眉紧皱起来,一把扯下那个香囊,寻求般地看向淳华。 然而淳华早已经红了眼眶。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被苏扬舲说中了。 皇后有些震惊的看着苏扬舲,她眼底的薄冰化开,挥了挥,身后的小内侍官就赶紧上前,从珹王手里一把扯了过来香囊。 淳华倒在地上,手扣着冰冷的地砖,恨恨的看向苏宁宴。 苏宁宴一瞬间六神无主,竟然都忘了替自己申辩几句,不过眼下这证据依然确凿,无需在旁的申辩。 任皇后吩咐小内侍道:“去请陛下。” 小内侍应了一身,弯着腰刚迈开腿,又听见皇后补了一句:“悄悄地,不要惊动旁人。” 曹沫卷着裤腿蹲在那里,黑亮的眼睛左左右右来回转悠。 这是汴河在盛京城里最大的货运码头,只不过早就被景国人渗透了进来。 这几天码头十分忙碌,姜帝的千秋宴正在如火如荼的举办,许多地方官吏的生辰贺礼,也陆陆续续通过水运到了盛京城。 脚夫们正在忙着卸货的,是刚从南边乐平郡来的大船。 曹沫一边盯着脚夫干活,一边数着这艘船上货物的数量。 这已经是最近乐平来的第三艘货船,凭着多年的经验,曹沫猜测这船上的货物,是铁器。 脚夫搬得吃力不说,偶尔还能听见铁器碰撞发出的叮当之声。 如今盛京城里,有他们的殿下,曹沫不敢漏过一点的危险。 正在他深思该怎么向上面报告时,忽然有有一匹快马向着码头冲了过来。 马上有两个人,后面的男人带着幕离,看不清长相,但是在前面骑马的人,曹沫却认识。 那是四皇子身边的侍卫,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曹沫扔掉了嘴里叼着草根,站了起来。 那两个人也从马上下来了,带着幕离穿着红衣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他一只手搭在侍卫的手臂上,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码头上许多人都转头来看,只因都没见过如此不染尘世的男子,心中多是好奇。 曹沫并不认识这个男子,但是他感觉这两个人是冲他而来的,而且那个红衣男子似乎眼睛不太好。 侍卫提醒他小心脚下,他才小心翼翼的迈了过去。 眼睛不好……曹沫忽然心里一惊,他不敢置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曹沫惊慌的腿一软,险些就要跪了下去,却被他身边的侍卫扶住身子。 “你是曹沫?”红衣男子开口,声音低沉。 “正是。”曹沫已经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着嘴巴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才憋出来两个字:“殿下……” 卫南寻转身对着允乐道:“你快回行宫,护在舲儿身边。” 允乐看了那个粗糙汉子曹沫一眼,又不太放心道:“质子,您怎么办?” 卫南寻道:“你不必担心我,此刻危险的是行宫里的人。” 允乐只好施礼告辞,骑马扬长而去。 卫南寻又转向曹沫,道:“将你的人派出去,务必要找到魏宋仁的消息。” 曹沫怔愣,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道:“殿下说得可是禁卫军统领、宫城一等大太监、掌印使魏宋仁?” 卫南寻没说话。 曹沫擦了擦汗,就算他们的人现下已经渗透进盛京城的大小角落里。 但是魏宋仁可不是个普通人,他可是手中有军权的大太监,就连丞相都要让他三分,找到他的行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卫南寻像是看出了他的难处,道:“你只需去军营去找就可,城防军、禁军、还有西郊的步营军,云中郡的六户军,还有朔方、五原、上河,快,务必用最快的速度给我消息。” 他要知道到底是哪里的军随着珹王和魏宋仁要一同叛乱,如此也好知道该如何布防。 曹沫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道:“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曹沫赶紧摇动一旁破木桌子上的铜铃,很有节奏三长两短。 他重复了一遍之后,就将铜铃放下,看了看卫南寻,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您是要在这里等消息,还是……” 这句话确实问住了卫南寻。 他不放心把苏扬舲一个人留在行宫之内,但是在外面等消息似乎又是最好的,这样方便在得知消息后联络各方。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7节 但是,这种时候,他不可能把苏扬舲一个人留在危险里。 正在此刻,一只灰黑色的鸟飞了过来,它的脚上绑着个小纸桶,这只鸟直直扑进了曹沫的怀里,扑棱着翅膀。 怎么看都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曹沫这个终日待在码头边的粗汉子,倒是对这只灰鸟很温柔,他摸了摸鸟的头顶,接下它脚上的小纸条,又拿起旁边的鸟食盒给小鸟喂食。 卫南寻忽然有了主意。 他指了指那只鸟,道:“你就用它给我传递消息即可。” 曹沫怔了怔,这只鸟是他用于给家人亲眷传递消息,互报平安的,他知道卫南寻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充满了危险的。 有些舍不得,他也只好点点头。 曹沫将鸟儿贴着他的头蹭了蹭,又附在鸟耳说了几句话,便将鸟儿递给卫南寻,道:“殿下有消息只管放在它的腿上桶里,它认得我这里,自会带着消息来找我。” 说完,又从一个精致的木箱子里拿出了一袋鸟食,道:“这是我为灰儿特质的食物,殿下到了地点,便寻一处隐秘地方,将此食物喂给灰儿,灰儿便会记住此地。” 卫南寻将灰儿放在曹沫给的一个粗布袋子里,戴好兜帽拉下幕离,离开了。 他还有个地方要去。 第79章 ◇ 囚禁 姜帝火急火燎的来到后殿, 屏退了旁人,宫女、内侍官都退了出去。 姜帝脸色黑沉,坐在宝座上,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当真是丢人现眼!” 珹王闭口不言, 跪于地板上, 已然没了刚才的势气。 淳华则瘫坐在地上, 不说话也不抬头。 姜帝胸中一口怒气往上涌, 走了下去, 一脚踹在珹王的肩膀上, 道:“不上进的东西!烂了心肝的玩意!” 骂完,他还是不解气, 左寻右看后从床榻边上抄起一摞奏折, 就往珹王脑袋上砸。 “色令智昏!”他气的直发抖, 就连皇后上来劝诫, 也被他一巴掌推开,“你做这等现眼事时, 就没想过你的王妃吗?” 其实以珹王的身份地位, 纳个侧妃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坏就坏在现在是姜国与北辽结盟的关键时刻,淳华的身份非常敏感。 所以姜帝才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将她嫁给没有权势的三皇子, 即给了她应有的尊宠, 又不会落下北辽人的口实。 可偏偏这个不争气的老大,将他好好地一盘棋给下乱了。 而且,珹王妃是开国元老淮阳侯的嫡孙女, 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如今这局面, 除非是淳华郡主自愿做个侧妃, 再给北辽送一些金银珍宝当做彩礼。 淳华郡主大约是衣衫太薄,又在地上跪得久了,身子一直颤抖,珹王看见了,赶忙解下自己的外衫,跪着爬过去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父皇,儿臣对淳华郡主,确实出于一片真心,儿臣愿意娶淳华为妻,绝不愿委屈了她。” 珹王直挺挺的将头贴在地上。 “你倒是想得美。”姜帝心里的火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引爆了,他脸色发青,叱骂道:“你早已娶妻,王妃如今虽尚无子嗣,但她的祖父是淮阳侯啊!当年帮皇帝打下半壁江山的人,你敢动她吗?” 珹王自知理亏,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小声道:“儿臣……想和离。”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整个大殿,姜帝气得浑身发抖,“休妻……好好,与其让淮阳侯打死你,还不如朕先把你打死,也好跟他有个交代……”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冲外头喊:“来人……” 半天没说话的淳华立马扑了上来,拽着姜帝的裤腿,哀声道:“陛下!” “父皇,儿臣倒有一策。”苏扬舲拍拍衣袖,站了起来,走到姜帝面前。 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到最关键的地方,该他出场了。 姜帝转而看向苏扬舲的视线,温和了许多,道:“老四,你有何办法?” “淳华郡主怀了大哥的孩子,那是大哥的血脉,本该娶回府里的,可是大哥已经有了王妃嫂嫂,而且淳华郡主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不让王妃嫂嫂知道,怕是不合适。”苏扬舲轻轻扫了眼苏宁宴,继续道:“但今日是父皇的千秋宴,不该让父皇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我看不如先将大哥和淳华郡主关起来,等到千秋宴结束后,再让王妃嫂嫂来一同过问此事,可好?” 苏宁宴暗暗咬牙,他气愤不已但此刻他若再多说什么,怕是引得姜帝更不悦,只好闷着头不说话,心里却又急又燥又生气。 姜帝转身向后走,坐到宝座之上,良久长长叹息道:“罢了,就按老四说的,先把他俩软禁起来。” 他刚要叫禁军来,却又被苏扬舲阻止了。 “不可,父皇。”苏扬舲刚要说话,却忽然咳嗽了起来,后背上脊骨都隐隐能看出了轮廓,咳了许久,他才觉得好了一些,继续说道:“父皇,若是突然软禁他二人在行宫里,怕是北辽使团那些人不肯轻易作罢,到时候闹起来就麻烦了,不如就关在母后的寝殿里,由母后亲自看守,北辽使团的人问起来,便说是淳华身体不适,有小产迹象,需要静养,就在母后殿内静养,谁不敢硬闯母后的寝殿。” 姜帝点点头,对任皇后道:“老四确实想得周到,那便委屈皇后代为看管,等待千秋宴结束后,朕再来亲自审理这桩家事。” 任皇后一向温和有礼,她笑笑道:“哪里就委屈了,臣妾心甘情愿的,不觉得委屈。” 苏宁宴猛地抬起头,双目瞪大,恶狠狠的看着苏扬舲。 苏扬舲却淡淡的笑了。 他弯下腰,贴在珹王的耳侧,低声轻语:“大哥,我都知道了。” 然后,他转过头,盯着苏宁宴,用唇语说:你、想、逼、宫。 苏宁宴小腿一软,跪坐到了地板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不信,这事他与魏宋仁筹谋已久,等到魏宋仁的援兵一来,他们便里应外合,里面用禁军围堵,外面用援军围个水泄不通。 到时候,他们会让姜帝写下禅位书,将皇位传与自己,如此一来,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 至于行宫里的文武百官,识相的便继续留用,那些不识相的就统统赶尽杀绝! 然而这一切,都是苏扬舲逼他做的! 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 苏宁宴抬起头时,眼中血红一片。 珹王被囚禁起来,苏扬舲倒是稍稍松了口气,就算魏宋仁最终带了援兵来围堵,至少行宫内的禁军没有首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如果此时此刻,秦绍要在行宫就更好了。 虽然魏宋仁忌讳秦绍,此次行宫内的禁军皆是他的手下亲信,但毕竟群龙无首,秦绍若是在这里,说不定就能让那些禁军自乱了方寸。 但不得不说,魏宋仁老谋深算,他早早便将秦绍安排在今日值守皇宫。 姜帝觉得此事解决的颇为满意,又愉悦的回到了宴席上,还在欣赏完歌舞后夸赞了兰卿,说他不仅字写得好,眼界也很高,将乐府的歌姬训教的也十分优秀。 苏扬舲也回到了宴席上,但他却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 卫南寻还没回来,看不见他的人,苏扬舲的心就一刻也安定不下来。 什么歌舞表演他几乎头都不想抬,只时不时的往殿外张望,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去哪了?” 直到苏云杪坐在了他的身边,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苏扬舲现在对这个二哥感情很复杂,很多事情他开始想不明白,也开始不太理解,明明一开始,这个人的人设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歪成这个模样呢? 苏扬舲收回张望的目光,轻笑:“二哥说得是谁?” 苏云杪捏着手中的酒杯,转了转,“他啊,是你从我手里抢走的人,四弟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苏扬舲是真的搞不懂了,眉头揪了起来:“二哥,与他成亲的人是我,怎么就是从你手里抢走了呢?” 苏云杪咯咯的笑了起来,酒杯贴着唇,酒水顺着唇缝空隙缓缓流了进去,他还是在笑着,只是眼底却映出一片寒霜,“你早就知道移木桥有问题,所以你把它炸了是吗?” “我不知。”苏扬舲压住内心的讶异,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你早就知道淳华郡主有孕,也知道那孩子是大哥的,所以刚刚你去拆穿了他们,是吗?” 苏云杪声音轻飘飘的,犹如踩在云端一般。 但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一记闷棍,砸在苏扬舲的心里。 苏扬舲转过头,直直的盯着他,良久他才仿佛猜透了这一切,“你不是我二哥,你到底是谁?” 既然他能穿书进来,那说不定就有人也能如他一般穿书进来,所以这个人也是如他一般占着别人的身体,然而灵魂却早就已经换了。 可是,苏扬舲的原身本就是该早死的,他进来这里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他一直以为这正是他能穿书的原因,拯救这个早死的炮灰。 苏云杪却不一样,他是原书的男主,他有主角光环的,他本就不会死,而且还会寿终正寝、幸福一生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云杪看着苏扬舲,那眼神中有质问,也有恨意,最终他沉声问道:“你,难道真的是我的四弟吗?” “我的四弟,自小便不愿意读书,莫说是四书五经了,即便是街头巷尾的话本子,他也懒得看一眼,而你呢,常常在书房里一呆就是数个时辰,听闻你颇为喜爱那些话本子,还让下人们买了不少回来,不是吗?” 苏扬舲笑了,道:“所以因为这个原因,二哥就觉得我不是你四弟了吗?” “不止如此,你会吹笛子,我四弟原本就极为讨厌摆弄乐器,还因此在南斋里被老师训斥过数次,别说吹笛子,他怕是笛子哪头能吹都分不清的。”苏云杪面容依旧温和,但语气却咄咄逼人。 苏扬舲根本不吃他这套,笑着回答:“以前我确实不爱读书,可是生病的时候闲来无事,随手拿了话本子,看过之后便不能自拔,这没犯什么错吧?” “自然。” “那笛子,是卫某教舲儿的。” 苏扬舲惊喜,抬眼时便看见卫南寻就站在他们身后,红色衣衫映衬是瓷白如雪的肌肤,美的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君一般。 卫南寻弯下腰,握住苏扬舲的手心,冲他笑。 那一刻,仿佛天地间都失了颜色,唯有这一抹殷红是黑暗里的唯一色彩。 也是他生命里的唯一色彩。 “舲儿,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太憋闷了。” 卫南寻轻轻贴着苏扬舲的额心,亲了亲。 他伸手去拉苏扬舲,一把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喧闹的昭阳殿。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8节 第80章 ◇ 调兵 五月的盛京城, 草长莺飞,流云碧天。 卫南寻拉着苏扬舲绕到昭阳殿后院,在莹莹绿绿的白果树下,有两个男人站在那里, 正在侃侃而谈。 “秦绍?” 秦绍转过身, 他一身铠甲, 手边还握着宝剑, 好不飒爽。 “殿下!”秦绍单膝跪地, 双手拱在胸前拜礼。 另一个男人身着蓝色朝服, 身材魁梧,看见苏扬舲之后高兴的跑了过来, 笑道:“四哥!” “星熠你怎么跟秦大哥在一起?” 卫南寻轻轻握了一下苏扬舲的手心, 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扬舲便也领悟他的意思, 若是禁军跟着他们过来, 一眼便看见了这四个人, 确实太过显眼了, 他四处张望, 看了看不远处的瀑布, 道:“我记得那里有个凉亭在山后面,不如我们去那里?” 苏星熠顺着他指的方向张望, 随即转过头, 眼里冒星星,“四哥,你也知道那个凉亭?我小时候总跟……” 苏扬舲打断了他的眉飞色舞,脸色微沉,“无关闲话改日再说。” 苏星熠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露出两个眼睛滴溜溜转。 几个人来到凉亭之中, 此处隐匿在山阴里,确实不易被发现。 “看那边。” 几人都随着苏扬舲的眼神,往山下昭阳殿前看去。 远处的禁军防范严密,六支队伍在昭阳殿前来来回回。 “这是把禁军一半的人都放在昭阳殿了啊!”秦绍拧着浓眉,双手紧紧握住凉亭边沿的栏杆。 “这是……要造反吗?” 苏星熠捂着嘴巴的手猛地撤开,瞪圆了眼睛。 卫南寻与苏扬舲相互对视,手指又在宽大袖下握紧。 苏扬舲道:“星熠,你在军中颇有威望,现下需要你的协助。” 苏星熠一改玩世不恭之态,正色道:“四哥,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大姜的皇子,若是真有人行谋逆之事,我定然是责无旁贷。” “星熠,你的策南军几时能入盛京?” 当初苏星熠往回走得急,是只带了两个副将就先一步从南疆往回走了,大军行进,总是会慢一些时候,苏扬舲本以为他还要在算算才能有答案,没想到他立即说:“大军先行三千骑兵已经到了云中郡,其余部队已入朔方郡。” 苏扬舲转身看着卫南寻,问道:“南寻如何想?” 卫南寻听闻后沉默半晌道:“五皇子先去云中郡与骑兵营汇合,速速带兵马回行宫护驾,不管魏宋仁能不能带来外援,都要有兵马来做防备。” “我同意南寻的意见。”苏扬舲颔首道,“这看似是意外,也许更是时机,有人迫不及待的想除掉眼中钉,至于我们怎么应对,都该好好考虑考虑。” “难道四哥已经知道是谁在谋反?”苏星熠挑了挑眉毛。 “我可不是未卜先知,我确实想到他与魏宋仁有勾结,也猜到他有心想要夺嫡,但是我却没料到魏宋仁还能有外援。”苏扬舲面色有些凝重,“要不是那件事打断了他的计划,怕是我们都要成为他的笼中鸟雀了。” “看来他是打算孤注一掷了。”卫南寻侧过脸来,看着苏扬舲,“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迸发出可怕的力量,他恐怕已经有预感,自己肯定是无望顺利继位,不如选择铤而走险。” 苏扬舲正要说话,突然停住,看向秦绍道:“秦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如,我们先分析一下魏宋仁会从那里借兵,”秦绍从腰间拔出佩剑,在凉亭地上的青石砖块上画着,“这里是盛京城,这边是西山行宫,步兵营驻扎在这里,距离此处只有半天路程,但是步兵营只有两千兵力,不会是魏宋仁的目标。” “这里是六户军,在云中郡,此处的统领是臣的旧友,徐岩,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绝对不会与魏宋仁同流合污。”秦绍眉间越蹙越紧,“这里是朔方的庆熙军,统领是刘世谋,臣并不了解此人,再向西是上河君……” “秦将军,是否忘了这里?”卫南寻从秦绍手中拿过佩剑,向着盛京城东边的地方点了点,“五原军。” 秦绍和苏星熠瞬间面沉似水,默然接过卫南寻递来的佩剑。 剑入鞘。 五原军是盛京附近最大的一处屯田军,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世风日下的典范,早就没了当年的忠诚与血性。 若魏宋仁以重利相诱惑,收买几个上首军官也不是不可能。 “眼下,魏宋仁行迹不明,仍是我们的心头大患,若星熠大张旗鼓带领十万策南军而来。 但最后却没有逼宫谋反的事实发生,那么星熠将面临的恐怕就是最危险的境地,你刚刚从父皇那里得到的信任,也将会烟消云散的。” 苏扬舲长叹一声,双眼慢慢眯成了缝,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身上的香囊。 “那……岂不是进退两难?”秦绍滴下来冷汗。 “所以,时间紧迫,而策南军的先行骑兵已经在云中郡了,如果星熠脚程再快一点,应是来得及。” “可是,五原军有三万人,而策南军先行只有三千,人数相差太远,怕是……”秦绍又仔细的开始思考。 “秦将军小看我的骑兵了,纵然五原军有三万人,我三千将士也可抵抗数日,且策南军大队人马已到朔方,再有个五日定能来盛京。”苏星熠挠了挠腮,看向苏扬舲,“只是四哥我到现在还没听懂,到底是谁要谋反?” 卫南寻却道:“是不是五原军谋反,今日我们便可知,我已派人去五原军中监视,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会立即来报给我的。” 秦绍面目黑沉的看了看卫南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 “五弟,你且从行宫后殿去往云中送信,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谋逆,你的骑兵一定要按时来。” 苏星熠知道自己再问下去,苏扬舲也不会多说什么,嘴角只扬起坚定地笑,“放心,你们都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 说完他便将身上的朝服一抓,露出里面的那身黑色短打行衣,从凉亭下方的小径向山脚一溜烟跑了。 “五皇子一身铁血硬汉之风,实乃珍贵。”秦绍撑在栏杆上,望着消失在山林里的苏星熠,不禁发出了感叹。 言下之意,倒有几分艳羡。 苏扬舲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问道:“秦大哥还是向往领兵打仗吗?” “那是自然,谁愿意在这小小的皇城之中,听命于一个宦官指令?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自然是愿意领兵出征,可……”他面色又阴了下来。 “志在四方无错,却未必非要领兵出征,若是能在京城里大展拳脚,不也更好?毕竟秦将军的家眷老少,也都在盛京城内,又何必非要去边关带兵打仗?”卫南寻主动上前安慰,“眼下我们还需要秦将军相助,要尽快将行宫内外的禁军整治一番,将魏宋仁的亲信全部暗地里抓起来,” “所以说,我也能有用处?”秦绍大喜,笑着上前走了一步。 “当然,秦大哥在禁军颇有威望,正好趁着此次,把禁军中的那些个不合适的人统统清理出去。”苏扬舲也笑了,做出最后的决断,“秦大哥现下就去吧,不管他的援兵是否会来,禁军一定不能谋反。” “是!”秦绍这才提起了气力,一股刚硬之风瞬间跃然而上。 他眼睛左右望了望,忽然道:“卫质子之前身边的那个小侍卫呢?身手特别好的那一个。” 卫南寻淡淡笑道:“他啊,不务正业,看大橘猫生宝宝去了。” 秦绍拱拱手,他心中记挂着军务,立即起身告别了,临走时不忘嘱咐:“殿下身子弱,还应当早早回昭阳殿,明日陛下还要狩猎尽兴,您还是早早歇息了。” 苏扬舲点点头,谢过他的关心。 不过他并不想走,此刻能在这山中静谧之地与卫南寻长待,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送你一个好东西。”卫南寻不知从哪变出个布袋子,看起来圆滚滚沉甸甸的,他递到苏扬舲手心里。 苏扬舲发现这里面的东西竟然还会动,顿时吓得不敢接,差点失手将那布袋子扔走,但是就在此刻,他却听到里面发出了细弱的啾啾声。 苏扬舲好奇的打开口袋,从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鸟脑袋来,机灵的左顾右看。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是黑宝石一般闪着光亮。 “这哪里弄得小鸟啊?”苏扬舲将鸟儿拿了出来,又怕它飞走,只能尴尬的用双手捧着。 “送你的,这是我们景国专门用来送信的信鸟,它有名字,叫灰儿。” 卫南寻伸手过来,也想摸摸小鸟的脑袋顶,又找不准地方,被苏扬舲的手掌握住,拽着他摸到了灰儿的头顶。 “这小东西还有名字?真有意思。”苏扬舲喜欢极了,捧着灰儿就往自己脸上蹭。 灰儿也仿佛有灵性一般,看见苏扬舲就凑了上去,黄色的嘴巴轻轻啄他的手心。 苏扬舲吃吃笑了起来,天真的就像个孩子。 第81章 ◇ 旖旎 有人从身后揽住了苏扬舲的肩膀, 炙热的唇瓣贴在他的耳边。 “舲儿,我不想回景国了。” 他温声细语,声音就像春水般清波荡漾。 苏扬舲脸颊一侧感受到他温热的唇,被他摩挲的起了一层痒意。 他能听见自己的砰砰的心跳声, 苏扬舲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不敢问。 你的血仇不报了吗? “好。”苏扬舲垂下眼帘, 将头靠在卫南寻的脖颈上, 毛茸茸的发顶是不是剐蹭着他的耳边,“等这次千秋宴结束了, 我就跟父皇上奏, 让他找个地方封给我,离开盛京好不好?” “都好。” “有你就好。” 今夜月华四溢, 银白的光辉洒落到青石路上。 卫南寻一身白袍手执长剑, 院中的泥尘在他的衣袂翩翩下轻轻翻飞, 只见他挑眉转向正在饮着果酒的苏扬舲。 剑端挑中酒壶底部, 向着空中抛洒。 微红的液汁倾洒而下, 卫南寻紧闭着双眸, 张口嘴巴, 酒液直直滑进他的咽喉里。 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天, 都能过这样的生活。 他舞剑,他饮酒。 就让那些纷争、血仇都消散在烟雾中吧。 纤细的身段包裹在白衣之下, 盈盈一握, 若隐若现, 苏扬舲的乌发松松攥在脑后,修长的脖颈在月色中仿若泛着如雪的光泽,他随意的坐着, 双腿搭在石凳上。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69节 卫南寻挑了下眉梢, 眸色深了少许, 目光定在他的唇上,“舲儿的唇真好看。” 苏扬舲喜色泛上眼眸,呼吸一滞,赤着足奔了过去,踮脚捧起卫南寻的脸颊,嗓音都染上暗哑:“南寻,你是能看见了吗?” 卫南寻的手越过他的手背,直奔那细腰,修长的五指扣住他,灼热而强势。 他垂下头,亲苏扬舲的唇,用力且不容抗拒,一丝呼吸都不想放过,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直到苏扬舲彻底喘不过气,他才暂时放过他,衔了衔他的上唇珠。 “我只能看见你。” 苏扬舲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两人唇间似有若无的水光,拉出羞耻的丝线。 心尖颤动,苏扬舲抿起被他吻得麻痛的唇,笑了笑。 卫南寻捏住他的下巴,哑声道:“还笑?一会便要你哭着求饶。” 苏扬舲脸颊通红,烧的难受,羞得将脸蛋藏进了他的下颌处。 卫南寻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卧房,走到廊下,苏扬舲瞥到了台阶,他想张口提醒,又想知道卫南寻的眼睛到底如何,便忍住了。 果然,他的脚尖先是踢到台阶,才又小心翼翼的抬高半分迈了上去。 苏扬舲心口微酸,他的眼睛还没恢复。 正要走进门槛,卫南寻迈了一只脚,院子里却传来一阵疾跑的声音。 “殿下!” 允乐也是跑进来喊出口之后,才发现这时机似乎不太对。 苏扬舲微微抬头,绕过卫南寻的手臂,向后探头,看向允乐,问道:“什么事?” 允乐赶紧垂下头,不敢多看,回禀道:“主子,奚漾在昭阳殿找皇帝要人。” 苏扬舲抬起头,看向卫南寻,只见他黑眸中的汹涌瞬间退去,长眸微微眯起,整个人的气息都急速转冷,他问道:“姜帝如何回复他?” 允乐答曰:“陛下按照殿下教的说辞说给奚漾,但是他不肯罢休,一定要见到郡主。” 卫南寻将人放下,一把掩上苏扬舲身前被他扯开的衣领,道:“舲儿去看看吧,不过,不管他怎么闹,都不要把那两个人放出来。” “你不跟我一起吗?”苏扬舲拢了拢自己的发丝,看着卫南寻问道。 卫南寻身子前倾,贴在他的耳边轻语:“不了,我去沐浴,在榻上等你。” 心口「咚咚」狂躁的跳动起来。 苏扬舲抿了抿唇,按住心口的位置,匆匆披上一件外袍,疾步到允乐身旁与他一同向昭阳殿走。 今日月儿圆,月光清晰,空气中却是暗潮汹涌。 昭阳殿外,邱英慌张的走来走去,时不时还向着殿内张望。 他扫到苏扬舲,瞬间脸上大喜,一路小跑过来躬身哈腰,道:“四皇子,您过来真是太好了!” 苏扬舲面色微沉,好事被打扰,不生气是假的,他低着声音,问:“打发走不就好了,有何为难的?” 邱英凑近了一些,道:“殿下有所不知,陛下刚才已经亲自出来跟他说过了,可他却不信,也不肯走,就在这里非要见到淳华郡主,陛下让老奴好生招待,这可难坏了老奴……” 苏扬舲抬手,打断他的话语,冷声道:“我去看看。” 走进偏殿,奚漾正端坐在椅子上,横眉冷对,他看到苏扬舲时,重重的拍了拍座椅的扶手,怒道:“大姜就是如此礼待番邦使臣的吗?” 苏扬舲回道:“北辽人都是如此这般,深夜到君王的寝殿门口逼迫的吗?” 奚漾被他堵得自知理亏,又道:“奚漾本无意纠缠,只因整日都没见到淳华的身影,她又……”他顿了顿,接着道:“她身子不适,自有侍女照顾,没有留在皇后寝宫的道理。” “奚世子怕是还没婚娶吧。”苏扬舲脱去外袍,递到允乐手中,坐在了椅子上。 奚漾打断他:“本世子婚没婚娶与此事有何关系?” 苏扬舲掀了掀眼皮,笑道:“你不知女子有小产迹象,是不能下床走动的吗?我母后好心将淳华郡主留在自己的寝殿里,又找来了太医医治,你不该感谢我的母后吗?” 奚漾怔了怔,他没想到一向鲜言寡语的四皇子,说起话来竟然头头是道,让人不好反驳,于是声调也缓了几分,道:“那便让奚漾去皇后寝殿里见见淳华也好。” 苏扬舲重重的拍了拍桌案,将桌上的装水果瓷盘振到了地上,碎了一片。 “放肆!”他怒目相视,叱道:“我大姜的后宫是你一个外邦使臣说进就能进的吗?你当这是你的府邸,谁想进都可以吗?” 奚漾气红了脸,却无法反驳,手指直直的指着苏扬舲,抖了半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作罢,愤恨的甩甩他的衣袖,走到殿门口时,忽然停下来,笑得极其诡异,他幽幽道:“想来这追风将军的滋味不错吧,本王也想尝尝。” 满天华光之下,只听得到剑入血肉之声。 奚漾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看见一柄长长的剑从自己的肩头刺穿过来。 一阵尖叫。 苏扬舲手执长剑,刺进了奚漾的右肩。 他半侧开脸,血滴刚好飞溅出来,落到他的右脸颊上。 奚漾半个身子都是血。 苏扬舲用力抽出长剑,奚漾大声喊叫,口中叽叽咕咕,捂着伤口,红着眼眶看向苏扬舲。 可惜他捂了前面,后背的伤口也在汩汩流着鲜血。 苏扬舲将长剑扔还给允乐,盯着奚漾,冷笑:“没有人能对他不敬,除非是死人。念你是初犯,本王饶你一命,若是再有下次……” 他伸出手指,指向奚漾的心口,血珠滴落到他的指尖上,又滚到地上。 “就是刺这里。” 说完,他将手指的血滴在奚漾的衣袖上蹭了蹭。 忽然传出一声极低的轻笑,凉薄,冰冷。 奚漾疼的滑落跌倒在地板上,旁边的两个北辽侍女吓白了脸,嘴里也叽咕叽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扬舲没在多停留,经过邱英身边时候,他道:“找太医给他包扎伤口,别让他死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横斜的疏影里。 “南寻久等。”苏扬舲再次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卫南寻正独自坐在桌前,长发柔顺的散落在肩上,一张俊朗无双的面容映在烛火之间,出尘脱俗般好看。 苏扬舲自顾自坐在他的身边,抓起桌上的玉盏,盏内的淡红色酒液,摇摇晃晃沾染着杯沿。 卫南寻抬头时,双眉微微蹙了蹙,他的手指贴着苏扬舲的右脸,蹭了蹭,问道:“怎么脸上有血?” “有人嘴贱。”苏扬舲轻笑着将玉盏内的酒液喝了下去。 “哦。”卫南寻将长袖沉沉地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捏了捏,又贴近了一些,轻语:“舲儿刚才叫错了,该罚。” 苏扬舲缓缓抬起眼看着他,不解:“什么叫错了?” 那双幽黑清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沉声道:“叫夫君。” 说完,卫南寻将人横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南寻……” 苏扬舲刚张开口,便被滚热的唇衔住,堵在他们之间的是呼吸的热烈。 “我说了,叫夫君。”卫南寻一把抓他的双手,用力握住抬到了头顶,“要被惩罚的。” 双鬓微松,苏扬舲的外袍也坠到了地上,露出里衣。 “夫君。”苏扬舲别开脸,蹭到了旁边,小声咕哝:“我刚伤了人,还有点怕,所以……” 所以你轻点…… 还没说出,苏扬舲就感觉到了异样袭来。 铺天盖地的亲。 酥麻之感从胸口传到他的四肢百骸。 “还怕吗?” 苏扬舲不理他,闭上了长眸,任其将他狠狠压进了软衾中。 这大概就是爱一个人最原始的样子吧。 他愿意为他放弃血海深仇,放弃所有的恩怨是否,他也愿意为他放弃这盛京城的繁华荣光,他们就做一对神仙眷侣。 不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 只要,他不会后悔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蠢,第一次上传竟然只传了一半的文…… 第82章 ◇ 温泉 第二日, 北辽使臣被刺伤的事情就传遍了行宫之内。 姜帝似模似样的训斥了苏扬舲一番,又命他备上厚礼给奚漾道歉,并且亲自派太医局圣手去给奚漾医治,一切一切都表现出姜国最大的诚意。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一向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北辽人, 就这样背着这莫大的耻辱,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北辽竟然将这事忍了下来。 若说苏扬舲当时刺这一剑时没有后怕, 是假的。但是有人在床上告诉他, 不用怕。 现在北辽唯有联合姜国这一条出路, 即便是受些羞辱,他们也不会即刻爆发出来。 而且, 卫南寻料定奚漾不敢多言半个字。 仿佛北辽使臣被四皇子刺伤这事, 就像是姜帝狩猎前的一个众人笑谈一般。 皇家狩猎, 是大姜皇族向上天的一场祭礼。 从姜国开朝便一直延续至今, 本意便是遵天命行事, 谢天命赐予姜国皇族万世春秋。 走出昭阳殿, 西南是一望无际的山林, 东侧则是茫茫草原, 伊河蜿蜿蜒蜒的从其中流淌而过,在草原与山林交接的地方汇聚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0节 若是寻常季节, 伊河水本应该清澈见底的, 人在河边手捧即可饮用, 然而前一段时间的连续降雨,让河面水位急剧升高,山上湍流而下的河水, 已然浑浊不堪。 姜帝今日身着轻铠甲, 手里捏着那把苏扬舲送上的黑拓木弓, 兴高采烈地骑在马上,大声下令:“今年的夏围,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人驾马飞奔而出,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夹杂着青草。 苏扬舲不紧不慢的骑上他在与北辽学子比试时的那匹烈马,悠悠的驶向姜帝身边。 “父皇,您不去试试儿臣为您制得弓吗?” 姜帝目光深切的望向远方,那些个武官、皇族子弟早就在飞扬的泥浆里没了踪迹,只留下成片的泥痕。 他说道:“父皇老了,怕是拉不起这张弓了。” 苏扬舲笑道:“父皇可年轻着呢,您看您的马比儿臣的马可高大太多了。” 姜帝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弓,眼里流露出神往,苏扬舲马上捕捉到他的目光,又道:“父皇,这弓上的弓弦是儿臣专门请工匠调试过得,特别适合父皇的臂力,您去试试可好?” 工匠就是他的夫君。 “老四现在学会讨好父皇了?”姜帝仰天大笑。 苏扬舲笑而不言,他如此做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还是要哄好这个老父亲,才能下一步去谈离开盛京之事。 正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嗷-呜」的叫声,苏扬舲怔愣一瞬,马上想到了那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邱英气喘吁吁的拽着一只巨型猎犬,向他们奔了过来。 “毛球来了。”姜帝转而看向那只猎犬,眼里满是喜爱。 苏扬舲听见这个名字,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当初到底是脑子里进多少水,才能给这么个大家伙起这么个又萌又可爱的名字。 然而苏扬舲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他发愣之际,一个深棕色毛茸茸的大家伙已经出现在了他旁边。 毛球将头转过来,灰褐色的眼珠直直的盯着苏扬舲。 毫无预兆的,毛球忽而抬起前爪,仰天长啸一声,后背猛地拱起,如离弦之箭般冲着苏扬舲扑了过来。 邱英根本没反应过,就被它的巨大冲击力拽了跟头,牵绳也从手中脱落,毛球没了牵绊,更是毫无顾忌的向前冲。 看它的气势,好像下一刻就能把苏扬舲整个从马背上扑下来似的。 苏扬舲整个人都呆滞在那里,他从没见过那么大的一只狗,更可怕的是这只狗好像要将自己一口吞下去。 僵在那里的人,以为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一直恶犬口中了。 跟猫比起来,苏扬舲其实还挺喜欢狗的,可是喜欢归喜欢,这么一个站起来比他还高的家伙呲着獠牙扑向自己的时候,内心还是恐惧的。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马背上沉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有个人从背后将他整个圈住,拉住缰绳,使劲的抽动起来。 那匹烈马立马扬起蹄子,在广袤的草地上狂奔起来。 熟悉的雪松香气混着风扑进苏扬舲的鼻腔。 烈马在草上奔了一圈之后,卫南寻才将缰绳塞回苏扬舲的手中,他捋了捋苏扬舲鬓间落下的发丝,贴着耳边大声道:“舲儿怕猫怕狗,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吗?” “我才不怕它呢!”苏扬舲感受到脸上的滚烫,支吾着嘟囔:“它突然扑了过来,还张着大嘴,我以为它要把我吞下去呢!” 苏扬舲感觉到身后的人一抖一抖的笑着。 马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苏扬舲又将马头调转,回到了姜帝身边。 姜帝颇有些惊讶,问道:“朕记得你与这毛球关系甚是亲密,今日是怎么了?” 毛球在马下来回绕圈,时不时还用大尾巴拍扫苏扬舲的靴子,一双圆眼睛莹莹发着亮光,好像两个硕大的玻璃球般,它伸着粉色的舌头还想将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凑过来。 苏扬舲笑了笑,道:“可能许久未见,它又长大了不少,猛地扑过来儿臣吓了一跳。” 姜帝盯着草地上围着苏扬舲转圈圈的猎犬,又看向苏扬舲,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说法,点头道:“确实,上一次狩猎时,毛球还是个幼犬,你又没再见过它,猛地一见这家伙,惧怕也是自然。” 他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匹向着苏扬舲慢悠悠的走了两步。 姜帝弯腰用手中缰绳捋了捋毛球的头顶,又随即抬头望向缓坡山林,良久才说道:“老四说的对,朕还要与他们再比试一番。” 说完他望向苏扬舲,扬了扬手中的黑木弓,道:“就用这张弓!” 他拉紧缰绳,双脚狠狠夹了马肚。 骏马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毛球看了苏扬舲一眼,到最后也没得到他的抚摸,只好掉转头追随姜帝的骏马而去。 偌大的草原上,只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共乘一骑,慢悠悠的在青草间溜达。 其余不善骑射的文臣则在早早搭好的凉棚下,饮茶观望。 无数道目光都直直的看向这两个相貌出众的男子,苏扬舲只好扬起了手中的缰绳,长风吹过,草场上草叶碧绿,被吹得如湖水般荡起了波浪。 骏马撒开四蹄,疾驰在无边的碧绿上,风儿吹起他们的衣袂。 好个少年儿郎。 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苏扬舲身子前倾,后腰则抵着身后的人,感受着复杂的变化。 远方的山林轮廓越来越清晰,苏扬舲忽然大声问:“我们要去哪?” 身后的人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随着风灌进他的耳朵里:“去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苏扬舲抿着嘴悄悄将身子向后贴了贴,怕后面的人察觉,又希望他能察觉。 “你又想哭了,是吗?” 卫南寻俯低身子,叼住苏扬舲的耳尖。 马匹停在山坡下的树林里,远离狩猎区域。 这里有一眼温泉,夹杂在山坡的碎石之间。 腾腾热气缭绕升起,隐匿在山坡之后。 苏扬舲从马匹上跳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卫南寻,带着几分玩味,道:“南寻是如何飞上马背的,现在也飞下来,让我看看呢?” 卫南寻迈了一条腿过来,弯唇笑道:“你当真想看?” “当真。” 说完,苏扬舲只看见一个黑影冲着自己飞扑而来,他吓得向后退,黑影紧紧扣住他的腰,顺势向后倒去。 两个人就这样倒在了草场上。 苏扬舲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正压在上面,刚想起身,便又被腰间的那双大手扣紧。 “是你先惹得。”卫南寻漆黑的眼眸里含了无限柔情,手指伸进他的发丝之间,手掌微微用力。 轻启的微颤唇瓣,贴了上去。 唇相碰的瞬间,苏扬舲心口涌上许多奇奇怪怪的感觉。 他张开嘴,迎着对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安、慌乱、甚至是恐惧从心底细细密密的爬上来,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他竟是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 苏扬舲渐渐开始感觉到心慌,嘴巴已经亲的开始发麻,他却在心里隐隐开始疼。 “舲儿,是不是我唐突了?” 终于,卫南寻发现了他的异常,唇瓣相离,水光拉丝之间,他的眸光从意乱情迷恢复到了清明。 苏扬舲心中一震,他用力的压住想要流出的眼泪。 “你在心慌,在害怕,对吗?”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轻易便能看穿他的一切,他的情绪,他的想法,可是他却给不了对方承诺,他不确定未来能不能顺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这个让他们窒息的盛京城。 一股悲凉从心头涌上鼻腔,化成了眼眶里的泪珠,就毫无声息的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脑后发丝。 另一只手将他脸上的泪轻轻拂去。 “如果舲儿不喜欢,我就不会动你的,就抱着你好吗?” 苏扬舲垂下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良久,他才问:“不是说好,让我哭的吗?” 未来就像黑暗中的长巷,总以为出门就在微光闪烁的地方,然而向着光走,却觉得那光亮,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到第二段小剧情了,我有些不忍心,于是又多写了一些他们在一起的片段。 第83章 ◇ 惬意 香荷送风, 温水吐蕊。 就算现在外面风云诡谲、波涛汹涌,然而,困在这一方小天地之中的人,也只能安心等着, 等着叛军来, 等着援军来。 温泉之内, 水波粼粼, 暖音迭起。 “舲儿, 上来吧。”卫南寻伸手去拉温泉里人。 “我不。”苏扬舲扒着泉边的滑石, 只露出一对眼睛。 “快点上来。” “我被人欺负狠了,浑身都疼, 上不去。” “快上来, 他们狩猎也快回来了, 我们要在他们回来前赶回大张里, 还要见见秦将军。” 卫南寻哄着, 手指向下伸了伸去勾水里的人。 “那你去, 我不去。” “那我抱你出来好不好。” 说话间, 卫南寻又将刚刚穿上的里衣脱了干净, 一下跳了进来。 苏扬舲笑着钻进水里,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1节 卫南寻也钻进水中, 将人捞了出来, 拿手点他, 不说话。 “南寻,你生气了没?” 卫南寻依旧不说话。 “你不生气我就不出来。” 苏扬舲盯着他。 “为什么想让我生气?”卫南寻疑惑。 突然,苏扬舲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声, 人一下子就歪倒进了水里。 卫南寻肝肠寸断, 在水里走了几下, 俯身就要去捞人。 什么都没捞到。 就在他准备钻进水里的时候,水花哗哗作响,一个白白净净的人从水里冒了出来,一把圈住他的腰。 “生气了没?” “你……” 卫南寻伸手去扒拉挂着自己的那双手臂,正打算要说什么,却被水里的小妖精凑到身边,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你最近都是温温和和的,越来越像他了,我不喜欢。”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卫南寻:“是不是对你好点,你就忘了我有多凶?” 苏扬舲笑得灿烂,头点地像小鸡吃米。 卫南寻锁住他的手臂,一手钳着他的细腰,将他从水里抱了出来,把人压在泉边的滑石上。 “我很凶的。” 不过没人知道他怎么凶的,因为这附近空无一人。 二人又在这里墨迹了一会,等到再出来的的时候,苏扬舲的衣衫已经干了,卫南寻的袍子倒是有些湿。 但是他完全不在意。 “你的兄弟们都给祭礼献了祭品,你呢?” “我还要送上祭品?” 苏扬舲慵懒的伸了伸懒腰,餍足的表情一目了然。 卫南寻道:“大约除了三皇子,都会要献上祭品。” 苏扬舲想了想,道:“那我跟老三一样,都是个废物,就不需要了。” 卫南寻瞥了他一眼,道:“别胡说。” 苏扬舲决定彻底摆烂,摊开手道:“反正打猎我是不行的,不然……” 他望了望远处山上的杜鹃花,笑道:“要不我摘一捧花束送过去?当成祭品也不错的吧。” 卫南寻打断他,摆摆手又看向远处山坡下的湖泊,道:“不如我去抓几尾湖鱼,可好?” 苏扬舲一把圈住卫南寻的脖颈,亲了他的薄唇,笑道:“好,都听你的。” 水波碧蓝,日光映在水面上,一荡一荡的向着岸边轻扫。 苏扬舲翘着脚坐在岸边,盯着水面,嘴里数着:“六十、六十一……” 卫南寻下水时说数完八十,他就会出来,还让他熟的声音大一些,不然在水里听不见。 “七十八、七十九……” 苏扬舲蹙起了眉头,不是说数到八十就能上来吗?他赤足用力的抠了抠,紧盯着湖水。 水面平静的有些可怕。 苏扬舲开始顾不上再数数,猛地站起来,他对着水面开始大喊:“南寻?卫南寻!?” 水面依旧沉寂。 苏扬舲开始感觉不安,慌乱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一把扯落,赤着足就要往水里跳。 一到水声响起,卫南寻从湖里钻出了一个脑袋。 他对着岸上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手臂从湖里甩出来,一条鱼被仍上了岸边。 鱼儿摔在岸边滑石上,啪嗒啪嗒的挣扎着鱼尾。 苏扬舲长吸一口气,这才赞道:“南寻好厉害,徒手抓鱼。” 卫南寻又抬起一条胳膊,甩了另一条到岸边上,笑了笑:“舲儿找些篓子将鱼装起来吧。” 这鱼捞起来也是很讲究的,太小不能抓,太大也不能抓,太小的鱼不适合当祭礼,太大的鱼儿好看却不好烹制,就算烹制熟了味道也不好。 苏扬舲盯着卫南寻的唇,揪了揪眉头,道:“湖水凉寒,不如就这样吧。” 卫南寻眼波一转,笑:“不可,我不能让你输给别人。” 说完,他又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里。 苏扬舲看人又消失在湖水中,便抬头向四周开始张望,他深知以允乐的性格,绝对不会离他太远的,终于在不远处的草原上看见那个来来回回的巡视的身影。 便展开双臂呼唤他。 允乐很快就疾跑了过来,半跪着道:“主子,何事?” 苏扬舲看了看依旧平静的湖水,道:“去大帐里取一壶暖酒。” 允乐也顺势看了看,就懂了,刚要转身离开,又听见苏扬舲吩咐:“再取个木桶来。” 那两尾黄灿灿的鲤鱼在地上直拍尾巴。 别说,这湖里的鱼颜色还真是好看。 在允乐往返的时间里,卫南寻又上来换了两次气,扔了三只鱼出来。 苏扬舲将鱼儿捡在水桶里,这才发现这几只鱼儿不仅大小相同,就连鱼背上的花纹也都一模一样,仿若胞胎一般。 最后一次,卫南寻冒上头来之后,将手中的鱼儿扔向岸上。 啪嗒啪嗒甩着尾巴。 苏扬舲笑着将鱼儿捡进木桶,抬头问:“九尾鱼,够了吗?” 卫南寻道:“刚刚好。” 允乐将拿来的布巾递给苏扬舲,说:“刚才回大帐,听他们说这次风头最好的是二皇子和七皇子。” 苏扬舲伸手去拉卫南寻,拽着布巾快速披在了他的身上,踮着脚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这才顾上去问:“七弟?” 允乐知趣转过头,道:“是呢,七皇子这次真是露了好大的脸面,陛下连连夸赞,说七皇子颇有先祖遗风,骑射俱佳。” 苏扬舲笑道:“这还真是件大好事。” 允乐撇了撇嘴,很明显是在为苏扬舲可惜,他说:“要说骑射,还是我们家殿下最好。” 说完他又看了看苏扬舲的脸色,补充道:“五殿下骑射是我家殿下教的,也是不错的。” 苏扬舲又问道:“可有听他们提起五弟?” 他昨日安排了苏星熠的近身内侍一早就去禀了,五皇子晨起抱恙,不能参加狩猎了。 姜帝也没太多过问,只吩咐既然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即可。 甚至都没想到要派太医问一问病况。 这也很正常,毕竟,五皇子一向都不受宠爱。 苏星熠的母妃出身低,早些年就郁郁而终了,是苏扬舲觉得这个皇弟与自己年纪相近,才恳求母妃将其要了过来,寄养在自己的名下。 即便是如今,苏星熠连连胜仗打回来,军功累累,也依然入不了姜帝的眼里。 不过,这也刚好给了他们机会转圜。 “小人在大帐里倒是听到有几个大臣提到了五皇子,不过听不真切,也是匆匆一带而过,他们说的最多的,还是……”允乐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苏扬舲,欲言又止。 “说了什么?别吞吞吐吐。” “大家议论最多的,还是殿下您。” 苏扬舲不解,问道:“议论我什么?” 卫南寻正在收拾自己的衣带,冷笑声道:“议论四皇子大约没几日活得了,病恹恹的连骑个马都得让自家夫人在身后扶着。” 允乐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点点头,道:“与卫质子所说一点不差。” “哦,原来他们都在议论我什么死啊。”苏扬舲满不在意,看向卫南寻。 这才发现他最后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一条鱼儿出来,抓在自己手里,冲着允乐用力一扔,道:“这条拿回咱们那儿,我给舲儿加个菜。” 卫南寻扔了个大概位置,允乐赶紧跑了几步,接住了那条滑腻的大鱼。 他一边从旁边摘草,熟练的编起了草绳,一边忍不住夸赞:“小的从没见这么好看的鱼呢!” 苏扬舲又看看桶里的九尾鱼,笑着问道:“南寻你怎知这湖里有锦鲤?” 他将刚才取来的一壶温酒,递给卫南寻,“没有酒杯,你就凑合喝点,暖暖身子,这湖水太冷,别受了凉。” 卫南寻将发丝盘在脑后,用白玉簪轻轻插了进去。 他笑着看了看那根一模一样的簪子,正在苏扬舲的发冠上簪着。 酒壶递到他的手心里,卫南寻扬起脖颈,大口大口的灌进口中,正午阳光照射在拉长的酒液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苏扬舲盯着盯着,目光就游移到那修长脖颈上。 又不受控制的看向了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谁顶得住? 苏扬舲「嘶」了一声,身子某个不可说的部位,传来呼辣辣的疼痛感。 他收回目光,害怕再被人「打一顿」。 “允乐,我看你挺擅长编草的?”转移注意力,他强迫自己把头转了个方向。 允乐手中的草绳已经编好,只剩最后的收尾,他点头:“是,小的从前在飞剑山庄时跟一个大婶学的,一开始就是觉得挺神奇的,手指上下一动,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挺好,一会你编个草盖子,将这水桶盖上。”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2节 苏扬舲瞥着他,又看看水桶。 允乐这才发现刚才匆忙之间自己竟然忘记将水桶盖子拿过来了,只好尴尬的垂下头道:“是。” “你家殿下一会还要靠这几尾鱼到父皇面前显显眼,在那之前不能让别人看到。” “是。” 天空如洗,一片澄蓝。 卫南寻和允乐突然同时喝了一声:“是谁?!” 一眼望去,山坡脚下似有几块碎石滚动,黑影一闪而过。 卫南寻一把将苏扬舲圈在自己怀里,而允乐则在呼吸之间已经疾驰过去探查。 可惜,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 神鱼 苏云杪早就起了疑心。 五弟一向最喜骑射这等趣事, 今日竟然派人来传身体抱恙,父皇能信,他可不信。 不为其他,只因他心里最清楚, 老五与苏扬舲最是亲厚, 哪怕是在上一世苏扬舲死了, 他也曾数次见过老五独自啜饮, 暗自伤神。 然而上一世老五是站在他身后全力支持他的, 不为其他, 只因在他心里自己是老四最敬重的嫡亲哥哥。 至于老五是否真心向着自己,苏云杪看不出来。 要说骑射, 苏云杪本是不如老五的, 甚至比起曾经的苏扬舲来说, 也是不如的, 但是今日却不同了, 或许是老天终于给了他一次长脸的机会吧, 没有老四老五甚至就连珹王都缺席, 他变成了父皇里耀眼的一颗星星了。 日过正午时, 苏云杪忽然看见了一只鹿,那只雄鹿顶着硕大的角, 湿漉漉的眼睛只看了他一眼, 便吓得往山林里使劲钻。 苏云杪夹紧马腹赶紧追了过去, 勾手侧身就射了一箭,箭簇擦着雄鹿的外皮垂直插在了地上。 雄鹿受惊,撒开蹄子不择路, 向着湖边狂奔而去。 苏云杪追了过去。 这一片地方他是从未来过的, 或许是因为这里满是碎石, 又难觅动物行踪,山林在这里变的稀疏了,山坡上也多是果露的巨石。 但是,苏云杪坐在马上,却将远处二人的亲密举止看了个一清二楚。 苏扬舲背靠在小树干上,手里扯着一条大布巾,他替卫南寻擦着身上的水珠,又看到卫南寻亲了亲苏扬舲的唇角。 他让苏扬舲再靠近一点,在下一个呼吸间,就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 苏云杪身子一僵。 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远也并不算是太远,刚好让他看清所有人的面目表情,以及卫南寻身上那些细密可怖的伤痕。 这些是上一世他从未见过的。 或许是太过惊异,苏云杪的脚下不自觉的微微夹紧。 马儿吃痛,踹地而动,苏云杪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疾驰奔走,让自己消失的山林之间。 天地之间,远山苍茫,圆日西斜。 姜帝兴奋的策马而归,还未至大帐,就先听见他的声音,“老四送的弓妙、妙、妙!” 连续三个妙字,让紧跟其后的二皇子脸色黑沉。 只有他心知肚明,这弓曾被动过手脚。 可是现在却毫无用处。 他暗暗捏紧了手心,瞥了一眼坐在大帐内的苏扬舲,以及他身边那个修长的身影。 卫南寻正好也望向了这边,漆黑的眼眸仿佛沉在星辰之内,美的让人不能呼吸。 却也冷得如坠深渊。 转眼间姜帝的马儿已经冲到了大帐前,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手中抓着一些个山中野兽的尸体,高高举起。 大帐内的众臣齐齐欢呼,山呼万岁。 苏扬舲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也是颇为得意,他偷偷回握住卫南寻的手掌,道:“这是你的功劳。” 还来不及多说,几个追逐的武将也一起回来,各个都是满载而归。 不多时,草场中央燃起了硕大的火堆。 随着日落西陲,火苗开始跳耀起来。 礼部官员早已搭好了祭台,只见姜帝已经换了身装扮,金线双龙长身鳞甲,金色凤翅盔,祭台之下几位皇子依次而立,再远处则是乌压压的一片人,这祭礼本就是每年千秋宴的重头。 在皇帝生辰之日祭奠祖先,祈求庇护,更显得重视和尊敬。 军旗猎猎插在祭台四周,场面极其壮观。 点燃燔柴炉,炉内的香火升起袅袅青烟,祭礼司仪大声朗阅着祭礼文辞:敢告知于天下,继天立姜,垂统保民;百王相承,万世永赖……1 此时此刻,一只雄鹿被众人抬了上来。 祭天典礼便在一片庄严肃穆中拉开了序幕。 当所有程序都走完之后,就是用最原始的方法烹饪祭品,让诸位王公大臣服用。 以天地为席,礼部掌管祭祀的官员将烹好的肉类成盘端到诸位身前。 然后就在烈日之下,诸位将面前的祭礼食物吃净,此便是礼成。 在诸位用食祭品之时,有两件事成了众人争论的焦点。 第一件事是珹王为什么没有参加千秋祭礼。 第二件事是四皇子没有交上像样的祭品。 当然,皇帝对于有人提出为何珹王没有参加狩猎和祭礼,回答大致与五皇子未曾参加的差不多,不过是身体抱恙,不能起身。 然而,当有人提出四皇子本次为何没有狩猎,没有奉献祭品的时候,还没轮到姜帝开口,苏扬舲自己就先半靠着身旁的男子,用力的咳啊咳,直到浑身抖动、面上充红,才停了下来。 “四皇子身子孱弱,不宜狩猎。”皇后端坐在皇帝的斜后侧,举起手中的酒樽,提议道:“虽是祭礼,但先祖本就有过交代,食祭品如家宴,不可拘礼过甚,诸位都是我朝栋梁之才,也应该放开胸怀,不必拘礼才好。” 皇后此言深意满满。 你们别总盯着我家老四挑刺了,祖制也没规定皇子非要送上祭品。 但是就有人一定要不依不饶。 刑部尚书陈瑜端起自己身前酒樽,向皇帝皇后行礼,之后才道:“皇后娘娘所言有理,我等也并非不知礼制,但祖制也同样有规定,成年皇子若参加祭礼,除非身有残疾……”他看了看上座末尾的三皇子,继续说道:“如三皇子这般人人得知者,其余者为表诚心,必须向苍天祖宗献上祭品,汪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他说的也没错,祖制确实也说了,成年皇子但凡参加祭典,非身有残疾,必须献上祭品。 祭品不再多少,要的就是这点为国祈福的心意。 汪池抖着手放下竹筷,理了理宝蓝朝服,道:“陈尚书所言非虚。” 汪池自知不需要多说什么,他本人站在这里,就是一本姜国的礼制全书,言之不可不信。 任皇后还要说什么,却被二皇子站起来打断了。 “汪大人、陈大人、”他鞠了鞠,道:“今日本王收货颇丰,便将其中一半的猎物记在四弟名下,四弟身子不便,做哥哥的本就该多多照顾。” “我的猎物也可记一半在四哥名下。”七皇子也颤颤巍巍的举起左手,眼神闪闪躲躲间颇有几分羞涩和惧怕。 这是苏陆铭成年后第一次参加狩猎。 姜帝满意的点点头,兄友弟恭是他希望看到的。 任皇后也极为满意,给苏云杪送上了一个难得温和的眼神。 三皇子却沉着脸瞪了苏陆铭一眼。 但是苏扬舲却突然站了起来,清清喉咙,道:“感谢诸位兄弟关照,不过不需要二哥额外关照,也不需要七弟的好意。” 他冲着人群最后的允乐点了点头,允乐就双手拎着个硕大的木桶走了上来。 “儿臣刚才在那边的湖里抓了几尾鱼,便献上当做祭品吧。” 几位臣子的脸色都有些暗沉。 从未听说过还能用湖鱼当成祭品的,这未免太过于敷衍了吧。 大家只好扬长了脖子观看,想看看到底四皇子能拿出什么湖鱼来当祭品。 难道是镶了宝石的鱼吗? 也有人是为了四皇子捏了把汗的,比如大理寺卿李善司,还有官轻言微的大理寺寺丞裴玠。 众人各怀心事,唯一相同的是都在盯着允乐拎着的水桶。 就连姜帝和皇后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毕竟这样的几尾鱼与其他人狩猎所得猎物相比,太过寒酸。 可眼见着苏扬舲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又勾起他们的兴趣。 鲜草编制的桶盖缓缓打开,离着最近的姜帝突然睁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嘴,最后才想起来要夸赞:“老四这几尾鱼当真是珍贵!” 于是诸人围上来,几尾通身金黄的鲤鱼在木桶里游来游去,像是万道霞光从水中而来。 说句神鱼也不为过。 据说,后来的宴席吃得非常安静。 “四哥!四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苏陆铭还未脱甲,就急咧咧的走进了苏扬舲在行宫的月岭殿,红色的绥带随着微风向身后飘扬。 苏扬舲正在与秦绍说着话,随手将石桌上的行宫布防图收进了衣袖里,笑着迎了上去。 这会离近了才看清,苏陆铭手里拎着一只断了气的野鸭子。 “这是你射的猎物?”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3节 苏陆铭笑着提了提那只野鸭,道:“是呢,我都未曾想过,这野鸭还会飞,我以为是什么其他飞禽,没来想射下来一看竟然是只野鸭。” “怎么上交礼部?” 所有的猎物都会由礼部清点之后登记在册,再作为祭礼的极品被摆上台子。 “我就是想馋那口鸭汤了,悄悄便将这只野鸭留了下来,最近来了行宫里,吃的席子一点都不好,你看我这肚子咕咕直叫了都。” 允乐跑了进来,不好意思的看看苏扬舲,道:“小的去了趟膳房,没看见七皇子过来。” 苏陆铭是有几分拘谨的,看了看允乐的脸色,又看看旁边戳着的秦绍,忽而脸红垂头道:“四哥,我是不是来的鲁莽了?” 苏扬舲笑着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那只还在淌血的鸭子,道:“怎么会,七弟愿意来,四哥求之不得。” 允乐收到眼神,拎走了苏扬舲手里的东西。 苏扬舲又吩咐道:“七弟喜爱鸭汤,让小膳房煮了。” 说完又对苏陆铭道:“既然来了,就一起用晚膳,可好?” 苏陆铭乖巧的点点头,这才敢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渍。 允乐捏着手里的东西,沉甸甸,他欲言又止,此时此刻在小膳房里的,可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佬…… 他真敢拿去吩咐吗? 都怪殿下出门也不带着个内侍官,这些事都叫他这个侍卫来做,不是为难他吗? 作者有话说: 1 原文出自《明太/祖洪二十九年(1396)秦王祭文》,有修改。 第85章 ◇ 呕吐 允乐刚走到小膳房门口, 就听见里面「哧啦」一声,便见灶上有白烟腾起,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他推门走了进来,刚好看见膳房里的内侍正抄起又重又笨的水瓿就要往铁锅里倾倒, 却被卫南寻阻止了。 “要沸水。” 膳房靠窗子的地方, 有一把小竹椅, 卫南寻就端端正正的坐在这个小竹椅上面, 看向灶台。 那个举着水瓿的小内侍脸上一慌, 手心打滑, 身子歪着,眼见手里的水瓿就要摔下去, 但却在转瞬之间就被人在半空中接住。 允乐托着陶缸底部, 转头对着卫南寻笑。 “你来得正好, 快去将沸水倒入锅中。”卫南寻依旧面无表情, 指了指另一边的那口正在冒烟的大铁锅。 允乐用铁勺舀了沸水, 快速加进烹鱼的油锅里。 “加一勺酒, 烧旺火。”卫南寻说得风轻云淡, 仿佛与这人世间的烟火气毫无关系一样。 “盖盖子。”允乐赶紧盖上了盖子。 铁锅之内逐渐腾起水气, 弥漫了灶房。 “质子,殿下说让把这只鸭子熬汤, 他留了七皇子和秦将军用晚膳。” 允乐这才敢把刚才情急下扔到案板上的鸭子举起来。 “那你还发什么呆?还不将这东西收拾干净?”卫南寻盯着允乐看了看, 问道。 允乐应了一声, 赶紧蹲在水缸旁边清洗起来。 他有眼色的将鸭子切成块状,吩咐膳房的小内侍官准备好砂锅。 小内侍切好配料,又寻来一些干笋子和福黎1放进奶白色的鱼汤里, 悄悄缩着脖颈退到了角落里。 卫南寻交代了些事项就转身离开了膳房。 小内侍目不转睛盯着卫南寻离开后, 才敢凑到允乐身边, 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大人,夫人平日里也这么凶的吗?” 允乐伸手敲了敲小内侍的发顶,警告:“别胡说,小心脑袋。” 小内侍瘪了瘪嘴巴,“吓得我腿都软了。” “我们卫夫人是人冷,其实心还是蛮好的。你看他让你做的这些菜都是我家殿下喜欢的,足可见他对我家殿下是极好的。” 小内侍看了看屋外的黑影,道:“夫人倒是极美的。” 就是这种美里面带了种泛入骨髓的冷,就像是正月里枝头上挂的霜雪一般。 “好了,别琢磨了,好好干活。” “大人,要是奴婢烧饭烧的好,能有机会回去吗?” 闻言,允乐垂头看了看这个又瘦又小的内侍,一副营养极其不良的样子,想来常年在这个行宫里,总是日子不算太好过。 一般来这个地方的下人都是曾在皇宫里犯过错的。 “好好做,看机会。” 允乐自己也不是什么主子,命都是握在别人手里的,有什么资格答应人? 都是命薄之人。 小内侍「嗯」了一声,就弯下腰去拉风扇了。 没有人知道,这暴风雨之前的安静能持续多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暴雨来时,尽可能做好防护措施。 苏扬舲给灰儿在院子的梨树上搭了个窝,按照卫南寻的交代,每天三顿的喂它特制的粟米,一开始它表现的还算正常。 但是到了第三天,灰儿就开始炸开了浑身的羽毛,不停的上下窜动。 “你看灰儿状态不对劲啊。”苏扬舲捏着粟米站在树下,抬头仰望。 “有信儿了。” 卫南寻起身,从袖口里摸了一张字条出来,递给苏扬舲后,道:“放进他脚上的小桶里,应是曹沫那里有了消息,带不进来。” 卫南寻预料的不错。 曹沫一早便收了五原方面的回信,说是五原军有异动,已至云中郡,就是不知为何大军一路行动却没有哨岗传来消息。 曹沫急着将消息传出,找到了城防军的统领江恒,江恒派了手下的副将来行宫,却发现行宫门外的禁军如同铁桶一般,谁也进不去,他再三思量,怕打草惊蛇,这才退了回去。 这下更是让曹沫和江恒心急如焚,卫南寻临走时也未说明情况会是如此这般。 江恒又悄悄摸进了桦雾府,这才发现,平日里寸步不离卫南寻的尹川,竟然也没有跟在殿下身边,百感交集下,江恒又只能让武功了得的尹川去一趟行宫,看看能不能不被察觉的进去送信。 然而,即便是功夫像尹川这样的高手,也难逃禁军在行宫周围的密集守护,根本是插翅难飞。 这已经是行宫围猎的第三日了,若是还不能将消息送出,怕是行宫内的人具危矣。 悄无声息的调动军队,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恒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其实几日前他就收到了禁军副统领秦绍的一封口述,已然说明恐有变,务必清肃城防军内部,当时他还有几分诧异,因为他素来与禁军毫无牵扯。 城防军属兵部管辖,又是在珹王的势力范围,一向与禁军泾渭分明。 情急之下,曹沫想到了灰儿。 他在行宫东侧的城郊密林之中,吹响自己特制的竹笛,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以前没有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下召唤过灰儿。 是尹川先发现灰儿的。 一只黑灰色的鸟盘旋着从云端向下俯冲,它不停的发出了「啾啾」的叫唤声,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曹沫的肩膀上。 它努力将自己的头顶往曹沫的下巴上蹭着,又用自己黄色的嘴喙轻啄曹沫的指尖。 翘起的一条腿上,露出了藏在厚羽之下的小桶。 曹沫急忙摸出小桶内的纸条,展开。 “行宫内一切尚好,勿念。” 曹沫长长舒了口气。 “啊——” 指尖传来痛感,灰儿见曹沫没有给它奖励,等了半天,最后直接上嘴提醒。 曹沫苦笑着拿出粟米,喂给灰儿,又将自己早已写好的纸条放进了桶里,捏捏灰儿的翅膀道:“传给他,知道吗?” 灰儿努力昂着脖子,「啾啾」。 吃完粟米,曹沫将灰儿抛向空中,烈日灼灼,阳光穿过枝叶罅隙,在空中汇成无数道刺眼的白芒。 直到灰儿钻进云里看不见影子,曹沫和尹川才下意识擦擦被刺痛的双眼,收回目光。 “都怪我贪玩,没有保护在殿下身边。”尹川垂着眼睛,蔫蔫的。 曹沫拍了拍他的肩头,张张口,却不能违心的说任何安慰的话。 灰儿稳落在苏扬舲的肩头,乖乖的轻啄他的手指,就算没有拿到奖励的食物,它也只是轻轻提醒,却不敢丝毫用力。 苏扬舲从它的腿上抽出了那张字条,读给卫南寻听。 卫南寻眉头紧锁,久久之后才道:“将消息传给秦绍,让他立刻清肃禁军。” 昨夜秦绍来,是告诉苏扬舲他已经基本摸清了行宫驻守的每一个禁军的底细,青石下一步的动向,卫南寻则告诉他,依旧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然而现在就是那个时机快到了。 “禁军中魏的人怎么办?” 魏宋仁掌管禁军军印已有十年之久,这军中怕是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亲信。 卫南寻想了想道:“今夜,将那些人转移到西山里。” 苏扬舲在治军方面毫无经验,这些事情又是卫南寻轻车熟路的,便在心里产生了依赖,所有事都要问过卫南寻再做决定。 允乐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听完卫南寻的吩咐,便去将主子们的原话传达给秦绍。 苏扬舲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面临这样的困局,而这其中唯一的幸运,便是卫南寻。 卫南寻眼睛美好,感觉却异常灵敏,许是察觉到了苏扬舲的注视,他猛地抬眸。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4节 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中相撞。 一个噙着寒霜,一个浸着阳光。 苏扬舲心尖猛颤。 近来几日,他总是莫名心慌。 缓缓走了几步,苏扬舲圈住卫南寻的脖颈,道:“南寻。” “不必多想,等五皇子赶来,一切便会有转机的。” “我的心慌乱得很,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沉默良久。 “那我们便死在一起。” 苏扬舲扬起下巴,咬住他的下唇,道:“好。”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闭上了。 天地都仿佛在旋转。 那熟悉的味道,早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一直尾随着他、就缠着他,直到一起走到光阴的尽头。 病歪歪的四皇子,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样。 那两瓣饱满的红唇张张合合,已然开始肿胀发痛,可是他们仍然不想分开。 或许坦诚相爱的两个人能走今天,也是偷来的吧。 苏扬舲觉得胸腹丹田之中好像有一股热气,烧的他难受。 那热气慢慢上涌,冲向他的喉咙。 苏扬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开始觉得憋闷,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难受,就像是……要吐了。 下一刻,他猛地推开卫南寻的胸膛,转身弯腰蹲在地上。 「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卫南寻也循着声音蹲了下来,焦急的撸了撸他的后背,道:“怎么回事?” 竟然被自己亲吐了? 卫南寻慌了神。 苏扬舲雾濛濛的眼里,盛满了潋滟水波。 “南寻,我……我想吃些梅子。” 第86章 ◇ 乱了 真正的风诡云谲不是在京城, 所以盛京城内乃至于皇宫之内都颇为安静。 秦绍是真的忙碌又紧张,一方面他要调整西山行宫的禁军防卫,另一方面他又要悄悄去做这一切,让别人不觉得他的调整有什么问题。 几个知道内幕的人才是真的备受煎熬, 尤其是苏扬舲。 他既要每日都去皇后寝殿两次确定珹王是否在, 口头确定也不行, 一定要在窗子里亲眼见到他;还要缠住姜帝让他每日都有安排, 不要想起苏星熠, 也不要突然起了要去看他的念头;还要战战兢兢的每天夜里见秦绍, 和他商量禁军的防卫情况,一点点将魏宋仁的人转移到西山猎场去。 好在这种危机重重的感觉在第四日就有了转机。 终于有惊天消息从云中郡传来。 报信的士兵狼狈不堪, 浑身都是血迹, 后背上还赫然插了一支箭。 “陛下、陛下、五原军……”士兵奄奄一息的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口中喷出口血沫子, 强撑着在姜帝面前说了最后两个字:“反了……” 说完, 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姜帝整个人都震动起来, 从报信的士兵手里摸过带血的半截兵符。 “魏宋仁!?” 兵符传自开国太/祖帝, 一向是在禁军统领手中, 由宫中总管太监担任,半截虎符可调动所有军队。 姜帝气的胡须发抖, 他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进了泥土里。 “这个老匹夫!”他捏紧了手心, 脸色发白, 全身都跟着一起抖动,怒道:“他跟朕告假说身子不适,原来是去调兵了!” “圣上息怒!”众大臣也是颤颤惊惊, 齐齐跪地。 “他要干什么!你……你给朕说清楚!” 苏扬舲十分镇定的站在姜帝身边, 道:“父皇, 魏掌印他……” “呸,他有什么脸?你还叫他掌印?” “是,魏逆贼可是打着勤王保驾的名义来的,儿臣猜想,他大约在这行宫之内有个内应的,否则他一个宦臣又有何目的来勤王?” “对、对,老四说的对!查!给朕去查,到底内应是谁!” 姜帝怒吼着,强稳住心神走到三皇子身边,伸出手指指向他,“是不是你!” 还没等到三皇子回复,他有自顾自叨叨「不对」,兀自转向苏云杪,喝道:“是不是你!?” 姜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的指向苏云杪:“对,对,一定是你!平日里就你得意,他们都爱戴你,拥护你,甚至给朕上奏折,让朕立你为太子!你……你想想你配不配?!” 没有等待苏云杪说话,姜帝一脚踹到他的膝盖上。 苏云杪双眉紧蹙,犹豫半天才说了几个字:“儿臣没有……” 说完便跪了下去,额头嗑在泥土上。 苏扬舲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感觉。 难过、伤心却也夹着几分幸灾乐祸。 烈日之下,苏云杪身着金色鳞甲,肩上披着赤红色的披风。 微风之下,赤红色的披风飞扬而起。 姜帝一脚踹在苏云杪的肩膀上,“没有!你没有!?你有什么脸说你没有!” 苏云杪身子向后倾倒,但是他还是坚持着直起了身子。 苏扬舲看着那道金色的身影,紧紧地抿起了唇。 任皇后从后面徐徐走来,精致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煞白,她看了看苏扬舲,又看了看地上跪着得苏云杪,还是走了过去。 哪知却被苏扬舲从身后拽住衣袖。 任皇后转身,看见苏扬舲对她摇了摇头。 她咬住了下唇,又去看姜帝。 此刻的她心知,若真的是苏云杪联合魏宋仁谋逆,那么她和她最爱的儿子,怕也是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苏扬舲走上前,轻轻在她耳边道:“母后不要求情。” 任皇后秀眉皱在一起,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姜帝和二皇子身上,将苏扬舲拽到了一旁,低语:“吾儿,你可知若真是你二哥所为,你我二人都是要一同背负罪名的,母后怎么可能让他累及到你?” 她心慌如雷,苏云杪怎可做出这等事来? 当真是小瞧了他。 苏扬舲却是镇定自若,回复道:“不是他。” 他注意到任皇后的表情,也不便多做解释,只能道:“母后只要站在父皇身边即可,不要求情,也不要多言。” 苏云杪神色凛冽,垂着头道:“父皇,儿臣从来不曾染指禁军,更不曾与魏宋仁有过结交。” 姜帝心中的怒火也落了一些,在地上来回踱步,捏着眉心,稍稍放缓语调:“不是你,也不是他,到底是谁!” 这时,有人走了上来,颤颤抖抖的跪地道:“陛下,眼下要先稳定禁军啊!陛下,守护行宫的都是禁军啊!” 姜帝恍然大悟,扶额:“对对,爱卿说的对,禁军……”他忽然抬眸道:“秦绍呢?秦绍!” 之间一匹骏马从草场上疾驰而来,来人身上着黑亮的铠甲,玄色披风在风中扬起。 不是秦绍还能是谁? 骏马近了,马上骑士狠狠一拉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中奉上一份奏折,他声大如鼓,“陛下!臣已将行宫所有禁军重新调整,与魏宋仁近者已被臣圈到了西山猎场之内,现下剩下的禁军,都是臣清肃之后的可信之人。” 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姜帝双眼微润,总算是没看错人,当初将这一员戍守边关的大将调回京城,只做个禁军副统帅,他也承受了很多的劝诫,什么大材小用之类的折子也没少参上来。 幸好,他一直对宦臣心存忌惮,便想要秦绍这等在军中有威信的重将深扎禁军之内。 总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那些在旁边早早就被吓得手软脚软的文臣,听到秦绍如此说完,才勉强撑着又站了起来。 “好,好,太好了。”姜帝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消息来得太突然,他突然瞪圆眼睛,道:“不如……不如现在就拔营回宫?” 城门有城防军,从行宫一路快马加鞭回去,也只需要半日时间,就是这么多人如果都坐马车,怕没个一日时辰是回不去的。 再看来报信的士兵,应是云中郡的岗哨,也就是说他们还没回到盛京城门口,就有可能被五原军包抄起来。 再说,盛京城的城防军也不足五千人,如何能挡得住五原军的三万大军? 姜帝眉头深锁,一边想一边摇头,脸色变了三遍,仍是不得办法。 难道就要靠这一千人的禁军死守他们了吗? 怎么办才好? 姜帝负手捏着眉心,踱来踱去,每每看到苏云杪一次,心里的厌恶就深一分,就算知道他不是内应,也难掩内心涌出的对于这个儿子的厌弃。 苏扬舲与在地上跪着的秦绍对视一眼。 秦绍道:“陛下,臣建议大家都到宝华殿内,宝华殿地势最高,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是天然的屏障,臣会让禁军在唯一的通道上死守,这样,也可抵御两日。” “什么?只能抵御两日?那两日后该怎么办?” 苏扬舲道:“父皇,三日后,五弟将带着他的策南军先行骑兵赶来支援。” “你说谁?”姜帝瞪圆了眼睛,问道。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5节 “五弟,五弟已经在这个哨兵送信的时候,悄悄出去了,他会带着先行骑兵来救我们的。”苏扬舲点头道:“五弟怕打草惊蛇,未曾向父皇提前禀告,儿臣代他向父皇请罪。” 他一边说一边弯着腰要跪下,右手捂着胸口,用力的咳了两声。 “现下危急时刻,还禀告什么?”姜帝面上露出几分喜色,疾步走过来扶住苏扬舲,点头道:“好好,这样就好了,老五做得好,做得好。” 情况危急,此事也容不得丝毫的犹豫,姜帝并不担心五皇子不赶回来,他看向人群中的唯一的女官陈亭畔,心知只要有老四和这个女子在,老五肯定不会有半分耽搁。 姜帝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只是这消息来得太快,他刚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现下已然有了空闲,他坐在宝华殿的龙椅上,就把这些来龙去脉想了个大概。 他下了命令,将行宫之内所有之人转移到这个宝华殿内来,包括那些番邦使臣以及快被他遗忘的宝禧妃母女二人。 苏扬舲自然亲自去「请」他的好大哥,珹王去了。 他与卫南寻这一路走来,只见那些个宫人婢女都是慌慌张张做鸟兽状,有的人往宝华殿方向跑,殿内必然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进不去的。 但是他们可以在宝华殿四周躲起来,就算大兵来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去挡枪挡箭,也有的人往山林里跑。 毕竟山里广袤,林中树木众多,如果能藏得深一点,恐怕也是可以躲过此劫的。 只有苏扬舲和卫南寻走得气定神闲。 他们与人群走着相反的方向。 不过,很快秦绍就带着禁军来维持秩序了。 在此之前,秦绍早就与卫南寻探寻多次,把今日的情况推演数次,在别人眼里秦将军有如神将,他带着士兵在哪里,哪里的人就是一片安心。 那些四散的宫人们也是一样的心态,他们听到秦将军那如雷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着:“所有不许疾驰,跟着我走,谁敢乱跑,我就一箭射死他!” 混乱的场景,瞬间变得有序起来。 苏扬舲和卫南寻向着任皇后的寝宫走去,他忽然转过头,秦绍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也看向他这里。 他冲着秦绍伸了伸大拇指。 秦绍虽然不知何意,但心中知道,这肯定是好的意思。 没有人能想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病歪歪的四皇子掌控之中。 第87章 ◇ 珹王 珹王在大门旁边来来回回踱步走着。 他已经被困在这间房子里四天整了,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从今日开始,他发现有了点变化。 之前守在门外的几个内侍官都不见了踪迹。 珹王扒在打不开的窗户缝里向外使劲张望,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像极了树间的猕猴。 任皇后将他和淳华各自分开拘禁,这也让几天没人说话的珹王快要急疯了。 他跟魏宋仁策划许久, 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以勤王护驾为借口, 向西山行宫发难, 而行宫布置的所有防卫, 都是禁军的人, 这是多么绝妙的机会?! 然而这样的好事,却被人搅扰了。 想到苏扬舲的那张脸, 珹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后槽牙。 “来人啊!来人啊!本王要入恭房, 来人!” 珹王摇着窗棱, 大声冲着外面嘶吼。 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他喊了许久都没有一个人来看看他, 这本身就极为不正常。 珹王贴着窗户大笑了起来。 “苏扬舲!你马上就要完蛋了!哈哈哈……” 笑着笑着, 珹王呛了口, 剧烈的咳嗽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大笑。 “是吗?大哥?” 珹王不愿相信的从窗户破的小洞里向外去看。 男子穿着一身紫色朝服, 头顶是与他相同的紫金发冠, 还镶嵌了三颗硕大的东珠。 苏扬舲弯着腰对着那狭小的空洞, 眯着眼睛笑着。 如同忘川河边没有边际的彼岸花一般,好看却森然可怕。 珹王怔愣了片刻,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又梗着脖子对外面喊道:“当然、当然是真的!你们马上全部都要完蛋了!” 他一向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四弟有些畏惧, 眼下他心中虽然隐隐有了预感, 但是却毫无实据,自然不敢胡乱瞎说。 “那大哥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究竟是怎么完蛋的?” 狭长的杏眼贴了上来,从细小的空洞里露出浅褐色的瞳仁,吓得苏宁宴又连着向后退了三步。 “去就去!” “好。”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珹王就被久违的烈日刺得眼睛发痛。 他抬手下意识挡了挡,下一刻,自己的下颌就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捏了上来。 冰凉又苦涩的药丸顺着他的咽喉滑了下去。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珹王向后退了半步,不停的用自己的手指去抠喉咙,企图将那个早就滑进胃腹的药丸给吐出来。 卫南寻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珹王撑不住痛,直接瘫坐在地上。 再然后他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卫南寻把两个胳膊卸掉了。 后知后觉的珹王这才觉得巨大的痛楚从双臂连接的关节出袭来,吱哇乱叫起来,他呲着牙指着卫南寻,“你、你个景国狗怎么敢!” “大哥,你乖一点。”苏扬舲绕到了卫南寻前面,弯腰对他说:“若是此次谋逆之事与大哥无关,我定当会在日后去大哥府上负荆请罪。” “苏扬舲!” 卫南寻一把从珹王的袍子上割下了一块布料,揉成团塞进他的嘴巴里,又将他的腰带拆下来,困住双手,自己则拉住另一头,道:“好吵。” 苏扬舲走到了隔壁那个房间时,道:“得把淳华也带走,他可是北辽来的贵客。” 淳华郡主一改往日的高傲,看见苏扬舲走进来,眼睛瞪圆泛着水光,哀声求道:“四皇子,你放我出去吧,求你了……” 苏扬舲没说话,他环视一圈,这屋里一应俱全,桌上还有早晨剩下的膳食,看得出淳华大约也是没什么胃口。 但是这屋里却有股难闻的味道,他揪着眉头道:“淳华郡主,母后本意只是对你小惩罚,并未亏待的。” 淳华却暗自垂泪,“虽无不好,但我……” 话未说完,只见她突然眼梢吊起,右手从腰间摸出暗器匕首,冲着苏扬舲的眉心狠狠扎了下去。 卫南寻虽然眼睛看不清,但是耳力极好,在她走的那几步就听见衣衫与金器摩擦的声音,便早早护在苏扬舲身侧,淳华突然出手,他毫不费力的就反手抓了淳华的小臂,将她推到桌边,磕掉了手上的匕首。 淳华等着他的脸,啐道:“呸,卫南寻你真把自己当成他的狗了?这么喜欢舔这个快死的四皇子吗?” “卫某依旧百人直挑你北辽的营帐。”卫南寻冷冷的笑着。 “南寻,咱们走吧。” 苏扬舲倒不是担心事情会有什么变化,而是他忽然又翻上来的一阵难受。 卫南寻转身时,就看见苏扬舲的皮肤又白了几分,阳光下那身子仿佛比纸厚不了多少,偏偏这个时候,甄大夫也没办法来看诊,只好加倍小心照顾着。 苏扬舲被胃腹里那阵翻滚折磨的狠了,实在忍不下去,疾跑了几步到人看不见的角落,将那些闹腾的欢的东西都吐出去,才觉得好了许多。 四肢瘫软、只想找个地方躺着睡觉。 苏扬舲觉得最近身上懒得很。 整个宝华殿都被重兵层层把守起来。 这次跟着姜帝来行宫的文官武将,都被安排在了宝华殿不同的殿室里,就连番邦之国的使臣,也被分别安置在了不同的房间。 不过,当苏扬舲带着珹王和淳华来到宝华殿正堂时,姜帝还是让人把北辽使团的统统叫了过来。 “这是你们大姜自己的内乱,与我们无甚关系。”奚漾表面看似平静,但是他额头上的冷汗和闪烁的目光,都昭示着他没那么镇定。 他死死盯着苏扬舲,心里还在记恨着他的那一剑。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苏扬舲上前半步,他冷笑着问:“原来北辽早就投靠了我大哥,也有意与我大哥结盟,那还来我大姜美其名曰选夫婿,有何意义?” “这可不算是投靠。”奚漾看了看淳华,又看向一脸痛苦的珹王,自己说道:“是淳华自己与珹王有了情谊,才会走到一起,与我们北辽有什么关系?” 姜帝此刻在龙座之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几人,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他对珹王拧着眉头问道:“珹王啊,此事可与你有关?” 苏宁宴脸色煞白,听完此话更是冷汗涔涔,顺着鬓角向下流淌,“与、与儿臣无关,都是、是老四从中挑拨,陷我于不义。” “这么说来,跟魏宋仁里应外合打着勤王旗号的人不是大哥您?”苏扬舲弯下腰,直直盯着瘫在地上强忍疼痛的珹王。 “自然、自然不是本王……” “那大哥说,要与魏宋仁里应外合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我哪知道是谁?”珹王抬着眼去看苏扬舲,他心想如今这危机重重的时刻,量其也没有证据,不如就打死不承认。 一旦让他放了,日后魏宋仁带兵来时,他也可以依照之前的谋划,带着禁军策应。 即便是禁军如今被秦绍握在了手里,也只是寥寥一千人,又如何能抵挡的住三万五原军? “有可能是老二,他最得民心,不是大臣们都爱戴他吗?为什么不会是他?”珹王此刻开始了胡乱攀咬,以此来霍乱姜帝的心思。 在高位者最怕的不就是被人觊觎自己的权力吗? “也有可能、是你!老四!”珹王的两条胳膊动不了软软的耷拉在身子两侧。 姜帝一拍龙椅扶手,怒道:“胡说!一派胡言!” “父皇,你不要被老四蒙蔽了,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可是景国的前太子,让北辽人闻风丧胆的追风将军,可父皇你再看看现在,这人还几分当年的锐气?”珹王狠狠的说着。 一时间,殿中寂静之极。 苏扬舲感觉到了卫南寻的怒火,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适合在此事上多说什么的,苏扬舲回握住他有些暗暗发抖的手掌。 一股极寒的冰凉瞬间蔓延开来,让卫南寻的灵台清明了许多。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6节 姜帝迟疑的看向苏扬舲。 他自问从未怀疑过这个儿子,可如今被珹王这样一说,反而添了几分疑惑。 是啊,一切发生得这么快,而他都没来得及做出回应的事情,苏扬舲却稳如泰山一般,做的是井井有条。 这也是不太寻常的。 苏扬舲并未辩解,他笑道:“若是父皇怀疑我,自可把我也关起来,等到魏宋仁带着五原军杀进来的时候,变也能看得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内应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不惧任何异议。 姜帝回过神来,他摇摇头道:“不需要如此,朕信你。” 转过头,他就对着殿外呼唤:“来人,将珹王给朕绑了,扔到后殿里面去,朕要时时刻刻看着他,盯着他,倒要看看,这内应是不是他!” 珹王再度被捆了起来,这一次则是直接扔到了姜帝的寝殿里、姜帝又看向奚漾,沉沉的说道:“希望你北辽能清楚明白,与你结盟的是我大姜,而不是朕的某位皇子,朕尚未立储君,将来之事犹未可知,尔等不要自作聪明,毁了姜辽的千秋大业!” 奚漾咬咬牙,艰难的挪动了自己的半个身子,道:“是。” 他又转过身去看淳华,便求情道:“陛下,可否先将淳华与我安置在一处?我也好照顾一下她。” 姜帝看看淳华,也觉得在扣留她也没有什么价值,便同意了。 直到其余的人都走出了正殿,苏扬舲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天晕地转,就连呼吸都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身体里的每个骨头上都仿佛被钉了一根细小的刺,这刺虽不疼,但却极其难受,让人浑身发酸。 再也撑不下去,苏扬舲直直的昏倒了过去。 第88章 ◇ 战场 也许是凑巧, 当苏扬舲晕倒时血腥厮杀的气息逼近了整个行宫。 所有的人听到草原之上马蹄践踏、兵器相碰的恐怖声音,都变得惶惶害怕,无人再有心思为苏扬舲看诊。 也幸好,苏扬舲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讽刺的很, 鲜血的味道与金色的阳光一同跳耀着, 让人产生了不安又温煦的矛盾感觉。 卫南寻坐在他的床前, 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金色的阳光下, 他的眼睛仿若两颗黑色的葡萄, 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苏扬舲觉得有些口渴。 拼杀的声音隐隐传进他的耳朵里,苏扬舲警觉地向外探望, 问道:“他们来了?” 卫南寻点了点头, 自己也转头看向外面, 道:“有秦绍在。” “他能撑得住吗?” “撑不住的时候, 还有我。” 卫南寻摸了摸他的头发, 将人搂在自己的胸口, 用低沉沉的声音对他说道:“等待结束了, 再找大夫给你好好诊治。” 他的声音很温柔, 与外面的紧张和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极了是在哄人一般。 “我没事, 只是不知是不是食物不合胃口, 这几日总觉得胃腹里翻腾的厉害, 身子也懒,懒得动,只想一直躺着。” 苏扬舲微抬下巴, 正要抬眸去看, 却见大片的暗色汹涌着朝他袭来。 他的唇, 赫然已经被一股炙热噙住。 外面嘶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们却在这里聊以温柔,这真的是对的吗? 苏扬舲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双唇在反反复复的厮磨吮吸,他的身体软得一塌糊涂,手脚都止不住地颤栗着,如同过了电一般。 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那两瓣饱满的红唇就张张合合。 耳边都是将士的嘶喊。 而他们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扬舲觉得头好晕,好像喝醉了一样,烈火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难受。 忽然,一粒极苦极凉的药丸,被软尖喂进了唇中。 苏扬舲云里雾里的正在发昏,忽然被苦涩冲击了灵台,就要用软尖把东西抵出来,结果却被人堵得更深了。 “是补药,我从景国带来的最后一颗了。” 卫南寻情不自禁的看着苏扬舲的水眸,他用指腹循着方向按压到他的唇珠上,亲了又亲,最后才舍不得的道:“我要去看看秦绍,你留在这里,好吗?” 苏扬舲拉住卫南寻的衣袖,湿润的眸子盛满潋滟水波,道:“你不要去,你没有武功了,去了也是给别人增加负担。秦绍还要照顾你,你眼睛也不好,到时候刀剑无眼冲着你过来了,秦绍还要替你挡箭,你去做什么?” 卫南寻轻笑,忽然双手捧住苏扬舲的双颊,俯首低声道:“原来你夫君在你心里这般无用,只会给秦绍添麻烦。” 说着,又再度噙住苏扬舲的唇珠。 双唇已被他亲的又麻又胀,软尖还有点疼,可又忍不住想笑,苏扬舲挣开,道:“我倒是希望你百无一用,否则披甲上阵还要我时时刻刻担心着。” 苏扬舲内心是如此的矛盾,他知道卫南寻的天地就在那一方战场之上,他留不住,也不能留,他也知道秦绍此时此刻必然是希望卫南寻去的,可他就是不愿意,不愿意让他置身危险之中。 “舲儿内心所担心的,我都知道,可我却必须要去,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守护我的舲儿。” 不让苏扬舲置身危险之中,才是卫南寻的心中所想。 “放心吧,比这危险的战场我都经历过,没事的。” “可你现在……” 他的眼睛是被自己所害,他的武功是被自己所害,现在他还要为了保护自己,身陷险境。 意识到这一点,苏扬舲的眼睫忽然就湿了。 “舲儿,我虽然眼睛、武功都没恢复到从前水平,但是,我可以自保的,你要信我,我不仅可以自保,我还可以护你。” 卫南寻将人一把揽住,用力的揉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南寻已然喜欢苏扬舲到了这般地步。 从前他对苏扬舲的恨,对苏扬舲的种种悲欢种种喜怒,都像是最美好的风雨,催打着他内心里那颗爱的种子,发芽生长。 “舲儿,为了你,我愿意放下所有。” 包括对这世间最深的恨。 这段期间,卫南寻一直再考虑,他甚至很认真的想过,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复仇的种种计划,盛京城里的旧部,桑干川上的鲜血,到底还要不要回去? 他也想过,等他将十万将士的血海深仇报了,他再回来,他们还能不能继续。 可他不愿意去赌。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你为我放下什么,南寻,我愿意陪你一起去报你的血海深仇啊!” 苏扬舲想着,世间万事别太计较,只要两个人能走在一起,还分什么彼此吗? 再说,他也不会让卫南寻一个人去完成那件事。 卫南寻有些想笑,又不敢笑,他垂下眼睛:“好。” 寝殿的门开了又关上,金色的夕阳被厚重的门扉挡在了外面。 苏扬舲坐在床上,搂着卫南寻换下的衣衫,茫然的听着遥远处传来的厮杀声。 姜帝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为他守在前线的会是景国的追风将军。 他反反复复踱步走在宝华殿的大门前,从细长的缝隙里,他看见了那个执剑站在禁军防线最前方的人,沉稳如山。 下一刻,禁军之前那个玄色的人影从空中掠起,如苍鹰展翅一般疾冲而下,踏着层层五原军的头铠,直扑众将士之中一个参将打扮地人。 只是简洁的一劈一砍的动作,便见首级已经飞起,溅起一片血花。 玄色人影已经纵跃回到了原点。 傲然站立,仗剑胸前,血一滴滴落在他足前的草尖上。 五原军原本的喊杀之声,悄然静默,人人都望向那个玄色的人影。 男子高大挺拔,冷俊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变化,唯有脑后的那条赤红色的发带在风中飞扬。 就像是死神一般。 这人自然就是卫南寻。 寂静只维持了一瞬间,五原军马上补上了新的指挥官。 卫南寻向后一退,两列禁军从后方替换上来,执盾挡在他的身前,还没等五原军反应过来,后方又替换了数排弩/箭手。 「嗖、嗖」如雨的箭矢从空中飞向了五原军。 宝华殿内,所有人都神经紧张的看着外面那近在咫尺的战争。 “追风将军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有人率先发出了赞叹,于是接二连三的夸赞声就响了起来。 只有姜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追风将军的一身当先,激起了禁军将士的血勇之气。” 依旧有人在源源不断的夸赞着,没人注意到姜帝那越来越黑的脸。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甘心待在四皇子身边? 姜帝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去探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但是有些事一旦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必然有一天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外面的拉锯战直到夜色越来越深,才被五原军的指挥着停止了。 禁军也趁机做出休整,姜帝便让太医局所有人出去医治伤员,又提供了补给食物。 就样子,禁军且战且退,持续了两天两夜,数不清的士兵被从战场上抬了下来,一番休整和包扎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战场上。 没有人退缩,因为他们的两个将领一直站在他们的最前面。 他们也知道,这也是禁军最高光的时刻了。 从前,因为他们不肯向魏宋仁这个宦臣屈服,这些将士是禁军中最不受重视的,没有一个人受过重用。 现在,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没理由不去拼命。 两天下来,宝华殿内的众臣们都显得十分疲惫,每一次阵前的冲锋声音,都会让他们不寒而栗,害怕下一刻叛军就会冲进大殿正门。 每个人都在盼着五皇子能来救他们。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7节 而对于五原军而言,他们也没想过,一千人的禁军会这么难以攻破。 宝华殿本就有地形优势,易守难攻,加之禁军格外英勇,还有一个他们根本不认识的首将,三万五原军苦于人多,却攻之不下。 军中也有人建议从伊河攻上去,但是哨兵观察了之后便否定这个建议,伊河水流异常湍急,且河上没有桥梁,河面宽河水深不见底,根本就无法强行渡河。 又有人建议从西山攻下去,但是哨兵还没骑马过去就被宝华殿内留守的禁军护卫用射死了。 既然攻之不下,五原军的首将曹意远决定消耗等待时机。 “老子就不信了,他们那几个人能守多久?!” 曹意远在大帐中来回踱步,看了看外面渐黑的天色,又走到魏宋仁面前,带了几分怒意道:“魏掌印,您不是说禁军不会抵抗的嘛?不是说行宫之内有内应吗?不是说珹王等着我们冲进去呢吗?” 是啊,若不是这个宦臣巧舌如簧,他曹意远又怎么会拼着灭九族的死罪跟着他造反? 为了银子? 他不否认,银子当然是很重要的。 但最重要的是,魏宋仁许诺的高官厚禄,畅享的光明未来。 “珹王呢?不站而降呢?” 魏宋仁缓缓拨弄了手上的扳指,冷冷的道:“曹将军现在想后悔,怕是已经晚了。” “你、你……”曹意远恨恨的指了指魏宋仁。 这其中的道理他也知道,当初选择反了,如今打到了皇帝面前,再说什么后悔,已然没有意义了。 但是他还是怒意满满。 这明明就跟当初魏宋仁说得一点也不一样啊! “曹将军,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你的三万将士只能将宝华殿攻下来这一条路可走。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心慌烦躁,禁军才多少人,行宫里又有多少供给?他们能坚持多久?” 魏宋仁尖着嗓子不紧不慢的说着,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只要稍稍想想,也就清楚了,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负隅抵抗罢了。” 曹意远捏紧了拳头,使劲锤了锤桌角,他忽然抬眸,皱眉问道:“来人说禁军有两个首将,一个是秦绍,另一个是谁?” 魏宋仁这一次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丝慌乱,禁军之中那些人他比谁都清楚,不可能突然出现一个如此勇猛又深谙指挥之道的人物。 思索良久后,他浑浊的眼眸带了点不可置信。 “难道是……那个人?”他不自觉握紧了手心。 他会帮着姜帝?会守护他们姜国的皇帝?怎么可能呢? 卫南寻,他不是瞎了吗? 第89章 ◇ 非友 苏扬舲站立在宝华殿的第三层外台之上。 凝目望着草原上的战况, 素白的脸上表情严肃。 赤红色的发带时而飞扬在敌军中间,时而又飞扬在禁军之中,是惨烈的战场上最耀眼的一束颜色。 “殿下。”秦绍身边的一个小军官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满脸都是血污,“秦将军叫我来问问您, 天黑后是否可以烧山?” 苏扬舲点点头,“就按照说好的执行, 不必再来问我。” 行宫最难守的是西南方的山林, 无险可守, 也没有足够的人员在这里设防。 直接将西山山林中放一把火,筑一道天然的火墙是最好的策略。 当然这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第二阶段策略。 挺过这个阶段, 也就等到了苏星熠的支援。 “让秦大哥安排大家换休吧, 这场战争并不会很快结束, 星熠至少还有一天才能回来, 大家还要再坚持两天。” 小军官施了个礼, 转身又跑了下去。 苏扬舲又握紧了栏杆, 望着远处的战场。 实在是心里担心的紧, 苏扬舲把允乐派了过去保护卫南寻。 直到天色暗到双方都点起了火把, 苏扬舲才转身下了高台。 基本上所有行宫的人都已在宝华殿里面了,一时间变得非常拥挤, 大家的心思都在外面的战场上, 没有人有闲心去抱怨其他, 唯一念得最多的就是五皇子和他的策南军什么时候能赶来。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满天神佛亦或是列祖列宗务必保佑,五皇子能及时回来。 姜帝单独和珹王在一个寝殿里, 他已经懒得再对珹王说教, 经常两个人就是长久的寂静。 这种寂静几乎能让人窒息。 珹王托着两条软趴趴的胳膊, 只能在心里期盼,魏宋仁能带着曹意远一起杀进来,解救他与此种困境之中,再「顺手」错杀了他的好父皇。 他心里清楚,在此之后,他们父子之间便再也不会有什么亲情了。 随着夜幕的落下,忽然有浓重的烧焦之气涌进了宝华殿里,这也让警觉的姜帝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不必惊慌,山林里的是我们放的。” 极度紧张的宝华殿里,有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上沾着丝丝血迹,却依然遮不住那张脸的俊美。 每个人都向他看去,眼神里有敬佩,也有感动,甚至还有一点点惧怕。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血勇之气,能执剑横在大军之前,直取敌军统帅的首级。 苏扬舲迎了上去,站在他的面前,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相看。 半晌,苏扬舲先动了,他伸手帮卫南寻褪下染血的盔甲,又找来干净的帕子,简单擦净了他的脸。 他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卫南寻身上的每处伤口,直到确认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宝华殿内点了灯,光线昏暗,西南的窗户上还闪动着火墙跳跃的影子。 卫南寻经历过无数的杀戮和死亡,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束手束脚,小心翼翼。 他知道他保护的是身后的爱人。 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选择,他希望他生来就是个普通人,只在一方天地之间过着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就好了。 “你看见了?” 卫南寻拉着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幽深的眼眸望向苏扬舲。 “看见什么?” 思慕相触,苏扬舲忍不住笑了,从旁边的内侍官手里拿过了两块点心,递了过去。 卫南寻一把捉住他的手指,静静的望着他,“看见我杀人了。” 苏扬舲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血流成河的画面,耳边依旧能听见刀剑碰撞、厮杀呐喊的杂乱哀鸣。 “嗯,看见了。” 卫南寻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把头放在苏扬舲的颈肩窝沟里,低声问道:“舲儿,你会不会讨厌染着鲜血的我?” 男人的声线压得很低,近在耳畔,那些以前被他藏的很好的情绪,一点点都偷偷跑了出来。 “不会,永远都不会。” 黎明到来前的黑夜里,两个人紧紧相拥,炙热攀附着寒凉。 当姜帝从自己寝殿慌忙走出来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副情景。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眉头悄悄皱了起来。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时断时续的战场上,没人注意到姜帝的脸色。 战线越来越近了,近到所有的人都几乎能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 卫南寻也只是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就又穿上铠甲,走向了战场。 短短的几天之间,他已经成为了禁卫军中的灵魂,只要看见卫南寻的身影,似乎大家就会更勇猛一些,也更有底气。 切断了敌军的其他路线,五原军便开始了丧心病狂的正面攻击。 一波一波的冲击,刀戟相碰的声响,将士们的嘶喊,兵器刺进身体的钝声,让殿内的人越来越难捱。 胆小的人已经开始缩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是谁!”姜帝怒喝一声,竭力站了起来,向着哭泣的声音走了过去,他从身边仅存的侍卫手里,抽出利剑,直指那哭泣之人的胸口,“哭什么哭?如此胆小,活着也无用!” 说完,他瞪圆了双目,用尽全力将利剑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再也没人敢发出旁的声音。 苏扬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其实他在姜帝抽出利剑的一瞬间,试图去阻止,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又隔着成片的人群。 他眼见着那人睁大了眼,死在他的面前。 心里一抽一抽的有些难受,就连被担心压制下去恶心也被这浓厚的血腥气,勾了起来。 可是他强忍着将翻涌压了下去。 殿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一定的程度。 或许姜帝这么多年都没面对这样的惊险的场景了,他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父皇要相信秦将军,要相信禁卫军守卫您的决心,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会退让半分!” 此言一出,姜帝心中颤动,他这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利剑指向半空,大声道:“朕的禁卫军会守护朕,也会守护你们,朕的五皇子也会来救我们!请众爱卿一定要相信!” 黑暗中,有人从苏扬舲的身后走了过来,他立在殿门前,身子站的笔直,忽而他转过身来,对他道:“四弟还真是运筹帷幄。” 苏云杪淡淡笑着,依旧不失礼貌。 苏扬舲已经没了太多气力,只能抬眸看着他。 寒气涌动,刺人心扉。 不过苏云杪并未多在他身边停留,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从苏扬舲身畔走了过去,垂头跪在地上,“父皇,云杪愿为守护父皇出战!”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8节 剑锋如水,闪着银光。 姜帝望着苏云杪看了几眼后,心底也涌起一阵感动,站起身子走到他的面前,扶住他的肩膀,半晌,道:“好。” 苏云杪缓缓起身,手中握着长剑,推开了厚重的殿门。 夜风吹进来,吹得人心惊肉跳。 “苏扬舲,这一次我定要胜过你。” “二哥,活着回来。” 苏扬舲强撑着站了起来,依靠在柱子上,在苏云杪经过时,沉沉的对他说。 昏暗光线下,苏云杪的肩头颤抖着。 终究,他没再说别的话,握着剑冲进了滚滚夜色里。 在叛军面前,他仍是大姜的二皇子,是愿意为了守护父皇而冲锋陷阵的儿子。 “卫南寻,我们是友非敌。” 苏云杪来到卫南寻的身后,大声叫喊着。 卫南寻转过身子,看了看他,冷声道:“去让你的侍卫保护你,我没空。” 绵一已经跟了上来,他举着长剑守护在苏云杪身旁。 苏云杪固执盯着卫南寻,缓缓道:“本王为你而来,南寻。” 卫南寻懒得理他,这么来回几次,他已然知道这个二皇子安得什么心,也懒得与他纠缠。 他转身走到秦绍的旁边。 苏云杪浓眉紧蹙,趁着此刻大军休整,又跟着卫南寻走了过去。 卫南寻烦不胜烦。 “既然有二皇子助力,那卫某回宝华殿休憩片刻,拜托二皇子了。” 卫南寻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了苏云杪,头也不回的往宝华殿走。 留下一脸发懵的秦绍在火堆旁长大了嘴巴。 苏云杪气的狠狠拽着自己的衣角,却不能说什么。 大老粗秦绍这才发现二皇子来了,赶紧道:“殿下,战场血腥,您没上过前线,还是回大殿里面吧。” 一边说还是一边看着卫南寻的背影,心里直打鼓,恨不得上去拉住卫南寻的衣袖。 苏云杪的脸色更差了。 其实他才不是真的想上战场,他之所以会出来,一来是想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的忠诚,二来他也是想守护在卫南寻身边。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因为他发现,他当初的一点点偏差,让他现如今的境遇已然是天差地别。 现在清醒过来,他知道他自己必须不择手段要把卫南寻留在身边。 如果…… 如果真的留不住,真的要是到了那一步,他也只能狠下心将卫南寻除去。 哦,对了,还有他那个越来越碍事的四弟。 第90章 ◇ 来了 卫南寻再次回到宝华殿的时候, 苏扬舲已经蜷缩着靠在了角落里。 殿内寂静的很,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苏扬舲的眉头揪着,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双手握成了拳。 长睫呼扇着乱颤, 染着晶莹的泪珠。 卫南寻看不清他的表情, 脱了身上的铠甲, 挨着苏扬舲坐了下来, 但是很快发现了他很不正常。 他在哭。 呜呜咽咽的声音很细小。 眼泪就仿佛断了线一般, 从眼角不停的向下滑落, 顺着脸庞汇集在下巴尖上,最后都滴在了衣襟上。 “舲儿?做噩梦了吗?”卫南寻将人一把揽进自己的怀里, 担忧不已。 他企图叫醒这个陷于梦魇的人, 但是呼唤了几次都是徒劳的。 瘦弱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发着抖, 越来越滚烫。 卫南寻胡乱给苏扬舲擦着泪痕, 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贴的近了, 他仿佛听见苏扬舲在呢喃着什么。 “都怪我……” “是我害得你这么惨……” 所以他是在自责吗? 因为从前给他下了毒吗? 卫南寻刚想开口说他已经不恨了, 却听见烧的迷迷糊糊的人, 又在说着胡话:“我好心疼……我真的好心疼,我不敢看你的样子, 我怕我会发疯……我不敢看你……” “在水牢里样子。” 卫南寻胸口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指尖触到苏扬舲紧握的拳头, 他的身体一阵剧颤。 苏扬舲一向很少表达情绪,也极少提起他对自己的感情,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在这份感情里是自己陷得更深, 更难以自拔。 “心里好痛……怎么会这么疼呢?” 染着泪晶的长睫抖了抖, 就像贝壳一般绽放开来, 露出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南寻,我想杀了他。” 眼眶通红,怀里的人忽然又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南寻,我想杀了他。” 这声音就像林中被猎人射中的小鹿,悲伤而又无力,“可他是、是我的二哥……” 卫南寻狠狠将人搂紧。 “我都知道,都知道。” 身处这呢喃之中,就像极细的刀尖,一声声的不断地来回撕扯割裂着卫南寻的心脏。 他从不知道这个瘦弱的身子承受了这么多的情绪。 傻瓜,为什么都不肯说出口呢? “我好怕……好怕……” 卫南寻贴着苏扬舲的耳边,声声厮磨:“好舲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可是怀里的人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不停的啜泣,落泪。 “舲儿,不哭了好吗?” 卫南寻用力的亲他的眼泪,握住他颤抖的双手,“我一直在,不怕好吗?” 或许是感觉到了被呼唤,苏扬舲的眼睛逐渐转向清明,他仿佛魔障了一般,迷迷糊糊的望着眼尾染着红的卫南寻。 “我怎么了?” 脑子感觉像一坨浆糊,挣不开,也捋不清,他抬手摸了摸被打湿的衣襟,又问:“我哭了?” “是。”卫南寻眼见着人总算清醒过来,才缓缓吐了口气,鼻尖仍是不争气的一酸,道:“你说你好怕,你到底在怕什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是你的毒吗?舲儿,不用害怕的,你的毒我一定会帮你解得。” 苏扬舲推了推卫南寻,抬眸,润湿的眼睛闪着光亮,又重复着:“害怕……” “我、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说,你心疼……你说你在水牢看见我的时候要发疯了。” 卫南寻覆上他的脸庞,不容错开的说:“可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从水牢出来以后你一句话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很难聚焦的视线,还是定在了苏扬舲身上。 苏扬舲下意识的伸出手,擦了擦卫南寻脸上来不及拭去的血痕,“心疼啊,看你被折磨成那个样子,我的心都要裂开了,可是……” 可是他不能说出口。 卫南寻是要回到景国的,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怎么可能让他们之间的羁绊,将他陷之于不义呢? 他是英雄啊,英雄就是要衣锦还乡的,英雄就是要冷情冷血没有牵绊的。 两颗豆大的泪珠又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他怎么可以成为他路上的绊脚石? 不可以的。 他多想告诉卫南寻,没事了,等这件事结束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不管是在多远的地方,只要是独属于他们的家,不再有勾心斗角阴谋阴险的家。 是啊,有个家多好啊。 “南寻,我没有、没有怕什么,我只是、”苏扬舲缩进卫南寻的怀里,屏住了呼吸,他努力压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我只是发烧说了胡话。” 面容清隽的四皇子面色惨白。 他闭着眼眸,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栗,难过、痛苦都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眼角的泪水不停的渗了出来。 滚烫的眼泪染湿了他的鬓发,染湿了他的衣襟,也染湿了卫南寻的衣襟。 他愿意独自承受所有的情绪,就让卫南寻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他,或许离别的那天,就不会那么难舍难分了吧。 殿外的嘈杂汹涌越来越近,那些刀戟相碰的声响仿佛就在耳边。 殿内寂静一片。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79节 突然殿门被人「嘭」的声撞开,一个男子站在月光之下,清冷的月光将他映的也十分冷冽。 狼狈的样子遮不住他原本清秀的面容。 只是左脸上那道一指长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可怕。 “来了。” 一开始,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苏扬舲盯着站在那里的允乐,抬高了几分声音问道:“援军来了?” 允乐望向苏扬舲,这才从僵直的目光中回过神来,他大声叫道:“五皇子殿下带着策南军来了,江统领带着城防军也来了,他们都来了!” 说完,他不管不顾的扑向了苏扬舲。 至此,寡静的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开始欢呼,开始站起来,开始互相拥抱,开始在大殿内跳跃…… 所有的血腥和恐怖终于要过去了。 姜帝则是在听见消息的一瞬间跌坐到龙椅上,许久,才转过身怔怔的看着身旁的任皇后,不敢置信的问道:“皇后,他们说援军来了,是吗?” 他的每一个字说的都很慢,很清晰,他从没像这一刻这般害怕,也没像这一刻这般喜悦。 就连他登基的那日,都未曾有过的喜悦。 “是。” 几乎是任皇后的这个是字刚一出口,姜帝就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难以分辨清楚,巨大的黑影向着他袭来。 强撑了五个日日夜夜之后,姜帝终于撑不下去,昏倒了。 于是,他错过了苏星熠带领着他最最精锐的策南军先驱勇猛冲锋,奋勇杀敌,错过了叛军的一击即溃、做鸟兽状四散而逃,错过了苏星熠一声令下震喝了全军将士的神威。 亦是错过了满朝文武匍匐跪地,带着老泪真心诚意感谢五皇子的感人场面。 又是一场血战之后,外面终于开始渐渐泛白。 而殿外也传来了整齐的阵阵脚步声,紧接着,苏星熠大步迈进殿门,神采奕奕,精神饱满。 虽然鬓角也有些散乱,身上的铠甲溅满血迹,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五弟!” 苏扬舲早就站在了中央,等着迎接他回来。 “四哥,我及时赶回救你们来了。” 苏星熠的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颊笑意满满,他张开结实的双臂,冲着苏扬舲而来。 哪知下一刻,就有个娇弱的身影扑进了他的怀里。 是陈亭畔。 苏扬舲其实也在强撑着身子,他浑身发烫,应该是病得不轻,而他的身后有一双手搂住他的细腰,将他的半个身子撑在自己的手臂上。 卫南寻在他的身后道:“舲儿坚持一下,等会安排妥当之后,就让大夫来给你看病。” 苏扬舲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还能坚持,还是先给外面的将士们诊治吧。” 卫南寻没再说话,久经沙场的他自然清楚,此时此刻战场上的伤员确实更需要得到救治。 他只是在自己的手腕上又微微用了些气力。 这时,角落里有个女孩的哭声传了出来。 苏扬舲转头去看时,才注意到有个七八岁的女孩,从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露出自己的脸,红肿的眼睛苍白的脸已然看不出她原本的样子。 竟然是小公主苏玄玄。 当时情况混乱,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公主,就连姜帝似乎都把她给忘了,无法想象她这么小的年纪,又是如何在这种紧张到让人窒息的情况下,坚持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现在的。 苏扬舲咬着牙向她走过去,“玄玄,你的母妃呢?” 穿书后,苏扬舲曾在宫中见过苏玄玄一次,所以毫不费力的认出了她。 “四哥哥,我好怕啊,母妃跟我一起进了宝华殿,可是后来我就看不见她了……”苏玄玄终于看见了亲人,因为个子小,一直被一群陌生的人围在中间,没人注意她,也没人照顾她。 苏玄玄扑向了苏扬舲。 她哭花的小脸上狼狈得很,苏扬舲心疼的蹲下帮她擦了擦脸,将苏玄玄拉到允乐身旁,交代:“照顾好公主。” 下一刻,他就钻进了卫南寻的怀里。 好累、好晕、好难受。 第91章 ◇ 回程 苏星熠的五千策南军和江恒的三千城防军在后来的日子里暂时顶替了禁卫军的护卫之责, 划拨出来一千人守护在行宫值守,其余的人则跟着江恒去西山灭火。 好好的行宫成了炼狱之地。 除了宝华殿,其余宫殿都是损毁严重,而宝华殿前的一片草原上, 昔日的光景已经不再, 有的只是残刀断戟、将士尸首。 泥土被染成了黑红之色。 行宫内专门划出一片区域, 用于将士将息养伤, 又抽调部分人手去清理战场, 尸体被逐一包裹转移到行宫外的山坡脚下。 俘虏的将士被圈在了草原上临时搭建的大帐里, 等待着被审讯。 秦绍受了多处外伤,就在苏星熠的人马冲击来时, 他也终因体力不支而晕厥在了战场上。 姜帝苏醒后立即下令在西山行宫附近搜捕逃逸的五原军, 尤其是统帅曹意远和宦臣魏宋仁的跑路, 始终是他心里放不下的事情。 同时, 他也下令对所有忠军护驾者论功封赏。 策南军上上下下军纪严明, 无论是将官和士兵, 每一个都士气汹汹, 勇猛无比, 他们来来回回巡视着西山行宫的每个角落,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叛逆者。 苏星熠忙的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只在向姜帝禀告了所有事情之后, 退出正殿后在廊下遇到了卫南寻。 其实卫南寻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苏星熠犹豫了半天, 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卫南寻。 叫皇嫂? 好像不太对劲。 扯了扯嘴角,“质子,谢谢你披甲上阵守卫我父皇。” “不必谢, 我不是守护他。”卫南寻的肌肤极白, 似未曾融化的雪, 下了战场罗刹又变回了那个仙君,他说:“舲儿醒来时,让我务必要转告你,抓住魏宋仁,看好珹王。” 话以带到,他转身走开了。 苏星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叫来了副将,交代要看守珹王。 至于要如何处理珹王,那就看父皇的旨意了。 又过了两日,一切平稳过渡之后,姜帝这才下了命令,由城防军护卫回盛京城。 至于策南军,便留在西山行宫主营扎寨,等着后续队伍到来。 经历此次之后,苏扬舲发现姜帝苍老了许多。 从前还算挺拔的脊背,也微微弓起,不复当年神武。 苏扬舲烧了两天之后,今日精神稍稍好了一些,身子也舒畅了,卫南寻站在他身后,不禁一笑。 轿辇停在眼前,还是来的时候的样子,华丽、堂皇。 卫南寻扶着苏扬舲上了轿辇,后者坐稳之后,撩开了轿帘,望着外面久久没有回神。 “在看什么?” “物是人非,来的时候,闻得的青草泥土的芳香,走的时候,闻得却是血腥铁锈之气。” 苏扬舲脸色仍是不好,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太多表情。 卫南寻凑近了些,伸开手抱住苏扬舲,贴着他的乌发说:“舲儿,以后我们做一对普通人,好不好?” 做一对普通至极的夫妻,过着你耕我织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远离朝堂远离阴谋。 “寻一处这样的地方,有山林,有湖泊,有河水,还有草原。你每天就在家里等着我,我可以春播种、夏捕鱼、秋收获、冬狩猎,四季不同年年相同,好不好?” 卫南寻坐在苏扬舲的身边,默默凝视。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卫南寻用指尖细细勾勒着苏扬舲消瘦的面庞。 “舲儿一定很俊,到时候我们要远离所有的村庄,不然又要招人来惦记了。” 就算看不清他的眉眼,也没关系,因为在他的心里,苏扬舲永远都是最光鲜俊美的男子,世间无人可及其一二。 苏扬舲忍不住笑了。 有些人就是对自己心里没数,明明他才是招人的那一个啊! 想及此处,有一根刺有在他的心里隐隐发疼。 苏扬舲望了眼远处,回握住卫南寻炙热的手,道:“南寻,你有没有觉得我二哥对你,不一样?” “所以呢?” 卫南寻的语气渐冷,他生硬的抽回被握住的手,漆黑的眸子望向苏扬舲的位置。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看他一眼,不要跟他说一句话,可以吗?”苏扬舲吸了吸鼻子,抬头,“我会吃醋,会难过,会心痛。” 会想起自己曾亲手写下你们的故事。 会想狠狠抽自己。 黑沉沉的影子盖了下来,炙热的气息包围着冰冷的少年,卫南寻的唇噙住他的下唇,捻转吮吸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不是他。” 须臾,睁开眼眸,苏扬舲蒙着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什么不是他?” 卫南寻笑笑,亲亲他的鼻尖,“其实我……”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说话打断了他们。 “四皇子殿下,陛下请您去他的轿辇。”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0节 苏扬舲心里不愿意,身子更是舍不得,但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走了出去,跟着小内侍往姜帝的轿辇走。 一边走他一边想,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问清楚。 姜帝的轿辇华贵无比,有榻还有床,苏扬舲一钻进去,就看见了捆在角落里的珹王。 注意到他的目光,姜帝睨了珹王一眼,道:“既然他这么惦记朕这皇位,那便让他时时刻刻陪着朕,好也让他知道知道,一国之君整日里都做些什么。” 珹王的两条胳膊还没被接上,蔫搭搭的垂着,就像他此刻的人一般,毫无精神。 姜帝让苏扬舲坐在榻上,将小桌子上的茶点向他推了推,才说道:“舲儿,这次护驾,你与星熠功劳最大。” 苏扬舲拱手一礼:“儿臣不敢领功,儿臣一没有亲上战场抵御叛军,二没有冒死去找援军,何功之有?” “朕有眼睛会自己看,朕说你有功,你就有功,懂了吗?”姜帝显得十分疲惫,只说了几句话就斜靠侧躺在床上了,“今日朕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姜帝半闭着眼眸,说话也比从前少了几分架势。 “朕这几日看着,你与那景国质子关系甚好,可是?” 苏扬舲没有想到姜帝会问他这个,先怔了怔,而后苍白的脸上泛了些粉红,道:“是。” 一时间,轿辇中寂静无比。 姜帝睁开眼睛,侧过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宫中人人都说朕最是宠爱宝禧妃,先皇后走后,也有流言说朕会立宝禧妃为皇后,所以那段时间宝禧妃在宫里真可谓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可是最后,朕却立了你母妃为后,你知道是为何吗?” 苏扬舲看了姜帝一眼,将桌案上的热茶递了过去,道:“儿臣知道,母后贤仁,名声颇好,还育有成年的皇子。” 他其实知道姜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并不想说出来。 姜帝面色发灰,精神也很萎靡,他摇了摇头,“不是,都不是,其实朕立谁当皇后都可以,唯独不能立宝禧妃,朕知道舲儿你知道朕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朕也不是想敲打你,而只是想提醒你,卫南寻确实很好,可是你和他越好,朕越觉得不安。” 苏扬舲当然听懂了姜帝想表达什么,可偏偏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得,也是他害怕听见和面对的事情。 “你退下吧,朕有些倦了。” “是,儿臣告退。” 苏扬舲下了车,天气很好,他怔怔地在马车旁边站了一会儿,他看见苏星熠骑着红棕色高头骏马向着他这里过来,他也向车尾走,去迎迎苏星熠,然而经过车窗时,他却听见车厢里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见四周无人,苏扬舲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 他对着渐渐走进了苏星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车里,姜帝问道:“你说北辽在嘉陵关囤兵十万?他们是何意?” 另一个声音道:“一开始,囤兵是直指景国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臣不敢妄加揣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开始的所谓的结盟,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击即中?” “臣不知,亦不敢妄加揣测。但臣觉得我们必须也在嘉陵关囤兵。陛下尽早派一位皇子去嘉陵关镇守,也好随机应变。” “朕知道了,容朕再想想。你退下吧。” …… 苏星熠从马上跳下来,刚想说话,就被苏扬舲一把拉到了车尾。 他悄悄侧头去看,那个与姜帝说话的人,可惜只看了个背影。 直到他们从车后又绕了很远,他才跟苏星熠说:“星熠,父皇是怎么处理北辽使团那几个人的?” 苏星熠挠了挠脑后,恍然道:“是让江统领护送他们去花萼楼,还吩咐护城军加强附近巡查。” “这样啊、”苏扬舲心里发慌,他总觉得姜帝叫他来这一趟一定是另有所之意,“你这几天有没有听父皇提起怎么安排你?策南军怎么办?是就地屯营还是要回南疆?” 苏星熠往皇帝的轿辇看了一眼,道:“父皇说要我去兵部历练一番,至于策南军他则说另有他用,暂时先并入云中郡的京防营管理。” “何用?” “父皇没说,我也没问。” 苏星熠看着他的脸色,就知他心情不好,猜测的问道:“四哥,你刚刚从父皇轿辇里下来,父皇可跟你说了些什么?我看你脸色发白,十分不好。” 第92章 ◇ 不对 苏扬舲天生一副风流俊美的柔弱模样, 加之此刻忧思过甚脸色灰白,让他更显得病歪歪。 苏星熠见与他说话也能让他心思浮游,便扯他衣袖,递了个关切的眼神。 “四哥, 你总是如此这般魂不守舍, 到叫我放心不下了, 如今危机已解, 盛京城内也有江统领先行予以稳定和安抚, 怎么你反而心事更重了呢?” 苏扬舲略一沉吟,“只怕我们这位父皇的心思没有那么简单。” 从前在电视剧上看到无论是多么英明神武的皇帝,到了晚年总会对权臣和皇子有所忌惮和猜忌, 他还觉得这是杜撰的成分过重了, 现在自己身临其境, 思及刚刚姜帝的神色以及话中试探之意, 才觉得自己当年冤枉了那些编剧。 “父皇?四哥你别跟我打哑谜了,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苏星熠一向是单纯简单的纯良心思, 对于朝廷中的尔虞我诈阴诡之事毫无一点涉及, 有时候苏扬舲也很好奇,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原身把这个弟弟保护的太好了,才会让他的性格是这个样子。 “父皇问我, 可否知晓为何当日会立母后为继任皇后, 为何不是他最宠爱的宝禧妃。” 他二人一边往苏扬舲的轿辇走, 一边继续说话,眼见着时辰将至,车队要启程了, 他们又闪到了车队的一旁, 干脆等着轿辇过来直接上去, 也省得再多走几步路。 “四哥如何回答?” 苏扬舲冷笑道:“这答案如此明显,父皇本就没打算让我回答,其实他想说宝禧妃是北辽人,而我的母妃则是姜国人,虽然出身不高,身份也并不尊贵,但是却也因此而省去了外戚之危险。” “其实父皇是在敲打你,你的夫人始终是景国人,是吗?” 这次连苏星熠都明白姜帝所言其中之意了,他扯了扯苏扬舲的衣角,安慰道:“四哥,也许父皇只是对卫质子的身份有所忌惮才会说这些话,你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前两日听说你在宝华殿里一直发烧,等进了盛京城里还是先找大夫好好看病再说。” 四目相对,苏扬舲静默无言,只好拍了拍苏星熠的肩膀。 他看见自己的轿辇已经近了,转换话题道:“五弟,那日在殿上我看亭畔多半对你已然心动,这几日你不在她也非常担心,你们的事情就不要再耽搁了,早日跟父皇提亲,趁着你现在有功在身,莫要错过这个机会。” 苏星熠点点头,将苏扬舲送上了轿辇,临尾摆摆手又道:“四哥,等我安顿好,去你府上吃酒。” 清茶的热气氤氲了苏扬舲的脸颊。 他缓缓捧起茶杯啜了一口,又兀自看着茶盏里漂浮的一片茶叶开始出神。 经过上次他的一番折腾,按说姜帝已经放弃了让他再娶王妃的心思,那今日这些说辞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想提醒他卫南寻是景国人,始终无法与他一心? 而且,照他们刚才的那些对话来看,姜帝已经对与北辽结盟之事起了异心,怕不会过太久,这结盟也就会不欢而散了。 说是结盟,不过是看景国内斗之后边关少了十万兵力,想趁火打劫,借此机会灭了景国,然后这两国再分食景国的国土钱财罢了。 所以……难道姜帝真正的意图是想试探他,要是姜国与景国开战,他和卫南寻的态度是什么样子吗? 但是,一旦两国真的开战,会不会先拿质子祭战旗? 苏扬舲越想越后怕,好好的一杯热茶愣是在他手里握得凉透了。 一时间,他才知道自己好像错过了开口的最好机会。 好像自己在那几日积极地表现,都成了最大的笑话,不就是想去讨好一下姜帝,让他放过自己,为什么就那么难? “舲儿?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啊?” 猛地回神,手里杯盏中的茶水溅了出来,洒得他满手都是。 “啊什么?”卫南寻递来帕子,帮他把手上的茶汁擦拭干净,又说:“我刚才是想问你,姜帝找你过去何事?” 苏扬舲不知该如何回答,拉着他的手,刚想说话时却听见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苏扬舲一垂头,靠在卫南寻的肩膀上,懒洋洋的道:“南寻,我好像饿了。” “你知道你自己早膳吃了多少东西吗?”卫南寻戳了戳他的脑门,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两个肉包子,两块凉糕,一块芙蓉糕,一碗甜酪乳,一碗绿豆百合粥……” “有那么多吗?你是不是记错拉?” “明天啊,我给你拿纸笔记下来,看你还认不认?!” 卫南寻将人拉近自己腿上躺着,轻笑着。 苏扬舲觉得格外舒服,就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他的小腹处,感叹:“卫质子好生小气,吃几口饭都能记得如此清楚!”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热气往他身上吐,湿湿热热的熏得人难受,卫南寻捏了捏他的脸蛋,道:“我哪是小气,我是担心你吃多了又要不舒服吐了,不知道的人以为咱们四皇子像个有孕的夫人一般,孕吐了呢!” 哎呀,你别说还真是挺像的。 苏扬舲挣开捏住下巴的手指,“呸,我是男子,怎么有孕?” 卫南寻挑了挑眉,略一思索沉声道:“我早年在襄王府里看过一本奇书,讲的便是东海之外的柳洋国,他们那边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还有一种男子,样貌体态都与寻常男子无异,却可以像女子那般有孕生子,倒是很神奇了。” 苏扬舲狠狠掐了卫南寻腰上嫩肉一下,道:“南寻身为景国太子,不看经世治国、雄才策略,反而看那些什么胡编乱造的书,比我这个四皇子还要荒唐几分呢!” “此书并非胡编乱造,是晋朝法师六次东渡后写下的所见所闻,虽然听起来有些怪诞,但是世界之大不可不信。” 好吧,苏扬舲承认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苏扬舲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反正男子能有孕他是不信的,这种事对于他这个现代穿书而来的人来说,实在是颠覆所有认知,不过也没必要为此争执,正像卫南寻所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是是是,我们卫质子朝经暮史、案盈几堆,我是难以望其项背的,自叹不如啊自叹不如。” 卫南寻气鼓鼓的戳戳他的脸颊,笑道:“我们舲儿这些个词用的真可是又多又准确啊,还说什么自叹不如啊!” 苏扬舲顺势扭捏了下,又往他腹部哈着热气,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不动了,两个人又调侃几句,躺着躺着,他就觉得睡意朦胧。 “我一直忘了问你,被我娶回家,你可有觉得委屈过啊?” 话刚问完,还没听到回复,他就没撑住睡着了。 车队已经渐渐出了西山,成片的草场连绵不绝,外面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清新起来,再也不是浓重的血腥之味。 那一场叛变,最终也会被掩埋在茫茫青草之间,无人在记得,只会有史官机械的写上寥寥数个字,而那些血洒沙场的将士,最终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的姓名。 风,从窗隙之间透了进来,吹进眼睛里,湿了眼眶红了眼尾。 桑干川外十万将士的名字,又有谁还会记得? 若是连他都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翻案正名,谋逆的罪名也将会世世代代扣在那些曾为国尽忠的人身上,压得他们化成白骨也不能释怀。 卫南寻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么清楚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战争。 自小到大,他参与的每一场战场,都是为了抵御外敌,都是为了保家卫国,他剑下的每一个亡魂,都是试图觊觎他们国土的敌人之魂。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1节 可这一次,却不是如此。 谋逆。 可笑至极,他卫南寻不也是个被人扣上谋逆的罪犯吗? 怀里的人已经睡熟,轻轻发出了鼾声,他的手指放在苏扬舲的脸蛋上,来回摸着。 外面的天空上投射下来一个小小的黑影,速度极快,从云层到消失不见,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有的士兵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但再想看清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不见了。 当然是灰儿。 灰儿准确的落在了苏扬舲的头顶上,还试图用嘴喙去啄他的额头。 还没碰到肉,就被卫南寻一把抓了过去。 其实卫南寻也有点疑惑不解,这只鸟明明是他带回来的,可偏偏就是跟苏扬舲亲的要命,每次送的信笺,明明就是给他的,可这鸟就要送到苏扬舲的手里。 真是一只蠢鸟儿。 灰儿昂着头翘起一条腿,露出厚厚的羽毛下面遮藏住的小筒。 卫南寻看不准腿的位置,摸了几次才摸对,搞到最后灰儿竟然不耐烦的啄了啄他的指尖。 取出信来,卫南寻也没办法读,那些蝇头小楷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团乌漆嘛黑,无法分辨。 长长叹了口气,他又把视线转移到了苏扬舲的脸上,指尖戳了戳,轻声抱怨:“说好要当我的眼睛,怎么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在睡觉呢?!” 但话一出口,他又心口颤了颤,是不是最近苏扬舲睡觉的时辰太多了一些?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卫南寻转身去撩车帘,对着外面策马护驾的允乐道:“一会到了休息的驿站,去找个大夫来。” 允乐骑在马上,向后面望望,有些为难道:“质子,不是允乐不听您的吩咐,而是这次随行的太医除了柳太医一人伴在陛下身边之外,其余的都留在西山行宫里了,陛下吩咐要先给伤员诊治,等到军医来了之后,再让他们回盛京城。” “那你就去找那个柳太医。” “质子,您有所不知,这个柳太医……他、他……”允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地说:“我家殿下曾在陛下面前,请过圣旨,以后决不允许此人为他诊脉。” 卫南寻:…… 第93章 ◇ 旧事 一直到了驿站, 苏扬舲还是睡得很沉,卫南寻倒是叫了他两次。 可是每次都是前面应了一声,后面就又睡着了, 没有办法卫南寻只好将人横抱起来, 走下了马车。 允乐掀着帘子, 红着脸跟在他们身后侧。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也全部齐刷刷望向了这里, 不过, 大家像是对这场景见怪不怪, 反而走的比允乐还要自在几分。 刚踏进驿站房门,怀里的人扭了两下, 软乎乎的问:“这马车也太颠了, 硌得我脖子生疼。” 卫南寻笑着将人放在床上, 捋顺他的发丝, 道:“是, 小的错了。” “嗯, 马车成精了, 还会说话呢。” 苏扬舲猛地睁开眼睛, 手臂一勾,揽住了卫南寻的脖颈, 冲着他的嘴唇啪叽亲了一口, 笑道:“我好想和马车一起睡觉啊。” 说完他就把人往自己身上拉, 两个人顺势滚到了床上。 “小懒虫,睡醒了吗?”卫南寻将人圈在胸前,亲了亲他的嘴角。 “还是很困, 就像是睡不醒了, 两个眼皮沉的睁不开。”苏扬舲不安分的拱了拱, 软软的咕哝着。 “离吃晚膳还有一会,你再睡睡?” “嗯,要哄我睡。” “你要怎么哄呢?” 苏扬舲半睁着眼睛,盯着卫南寻的下颌线看,笑道:“唱歌,我要南寻唱歌哄我睡。” 卫南寻没说话,大概在很认真的思考什么吧,本以为对方会拒绝这样的要求,然而不一会,苏扬舲听到了低沉的唱吟。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屋里很静很静,静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卫南寻的歌声仿若一阵清风徐徐入耳,绕音而不绝,低沉的声线让歌声听起来有些悲伤,又渐渐开始感到振奋和鼓舞,苏扬舲听得出来,这是一首将士出关征战时所吟唱的战歌,他从没想到卫南寻能唱的这般好听,这样热血彭拜,就像是真的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出征一样。 歌声结束时,苏扬舲还觉得久久不能回神,依旧是黄沙飞舞的隔壁里,一排排为国出征的将士们踏沙而行,震天动地。 “我只会这首破阵歌。”卫南寻摸了摸怀里的人,发现自己唱歌哄睡失败了,有些愧疚。 “南寻,我想不出怎么形容,好像自己真的看见了成千上万的将士列队而行,唱的我都不困了,热血沸腾的。” 苏扬舲把自己的脸贴在卫南寻的胸前,听着那里砰砰的跳动之声,真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就这样心无杂念的守在一方世界里,过着如此安静祥和的日子。 该是多好啊! 这份宁静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姜帝派人来请,让苏扬舲去一趟驿站正堂,来的小内侍不知所谓何事,只说陛下让四皇子速速就去,看来是急事。 苏扬舲还没走进去,远远就看见几个皇子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便隐约猜到,大约是有人被抓住了。 刚踏进门槛,便看见姜帝脸色阴沉的坐在正中,跪在最前面的是珹王,他嘴里还低声呜咽着什么,身后的跪着皇子们也都是垂着头不敢说话,气氛紧张。 苏扬舲顺势跪在了苏星熠身边,悄悄去问他:“这是怎么了?” 苏星熠稍稍抬眼,扫了扫正座上的姜帝,压低声线道:“魏宋仁抓住了,把大哥供了出来,父皇气急了,要砍了大哥。” 砍了正好。 苏扬舲看看前面已然无力申辩的珹王,心中暗想,这珹王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几次想害他要他的命,要不是苏扬舲运气好,怕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都跪着?” 苏星熠刚张口想回话,就听见姜帝叹了口气道:“老四你来得正好,朕真不知该拿这个逆子如何是好,你也说说吧。” “父皇。”苏扬舲抬起眼睛,如画的眉眼自带着几分艳丽,道:“儿臣觉得,大哥勾结宦臣,以勤王救驾为借口,实则是犯上谋反逼宫,携叛军围攻西山行宫,实乃死罪,无赦。” 苏宁宴颤颤巍巍转过头,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苏扬舲,鲜红的眼眸里直直的向下滚着泪珠。 “苏扬舲,我好歹是你的大哥,你、你……”他不敢置信的盯着苏扬舲,看起来那两条被卸下的胳膊已经基本没什么用的,软趴趴的垂在身侧,像两根硕大面条。 “大哥?”苏扬舲冷笑,俊美的脸上覆上一层厚厚的寒霜,“让我想想啊,我的好哥哥在我与北辽学子比试时,在我的马匹上动了手脚害得我差点被疯马摔死,是与不是?” 苏宁宴拼命摇头,道:“栽赃,你都是栽赃,你没有证物……” “还有什么,大哥你在我府上安插了细作,让此人刺杀在我府上做客的二哥,企图栽赃我,是与不是?” 苏宁宴:“没有,我没有,你不能栽赃我。” “这个细作现下就在镇国寺,化成一个僧人,还带了,可惜他手背上的疤痕还是被我认了出来,你若不认,我现在就让人去提这假和尚来!” 苏宁宴身子一软,向后瘫倒,只能低声咕哝。 “还要我继续说嘛?我的好大哥!” 姜帝重重拍了拍前面的桌案,随手抄了个砚台,直接就往苏宁宴脸上招呼,漆黑的墨汁撒了他满脸,额角掺着鲜血顺着鬓边缓缓流了下来。 “逆子!逆子!”似乎还是不太解气,姜帝站了起来,四顾看看,从侍卫腰间抽出佩剑,直直刺了过来,锋利的剑尖瞬间就刺穿了苏宁宴的肩头。 他疼得颤抖起来,但是却没有发出来声音。 “你怎么敢这样对你的皇弟?你怎么敢!?”姜帝一脚将人踹倒在地上,拔出佩剑。 长剑如镜,染着血珠子滴滴滚落到了地板上。 堂内静的可怕,几个皇子都没人求情,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老大肯定是不行了,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恐怕就看老四愿不愿放过他了。 苏宁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个血窟窿汩汩向外冒着血,就忽然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环绕在并不大的厅堂里,有一些凄凉。 “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父皇害得吗?!”他止住了笑,昂起了看起来已经非常恐怖的头,“自从老四出生后,父皇可还正眼看过我一次?同样是皇子,凭什么他就能拥有父皇所有的宠爱?我也是皇子啊!我的母后也曾是您的皇后,为何我就不能拥有哪怕是您万分之一的爱呢?”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我的母后不过就是犯了一点小错,您就将她囚禁在凤栉宫里,直到她郁郁而亡您都不肯看她一眼,也不让我去见母后最后一面,您为何要对我这么残忍?” 终是撑不住,苏宁宴软瘫的趴在地板上,肩膀不停的抖动,那血窟窿里的血流的更多了一些。 “残忍?一点点小错?”姜帝冷笑着蹲下了身子,“你母后做了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当年朕是看你年纪小,不愿告诉你这些肮脏龌龊之事,你却、却是如此冥顽不灵。” 姜帝猛地站了起来,拉过来三皇子,在苏宁宴面前,大声命令道:“让你大哥看看你的腿!” 三皇子惶惶不安的看了看姜帝,手拉住了裤脚,又停了下来,对姜帝请求:“父皇,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拉起来!”姜帝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他瞪大了通红的眼睛。 三皇子不得不从,只能缓缓将衣裤向上拉,其实从来没人看过三皇子的腿是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三皇子天生腿有疾,不能站立不能行走,却没人知道为什么。 然后,出乎所有意料之外,他们看见的是一条近乎于枯骨的「腿」。 苏扬舲也不知道那个东西还能不能称之为是腿,在白骨之外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外皮之上还有各种可怕的伤疤,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因为会引起胃腹的不适感。 “看清了吗?这就是你母后的杰作!”姜帝捏着苏宁宴的脸,让他看向三皇子的「腿」,然后恶狠狠的说:“当年,这个孩子才刚出生啊,是那么的健康干净,你的母后就给他的母妃下了套,说自己中了毒,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的母妃——蓉婕妤,你的好母后串通了太医,说是新生的人/肉做药引,才能解此毒,于是,她们的刀子就割向了朕刚出生的皇子。” “那时候,太后刚刚薨逝,朕遵循祖制,在邺陵为太后守孝三月,等朕回到皇宫时,看到的就是朕原本健康的儿子,已经奄奄一息,腿上没一块好肉啊!他那么小,几乎就要死了!” 姜帝深深吸了口气,“能活下来,是他命大!朕不信荣婕妤能做出这种事,最后几番拷打,太医就吐了实言。” “朕没有杀了你的母后,已经是朕仁慈!” 姜帝示意三皇子放下衣裤,又让旁边的小内侍将人抚进了轮车里。 所有人看见三皇子的腿都大为震撼,尤其是与三皇子同母的七皇子苏陆铭。 他红着眼眶,眼泪从脸上连连滑落,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两都是如同透明人一般。 尤其是苏陆铭,明明才学很好,偏偏要装成蠢材模样,为的就是明哲保身,荣婕妤已经被当年之事吓怕了。 苏扬舲其实猜测这件事情背后恐怕还远不止这些,如果仅仅是对一个年幼的不受宠皇子下手,还不至于让皇帝废了一个皇后。 只是这些内容是他在写书时忽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怪不得大皇子这么不得姜帝喜欢,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2节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秦王破阵乐》 第94章 ◇ 有客 苏宁宴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生生掐灭, 姜帝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正座上,他面色沉如水,一双狭长的眼睛黑凉凉的。 整个厅里的氛围就像是刚下了一场料峭寒雨,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等待着姜帝最后的宣判。 良久, 姜帝端了茶, 用盖子慢慢抹抹杯沿, 道:“魏宋仁策反谋逆, 朕念其服侍多年尽心竭力, 赐杖杀,五原军统帅曹意远, 勾结宦臣谋逆造反, 枭首示众, 将其头颅悬挂于高杆之上, 其身剁其如碎泥, 分六军统帅。” 苏宁宴抖着软了下去, 惊恐的去看姜帝。 姜帝缓缓伸出一只手, 指着苏宁宴, 道:“至于你!珹王苏宁宴已具反心,赐宗室除名, 贬为庶人, 囚之于洛阳, 终生不放。” 姜帝终是给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点尊严,没有下杀手,其实苏扬舲知道姜帝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帝, 甚至有一些帝王不该有的仁慈和优柔, 这也为他日后没有及时立储埋下了祸根。 宣告完这一切, 姜帝似乎是真的更累了,他扫了一眼地下跪得齐刷刷的几个儿子,头更疼了,一挥手指了指苏星熠,道:“老五,平叛中你功劳最高,此次谋逆之事朕便全权交予你负责,莫要叫朕失望。” 说完,便不耐烦的让这几个人都下去了。 退出正堂之后,苏陆铭便先推着三皇子离开了,只剩下老二、老四和老五。 苏云杪淡淡的笑笑,拍了拍苏星熠的肩膀,道:“五弟果然是长大了,已经能帮父皇分忧了。” 苏星熠还没说话,倒是苏扬舲先开了口,道:“二哥,我与五弟还有些事要说,就不跟二哥在此闲聊了。” 眼见着苏云杪的笑容散了去,苏扬舲也懒得与他在周旋,便拉着苏星熠往右侧大步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身影,苏星熠才转过头,正好对上苏扬舲的目光,问道:“四哥,我见这次回来之后,你与二哥的关系与往日又不同了,怎么?” 苏扬舲抚了抚鬓间滑下的几根发丝,道:“不是我怎么了,是他怎么了。好了,不说他了,你来我屋里坐坐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苏星熠大喇喇的笑着,声音沉厚而有活力,与病歪歪瘦弱的苏扬舲形成鲜明对比,随即又亲亲热热的揽住苏扬舲的肩背往前走。 “四哥现在好瘦啊,我还记得以前咱俩一起练剑时,你仿佛胳膊还要比我更粗了一些呢!” “你记错了,我一直比你瘦。” 苏星熠想了想,不信,眉尖微蹙:“不对,你就是以前胳膊比我的粗,腰也比我的粗,才不是现在这般细细弱弱的,连个剑都拎不起来。” “我不仅拎得起来剑,还能砍人,你要不信就试试?” 苏星熠说不过苏扬舲,就像小时候那样哈他的痒,就这样两个人嬉笑着走进了房间。 卫南寻早就让人备好了晚膳,虽然并没有提前知道苏星熠也会来,但是也就是加了一双碗筷酒杯的事儿,便吩咐那从行宫带回来的小内侍和玉去准备。 允乐看着和玉人很机灵,便请苏扬舲将此人带在身边,毕竟桦雾府里只有乌墨一个内侍,总是人手不够的,苏扬舲为人又很谨慎,自从出了广地那件事之后,便再也不肯随便让人进府里了。 苏星熠没吃一口菜却先饮了杯酒,喝完之后还吧嗒吧嗒嘴,道:“这酒太甜,不及四哥府上的扶华酒,不够辣不够味儿。” 苏扬舲也浅浅抿了一口,笑道:“我倒觉得味道刚刚好,绵中带着甘甜,酒香扑鼻,是好酒。”喝完,他看了看卫南寻,道:“南寻说呢?” “我觉得五皇子说得对,不够辣。”卫南寻饮了一杯,忍不住露出戏谑的笑意。 他看着苏扬舲绽出的这个桃花流水般的笑意,胸口又忍不住波涛汹涌起来,轻轻道:“舲儿只吃这一杯酒就好了,不能再多饮。” 苏扬舲点点头,笑:“自然不敢多饮酒,否则又该恶心想吐了。” 苏星熠又与卫南寻饮了一杯,道:“卫质子在行宫的英勇之事,我可都听说了,那些个禁军将士没一人不服气的,都说只要看见卫质子的身影立在那里,他们好像就满是用不完的力气,卫质子你可是有什么不外传的手段,教教弟弟吧。” 男子之间本就是以武力来征服对方的,卫南寻英勇无比,自然让苏星熠心悦诚服。 他倒是会甜言蜜语,上来就说自己是弟弟,话语之间已然把卫南寻当成了和他哥哥一样的尊敬。 卫南寻道:“手段没有,不过是因为身后有要拼命守护的人罢了。” 苏星熠感觉没讨到手段,反而吃了一大把狗粮,噎得慌。 他吐吐舌头,又喝了口酒,只好转向苏扬舲问道:“四哥,你不是说叫我来有事要说?什么事啊!?” 总不会就是看着两个人你侬我侬吧?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苏星熠此时此刻倒是第一次觉得,他四哥跟这个景国还是很般配的。 不管男女,相爱就好了。 就是他四哥脸色实在不好。 苏扬舲倒是不着急,先是吃了些东西,肚子填了个半饱,脸颊上散出病态的殷红,这才放下筷子,又让旁边侍候的和玉出去关上房门,当房门挡住屋内的烛火时,他才缓缓道:“星熠,你想要那个至尊之位吗?” 苏星熠一口浊酒喷了出来,污了半张桌子上的饭菜,卫南寻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要拼命先吃饭的原因了。 “四哥,你在说什么呢?!” 这是能拿出来明着讨论的吗? “我说,苏星熠,你想要那个至尊之位吗?”苏扬舲双手摆在桌子上,十分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苏星熠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铜铃大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才明白他的四哥并非在开玩笑,于是收回下巴,垂下头道:“四哥别跟我开玩笑了,那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坐。” 苏扬舲瞪了他一眼,恨他不争气,道:“轮不轮得到,不是你说的算,你只说你想不想要?” 卫南寻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说:“舲儿,你这个样子会把五皇子吓到的,好好说话。” 苏扬舲便听话的软了下,站起来打开门吩咐和玉将饭食端下去,换上茶点,直到茶点都摆放整齐了,门再次被关上,苏扬舲才小心谨慎的说道:“星熠,这个皇位四哥帮你,好不好?” 苏星熠还没有从这份震撼中恢复过来,眼神迷离,仿佛在听他四哥说的醉话一般,道:“四哥,为何是我?二哥还有你自己不都比我强吗?你个二哥都是母后的嫡子,继承大统才是正确的事情,而我,这个庶子又有资格去肖想这些呢?” “星熠,我知道你心思纯良不适合夺嫡这条凶险的路,但是,四哥必须拜托你,也只能是你。” 只有苏星熠上位,才能放过他,才能让他和卫南寻去做一对神仙伴侣,远离盛京城的风风雨雨。 苏扬舲这个想法自从那日老五带着援军赶来时就有了,今日在大殿上更加坚定。 必须是苏星熠,也只能是他。 苏星熠的浓眉紧紧皱着,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忽而仰天长笑,笑过之后目中却是一片悲怆之色,他的脸上每个表情都被无限放大,等了很久,终于一字一句地问道:“四哥,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作为一个皇子,即便不受宠爱,要说对那个至尊之位毫无觊觎之心,那一定是骗人的,但是苏星熠确实没有把能登上皇位当成他最重要的目标。 “我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的,星熠,我不想瞒你,你也知道我对那个皇位根本没有心思。 而且我跟南寻的身份都很特殊,他是景国的废太子,他身上背负着万万将士的血海深仇,这个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你也是征战过沙场的,你应该懂他的心思。” 苏星熠暗暗捏紧了手心,他也曾听说过景国内的那一场变故,若是他……他不敢想,看向卫南寻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我只想跟南寻一起报仇雪恨,然后双双归隐与田间,不问朝堂不问世事,我不想让世俗的眼光再来限制我们的感情,星熠,求你帮帮我吧。” “四哥,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星熠抿住嘴唇,慎重的开始深思。 这个事情对他而言依然是太不可思议,但他感受得到苏扬舲的态度又十分认真,那么他也只有一个疑问了。 “为何不是二哥?” 说起来,苏扬舲应该跟苏云杪更亲近一些,而且这个事情如果是苏云杪去办,不是更容易吗?毕竟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贤王啊。 “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二哥了。”苏扬舲端起那一碗松子芡实枣粥,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那样子仿佛风轻云淡。 但是目光里确有寒光数数,让人不寒而栗,“若不是他与我这个身子还有些血缘之亲,我早就恨不得杀了他。” “四哥!”苏星熠突然起身,谨慎的向外看了看,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虽然心思单纯,却也不是个愚蠢的人,自然也听说了当日卫质子从大理寺监出来时,他四哥的脸色如死灰一般的事情,早就传遍了。 “放心吧,星熠只要他不再为难我们,我就不会对他起了杀心。”苏扬舲的语气显得有些疲倦,大约是吃完之后又开始困倦了,眼皮似合非合的,“你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这几日我便会送你一份大礼,算是对你凯旋而归的贺礼吧。” 说完他就彻底闭上了双眼,身子向后仰靠,一副懒洋洋马上就能入睡的样子。 苏星熠便也知道自己该走了,起身告辞后推门而出。 房间内的烛火熄灭,只有细弱的耳畔低语。 “舲儿,你想好了?要辅助五皇子上位?” “想好了,这也是我唯一的选择不是吗?三皇子身有残疾,七皇子年纪尚小,也只有星熠我能仪仗了,他有军功在身,除了出身差了一些,其他也还算不错,不是吗?” 卫南寻帮他把长发散开,轻轻落在枕边,才道:“若是他与陈亭畔的婚事能成,又多一份势力,倒也勉强能看。” “唔,我好困啊。”枕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微微转动,就连那双眸子都清澈无比。 像是安了什么自动巡航器一般,苏扬舲的脑袋总是能熟练的找到最柔软的地方,靠着最舒服,还能让人安睡。 “你这么贪睡我总是不放心,等明日回了盛京城,一定要给你寻个大夫好好诊治。” 夜色之下,苏扬舲的睫毛颤了颤,随即钻得更深了几分之后,就沉沉的睡去了。 卫南寻就这样望着苏扬舲,他心里想,等到一切都结束了,等到他的眼睛完全好了,一定要重新办个婚礼,拜天地,夫妻对拜,把那些没有完成的礼仪都重新补一遍,然后亲眼看着他穿上美美的嫁衣。 哦,对了,这一次一定要让苏扬舲戴上红盖头。 这件事也是很重要的,一定不能再乱了。 “有你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一天都是极好的日子。” 第二日出发的极早,本来这京郊的驿站就离盛京城并不远了,再加上出发的早,不到晌午,浩浩荡荡的队伍便进了盛京城的大门。 护城军恭恭敬敬的列两队跪迎,而那些没有资格去西山行宫的官员们,也是一早便得了消息,跪在城门口的一片空地上,等着圣驾回銮。 苏星熠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他战功赫赫,加之又在这次围剿叛军的行动上,占得先机,成为了最大的功臣,现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五皇子已然不是曾经那个寂寂无名之辈,而他所亲帅的策南军,也成为了大姜之中最让人放心的一支队伍。 队伍行驶到空地前,苏星熠从马上下来,抚了抚马身,按照姜国礼制,战马不得入盛京城内,在京城门口,便会有专人将马儿牵走,送至西郊马场养护看管。 后面所有跟随的武将,也都齐齐下马,乖乖的将马匹送给牵马小官手中。 皇帝的轿辇在队伍中间,行至此处时,他并未下车,而是掀开车帘与窗外的众人打了招呼,便又放下了车帘,让轿辇迅速回皇宫。 离开权力的中心每一刻,都让姜帝不安。 皇后的轿辇紧随其后,也是径直赶回皇宫之中,而后面的诸多小车则不同,按顺序进了城门口之后,便各回各家了。 苏扬舲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晌午,乌墨早早就备了丰富的膳食等在那里,苏扬舲顾不得其他,就坐在席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乌墨一边帮他盛肉汤,一边心疼的道:“主子此次辛苦了,都瘦了许多,再多用一些饭菜吧。”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从前苏扬舲吃饭比小猫也多不了多少,但这次回来就不一样,吃得多还吃得快,不知缘由的乌墨自然以为他们在行宫里受了苦,才这番狼吞虎咽。 只有卫南寻暗自腹疑。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3节 用过饭食,苏扬舲又开始犯困,便回到寝殿内,靠在了床榻上,手里还卷了本书。 几日不看话本子,还挺想念的。 卫南寻先是去找了趟尹川,发现人并不在府里,等他回到无尘院的时候,苏扬舲已经靠在床榻上睡着了。 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他的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了一圈阴影,仿佛是极其疲倦不堪。 可卫南寻却知道,他比谁睡得都多睡得都久。 将人横抱放回床上之后,卫南寻听见有人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轻轻扣响窗户楞儿。 卫南寻摸到床角的一床软被,给苏扬舲盖上之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手足无措的尹川,问道:“玩够了?” 那声音轻得仿佛烟云一般,来自天空深处。 尹川慌忙跪下道:“殿下,尹川知错了。” 卫南寻试图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烈日,白芒刺得他有些难受,便又垂下了头,长长呼了口气,道:“此次凶险,你不去也是对的。” 卫南寻一向疼爱尹川,历来都不会带他一起上战场,即便是功夫了得至此,尹川其实也没真的杀过几个人。 战场不同于平常的打架比武,尤其是这种人数上不占优势的战争,那种心理压力是极大的,看到自己周围排山倒海之势的敌人冲下来,无论如何都是压抑的。 “尹川没能保护在殿下身边,真是该死!”小孩子年纪小,他怎么可能意识到,只是瞬息之间便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好了,此事以后不要再说,就算是过去了,日后你将功补过即可,眼下,我倒还有件事需要你来办。” 卫南寻从衣袖里掏出了那张在路上收到灰儿带来的蝇头小楷,递给尹川。 不必他吩咐,尹川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展开信笺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曹沫所传,他在这几日打听盛京城周围囤兵情况时,偶然间得到了一个消息,两日前驻守在云中、上阳、七桓、盈柳、伏满这五个郡的兵力,都突然调动起来,往盛京方向开拔,然而此时盛京的叛军之困以解,为何要在此刻调动五路大军? 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变数太多,卫南寻不敢掉以轻心,闻知此消息,他还是谨慎的让尹川去这五路大军里细细查明缘由。 尹川接了命令,就准备要走,刚飞上了屋顶,又想起了什么跳了下来,小声道:“殿下可否帮我照看一下房间内的几只幼崽?” 卫南寻笑着点了点头。 苏扬舲的这一觉委实睡得有些长。 醒来时,天色竟已经暗了下来,屋外已经点上了灯笼。 卫南寻下午的时候就让允乐去甄府请人了,傍晚时候允乐才一个人回来,说是在甄府等了半日,甄大夫也没有回来,便留了口讯,若他回来时,请他来府里为四皇子看诊。 月色洒下,清霜落肩。 卫南寻听见屋内有了动静,这才进到屋里去,苏扬舲软手软脚的爬了起来,脑袋清爽了不少,就是睡着的时候不自觉出了一身汗,黏糊糊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苏扬舲就像叫乌墨进来,沐浴一番。 哪知进来的人,却是卫南寻。 卫南寻贴了上来,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苏扬舲下意识的闪了闪,小声嘟囔:“我出了好多汗,自己都嫌弃自己臭,南寻就不要凑近了吧。” 哪知卫南寻却不以为意,偏偏凑的更近了些,直接把鼻尖放在苏扬舲的脖颈上,使劲的吸了口气,调笑道:“哪里臭了,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玉檀花香,舲儿偷偷擦了香膏吗?” 危险一点点在靠近,苏扬舲赶紧从旁边溜了下去,道:“南寻就爱拿我开心,不想理你了。” 说完,便往门口走,推开门扉刚要开口喊乌墨备热水,却忽然发现屋内烛火瞬间熄灭,自己又被身后的卫南寻一把搂住了腰间,炙热的手掌猛地捂住他的嘴巴,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轻音:“别说话,屋顶有人。” 卫南寻说完便松了手,将苏扬舲往回带,两人躲进了衣柜旁边,借着夜色掩住了身影。 窗外隐隐掠过一抹黑影,迅疾而过,仿佛是幻觉一般,等苏扬舲想看清楚时,眼前已没了任何动静。 下一刻,黑影一个接一个的掠进来,都是匆匆闪过,又没了影踪,反复数次,已然有了将近十人之多。 苏扬舲心慌难安,就在他举棋不定是否要喊人之时,有一人自屋外破门而入,卫南寻在黑暗中本来视力就极差,手上也没有兵刃,便只好以肉掌劈了下去,显然那人没意识到会有人从黑暗中袭来,先是惊诧,而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苏扬舲觉得不该再犹豫,便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在我桦雾府撒野!” 苏扬舲知道允乐一定就在附近,而尹川也一定会听见动静赶过来,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尹川被卫南寻已经派走了。 来袭者见已然暴露,便招招下了死手,冲着卫南寻的命门和要害而去,另有两人从卫南寻身旁想要绕过去,直接来杀苏扬舲。 看到这里,苏扬舲才真正清楚地意识到,这将近十来个人,是冲着他来的。 可显然这些人是低估了卫南寻的武功和狠辣的。 从前卫南寻在人前总是装作武功尚未恢复的样子,只有那次在战场上,他是实打实的用尽了全力。 不过战场与杀人亦是不同,这暗夜之中,卫南寻仅凭着明锐的听力,就一招夺了来人的兵刃,下一招便是将此人毙命。 卫南寻一身白衣,犹如暗夜里的杀神一般,剑剑直取心口,不留一丝生机。 不出苏扬舲所料,允乐确实就在附近,他一听到异响就立马冲了进来,来袭之人未曾想过来人武功如此之高,还不及闪避,就被割喉而亡。 不出瞬息之间,来人只剩下了两个。 这两个人确实武功不错,苏扬舲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其中一人的武功与允乐不相上下,竟然好像招招都能化开允乐的攻击,对他的剑法路数十分熟悉。 就在允乐与此人缠斗之时,苏扬舲一个分神,竟然看到那黑衣人身形如箭般冲自己直射过来。 “主子!小心!”允乐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迅疾而过,然而他没想到卫南寻的身影比他还快,一剑横在苏扬舲的身前,直直刺进了那个黑衣人的心口。 “不要!”允乐嘶着哀嚎一声。 那人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95章 ◇ 疯狂 “不要!” 嘶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允乐冲了过去,一把捞住缓缓软下去的黑衣人。 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火光一闪,桌上的那盏灯被人点亮了, 橘黄色的光线弥漫了整个室内。 苏扬舲蹙着眉手扶着桌面飘然而立, 烛火摇曳在他清冷的面容上, 有几分疑惑和惶惶。 允乐的视线开始闪躲, 他的手甚至比刚才剑落时还抖了几分, 目光落在了地板上那柄长剑之上。 随着他的目光, 苏扬舲也看向了那里,他缓缓蹲下, 捡起那支镶着红玉的长剑。 “素落剑?” 允乐没有说话, 目光便是一跳。 一模一样的剑, 允乐也有一柄, 因为这把剑是允乐与师弟出师门时, 师父所赠予。 世间仅有两把。 这位刺客躺在他们面前, 苏扬舲仰头看看卫南寻, 垂头又看看允乐, 心头多少有了一些考量,伸出手指停在了刺客的面巾一角。 “舲儿, 你最好不要看了。” 卫南寻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站在他的身后, 声音轻柔却带着冷冽。 看或者不看,他的脸都不会改变,卫南寻担心的是他亲眼看见那个真相时的心境。 素落剑是谁的, 苏扬舲也很清楚, 可他就是仍抱有一丝丝的幻想。 某些真相, 无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事实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允乐软软的瘫坐在地上,赤红的眼睛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仿佛他早就预见了今日之事一般。 当初从师门出世时,他和师弟一个来了桦雾府,一个去了枫露府。 绵一性子软弱,不似他这般刚毅,那时候允乐觉得枫露府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二皇子一向颇具贤名,对待身旁的人也更加随和,不似四皇子这般怪谲难测。 可是数年过去,他们的境遇却是如此的不同。 周围如此寂静,黑夜仿若一张慢慢收紧的网,一寸寸绞住了允乐的心脏。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向苏扬舲,发现他的脸色灰白到吓人,咬了咬牙将内心的哀痛收了回去,哑着声道:“主子,我去叫人将这里收拾了。” 临走时,他又回头去看地上那刺客的尸体。 狠狠闭了闭眼,一滴泪终是没忍住,从眼角滑了下来,允乐拐出了无尘院。 黑暗里,他蹲在无人能看清的角落里,放声大哭。 越是寂静,越是有无数的声音交杂其中,微风吹拂的声音,灯笼相互碰撞的声音,树叶之间摩擦的声音,以及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鲜血流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要看。” 一双手轻轻捂上苏扬舲的双眼,将人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苏扬舲的指尖还在那个黑衣人的面巾一角,他犹豫着想要最终确认。 尽管他知道从允乐的表现来看一切已经不需要再多去确认什么了。 可他不信,最终苏云杪还是要对他下杀手。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苏扬舲转过身,将自己软在卫南寻的怀里。 当他穿书而来的时候,是苏云杪给了他最初的那份亲情,给了他从前想也不敢的温暖。 可是为什么只短短过了数个月而已,那份让他感动不已的亲情就变成了毫不留情的杀戮? 卫南寻抬手,轻轻拂去他睫毛上挂着的泪意。 他没说话,他说不去半个安慰的字,因为这样的困惑也曾经在他的心底问了无数次。 苏扬舲觉得自己要的很简单,但凡别人能赠与他半分暖意,他愿意还给对方十分。 窗外的风摇曳着树影,那些参差斑驳也映在他的身上晃来晃去。 “南寻,这里的气味让我觉得恶心,你带我走好不好?” 苏扬舲将自己缩在卫南寻的怀中,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时,满是哀求。 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了,难闻的血腥气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想吐。 “舲儿,你听我说,”卫南寻将手掌放在苏扬舲的肩上,微微用力,“我可以带你走,可是你今天走了,明天还是要回来面对的,这就是现实,你必须要学会面对的真相。”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4节 “你二哥远比你想得复杂得多,我知道你很信任他,他在你的心底也很重要。”卫南寻凝望着苏扬舲的双眸,抬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苏扬舲眼眶通红,他压抑着鼻酸,带着哭腔道:“就算只能躲过今天这一夜也好,我现下不想在这里带着,你带我走吧……” 卫南寻点点头,道:“好,我带你走。” 寥若辰星,马背之上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于黑夜里沉沉浮浮。 漫无目的,一匹马驮着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人早已经沉沉昏睡过去,他们衣衫单薄,长发垂落,直到此刻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卫南寻一只手将人圈进了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抓着缰绳,马儿来来回回在这一片草场上踱来踱去,卫南寻一身玄色衣衫,活像个幽魂一般。 当他们在一颗树前停下时,卫南寻小心翼翼的将人抱下了马背,他靠着树干然后将苏扬舲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又怕他身子畏寒,卫南寻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的身上。 月光华芒之下,他的长睫上还闪着星星点点的泪珠,卫南寻俯下头去亲那湿润的眼眸。 大抵是伤心狠了,卫南寻亲他的唇角时,他也是用脸颊蹭了蹭卫南寻的唇,连眼睛都没睁开。 这种回应大约是身体的本能,也可能是亲近和对他充满了信任。 现在停下来,卫南寻才看见苏扬舲的脸上溅上的星点血迹,他又想起刚才那个哭着求带他走的人,一定很讨厌自己身上染上血迹吧。 卫南寻扯下自己衣衫一角,轻轻在他的脸上擦拭,是了,干干净净的样子才最好的。 擦到脖颈处时,腿上的人发出微弱的闷哼一声,突然苏扬舲伸出胳膊,攀着卫南寻的后颈上,眼睛都懒得睁开的人,却撅着嘴唇等人去采撷。 卫南寻点到为止,轻声道:“你睡吧,我不碰你了。” “可是,我想你碰我。” 有那么一瞬间,卫南寻心里的那股子念头冲了出来,也怪苏扬舲睡就睡吧,脑袋总是不老实,左右扭动。 但是看到苏扬舲苍白的面容以及若有若无薄弱的呼吸,他就压下了那些横冲直撞的不理智。 他浅浅亲亲苏扬舲的唇角,“你今天累了,乖。” 苏扬舲却弓起腰背,一口咬住他的唇瓣,将他推到在草地上,“不,我是累了,可我想更累,我不想再想那些恶心的事情了……” 下一刻,他就被人沉沉的推回到草地上,耳畔和着夜风:“好。” 无论何时何地,卫南寻都没办法拒绝他。 清冷的月晖落下时,卫南寻想苏扬舲就是一株曼陀罗花,看似洁白无暇,品尝后就会变得鲜艳血红,娇艳欲滴。 原来洁白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 明知道带着毒性,却依旧忍不住一点点的靠近,一亲芳泽。 这大约是他想要的泄愤方式,因为苏扬舲前所未有的积极和主动。 他疯狂的扬起头,去啮咬卫南寻的脖颈,耳尖,和所有能碰到的身体,用波涛汹涌去吞食他的唇。 满纸荒唐。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味,苏扬舲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终于将那些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从肺里挤压了出去。 伴随着彼此如雨点般急促的喘息,星辰在黑夜里渐渐隐去。 “你会受伤的,舲儿。” 卫南寻捧着他的脸,心疼的啄了啄他因疼痛溢出的泪珠。 “就让我死在这份放纵里,好吗?” 苏扬舲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意识懵懂,万物都在暗黑色的世界里沉睡,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还是醒着的。 草地上铺着卫南寻的外套,褶皱纵深,以及那些从中折断的草尖,都杂乱的横陈在各处。 天色渐渐朦胧,看着怀里的人终于累到没有一丝力气,而沉沉的昏睡去,卫南寻心里疼极了。 本来就如同透明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了累累斑驳,和遍及各处深浅不一的淤痕,处处昭示着他们夜色里的疯狂和激烈。 甚至是从未有过的粗暴。 “南寻,身体上的疼大约是可以大过心里的疼吧?” 昏睡前,苏扬舲留下了这句话。 卫南寻捋了捋他湿透的发丝,看着对方因为精疲力尽而累到极限,对一切再无任何反应。 所以也不会心疼了吧。 天空开始泛白,卫南寻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本就备受非议,若是再被人认出来,又不知要在朝里掀出怎样的风浪。 昨夜出门时,他们散了发,然而根据大姜的祖制,无重孝不可散发,他随手捡了树枝,又用匕首削尖了一头,又替苏扬舲盘了发髻,将树枝插/了进去。 不得不感慨,人长得好看,就是插个树枝也好看。 卫南寻将人横抱起来,放在马背上,累极了苏扬舲只是浅浅的哼哼了两句,就又软弱无力的瘫在了他胸口。 “舲儿,我看不清路,你醒醒好不好?” 卫南寻不忍打扰他,却也没办法,他是真的看不清路,在郊外这样地广人稀还可以,要是进了城内,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身前的人根本叫不醒。 他只是浅浅的抬了抬眼皮,就极其倦怠的又瘫软了下去。 卫南寻想了想只好先不回城,在郊外寻个没人的地方,让人休息睡够了,再回去。 可是去哪里呢? 距离此地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荒庙,平时很少有人会去,卫南寻当初曾在此地借宿过一夜,那一次是他怀着巨大的耻辱心来到盛京城为质,知道前方就是盛京城,和卫南寻却一步也不想再靠近。 那一次,在这个破庙里,他甚至想过结束自己这没用的生命。 就这样死在荒庙里,不也是很好的吗? 但是,在草堆上睡了一夜,卫南寻忽然就想开了,他还有万万人的血海深仇,他不能这么轻易的闭上眼睛。 复仇,从那一刻开始就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 卫南寻将人从马上背了下来,破庙还是那时他来过的样子,荒芜零乱到处都是灰尘,可是好在他没有人。 卫南寻将人放在草堆上,又想起以前在庙的后面还有个小灶台,他将外衣盖在苏扬舲的身上,看着此时此刻虚弱疲惫的人,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他的,为什么要任他胡闹折腾。 长长叹息一声之后,卫南寻摸索着向后面走着,小灶台还在,就连旁边的柴火也还维持着它曾经的模样。 卫南寻抽了几根木柴扔了进去,还是要烧点热水给苏扬舲擦试一下,再让他睡个安稳觉。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过去了吧。 第96章 ◇ 领兵 这一觉睡了有多长, 苏扬舲根本就记不清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一片金黄洒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当他试图起身时, 才感觉到身上的绵软无力。 昨夜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袋里面, 那些个疯狂又激烈的画面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微微低头, 摸了摸左胸口, 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疗伤。 “你醒了?” 卫南寻只着了里衣, 手里端着个沿口破了三四个口儿的陶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的半敞开的衣襟露出的大片雪白,夜晚里那些缠绵旖旎的画面就又浮现在眼前了。 仿若雪地里燃着炮仗一样, 火星里夹杂着寒雪, 时冷时热疯狂的冲击着他的大脑, 让苏扬舲一时间还难以适应。 “这是哪?” 他涨红了脸, 悄悄四下张望, 入目间是片片的破败景致, 一尊看不清眉眼的石像掩在密密麻麻的蛛网和稻草里, 四根柱子上残留了星星点点的朱漆, 而自己则躺在一堆干草之上。 “破庙,荒废挺久的了。”卫南寻把残缺的陶碗捧着放到了苏扬舲旁边, 又从自己的衣衫上扯了一块布条下来, 道:“我帮你擦擦, 擦完你要是觉得可以了,我们就回去。” 苏扬舲配合的靠在草垛上,盯着卫南寻看, 看着看着自己就笑了。 “咱俩这么狼狈, 回去路上若是被熟人看见, 怕是要被笑话的。” “那怎么办?四皇子殿下?” 卫南寻将布条沾了些热水,轻轻擦拭苏扬舲的发际、鬓角,又从耳后一直擦到了脖颈上。 “要不……咱们先去买件衣服?” 苏扬舲被他炙热的气息包围着,难免想入非非,揉了揉酸疼的腰,试图尝试着站起来。 “穿成这样去街上买衣服?” 卫南寻笑着,又抓起他的左手,将小臂、手腕、和每一根手指都细细的擦了擦。 “也不是不行,就是……出来的挺急,身无分文。” 两人目光对了个正着,相视笑了起来。 是呀,哪次出门不是有人跟着付钱,他何时在身上带过这些黄白之物? 卫南寻望了望他红彤彤的脸颊,道:“还是直接回府里吧,反正你四皇子荒唐惯了,做什么事也不会让大家太吃惊。” 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夸赞还是讽刺。 苏扬舲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点点头,时间已经不算早了,阳光甚至开始有些晒人。 盛京这个地方,说是四季,但其实春季很短暂,有时就是刚脱了厚重的冬装,就要换上轻薄的夏衣的,过渡的时间十分短暂。 可是这个春天对于苏扬舲来说,却是漫长而美好的。 走出破庙的时候,苏扬舲抬眸,迎着太阳,忽然就笑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建个房子吧?” 卫南寻四下里望了望,没什么表情变化,点点头:“你高兴就行,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扬舲的眼眸亮晶晶的,映着太阳的白芒,随即伸手规划了一下破庙附近的一片荒地。 “这里,圈起来装个栅栏,可以养几只鸡崽,那里,把地拢一拢就能种些青菜鲜花,在远一点,那里,搭个木架子种上一颗葡萄树,门前还能种一棵杏树一棵梨树……”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5节 苏扬舲笑容淡默恬静,他随手的勾勒着他们的未来,闭上眼这样的画面就瞬间在脑海里成了型,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卫南寻静静的听着,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意。 “好,都好,”卫南寻依着方向握住他的指尖,放在自己的胸口,道:“先说清楚,我可什么都不会,到时候你规划的事情都要你自己去做的。”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往马儿那走,“也行,那你去盖房子吧。” 卫南寻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才仰天大笑。 盖房子,四皇子您可真会想。 因为有些地方实在疼的难受,苏扬舲只能侧坐在马背上,几乎半个人的重量都落进了卫南寻的身上,进城门前卫南寻将自己的外衣罩在苏扬舲的头顶,围了一圈之后只露出两个黑亮亮的眸子,帮他看路即可。 卫南寻大大咧咧的骑在马上,根本没在意路人的目光,看与不看对他而言都没太大的区别。 幸好的他的脸对于盛京城的百姓来说,还是陌生的,多看几眼无非是因为他的样貌。 这样出众的男子,其实并不多。 苏扬舲缩在他的怀里,身形消瘦,若是不仔细辨认,到让人看不出男女,反而没认出是谁。 两个人缓缓驶到了桦雾府门前,允乐靠在墙角上,面色哀伤,甚至眼眶还留有几分红。 那些不好的记忆又在这个瞬间回到了苏扬舲的脑海里,他的唇角肉眼可见的垂落了下去。 “主子。” 允乐偷偷背过头去,转过来的时候自以为看不出泪痕了,他双膝跪地垂着头,道:“刚才宫里来信,陛下让您速速进宫。” 苏扬舲想跳下马背,却发现扯着疼,只好求助卫南寻。 卫南寻将人抱了下来,苏扬舲扶着他站直,才缓缓道:“知道了,我换件衣衫就进宫。” 跨过门槛,他又突然停了下来,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允乐,你有多久没回过飞剑山庄了?” 允乐突然一怔,想想才说:“七年。” 苏扬舲抄着手,转过头,盯着他看了许久,道:“回去吧,回去看看你的师父。” 允乐愣在那里,不知何意,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苏扬舲已经跟卫南寻走远了。 他一瞬间瘫在了地上,顿了很久很久,才小声嘟囔:“殿下,您是不要允乐了吗?” 其实苏扬舲完全没有他所表现的这般洒脱,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允乐的忠心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些时日以来,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苏扬舲都看在了眼里,可是…… 苏扬舲不想每次看见允乐的时候,就想起那场让他作呕的刺杀。 “其实,你何必要让允乐走呢?”卫南寻抬手擦着苏扬舲脸上的泪珠,“他对你有多忠心,你应该很清楚的。”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我才想让他走得。”苏扬舲吸了吸鼻子,忍住不回头,“我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绵一,就会想起苏云杪,他也是一样的,看见我就会想起他师弟的死,就会想起背后的始作俑者,这会成为我们两个人的痛苦,我让他离开,也是想让他从此远离这些纷争。” “可是没有他保护你,我不放心。”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无尘院内,乌墨就守在门外,看见他们二人走进来,赶紧跑来扶着苏扬舲。 “替我沐浴更衣,本王要进宫面圣。” 晌午刚过,苏扬舲就来到了皇宫的御书房,他坐在软垫上和姜帝说话。 他们中间有一张檀木小桌,桌上煮着茶,有个小宫女跪在旁边,给姜帝和苏扬舲添茶。 “是顾渚紫笋,刚刚采摘的嫩芽,你尝个鲜。” 姜帝将白玉茶杯向他这边推了推,又观苏扬舲的面色,见他淡然毫无波澜,才在心里酝酿好想说的话,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舲儿,父皇之前逼你娶亭畔,是父皇欠考虑,你不要记恨父皇。” 苏扬舲摸了摸杯子沿口,并未看姜帝,只看着杯中的澄清茶色,道:“儿臣怎么可能记恨父皇,您也有您的考量,是扬舲太过任性肆意妄为,让父皇失望了。” 姜帝摇摇头,“咱们父子两个已经多久没这样坐下来聊天了?” 苏扬舲哪里记得,目光抬起,看向姜帝,道:“父皇为国殚精竭虑,儿臣愧疚不能为父皇分忧,反而处处给您添麻烦。” 姜帝的面庞苍老了很多,开口说话时,鼻翼两侧那两道深深的皱纹就更加明显了。 “舲儿,你还记得父皇在回来时对你说得那些话吗?” 就是关于宝禧妃和任皇后的那些过往,苏扬舲点点头,道:“儿臣记得。” “当日,父皇说那些话也是有用意的,但是当时形势不明朗,父皇不能言明,如今却不同了,父皇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才这么着急的叫你进宫来。” 苏扬舲看着姜帝,手握着提前知道剧情这样的巨大的金手指,可却依然猜不透面前这个天子的心思。 “朕要与景国开战。” 蹙着眉梢,苏扬舲开始琢磨这话的含义。 苏扬舲问:“父皇是要与北辽人合力进攻景国吗?” 这次北辽来姜国签订盟约,不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吗?如果是这个结果,苏扬舲倒并不感觉到意外。 天下之势,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不,朕要独自进攻景国。” “独自?”苏扬舲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茶杯,“父皇要出兵攻打景国,抛开北辽?” “是。” 姜帝其实并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自他登基起,每一次出兵都是出于守卫领土,他从没有让姜国的将士侵犯过其他国家。 但是这一次,又是为何? “朕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景国本就与我大姜同宗同源,只是在开国之初国力尚微时,没有实力一统天下,然而现下景国内已经大不如从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啊!” 姜帝双手紧紧握住檀木小桌的边沿,看向苏扬舲。 苏扬舲自知他说言非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附和道:“父皇打算派哪位将军领兵?秦绍?江恒?还是五弟?” 无论如何,这场战争都是在所难免的,然而动乱之间也就是卫南寻复仇的最好时机。 原书里的剧情也是如此,所以当姜帝这样说的时候,苏扬舲并不意外。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他应该回去后尽快跟卫南寻筹谋如何回景国复仇了。 “都不是,是你。” 姜帝虚浮的眼皮缓缓掀起,手中的茶送进了口中。 苏扬舲怔愣了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没说话,长睫眨了眨。 “怎么不说话,父皇想派你去攻打景国。” 苏扬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确认自己没听错,道:“父皇,儿臣不懂兵道,不会征伐,怕是要辜负了父皇的信任了。” 话说到一半,就被姜帝打断,“舲儿,你确实不会打仗,可你的夫人那个景国质子他会,他可是名闻天下的追风将军,胜过朕这江山里的所有人。” “不可能!”苏扬舲向后退了半步,摇头,“绝对不可能,他不可能带着异国人去攻打自己的国家,他绝不可能会去的!” “他不会去你可以让他去,命令他去,他是你的夫人,应该为你的命令是从。”姜帝也站起身子,向前走了一步,气势已然与刚刚不同。 “不,我不可能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 “舲儿,你说什么?”姜帝语调中隐隐含了不容反驳的威压。 “儿臣说,儿臣不可能带什么兵也不可能去攻打景国,更不可能让卫南寻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信息量过大,事件太出乎意料,苏扬舲根本不能思考,只能本能的拒绝这一切。 “舲儿,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的夫人去替朕攻打景国,要么朕赐死你的夫人。” 姜帝又向前走了一步,面对着比他还要高些的儿子,只能仰视,但是眼里依然是无法拒绝的威慑。 “为什么一定是我?一定是卫南寻?为何父皇就不肯放过我们?” 苏扬舲垂下的眸子一片寒霜。 “舲儿,父皇在为你铺路啊!你怎么就不理解父皇的苦心呢?朕让你娶陈亭畔,你拒绝,好,朕退一步,允许你跟卫南寻在一起。 可是他是景国人,是景国的皇子,你让那些臣民怎么能放心将江山交给你呢?你难道不应该也向臣民们表达你们的忠心吗?攻打景国就是最好的机会。” 姜帝面色越来越黑沉,显然苏扬舲的态度也让他十分恼火,怒斥:“这件事没有缓和的余地,要么你乖乖的去,或者就是卫南寻死。” 说完,姜帝拂袖而去。 苏扬舲站在御书房门边,望着姜帝苍老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为什么谁都不肯放过他们? 他只是想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为何这么难?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不想要什么皇位难道不可以吗? “四哥!” 苏星熠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他转头去看,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向着他走近,苏扬舲忽然就笑了。 苦笑。 原来我们都是皇权争斗下的牺牲品。 “四哥怎么了?”苏星熠走进了才发现苏扬舲脸色不太好,担心的问道。 苏扬舲道:“父皇让我带兵攻打景国。” 说完,苏星熠的笑容凝固住了。 他突然捏住苏扬舲的肩膀,摇晃:“你?你还中着毒呢,怎么能领兵打仗,不行,我去找父皇,要去也是我去啊!” 苏扬舲扯住他的衣袖,问道:“星熠,你愿意去吗?” 像是抓住一根稻草一般,苏扬舲心思动了动。 “当然是我去了!四哥,你不要想了,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请命,只能是我去啊!” 苏星熠说完之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退半步,转向旁边,向着昭阳殿的方向走了。 或许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苏扬舲怀着几分侥幸去想。 但是他真的低估了姜帝想要将皇位传给他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6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 还来 苏扬舲浑浑噩噩的回了桦雾府, 但是跨进门槛的那一刻,他表现的就像什么都发生过一样。 他想,卫南寻已经够苦了,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卫南寻就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 尹川立在他的身边, 手里卷着一本书册, 兴趣索然却很认真的在给他读着。 那些晦涩难懂的词语从他稚嫩的脸上说出来时, 苏扬舲却并未觉得违和。 画面竟然看起来十分美好,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平淡吧。 卫南寻依旧穿着那件玄色外衣, 垂落在石凳上的衣角,明显有几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苏扬舲不免想入非非, 面上有几分薄红, 好似涂了一层清透的胭脂。 “舲儿, 你回来了?” 卫南寻戳了戳尹川捧着的书页, 转成严厉的语气,“这里读错了。” 苏扬舲上前来, 笑道:“南寻, 我们不是说要上街去买衣裳吗?现在走吧?” 卫南寻摸了摸自己的衣角,也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 笑道:“舲儿说得对, 或许我是该去买衣裳了。” 傍晚将至, 苏扬舲和卫南寻带着尹川这个小尾巴一起出了王府。 长街上十分热闹,快及端午,满街都是卖金缕延寿带和彩丝的小摊贩, 亭亭玉立的姑娘在摊位前流连选择, 放眼看去只觉得金翠耀眼, 环钗迷离。 苏扬舲着了一身白衣,临走时又将发髻上玉冠拆下,簪了今晨插在髻上的那根树枝。 简单朴实了点,但却是某人亲手做的。 四下都是小商贩的吆喝声和喧闹声,苏扬舲与卫南寻并肩而行,夕阳将落未落,淡淡的橙黄色洒下来,斜斜压在他们的脸颊上。 说是流光溢彩也不过分。 苏扬舲好奇的一一看了过去,来了这么久他还没安安静静好好出来逛逛,视线慢慢划过那些摊位上的新奇玩意。 再向前走,见到一群人围成个圈,走进了些,才看出来是人们兴致勃勃在摊位前投壶。 那摊主吆喝:“奖品就是这个小倌儿。” 苏扬舲好奇,向里面张望,竟然有人会明目张胆的在街上将人做成筹码。 那个小倌儿带着黑色的薄面纱,眉眼清秀,身子消瘦,就是说不出哪里有几分熟悉。 苏扬舲仰头去看卫南寻:“这个小倌儿好眼熟。” 卫南寻兴致索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说好去买衣衫,后悔了?” 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吃醋一样。 苏扬舲索性不再去看,如雪般清透的脸上笑意阑珊,道:“好好,去买衣衫。” 倒是尹川原本跟在他们身边的,这时候却立在那个投壶的摊位上良久。 不一会追了上来,踮脚伏在卫南寻耳边叨叨什么,苏扬舲问,卫南寻也只说尹川贪玩想买小玩意。 他不知道是,投壶摊位上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那个小倌儿,“哟,这不是水云坊的红影吗?从前傲得很,我们这个身份怎么能跟他搭上话,现下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听说是被四皇子从王府里给扔出来的。” “他怎么比得过景国质子……” 乌压压的人群围了上来,指指点点之后大家又开始各干各的散了去。 红影虽然以前确实是不错,但是现在水云坊里有更好的小倌儿,绿影橙影的数也数不清。 苏扬舲没有听到这些,他专注的盯着路边的店铺,一家一家走过去,终于看见了顺眼的成衣铺子。 “这家看着很好。” 苏扬舲扯着卫南寻的衣袖往里走,举目四望下,这个铺子有三开间,门口靠右的地方是枫木打的柜台,柜台后面站着个女子,看打扮应该是个女掌柜。 房间西面是一排成衣,北面则摆着巨大的货架,货架上堆满了一卷卷布料。 往里面是一个硕大的屏风,屏风上绣着精巧的三幅花鸟。 不落俗套,有此加持,也让成衣多了几分清贵质感。 堂内安静,与外面的喧闹形成了几分对比之色。 “爷想选些什么?”女子盈盈绕柜而出,上前施礼。 好不容易有客上门,女子笑脸相迎,更何况这两个走进来的男子一看就气度不凡,非富即贵。 苏扬舲走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又在西面一整面墙上挑了挑翻来翻去之后,并不满意。 他负手在身后,随口问道:“掌柜,就没有样式品质更好一点的吗?把最好的给我拿出来。” 掌柜年纪不大,笑吟吟的应承着,揽袖往旁边一指,“贵客,您可是来对了地方,请您二位且坐一坐,待我去后堂挑些矜贵布料款式来。” 说完,又怕他二人没有耐心,赶忙让呼伙计来招呼着,知他们讲究,怕嫌弃自家的茶不好,又让伙计泡了雪顶紫金。 只这两小杯茶,便让她有些心疼,可是一想到是贵客,就又大大方方的给人端上去了。 “二位爷且喝口热茶,待我去内堂取些好货出来。” 说完,女掌柜就利落的走到了屏风背后。 苏扬舲一双若雪水眸与卫南寻对望,对他笑道:“南寻喜欢什么颜色?” 还未等卫南寻回答,他就自顾自说着:“我猜应该是玄色吧?” 尹川在一旁插嘴道:“我家主子从前喜欢穿赤红色,那是胜利的颜色!就是…” 他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卫南寻,发现自己嘴快了。 “继续?怎么不说了?”苏扬舲对着他们浅浅一笑,“现下你家主子喜欢什么颜色?” 尹川撇撇嘴,转过头就往店铺门口走,扔下一句「不好玩」,径直出了门口。 下一刻,女掌柜就从屏风背后绕了出来,跟着的小厮手里捧着个红漆盘子,里面摞了几件衫子。 “爷,您试试这件?刚到的杭绸缎面,湛青色衬人贵气,样式也是时下盛京里公子间最流行的。” 掌柜捏起了衣服角,抖了抖衫子,笑着给苏扬舲展示。 苏扬舲瞅瞅衣衫,上了手摸摸绣脚,点头道:“这颜色好看,衬你更好看!” 听了这话,女掌柜赶紧让伙计过去帮卫南寻换上。 原本的衣衫被脱下,换上了湛青色的新衣,那衣襟大大敞开,女掌柜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转过头去,吩咐伙计:“快给爷整理好。” 夕阳下的卫南寻雪肤红唇,眼眸漆黑,身材颀长而有肌肉,仿若雪色逢春,冰雪融化,在眉宇间也隐隐透着笑意。 苏扬舲满意道:“南寻这样打扮,还真是好看。” 后来苏扬舲索性将同种款式的衣衫每种颜色都买了一件让掌柜统统包起来带走,女子满是笑意高兴的应着他。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尹川。 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尹川一个护卫,所以拎东西这样的活计自然也就要他来做了,尹川撅了嘴,气鼓鼓的抱起了那一大包东西,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苏扬舲和卫南寻继续并肩往前走。 一路上,行人如织,灯火如长龙,亦有各种杂耍卖艺,卖首饰鲜花,以及各种小食之类的。 苏扬舲边走边笑,好像是黑夜里的焰火一般明媚璀璨。 一会儿,迎面走来几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虽是穿了便服,但也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军人铁血的风骨,加之他们个子高大,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胆小的百姓,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也会小心翼翼的闪避。 苏扬舲经过他们时,闻到了阵阵铁锈的腥气味,又勾起了他心里的那种不舒服,只得扶着腰往一旁的柏树边走。 他立在树下,克制着自己想要作呕的冲动。 卫南寻听到不远处有小贩在吆喝卖糖葫芦,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递上铜钱。 那小贩得了铜板,握在手心里,顿时笑逐颜开,随即递给卫南寻一串,嘴上还讨了甜道:“公子慢走,我陈二的糖葫芦夫人一定爱吃。” 卫南寻侧开身子,回到柏树下,将糖葫芦递给苏扬舲,道:“这果子我以前吃过一次,酸口的味道还行,你尝一口,压一下胃里的翻滚。” 那串红艳艳裹着糖浆的果子就被送到了苏扬舲的檀口边。 苏扬舲伸手接了过来,轻轻咬了口,酸裹着甜的两重味道就在口腔里化开了。 诚然如他所言,这酸味确实能压制他的反胃作呕,两个果子吃下去后,苏扬舲觉得舒服了许多。 那边的小贩们相互交谈着,是不是看向他们二人。 苏扬舲知道,他们确实过分惹眼,出来时又忘记戴幕离,怕有心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正也是别人惧怕他多一些,卫南寻就不一样了。 他身份特殊,若是被人认了出来,理智的还好,就怕那些没有脑子的反而容易被人带着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南寻,要不我们先回去?” 他推着卫南寻的胳膊,从旁边用余光去观察附近人的反应。 “刚才那个掌柜不是说一会在桥边有焰火吗?不看吗?” 卫南寻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这个你不爱吃吗?” 幸好,那些小贩似乎也就是对他们二人的容貌颇为震撼,惊为天人,讨论一会之后有了新的客人,就渐渐不再看他们这边了。 “说不上爱吃,就觉得这东西女子喜欢,我不爱吃甜。” “原来如此。”卫南寻将那串糖葫芦放在自己嘴边,一点点咬掉外面裹着的糖皮,露出里面红彤彤的酸果,直到所有的糖浆都被他咬了下去吃干净之后,卫南寻又把那串酸果儿递给苏扬舲,道:“现在不甜了,吃了吧。” 苏扬舲接过山楂果子,看向卫南寻。 他的面庞秀美冷峻,下颌线有些棱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疏离寒漠。 但此时他的眼角却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柔的。 苏扬舲将去了糖浆的酸果送进口中,咬了几下。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7节 新鲜果子的酸汁在口中四散,丝丝入舌,刺激的口腔里也多分泌了些口汁。苏扬舲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眸里仿若含着山川星辰,儒雅高贵只从举手投足间就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来。 也许在世人眼里的景国质子,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玉璋华姿,一旦他入了凡尘,便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罗刹。 是杀神,亦是战神。 就是这样的人,谁又知他身上背负了多少仇恨和血泪,哪怕是每一个不经意间的笑容,大约都是他久久不曾露出的情绪。 这个男子的一切都牵动着苏扬舲。 今夜,就让他陪他在俗世中自在一次,高兴一场吧。 苏扬舲将所有的果子都咽了下去,仰起头,如雪般干净的眼眸看向卫南寻,道:“我们去那个桥边看焰火吧。” 卫南寻嗯了一声,温柔的笑了。 他揽着苏扬舲的肩膀,向前慢慢走,道:“刚才再想什么?” 苏扬舲身子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去走,道:“我在想,卫质子这么个神仙似的人儿,怎么能看上我这个草包呢?” 他说完,声音刚好飘进了身后的尹川的耳中,只听见他噗嗤一声倒是先笑了出来—— 真就人能自己说自己是草包,也是不多见的。 卫南寻向后侧侧头,厉声道:“你自去玩吧,焰火结束时再来津桥。” 尹川眼皮动了动,看得出是真的想自己玩去,但刚停了一下,就又跟了上来,小声咕哝:“尹川答应人了,寸步不离。” 卫南寻也不是真的想赶他走,见他不再说话,就不理他了。 两个人往河边走去,一直走到桥的最中间,迎面吹来了河水的气味,将碎发吹起,苏扬舲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彷如淡月照水一般。 他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尹川,道:“南寻,我是不是不该让允乐走?” 苏扬舲转过身子,道:“他对我是一片忠心,我没怀疑过的。” 卫南寻握着他的手指,道:“没怀疑就好,他不会怪你的。” 津桥是盛京城里年代最久远的一座石桥,相传是先朝一个道家仙人所造,桥造好之时仙人便也在这桥边羽化飞升。 整座桥身微微弓起,在最中间的地方达到了最高点,站在这里顺着桥下金河,与皇宫遥遥相望,站在栏杆边,眺望远方,能将整个盛京城的繁华和金迷一览无余。 不一会,桥上乌泱泱挤满了许多人,京兆衙门还派了些人在桥下维持着秩序。 他们立在桥上等了一会,黑墨色的夜空中零零散散有几颗星星,月亮悬在一侧,光辉四射。 忽然,听到了几声巨大的声响,在遥远的星空中有什么东西绽放开来。 焰火缤纷绚丽如巨大的花朵盛开,伴随着飘洒下来成片的金色亮点,整个星空仿若白昼般被照耀,给夜幕下的盛京城洒上成片的流光溢彩。 苏扬舲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些华彩绽放、爆裂然后坠落,那景象壮观极了,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在天空炸裂又消失。 桥上拥挤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情绪都随着烟花的炸开而高涨,一浪高过一浪。 夜空中的星辰也被这焰火夺了光亮,稍纵即逝之后又升起爆发,散成满天星子时又开始坠落,仿佛银白的带子飘荡在天空中。 “后日就是端午,这烟花会一直持续到端午之后,你若是喜欢,明晚我在带你来看。” 卫南寻也在望向远方的璀璨星河,星辰坠落在他清澈的眼底。 “好。” 夜风轻拂,将苏扬舲的碎发吹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剐蹭着卫南寻的脸庞上,他们四目相望,卫南寻忽然伸出手,将他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 苏扬舲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里,闻着那诱人的雪松味道,轻声唤着:“南寻。” 周围的人群闹哄哄的时而尖叫时而拍手,没人看到的华光之下,他亲着他的唇瓣。 苏扬舲的后背抵着栏杆,仰着头回应,焰火时而划过,照亮了他的眉眼,又迅速暗了下去。 他的手掌贴着他的腰肢,亲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他们之间火花四射,仿佛有什么被点燃一般。 一阵紫色的巨大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裂成若干星星点点,噼里啪啦的闪耀着坠落下来。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叫。 那声音刺耳可怖,打破了这一片仙境。 他们二人惶惶分开,人群已开始骚乱,有人尖叫,有人乱跑,有人从桥上跳进安静的河水中。 那些维持秩序的京兆府衙,抖着手晃着刀,惧怕的与那几个黑衣人对峙。 空中弥散着火/药的气味。 很显然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桥中央的这一对男子。 京兆府衙一边向后退,一边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呵斥,黑衣人齐刷刷的冲着苏扬舲而来。 两边桥头一起涌了上来。 “还来?” 很显然昨夜的失手,并没让内个背后的死心,反而让他更加丧心病狂起来,明显比昨夜更多的刺客就这样一点点向着桥的最高点拢了上来。 尹川抽出自己的佩剑,只等一声令下。 “看来你这个二哥,是不肯放过你了。” 卫南寻搂着怀里的人,静静安抚着。 天上的焰火依旧燃着,将山川照的仿若银河,浮浮沉沉,亮光从整个天空中笼了下来,照的盛京城就像是仙境一般。 而在仙境里,他们正在被刺客追杀。 为首的黑衣人高声大盒着冲苏扬舲扑了过来,却被卫南寻一脚踹到了栏杆边,然后,他身后的一个个就犹如长龙一般前仆后继而来。 尹川飞到栏杆之上,剑剑直取对方咽喉,可是一个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人扑上来。 卫南寻夺过地上的刀,挡在苏扬舲面前用力的挥砍。 有人在阴影里大喊,“攻击那个穿蓝衣服的,他是个瞎子。” 于是刚才还往尹川身边扑的刺客,马上转向卫南寻,急速团团将他和苏扬舲围了起来。 尹川想飞进他们中间,却被数十道刀光阻挡。 既然单挑打不过,那就人海战术。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追究,为什么天子脚下的盛京城里会有这么多的刺客。 阻断了尹川,卫南寻的防御就变的局促起来,终于,有人用生命作为代价,划破了他的袍子,他的血肉。 源源不断的人向着桥上涌了上来,后面的人似乎功夫更好,踩在前面的肩头上,轻巧的跃过来,卫南寻渐渐体力不支。 他不仅要护着自己,还要护着身后的苏扬舲。 就这样,有三个人从后面飞身跃起,齐齐指向卫南寻心口,尹川大叫一声发了疯的往里面冲,有刀划破了他的臂膀,划破他的小腿…… 就在那剑尖距离卫南寻只有一寸时,忽然,从桥下河水中跃起一个身影,利索干净的将那三个偷袭的人齐刷刷割喉。 是允乐,他从金河中的一艘小船上跃身而起,冲进了刀光剑影的最中心。 第98章 ◇ 逼迫 允乐的加入迅速改变了整个形势, 也直到这个时候,苏扬舲才登时清醒了过来。 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他的灵台瞬间清明,也从地上摸了一柄染着血滴的刀握在手中。 “主子, 我们跳下去。” 允乐已经在呼吸之间落在了他的旁边, 一边招架着对方的攻击, 一边对苏扬舲说着。 苏扬舲暗暗向下望去, 在宽敞安静的金河里, 有一艘窄小的木船横斜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卫南寻忽的挺身飞起,搂住苏扬舲的腰肢, 踩踏着桥上栏杆直直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天空中猛地箭如雨下, 无数的冷箭自四面八方破空而来。 同一时刻, 苏扬舲和卫南寻顺利的落在了窄小的木船上。 金河两岸密密麻麻的士兵向津桥围了过去, 为首的则是穿着赤红色铠甲的秦绍, 只见他从士兵之中一跃而起, 长身如山水, 斩刺客首级于刀下。 只见秦绍大喝一声:“尔等宵小,竟敢在京城之中刺杀当朝皇子, 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禁军将士何在?” 黑压压的兵士齐声应道:“在!” “所有刺客, 投降者留, 反抗者,杀无赦!” 一阵夜风掠过,河水波涛粼粼, 倒映着淡月的清辉。 没有更多的语言, 恶战瞬间展开。 刺客们招招简单却有效,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只以夺人性命为目的。 即便是秦绍,也一时之间被那些刺客所表现出来的浓烈的杀意所惊异,索性他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将,手中利刃也是以简制简,以快制快,动作也是流畅起来。 禁军将士随着秦绍一阵包围上去,所有反抗者节节败退,形势急剧扭转。 卫南寻踏着桥栏一路飞到了秦绍身边,声音略低沉:“留活口。” 直到此时,大约是觉得今日不成了,在黑夜里响起了哨音,又急又短,刺客们便纷纷向着金河跳了下去。 只是穷寇陌路,再也无法形成规模,最后剩的六人,又冲着苏扬舲扑了过去,足下轻点水波,横掠过沉静的河面,几乎是本着同归于尽的招式,身法极快,几人包抄迂回剑指苏扬舲的命门而去。 身法快的让苏扬舲几乎是眼花缭乱,索性闭上了眼睛。 寒锋如冰,那几条黑影毫不留情的抹向苏扬舲的咽喉。 然而允乐却突然跃起,眸中寒芒乍闪,纤长的身子如旋风般卷起,长剑青光幽闪伴随着血花飞溅。 然而这一切尚未结束,卫南寻凌厉的身形从桥上一跃而下,飞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刺客的胸膛上,抬手间直接卸掉了他的一条胳膊,转个身又接着卸掉了另一条。 软了下去的胳膊是那么的熟悉。 尹川随后而至,将他的身子踹翻在船上,抬脚踩在了脚下。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8节 秦绍也从桥上跳了下来,蹲下身子就是一拳揍了上去,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他是死士,口中怕不是藏了毒。”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金河中探出头来,如幽灵一般用力抓住小船上的那个刺客,秦绍手中猝不及防,刺客被拽动到了船边。 “啊!” 尹川惊呼一声,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刚才还喘气的刺客已经软哒哒的半挂在了船边上,死了。 “嘴里果然有毒。” 秦绍神色凝肃,缓缓道:“在嘴唇下面。” 允乐一脚将人踹进了金河水中,慌忙看向苏扬舲,问道:“主子,你没事吧?都怪允乐来晚了。” 苏扬舲摇摇头,道:“我没事。” 说完他又看向允乐和秦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允乐擦着冷汗,又看看尹川,回答道:“我看到了尹川放出的信号。” “信号?”苏扬舲疑惑的看看尹川,又看看允乐,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卫南寻的脸上,道:“南寻,是你安排的吧?” “是我求着质子的,主子,允乐是真的放心不下您,这七年都是允乐陪在主子身边的,允乐不想回飞剑山庄,只想每时每刻护在主子身边。” 允乐垂下头,声音却是越说越小了,他怕自己声音里带了哭腔,再被别人听到,只能偷偷别过头,抹了抹泪。 苏扬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又转向秦绍,问道:“秦大哥,你呢?私自带禁军出来,父皇若是知道此事,怕会惩罚你的,明日免不了兵部也会上书参你的。” 秦绍大喇喇的笑了,道:“参就参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被人刺杀不做什么吧?!” “说起来,到底是谁这么胆大?敢在盛京城里天子脚下用这么多死士来刺杀一个皇子?这太耸人听闻了。” 卫南寻连连冷笑了几声,才说:“秦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带禁军回去。” 秦绍点点头,将手中的佩剑收回鞘内,与众人拜了拜,便足踩船沿,点着水面,飞跃到了岸边。 “什么!”姜帝狠狠的拍向面前的御桌,将案上的一盏青色茶盏扫到了地板上。 “简直就是废物!废物!” 他瞪圆了双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随手又抄了桌案上的奏折冲着下面跪着的人扔了下去。 “朕养着你们这么多死士,竟然连个景国质子都杀不了?” 下面的跪着人面色惨白,一身灰黑色的衣服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不过一会儿他跪着的地方已经被水浸湿了一片。 “陛下,是奴婢无用。” 那人开口时,声音是带着几分阴柔,他的几缕湿发丝沾在脖颈之间,神情哀伤。 正是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从金河水中冒出的那个如幽灵的人,若不是他拉扯了那个刺客一下,怕是这人已经活着带到皇帝面前了。 “你刚才说是谁去救的人?”姜帝火气散了些,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蹲下。 “秦绍,秦副统领。” 姜帝冷笑,刺目的白发在青丝中赫然一闪,“朕早看出秦绍与老四之间有私交,只是没想到他竟也肯为了景国质子出手。” 看来,着大统领之位,是绝对不能交给他的。 “你再去想办法,朕只要这个景国质子死。”姜帝的眸色中掠过一抹深深的寒意,“只要有他在,老四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坐在朕这个位置上。” 跪着的人非常小心的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如果四皇子拼死相护,奴婢该怎么办?” “拼死相护?” “你不是在老四府里安插了徒弟在吗?”姜帝长叹口气,语气也是淡淡的,“剩下的还要朕来教你吗?” 那个黑衣人施礼拜了拜,狼狈的退了出去。 暗夜里,他褪去那身夜行衣,就还是那个柔弱没人直到他身份的普通「小内侍」。 姜帝其实早就对于魏宋仁起了戒备心,私下里组织了一支暗卫死士,这群死士要绝对对皇帝忠心,一旦出现任何偏差,他们都被要求服毒自杀,不能犹豫。 这些暗卫没有姜帝的命令也不会显露出来的,他们从小就被喂食了悔其心智的毒药,在他们心里只有绝对服从和毫不犹豫的赴死这两个选择。 “主子,我觉得这批死士的目标不只是你。” 允乐带着甄荀踏进了无尘院,苏扬舲正在蹙着眉,心疼的看着卫南寻的手臂,眼里含着泪水欲滴不滴的样子。 直到甄荀开始给卫南寻包扎时,苏扬舲才思考允乐刚刚说的这句话。 与那天在无尘院的刺客不同,今天的明显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每个人都像是认定目标的没有感情的机器,每一剑每一刀都是冲着卫南寻和他来的。 可是,他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即便是在凶险的时候,那些刺客就算看着是刺向他的剑或者刀,在刺到他面前时都会改变目标,仿佛都是冲着卫南寻去的。 若说他们是冲着卫南寻来的,那为何在苏扬舲跳下小船后,所有的人都冲他而来?还有那几乎要抹他咽喉的一剑,又如何解释? “你在想什么,舲儿?”卫南寻口中咬着止血带的一段,用力的打了个结。 甄荀则已经给尹川去处理伤口了。 苏扬舲抬起手,帮他把带子的另一端整理好,才说:“我在想今天这些死士确实太奇怪了,很明显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为什么当我跳下了小船以后,他们又冲着我来了呢?” “他们不会真的伤害你,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引诱我到你身边,这样才会让我分神,露出破绽。” 卫南寻的语气煞是冷酷,“最后逃走的那个就是一开始在岸边的吹哨人,是这批死士的指挥者。” “指挥者?什么?” 卫南寻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没受伤的手指,伸向苏扬舲的眉心。 抚了抚,才道:“你这眉头从进宫之后就没舒展开,告诉我是不是进宫姜帝对你说了什么?” 苏扬舲想起今日与姜帝的一番对话,忍不住心口又是阵阵酸涩,强压了压,才扯了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并没有,你想多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盛京城,到底他们还能待多久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 明志 苏扬舲一夜辗转未眠。 半夜里, 他胃腹又开始泛恶心,睁开眼时他听见了窗外的一阵低语。 “信中说桑都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回城。” “哪一日?” “六月初九。” 过了一会,那个含着冷意的声音才说:“我知晓了, 你与曹沫自去准备。” 苏扬舲躺在那里, 一动也不敢动, 去准备什么呢? 准备回桑干川吗? 这一日终于还是要来了。 可是, 他怎么办? 房门被推开, 夜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苏扬舲觉得好冷,眼角发痒。 嗐, 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尹川这几天心情格外不好。 因为自从他向卫南寻说已经准备好一切, 都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 眼看着端午都过去了七八天了, 六月初九前他们一定赶回桑干川, 再想想这两千里地, 就是骑马不眠不休加速疾驰也要十日, 才能抵达。 更何况他们不可能不眠不休赶路。 然而他们的殿下, 每日就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四皇子身边,两个人不是在厅里你喂我我喂你, 就是在床上不知道干些什么。 江恒是武将, 性子比尹川还急, 这日终是忍不住,亲自找上了门来。 “殿下呢?” 江恒刚换值,一身铠甲还没来及换下, 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尹川抱着自己的剑躺在梨树上, 听见江恒的声音, 扭头看了看,用手里的剑指向无尘院的卧房。 “都过了午睡的时辰,殿下怎么还在卧房?” 江恒迈出去的步子顿了顿,扯着嘴角好像牙疼一样。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好了。”尹川早就习惯了,将自己的胳膊一撑,枕着躺在树枝上,动也没动。 江恒退回来半步,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着急呢?也不劝着殿下尽快启程,你看看这都什么日子了?再不出发,到桑都的时候还有什么用?” 尹川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咕哝:“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得听的进去呢!” 江恒皱着浓眉,颇为嫌弃的瞥了那卧房一眼,随后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嘴里不停的嘀咕说:“妖孽,妖孽……” “江大统领倒是进去劝啊,不也只敢在这里悄悄骂人吗?” 尹川仰面躺着,炙热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透下来,树影斑驳,将他整个身子也照的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江恒自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他神情凝重,仰头:“我昨日才听说,你们前几日在津桥上遇到刺客了?” “是。” “这几日也有官员私下议论,盛京城里当街刺杀皇子这么大的事,京兆尹就跟没看见一样,也不上折子,只有兵部参了秦绍,说他私自调用禁军,奇怪的就是皇上看过这个奏折后,什么都没说,只罚了秦绍三个月的月俸。” “之后呢?” “之后就是大家突然变得很默契,都不再提这件事。” “江统领怎么看?” 尹川睁了眼睛,将嘴里的树叶扯了出来,望向下面的人。 江恒捏紧了拳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道:“我曾听人说过,姜帝私下里养了一批死士,原本我还不信,经过此事,我倒有几分信了。这盛京城里,天子脚下,纵然是皇亲国戚也不敢贸然刺杀当朝皇子,疑点太多,不能不信。” 尹川一个骨碌从树上跳了下来,也不理江恒,径直向着卧房走过去。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89节 江恒连忙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压着声音问他:“干什么去?!” “带殿下走。” 江恒撇撇嘴,“那他要是不走呢?” 尹川黑亮的眼珠转转,道:“那就敲晕了带走。” 江恒看了他许久后,索性咬咬牙点了头。 卫南寻刚清醒,半敛着浓而黑的眼睫,紧抿的唇角显着冷感,好似只孤狼般凶狠,下一刻就会扑出去。 “殿下,你醒了?” 尹川讨好的笑,手里捧着个茶碗。 这是一辆马车内,下面的路并不好走,磕磕哒哒一边走一边上下颠簸。 “你好大的胆子!” 卫南寻眼里无波无澜,却通身散着威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这已经不是盛京城了。 卫南寻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天傍晚,当他踏出无尘院的时候,只见天上落下一片黑影。 于是就是他眼前顿时黑了,脖颈上阵阵疼痛,在之后他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殿下,我们必须要上路了,尹川也是迫于无奈才……” 他越说声音越低,虽然知道这样的手段还是卑劣了一些,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卫南寻为了等这一刻,到底付出了多少。 尹川虽然顽略,但他追随卫南寻多年,懂他心中所想。 他家殿下舍不得离开那个姜国的四皇子,又不愿意将对方也扯进自己的家仇雪恨里来,所以才对于回国之事,一拖再拖。 卫南寻根本下不定决心离开。 那也只好尹川帮助他下这个决心了。 而且,卫南寻在姜国多待一天都会有风险,很显然姜帝那只老狐狸已经开始把心思动在了卫南寻的头上。 为了顺利出盛京城,尹川已经在路上帮卫南寻换了衣衫。 尹川暗暗屏着呼吸,观察着卫南寻的情绪和反应,只见他掀了掀眼皮,衣衫并不合身,甚至有些粗糙,上衣下裤都是粗布麻衣,这也是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那上衣明显紧绷,隐隐约约透出了肌肉的线条。 卫南寻的视线追随着一路向后的白杨树,渐渐有些模糊,他不知道这一别,他与他的舲儿何事才能再见。 “舲儿,你等我手刃仇人时,定会身披赤铠,十里红妆迎娶你。” 卫南寻离开的第二日,苏扬舲就收到了姜帝让他进宫面圣的旨意。 无尘院门口,允乐走进来,怀里抱着橘猫儿,他刚刚要制止,允乐就已经猫儿放在了书案上。 “主子,我早上推开门就看见这东西躺在我的门前,我送回到尹川的院子里时,却没找到他,这臭小子是不是又溜出去玩了?” 苏扬舲听闻心里抽了几下,抿住嘴,想笑又扯不出来,只好放弃挣扎,向后退了三四步:“他和卫质子走了。” “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摸去哪……”允乐忽觉不对,神色凝重转过头看着苏扬舲,问:“走了?是哪个走了?” 幸好那只橘猫儿对他毫无敌意,自顾自抖着毛站了起来,看看允乐,摇头晃脑的自己走了出去。 苏扬舲这才站直,道:“走了,就是字面的意思,回景国了。” 允乐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天合不拢,“主子,他是景国质子,是不允许私自出京的,您应该是知道的。” “你觉得护城军能拦得住他吗?”苏扬舲今日一身常服,玉革带束腰,月白袍修长。 他眼睛里的悲伤却是藏不住的,长长叹了口气后又道:“吩咐下去,今日起,无尘院只有你能进来。” 卫南寻离开的消息决不能走露半分。 说完,他就吩咐允乐备车进宫。 走了几步,他停下脚步道:“记住,无尘院只有你一个人能进来。” 允乐点点头。 “备好车,让宋阳陪我进宫,你留在这里。” 奉天殿里,姜帝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星熠,你不必再多说了,朕心意已决,这次攻打景国你四哥领兵。” 苏星熠垂着头,憋了半天,才说:“父皇,恳请父皇允许儿臣作为副将陪伴在皇兄左右。” 姜帝看向苏星熠,声音骤然变冷:“你们心里打的主意,朕一清二楚,你和你皇兄最好不要再来挑战朕的极限,你听懂了吗?” 苏星熠还没开口,就被殿外的嘈杂打断了。 有宫人匆匆忙忙从殿外奔进来,跪在地上俯身施礼道:“陛下,四皇子到了。” “混账,四皇子来就来了,你慌张什么?” 那宫人这才擦擦汗,跪着退到了一边。 四皇子已然入殿,缓缓走着,一身常服将他羸弱的身子裹得严实,玉冠束发,俊美昳丽。 唯有玉冠上的那根树枝,与他这华贵模样十分不符合。 “父皇。” 他跪在苏星熠的旁边,那双长眸盯着龙椅之上的天子。 姜帝这一刻也是心绪万千,苏扬舲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的身子有多病弱,这样的身体真的撑得住上战场吗? 万般滋味涌上了他的心头。 “舲儿,朕看你又瘦了些,寻个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吧。” 姜帝终是软了下来,怎么都是自己自小疼到大的儿子,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想如此苦苦相逼。 “父皇唤儿臣进宫,应该不是为了诊脉,父皇有话就直说吧,舲儿虽然身子病弱,却也不是时时刻刻就能病倒的样子,看大夫不需急于这一时。” 这话一出,倒是多了几分疏离,少了亲情。 姜帝看他如此态度,便也没在客气,道:“朕已经着中书令拟了诏书……” 话没说完,苏扬舲便打断,“儿臣不去。” 姜帝气血上涌,拍了桌案,震得案上的砚台里墨汁四溢,染上了旁边的白纸。 “你!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选择!” 苏扬舲忽然抬头,望向姜帝的视线竟然带着一种震慑,那眼神如此冷漠,令人感觉浑身透骨冰寒。 姜帝竟然一个错神,被他震住了。 “儿臣不会去,父皇若是还要相逼……”苏扬舲淡淡的扫了姜帝一眼,突然一抬手从玉冠上将那根「树枝」发簪摘了下来。 他握在手中,轻轻拨开发簪一端,露出藏在里面的一段雪亮泛着寒光的小刀。 “违抗圣命,不孝不贤,舲儿只能以死明志。” “你!” 作者有话说: 苏老四早就将崽子揣进了肚子里,可是质子还不知道呢!马上舲儿自己就会知道了。 第100章 ◇ 崽子 苏扬舲最近特别容易晕倒。 吃多了会晕倒, 饿了会晕倒,站久了也会晕倒。 可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今天就连大声用力说了几句话,都会晕倒。 躺在偏殿的苏扬舲不知所以的眨着眼, 前一秒他还在用藏在簪子里的利刃威胁姜帝, 下一秒就毫无征兆直接昏倒。 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气势呢? …… 有人从外屋悄悄走了进来, 苏扬舲听见了脚步声, 佯装着闭上眼睛。 那人急匆匆的走到他的床前, 不一会就搭上了他的手腕。 原来是太医。 苏扬舲睁开眼睛, 就那样直直看着他,嚯, 又是老熟人。 “柳太医, 本王记得跟父皇说过, 不让你再给本王看诊的。” 他淡淡的扫来一眼, 让柳太医吓得手指都哆嗦起来, 抬头, 眼睛里一片仓皇:“四皇子, 陛下召的急, 太医局当值的太医也只有小的够资格给皇子看诊,所以小的只好硬着头皮又来了。” 苏扬舲没有心思与他周旋, 闭上眼, 问道:“那你可诊出什么了?” 柳太医向后退了半步, 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又……怎么说呢,就是非常奇怪的眼神,“小的、小的诊出了喜脉。” 苏扬舲眨了眨眼。 喜脉。 喜脉?? 他如同诈尸一般直挺挺坐了起来, 等着柳太医, 看了许久,又突然笑了。 就知道不能让这个庸医给他诊脉,能给男人真出个喜脉来,他也是天底下第一人了。 “不愧是柳太医。” 苏扬舲绷紧下颌,面无表情的把目光从地上那人脸上移开,许久之后他才僵硬的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小腹。 “四皇子可有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嗜睡而又浑身乏力,时不时还头晕昏厥的情况?” 苏扬舲的眼神热的仿佛能在柳太医脸上烫个洞出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0节 他不信,还想在挣扎一下。 “不全对,我没有食欲不振,相反,我食欲好的很,恨不得一天吃个七八顿。” 要么这柳太医是个庸医,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他是男人,哪来的什么喜脉? 几乎是一瞬间,苏扬舲从床上跳了起来,抓住柳太医的肩膀,晃了晃道:“柳太医,我食欲这么好,怎么会是喜脉?你诊错了,对不对?!” 柳太医也是惊魂未定,在太医局呆了半辈子,给后宫娘娘们摸过无数的喜脉,他又怎么会弄错呢? 可是,这种颠覆他认知和常识的事情,确实也让他感觉无法理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小的也不敢确定,要不在换个大夫来诊治?” 若是有两人以上便能确认此事是真的了。 苏扬舲先是点头默许了柳太医的建议,可是当他站起来要向外走时,苏扬舲突然喊住:“不,不必去了。” 柳太医转过头,问:“不必去了?” 苏扬舲吐了口气,将先前胸中烦闷疑惑统统呼了出去,这才缓缓点头:“我出宫后,自会求证此事。” 太医局的人,他一个也信不过。 柳太医望了望苏扬舲,心中仍是带着几分畏惧,见他并未再看自己,便想要先溜走,于是拎着自己的药箱悄悄向外间走了几步。 “柳太医,”苏扬舲声线冷凉,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威压,道:“今日之事,我若从旁人口中听到半个字的闲话,你就自己先把后事准备好等着就行,记住了吗?” 柳太医脸上的皱纹沟壑仿佛都深了几分,只能颤着声应了下来,他已然记不清,这是四皇子第几次以死来威胁他了。 走出大殿,柳太医抹抹湿透的鬓角,望向富丽堂皇又静匿的巍峨大殿,他知道自己也该到了告老还乡的日子里了。 今日,他知道了四皇子的秘事,不管这个秘密何日会被人知晓,但是那一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男子有孕,还是当朝皇子有孕。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 早晚,他会成为疯魔的那一个。 抽了抽微酸的鼻子,柳太医向着奉先殿走了过去,他还要复命要辞官。 看了大半辈子的皇家繁华,柳太医这才想清楚一个道理,要想活着颐养天年,最好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 苏扬舲冷着脸看柳太医走出了殿门,又看向自己那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面真的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生命吗? 从前他没觉得怎样,可是一旦有人引着他往这个地方去想时,便会发现,任何的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迹可循。 他的小腹中每每端坐时,总觉得有什么硬东西在咯着自己,说大他根本摸不到任何异样,说小他又常常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感受到那个东西。 现在想来,难道是未成形的胎儿? 苏扬舲根本想不通,他一个男子就算与卫南寻有了事实,可也不该有孕吧? 怎么想都是荒唐而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个孩子的父亲,正在异国他乡的险境之中,还不知道过程会是怎样的凶险可怕。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沉默了许久,终于过了最初的震惊,决定还是先回自己府中,后面的路走一步算一步。 若是真的瞒不住了,那便不瞒了,若是这里容不下他们,那便换一方天地吧。 这样冷静之后,他又忽然觉得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和卫南寻有孩子了。 苏扬舲早就断了什么延续香火血脉的想法,他知道卫南寻也同样放弃了这些,但是一旦有些东西你接受了这个设定,那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能有个孩子,好像也不错。 姜帝不放心苏扬舲独自回府,便让老五将人送回去,临走时老皇帝张着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皱着眉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 苏扬舲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他自己还没想好。 在知道有孕之后,震惊之余,他也开始了些许动摇,若是他能阻止这场战争呢? “四哥,你脸色太差了,感觉好些了吗?” 马车缓缓行驶在盛京城的大街上,苏星熠为了方便照顾苏扬舲,并未单独骑马,而是坐在他的马车之内。 苏扬舲扫了一眼,他坐在卫南寻常常坐在的那个地方。 心里莫名就不舒服。 他伸腿踢了踢苏星熠的脚,看向一个较远的位置,道:“你坐那里去。” 苏星熠努努嘴,没动反问:“为何四哥要让我挪到那里?我就喜欢这个地方,能看见车外的景致,心情都好了几分。再说,我是来照顾四哥你的,坐的离你那么远,怎么照顾你啊?” 苏扬舲摇头,执意道:“坐过去。” “为何吗?” “五弟你该沐浴更衣了。” 苏星熠怔愣住了,脸突然涨的通红,这言下之意,是嫌弃他衣服穿的久了,有味道了吗? 再说别的似乎也不合适,苏星熠挪了挪屁股,让开了那个位置。 苏扬舲向后斜靠,盯着那个位置,看了许久才说:“你知道有些位置,只能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坐,若是别人坐了,那个人会不高兴的。” “不就是一个位置吗?还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苏星熠才是不高兴的那一个,还管别人高兴不高兴? 苏扬舲忽然转过脸,看着苏星熠,问道:“星熠,打仗的事情你比我懂,我只想问你,我们与景国是否非要一战?若是现在去战,有几分胜算?” 一说到这些话,苏星熠马上露出了神采,捏住手掌道:“依我之见,我们与景国虽是同根同源,但却并不是非要一战的。” “我难以想象父皇为何要对景国开战,首先来说,景国直面北辽,他们与北辽之间甚是相熟,也彼此打了数十年,我们则不同,若是进攻景国,与我们是不利的。” “此话怎讲?” “四哥,我们多以步兵为主,而景国骑兵最为凶猛,虽十万骑兵折损于桑干川,可景国男儿人人会骑马,人人可拿武器自卫,进攻与防守不同,防守是正向的,民心也会因此而凝聚在一起,可是进攻就不同了,进攻就是侵略,人家难道不反抗吗?” “那个时候我们所面临的就是不好的,也可能是景国人民的愤怒和骂声,我虽读书不如二哥,但也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所以我们没必要去打景国,师出无名啊!” 苏扬舲笑了,苏星熠能看的如此通透,倒也是个有脑子的,不是好大喜功之辈,他若登基,那便是百姓之福气。 “星熠,你陪我去嘉陵关吧。” 苏星熠还想高谈阔论,却突然被苏扬舲所言惊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四哥,我已经求了父皇,若是他执意让你出征,我便做你的副将,可好?” 苏扬舲盯着自己这个刚刚成年的弟弟,脸庞还是如此稚嫩,却心志坚定,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好的。”转念又一想,问道:“若是去了嘉陵关,你听我的吗?” 苏星熠拍拍胸脯,“当然,我肯定是听皇兄的。” 有些人年纪小,话说早了就收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苏老四决定去找崽子的父亲了。 别人是十里红妆,我的男主不一样,要十万大军当嫁妆。 第101章 ◇ 大礼 今日是上朝日, 每一个匆匆赶进宫门的朝臣都看见了立在正阳门外的四皇子,他一身常服,湛青如晴空,赤红色的发带垂落在发丝之间, 就像跳跃的火星一般。 直到所有人的都走进正阳门, 四皇子才缓缓走了进去。 玄色的披风迎着清晨的风, 猎猎作响。 “谁人立在殿前玉阶上?” 姜帝从侧面走上昭阳殿高台, 坐在龙椅上, 眯着眼睛盯着殿外那个修长的看了看。 “回陛下, 是四皇子。” 邱英接任魏宋仁,成为了皇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内管。 “他怎么不进来?”姜帝看了看大殿之内跪着的众臣, 又看向殿前那个玄色披风, 以及他被风吹起飞扬的长发。 “让他进来。” 姜帝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殿前那个人只是披着苏扬舲的皮囊, 骨子里已然换了个魂魄一般,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邱英一路小跑过来, 要请苏扬舲进殿面圣, 他满脸堆笑:“四皇子,陛下请您入殿。” 清晨的薄薄雾光映照在苏扬舲的脸上, 如雪凝肌、眉目清澈。 他轻轻摇摇头, 道:“我不进去, 我就在这里等着散朝。” “殿下,晨风凉,您还是进殿吧。” 苏扬舲没再说话, 也不看邱英, 面朝着另一边, 他在等人。 邱英只好躬着身子又回了大殿,回到姜帝耳边低语几句,本就脸色阴沉的姜帝,此刻脸色更是不好,道:“不管他,咱们开始。” 宫殿错落有致,远远望去,一种王者之气涌了上来。 苏扬舲一向喜欢站在昭阳殿的高台上,眺望整个皇城。 不是他要背叛这里,是所有的人都在逼他,珹王苦苦相逼,不死不休,苏云杪寸寸紧逼,恨不得将他和卫南寻拆骨入腹,然而现在是他的父皇,也在逼他,用卫南寻的命来逼他。 为什么都不肯放过他? 都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苏扬舲目光飘远,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一份征战前的大礼。 殿内群臣大约是在争执什么,高亢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隙冲了出来,什么西北久旱无雨,什么西南大雨恐成灾……最主要的矛盾点便是姜帝命五路十万大军汇聚在京郊,准备向着嘉陵关进攻。 “陛下,现在我大姜是内忧外患,不宜对外征战!” “丞相,你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我国威风,我们国泰民安,哪里来的内忧外患?”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1节 “西北大旱、西南洪灾,哪一个不是忧?南疆的楚地与我国大军常年对峙,北边的北辽那不是虎视眈眈吗?” “大旱、洪灾自有陛下安排赈灾款项,本就不至于动摇国本,南疆楚国已经被五皇子打回去老家了,短期内肯定不敢造次。 至于北边的北辽,他的使臣就在我盛京城内,眼巴巴盼着与我国结盟,哪里来的外患?” “呃……”天色渐渐大亮,光线却有些阴沉。 红墙黄瓦的大殿顶上,有什么人不动声色的飞来了。 允乐一身黑衣,跳跃于宫殿之上,仿若翩翩起舞的大雁,没有人看见他,也没人能看见他。 他轻盈的跳到苏扬舲身边,完美的避开了巡防士兵的视线范围。 “主子。”允乐手里提着个小木盒子,颜色沉黑。 空气中弥漫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顺利吗?有没有受伤?”苏扬舲侧过头看着他,也看着大殿里的形势。 “就他们?可伤不到我。” 苏扬舲点点头,道:“把外衣脱了,陪我在这里等。”说完他又向里面扫了一眼,淡淡笑道:“时机快到了,你一会陪我进去。” 允乐讲那个木盒轻轻放在脚边,把自己这身黑色外衣迅速扒掉,一个眨眼的瞬间就把脱掉的衣衫藏在了某个墙角里。 又等了一会,朝臣停止了争吵,一个一个从大殿内鱼游而出,有的人兴致盎然,有的却是脸黑如水。 人群最后,是个年轻的男子,身形如鹤,气度温润。 他跨出大殿门槛,侧目看着苏扬舲,顿了一下,随即又挂上他的笑容,浅浅的,淡淡的,如水的。 也藏着刀子的。 男子经过他的身边时,停下来,凑近低语,“四弟,战场凶险,生死难测。” “你就不要再回来了吧。” 苏扬舲垂眸,一束寒光直直投射过来。 他也笑了,灿烂、动人,“好,如二哥所愿。” 苏云杪抬眼,惊讶一闪而过,“我的好弟弟,我劝你不要在耍什么花招了。” “花招?”苏扬舲看他的一眼,道:“二哥的侍卫呢?绵一呢?绵一跟了你七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哥你都不去找找吗?” “你!”苏云杪谨慎的向四周看看,才又凑近一步,咬着牙:“他死与不死,都成不了你威胁我的把柄,我只恨他太笨,竟然没有杀了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从玉阶上迅速走了下去。 姜帝看着越走越远的人群,轻叹道:“你啊,总还是那么任性妄为……” 他转过头来,看着苏扬舲,道:“舲儿既然来了,为何不肯进大殿议事。” 苏扬舲屈膝行了个礼,抬眸看着姜帝,道:“父皇,舲儿今日来,是有些话想对父皇说。” 姜帝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侍卫,道:“你一个人还是要带着他?” 苏扬舲看了允乐一眼,道:“一起。” “那进来吧。” 允乐在进昭阳宫内殿前,几个宫中的侍卫先搜了搜他的身上,确定没有问题,他便随着苏扬舲身后走进了内殿。 姜帝坐在书案后面,御台上的奏折厚厚一沓,他面前拜访了一本,打开的内容刚好就是劝阻姜帝派兵进攻景国嘉陵关一事,他皱着眉头,袖子一扫,将那奏折扫到一边。 再抬眼,看见苏扬舲正看着那奏折在笑。 苏扬舲看了允乐一眼,开门见山道:“父皇,我给你带来了礼物。” 姜帝怔了怔,登时有些惊讶,搓搓手:“这又不是什么节日,你为何要给父皇礼物。” “父皇不是想一统天下吗?” 姜帝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冷着声音问道:“这话谁说的?” “城里的百姓、朝里的百官,都是这么说的。” 姜帝生气的拍了拍桌案,哼道:“朕就算想一统天下,难道有错吗?” 哪个皇帝不想一统天下? 姜帝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这是流传千古的盛事。 苏扬舲抖了抖袖子,道:“没错,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这样的雄心。” 即便如此,皇帝也不可能会承认,如今天下虽然三分,但仍然算是安定,就算是几个国家之间偶有摩擦,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变故,作为百姓来说,他们更希望的是国家安定,民富国强。 不管是什么样的战争,总会带来生灵涂炭,最终受伤害的都是底层的百姓。 “不管他们怎么说,舲儿能懂父皇的心思就好,这天下终归是要交给你的啊!” 姜帝向后靠了靠,面容带着几分憔悴,眼眸中可见深红的血丝,想来这次出兵嘉陵关,他也是顶着朝中很大的压力。 “父皇不看看舲儿给您送的礼物吗?” 苏扬舲指了指那个木盒,仰头去问。 姜帝强撑着站了起来,脸上有了点笑意,缓缓从桌案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舲儿送父皇的礼物,父皇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 「啪嗒」沉黑色的木盒子打开搭扣。 “啊!”姜帝脸色大变,连连向后退了退,这才缓住了心思,猛地抬头指着苏扬舲大骂:“逆子!逆子!你好好地杀他做什么?” 苏扬舲看向那个木盒,里面的首级还睁着惊恐的眼睛。 他示意允乐合上盒子,冲着姜帝又笑了,道:“父皇,他要杀儿臣,儿臣命大没有死,难道第一件事不该是杀了他吗?” 姜帝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哄弄,“他是宫中内侍,怎么会要杀你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是吗?儿臣看错了,秦大将军也会看错吗?父皇的禁军也会看错吗?” 他步步向前,直到走上阶梯,双手按着桌案,直直盯着姜帝的眼睛。 “父皇,为何要杀儿臣呢?父皇不是说要把这个天下都给了儿臣吗?怎么忍心刺杀儿臣?” 他寸寸紧逼,每个字都说的又神情又哀伤。 “朕不是……”姜帝背向后靠着,几缕白发从鬓角滑落下来,他的浑浊眼眸里是黯淡无光的,“朕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姜帝没有想到,苏扬舲竟然这样警觉,福开作为一个小内侍,在皇宫内是极不惹眼的,姜帝特地将他安排在御茶坊,每日既可以有机会单独接近自己,又不至于碍人眼睛。 但是,苏扬舲昨天从奉先殿离开时,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小内侍的身影,正是当日在金河里藏着的那个刺客,是他在关键时刻从河里冒了出来拉着已经被擒着刺客的小腿,给了对方时间和机会舔毒自尽。 “父皇,你是想杀卫南寻吗?” 苏扬舲双手撑着桌案,半个身子向里探着,他的眼眸里藏着的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直戳姜帝心口。 “父皇,儿臣说过了,谁敢碰南寻一个手指,儿臣便要他的命。” “父皇知道的,儿臣的话从来不是随便说说。” 第102章 ◇ 出征 “你在胁迫朕?” 姜帝看着儿子, 他到底是如何在乖巧和叛逆之间这样随时切换的?这样一张明艳的脸,到底不算是好事,只会招来无穷无尽的非议。 苏扬舲摇摇头否认,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去, 忽然转身, 笑着问:“父皇怕是忘记了, 我还中着毒。” “朕没忘记。” “可父皇依旧让我上战场, 父皇有没有想过, 可能我会死在这么遥远的路途上?” 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为了自己那点扩张的私欲, 根本没在意过一星半点的亲情。 姜帝也自知这一举是踩着苏扬舲的底线在做事,可他没有选择不得不将这两个人分开。 但是对苏扬舲的毒, 他确实少算了这一点。 家国天下事那么多, 他如何能事事周全? “舲儿, 你这毒不会瞬时要了性命, 到时候朕派几个太医给你, 肯定能确保你的性命无忧。” 苏扬舲道:“父皇那么确定吗?我自己反而不那么确定呢。” 姜帝凑了凑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道, 他有些厌弃的看着眼允乐手中提着的木盒, 道:“舲儿,这事我们说过很多次了, 朕的态度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至于你说的刺杀之事, 朕想杀谁你也清楚的很,既然如此,你就认命吧, 也给卫南寻一条活路。” 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如同一把利刃刺入苏扬舲的心脏。 从没想过, 一个人能把冷酷绝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苏扬舲觉得呼吸困难。 喉间一阵痒意突然袭来,他弓起身子咳了起来,一股腥甜涌了上来,苏扬舲知道那是什么,他仰头见极力将腥甜压了下去,最后只有丝丝点点顺着嘴角蜿蜒流淌下来。 苏扬舲笑着擦了擦,盯着姜帝的眼眸,道:“父皇,儿臣答应你,会去嘉陵关的。” 姜帝先是望向他嘴角那抹触目惊心的殷红,听到他说会去嘉陵关,才终于在脸上有了笑意,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苏扬舲又向上走了两步,殿外的阳光破除乌云,终于钻了出来,铺满整个大殿地板。 他双手撑着御案,看看姜帝,又看看自己的小腹,突然就笑了,“父皇,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儿臣有孕了,就在这里。” 姜帝猛地抬起头,直直看着苏扬舲,用力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 “我有了卫南寻的孩子。” “荒唐!”姜帝怒火再次上涌,忍不住开始发笑,道:“闻所未闻!朕从没听说过男子能有身孕!你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 “等我继承父皇的大统时,天下都会知道,他们的新皇给男人生过孩子。”苏扬舲大笑,笑声在大殿之内晃荡,刺耳又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扬舲转过头,一步一步往外走,从没哪一刻他像现在这般感觉痛快。 姜帝最终还是下了诏书,由四皇子做为统帅带领五路大军向着嘉陵关进攻,五皇子和江恒做为副将,其中五皇子带领策南军的五千骑兵为左翼先驱,大军开拔日期定在了十日之后。 与往次不同的是,姜帝抽调了太医局二分之一的太医伴在四皇子身边,专门负责四皇子的身子。 大军开拔的那一天,许多来围观送行的官员都看见,四皇子上马前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2节 可是他却毫不在意的将那染红的手帕扔到了一旁,依然笑着上了马背。 很多人都没见过四皇子笑过,原来是笑颜过盛,让人心旌摇荡。 苏云杪站在盛京城门楼上,门前的空地上,一队队银甲的士兵,策马扬鞭走在飞扬的尘埃中,步伐却是极其整齐的。 队伍最前方的那个簪缨男子,发高高的束起,赤红的发带在青丝中飘扬。 这一行队伍,立于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威严。 七皇子苏陆铭不知何时推着他的三哥也立在了门楼上,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苏云杪,只浅浅打了招呼,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苏云杪却快走了几步,挡在他们面前,笑道:“七弟今日可有空闲,来皇兄府里吃酒?” 苏陆铭很礼貌的报以笑容,拒绝道:“二哥,陆铭今日还要去后斋读书,不得空闲,改日再去二哥府上登门拜访。” 苏云杪的笑容顿了顿,又道:“皇兄今日来得了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七弟不想来试试吗?” 有那么一瞬,苏云杪确定他在苏陆铭的眼中看见雀跃的光束,但是很快就暗淡下去了。 苏陆铭依旧拒绝道:“二哥的好意陆铭心领,只是学业为重,陆铭不敢废弛。” 说完,他推着三皇子从转角消失了。 苏云杪唇瓣抖动,手掌紧紧握着栏杆,指尖扣进了木头里。 可恶,明明苏陆铭从前与他也是亲近的,可是为何现在就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他刚才看见苏陆铭在空地上与苏扬舲送别时,明明眼眶通红,甚至是相拥而泣,为何偏偏对他就是这般冷淡疏离。 越往北走,气候越干燥,阳光充沛,总是照在人的身子上,炙热而火辣。 队伍里很多士兵都不能适应这种气候,出现了各种疾病,其中以中暑最多。 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会有人突然昏倒,苏扬舲看在看眼里,也疼在心里,他每日都与苏星熠商讨好行进的路线和时辰,尽量避免在烈日下行军,又让军医开出了写解热祛毒的凉汤,每日分发给将士们饮用,如此下来,情况倒也有所好转。 但是大军刚刚走到凉州,就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一个士兵又出现忽然晕倒的状况,本以为还是暑热引起的。 但是这个士兵却在傍晚开始发热咳嗽,第二日病症更重,浑身出现水肿,以四肢更甚,到了第三日,又在皮肤上出现了大小不一的水泡,水泡奇痒,溃烂流出浓,第四日的时候,这个士兵就只剩了一口气。 本以为是偶然事件,哪知数日里竟有十几个士兵陆续染上这样的病证。 不得已,苏扬舲只得命令大军就地驻扎,先查明病因,救治伤病者。 苏扬舲自己身子也并不舒服,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他反而处处小心,事事注意,把前世那点关于怀孕的禁忌想了个大半,或许是他停了甄荀给他开的解毒药丸,最近咳血的时候也比以前多了更多。 本来就瘦弱的身子更显得单薄,落在旁人眼里,怕是比纸厚不了多少了。 这一日,苏扬舲走在营帐的西边草原上,这里有条不算宽阔的溪流,但水清澈,苏扬舲便在傍晚来这河边走走。 草丛之中有花蕾初绽,风儿吹过,花朵摇曳轻拂着他的衣角。 他抬手摸了摸正在吃草的马首,要给马儿顺顺毛发,这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男人呼唤他:“四哥……” 苏扬舲侧过身,便看见苏星熠正在向他走来,一身轻甲,身子修长健壮,处处流露出青春洋溢的模样。 “四哥,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苏星熠的身后还有另一个中年男人,青色长衫,手里还拎着个熟悉的药箱。 “甄大夫。” 苏扬舲与他做了个礼。 甄荀赶忙伸出手,快走半步道:“四皇子殿下这般客气,甄荀受不起,您是君,我是臣,哪有您给小人施礼的?” 苏扬舲浅浅一笑,道:“甄大夫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到凉州,扬舲心中自是感激不尽,与您施礼,也是我的心意。” 甄荀道:“我本就要随着殿下一起出行,只是我那小儿,心智不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没有随殿下同行。” “那现下甄大夫的孩子可安排妥当?”苏扬舲将马绳交到苏星熠的手里,随着甄荀一起在河边缓行。 “我把甄大夫的孩子一起接来了。”苏星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几日前,大军遇到突发疫情,苏扬舲和苏星熠商量之后,决定就地扎营,等到士兵病情有所好转,再继续前行,以免人心惶惶,影响行军的士气。 随苏扬舲而来的几个太医都对这种病束手无策,用了些方剂也没什么效果,苏扬舲便想到了甄荀,便让苏星熠连夜策马赶回盛京城,将人接来。 “你这孩子,还是鲁莽了,松儿年纪尚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车马劳顿?” “殿下莫要错怪五皇子殿下,松儿非常喜欢五皇子殿下,这次殿下在路途中对小儿照顾有加,甄荀感激不尽。” 两人又是叙旧寒暄一阵之后,苏扬舲才跟着甄荀一起走到了隔离生病士兵的营帐。 他站在营帐门口,道:“甄大夫,此怪病我从未见过,但想来是可以传染的,便将几个染病的士兵单独放在此处营帐里。” 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个营帐道:“那便是与染病士兵有过接触的人员,皆是有极大可能已经传染的,我也命人将其单独安置,扬舲虽不懂医术,但曾看过一些关于疫病的书籍,所以就自行做主,先做了这些,至于治病的事情,还是要交给甄大夫来的。” 说完,他又让允乐取来一些他自制的「口罩」,交给甄荀,嘱咐道:“甄大夫务必千万小心。” 甄荀接过那些形状古怪的「口罩」,敬佩的笑了笑:“小人没想到,四皇子竟然对疫病竟然有这么多的见解,我定会加倍小心,不辜负殿下期待。” 苏扬舲友善的笑了笑,他的防疫观念均是来自现代,自然是比古代更加完善先进,不仅是这些措施,他还让下人准备了烈酒,用于消毒。 可惜,这个时代想找到75%的酒精是不太可能的。 甄荀带好「口罩」就走进了营帐,苏扬舲带着苏星熠和允乐向后退了退,索性就站在这里等甄荀出来。 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甄荀才从营帐中缓步走了出来,苏扬舲又让允乐将备好的烈酒拿给甄荀消毒,之后,他才走了过来。 从他紧锁的眉头上,苏扬舲意识到这疫病应该并不普通。 他们并没有站在那里,而是向主帐走,路上,甄荀对他说:“殿下,小人现下暂时无法确认病因是什么,但是从这些症状上来看……” 甄荀略微犹豫,仰起头看着苏扬舲,十分谨慎小心:“此病并非疫病。” 苏扬舲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反问:“不是疫病,为何会接连有士兵得此病?” 甄荀斟酌再三,才开口:“此病从花柳烟花之地起,之所以会在军中流行,应是在行军途中,这些士兵相互之间的被褥或是虱虫咬食后血中带毒使之染病。” 苏扬舲凝眉默默地想了想,很快便想通了这个病的起因,无非是某个士兵在烟花之地染上这种病毒,然后回到军中之后。 因为被褥之间的跳蚤虱子这一类吸血的虫子使病毒传给了同住的其他士兵。 大军从盛京城开拔至此,已然月余,而这病此时开始显现出来,肯定是途中染上。 这样一想,苏扬舲反而更加生气,怒道:“竟然有兵士不顾法纪,在行军期间去烟花之地?” 他看向苏星熠,叱道:“去查,严查,绝不姑息!” 甄荀看着他愈加苍白的脸色,凑近了道:“殿下,我看您气色不太好,不如先让我给您诊诊脉,可好?” 苏扬舲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他们缓缓向着主帐走,苏扬舲突然对着身后牵着马匹的允乐道:“去把江恒叫来见我,对了,还有五路大军的统帅,让他们即刻来见我!” 军纪如此涣散,还没开始打仗就已经自伤八百,这样的队伍有什么用? 苏扬舲早就看那五个统帅不顺眼了,一路上没少给他话里话外的揶揄,正好趁着这样的机会好好敲打一番。 姜帝自从在西山行宫见识过策南军的战斗力之后,已经对苏星熠的策南军有了戒备心。 所以这次攻打嘉陵关才没有让策南军一同前往,而这五路大军来自不同的地方,之前都听从不同的将领,本就心不齐,加之这次的大军总统帅是一向口碑颇差的四皇子,这些个常年在外领兵的将领更是看他不上,明面上不说什么,在心里根本就把他当回事。 这也是苏星熠一定要陪他来的原因。 常年征战沙场的五皇子就不一样,他在军中自有威信,加之他生来身体健硕,不怒自威,反倒是比苏扬舲更令众将士信服。 走进大帐,这里面极其简朴,甄荀虽不懂军中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事情,但他看着苏扬舲的面色实在是担忧,一进了帐子里面,便要迫不及待地给他诊脉。 苏扬舲还没告诉甄荀自己有孕的事情,他顽皮的看着甄荀诊脉时脸上瞬间流转的表情。 甄荀自然是没注意这些的,三个手指搭在手腕上之后,就开始认真的诊脉。 但是,摸着摸着他忽然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像是触电般迅速离开那个手腕,又觉不对,再次摸了上去,眼见着额间的冷汗涔涔,顺着鬓角打湿了衣襟,苏扬舲才笑着问道:“甄大夫,诊出了什么?” 甄荀颤颤抖抖抬手擦了擦汗,半信半疑的道:“甄某医术不精,从殿下的脉象中摸出了、摸出了……” “甄大夫,摸出了什么?” 苏扬舲长眼微挑,冲着甄荀笑着。 “摸出……喜脉。” 苏扬舲被甄荀的又惊又怕又质疑的模样给逗笑了,才道:“甄大夫以前可遇到过男子有孕的事情?” “从未。”甄荀拽着衣袖口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珠,道:“我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男子能有孕。” 说完,他又看看苏扬舲的反应,小心翼翼的问道:“看殿下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有孕……” 苏扬舲道:“确实已经知道了,只是时间仓促,我还想让甄大夫帮我确认一二。” “这……这,甄某实在是难以置信。” 苏扬舲向帐外望了望,又笑着说:“也不知孩子的父亲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甄荀勉强扯了扯嘴角,附和着道:“大约也是先惊后喜的吧。” “会喜吗?” 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吗?他们的孩子会健健康康的出生吗? 苏扬舲忽而垂下眼,一把反握住甄荀的手腕,言语恳切:“甄大夫,我信不过其他大夫,只信您一个人,请您务必要陪着我一直到这个孩子顺利生出,好吗?” 甄荀顿了一下,忽然后退半步,跪下将头伏在地上,道:“甄荀愿意陪伴在殿下身边,定会全力护您和孩子周全。” “谢谢。” 这个谢字说出口之后,帐外传来了一阵喧杂之声,有人在外请示:“五大统帅请见四皇子殿下。” 苏扬舲瞬间正色,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将笑意和温柔收了起来,换上他一贯的冷漠疏离。 道:“进。” 作者有话说: 今日还有二更。 第103章 ◇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3节 立威 五路大军的统帅先后走进了大帐, 一个个面露微微不悦的冲苏扬舲施了个礼,其中一人面色沉黑,身材魁梧,名叫霍峻的扯扯嘴角, 先说道:“不知四皇子叫我们来所谓何事, 军中有疫情, 无事最好不要出各自营帐。” 言下之意, 谁知道您这营帐内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万一传染给我们可怎么办。 苏扬舲没说话, 掀了掀眼皮,看向最后进帐的江恒, 只见他身着轻甲, 脸颊上还流着汗水, 顺着鬓角一直落到了前襟上。 看样子就是刚与士兵进行了操练, 收拾都顾得上, 直接就接了命令来到他的大帐。 苏扬舲只是与江恒交换了个眼神, 他就提着步子走到了最前面, 单膝下跪, 施了个大礼,直到得到苏扬舲的命令才敢抬起头。 江恒对着身后几个统帅冷声喝道:“殿下即为我大军统帅, 你们岂能见而不拜、见而不跪之礼?还不给殿下行礼!” 苏扬舲漫不经心的走到地图前, 负手看着地图, 并未说话。 几个将领相互看看,这才极不情愿的按照江恒的礼数给苏扬舲施了礼。 苏扬舲这才走回案前坐下,拿起杯盏, 喝了口茶。 桌案上堆放着各种军报和地图, 他忽然抬起眼睛, 看着一旁的甄荀,道:“各位将军应该很奇怪,本王为何要找诸位来此,是吗?” 江恒上前半步,道:“殿下,可是前方有了什么新的军报?” 他的眼睛里藏着的是只有苏扬舲才能看懂的焦虑,卫南寻已经回景国一月有余,现下江恒又出了盛京城,可以说是完全断了与景国的联系,他对于景国内部谋划那些事情是否能够成功,定然是十分着急想知道结果的。 但是苏扬舲友善的冲着他摇了摇头,又瞬间换上冷冽的语气,道:“这位是盛京城来的甄大夫。” 甄荀冲着几位军爷施了施礼,那几位将领一副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这大军中军医和太医已经有了那么多,依然看不出什么问题,这个一听就没什么名气的人,能有什么高见? “刚才,本王已经与甄大夫看过了染病的士兵,甄大夫基本已经确认这个病。”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仍然是不屑一顾,霍峻向上迈了半步,不善的冲甄荀笑问:“那请问甄大夫,他们染的是什么病?” 甄荀清了清嗓子,他来之前从没想过四皇子在军中的处境竟然比他想得还要糟糕,现下身有体会,这几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根本就没把瘦弱的苏扬舲放在眼里,看得出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眼前这个高大的副统领。 “他们染得是花柳病。” 甄荀说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铿锵有力。 一开始,几个将领还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他们就笑了,尤其是那个霍峻,笑的声音格外大,他道:“甄大夫可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军营中的那些个太医和军医都没诊出的病,反而被您诊出来了,您的医术还真是高明。” 苏扬舲瞳孔狠狠收缩,他知道到自己立威信的时候了。 “放肆!” 帐子中的人们猜不出四皇子的心思,只觉得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冷寒之气压迫而来。 下一刻,帐中黑影一闪,一柄闪亮的长剑刚好擦在霍峻的咽喉处,只要再深一分就会让他瞬间喉断血飞。 可怕的是根本没人看见那个执剑人是何时拔剑的。 苏扬舲看着江恒,问道:“若是有人对主帅不敬,该怎么治罪?” 江恒冷笑一声,看看霍峻已经吓得发白的脸色,道:“杖五十,降为百夫长。” “好。” 江恒很快就叫了两个士兵进来,将霍峻拖到了帐外,霍峻身子僵直抖着声音哀求:“殿下饶命,下官不敢了,下官错了。” 苏扬舲根本没看他,挥了挥手便让士兵将人拖了出去。 剩余的四个人相互看着,直到外面木杖打到肉上的声音以及霍峻的惨叫声音响起,他们才面色惨白的抖着腿跪了下来。 霍峻是几个人中声望最盛的,苏扬舲能饶他一命,已然是开恩。 “甄大夫,你继续说吧,是本王治军不严,让你看笑话了。”苏扬舲换了杯茶,抬手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殿下说笑了。”甄荀浅浅一笑,继续说道:“小人已经查看了染病士兵的症状,确认是花柳病,但是小人目前还不能确认是具体哪一种病,只能先开些药稳定下来病人的病情,只是这些病人所穿过的衣衫,所盖过的被褥,都要全部烧毁,一点不留,他们已经不适合继续行军,还望殿下能将他们留下来。” “就按照甄大夫说的做。” 江恒领了命就走出去吩咐下面的军官去照办。 过了一会,他又再次走了进来,道:“殿下,末将已经安排好相关事宜的处理,甄大夫以后有任何吩咐,也可直接找末将。” 苏扬舲冲着江恒点点头。 他又道:“臣还有一事,既然病因查了出来,那么是不是要查查这个病是如何传进军营的?” 他声音洪亮,说话的时候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将剩下的四哥将领吓得身子一凛。 苏扬舲道:“本王也有此意。” 他又冲着四个将领笑了笑,缓步站了起来,走下来凑近了些,道:“你们说呢?应该怎么查?” 四个人低着头不语。 苏扬舲看看江恒,问道:“第一个染病的士兵,出自哪个营?” 还没等到江恒回复,便有一人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道:“是在下的营队中。” 每个人都在等着苏扬舲能说什么,可他却十分沉静,沉静的就像仿佛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然而越是这样的沉静,就让周围的人害怕不已。 近些日子以来,关于四皇子的那些霹雳手段,已经隐隐在军队中传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动摇从前对四皇子的那些传闻印象。 他可以不动声色的让盛京城两大虎将心甘情愿臣服,但就这一点就不可小觑。 就在这份沉默难捱的气氛里,站在那里心惊胆战的崔姓将领终于听到四皇子开口:“自去领罚,给你们一日严查自己的营队之中,凡是曾在大军出征后偷偷去过烟花之地的,一律杖杀。” 崔姓将领一愣,“杖杀?” 士兵在军队驻扎时偷偷溜去附近城镇的青楼,这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要不耽误大军的行程,没有人会真的去追究,可是现在四皇子上来就是杖杀,不留一丝生机。 “怎么,与军礼不合吗?” 苏扬舲淡淡笑了笑。 崔姓将领感觉小腿一软,「哐当」声跪了下去,颤着声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是质疑本王的军令吗?”苏扬舲不动声色叩打着桌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凉薄而让人生寒。 在炎热的六月天里,如坠冰窖。 崔姓将领头磕在地上,应声道:“臣领命。” 苏扬舲抬起手,让他们统统下去。 最后,他叫江恒留了下来。 甄荀也跟着允乐去了自己的营帐,苏扬舲专门让人给他和甄荀幼子单独备了一个营帐,就在他的营帐旁边,可见地位尊崇。 直到大帐之内只剩下苏扬舲和江恒二人,他才松了口气,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问道:“凉州到嘉陵关还有多久的路程。” “最少还要一两个月。” 江恒张了张嘴,想问却又没有问出口。 但是苏扬舲知道他想问什么,道:“我不会跟景国开战的,你放心吧。” 江恒怔愣一瞬,又很快回神,依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去找南寻,所以才会同意带领大军去嘉陵关。” 他也想去看看,那个让他策马飞驰的草原是什么样子,想去看看他成长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殿下……”江恒一开口,鼻子不免一酸,差点老泪都滚落下来。 “我现在也没有南寻的消息,但是应该快了吧。” 前几日,他将灰儿放了出去,希望这只鸟儿能给他带来一些好的消息。 江恒道:“臣出了盛京城就断了跟景国的联系,现下也是着急却不得章法。” 苏扬舲向着帐外望了望,笑道:“江大统领,你说要是南寻突然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他会不会很高兴呢?” 江恒被他问的丈二摸不到头脑,还以为苏扬舲在担心卫南寻会在景国有什么其他的人,赶紧上前安慰道:“太子殿下他从未有过任何其他人,您不必过分担心的。” 苏扬舲没有解释,只是依旧望着帐外的蓝天,过了许久才说:“我想他了,我们三日后便启程吧,尽早去嘉陵关,也许就能尽早看见南寻。” 傍晚时分,苏扬舲出了军帐。 凉州境内,草原连成一片,他凭空远眺,向着北方遥看。 他取出玉笛,在草原上吹起了悦耳又有些悲壮的曲调。 笛声如同呜咽。 在广袤的草原上越飘越远。 同一时刻,长风吹过,桑干川上,尘土弥漫。 卫南寻一身赤甲,身后的赤红色披风随着风儿猎猎作响。 他策马疾驰,身后是一对玄甲士兵。 行走于半荒漠之中,茫茫黄沙是他的背景,顶着耀眼的灼日,他不知疲惫的向着南方奔驰。 桑干川这一场政/变,已经落下了帷幕,那个曾经在他面前将他的十万轻骑兵屠杀殆尽的皇弟,死在了册立太子的大典上。 早已埋进祭坛的火/药,将他炸的面目全非,而那些踩在牺牲者血肉之上的人,也都被他无情的斩杀。 他用了三天,就拿回了属于他的太子之位。 而对于他那位已经年事已高、耳目不明的父皇,卫南寻将他安置在了皇宫的后殿里,好吃好喝的供养他,唯独没了他想要的自由。 曾经他们从他这里拿走的所有东西,他一一夺了回来。 卫南寻用了一个月清肃了朝中的朝臣,又将那些曾经因为变故而被贬职的老臣,重新启用,就在他紧锣旗鼓的整肃朝局时,却收到了一条来自姜国的消息。 姜国筹集十万大军,已经向着嘉陵关开拔。 而这十万大军的统帅,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卫南寻知道,这一切是姜帝的阴谋,他也知道姜帝心中的盘算到底是什么,可是他不懂为什么苏扬舲会真的领兵前来。 他真的是想与自己为敌吗? 卫南寻一刻也等不下去,这样的疑问几乎日日夜夜缠着他。 舲儿,你到底为何要来? 卫南寻向着嘉陵关的方向眺望,一往无前的策马而行,他的身影渐渐融于桑干川的无垠黄沙里。 大军如期开拔,那几个染病的士兵被留在了凉州,苏扬舲留了个太医在凉州照顾那几个士兵。 军中一共杖杀了三十六人,都是行军过程中偷偷溜出去逛烟花之地的士兵。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4节 苏扬舲说到做到,当着全军所有将士的面,将这三十六人行刑杖杀,场面血腥残酷,但是却重新整肃了军中纪律。 自此以后,没有一个人敢在偷偷流出军营,所有未经允许报备私自出军营者,视为逃兵。 越往北走,越荒凉,荒原之上,除了黄沙就只有岩石,就连生命的绿色都极少见到。 可是苏扬舲却觉得越走心情越好。 因为离景国又近了一步,离卫南寻又近了一步。 灰儿终于在大军到达方洲的时候,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殿下……他真的做到了?” 漆黑的夜色之下,苏扬舲和江恒站在荒漠原野里,向着北方遥望。 星空是如此清澈而明亮,洒下了温柔的光芒。 江恒手里捏着那张由灰儿带来的蝇头小楷,喜极而泣。 七尺男儿最后竟然跪在砂砾之上,双眼满含热泪,他对着景国的方向不住地磕头,不住地落泪,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南寻做到了,他又是景国的太子了。” “他报了仇!他给十万将士报了血海深仇!江执,你听见了吗?太子殿下为你报了仇!你可以瞑目了……” 呜咽着说完这些话,江恒又在地上磕了数不清的头,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星光之下,苏扬舲看见他的额头早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了个样子。 “江执……”苏扬舲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他蹲下身子低声问着。 “是我的弟弟,他从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身侍卫,是他的副将,他比我勇猛多了,他可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江恒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手里捏着的信笺,已经褶皱不堪。 “好了,江大统领你现在再哭下去,我可怎么跟这十万将士交代呢?现在在军中你和星熠的威望比我高多了,到时候,你哭哭啼啼的回去,大家还以为我偷偷趁着黑欺负你了。” 苏扬舲笑着递给他了一张手帕,让他将脸上的泪擦干净。 江恒站起来,将自己的眼泪擦净,又望了望远处的营寨,有些忧虑问道:“殿下是如何安排的?我们到了嘉陵关之后该怎么办?这么多将士,总不能就在嘉陵关扎营不动了吧?” 星光洒在苏扬舲的脸庞上,敷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他侧目笑道:“有何不可?” 江恒:“殿下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将大军囤积在嘉陵关附近?” “我猜,南寻一定回来找我的,你说是吗?” “我啊,给南寻备了好大的一份礼物,等他来找我呢。” 苏扬舲抬头望着灿烂的星河。 这一夜,星汉迢迢,银河之光流淌在荒漠的砂砾之间。 江恒看了一眼天色,又道:“殿下,不早了,臣送您回帐子里休息吧,明早还要继续赶路,您身子还撑得住吗?” 苏扬舲笑得比星光还要耀眼,“当然,南寻还在等着我,我一定会撑下去的。” 甄荀来了之后,他及时调整了给苏扬舲的药丸,把其中对胎儿不好的药用更加缓和的其他药所替代,重新制成了蜜丸,并且每日都盯着苏扬舲服药。 幸好,苏扬舲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的只剩了一两分,之前是因为有孕而增加了气血的瘀滞,才会时常咳血,现下在甄荀的调理之下,他的身子骨肉眼可见的强健了许多。 他的幼子甄楠,自从前起就非常喜欢苏扬舲,现下更甚,每日都要去苏扬舲的帐子里找他讲故事,大军行进时,还非要与他共乘一骑。 过了方洲之后,逐渐水草肥美起来,又多了几分鲜活之气,苏扬舲一开始还觉得嘉陵关也应是淹没在黄沙之中的荒芜之地,哪知离得越近,才发现自己错得越离谱。 走过了最难捱的荒漠地带之后,将士们终于又看见了生机盎然的绿色,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一边走还一边唱起了军歌。 苏星熠从后面策马追上苏扬舲的时候,却看见他的四哥眼眶通红,几乎就要哭了。 就连身前那个有些心智不全的甄楠,似乎都感受到了苏扬舲的伤心,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就这样,两个人一大一小骑在马背上,竟然相继都成了泪人。 苏星熠吓坏了,赶紧让大军就地停歇,把苏扬舲从马背上搀扶下来,不解的问道:“四哥,你怎么还哭了呢?这军歌多好听,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苏扬舲抹抹眼泪,道:“南寻也给我唱过这首歌,我现在控制不住,好想他……” 苏星熠:…… 第104章 ◇ 骨奴 嘉陵关的位置极为特殊, 姜国、景国以及北辽三国在此交汇,姜国距离嘉陵关最近的城池便是渭北城。 渭北城也是当年秦绍苦苦守卫三年的城关。 大军终于在七月下旬顺利抵达渭北城,苏扬舲下令城外十里扎营,所有将士无令不得随意出入渭北城。 苏星熠行军的经验丰富, 安营扎寨的所有事宜苏扬舲全全交予其来负责。 甄楠抱着小球正在刚刚搭好的大帐前跟一个小士兵嬉闹, 苏扬舲从大帐走出来, 刚好就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孩子天真的笑容里满是快乐, 让苏扬舲羡慕不已。 甄荀站在一旁, 看见苏扬舲走近, 上前道:“殿下,下官想去渭北城里买一些药材, 我这药材箱子也有好些需要补充。” 苏扬舲应允, 想想又不放心道:“让允乐陪你走一趟, 这边胡人多, 匪患也多,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甄荀笑道:“我一个穷大夫, 哪里就值得土匪惦记了。” 渭北城里繁华富裕, 一关之隔的北边风景就大不相同了, 降雨都被嘉陵关的高山所挡,这边就是雨水充沛, 而关北则是干旱少雨, 无法耕种的。 这也是北辽常常觊觎渭北城的原因。 “我还有星熠, 还有江恒,他们都会保护我。”苏扬舲拍拍甄荀的肩膀,笑如夏花。 最终甄荀还是乖乖听话的带着允乐一同进了渭北城。 他们走了没一会, 苏星熠就兴奋的跑了进来, 对苏扬舲笑着比划道:“四哥, 我在那边发现了一眼温泉,走咱们沐浴去!” 本来苏扬舲还不觉得,可是想着自从过了凉州,就没好好沐浴的自己,当下便动了心。 他随手拿了件换洗的常服,便跟着苏星熠去林里沐浴。 苏扬舲到了林中,眼见那泉水汩汩向外冒着热气,便伸手探在水中试试温度,不热也不凉,正适合洗浴。 他聚了一捧泉水洒在脸上,惬意的迎着林间缝隙透下的日光。 塞北水源稀少,能找到这样一汪温泉已然是不易,苏扬舲又掬起一捧水。 兄弟两个人跳进了温泉中,苏星熠卸下轻甲,又恢复那个大男孩的笑容。 泉中有一块花岗岩石,他大喇喇的趴在上面,把自己本就黝黑的肌肤暴露在烈日之下,一半身子泡在水中,一般沐浴阳光,好不惬意。 他忽然盯着苏扬舲咂咂嘴,道:“四哥,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 苏扬舲捧着水淋在自己的前胸上,跟苏星熠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肌肤如初雪,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苏扬舲看看自己,道:“胖了吗?” “胖了,尤其是小腹,你看那里有一块小疙瘩肉都突出来了。” 苏扬舲心虚的将自己缩进了温泉里,一捧水泼到苏星熠的脸上,“你看错了。” 就在这时,苏扬舲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炙热的目光,就仿佛烈焰一般能将他烧穿个洞。 他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呵斥声:“什么人?” 说话的苏星熠,他迅速从泉边抄起苏扬舲的外衣,先披在他的身上,自己才随手将衣衫罩上。 苏扬舲侧脸去看,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林中走出。 来人鼻挺眼窝深陷,眼珠是与众不同的深绿色,一看就是胡人。 苏星熠挡住他,问他从何而来。 那人面带笑容,嘴里叽里呱啦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他眼睛一刻不停的盯着苏扬舲。 那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炽热。 苏星熠举起长剑,喝道:“大胆,再敢向前一步本王便不再客气了。” 他的眼珠不停的转动,直到最后还是落在了苏扬舲纤细的腰肢上,他双手高高举起,故意顶着长剑朝着苏扬舲走来,仿佛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线一般。 苏星熠长剑抵着他的左胸口,随着他不住的向前走动,已经有血珠染红了外衫。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个胡人的身后又走来几个人。 看见这番情景,那几个胡人赶紧上前,叽里呱啦的手舞足蹈一番,最后终于有一个磕磕绊绊能讲一点汉语的人上前解释道:“这是北辽的七王子骨奴,我们今日来是……换茶叶的,并非有意冒犯二位。” 以前在盛京城见北辽使臣时,也发现他们中有人相貌偏胡人,但是也有一些像奚漾这种,混在人群里根本分不出是异国人的。 苏星熠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四哥在里面沐浴,闲杂人等快快退散,否则本王的剑可就不客气了!” 骨奴试图用他那并不流畅的汉语说道:“我、想要、他。” 苏星熠自然听懂了这几个字的意思,红着脸将手中的剑一提,怒道:“滚!再不滚,老子可不管你什么王子不王子的,快滚,滚回北辽!” 骨奴终于向后退了半步,跟身后的人嘀咕几句后,身后那位会汉语的奴仆又凑了上来,施了个汉人的礼数,道:“七王子刚才看到两位王子落单,以为您二位迷了路,这才上来,实在没有别的意图。” 苏星熠懒得听他们解释,拢了拢松散的衣襟,道:“请你们离开!” 这时候,骨奴又故意向前凑了凑,手指着一半身子还在泉水中的苏扬舲,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那奴仆适时的又说了一句:“七王子说他心悦这位王子,想娶他为妻。” 苏扬舲眼睫一颤,抬头看着苏星熠,冷冷道:“星熠,你手中的剑不见血吗?” 苏星熠抖着手腕,直直刺了过去,骨奴向旁边一闪,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目露凶光,又指着苏星熠,指了指自己。 奴仆从后面凑上来,探了头道:“七王子说他不能带刀,这样不公平。” 苏星熠也有顾及,只想将几个人吓走,毕竟姜国现在名义上跟北辽交好,如果他在姜国境内杀了个北辽的王子,怕是会影响两国的联盟。 但是这人脸皮实在是厚,赖着不走,又让苏星熠很恼火。 骨奴也非常恼火,苏星熠几次挡住他,言语间也对他多有不敬,他口舌不清楚,骂骂咧咧苏星熠几句,就要把他往旁边推,冲着苏扬舲来。 苏星熠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骨奴始料不及,被苏星熠这一拳打得连连后退,直接撞到了树干上。 苏星熠喝道:“你没带刀,我们就赤手肉搏。” 骨奴嘴里叽咕说什么,也冲着他就是一个重拳,苏星熠一掌包住了对方挥来的拳头。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5节 二人随即扭打在一起。 苏扬舲在泉水中摇摇头,自言自语:“真是个笨蛋,你有剑干什么不用?” 就在这时,苏扬舲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道黑影从林间飞跃而出,直接一脚踹在了骨奴的小腹上。 允乐一把将苏星熠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五皇子,你跟胡人讲什么规矩?” 苏星熠擦了擦淌着血的鼻子,气喘吁吁。 允乐一剑刺进了那个奴仆的肩膀上,他喝道:“你们想欺负我家殿下,先问问我手中的剑同意不同意!” 那个骨奴也好不到哪去,衣衫也乱了,腰带也散了,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凶狠了剜了允乐一眼,又极其不礼貌的指了指允乐,朝身边的几个奴仆叽里呱啦说了什么。 这一行人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允乐见他们走远了,才转身来,单膝跪在地上,道:“殿下,允乐没能及时护您,请您降罪。” 苏扬舲道:“降什么罪,是我让你陪着甄荀去渭北城里的,也是我要跟着星熠来沐浴的,现在跟你有关系?” 允乐不说话,想后退了退,靠在一棵树干上。 苏星熠又将另一边自己带的干净换洗衣服递给苏扬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四哥,要怪也该怪我。” 苏扬舲一把扯过来衣衫,道:“确实怪你。” 他瞪了苏星熠一眼,将湿衣换下,一边穿上苏星熠的衣衫,以便对他说:“你速去打听这个七王子为何会出现在渭北城外,我总觉得并非是像他们说的换茶叶这么简单。” 苏星熠点点头,道:“我回去就去打探。” 三个人一起走出了林子。 允乐走在最后,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苏星熠突然转过身,停下来问他:“你在那里说什么呢?说那么小声算怎么回事?” 允乐将自己从地上捡的剑扔还给苏星熠,道:“五皇子刚才怎么保证的,一定会护我家殿下的安全,但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您却不敢出剑了,要是我家殿下受了什么委屈,怕是我家夫人定不会放过您的。” 苏星熠撇撇嘴,解释道:“他是北辽的王子,我总不能拿剑捅他吧,再说了,我不是揍他了吗?” “您那哪是揍人,小的看您那像被人揍。” 苏扬舲笑着阻止:“允乐!好了!” 苏星熠捏紧了手中的剑,又自知自己打不过对方,索性憋了个大红脸,看着苏扬舲进了大帐之后,自己才扭扭捏捏的走回去。 回到大帐之后,苏扬舲又让允乐将江恒请来商量对策。 江恒来了之后,苏扬舲将在林中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与他听,但是也略去了骨奴的那句我想要你。 江恒听了之后,眉头紧锁,道:“臣以前对这个七王子所知道并不多,只听说他大约年纪不大,臣到姜国的时候他还未成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确实是想来换些茶叶?” 苏扬舲摇摇头,道:“换茶叶不会走那片小林子,姜、辽二国并不禁止民间的物品交换,他们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江恒又道:“难道他们是来探我大军虚实的?” 作者有话说: 卫南寻已经在来找老婆的路上…… 第105章 ◇ 来寻 苏扬舲摇摇头, 含着担忧的道:“还是等星熠的消息。” 允乐上前给江恒倒了一杯茶,又递给苏扬舲的时候,突然道:“殿下,那个什么骨奴看您的眼神让我害怕。” 江恒警觉地看着允乐, 又看看苏扬舲, 道:“殿下, 最近您最好还是不要出营帐了。” “或许你们想多了, 他的目标并不在我。” 苏扬舲抿了口茶, 沐浴之后又觉得肚子饿了, 便吩咐允乐去找些饭菜来。 江恒点点头,望向帐外那广袤的天地之间, 眉心担忧的又皱了起来:“要是殿下能早点来就好了。” 卫南寻一日不来, 江恒就一日不能放心。 经过了此事之后, 江恒又多派了一队人马寸步不离的守护在苏扬舲的帐子外面。 又到了傍晚, 五个首将一起走到了苏扬舲的帐子里。 霍峻被降了职, 他的副官齐猛顶了他的位置。 而他们五个人来找苏扬舲的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时候攻打嘉陵关。 “殿下, 我们大军在渭北城已经呆了三天有余, 您是如何计划进攻的?”崔姓将领穿了身银色的轻甲,他进来的时候是气势冲冲, 但是看见旁边立着的允乐之后, 仍然是心有余悸, 又放缓了说话的语气。 苏扬舲正在吃果子,是甄荀去渭北城里买来的,他眼睫微微颤动, 缓缓掀了掀眼皮, 道:“没计划。” 只这三个字, 就将这五个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殿下,陛下将我们五路大军汇集在此,可不是出来野游的!”齐猛向前冲了半步,气势汹汹,说话声音红亮。 “那请问齐将军,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计划?” 苏扬舲也不生气,捏着削好的果子小块,放进口中,阵阵香甜从口齿间溢出。 “以微臣之见,应该先派出先驱小队对地方边境进行骚扰,然后再将大军压至景国境内。” 齐猛大步走到帐内的地图边,指向景国境内的边城,嘉城。 “我们应该将大军压至嘉城城外,然后强攻嘉城。” 苏扬舲放下手中的果子,看着齐猛,出乎意料的开始给他鼓掌。 “齐将军所言有理,精彩精彩,那请问齐将军打算几日攻下嘉城?用何种方法攻城呢?” 苏扬舲挑挑眉梢,笑着问道。 “几日?几日……我不知要用几日才能攻下嘉城。” “那嘉城现有多少景国士兵?首将是谁?” “我不知。” “齐将军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冒然攻城?十万将士的性命就这么不值得好好珍而重之?” 一时之间,帐内空气凝滞,崔姓将领突然走出前来,施礼道:“殿下息怒,齐将军并非此意。” 帐子里的氛围安静到了诡异。 “本王也并非要怪罪齐将军,今日我等也是聚集在此,讨论进攻之策略,那么讨论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你们的方案和战略,然后我才能跟你们诸位讨论进攻方案的可行性?” 苏扬舲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一切他都不在意一样。 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苏扬舲所言又不无道理,也只好忍气作罢,各自回各自的营帐之内。 到了夜晚,温度急剧下降,苏星熠来帐子里邀请苏扬舲去外面篝火旁取暖。 “这是什么鬼天气?中午热死人,晚上又能冻死人。” 苏星熠凑近火堆,手里拿着刚从林子里打来的野兔,一边烧烤一边抱怨。 苏扬舲道:“此地温差极大,就这这种气候,你还是以后夜晚多穿些衣衫得好。” 他接过苏星熠递来的肉块,撕成肉丝放进口中咀嚼。 这里天空清澈,仰望星空,可以看见浩瀚的银河。 苏扬舲突然对苏星熠说:“我不想进攻景国。” 苏星熠转了转手上的肉块,道:“四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在这里扎营住寨就是想等卫南寻来,是吗?” 冷风吹拂,四周空气凝滞。 草原上的气氛安静又诡异,明明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然而却好像在远处的阴影里,藏着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等待着要伏击。 “四哥,要不我们回去吧?”苏星熠四下里看了看,又看不出什么异常。 就是这样才让人心生不安。 苏扬舲感觉头有点发晕,甩了甩道:“星熠,你的兔子哪里来的?” 苏星熠看着那只吃的七荤八素的兔子,又看看苏扬舲,清秀的眉头皱成一团,道:“刚才我经过那片树林,就看见了这只兔子在林子里跑,然后那个士兵他射了一箭,就射中了啊!” 他也很快意识到什么,道:“这兔子被人动过手脚?” 齐齐站起身子,苏星熠就要拔/出长剑,还没握上剑柄,就见他小腿一软,跌倒在草丛里。 苏扬舲也站不住,捂着头低声呼唤:“允乐……” 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影子,那一小团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团,黑压压的连成了线。 夜色下,几百个士兵骑着骏马疾驰而下,无声无息之间悄悄接近了苏扬舲,身后的军营也已经发现了这些骑兵,于是刚要点亮火把示警,就听见在来人中有人喊了一声。 密集的弓箭从天空中射下,如同箭雨一般,在营帐和苏扬舲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任何人都无法穿越的箭阵。 苏扬舲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最后在阵阵马蹄声中,有人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不受控制的被人蛮横的扔到了马匹上,四周围了一圈士兵。 不给任何人营救的机会。 最后在箭雨的掩护下,这群骑兵离开,扬起一地的飞尘,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喧嚣和嘈杂远处,草原只留下一片狼藉,苏星熠只能恨恨的看着那群土匪将他的皇兄带走,却无丝毫还手之力。 允乐骑在一匹骏马之上,拽着缰绳就要冲进无尽的黑暗里,却被江恒拉住了衣衫。 “我要去救殿下!” 江恒摇摇头,道:“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 “那你跟我一起去!”允乐瞪圆了眼睛,大声嘶喊。 “带上五殿下的策南军,我们追过去!”江恒飞身骑上另一匹高头大马,转身向着策南军的大营飞奔而去。 皓月千里,飞沙成瀑。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6节 卫南寻带着他的三万骑兵飞奔而来,停在了姜、景两国的边境线上,马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这是一只军纪森严的军队,先前部队是由几百骑兵组成,但是队伍里每一个都是精锐,唯卫南寻的命令是从。 连日的奔袭,男子的衣衫有几分凌乱,他缓缓抬起头,漫天银河繁星勾勒出他出尘脱俗的容颜。 远方的山丘之上,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帐营,一望无垠的草原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他身边的副将道:“太子殿下,姜国的大军已经在此地驻扎有三日有余,却未见任何异动,我们是否要……” 忽然,有几团黑影从山丘上一闪而过,就像黑夜里的猎豹,行动迅速又悄然无声。 卫南寻皱了皱眉,看着那团黑影往嘉陵关的方向疾驰而去,指了指道:“跟上他们。” 说完,他骑着马儿朝着北辽的边境迈出了那一步。 繁星之下,卫南寻带领着他的嘉陵关突击军,进入了北辽的境内。 只用了一个月就迅速掌握景国局势的卫南寻,稳定政局后第一件事就带领他的曾经的嘉陵关突击,向着嘉陵关飞奔而来。 不管是向南进入姜国还是向北进入北辽,势必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第二日,一小队骑兵策马探路回来,到卫南寻面前时停了下来,“殿下,我们在那座山坡里发现了姜国的策南军。” “策南军?谁是指挥?” “是江恒江统领。” 卫南寻蹙着眉头,又问:“没有别人吗?” 那个骑兵道:“还有一人,下属并不认识,但此人一身便服,身姿轻盈,武功奇高,我们不敢靠近。” 卫南寻心道此人多半就是允乐,但是允乐一向是不会离开苏扬舲身边半步的,他眉头轻轻一皱,瞬间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走,带我去看看。” 卫南寻带着这一队骑兵往前走,行至山坡之上时,见到下方的策南军,他冷冷的扫了过去,骑兵最前方是江恒和允乐,各乘一骑,来来回回走在草原和山丘之间。 他策马向前,快走近时,江恒正好转了过来,突然瞪圆眼睛,惊呼:“殿下!” 呼出后才觉得莽撞,赶紧策马向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殿下你还好吗?” “舲儿呢?” 他们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江恒听见他问的话之后,垂下头道:“昨夜骨奴这个混蛋,趁着夜色偷袭了我们的营帐,将四皇子掳走了。” 卫南寻对于北辽太过熟悉,自然知道骨奴是什么样的人,他沉默了一会,捏紧了缰绳,对着身后的几个士兵说:“你们将他们送回渭北城。” 就在这时,江恒才注意到卫南寻的左臂上颤了纱布,鲜血透过纱布浸染露了出来,看着就是道新伤口。 这是前几日卫南寻在赶来嘉陵关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伏击,被飞来的一记暗箭伤了左臂。 伤口不浅,但对于卫南寻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让军医匆匆包扎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往嘉陵关赶来了。 允乐也从一旁赶了过来,看见卫南寻的时候,两眼瞬间通红,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哭道:“夫人,是允乐的错,没有护好殿下。” 卫南寻沉默了半晌,没有表情的看着允乐,才说:“你就跟着我一起,江恒带着策南军赶回渭北城,我定会将舲儿接回来的。” 第106章 ◇ 来了 卫南寻看了江恒一眼,“我留几个人护送你回去,这里地形复杂,容易迷路。” 江恒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在半夜就迷路了, 跟着那几个北辽的骑兵, 根本追不到他们的影子, 走着走着都觉得自己一直在转圈, 看太阳, 觉得太阳也在跟他们玩捉迷藏, 一会在这边一会又去了那边。 说完,卫南寻骑上马。 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也都上马跟了上去, 有几个从前的心腹, 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便劝说道:“太子殿下, 这伤口深, 若是不能及时医治, 怕以后都要留下病根了。” 卫南寻看了看那个伤口, 什么都没说, 只冲着身后的骑兵招了招手,便自行先策马疾驰, 飞奔进茫茫草原之上。 太阳升起的时候, 苏扬舲也缓缓有了意识, 睁开了眼睛。 他被人扔在了马背上,一路颠簸,醒来的第一件事, 他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心里顿感深深歉意, 别人怀个孩子, 都是万分小心呵护,他这个孩子却仿佛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 摸到那个突出的小腹并无异样,苏扬舲才深深吐了口气。 若是这个孩子有半分差错,他定要这个北辽的七王子陪葬。 既然已经清醒,苏扬舲挺直了身子,骑到了马背上,随着整个队伍向前而行。 骨奴骑着马与他并行,看见他自己醒来,骨奴笑了。 他忽然说道:“四皇子殿下,您醒了?” 苏扬舲侧目冷冷看着他,道:“原来七王子会汉语,当日是在戏耍我们兄弟两人吗?” 骨奴仰头大笑:“殿下说笑了,骨奴对殿下一见倾心,便发誓要娶您为妻。” 苏扬舲转过头,迎着晨间的雾气,不咸不淡的笑了笑,道:“那舲儿感谢七王子的倾心,可惜舲儿已成亲,不能成全七王子的美意了。” 骨奴也不着急,道:“我知道,你不就是跟那个景国的没用的废太子成亲了吗?在我们草原上,一向都是以实力为道理的,他没能力保护自己的人,那就活该被别人抢走。” “是吗?七王子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一点。” 苏扬舲策马扬鞭,眼见着超过了骨奴,然而骨奴却在他的身后,死死的盯着苏扬舲的纤细腰肢。 那日在林中一见,那衣衫下的雪白肌肤就让他一见难忘。 这草原上的男子都是粗糙的,哪里有过这么细腻又干净的男人,还有那张脸,真是越看越上头。 骨奴仰天长笑,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宽松的汉人袍子扒下来。 一想到细腻的肌肤是怎样的光滑手感,骨奴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了过来,这样的人儿就该被按在身下,狠狠欺负才好,怎么能出来带兵打仗呢? 四皇子容色倾城,身上自带着一种柔弱的气质,一言一行,尽显艳美,绝非北辽的男子可与之比拟。 不,就连女子也不及他的容貌之一二。 这一支队伍在无垠的草原上行了一日,终于到了骨奴的领地。 这里是北辽皇帝赏赐给他的肥沃草原,有小溪,有牛羊,还有众多的奴隶。 当骨奴队伍归来时,奴隶列队欢迎,簇拥着苏扬舲的马匹,还有人载歌起舞,以示欢迎。 北辽人围水源而居住,世代放牧追逐着水草,像这种能有固定水源的地方,自然成为王族的地盘,普通的百姓只能成为王族的奴隶,为王族放牧。 苏扬舲穿着那身湛青色的长袍,袍裾摇曳,轻飘飘的,看在那些北辽的普通百姓眼里,就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 苏扬舲从马上跳下来,随着几个侍从走向了骨奴的居所。 说是居所,其实不过是巨石切成的大房子,上面涂满了颜色夸张的壁画,与中原的风格截然不同。 骨奴走在他的身后,笑着看着前面走路的四皇子。 他恨不得能马上将人推倒,舔了舔干涸的唇瓣,他将内心的欲念强压了下去。 他自然不可能是去渭北城换什么茶叶的。 出使姜国的人悄悄带回了消息,说姜帝不顾两国的盟约,私下里召集了十万大军,要进攻嘉陵关。 若他们的军队攻打的是景国,那自然好说,北辽也趁虚而入,但若是中原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是要联合景国一起攻打北辽呢? 要知道,景国和姜国毕竟是同宗同源的,而他们北辽就不同了,骨子里就有胡人的血统,样貌都与中原不同。 要他相信这群中原人? 骨奴不可能信的。 所以掳走四皇子,是骨奴本来的用意,当然,他也没想到,这个姜国的皇子,竟然长得这么明艳动人。 不过,若是能将这样的人压在自己身下,该是什么美好滋味? 到时候景国那个废太子还能再要他吗?不会的了,可是他不介意。 日落西山,苏扬舲坐在一个石头砌成的房间之内。 他在想着这个骨奴真正的目的,也在想着若是允乐他们够聪明,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他从骨奴的眼里感觉到了危险,但他似乎也在极力的克制。 只要他对于骨奴来说还有其他的价值,想来他们就不会轻易动他的。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苏扬舲十分谨慎,贴着门口问:“是谁?” 门外的是个童音,“我尊贵的客人,我是七王子派来给您送衣衫的。” 苏扬舲从门缝向外看,看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捧着个托盘,他才让他进来。 那个男孩手中的托盘里,是一件鲜红的嫁衣,还在嫁衣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在烛火之下十分刺眼。 苏扬舲看了看那些衣衫,不解:“这是给谁的?” 男童笑着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自然是给尊贵的客人您的,七王子明日要与您成亲。” “与我成亲?” 苏扬舲扯了扯嘴角,冷冷的笑着。 心想这算不算是报应?当初他强娶了卫南寻,现在就有人要强娶他。 还真是如出一辙,只是这些都是他曾经玩剩下的东西。 “是的,尊贵的客人。” 苏扬舲一把将那个托盘掀翻,冷声喝道:“滚出去。” 男孩老老实实的将一副捡了起来,又放在床榻边上,径自退了出去。 苏扬舲看着那件鲜红的嫁衣,笑得刺目。 一夜无语,第二日晨起时,屋外传来了喧闹之声。 苏扬舲从窗户的缝隙里,看见了来来回回的奴隶忙碌身影。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7节 不一会,他的房门又被人拍响,苏扬舲从桌案上拿起一把昨晚他翻出来的剪刀,握在手中。 骨奴笑着走了进来,看看苏扬舲床上的鲜红嫁衣,又看看他手里的剪刀,笑道:“四皇子是想让我帮您换嫁衣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了过来,没想到苏扬舲手中的剪刀尖一下就刺了上去。 “骨奴,我可不是我那个会心慈手软的五皇帝,你若敢再向前半步,我肯定一刀扎破你的咽喉!” 骨奴舔了舔手背上的鲜血,继续笑道:“四皇子,你越挣扎,我越觉得兴奋。” 他一步跨上去,紧紧扣住苏扬舲的手腕,那样昳丽的一张面容,却神情格外冰冷。 苏扬舲忽然笑了,笑如初雪,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他笑着对骨奴说:“七王子,既然你已经将我抓来,又何必急于一时,总会有机会的,现在晴天白日的,总不好做些什么吧。” 他笑得如此妩媚,把骨奴的骨头都笑得酥了,马上软了下来,哄着:“不急,我们北辽人不讲究礼仪,四皇子若是不愿意出席仪式,我都可以省了,等到晚上我们洞房就算是礼成了,可好?” 苏扬舲想着自然是能拖延一时就要拖延一时,只好答应道:“那便按照七王子所说。” 骨奴笑着走了出去,又让昨晚那个男童来照顾苏扬舲。 说是照顾,实则看管。 门外上了巨锁,苏扬舲只能坐在床角上等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这什么,谁又能来救他呢? 表面上不惧任何人的四皇子,其实在心里怕得要死。 天色渐黑,山丘之间,一支只有几百人的骑兵停在了小溪边。 他们穿着赤红的铠甲,在月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让人不敢直视。 小溪对面,石头砌成的巨大房子外一片红火,人影攒动,似乎是在聚集在一起的喜事。 “就是那里了。”一个骑兵指着那片地方,对旁边的男子说道。 男子眸光闪耀,仿佛天空中的星辰一般璀璨,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兵就悄无声息的向着那一片红光闪耀之地行驶出发了。 卫南寻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后,他忽然转过头,对旁边的允乐道:“按照计划行事,你带着他们将所有骨奴的士兵和奴隶全部擒获。” 允乐点点头,道:“夫人您呢?” “我去救我的夫人。”他往灯火通明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会带舲儿跟你们相会的。” 黑夜弥散,卫南寻的背影孤高。 他伸手去握身侧的那一柄宝剑,剑刃的反射着亮光一寸一寸从剑鞘而出。 之前的那把剪刀,已经被骨奴强行拿走了,苏扬舲四处看着,寻找着可以使用的工具,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桌案上跳跃的火焰上。 有人一脚将房门踹开,苏扬舲的身子一紧。进来的是带着醉意的骨奴,他摸了摸还沾着酒滴的胡子,大步走向苏扬舲坐着的床榻。 “你出去,我要跟我的妻好好说说话。” 骨奴指着在一旁站着的男童,大声叫嚷,男童很快就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苏扬舲缓缓站起身子,他并不着急,心中已然有了一个选择。 如果要让他委身于这个粗鲁而野蛮的北辽王子,那他宁愿与他一起同归于尽。 他走到了桌案旁,手指轻轻碰到了那个盛放着蜡烛的灯盏。 “四皇子殿下,你不能怪骨奴,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了,比女人都美啊,你不知道第一次在林子里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那么少,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你的小腹,我当时就有了兴致,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用尽全力得到你。” 酒醉的骨奴,已经不太像是个人,而更像是畜生了。 “我跟你说过了,我已经成亲,我的爱人是景国的皇子,也是你们北辽人闻风丧胆的追风将军,你不怕他吗?”苏扬舲后退一步,用床榻上的纱帘遮住了自己的半个身子。 听到追风将军的时候,苏扬舲感觉到骨奴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可是很快他又嗤笑着向苏扬舲扑了过来,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酒气醉气糊了苏扬舲一脸,他顿时觉得恶心。 伸出一只脚就要踹向骨奴的下面,哪知对方先一步伸出了手,急急地要探向他的腰间。 苏扬舲指尖发麻,他抬起手就将桌案上的那只灯盏直接往骨奴的额头上砸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一阵冷风突然灌了进来,房门不知在何时被打开了。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雪白的地毯上。 背后那人收起剑,低低的唤了一句:“舲儿,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答应你们会来的,就一定会来。 下一章就会贴贴了。 第107章 ◇ 找死 骨奴健硕的身躯就那样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至死都还睁着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睛。 来人缓缓收了剑,用骨奴的衣衫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剑刃。 昏暗的视线里,苏扬舲只看到那个影子,便也知道了他是谁, 或许是这一幕太过于不可思议, 他实在不敢相信, 害怕是自己生出的幻象, 便用力的攥紧了手指, 直到指尖刺进掌心的嫩肉里, 才生出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他的手不自觉的覆上了自己的小腹,身子开始发抖。 所有的软弱和害怕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他蜷缩着身子靠在桌案上, 手指颤抖的捂上嘴巴, 双眼中含着满满的眼泪, 只要一眨就能连成串的滚落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男人, 满屋烛光里, 男人的眼睛清澈的如同一汪泉水, 倒映着跳跃的点点火焰, 他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仿佛无形的重压一层一层的向外散发着, 他没有说话, 拎着手中的长剑, 剑尖划在地板上,细长而利锐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刺向了苏扬舲的心尖。 他仰起头看着他。 看着他黑亮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感觉到那只炙热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 闻到那日日夜夜萦绕在鼻息之间的雪松清香。 “舲儿, 好久不见。” 卫南寻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往上攀爬,炙热如火炭的手掌从苏扬舲的肩颈绕到后脑,一把将他的头向后一扣。 苏扬舲眼睛里水波重重,半张着小口,粉白的舌隐匿在牙关之后。 他想出声叫他,可心底涌上的那股子委屈和难过,让苏扬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一刻,黑影重重的盖了下来,他的唇被人狠狠咬住,软蛇强势滑进香口之中,恨不得将其中的蜜液搅个天翻地覆。 苏扬舲无力的承着他的亲温,冰凉的泪水顺着脸庞滚滚而下,滑过他雪白的脖颈肌肤,最终隐没在鲜红的嫁衣里。 他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然而却被他堵在了咽喉里。 他的手掌握着他的脖颈,一点点的捻上去。 “舲儿,我说过要你在姜国好好等我,为何不听话。” 苏扬舲被迫抬起了头,男人一口咬住了他的并不明显的喉结,舌尖刮在他的雪白的肌肤上。 屋里的灯影重重笼罩在卫南寻的脸上,他依旧是面如美玉,眉宇间自带几分冷傲,只有眼里的火焰将他拉下了神坛,堕入凡尘,染上了俗念。 他想告诉他并非不听话,可是张口时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像是格外贪念他的脖颈,卫南寻几乎要将他的脖颈全部吞下一般,不肯离开,直到触碰到某处时,苏扬舲忽然整个身子一麻,从头皮到脚趾都被冻住了一般。 卫南寻也像是感到他的这种变化,居高临下的府看他。 “原来舲儿这里有颗朱砂痣。” 苏扬舲只觉得身子一凛,抬起头仰视,只觉得触及他的视线时,是从前不曾有过的纠缠。 “南寻,你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触到卫南寻的眼皮,下一刻,手指就被握进了另一个手掌里。 卫南寻低下头,靠近那颗新宠的小小红色痣,薄唇覆盖上去,他的声音低沉问道:“舲儿,你当真是要与我来为敌的吗?” 苏扬舲指尖握紧,浑身战栗。 卫南寻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腰上,捏紧,轻语:“舲儿,你都没从未我穿上过嫁衣的。我若是不来,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北辽七王子吗?你知不知道北辽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就算姜国不出兵,他们也拦不住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他的眼眸中细碎的光亮如雪,与他对望,苏扬舲觉得自己坠深渊。 苏扬舲使劲的摇头,手掌不自觉的覆上自己的小腹,眸光中犹如聚集了水波,他说道:“其实我是来……” 话未说完,双唇又被人紧紧的贴上啦,他的手腕被卫南寻扣住,将人拥在怀中。 周围的空气不住的升温,苏扬舲刚才砸到骨奴头上的灯盏,里面的灯油洒到了床边的帘幔上,现在火焰已经顺着帘幔开始燃烧起来。 苏扬舲双手推着他,想提醒他屋内有火,然而他根本没有一点用。 他的身子开始发软,长发已经滑落下来,洒在肩膀上、他的手臂上、以及卫南寻的胸前,与他的衣衫交缠在一起。 火舌快速蔓延起来,火光在卫南寻的身后是不是飘荡,向着他们袭来。 气温急剧升高,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它们吞噬干净,苏扬舲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只觉得他们马上就会被席卷一净。 生死只在一瞬间,巨大的危险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却在拥着亲着。 他不得不扬起下巴,向着他哭着求饶:“不要……不要再亲我了……” 苏扬舲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明艳动人,然而此刻却是泪水淋漓,沾湿了他们相触的衣襟,唇角红晕散乱,不知是血还是亲过的痕迹。 他可以独自面对姜帝的强压,也可以跨过千里山河,可唯独就是在卫南寻的面前害怕。 有北辽人进入房间,发现了骨奴倒地不起,惊叫着呼喊捉拿凶手。 也有人看见一个汉人将四皇子带了出来,四皇子浑身发软,头发散乱,眼神迷离,昭示着他们在房中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四皇子的身影? 只有在山丘上北辽士兵和景国士兵的对峙。 北辽皇帝刚刚得到军报,景国的铁蹄已经穿过两国边境,突破嘉陵关冲进了北辽的境内,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北辽的王都袭来。 他们听到了那个让他们肝胆俱裂的名字,卫南寻。 重新夺回景国太子之位的卫南寻,第一件事就是带领着景国士兵进攻北辽。 而且最让北辽皇帝心惊的是,一向与北辽交好的大姜,也悄悄囤积了十万大军,就陈兵在嘉陵关的渭北城外。 而他最心爱的儿子,骨奴,夜袭了姜国兵营,抢了他们的主帅,姜国的四皇子。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8节 这一环紧扣着一环,让北辽王庭猝不及防。 前去姜国谈和的使臣还被扣在盛京城里,这边就已经聚集了大军。 北辽皇帝狠狠的捏紧刚刚传来的军报,将跪在地上的大妃一脚踹倒,丝丝血柱从大妃的嘴角流了下来。 “你养的好儿子!” 他将军报摔在了大妃的脸上,气的胡子都在发抖,“他竟然敢招惹卫南寻那个疯子!他知不道那个四皇子和卫南寻成过亲?他想要什么人没有?偏偏要抢那个疯子的人!” 大妃瘫软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北辽皇帝瞪圆了双眼,又看向一旁的几个臣子,略显无力的问道:“你们说该怎么办?” “大王,说不定卫南寻的目的只是想把那个姜国四皇子抢回去而已,人抢到了就会自己走了。” “愚蠢!”北辽皇帝重重拍了拍桌角,将桌上的夜光杯震到了地板上,咕隆隆的葡萄酒洒落一地,比鲜血还刺眼几分,“以他的本事,若只是想抢一个人,又何必带着几万大军入境?他一定是要来杀我的!” 话音未落,便见一赤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随着他一起走进来的,是一小队重甲骑兵。 “大王可真是了解我。” 北辽众人纷纷转过身子,他们从未曾想过,会在王庭之内见到景国的太子。 景国太子戍守嘉陵关七年,用兵如神,神勇无比,将北辽人狠狠的逼到了嘉陵关西侧,最荒凉的地方。 就是这个对他们来说如雷贯耳的人,竟然是这么的年轻。 随他一同而来的,是个穿着北辽传统嫁衣的美貌男子,只要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目光。 难道这个就是被七王子抢走的姜国四皇子? 再看那个四皇子的手臂上还残留着滴滴血迹,众人心中不仅一悲,难道七王子已经遭遇不测? 众人再去看北辽的皇帝,他脸上的震惊更甚,他的守卫都去哪里了? 于是他惶惶着大喊:“士兵呢?人呢?” 卫南寻的目光冷峻尖锐,他在门口俯看着众人,忽然开口:“大王不必再喊,此刻在王都之内只有景国的士兵,没有北辽的士兵了。” 众大臣都是吓得小腿一软,惊恐万分,他们根本没听见任何动静,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被人攻下了城池。 北辽人一向游牧而居,成年王子会被赐给一定数量的奴隶和士兵,另辟地方自己养活自己,因为生存环境恶劣,他们从不会定居在某个地方。 但是王都是他们唯一会固定的地方,这里有士兵守卫,有整个北辽的王。 北辽皇帝吓得面色惨白,连连后退,他颤抖着手指向卫南寻,“你……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儿骨奴呢?” 整个王庭之内笼罩上一层阴沉而压抑的氛围。 骨奴? 卫南寻听到这个名字,伸出手一把揽住苏扬舲的腰肢。 苏扬舲本就柔弱消瘦,被卫南寻这样一搂,身子软着就跌进了卫南寻的怀里。 “骨奴竟然敢抢我的夫人,已经被我杀了。” 所有人都大为震惊,北辽皇帝听闻此言,身子摇摇颤颤,差点晕厥过去,被两个大臣扶住之后,缓了口气,疯狂的去拍身前的桌角,指着卫南寻破口大骂。 作者有话说: 苏老四:给个机会吧,我真的是带崽子来找父亲的。感谢在2022-06-12 22:57:09-2022-06-14 22:0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 说破 卫南寻道:“达达大王, 要不要我来提醒您一下,您是如何挑拨我们景国与姜国关系的?又或者说,我要不要提醒你一下,我的六皇弟是怎么死的?您又是怎么跟我的六皇弟勾结到一起的?” 这一席话, 听在众人心里却是万千滋味。 北辽皇帝抬着猩红的眼睛, 不敢置信的颤抖:“六皇子他……死了?” “死了。” 回答他的并不是卫南寻, 而是苏扬舲完全不认识的一个景国骑兵首将, 他银色的铠甲上染满了血迹, 刺目惊心。随着他一起进来的, 是几个提着锋利长剑的士兵,首将单膝跪在卫南寻的面前, 回禀道:“太子殿下, 王都的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下一步如何行事, 请您指示。” 卫南寻道:“北辽七王子欺侮本王的夫人, 景国绝对不会姑息轻饶, 既然王都已经被我们控制, 就请达达大王将你的王庭退后五百里, 以后世世代代不许踏入这片拉提草原。” 北辽众臣大为不满,捏着拳头咬紧了牙关, 要知道拉提草原是不仅是北辽王都所在地, 也是北辽领土中最为肥沃、水源最充足的一片疆域, 不再进入拉提草原,就是要了北辽人的命。 可是捏紧的拳头却没有办法挥出去,他们本来就没有实力与景国为敌, 卫南寻的骑兵是专门为了适应在草原作战而训练的, 神勇无比, 更何况,这次北辽想与姜国合盟的阴谋也没有达成,想一想嘉陵关外那十万大军,还信誓旦旦的驻扎在那里。 北辽皇帝惶惶的跌落在宝座上,银白的发丝从发辫中滑落下来,愈加显得苍老而无力。 卫南寻捏着苏扬舲的腰肢,与他一同走下高高的巨石台阶,此时苏扬舲才看见闪着银光的骑兵已经将王庭围了个水泄不通,士兵看见卫南寻走来,自觉的让出一条长长的空路,苏扬舲觉得自己就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被卫南寻提着腰肢走了很远很远。 “卫南寻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本王还有十二个王子,他们个个都比骨奴还要勇猛,他们会很快打回来的!” 北辽皇帝披散着头发抖抖索索的站在高台上,指着下面的卫南寻,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汉语骂着。 “好啊,那本王就等着。” 说完他就命令刚才那名将领将北辽皇帝抓住,留作人质,随大军一同出王都。 王都之外的无垠的草原上,一匹深棕色的骏马疾驰,马背上两人共乘,鲜红的嫁衣与赤色的铠甲浑然一色,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天穹如星海,灿烂着洒满整个夜幕。 夜风寒凉,从苏扬舲的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嫁衣薄如蝉翼,风入衣袖,鼓动着向着身后的人身上裹去,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卫南寻的铠甲,坚硬而冰凉,男人仿佛仍是心中有气,一路无言,只疯狂的带着人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 苏扬舲的腿软打着颤,大腿两侧的肌肤刺痛火辣,他主动请求卫南寻你能听下来休息一夜,但是卫南寻的并不做声,只是随手扔给他一个大大的水壶。 苏扬舲知道他心中有气,知道他气自己为何要带着十万大军逼到嘉陵关前,但苏扬舲的解释却始终说不口。 夜色浓稠,景国的军营里,瞭望台上的士兵突然看到西北方向的一匹骏马,认出那是卫南寻的身影,向着军营中大喊:“太子殿下回营帐!” 众将士闻言,皆整整齐齐列在栈门之后,准备迎接太子,然而他们却看见,一个穿着北辽嫁衣的美人坐在卫南寻的身前,与他一同下马。 有人反应过来了,传闻太子殿下在姜国为质时,曾与姜国四皇子成亲,而这人多半就是那个姜国的四皇子了吧。 卫南寻并没有解释,只是捏着身边的人腰肢,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大帐。 那些站在外面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偷偷开始议论那个美人到底是谁?也有人终于想起了去问跟太子殿下一起从姜国回来的那个孩子。 尹川坐在角落里正在摆弄他刚做一张拓木长弓,看都没看那些好奇的士兵,垂着头说:“你们以为殿下为何要去进攻北辽王都?” 说完,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抱紧他心爱的长弓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有将士依旧不肯罢休,端了盆干净温水进了大帐,最后却慌着红着脸退了出来,旁人问及为何,他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二人进了大帐后,就再也没有再出来了。 苏扬舲是被卫南寻掐着腰扯进来的,一入帐子内,卫南寻就把苏扬舲一把抱到了自己的身上。 “舲儿,帮我卸甲。” 卫南寻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扬舲的眼睛,仿佛是要把眼前这个清晰的模样与心里那个朦胧模糊的样子做个对比似的。 那滚烫的眼神,仿佛能在他的脸上烧个洞。 苏扬舲偏过头不去看,推了推卫南寻,轻声道:“那你也要先将我放下来,我的手够不到。” 卫南寻引着他的手臂向后绕到自己的后腰,按在系带的扣子上,贴着苏扬舲的脖颈上道:“你看,不用下来也能勾到。” 苏扬舲红着脸将他的铠甲卸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味道,他舔舔自己干涩的唇瓣,道:“我渴了。” 这几天的心惊肉跳,连夜行路,他几乎就没好好喝口水,现在喉咙里丝丝冒着火苗,加之北辽这地方本就干燥,他喉咙疼得厉害,转头间看到桌案边有茶壶,就恨不得赶紧喝上几大口。 然后,他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就那样抱着他将他放在了桌边上,抵着他的胸口,自己伸手拿过茶杯,拿到苏扬舲的唇边。 苏扬舲还穿着那身鲜红的嫁衣,脖颈上扬,脸上都是男人的灼热呼吸,“南寻……” 卫南寻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将茶杯中的凉茶一口放在自己口边,一口饮尽,然后毫不留余地的噙住苏扬舲的小口,喂了进去。 他的脸贴在苏扬舲的脖颈上,声音低哑,道:“舲儿你带着十万大兵而来,当真是要与我为敌吗?” 他拂开他散下的长发,盯着他的耳朵,他将唇瓣缓缓靠近,一口衔住了他的耳垂。 苏扬舲觉得耳垂一麻,连带着脸上都是泛起一阵酥意,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快跳出了胸膛,轻轻道:“真的不是……” 就在他马上要说出口的时候,卫南寻的唇又顺着纤细的脖颈贴了上来,苏扬舲根本挣扎不开,被他欺负的地方都在发软,只能用双手撑在桌子上,头半仰着,承受他的暴风雨。 小腹处有个小东西搁着他,时时刻刻再提醒着他,此刻的偷欢有另一个小东西再看着。 苏扬舲推了卫南寻一下,挣着离开那如风雨的亲温,拉开了彼此间的一点点距离,他声音都变了:“南寻,你动作轻一点……” “我有孕了。” 有孕。 卫南寻怔在那里,半晌没说话,那双清透的漆黑眸子,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扬舲。 突然,他发了疯一般将苏扬舲的鲜红嫁衣撕裂扯了下来,直到露出光滑雪白的小腹,他停下了来。 那手指颤颤抖抖的贴上了小腹,炙热透过冰凉的肌肤传向苏扬舲的全身。 苏扬舲垂下头,声音低低的:“南寻,我们有孩子了。” 下一刻,他看见了卫南寻的眼眸中含着眼泪望向自己,终于艰难的开口,“孩子?我们的?” 苏扬舲笑着点点头。 卫南寻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轻轻的亲了亲,直到将那片雪白亲的泛红才停了下来。 他的唇挪到苏扬舲的脖颈上,冲着喉结附近那颗小痣上,不轻也不算重的啮咬了一口。 苏扬舲感觉难以形容的感觉弥漫了四肢百骸,手腕往身后的桌案上一推,极力的压制忍受着什么似的。 桌上的茶壶被他碰倒了,里面的凉茶顺着边沿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洒落,那件被卫南寻扯烂的红色衣衫瘫在地板上,湿了一片。 卫南寻终于送开口,盯着苏扬舲看了许久,像是再次确认那句话似的。“我们的孩子?” 苏扬舲被他咬的脖颈酥麻一片,软的几乎抬不起来,轻轻的喘着声,道:“南寻,是真的,我是带着孩子来找爹的。” 他的眸光里含着水,仰起头,又轻轻唤道:“南寻,不要再咬那里了……”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99节 还未说完,他就被卫南寻再次抱进了怀里。 这一次,卫南寻索性将人放在了床榻上,放在时候极其轻,生怕弄坏什么宝贝。 躺下后,苏扬舲去看卫南寻,他正在解衣袍。 他的身子修长,腰身劲瘦,线条完美,整个人都是那种既有肌肉又不觉得过分的感觉,总让人忍不住想偷偷在多看几眼。 苏扬舲视线挪了挪,看到了手臂上的纱布,那上面还透着鲜红的血迹。 他缓缓伸出手指,摸着那纱布,眉头紧皱:“这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来找我的时候?还是在景国的时候?” 卫南寻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盯着他濛濛的眼睛,许久才说:“为你而留。” 第109章 ◇ 饺子 苏扬舲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他蒙着一双眼睛向帐子外面去看,刺目的光线顺着帘子缝隙透了进来,他觉得浑身都在发软, 有气无力的唤了声:“南寻……” 有那么一刻,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小了, 不会有人能听见, 但是下一秒, 他就看见那个人一脸复杂甚至是激动的冲了进来。 对方半跪在床前, 忽然紧紧搂住了他,半晌才开口问他:“舲儿、舲儿、你昨天说有了身孕, 是真的吧?” 苏扬舲被他突如其来的语无伦次搞得有些迷糊, 眨了眨眼,“昨晚不就说了吗?怎么今晨还在问是不是真的?” “你是男子啊, 突然说有了身孕, 我还是有点……有点不太敢相信。” 苏扬舲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又拉着卫南寻的手指贴在肌肤上面, 道:“一开始我也不相信, 但是你摸摸,是不是已经能感觉到这里有块东西?” 卫南寻再次摸向那个地方, 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问道:“大夫有没有几个月了?” 苏扬舲笑着:“大约三个多月吧, 大夫说这事不好说,毕竟他也没见过男子怀孕,我怕不是这天下的第一个呢。” 就着怀孕这件事, 两个人又说了好多话, 要不是被人打扰了, 怕是卫南寻就要这样抱着苏扬舲抱一天了。 帐子外头传来了士兵的声音,似是有事要禀告卫南寻。 卫南寻这才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有一个慌头慌脑的男子随着卫南寻一起走了进来,苏扬舲看着来人的模样,直接先笑了出来。 允乐大约也是第一次这般狼狈,因为着急赶路,他日夜不停的骑着马,路上又遇上了大风沙,整个人就像是从土堆里刚刚爬出来似的。 “殿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快要急死允乐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苏扬舲笑完之后,便慵懒着去问。 允乐委屈的跪在地上,抬头回复道:“有人给我发了信号。” 苏扬舲勾着眼尾去看卫南寻,笑得意味深长,“看来我们太子殿下治军不严,军队里还有人给敌国发信号呢?!” 卫南寻坐在床边,一只手拢住他的披散的长发,道:“我这军中,认识你的只有一人,你说是谁放的?” 苏扬舲被他困在枕头和手臂之间,眼前是旁人都开始害羞的眼神,鼻息间是让自己想念了一个多月的香气。 他深深吸了口气,推了推卫南寻的侧腰,对着允乐道:“军中怎么样了?星熠还镇得住吗?” 苏扬舲没有抬头,他不敢去看卫南寻的眼睛,只能自欺欺人的在耳后微微涨红。 允乐更是不敢抬头,哪知一垂头,发丝里的黄沙就哗啦啦的往地上掉,他只好尴尬僵直了身子,不敢再乱动,“小的担心主子,第二日就和江统领一起追了出来,然后本来是跟着卫……” 他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该怎么称呼卫南寻,思虑了一会才继续说:“太子,小的跟着太子追到了骨奴的营地,可是没想到太子跟主子又去了王庭,等我赶去王庭的时候,太子跟主子又走了,小的着急一个人追在后面,就迷路了……” 卫南寻压低了声音,道:“说来是我的错,我当时竟然忘了还带着你,倒是委屈你了。” 允乐赶紧摇头,这一摇头黄沙又掉了一层下来,将他的话堵在口边。 苏扬舲道:“你先下去,让那个给你报信的人带你洗洗,洗干净再去给我找一套干净衣衫来,去吧。” 允乐再也不敢乱动头,僵着退了出去。 帘子掀起又被放下,苏扬舲仰着头看向卫南寻,道:“我的衣服被你撕烂了,所以你要给我找一套衣服。” 他指了指地上那一摊鲜红的布料,咯咯的对着卫南寻开始笑。 两人又躺在床上相互搂着说了会话,苏扬舲渐渐就觉得眼皮格外沉,将自己的脸靠在卫南寻的脸上,闭上了眼睛。 但是刚闭上眼睛,就被阵阵香气给馋的猛地睁开了眼睛。 允乐洗去了一身尘土,又不知穿了谁的不合身的袍子,端着个木盘走了进来。 看见两个人还在床上靠在一起,他又突然向后缩了缩,就要转身离开,听见苏扬舲软着声音道:“我都饿死了,还不赶紧放下?” 或许是因为允乐跟着自己久了,自己跟卫南寻什么没皮没脸的样子他都见过不少,苏扬舲没顾及太多,扯过卫南寻放在床边的干净衫子往身上一批,就从床上要下来。 但却车到了腿上的伤口,那种酥酥麻麻的痛楚从尴尬的地方传了上来,苏扬舲吃痛,闷哼了一声。 声音软软酥酥的,听着就很难不想到其他地方。 他的身子一僵,呆坐在床边不敢再动了。 卫南寻看着他的样子,伸手将他横抱起来,轻轻放在桌子旁边。 他因为刚才的事情,脸颊上还染着红晕,眼中竟然像是含了水一般。 允乐赶紧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他想若是在嘉陵关那十万大军看到他们的主帅动不动就目含着泪光的可人模样,该是怎么样的呢?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散去了,他一回身子就看到了正在校练场上正在拉弓的尹川,笑着就跑了过去。 “陪我去给主子买衣服。” 尹川偷偷看了他一眼,噘着嘴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允乐下一刻就站在尹川的靶子前面,张开双臂,憨憨的笑:“你不去,我就不给你射弓。” 不一会,瞭望台上的士兵就看见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那个殿下小侍卫,被人拐着骑着一匹马往草原深处奔驰而出。 早饭虽然并不丰盛,但是也算和口味,只是素粥毕竟没什么油水,才过了晌午,苏扬舲就又饿了,肚子咕噜噜的闹着要吃饭。 军营里面午膳开得晚,卫南寻去灶房转了一圈,发现似乎是正在准备包饺子,卫南寻就拉着苏扬舲一起来凑热闹。 苏扬舲两辈子都没有包过饺子,甚至可以说吃都很少吃饺子。 “这是什么日子,怎么要吃饺子?” 苏扬舲看着铺了一桌子的盆盆面面好奇的问着。 正在准备东西的一个火兵笑着说:“太子殿下回营了,而且明日正好是大暑,一定要吃热乎乎的饺子。” 一群人围着桌子,有的人擀皮,有的人包馅儿,还有人负责烧火煮饺子。 苏扬舲和卫南寻坐在角里,他好奇的帮着大家捏了几个,可惜怎么都捏不出规整的样子,不是馅儿露出来了,就是形状奇奇怪怪的。 反而是卫南寻,倒是手上很利索,虽然包的不算是快,样子却很精巧,每一个都挺着大大的肚子,圆滚滚很讨喜。 对于北方的部队来说能吃顿热乎乎的饺子,实属不易,几个干活的火兵包的都非常认真,当他们看见苏扬舲的饺子时,脸上都流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怎么长了张这么好看的脸,包的饺子能丑成这个样子? 卫南寻逗他说这几个歪七扭八的饺子,一会煮熟了全都给他吃。 可能是手上有事做,苏扬舲就不觉得那么饿了,直到饺子下了锅,香气缓缓从热气腾腾的锅里飘散出来的时候,才又听见了肚子咕噜噜的再次叫了起来。 卫南寻看看他,觉得这火房里热气太盛,便拉着苏扬舲往外走,走到大帐前,就听见有马蹄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再一转头看见两个人骑着马一起往营地里走。 走近了,苏扬舲才看清那两个人是谁。 带着疑惑,他抬头询问似的看看卫南寻,哪知却被卫南寻拉进了帐子内。 他俩怎么会共乘一骑? 当然这样的疑问并没有在苏扬舲的脑子里待多久,因为他们前脚踏进帐子,后脚就有士兵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苏扬舲顾不上去找那几个他包的饺子,就把那些个圆滚滚大肚子的饺子一股脑都吃了进去。 饺子馅儿是用的草原上特产的沙葱,几个火兵也不知道拔了多久。 反正掺在肉里香得很,又很解腻,苏扬舲吃着饺子,看着卫南寻的脸,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岁月最好的样子了吧。 饭吃完了,卫南寻又看了一会军报和奏折,苏扬舲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盯着那个俊美的身影望着很久,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还是被饿醒了,不过,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见的就是桌案上的那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 苏扬舲起了身子,走到桌案前,便看见了那碗饺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还是第一次看见卫南寻写的字,如流水行云一般流畅,字条上面写着有紧急的军务,他要出去一会,最迟明日天亮一定回来。 苏扬舲顿时没了胃口,站了起来往外走,走出大帐,这才看见白日里还热热闹闹的军营,仿佛少了一半的人,零零星星有几个营帐里有微弱的烛火,苏扬舲有些不放心,询问门口守卫的士兵:“你们的太子去哪里了?” 士兵施礼个礼道:“殊奴带着一队北辽士兵来挑战我们,太子殿下带兵去还击了。” “殊奴是谁?” “是达达大王的第九子。” 苏扬舲听懂了,是北辽皇帝的皇子来寻他们的父皇来了。 想到骨奴被卫南寻一剑穿心的惨状,他忽然就没那么担心了,转过身走回大帐,盯着那一碗囫囵又漂亮的饺子,认真的吃了起来。 不过是北辽的残兵败将,不足为惧。 第110章 ◇ 陪你 阳光从营帐的缝隙里射了进来, 明晃晃的刺眼,苏扬舲觉得眼皮很沉,可是心里却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在催促着他起床。 允乐已经将干净的衣服放在了床榻旁边的小木凳上,素白长袍, 干净也很简单。 帐子外面有动静, 似乎是马蹄踩踏发出的地震之声, 苏扬舲笑了笑, 心想怪不得那个声音在催促他起床, 原来是有人要回来了。 耀目的阳光暖暖的, 可以看见在空气中飞舞的纤细尘埃。 苏扬舲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个树枝的「发簪」,极其轻巧的在脑后挽了个结, 就将簪子戴了上去。 穿书而来, 他学会的第一个技能, 就是给自己束发。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0节 走出大帐, 营地内号角声起, 士兵们列队欢迎凯旋的将士。 卫南寻自然是在第一位, 他依旧是穿着那身赤红色的铠甲, 身下骑着棕红色高头大马, 缓缓行驶而来。 只一眼,苏扬舲就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 似乎与他们而言, 再也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了。 卫南寻的后面跟着一队身穿玄色铠甲的北辽士兵, 各个垂头丧气,没个好模样,为首的只在脑后留了两条小辫子, 样貌也与骨奴有两三分的相似, 大概就是北辽的七皇子殊奴了。 殊奴的脚腕上挂着一条黑亮的铁链, 阳光之下,光亮迷离,影子落在他脚下,仿若流水一般。 卫南寻跳下高马,交代身边副将几句之后,就冲着苏扬舲而来,走的近了又小心翼翼将他抱进了怀里。 “夫君我说话算数吧,说今晨便归,今晨就回来了。” 苏扬舲仰着脖子,去看他的漆黑眸子,点点头。 他们拥着走进了大帐,卫南寻又拉着苏扬舲的手腕,向着自己的身后系带上按,一边按一边道:“给夫君卸甲。” 苏扬舲瞧着他的样子,十分想笑,便也顺着去解开那系带,两个人腻腻歪歪又聊了会与殊奴对战的事情。 帐子外有人来禀,说是已经安置好了俘虏和殊奴,又抱着一摞厚厚的奏折走了进来,看见太子殿下正在跟人贴在一起,赶紧又垂着头退了出去。 苏扬舲仰头去问:“南寻,咱俩在军营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卫南寻说都没说,一口就咬在了苏扬舲的脖颈上,吮吸。 苏扬舲被他一咬就双腿发软,直摇头,轻声唤道:“肚子里还有孩子,不要这样。” 卫南寻用极其轻柔的语气说:“不要哪样?” 苏扬舲才要回话,下一刻就听到卫南寻贴着他的耳边道:“我喜欢你穿我的衣衫,帮你换下来吧。” 苏扬舲摇头,这衣衫穿上也不过才穿上半柱香,还没捂热,就又要被人脱下来。 卫南寻强行将他压入自己的怀里,深深嗅了嗅,一只手顺着解开了苏扬舲的外衣,另一只手则够着架子捞起昨日穿的那身衣衫,要帮他换衣物。 苏扬舲扭了扭,要自己换,踮着脚去够衣衫,可是却被卫南寻的手臂一下子就掐住了腰肢,堵住他的退路,然后便将他按在了桌子上,要从后面给他穿袍子。 手按到他的腰窝上时,苏扬舲闷哼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猛地转过来,咬着唇看着他,又说不出什么,他又开始要挣脱,卫南寻笑着捞住他,贴着后脊咬住了他的耳垂。 两个人就在你推我进的情况下换完了衣服。 等到卫南寻将人松开的时候,苏扬舲早日累的脱了力气,两条腿都开始发软。 帐子外面早有士兵等在那里,准备要给他们送来早膳,听着里面的声音不太对劲,有了经验的士兵便老老实实的等着不敢进来了。 直到卫南寻开口唤他,那个士兵才提着食盒撩起帘子踩着阳光走了进来。 苏扬舲满目含水,面色潮红,脸上还沾着湿哒哒的发丝,士兵只胆怯的看了一眼便赶紧垂下了头,将食盒里的菜肴拿出来放置好,就慌着退了出去。 二人还没吃两口,允乐就又进来了。 他进来时,苏扬舲正在抢卫南寻口中的那颗蛋黄,两个人唇边沾着蛋黄渣,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液体交缠其中,让允乐下意识的回避,垂下了头。 “主子,五皇子来信,催您尽快回营。” 苏扬舲觉得自己抢了大半个蛋黄,这才满意的拉开了二人嘴唇的距离,望了望几乎快要退出去的允乐,道:“营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回不回去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吧。” 允乐犹豫了一会,才道:“五皇子信里没说太多,只说是营里有人滋事,让您速归。” 大约是蛋黄有点噎,苏扬舲又凑到卫南寻的碗边喝了口他的小米粥,才抬眼对允乐道:“你给五弟传信回去,就说……” “就说我被敌军太子掳走了,下落不明,让他们自行安排,以后莫要再来打扰!” 闻言,卫南寻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扬舲,道:“先等等在回信,我与你家主子再商议一下。” 允乐刚刚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听卫南寻这样说,才觉得好了一点,赶紧退了出去,生怕再多待一刻,又会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从他家主子嘴里说出来。 苏扬舲瞥了眼落下的帘子,侧过脸,揉着碎雪的清眸抬着望着卫南寻,问道:“南寻觉得我该回去吗?” 卫南寻端起桌上的粥碗,一勺一勺往苏扬舲的口中去喂,哄着:“舲儿将这么一摊子留给你五皇弟,可会安心?” 苏扬舲慌着将粥咽下去,没等他开口卫南寻又道:“既然不会安心,怎么能说让他自行安排?十万大军安营扎寨,莫说其他但就是每一日的粮食便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五皇子纵然有治军经验。 但是那一次他是迎敌,士兵的心志与这次就不同,你若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苏扬舲终于将口中的粥吞咽了下去,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道:“我不想回去……” “舲儿不可任性,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但是五皇子在朝中毫无根基,若是你不在背后助他,怕是不能如你所愿。”卫南寻又趁机喂了一口进去,亲了亲他得唇角,继续道:“我随舲儿一起去,可好?” 苏扬舲的眼睛瞬间发了光,可是目光扫到旁边如山高的奏折,立刻就黯淡了下来,卫南寻刚刚稳定景国朝局,此时此刻处处都需要他来把控,就算是在这军营中也有源源不断的奏折递过来,他又怎么可能陪着他离开呢? 卫南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些奏折,忽然就笑了,道:“舲儿莫要担心,我自会处理,正好借着机会丢掉这个烂摊子。” 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是既然他说出来,苏扬舲就觉得心安了许多,早膳又将自己的肚子吃的圆鼓鼓,只好自仰八叉的靠在床边上。 大帐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有断过,卫南寻就坐在桌案前垂头批阅着奏折,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看他,看见他总是不拘姿势肆意的坐着、躺着,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笑意。 进出大帐的士兵暗自偷偷也会去看,一向不近情爱的太子殿下,竟然满目含情的看着床上那个男子,他们那还敢再多打量,垂着头就退了出去,但是常常是刚刚退出去,就有旁的事情不得不再次进来。 一直到午膳时,苏扬舲才再次有机会跟卫南寻说几句话,他只能一边吃一边问:“南寻、要把政务交予谁?” 在他悠闲晒肚皮的时候,脑子也没闲着,又将卫南寻在景国的关系过了一遍,可惜越来越记不清的剧情,让他根本想不出来,也只好趁着午膳的时候问上一问。 卫南寻将一碗扣肉递到他的旁边,道:“舲儿可知我有一个襄王皇叔?” 苏扬舲恍然大悟,襄王他自然是知道的,传闻里说他是先帝最小的嫡子,成年后便一直戍守边关,领兵二十多年,是大景国的护国石柱,也是他将卫南寻抚养成人,难怪他立刻想到他。 渐渐地,有个更大的疑问在苏扬舲的心底慢慢升起,他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了:“南寻,你难道是想把皇位交给襄王?”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竟然让他开始莫名的紧张起来,本来与为南寻一起归隐的那点小心思,又被他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勾了起来。 其实这样的念头,完全是苏扬舲自己的想象,毕竟卫南寻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他拥有了最尊贵的权力,甚至这一份权力也能给他们保护,其实他在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开始了后悔。 隐忍至今,才牢牢握住的至尊之位,凭什么就为了他而放弃。 事实上,苏扬舲确实也看到了卫南寻在这一瞬间的犹豫。 苏扬舲立刻收回目光,转过头。 “南寻,我胡说的,你莫要当真。” 苏扬舲拿起筷子,夹了眼前的肉糜,食不知味的放进口中。 忽然,他感觉有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腰肢,卫南寻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扯着他一起按在小腹上,轻声道:“舲儿,给我点时日去放下。” 放下执念,放下欲念。 苏扬舲感觉卫南寻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他却将脸埋在了自己的头发里,贴了许久才缓缓道:“明日我先跟你回嘉陵关,好吗?” 苏扬舲的手指僵在半空里,过了半晌,他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拂在卫南寻的后脊上,道:“好,都随你。” “舲儿,孩子降生前,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家的。” 苏扬舲的心顿了一下,又瞬间加速跳动,他抱住卫南寻的肩膀,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气息不均:“好,我们回姜国,那里还有些事没有解决。” 他的手指顺着肩膀向下滑,顺着那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点点往下走,最终落在手臂上,突然感觉到里面的不平整的痕迹,那是他的伤口,苏扬舲猛地睁开眼睛,推开卫南寻,道:“我给你上药吧?” “好。” 卫南寻轻笑着,声如撞玉。他从一旁拿出药瓶,递给苏扬舲。 自己伸手就要自解衣衫,却感觉一只凉如玉石的手按住了自己,那只手轻轻贴在前襟上,指尖握紧,缓缓将上衣向两边褪,仿若层层花瓣张开似的,苏扬舲接过那瓶药粉。 卫南寻的肌肤如同玉石堆砌而成,在阳光下透着耀眼的色泽,他身上的大大小小疤痕也都趴在上面,是岁月和烈火淬炼的成果。 倒出些许药粉,苏扬舲将药粉洒在那个三角型的伤口上。 眼见着他的肌肉不自觉的收紧,想来伤口染上药粉一定是极疼的。 苏扬舲用自己的指尖来来回回缓缓抚摸着伤口。 没忍住,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卫南寻转过身,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看着她微红的眼睛,道:“舲儿好好地怎么又哭了?”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如流水一般淌着。 “心疼你身上的这些疤痕。”苏扬舲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心酸。 “男人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你随便拉一个士兵来给你看,都是这样的。” 卫南寻放开他的手,自己将衣衫提了上来,有些后悔不该让他为自己擦药,平白又将人惹哭了。 苏扬舲笑了:“你让我看?” 卫南寻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贴在耳畔低语:“小妖精,你若是再招我,我可顾不得你有没有身子了。” 苏扬舲身子一僵,这两日他确实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卫南寻尽管忍得很难受,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是第一次有孕,他也不敢太过于放肆行事,再加上之前一番折腾,苏扬舲本来就对这个孩子多有抱怨。 卫南寻眼睛一勾,道:“舲儿,一般四个月胎像就稳定了,不如我轻轻……” “不行,绝对不行。”苏扬舲将人往旁边一推,站了起来,叉着腰:“不行,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罪,至今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我不许你做险事。” 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的慢慢接受,他已经逐渐感觉到了孩子的存在,保护他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本性。 第111章 ◇ 回去 苏扬舲实在是在帐子里躺腻了, 而且他在这里,卫南寻总要分心关注他,用过午膳后,他便叫来允乐, 让他陪着自己去周围草原上转转, 他记得来得时候在山丘的另一边, 有一条蜿蜒的小河, 天气热得慌, 他想去河边淌一淌。 再三保证绝不走远, 日落前必须归来,又不得不带上尹川之后, 卫南寻才让他们三个人出了军营。 北辽皇帝有一点没有说谎, 他确实有几个勇猛好战的儿子, 在听闻他们的老父亲被景国太子掳走之后, 几个人都攒着劲想要来找卫南寻寻仇。 卫南寻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 他自然不放心让苏扬舲一个人出去, 但是将他困在军营之中, 对他而言也确实无趣。 北辽一除, 无论是对景国还是姜国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北方最强悍的敌人后退五百里, 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他一时之言, 是他要给景国基业绵延百年的最好礼物。 风吹着草飒飒而过,三人缓缓骑着马翻越过一个山坡,如镜面般流动的小河就显露了出来, 走近了一些, 苏扬舲看清这河水不仅浅而且清澈, 正适合在水中沐洗。 一阵长风掠起,苏扬舲牵着马儿立在河边,衣袂翩翩,好像踩云而行的神仙一般。 漫天金光乍现,飞鸟低行,时而掠过草地,时而飞向天际。 苏扬舲将马绳递给了允乐,脱去鞋袜,指尖捏着衣裤上提,赤着足一路往河边走去。 雪白的脚腕隐在葱郁的青草里,仿佛盛开的那一朵雪莲般洁净。 草坡上长满了雏菊,苏扬舲用脚趾撩了撩河水,一阵冰凉顺着他的脚蔓延开来,本以为这样酷热的季节里,能下河洗个澡,却没想到河水竟然这般清凉,他缩着向后退了退。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1节 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告诉你主子,这河水是从雪山融化而来,春夏秋三季都是冰凉刺骨,若有那个不长眼的跳了进去……”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说:“身子这么弱,小心没命活下去。” 还没说完,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呜呜」声响,他转过身,正好看见允乐一脸不悦的伸出手捂住尹川的嘴。 “闭嘴!” 尹川被他擒住了手腕,使不上力气,只能不停的用手指去拨开他,允乐捂了一会,就自己松开了,声音似乎有些柔:“以后别胡说了。” 让苏扬舲感觉惊讶的是,尹川那个不羁的性子,竟然只是翻了翻眼睛,就真的不再说话,拍着自己的衣摆席地而坐。 允乐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苏扬舲道:“主子,这水凉,你体寒,莫要再碰了,您要是想沐洗,晚上回军营后,允乐给您烧盆热水,可好?” 苏扬舲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小腹,道:“放心,为了他我也会加倍小心的。” 允乐的视线也落在苏扬舲的玉石般的手指上,道:“主子,您跟太子殿下商量好何时回嘉陵关了吗?” 纠结了一阵之后,允乐决定还是用太子殿下这个称呼,毕竟于他而言,苏扬舲在哪里。 他就该随着哪里,若是将来苏扬舲要生活在景国,那他也该伴在身边的,叫一声卫南寻太子殿下,也是应该。 苏扬舲伸手去摘雏菊,漫不经心的回答:“明日便归。” 允乐怔了怔,点头道:“那好,允乐回营后便收拾一下,明日返程。” 手中的雏菊在阳光下,罩了层金色的光甲,每一个花瓣都美得很真实,他将花朵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 闻了闻,“允乐,你不是会编篮子吗,能不能编个草篮子,我想摘点菊花回去,晒干之后,如茶可去心火。” 允乐点了点头,便开始满地去寻找可以编篮子的草,不一会便收集了一大把,只见他抱着那一大把草,坐到尹川的身边,嘴里叼了一根,手指上又绕了两根,草便像是自己会动一样,编在了一起。 没一会功夫,允乐就编成了一个草篮子,他递给苏扬舲道:“主子,这是新鲜草叶编的,韧性并不好,不能编太大,你少采一些就好。” 苏扬舲点点头,就开始安安静静的在河边采摘雏菊。 他想,这是距离景国最近的土壤长出来的花朵,以后若是卫南寻想家了,便拿出来一些喝一喝,或许能喝到家乡的味道呢。 三人回到军营的时候,刚好西边最后一点金黄隐没了下去。 卫南寻似乎基本没有挪动过位置,桌案上依旧是厚厚一沓奏折,天色渐暗,有士兵添了灯光在他的营帐里。 苏扬舲将采摘来的小雏菊晾在外面,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麻布,以防止草原上的风将其吹走。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了卫南寻的营帐里。 有将领在向他禀奏军报,苏扬舲很知趣的要走出来,却被卫南寻叫住。 “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吗?” 卫南寻没有抬头,手指按在奏折上,淡淡的问那个将领。 将领望了苏扬舲一眼,垂头道:“没有。” 卫南寻便不再说话,苏扬舲也不好再退出去,只能静悄悄的往里面走。 两个人说了一会,卫南寻就站起来,对着苏扬舲道:“舲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跟着将领一起走出了大帐。 天色渐渐全黑下来,苏扬舲就在帐篷里,等着他回来。 过了许久,他下床熄了灯,一个人卧在床榻上,从帘子去看外面的一点点星空。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脚步声、说话声、马匹的嘶叫声,过了一会,大帐的帘子掀开,有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他走了过来。 就在这样的寂静夜色里,苏扬舲感觉到有一只炙热的手,搭上他的脸颊,缓缓抚摸。 苏扬舲睁开了眼睛,床榻前是一个高瘦的身影,俊美的侧颜在微弱的光线下,格外动人。 “南寻,你回来了。” 苏扬舲眉头一皱,他闻到了如铁锈般的气味。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将床头的那盏灯点燃,卫南寻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苏扬舲看着他的面容紧绷,唇瓣上颜色有些发白,目光阴沉。 然而就在他的身侧,那只垂着手臂上却是鲜血淋淋,从赤红色的护甲上淅淅沥沥往下流淌,最后汇聚在指尖,滴落到地上。 鲜血刺目在烛火的摇曳之下更显得惊心,苏扬舲眸色一闪,睡意全无,他蹭的坐起来,抬头问:“你受伤了吗?谁伤的你?” 卫南寻将人往自己怀里拽,另一个手臂揽住他的肩,轻声哄道:“不打紧,我就是想来先看看你。” 苏扬舲将人一推,眉色锋利,声音也高了几分:“什么不打紧?为什么就不打紧?你怎么就学不会好好保护自己?你这样我该怎么放心?” 随着卫南寻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将领,看着苏扬舲如此声色严厉的训斥他们的太子殿下,手里的剑都捏紧了。 哪知下一刻苏扬舲就冲着那个将领喝道:“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他的吗?” 周围的空气明显都冷了几分,那个下属将领忍不住去看卫南寻。 卫南寻不做声,只默默揽紧了苏扬舲的肩膀,道:“别担心了,真的是小伤,是我错了,我应该先去包扎之后再来找你的。” 说完他又看向那名下属军官道:“去请军医来我这里。” 卫南寻知道若是不让苏扬舲看着这伤口的样子,他定是不能放心。 苏扬舲抬眸:“南寻,你去哪里了?是谁伤你的?是北辽那边吗?” 卫南寻长眉一挑,转过脸来,道:“不是,你别胡思乱想了,只是有人不听话,我去处置了此事而已。” “不听话?什么意思?” 他们说话间,军医已经进来了,刚才那名叫做楚执的将士也跟着走了进来,他一边帮卫南寻脱去衣衫,一边将大帐内的烛火点亮一些。 随着衣衫的褪去,苏扬舲看清了那道伤口,确实不深,只是刀剑一类的擦伤,苏扬舲看着军医给他上了药粉,又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 楚执要随着军医一起出去,却被苏扬舲叫住,他问道:“南寻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太过紧张,苏扬舲没仔细思考,现在才发现卫南寻根本就没有穿铠甲,不可能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只会是在军营之内。 楚执看向卫南寻,见他只是整理衣衫,便低声说道:“军中有人不听殿下的命令,胡言乱语霍乱军心,殿下将那人处置了。” 楚执一直留守在嘉陵关,所以才能在上一次的事件里侥幸生存下来,他跟着卫南寻七年了,却从未见过他对自己人如此狠绝。 “他说了什么?”苏扬舲总觉得卫南寻的神色不对劲,他们越是说的含糊,他就越觉得此事有蹊跷,必须要刨根问底。 卫南寻突然道:“还不走?” 楚执不敢再多留,将卫南寻的剑放下之后,就赶紧退了出去。 卫南寻拿起那柄剑,慢慢用帕子擦拭上面的血迹,烛火映着他的侧脸,紧抿的唇线,让他显得更加疏离和阴冷。 这种惧怕是苏扬舲很久都没在卫南寻身上感受到的了。 “为什么不肯对我说?”苏扬舲一把握住卫南寻的手指,剑刃上的冰凉触感从指尖慢慢顺着手臂向上传着。 卫南寻垂着头,“你先去睡。” 不知道是不是血腥气太重,还是卫南寻身上的冷气太冲,苏扬舲胸膛里有一股难忍的憋闷,他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强压着不让自己咳出来。 绕到卫南寻的身后,苏扬舲从后背环住了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脊柱上,良久,他才开口:“南寻,是不是与我有关?是不是我在这里给你添了负担?” 滚烫的眼泪顺着冰凉的脸颊流了下来,将卫南寻的后背打湿一片。 卫南寻垂头去看着那双环住自己的手,良久,脸上的神情才逐渐缓和了下来,他慢慢转过身来,将人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唤他的名字:“舲儿,与你无关。” “明日我带你走。” 昏暗的烛光下,二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苏扬舲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他伸手去抚摸卫南寻的面庞,指尖在他的肌肤上摩挲,“南寻,其实我也可以陪你留在景国……” 卫南寻一只手搭上他的唇。 大片的阴影随即落下,“我说过,要陪你远离朝堂远离纷扰,我不会食言。” 倾身而上,湿润的唇瓣轻轻覆了上来。 “舲儿。”他唤了他一声。 之后,便是苏扬舲的细腰被掐住带上了床。 “舲儿,只要我们身陷朝堂一日,便会有人不肯放过我们的。” 苏扬舲抬眼去看,卫南寻的眼中眸色翻滚,仿佛深海中的汹涌暗涛,既然选择了将这条路走到底,就要舍弃那些繁华和尊贵。 “南寻,我们没有错……”苏扬舲主动亲了亲,他与他在黑夜中对视,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们望向彼此的深情不会改变,“要怪就怪我们投错了胎,皇宫里的孩子生来就会卷进无尽的宫廷争斗,即便是有幸能够登基大位,也依然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着,那个时候天下都比自己更重要,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卫南寻撑着身子去看他,良久,才微微笑了,原来他早就将这些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比那些至今还深陷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的人要聪慧太多。 苏扬舲感觉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一团要将他们都焚身的火焰。 唇瓣相触,轻轻一碰,便如同星星之火落入了干柴之中。 擦出熊熊火焰。 几番唇间的缠绵,他快要窒息,被人亲的浑浑噩噩,仿若置身九天之外。 等到他们的唇瓣分开,他的唇瓣都开始颤栗,卫南寻的手掌却老老实实的贴着身侧,苏扬舲仰头感受着他的唇落在脸庞、脖颈上。 卫南寻撑着手臂看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苏扬舲知道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渴求,他忽然问道:“舲儿,当真不行吗?” 唇停在他的下颌,忽然轻轻咬住,像是等着他的回复一般。 苏扬舲摇摇头,低声道:“不行。” 他躺在枕头上,心跳飞快,目光越过卫南寻的下颌,落在他的喉结上,看着那喉结温柔地上下滚动。 苏扬舲觉得自己后背一麻,全身绷紧。 接着,他的手就被卫南寻拉了过去。 草原的夜晚风很大,帐子的布帘被风吹动,来来回回扫着地,帘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 过了许久,卫南寻才松开他的手。 起身将薄被盖在苏扬舲的身上,低沉这声音压在他的耳畔说:“我去沐洗。” 苏扬舲觉得自己脸上发烫,红的能滴血。 直到他走出去,他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 记忆仿佛又回到穿来的第一日,也是这样灼热的呼吸,这样滚烫的欲念,他也是这样为他纾解…… 原来一切从他来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苏扬舲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起身下床去洗手,去发现身上的衣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去了别处,手上脏着,只好等卫南寻回来。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2节 等了好久,苏扬舲才等到卫南寻回来,抬眼间看到他气色极好,一时之间竟也有些失神。 卫南寻走近,看见他还睁着眼睛,问道:“怎么还不睡?” 苏扬舲将双手举了起来,道:“我想去洗洗。” 毕竟是有些羞涩的,苏扬舲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看着他。 卫南寻这才发现他的尴尬,从地上捡起衣服,披到他的身上,又起身去帮他打了一盆净水,放在床边,他又拉着他的手放进了水盆里。 一点点帮他净手。 洗净之后,又找来干净帕子,帮他擦拭掉水珠。 躺回床榻之上,卫南寻将人揽进怀里,低吟:“刚才累了吧,睡吧。” 还没说完,苏扬舲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午膳过后,卫南寻交代好所有的事情,看着襄王府派来的小世子从卫南寻手里结果统帅印,苏扬舲才随着卫南寻一起上马,向着嘉陵关行驶。 卫南寻只带了尹川一人,他转身离开时决绝的样子,让所有的将士心里蒙上了一层阴沉。 好像,此别就会是永远一般。 苏扬舲与他共乘一骑,他紧紧地贴着他的胸怀,昨夜之事让他至今仍有点无法回神,卫南寻还是第一次去亲他那处,而他却没有相同的回应,他会不会胡思乱想? 实在是太突然了。 苏扬舲红着脸,庆幸自己是在卫南寻的前面,否则要是让他看见,还不一定会怎么说。 反观之,卫南寻似乎像是没事人一般。 军营离嘉陵关不算远,马儿慢悠悠的走,天未完全黑就已经能看见出关的岗哨了。 卫南寻贴着苏扬舲耳边问他:“一会回去,你打算让他们如何称呼我?” 苏扬舲愣了愣,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好,以前的质子现在肯定是不能叫了,他想想道:“夫人?” 卫南寻笑着咬住他的耳珠,反问道:“谁是夫人?” 苏扬舲后背一激,就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去了。 “那你说嘛,叫什么合适?” 卫南寻搂着他的腰,只笑却不说话。 过了关卡,又翻过两个小山丘,军营就在眼前。 允乐扬了扬缰绳,马儿便又快了几分,先行到达军营报信。 等苏扬舲他们到的时候,士兵列队迎接,顺着空出的一条路进去,卫南寻先下了马,他小心翼翼的将苏扬舲抱了下来。 一时间,偌大的军营里突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江恒从后面的校练场跑过来,喘着,直到看见来人是谁,才停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想到,今日会看到卫南寻和四皇子一起回来。 景国刚刚经历了权力轮换,一切都是百废待兴,作为太子的卫南寻应该是忙得抽不出一点空闲才对。 可是他却悠闲的陪着四皇子一起回了姜国军营。 江恒心里有了种并不好的预感,他面色紧绷。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苏扬舲,将他簇拥回了主帐。 没看到苏星熠,他刚想去问,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不一会就见苏扬舲提着一把还沾着血滴的剑走了进来。 一看见苏扬舲,他的眼神立马软了下来,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怕是要扑上来抱住他了。 苏扬舲看他面色疲惫,手中还拿着染血的剑,便蹙着眉问道:“五弟,出了什么事?” 苏星熠先是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又昂起头将剑扔到地上,高声道:“我把崔汾给杀了。” 这下,不光是苏扬舲,就连外面围着的那些将士也是大惊失色,崔汾是上户军的统帅,在军中地位与众不同,苏星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将此人杀了的。 但是,苏星熠却几步走到帐子外面,大声对围着的士兵说:“今日本王杀了崔汾,是因他擅自行动,不领军令,希望诸位能明白,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将军令牢牢记在心中,若再有擅自行动者,杀无赦!” 他勾勾手唤来策南军的副将,低声说了几句,又继续对着众人说:“自今日起,上户军统帅一职由李晋来担任,本王自会承上奏折给父皇说明此事。” 说完,他将副将李晋的手臂高高举起,再次问道:“可有人有异议?” 苏扬舲在主帐内与卫南寻交换了眼神,笑道:“我这五弟倒与南寻有几分相像,莫不是你偷偷教他的?” 卫南寻低声笑语:“不敢,五皇子做的比我好。” 不一会,苏星熠处理好了事情,再次走进了大帐,看着苏扬舲和卫南寻正在低低地交谈,以及苏扬舲嘴角眉梢扬起的笑意,与之前大为不同。 他冲着卫南寻施了个礼,想了半天才用问询的语气道:“南寻哥?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苏扬舲笑意更甚了,点点头道:“我觉得甚好。” 江恒在一旁也开口,道:“四皇子、太子殿下,微臣已经备好了晚膳,一路劳苦,请先用膳吧!” 一丈宽的简易桌子上,摆放了丰盛的菜肴。 这里的军营距离渭北城很近,军队的补给丰富,菜肴的种类自然也比在景国军营更为精致了。 苏扬舲笑着坐了下来,举起筷子对着大家说:“快,都坐下,先吃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就能正文完结了。 第112章 ◇ 回去 能与皇子同席的人, 只有军营里那几个统帅,自然还有今日刚刚被苏星熠拎上来赶鸭子上架的李晋。 席间上,来时气势汹汹高傲无比的五路大军统帅,此刻只剩下三个, 一死一伤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威慑力。 江恒主动开口, 打破桌上的沉默, 问了几句在北辽发生的事情。 苏扬舲看着四周的几个人, 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道:“感谢江统领关心, 我在北辽并未受伤。” 江恒怔愣一下,「哦」的一声。 席间的氛围又开始冷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 姜帝的命令是让大军进攻景国, 然而现在, 景国太子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军营里, 还跟他们一同共进晚膳。 对于这位景国太子, 大家早有所耳闻, 间或偷偷抬眼去瞄, 瞧见太眉眼清冷、不近人情, 唯有看向四皇子的时候眼里有光亮。 这样的人就像天上的神仙,够不着也摸不到, 只有放在供桌上参拜, 却不敢亵渎。 但, 景国太子时不时就往四皇子的碗里添菜,亲自舀汤,最后还要吹凉才送到四皇子的手边。 就像是天神坠落凡尘一般。 这样的一席饭, 众人吃得是各怀心思。 饭饱后, 苏扬舲放下碗筷, 又用那种阴鸷的眼神扫视一圈后,缓缓道:“在座的诸位将军,扬舲都该称一句前辈。” 三个统帅面面相觑,哪还敢应下这声前辈,皆是拱手施礼道:“不敢不敢。” 苏扬舲冷冷的笑了笑,道:“三位统帅有什么不敢?如今军中擅自行动者,又岂止崔汾一人?” 苏扬舲抬高声调,看了看苏星熠后,又说:“本王知道,你们心中多有不满,大军千里跋涉,却在这关外一驻就是月有余,而今偏本王归来,又带了个景国的太子,你们也是畏惧不敢多言,但心中一定是不悦的,对吗?” 四皇子竟将话挑着这么明白,竟叫三人不知该如何应答,都只能垂着头。 “本王从一开始就没想进攻景国,停驻在此也是缓兵之计,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苏扬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奔波几日,手指腹上磨了数个茧子,他猛地抬头,道:“本王一开始想攻打的就是北辽。” 几人惶惶的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其实父皇也是要攻打北辽王庭,景国与我姜国分嘉陵关分而治之已经百余年,本就是同宗同族,北辽则不同,他们意图从嘉陵关撕开口子,一举南下,大家也知道。 如若北辽人过了嘉陵关,我们就无险可守,大姜的国土犹如一马平川,在北辽人的铁蹄之下,只会毫无反抗之力。” 四皇子这话,竟是之前的圣旨乃障眼法,列位首将相互看了看,既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 要说这种障眼法,古来也不是没有,可是连首将都瞒着,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了。 下一刻,江恒的声音响起,“诸位将军,四皇子所言非虚,我等出城前,陛下也对我说过此话,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如今我们只有与景国联盟,齐力对抗北辽,北辽一除,可保我大姜国土百年无虞。” 其余人散去,偌大的主帐里只剩了苏星熠一人还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苏扬舲也不说话,与他相对视。 帐子内烛火摇晃,投下光影落在两个人的脚下,拉得斜长。 “四哥,你我都知道,父皇从未授意过要进攻北辽。”苏星熠的眼睛浮上一层红意,他想不通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哥哥怎么会假传圣旨。 这是什么样的罪,苏星熠心里十分清楚。 “星熠,四哥说过要帮你得到那个至尊之位,你还记得吧。” 苏扬舲双手拢了拢袖摆,望向帐子外的半寸天空,开口的声音竟然有些缥缈。 “如今,这机会来了。” 苏星熠道:“四哥,你在说什么呢?” 苏扬舲轻笑,偏过头来看着他,道:“我们离京数月,你可曾收到盛京城里的一份旨意?你我行军途中每每送回盛京的军报,可有一份有回音?” 苏星熠心中一凛,他之前从未细细想过这个问题,只当是自己与盛京城相距甚远,又一直行进之中,才会没有回应。 “我猜,盛京城里此时并不太平,只不过有的人为了不引起你我的警觉,封锁了消息,知道我们察觉不对返回盛京时,怕是已经晚了。” 苏扬舲说的声音很轻,却紧紧的敲打着苏星熠的心尖上。 “四哥,你说京中又乱,而你早已猜到,为何今日才对我说?” 苏扬舲余光淡扫一眼苏星熠,“五弟,我也只是这几日在南寻的军营里,才猜到的,我们回来前,南寻手刃了一员大将,他当时告诉我的理由却是不听军令,一开始我以为此人对于我和南寻之间的关系有诸多言辞,才让他不悦,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军报,说是盛京城里已然几日没有线报,似乎有异,这才想清楚这一切。” “我今日也并非是假传父皇旨意,当日父皇只说让你我领兵北征,如今北辽王庭已然室衰,我们联合景国一起将北辽驱逐出天山之外,岂不是永绝后患?有何不好?” 苏扬舲一步一步的走近,烛火的光晕在他俊美的脸上变幻着,那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难懂。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3节 苏星熠是个直脾气,武将的身子,武将的心思,在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冲锋陷阵为国杀敌,他不懂朝廷的风云诡谲变幻莫测,也不懂人心叵测世事无常,可他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便是这个最是难得。 “星熠,父皇明知南寻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却要执意逼我进攻景国,他明知我无意于皇位,却执意要立我为皇储,十几年来我装疯卖傻,假意荒唐,为的就是躲避他的强烈爱欲,难道你还看不懂吗?” “所以,我曾问过你,那个至尊之位你想要吗?你若是想,我便助你得之。” 过了一会,苏星熠才抬头看着他,问道:“四哥,如今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但是,我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其实,四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进攻景国,嘉陵关附近的百姓,百余年来与景国之间不禁往来,彼此通婚,若是一旦开战,必然是人间惨剧,这仗打不得。” 他顿了顿,声带笑意,“为保我姜国国运不衰,北疆稳定,北辽是必然的要灭的。” 淡淡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苏星熠从大殿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卫南寻,他走近唇角扬起笑容道:“南寻哥,能否请您陪我去走一走?” 卫南寻的声音随后响起,“自然可以。” 苏扬舲看着他们二人消失在黑夜的星空下,身姿融入月色草原之中。 苏星熠让下属士兵领了两匹马儿过来,其中一匹是卫南寻来时骑得那个,两个人掀起衣袍跃到马背上,扬起缰绳向着军营外面缓缓行驶。 西北的夏日总比其他的地方黑的晚许多,一顿晚膳过后,这才夜幕沉了下来,凉风骤起,两匹马儿并排走着,悬起的月亮将他们照出两条长长的黑影。 “南寻哥,我们比一场如何?” 卫南寻问道:“如何比?” “南寻哥的眼睛已经全然大好了吗?” 卫南寻点点头,扫了苏星熠一眼,道:“我比你年长几岁,自小又在军中历练,比试武功对你而言不算公允。” 他握着马鞭指了指远处山丘上的一棵矮树,道:“我们就比赛马吧,以那棵树为终点,可好?” 苏星熠捏住自己手中的马鞭,笑问:“好。” 说完,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扬起马鞭狠狠抽下来,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 卫南寻紧随其后,也扬起了缰绳,草原上寂静的只能听到马蹄落地的震动声音。 越过一个个山丘,眼见着那棵树越来越近,苏星熠只觉得身边玄起阵阵风,一个黑影迅捷冲了过去。 “五皇子,我赢了。”卫南寻拉住缰绳,调转马头,看着苏星熠。 “南寻哥,我想问你,你心悦我四哥什么呢?” 二人缓缓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在一眼看不见边际的草原上,夜风送来青草活着泥土的芬芳。 “在很多人眼里,我四哥是个不成器的,行事荒唐、没有体统,当初你来姜国时,他便要强迫你,后来强迫不成还给你下了毒药,最后还是将你强娶回府里,你难道不恨吗?他如此这般羞辱你。” 苏星熠问出了心中所想,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卫南寻抬眼看着天上的银河,笑道:“是啊,如你所言,我曾经恨过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可是,我进府里的第二天,他便找了太医给我医治,那个时候我还曾觉得他是假借医治,再行毒害,但是他是真的请大夫要给我医治的。” “后来,他还想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没想到那群是真的想杀了我,刀刃刺向我的那一瞬间,是他挡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如果想害我,又为何愿意为我挡刀子呢?还有那一次,北辽人来的时候,他再一次为了保护我挡在淳华的鞭子前,你能想象吗?你的四哥,瘦弱的我一只手就能掐着他的腰。 可是却数次为了保护我,挡在我的面前,五皇子,你是在战场上经历过厮杀的人,有多少士兵会真的为了护你的性命,挡在你的面前呢?” 苏星熠心里很清楚,强弱对比之下,只有觉得忠勇的下属才会舍命相护。 “舲儿这个人,你看着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做到的,当初跟北辽学子的比试,他不想输不愿意输,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去读书,而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要是没有你的四哥,我这个敌国质子,又怎么可能在姜国过得如此舒坦?我还能恨他吗?” “他用生命护我周全,我又怎么辜负他这样的心意呢?” 这些事情,苏星熠根本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南疆,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不曾参与他们之间的这些过往,才会感觉这份情感这样不真实,不真实到让他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如此优秀完美近乎神祇的人,对他的四哥只是一时新鲜,而他四哥却空付一腔真心,最后新鲜过了,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苏星熠停下了步子,夜风灌入他的衣袍里面,肆意飞扬。 风吹来了卫南寻的声音:“舲儿是我一生唯一的爱人,我会珍他爱他一生的。” 卫南寻立在那里,望向远处萤火的军营,轻轻一笑道:“五皇子就这么信不过卫某吗?” “自然不是信不过,只是……只是,我、”苏星熠停顿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卫南寻道:“我会护他们一生。” 苏星熠:“他们?” 卫南寻笑而不语,指着远处道:“我们回去吧,舲儿会担心的,不管将来我们在哪里,我都会给他最好的。” 这句话仿佛是提醒了苏星熠,他感觉得到他们二人此番回盛京大概不会久留,一边向回走,一边忍不住问道:“南寻哥,你们以后会去哪?回景国吗?” 卫南寻笑了笑,道:“看你四哥的,他想去哪儿,我就陪他去哪。” 苏星熠听后更加不解了,他问:“您现在可是景国的太子,早晚不都要回景国吗?” “太子,贤者可居之。” 这番话让苏星熠听得起了一身冷汗,难不成这两个人是打算放弃各自所拥有的无上权力? 待他冷静之后,细细一想,苏星熠才发现在说话间,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里落入了卫南寻的网里面,被他带着思考,似乎是什么都说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缜密的心思? 卫南寻笑道:“请五皇子放心的把你的哥哥交给我吧。” 二人行至军营门外,苏星熠忽然侧头,说道:“南寻哥,我还没感谢您,从北辽救出了我四哥。” 然而,流淌的月色之下,苏星熠看到卫南寻的侧脸上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表情。 那样的目光尖锐冷沉,让人心生胆寒。 “他找死。” —— 夜晚,忽如其来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大地,风过大雨倾盆而下。 大帐的帘子上加了固定架子,狂风卷过,「啪」的一声,木架子折断,风瞬间灌进了大帐之内,灯烛一下子就被吹灭了,大帐内陷入一片漆黑。 苏扬舲摸着走到门口,冷雨磅礴砸到账内,风摇晃着帐篷,感觉随时都会被吹上天似的。 卫南寻从后面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抱住苏扬舲,道:“吓到你了,是吗?” 苏扬舲指了指摇摆不定的帘子,卫南寻只好松开手臂,蹲下身子又拿了一条更结实的木架梗在帘子上,将狂风暴雨挡在外面。 他转过头,又将烛火点燃,在昏黄的烛光下,二人的目光柔和的碰触到了一起。 苏扬舲望着他,轻轻呼吸,有些发白的口微张:“南寻,我跟星熠说了,明天一早开始准备,后天他就会先带领策南军追击北辽残军。” 卫南寻嗯了一声,道:“我与他同去。” 苏扬舲抬头,两人相视良久,他眼里不知不觉充满了泪,才缓缓道:“好” 就在这时帐子外面突然发白,不一会雷声滚滚落下。 他问:“舲儿,你能抱抱我吗?我怕。”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又忽然而至,卫南寻又说了一遍:“舲儿,抱我。” 这次的语气,比上次更软了几分。 苏扬舲回到床上,问:“你还不来吗?” 说完便见他张开了双臂。 卫南寻迅速上了床,投入到他的怀里,鼻息之间是淡淡的雪松味道,若有若无的向着苏扬舲扑来,苏扬舲又靠近了几分。 “南寻害怕打雷?” 他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像极了桦雾府里那只大橘猫,温顺乖巧,他低下头,蹭着苏扬舲的脖间,道:“母后去世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雨雷声大作,我怕极了,从那以后我就怕极了打雷。” 苏扬舲心尖有一层涟漪被缓缓拨开,他将卫南寻搂的更紧了,没有作声,就这样相互依偎很久。 雨声哗哗作响,二人的呼吸在湿腻间缠绕。 过了会,雨势减弱,苏扬舲才问:“那以前呢?如果你在战场上遇到了雷雨天呢?害怕吗?” 他手指轻轻拨弄着卫南寻的发髻,顺着后脑抚摸到后脊,挑开后衣领,摸到他身上的伤疤,就轻轻抚摸着那些伤疤,以此来抚慰他的情绪。 卫南寻道:“草原上的暴风雨也很多,有时候在行军的路上就会风雨大作雷声轰鸣,可是我是首将,我怎么能表现出来害怕呢?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把那些军官叫来我的营帐里,讨论作战方法,这样就能让他们陪着我了。” 总归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怕着怕着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苏扬舲搂住他的脖颈,道:“那你歇息吧,我陪着你。” 他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直到深夜,雨渐渐停了,卫南寻才能得到安睡。 苏扬舲在他的怀里,仰着头,视线一遍一遍的在他的面容上扫过。 西北的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坚毅的痕迹,磨砺着他的眉眼,草原与雪山的寒冷让他的总是冷冷沉沉,像化不开的寒冰。 即使他已经入梦,那双眉也仍是紧紧蹙着,仿佛永远带着让人无法接近的寒意。 视线向下,落入卫南寻的衣襟之间,那些毫无规则的伤疤是他成长的历练。 他是景国的追风将军,是让北辽人闻风丧胆的景国太子。 卫南寻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发梢,他为能拥有这样的男子而感到无比骄傲。 微微动了动,苏扬舲感觉到搂着自己腰肢的那个手臂在收紧,将他们贴得更近了几分,近到他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卫南寻忽然开口:“还没睡吗?” 苏扬舲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亲,道:“这就要睡了。” 他们相互倚靠着,苏扬舲揽着他在怀里,自己渐渐闭上了双眼。 姜国西北,战事开打。 大姜出兵北辽王庭,以其七皇子私入姜国边境,强行掳走大姜皇子为由,一时之间,硝烟四起,号角声鸣。 苏扬舲坐镇军营,犹如一根定海神针,让每一个参战的士兵倍感振奋。 渭北城距离战事最近,苏扬舲还担起了稳定城中百姓的重任,他日日往返于军营和渭北城之间,与守城将领互通有无。 城中局势稳定,后方供给充足,北辽本就被景国重创,此番再战已然是不堪一击。 与之前不同,大姜和北辽开战,大家意气风发,民心所向,这么多年北辽人无数次在灾荒之年,对渭北城屡屡进犯,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终于大军到来,被他们报这么多年积压之苦,心中自然是万分支持。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4节 北辽军队一退再退,已然推到了乌拉草原的边际,若是再退,便是赤地荒漠,黄沙千里的沙漠戈壁之地了。 北辽皇帝的九个儿子,都在战场上陆续重伤或是战死,溃不成军,一路西逃。 九月,大姜士兵凯旋而归,北辽投降,拱手让出最为肥沃的乌拉草原,自此以后绝不再踏入其中半寸。 十月,苏扬舲与苏星熠一道启程先行回盛京城,他们收到密信,盛京有变故,此刻苏扬舲的小腹已然微微凸起,只是他身形瘦弱,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之间,并不明显。 十一月,先行的几人抵达盛京城。 第113章 ◇ 驿站 一路颠簸, 苏扬舲却觉得自己格外幸运。 甄大夫随行,他常常心惊肉跳,过分担心苏扬舲肚子里的那个宝贝疙瘩,可偏偏这个小家伙是格外的争气, 即便他们如此颠簸, 孩子也依然健康的在成长。 先行的队伍终于在十一月赶到了盛京城外。 苏扬舲让大家在京郊驿站休整一夜, 次日在进城里。 入夜, 允乐和尹川穿着夜行衣, 从屋顶树梢上悄悄先溜进了城里。 “四哥, 你说京里会出什么事儿?咱们这就能进京了,你倒好, 先在驿站休息, 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路为了方便, 苏星熠也换下了铠甲, 穿上了便装, 玄青色的棉袍穿在身上, 再加上下颌的微微青色, 倒显得比出来时更为稳重了些。 苏扬舲自是穿了厚重的棉衣, 狐裘大氅一刻也不离身,他懒洋洋的斜靠在床榻上, 看着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道:“一会别说话。” 来人端了饭食, 是驿站的管事,他从前未见过四皇子与五皇子,所以他们就编了个其他的身份住下。 苏扬舲对驿衙问道:“这位官爷, 我看这盛京城不似往日繁华, 你这驿站里来来往往的官员也是极少, 年关将至,入京述职本不该在少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驿衙放下饭菜,警觉地看了看他们,又叹了口气道:“你们从渭北城而来,对这盛京城不熟悉,你们不知道如今啊这城里可是变了天了。” 苏扬舲不动声色的一凛,道:“官爷,这话可不敢胡说,陛下龙体康健,怎就能说是变了天?” 驿衙扫了他一眼,入住时苏扬舲一行说是渭北城来给京中报信的,又拿了渭北城刺史的手书,身份确认无误,他说话也自然没有太多的遮掩,毕竟这事入了城便知道,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驿衙道:“如今城中二皇子势力最大,现在京中政事也由他来代管,陛下早就下了明召,要二皇子代管朝政,他久病不愈,不宜再操劳。” 苏星熠原本是背着这个驿衙的,听闻此言,惊得就要转身,苏扬舲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对这个驿衙笑了笑道:“原来如此,谢谢官爷。” 那个驿衙说完,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苏扬舲看着驿衙人影从窗户外消失,这才放开苏星熠的手腕,他轻声道:“只是郊外传言,并不一定真实,还是等允乐回来,再行定夺。” 苏星熠按压下心中的震惊,低声道:“父皇到底怎么样了?二哥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要学大哥谋反不成?” 苏扬舲扯了扯自己的大氅,回答:“他?自然不可能,他一向心智灵透,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毫无余地之事?我猜,他一定是在父皇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会另父皇称病,将朝政交付于他。” “当初离开时,我留了秦绍在盛京,就是做了这打算的。” 苏星熠是毫无胃口,但是苏扬舲不行,他不吃饭可以,肚子里还有一位,不吃饭怎么行呢? 于是他掐着腰从床上挪了下来,坐在桌子前,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说:“里面那位说自己饿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南寻也有些势力在盛京城,想来一会便会回来了。” 一路同行,苏星熠早就知道了他身怀有孕的事情,那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质疑,到现在的欣然接受,甚至是欢喜了。 他把桌上的几个菜往苏扬舲这边推了推,又抬手给他撑撑了饭,舀了汤,这才道:“四哥多用些,希望我这小侄子出来后白白胖胖的,那才好看。” 苏扬舲接过饭,笑道:“我不想在盛京城里产子。” “为何?” “男子生产毕竟太过离奇,我不想自己成为百姓的焦点,我跟南寻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先在京郊找个庄子住下,等孩子生了,在进城里。” 苏星熠嘴巴张的大大的,“那你一路颠簸,就当真不回去看看嘛?” 苏扬舲看了看外面,有些焦虑,最后他还是咽了口饭下去,“看看吧,星熠,我会看着你拿到那个位置在离开的。” 欲速则不达,苏星熠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道理这东西怎么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是有些事却是强求不来的。 吃了些饭,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子话儿,卫南寻这才回来。 推开门时,苏扬舲就觉得他的脸色不是太好,想来盛京城里的情况远比这个驿衙说得更为严重。 “南寻,如何了?” 卫南寻扫了他一眼,又看看苏星熠,斟酌一会才道:“皇城里的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但多半皇城已被你的二哥所控制,城中的护城军和禁军从军官到士兵全部换了人,现下已到宵禁,我看到街上巡卫密集,怕是你们二人很难进城。” 护城军换人,苏扬舲已经想到了,江恒不在,本就是一个副将暂时代管,如今被夺了去也属正常,可是禁军怎么会全部换人呢? “秦绍呢?秦大哥如何了?”苏扬舲眸色发沉,手指紧紧攥住卫南寻的手腕。 “没见到,据说你走后不久,秦绍就被下了大狱,皇城中进了窃贼,姜帝丢了一枚印玺。 虽然只是个随身把玩的小印,但是这也是皇帝之物,在皇宫里丢失与秦绍脱不开关系。” 苏星熠拍案而起,喝道:“这肯定是有人故意而为,秦绍一向恪尽职守,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纰漏?” 苏扬舲一把拉住他,道:“五弟,坐下!” 卫南寻蹲下身子,摸了摸苏扬舲的小腹,道:“眼下我们最好住到个客栈里,这驿站人多眼杂,万一你二位被有心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苏扬舲点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东边的三河镇找个客栈住下,先摸清盛京的情况,再做筹谋,星熠,你现在就启程骑马赶路,去云中郡找策南军,调来一个百人的精兵强队,以备不时之需。” 苏星熠点点头,抄起桌上的剑就往外走。 等他出去以后,苏扬舲拉着卫南寻坐下,又给他成了饭,递了筷子,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消息?” 卫南寻道:“舲儿,你二哥极有可能已经控制了你父皇,他之所以没有下诏书将自己立为储君,很有可能是要引你们上钩,后面的事情你还要管吗?” 言下之意,苏云杪多半想对付的人就是他了,至于苏星熠,他根本就没有当成对手,在苏云杪的心里,他一直认为苏扬舲对这个皇位是有所图的。 苏扬舲将菇汤泡在饭里,就这汤汤水水的喝了两大口后,才道:“管啊,当然要管,我答应过星熠,看着他拿到那个位置,我再走,所以你也要帮星熠。” 卫南寻敛了眸间的神色,温声道:“早就知道你是这个性子,我今日去城里,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苏云杪那多疑的性格,必然会在今夜前来查探究竟,我在驿站周围布好了人手,就等着鱼钻网。” 其实这也是苏扬舲早先就想到的,所以他才会让苏星熠先行离开。 这次,是他和苏云杪之间的问题,有问题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也只好用武力了。 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恨,也是时候该一起算算了。 屋子外人影浮动,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小缝。 尹川露了半个脑袋进来,又被身后的人给抓了出去,两个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屋要学会敲门。” “殿下说了,尹川不用敲门。” “那是你家殿下自己在,要是跟我家主子两个人呢?你想想不敲门会怎样?” 苏扬舲:“……” 他和卫南寻相视而笑,便对着外面道:“还不快滚进来,在门口胡说八道什么呢?” 允乐先进来,很明显是把尹川护在了身后,他拱拱手道:“主子,已办妥了。” 苏扬舲点点头,道:“那就让你的师兄弟们都在驿站的屋顶上藏好,不发出信号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允乐领了命令,就把尹川拽了出去。 苏扬舲又看看卫南寻,催促道:“快把饭吃完吧,一会啊指不定还是一场恶战。” 卫南寻扯扯唇瓣,“就飞剑山庄这一群师兄弟,苏云杪怕是也难以应付,更何况我在外面还布置比飞剑山庄更强的江湖人士。” 万幸的是,这顿饭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驿衙进来收拾碗筷时,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是外面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不认识但是速请驿衙前去。 驿衙眯着眼,笑道:“我这驿站怎么了,这两天竟然如此热闹,一波又一波的人要进来住呢。” 嘴里说着,脚下也走得快,不一会人就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恶狠狠的敲门,大声高喊:“护城军巡查,请诸位出房间接受盘查,快!” 苏扬舲与卫南寻相互看了看,他将自己身上那件大氅系带紧了紧,拉着卫南寻的手,轻飘飘的向外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看到那个如芝兰玉树一样的背影,赫然站立在驿站的庭院之中,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过身子。 月光之下,他的面庞依旧温润如玉,唇角挂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笑容。 让人作呕的笑容。 “四弟,好久不见。” 只见苏云杪穿着一身团龙的锦袍,头戴紫金冠,腰带上还镶着几颗翠绿的翡翠石,富丽华贵尽显其中。 走近了一些,苏扬舲眸间也带着冷冽的笑意,道:“二哥,好久不见。” 苏云杪上下打量他,道:“四弟圆润了许多,脸上也红润了不少,看来西北的风沙并未让你受到磨砺啊。” “西北草原养人,你看,不是讲我这个病秧子养的白白胖胖了吗?”苏扬舲噙着笑,向前走了半步,道:“二哥,我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苏云杪的脸上颜色瞬间变幻,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依旧笑容淡淡:“四弟,你可真会开玩笑啊,你还好好的活着,二哥别提多开心了。” 目光左移,苏云杪的笑容僵了僵,在看向卫南寻的那一刻,他眸子里闪动了几分,但是很快,就被冷漠所替代。 “卫、南、寻?你一个景国的太子,在两国交战之时,竟也敢踏入我大姜的王都?怕是活腻了吧?”苏云杪向着身后挥了挥手,喝道:“来啊,将他二人给我捆了,四皇子通敌叛国,给本王抓人!” “是!” 一圈士兵手执利刃向着他二人围了上来,苏云杪不动声色向后退。 苏扬舲仰头,看着卫南寻,哄道:“夫君,有人说我通敌叛国,要捉拿我呢,怎么办?” 卫南寻将握在手掌中的手抬起来,落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温柔的说道:“放心,谁敢靠近三步之内,夫君定让他们去死。” 说完,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长剑如霜,在银光月色之下呜咽。 有人不信,又向前踏了一步,下一刻,剑起头落,倒映着星辰月光的剑刃上,滴滴沥沥的向下滴血。 脚步停住了,那个身子横在几人之前,颈上血流如注,前一刻还一起的人,之在呼吸之间就成了一滩血水,那种震撼让人害怕。 “去啊!给我抓人!他们只有两个人,都是逆贼,统统拿下,快!” 苏云杪盯着地上那具尸体,开始急切的催促。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5节 他知道,苏扬舲的背后还有允乐这个高手,而现在允乐没有现身,要么就是他不在,要么就是他缩在某处等着突袭、那么他也只好赌一赌了。 得了命令,那些个士兵相互看看,大喊两声互相鼓气,然后就奋起往苏扬舲这边冲,只是,他们武功太差,根本不是卫南寻的对手,三习五除二,就杀了大半。 苏云杪也不惊慌,他还留有很多的后手,既然有了苏扬舲的消息,他本来就是打着要将人一击即中的心思来的,这一波士兵,只是个开场,好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都引出来。 可惜,这波太弱了。 眼见着这一波士兵倒下了,忽然传来一阵哨声,这声音苏扬舲曾经听到过,就是在那个烟花绽放的时刻,津桥上那一波死士出现时,也是这样的哨声。 看来,好戏刚刚才开始呀! 哨声婉转高昂,如夜莺啼叫一般,瞬间,若干的黑影从驿站的大门口齐刷刷冲了进来。 当初苏扬舲将这群死士头领首级送给他父皇时,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群人还能再次兴风作浪! 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可能大概,也许,看我发挥! 第114章 ◇ 冬至 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看似凶险无比, 但全都被卫南寻化解的一干二净。 眼睛和武功恢复的卫南寻,大约就是他们望其项背的存在吧。 苏扬舲猜想苏云杪的脸色应该十分难看,卫南寻还做了第二手准备,但目前来看, 他已然是游刃有余, 完全不用什么二手准备。 站着有些累了, 苏扬舲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了几颗炒熟的黄豆,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一边看着卫南寻与人缠斗, 一边翘着条腿将炒黄豆扔进口中。 他低眉笑着,一把一把的豆子吃完了, 再去摸时候, 已经没有了, 于是对着已经打了不知道是第几波的卫南寻说道:“南寻, 豆子吃完了, 什么时候结束?” 卫南寻轻盈的转了身, 长剑挑向刺客的咽喉。 他转向苏扬舲的面容是那么温柔, 道:“快了。” 在转过脸时, 看在那些刺客眼里却像是染血的罗刹。 忽然,有六个人从暗处跳了出来, 身形和手法都十分犀利,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色的衣衫, 仿佛剑法也十分相似,直直的冲着苏云杪而去。 苏扬舲眼中闪着亮光,他拍拍手上的残渣, 站了起来, 看着那六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是允乐在飞剑山庄的师兄弟。 也是绵一的师兄弟。 允乐之前就联系了飞剑山庄将绵一的尸体带回去安葬, 自然也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山庄的师兄弟。 二皇子利用绵一刺杀皇子的事情,让山庄的师兄弟都气愤不已,一来气绵一认人不清,是愚忠,而来是气二皇子不择手段,利用了绵一的忠心。 他们今日来,也是想让苏云杪给个说法的。 卫南寻见状也撤到后面来,看着苏扬舲,想来既然是人家门派之间的「家事」他也就不便再去多参与了。 他凑到苏扬舲的旁边,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继而低声道:“他快来了。” 苏扬舲笑得更甜了,道:“正好。” 说话之际,飞剑山庄的几个师兄弟已经将苏云杪抓了起来。 当他们将人按过来的时候,苏扬舲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黏着血珠的发丝散乱在脸颊上,左唇角青了好大一块,整个人再也看不出从前的温润如玉气质。 “二哥,你输了。” 苏扬舲对着他颔首而笑。 苏云杪猛地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只剩下最后凶狠的光。 “四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若是不能安全回去,我们的父皇、母后、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不会活着再见到你了。” 苏云杪突然就笑了,仰天长笑,一缕血液也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渗出。 院子里,浓郁的铁锈味让人作呕,但跟苏云杪的笑脸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就在二人对峙间,有道沉厚的声音由外向内传入。 “二皇子,不一定吧?” 云被寒风缓缓吹开,露出银白惨淡的月光,秦绍就这样随着月光一步一步走来。 苏云杪转过头,就那样看着那个人向着他走近,黯淡的夜色之下,苏扬舲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二皇子,微臣的禁军已经重新拿回了皇宫的控制权,陛下刚刚给臣下了命令,让臣将您带回昭阳殿问讯!”秦绍大手一挥,穿着玄色重甲的禁卫军一拥而上,从飞剑山庄师兄弟手中结果苏云杪。 苏云杪的双臂被狠狠向后压着,他震惊的瞪着秦绍,又转向苏扬舲那张慵懒的脸,最后又看向旁边的卫南寻。 摇头,不敢相信。 这是他惊心的策划,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当初他费尽苦心才劝服父皇将苏扬舲派去攻打景国,后来他知道盛京城附近的兵力空虚,不动声色之间迅速将秦绍给暗自逮捕囚禁起来,掌握了禁军之后,又将姜帝和皇后困于奉先殿,继而完全掌握了皇城。 掌握了皇宫就是掌握了整个天下! 他不可能会败! 苏云杪用力的冲撞,要甩开禁军的控制,他发了疯一般大声喊着:“不可能、绝无可能!” 两个控制他的禁军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另外他毕竟是二皇子,皇上只说要带回去问讯,并没有交代其他,他们始终还是多了几分胆怯和谨慎。 就在经过苏扬舲身边的时候,他扭动的越来越厉害了,更是突然从腕封里摸出一个短小匕首,趁着两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两个禁军割伤手腕。 苏云杪胡乱挥舞着那只匕首,眨眼间就抓住了苏扬舲。 匕首直接横在他的咽喉上,甚至还渗出一丝细密的血珠。 “你们都不要过来!再靠近我就杀了他!”苏云杪托着苏扬舲步步向后退着,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卫南寻身上,“卫南寻,你再敢动一分,我让他即刻就去见阎王!” 卫南寻只要轻轻动动手,就能让苏云杪的人头和匕首落地,可他不能保证这样做的后果,会不会让苏扬舲受到伤害。 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苏扬舲却很淡定,冲着卫南寻眨了眨眼睛。 他一点也不害怕。 有些事,大概注定就是要他自己来面对的。 驿站的庭院里,满是想要冲上来解救的人,可只有卫南寻读懂了苏扬舲的眼神。 他想自己解决。 于是他阻止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苏扬舲被苏云杪带到了驿站的廊下,再向外,又是一层的禁军士兵。 “二哥,你跑不掉的。”苏扬舲的声音很淡,很轻,与平常无异。 “闭嘴!”苏云杪手上的匕首,又贴近他的咽喉一分,“不想死你就给我闭嘴!” “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是你现在手里唯一的条件,你若是杀了我,便真的什么条件都没了,只能束手就擒。”苏扬舲推了推他咽喉上的匕首,冷冷的说着。 苏云杪一身华贵的锦服,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四弟,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哥,就让我离开,今日我虽输了,但谁又能知道明日我会不会东山再起?” “二哥,你从前并不是这么在意权力的人,我不懂,是什么能让你沦落至此,我们从前是那么亲近,你对我那么宠爱。” 苏扬舲不敢深想。很多事情,想得多了,就会是一个无底深渊,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苏云杪冷哼:“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只要尝过权力的滋味,没有人能拒绝的了!你敢说你不想要吗?” 月光将他的头发也映成了银色,如水波流淌一般。 苏扬舲微微侧身,看向苏云杪,道:“二哥,不要一意孤行了,你若去向父皇认错,他一定会原谅你的,这些用鲜血铺垫的上位之路,你不会难过吗?” “我让你闭嘴!”苏云杪被他突然的转身吓得惊慌起来,那匕首的利刃割进了苏扬舲的肌肤里。 有温热的液体留了下来,蜿蜒着进到衣襟里。 苏扬舲叹了口气,良久,他带着几分哀伤道:“一切,终究是因为我来了,也终究是因为你的欲求不满,二哥,到了那边,莫要怪弟弟!” 说完,他突然身子微微向后一倾,脖颈肌肤擦着利刃而过,来不及感受痛楚,苏扬舲那只藏在宽袖里的右手上握着一支素雅的玉钗。 只在一个呼吸间,玉钗穿进了苏云杪的咽喉。 寒风中,他如同一只黑色的蝴蝶,袖摆摇曳着轻轻倒下,那是一只怎么抓都抓不住的蝴蝶啊! 淡淡的雪松香气溢了出来,盈满了空气之中。 苏云杪瞪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苏扬舲。 月亮跳出云层,倾泻而下,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道银白月华。 血,从玉钗之间滚滚流出,染了一地鲜红。 苏云杪的嘴里冒着血沫子,他想捂住,想说话,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重生一次,竟是决然不同的体验,他开始怨恨,为什么没有人抹去他前世的记忆,若没有那些记忆,这一生,便不会过得这般辛累。 苏云杪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啊! 在这荒诞的重生里,前世的记忆成了他唯一的执念,曾经所有拥有的东西,统统都失去了。 可惜啊,再也不会重新来过了吧。 夜,是如此寂静,濒临枯竭的男子,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的死亡,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要张口,就是血液混着空气的沫子,他艰难的转动眼球,想看看心里执念的那个人,可这样的动作,让他疼的青筋毕露。 他眼眶里的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永远都没有尽头。 苏扬舲蹲下身子,看着苏云杪,看着他悲哀的仰望天穹。 那曾经温柔的目光,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刺在苏扬舲的心头上。 “苏云杪,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记得要做个好人。”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6节 苏扬舲伸手,挡在他的双目上,缓缓向下抚着。 手,滑过下眼皮,再露出来的时候,已经闭上了。 如曾经初见时,那般如玉美好。 他轻轻拔下了插在苏云杪咽喉上的玉钗,低声道:“二哥,这是你送我的大婚之礼啊!” 深夜仿佛偌大的黑洞,将世间万物都吞噬的一干二净。 苏扬舲擦去玉钗上的血珠,将钗戴回到自己的发髻上。 一夜之间,天气彻底转凉。 深秋的寒风,将满院的树枝上残叶都吹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矗立在寒冬之中。 冬已至,春即来。 作者有话说: 好啦,明日正文完结! 第115章 ◇ 正文完结 天亮时, 驿站恢复了从前的干净和整齐,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夜里在这儿曾发生过的一场血战。 五皇子苏星熠天亮归来,与人在驿站内聊了一个时辰,才缓缓着铠甲而出, 他走出驿站的时候, 有人看到在他的眼角似乎有光一闪而过, 只在那瞬他恋恋的看了看驿站之内。 许多围观的百姓都在期待这驿站里还会有什么响当当的人物出现时, 五皇子策马而行, 与那一百名重甲骑兵呼啸着奔上官道, 向着盛京城驶去。 当热闹散尽,人群纷纷离开以后, 又过了很久, 一辆看起来普通又朴素的马车, 缓缓从驿站里面驶了出来, 一路向西南疾行。 直奔最近的城镇。 找到镇上最好的客栈之后, 一行六人才入住下来。 卫南寻命店家将饭食送到房间内, 看着苏扬舲用了一些, 又给他服用了甄荀制好的保胎丸, 苏扬舲就这暖暖的午后阳光,还没坚持多久就昏昏睡了过去。 卫南寻将允乐唤来, 嘱咐了句:“看好你的主子。” 就戴上了玄色的幕离, 离开了客栈。 卫南寻在镇子上转了一圈, 找附近的百姓和店家问了问话,又买了些东西,就直奔南边的山岭走去。 接下来的月余, 卫南寻总是清晨早早出去, 落日前方归。 腊月来临的时候, 他终于兴奋的告诉苏扬舲,可以不在这个客栈里住着了,他找了新的落脚地方。 那个地方僻静、人少,适合养胎。 苏扬舲这一个月都不敢出门,怕他怀着身子的事情被旁人看出来,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确实憋坏了,当听卫南寻说,有个地方可以暂住,还能让他想怎么出去就怎么出去,不受限制时,着实心动不已。 马车行驶半个时辰,就到了山岭脚下,这里确实人烟稀少,偶有几处农家都零星散在山坳里。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处农宅前。 卫南寻牵着苏扬舲的手走下马车,允乐走在最前面,使劲的推开了农宅门口那扇厚重开始掉漆的大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苏扬舲愣住了。 冬日阳光落在屋子的窗花和大红喜字上,竹子做的门帘旁边,是摇曳的两盏红灯笼。 大片大片的金色阳光,纷纷洒向鲜红灼灼的满院灯笼。 苏扬舲仿佛在眼中燃起了一束灿烂的焰火般,红的妖冶刺目。 “舲儿,”卫南寻搂了搂他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肢,嗓音很轻,如同含着砂砾般的嘶哑:“嫁给我,好不好?” 苏扬舲:“……” “舲儿,我一直想给你重新办个仪式,把我们从前没有走的那些仪式都走一遍好吗?”卫南寻侧首低眉,金色的阳光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喜悦:“舲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扬舲仰着头傻乎乎的看着他,他万万没想到,卫南寻竟是想给他这样一场婚礼。 他的眼眶泛出淡淡的红,心里是又酸又涩。 那是无法掩饰希翼和雀跃。 他抬眸望着卫南寻,唇角含着笑点了点头,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肚子,道:“好啊,我嫁你。” 卫南寻将人引进偏房里,床上放着一件鲜红的嫁衣,他笑道:“给你备好的嫁衣,让允乐帮你穿上,一会再出来给我看。” 苏扬舲的脸上笑颜灿烂,点点头。 卫南寻刚刚走出去,又探回头,嘱咐:“发髻用我送你的红绸。” 允乐捂嘴笑着将他推了出去,关上门转身对苏扬舲道:“主子,恭喜您,苦尽甘来。” 苏扬舲站在床边,伸手去摸床上的嫁衣,记忆仿佛回到他刚来的那一日,也是这样鲜红的衣衫,也是如此晃眼的满院红灯笼,明明还不到一年,却仿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主子,您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的。” 允乐看着泪珠子从苏扬舲的眼角颗颗滚落下来,将嫁衣打湿了一片,赶紧上前劝道。 “好,不哭,我应该高兴才对。”苏扬舲笑着抹了抹眼角,才开始伸手将自己的衣衫袍子脱了下来。 晴空万里,卫南寻站在院里的树荫下,抬头看了看远方的山岭。 风吹来,将他的红色婚衣拂起,如水波般一荡一荡的。 偏房的门被打开了,那个红色仿佛一片焰火,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嫁衣是卫南寻根据苏扬舲的身形让人特制的,尺寸都是他用手掌确认过无数遍的,穿在苏扬舲的身上,无比合适。 他含笑的站在那里,难掩骨子里透出的羞赧,苏扬舲望了他一眼之后,将头顶的红盖头拉了下来。 卫南寻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扬舲。 此时此刻,他要将他最美的模样刻在脑海里,在往后的余生里再也不忘记。 太美太美。 美得他想迫不及待的去拥抱这场盛大的花火,哪怕引火焚身也在所不辞。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苏扬舲,牵起他的手,向着宅子的正堂走去。 正堂的正中,摆着龙凤呈祥的喜烛,左右周围是花生、大枣、瓜子、桂圆四种摆盘,每个盘子上都有一张精致的喜字。 地方虽然简陋,但却是卫南寻精心准备的。 他牵起苏扬舲的手拜天拜地,夫妻对拜。 对拜时,苏扬舲没忍住眼里的泪珠滚了下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卫南寻会真的再给他补办一次成亲仪式。 桌子的左右两侧,摆了两杯茶盏,他们恭敬的将茶奉上,又在其余四人的欢呼声中被送进了布置好的「洞房」里。 苏扬舲坐在喜床上,端正而拘谨,他一动不动,眼睛只能从喜帕下面看到一隅。 一双靴子落在视线里,然后他眼前的鲜红色突然消失。 苏扬舲眨眨眼睛,擦去眼睫上挂着的泪意,笑逐颜开,拉着卫南寻的手不肯松开。 “只能在这个地方,给你婚礼,着实是委屈你了,舲儿。” 卫南寻的手掌回握住他,唇瓣轻轻颤动。 苏扬舲粲然一笑,“哪里委屈了?我觉得蛮好的,特别好,好的我都觉得不真实了。” “舲儿,谢谢你。” 苏扬舲伸手,帮他也擦掉了眼角的泪珠。 他又看了看窗外,金色的阳光还挂在天上,便道:“天色尚早,不如你陪我出去做一件事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拉着卫南寻就往院子里走。 允乐正靠在树干上跟尹川说话,也不知说得是什么,手掌还兴奋的在身前比划,抬眼间,看见他二人穿着喜服走了出来,赶紧迎上来,问:“主子们,这洞房花烛的你俩跑出来做什么?” 苏扬舲瞥了他一眼,道:“去马车上把我之前让你买的东西搬进来。” 允乐应了一声,就往外跑,不一会怀里就抱了两棵光秃秃的小树进来。 苏扬舲一直都想种一对连理枝,于是在镇子上的时候就让允乐买了两棵梨树的树苗放在马车上。 “这也算是我们大婚的礼物了吧。” 他俩坐在竹椅里,看着允乐和尹川挖坑,一边磕着瓜子,还一边做着场外指导。 “深一点,对对。” “尹川,你那个坑太远了,怎么能长成连理枝?” “要靠近一点,知道了吗?” 卫南寻突然侧过脸庞,问他:“为什么连理枝,你要买梨树?” 苏扬舲仰躺在竹椅里,单手托腮,静静凝望卫南寻许久,才莞尔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带着几分从来没有的顽皮,道:“因为我喜欢梨树啊,开花的时候就像是雪一样美呢!” 四月的某一天,这座荒芜了数年的农宅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之音。 洪亮、有力。 扯破了寂静的夜。 当甄荀抱着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走出房门时,卫南寻激动地差点被台阶绊个跟头。 他只看了那婴儿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房间里。 直到看见床榻上的人虚弱但却真真实实的眨着眼睛时,他的那颗心才从山崖上落了下来。 “舲儿、”卫南寻紧紧抓住苏扬舲的手指,将那双苍白、修长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糯糯的低语:“谢谢你,谢谢你……” 眼泪仿佛再也无法止住一般,滚滚滑落。 滴在苏扬舲的手指间、手背上、床褥上,打湿一片。 穿书后我娶了敌国质子 第107节 “好了……”苏扬舲张了张嘴,微弱细碎的声音从唇瓣间缓缓溢出,“你啊,受伤的时候都不曾落一滴眼泪,现在倒是哭的止不住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卫南寻扯了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担心你,生子本就是鬼门关前闯一闯,更何况你还是个男人,所有人都没有男人产子的经验,甄大夫也没有,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苏扬舲笑笑,他实在太累了,眼皮太沉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此时盛开了无数的鲜花,而最为耀眼的就是成片成片的小。 卫南寻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在夕阳下弯腰采着鲜花,笑意蔓延。 “父亲、欢儿也要去采鲜花,陪着爹爹一起。” “父亲、迎儿也要去,要跟欢儿哥哥一起去跟爹爹采花。”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周末更番外! 番外是现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