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怨无悔爱着你》 第1章 《无怨无悔爱着你》 作者:古灵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幕启 樱: 一年不见,你好吗?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一袭紫色晚礼服将你衬托得宛如紫阳花般妩媚动人;还有他,那个伴在你身边的男人,温柔体贴又情意绵绵,能够让你蜕变成如此雍容美丽的男人,你们真是相配。 虽然去年你说过你不会再婚,但我相信,现在的你可能已经改变主意了,你会寄帖子给我吧?如果你寄给我帖子的话,也许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也或许不会,但至少我会送上一份大礼的。 原本打算看过你之后就悄悄离去,永远离开你的生命,不再骚扰你。但再想想,我始终欠你一个解释,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当年我为什么突然要和你离婚,又为什么坚持不准你到台湾来;你问过我好几次,我也始终拒绝回答。可是现在,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了,这是我欠你的。 老实说,当年和你结婚,我别无他意,只是很单纯的对你的愚蠢感到有兴趣而已。我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如此无私、不求回报的付出,并为另一个人牺牲到这般程度,竟然还能觉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为我忍耐到什么程度,甚至要到何种程度,你才会开始对我产生怨恨、不满?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为你始终毫无怨言地伴在我身边,无论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脸满足地看着我,说实话,我开始觉得有点无趣了…… 第一章 又是满天樱舞时节,缤纷璀璨的粉樱点点缀满枝头,在阳光的暖烘下,显得如此秀丽雅致,如此浪漫飘逸,偶尔风吹过树梢,随着荫影晃动,满天花雨仿彿干百只蝴蝶般翩翩飞舞,就这样飘呀飘的围着树橙一圈一圈娇艳无奈地趺落尘土,让人徒留满心的悲怜与惋惜。 恋上樱花,是带着黯然的心回到日本京都的那一年春天,虽然她的名字是樱,却从不曾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过,甚至还觉得俗气得很。 但是那一年,当她怅然地徘徊在无眠的夜、沉静如深海的黑暗中、孤独寂寞的月光下,只觉往事不堪回首,教她无奈欷吁不已,悄然间,樱花藉着夜色悄悄晕染开它那无与伦比的冶艳色彩,凝目望去,但见夜樱眨着冷冷的眼神,倨傲地蔑视着她。正当她满心眩惑间,微风轻拂,却又见它翮然展开绚丽的姿态,潇洒地随风而去, 就在那一瞬间,樱花那短暂却绚烂的一生,令她深切感受到一种纯粹的、洒脱的、彻底的,教人惊叹的美丽,宛如那四年他所带给她的幸福,虽然不是她所期待的永恒,却是如此真实! 体悟到这一点,她释然了,不再苦涩,也不再觉得有任何遗憾,因为这一生,她已经切切实实地爱过了。 这样就够了! 于是,她恋上了樱花,也恋上了自己的名字,更恋上那一段曾经拥有的幸福回忆,那一段全是他、唯有他、仅有他的幸福回忆。 是的,这样就够了! 踩着细碎而平稳的步伐,樱子优雅地走在京都最繁华的四大花街之一的先斗町,如往常一般,她身着端庄典雅的留袖和服(注1),浅浅的蓝绿飘逸着淡淡的清幽,下摆缀着妩媚的绯樱图案,几许俏丽的刘海垂落额前,一丝不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古雅的绯樱木发插,平添一股动人的成熟风韵。 虽然她是个平凡的女人,平凡无奇的五官、乏善可陈的身材,却洋溢着一身自在洒逸的独特气质,唇边始终绽放着一朵亲切开朗的笑容,不时与迎面而来的熟人颔首打招呼。 石路两旁是古老的瓦屋顶,木格窗建筑,一眼望去,数不尽的饮食店栉比鳞次,陈旧昏暗的历史老店、躲藏在石板廊道尽头的小餐馆、竹篱红墙的茶屋、大众化的居酒屋,仅有吧台式座位的精致小店,甚至只能站着吃的拉面店,一派京都江户时期的古朴风味。 店家的吆喝声、送客声,游客们各种语言的交谈声,热闹中却不显嘈杂;摩肩接睡的观光客与时而可见的花街艺妓交错而过,她们穿着光鲜亮丽的传统古代和服,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充满活力的气氲下,在此起彼落的闪光灯中,她们习以为常地谈笑自若。 与两位每日至少会碰上一回的艺妓朋友哈拉调笑几句后,樱子便转进一家门帘上书了一个斗大“樱”字的居酒屋内。刚进入玄关,脱下鞋子放进柜台旁的鞋柜,尚未上框(注2),里头便传来热烈的招呼声。 “终于来啦!樱子,等你好久啰!” 套上身着小纹和服的女侍为她摆好的拖鞋,她扬起一脸越加灿烂的笑容迎向另一张笑嘻嘻的脸孔,一张爽朗诚实的脸孔,算不上英俊,但很端正。 “哎呀!福田副社长,您来啦?没早说,否则我今天就会提早来啦!” 开放式的厨房内,厨师一边忙着料理食物,一边满面笑容地与坐在台前的顾客说笑。两位年轻的女侍则忙碌地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滑动,迎客、点菜、上菜、送酒、送客,隔室包厢内的客人闲适地盘腿坐在矮桌前的坐垫上,慵懒放松的轻尝烧烤小菜、浅酌日式调酒,笑声不绝于耳。 一面走向首间隔室,楼子一面向厨师吩咐,“广乡,来一份鲷下巴,是福田副社长最爱吃的,对吧?我请客!”说着,她褪下拖鞋进入隔室内,面对矮桌扶着和服下摆跪坐下去,然后笑咪咪地执起酒壶为三位老顾客倒酒。 “咦?那我呢?我最爱吃的炸虾卷呢?”另一位客人半真半假的抗议着。 “还有我,”第三位马上附和道。“我最爱吃鸡杂。” “想都别想!”樱子嗔笑着拒绝了。“恭屋先生,小出先生,如果你们两位也同福田君一样三天两头来捧场,那你们来一回我就请一份,如何?” “不行,我老婆要是知道,会宰了我的!”第二位客人怕怕地拚命摇头。“而且,福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哪!除非你答应他的求婚,否则他这辈子都会把闲暇时间都耗在你这儿哟!” “恭屋先生,你总是爱开玩笑。”樱子微笑着再替第三位客人斟满了酒,不露痕迹地避开福田凝视她的眼神。 “是不是开玩笑你心里明白。”恭屋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不过,我真不明白,福田是个好人啊!他绝不会像你前夫那样对待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答应他的求婚呢?为了你那两个孩子吗?这就太多余了,你应该知道,福田最爱小孩子了,而且,他们两个不也很喜欢福田吗?”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福田是个好人,也知道他是真的很喜爱她,更知道他也很喜欢她的孩子,同样的,孩子们也的确很喜欢他,可是……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再婚,或许她还能再找到另一份幸福,但那绝不会是在“他”仍然根深柢固地存在于她心中的时候,除非她能将他淡化为记忆中的一部分,否则,她的生命中是无法再容纳另一个男人的。 笑容悄然消逝了,樱子迟疑地转向福田,“福田副社长,我……”她轻轻地、歉然地说:“很抱歉。” 福田潇洒地回以不在乎的微笑,“不用在意,樱子,我的耐性多的是,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他体谅地说。 如此温柔真挚的情意,这般体贴宽广的耐心,真希望福田不要继续拿来浪费在她身上了,但是,她比谁都了解,感情这种事并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除非是像“他”那样,好似机器人般缺乏感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甚至连亲情都没有,那就无所谓控制不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了。 叹息着,“福田副社长,希望你了解,或许你中意的是我现在这副端庄娴雅的传统日本女性模样,但老实说,”樱子不得不设法苦劝他收回那份无用的感情,即使要贬低她自己也无所谓,他值得她这么做。“这只是假象,是为了工作而不得不……” “我知道,”不待她说完,辐田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忘了吗,樱子?去年是谁陪你和那两个孩子去花见会的?” 一经他提醒,樱子马上啊了一声,同时露出不好意思的赧笑。 “对喔!是福田副社长你嘛!” “是啊!我。”福田笑着向她敬了敬酒。“我早就知道你在居家时是如何率性活泼,和两个孩子相处时又是如何天真顽皮,老实说,我就是喜欢你那种坦直爽快的真性情,那真的很对我的胃口。” 樱子不禁又叹气了,“福田副社长,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容貌平凡得连好看都谈不上,又离过婚,还有两个孩子,浑身一无是处,甚至还惦念着前夫无法忘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死心眼呢?” 福田耸耸肩。“我也不英俊啊!虽然没有孩子,但我也离过婚,所以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的不是古典美人,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而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就像樱子你这样坦率真实的女人。而且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和耐性,我可以等,你越痴心,我越觉得值得等待。” “不值得的,福田副社长,”樱子实在不能理解他的执着,她没有任何优点值得他如此专情呀!“你是公司的副社长,有资格挑选更好的女人呀!” “樱子,你是‘樱の屋’的老板娘,配我不正好吗?” 第2章 福田正经八百地反驳。 “我想,你的家人绝不会接受一位离过婚的居酒屋老板娘的。”樱子提出最有力的反对重点。 没想到福田却反而得意地笑了,“事实上,我已经跟他们提过了,而他们的回答是……”很戏剧化地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才挤着眼说:“只要我肯再婚,就算对象是一只猴子也无所谓!” 她是猴子吗?“我甚至不是日本人啊!” “你母亲是日本人。” “福田副社长……” “樱子,”福田放下酒杯。“请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劝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樱子有点无措地望着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就在这时,门帘一挑,又进来了几位熟客人,樱子借口招呼客人赶紧落跑,还差点因为溜得太急而摔个四脚朝天,当场演出穿帮秀作为余兴节目。 有时候她真是搞不懂,当年她年少未婚时没有人看得上眼,为什么历经沧桑的八年过去后,早该扔进仓库里作为滞销货的她,如今却反而如此受欢迎呢? 最近流行瑕疵品吗? 四月的京都真的很美,虽然暖暖的阳光仍透着些许寒意,但娇嫩可爱的樱花已四处可见,不必特地到山上或某某名胜地区去人挤人气死人,只要劳烦两脚踏出家门一步,马路两侧便是整排竞相绽故的粉嫩樱花,满满的装点了这整个城市,一如煦煦和风吹拂,不露痕迹地令人彻底臣服于它的璀璨,教人看过一眼,心就无法自己地沉沦了。 可惜樱花的寿命太短,花开花落只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风儿轻轻一刮,雨丝稍稍一淋,便争先恐后地四下纷飞,可这般粉彩樱雨飘舞的景象,却也另有一种教人魂萦梦系的怅然之美。 不过,对于樱子来说,根本不用走出家门,她就可以展臂拥抱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四季景致了。四月樱、五月杜鹃、七月紫阳、十月红叶,一月雪梅,春的气息、夏的跃动、秋的静谧、冬的寒峭,这一切俱在名家设计的风雅庭园中。 因为她拥有一座豪门大院,那是“他”在离婚时送给她的。 说起来,离婚虽然是他提出的,但他出手委实大方,不但当场奉送两百万美金的分手费,再加赠一座市价近十亿日币的豪门大院,里头还附带三名佣人、一名园丁、一名警卫兼司机和一部豪华轿车,甚至连保全措施,一应费用完全由他负担,每个月尚有一百二十万日币的赡养费和孩子的扶养费,这么大手笔,不可谓不慷慨了。 迎向伴随着落樱花办的微风,她走向侧门。 除非全家一起坐车出门,否则她很少从大门出入,也不喜欢让司机开车送她,宁可安步当车去搭地铁,沿路享受落樱飘扬如雪的那份浪漫,顺便……咳咳!减肥。 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入,一眼就瞧见回廊边那株雪白的樱花,在傍晚的夕阳下,仿佛落血一般艳红,而坐在樱树旁阶梯上晃着两只脚丫子,一脸不耐烦的正是她的宝贝女儿邹雨侬,小名侬侬,小学二年级。 “嗨!我回来了。”她笑咪咪地朝女儿挥挥手。 一瞧见樱子,侬侬立刻晃着两根可爱的小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母亲,母亲,你终于回来啦!” 蹲下去亲爱地抱住女儿,樱子先用力在她鼓鼓的腮帮子上啵了一下,然后才问:“怎么啦,侬侬?” 侬侬的长相和母亲很相似,可就只有那双眼,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瞳眸与她父亲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她父亲的眼里除了深邃无底的淡然之外,别无其他,相反的,侬侬可是把所有的思绪都老老实实地袒露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了。 “又来了啦!”侬侬噘高了小嘴儿没头没尾地说。 可樱子一听就懂。“啊……是吗?”她无奈地摇摇头。“那……他们还在吗?” “他们说没见到你就不肯走啦!”侬侬一脸厌恶的表情。 樱子皱眉想了一下,继而长吁了口气。“好吧!那你先去陪弟弟玩,换好衣服后,我立刻去见他们。”说完,她便起身牵着侬侬往后院走去, “把他们赶走啦!母亲,”侬侬摇着妈妈的手大声半似命令地要求,“侬侬讨厌他们,母亲赶快把他们赶走啦!” “嗨嗨嗨!我会把他们赶走,行了吧?”樱子好脾气地应和着。 日本式庭园一向以匠心独具著称,而京都庭园更是集致美之大成,这其中又以枯山水最为引人入胜。樱子所拥有的日式豪门大宅,一进大门便是一片禅意深远的枯山水,而后院则是灵气袭人的池泉回游式庭园。 石灯笼、鱼池、睡莲、梅树、唐崎松、樱花树和枫树,超自然的深山幽谷情趣,洁净的心前后呼应美的讯息,围绕着一栋两百多坪的幕府式建筑,在虚幻般的景致中,古意盎然地与周围的自然融汇成一片。 蹑手蹑脚地,母女两人经过一片用白砂表示流动的水景、两株怒放枝头的垂樱,数丛艳丽的石楠和娇羞的紫藤,然后一块儿上了回廊,樱子随即打发侬侬往左边去找弟弟,自己则往右边进房换衣服。 十五分钟后,她洗去脸上的淡妆,换上一套轻便的休闲运动套装,悄悄来到前面接待客人的和室大厅外。虽然不想听,但是薄薄的拉门挡不住肆无忌惮的高谈阔论,那几乎重复了几百万次的批评与论断,就像走调的录音带卡在坏轨的地方一样不断的重播。 “……无论如何,这回一定要让她接受细仓的求婚,都快三十的女人,还拖着两个孩子,没有男人照顾怎么行呢?” 笑死人了,都四年过去了,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没弄丢过哪个孩子呀! “这次妈一定要坚持到底,不能像前几次那样让她敷衍过去了。” 敷衍?如果她的记忆力没退化的话,记得她是断然拒绝对方的吧? “没错,听说她的店里也有好几位客人向她求婚,我敢说那些人都没安什么好心眼,看上的绝对不会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财产,樱子要是就这样傻傻的答应了,我保证她将来必定会后悔莫及的!” 啧啧啧,连这个她们也知道了?不过,真正没安好心眼的恐怕是她们几位吧? “说的也是,樱子那个台湾丈夫不就是她自己挑的吗?她还厚着脸皮追到台湾去呢!结果结婚不过四年而已,人家就另结新欢的把她赶回日本来,连孩子都不要了。到现在四年了,他不但一次都没来看过孩子,居然连通电话问候也没有!”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四年足够对方另外再生两、三个孩子了,哪还会在乎樱子生的这两个孩子呢?” 没错,他的确不在乎她或孩子们,可这又关她们屁事了?既然有这么多闲工夫管闲事,又为什么不先去管管她们自己的老公呢? “这倒是,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很怀疑当初对方为什么会和她结婚的呢?虽然没见过那个人,可是光以对方的身家背景来讲,怎么样也不可能挑上像樱子这种长相平凡,又无恒产的女孩子,不是吗?” 还真敢说,也不想想是谁a了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也许人家一时脑袋秀逗了也不一定,无论如何,那都不关我们的事。现在重要的是,如果樱子想再婚的话,这回绝不能让她自己胡来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仰赖我们来帮她挑一个可靠一点的丈夫,这是我们的责任!” 责任?说得可真好听,在她看来,说是阴谋手段还比较贴切。 “我同意,细仓好歹也是咱们的远房亲戚,可靠当然是没话讲,而且他还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樱子的财产交给他肯定万无一失。” 是喔!保证万无一失地转移到她们的银行帐户里! “对咩!否则要是任由樱子自己这样胡搞瞎搞下去,早晚会被人骗光财产,那倒不如一开始就送给我们算了。” 从头到尾,她们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送给我们?你在作梦吗?那次大哥的生意一时周转不过来,妈要求樱子拿点钱出来救急,就算是投资好了,没想到她居然一块钱也不肯拿出来,结果大哥的生意就这样垮了,这全都是她害的!” 她害的?爱说笑,那种投机生意十做九赔,钱砸下去连个回声都没有不说,还白费她砸钱的力气! “不,我想这不能怪她,肯定是她那家店里的客人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她耳边乱嚼舌根,说一些有的没有的,樱子那个人一向就是那么愚蠢,别人说的话她全都听,自己亲人的劝告她反而一句也不肯听;人家包藏祸心要害她她也不知道,我们好心好意要救她她却一点也不领情,还说我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 又听了片刻后,樱子终于忍受不了地两眼往上一翻,在他们眼中,她始终如此愚蠢、如此幼稚、如此无知。 他们就是没办法不把她当白痴看,就像八年前有个男人根深柢固地认定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一样! 好嘛!就算她以前的确是单纯了些,幼稚了点,或许也真的不是很聪明,然而,八年光阴过去,难道不会让她稍有长进吗?生活是磨练的工具,经验是时间的累积,只要认真的生活,时间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何况,如今她已身为人母,为了保护孩子以及他们的权益,无论多软弱、多愚蠢,她也必须坚强起来战斗。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也完全能“体谅”他们的“苦衷”啦!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们就没有借口控制她和她的财产,所以,她“必须”是个白痴! 第3章 她自嘲地暗付,并若无其事般的拉开拉门走进去面对那一群叽叽喳喳的老母鸡。 一见到她终于出现了,嚣张的喧嚣立刻静止了两秒--两秒而已,随即展开另一场更刺耳的怨言与谴责。这回录音带终于正常了,不过放的是那种变调的摇滚乐。 “樱子,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吗?” “太过分了,我早就通知过你,今天会带细仓先生来看你,不是吗?” “她是故意的,我知道,绝对是,我知道她有多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她根本就不想看到我们。” “那是当然的呀!人家现在住的是大房子,还有一家店,银行里也有存款,有债券投资,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住公寓的穷上班族亲戚嘛!” 而那位年纪最大,身材也最“伟大”的女人则做作地掏出手帕来按按眼角。“真教人伤心哪!也不想想当年她父母去世时,是谁帮她打理父母的丧事,又是谁辛辛苦苦地拉拔她长大的?我们那一番心血全都白费啰!” “这就是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就跟她爸爸一样愚蠢又无情!” 在尖酸刻薄的七嘴八舌中,樱子神色自若地拉了一块椅垫来,跪坐在所有人的正前方,然后熟练的扬起一脸她自己都觉得很虚伪的笑容。 “大姨妈(注3)、二舅舅(注4),三姨妈、菊子表姊、幸子表姊、好子表姊、美堂表哥、中堂表哥,英海表弟,你们好。”她依序念完,然后望着最后一位客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颇英俊,还戴了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可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眼却深沉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细仓先生,好久不见了。” 细仓脸上的笑容看似很真诚,“樱于小姐,你好像很忙,我来找过你几次,你都没空见我呢!”他的声音也很真诚,但是那份笑意和真诚却没有延伸到眼里,那双眼依然过分冷静得教人不舒服。 樱子耸耸肩,然后单刀直入地问:“好了,你们直说吧!这次你们是要推销男人,还是要钱呢?” 瞬间,震惊的沉默仿彿一座山般压下来,然而不过五秒后,大号的姨妈便惊天动地的吼了起来。 “简直不敢相信,你怎能这样说我们?!我们是关心你呀!” 三姨妈跟进。“太没良心了,我们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关心你这、关心你那的,你居然当我们是驴肝肺!”那副伤心愤慨的模样好像刚发现结褵一百年的老公居然背着她在外面讨了一百个小老婆似的。 二舅舅不落人后。“我知道了,是你那些客人或朋友又在你耳边说什么闲言闲语了吗?告诉你,樱子,他们没安好心眼啊!你别傻了。” “哎呀!樱子,你怎么老是听别人的话,不听我们的话呢?”菊子表姊尖声怪气地说道。“我们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亲人呀!” 环视那一张张热血沸腾的睑,“嗨嗨嗨!大姨妈,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也很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过呢!我想,我最好再重复一次,因为你们好像都忘了我已经表明过几百万次的决定了。”樱子捺着性子说。 “首先,我完全没有再婚的打算,因此,这方面你们委实没有必要再多操心了。至于我的财产,这栋房子和债券,都是要留给孩子的,所以我绝不会去动到它们,银行里的存款则是为了应付紧急需要,店里的收入可以支付生活所需,所以,我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真的不需要你们多费心了,ok?” “我管你什么k不k的!”大姨妈不以为然地扯高了喉咙。“一个女人家哪有能力单独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不管怎么样,就算不为你自己,孩子也总得有个爸爸呀!否则孩子太可怜了。” “是啊!”幸子表姊赶紧附和道。“依照研究数据来看,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不太正常,长大以后很容易变成罪犯,而且,你也会很辛苦,等你老了以后,就更别提了,告诉你,你会寂寞得要死跟你讲。所以,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你不能不再婚啊!” 什么研究数据啊?简直是鬼扯! 樱子边抠抠耳朵,边不耐烦地自问:这次要多久呢?她们打算要练嗓门练多久呢? 不过,这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先跟他们辩个你死我活再说,但现在,身经百战之后,她学乖了,口水还是留着自己润喉咙,多练练关闭耳朵的独门功夫比较有用。 “……所以说,你一定要再婚,但是……” “……细仓君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们可都是为你着想……” “你就听我们一次是会怎样?” 两个钟头后-- 一群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那栋豪宅大门, “看样子,樱子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干涉她的婚事了。” “还有财产。” “现在怎么办?我们都欠债累累,银行要查封房子,流氓威胁要杀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喂喂!我可没有欠债喔!” “是喔!你没有欠债,但是你亏空……” “不准说!” “哼!总之,我们大家都需要钱。” “再来一次当年那一招如何?我们收了聘金就跑,让人家去找她?” “你以为她现在还会那么单纯吗?好歹她也结过一次婚了呀!” “那……再跟樱子借借看吧!这回是要救命的呀!” “你说她会借吗?” “……不会,她会叫我们宣布破产,重新再来过,上回她就这么说过了,她说下这样的话,我们学不乖。” “开什么玩笑?重新再来?我都快四十了,怎么重新再来?” “那不就得了!” “好,既然她心狠,就别怪我们手辣!”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不过,既然她不让我们活,我们就不需要对她太客气了。” “你的意思是?” “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个万不得已之下才能用的办法,其实,这个办法我并不太想用,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但既然大家都已经走投无路了,樱子又打定主意见死不救,那就只好铤而走险一次了。” “什么办法?” “哼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总之,我要一次就榨干她,不但连一点残渣也不留给她,还要她也尝尝我们现在被追债追得走投无路的滋味!” 樱子一向要求侬侬在家里说中文,但侬侬偏要说日语,要她在外面说日语,她偏偏要说中文。说她是好玩,又好像是故意的;说她是反抗期,时间也还没到,樱子实在搞不懂女儿到底在想什么。 侬侬在家里只有一种时候会主动说中文…… “妈妈,爸爸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人家麻美她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可是她爸爸都嘛会常常去看她,还买玩具给她,又带她去迪斯耐乐园玩耶!” 啊!这个嘛……真的很难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解释呀! 她要如何让侬侬了解,她的爸爸只是因为她想要孩子,所以才让她怀孕,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呢? 甚至四年前离婚时,他就一再声明,就算孩子病得快死了也不必通知他,因为他没兴趣知道;纵使孩子真的死了,他也不会来看最后一眼,他会负责丧葬费用,但绝不会来参加葬礼。 记得三年前,因为肠炎并发腹膜炎,侬侬病得差点死掉了,当时惶然无助的她想央求他来陪她一起熬过那段痛苦的煎熬,没想到他居然连她的电话也不接。她请雷峰转告他,他的回答竟是:对不起,没空! 这种男人的想法,她要如何让女儿理解呢? “你还记得爸爸的样子吗?”樱子岔开问题了。 “不太记得,”侬侬老实说。“侬侬只记得爸爸好高好高,好像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然后,他的声音好低好低,比大鼓的声音还要低,而且他都不笑,也不抱侬侬,对侬侬都好凶奸凶喔!” 没错,那个男人就是那样,他认为对孩子唯一的责任就是负担生活费用和学费,其他全扔给孩子的妈就可以了,反正他就是没兴趣。 “念念长得跟爸爸很像很像喔!”樱子提醒她。 “爸爸也好漂亮、奸可爱吗?”每个人见了弟弟都这说。 可爱? 樱子失笑。“不,爸爸不是可爱,大人不能说可爱,不过,你爸爸他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喔!” “哦!可是……”侬侬仰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爸爸为什不来看我们呢?” 唉~~小孩子的记性为什么该死的这么好呢? “等你再大一点,妈妈再告诉你好吗?”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说?” “因为现在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妈妈怎么知道侬侬一定听不懂?” “因为你太小了。” “侬侬已经七岁,不小了!” “你听不懂的啦!” “那妈妈先说说看嘛!如果侬侬真的听不懂,qi書網-奇书等侬侬再大一点之后,妈妈再告诉侬侬一次嘛!” 这小鬼怎么说不通啊! “念念怎么还没回来?”樱子再一次设法转开话题· “幼稚园老师说,他们今天要举办小小跳蚤市场,所以会晚一点回来。”侬侬先解释,再催促。“妈妈,告诉侬侬嘛!” “跳蚤市场啊?”装作没听到最后一句,樱子一脸兴趣盎然。“嗯,真有趣!” “告诉侬侬啦!” 真是个顽固的小孩! 樱子受不了地猛翻白眼。 第4章 “我说过,你太小了听不懂嘛!” “侬侬考试都考第一名,老师说我好聪明,一定听得懂啦!” “弟弟也很聪明啊!可是你跟他说的话他也不一定懂,对不对?” “不对,弟弟才三岁,侬侬已经七岁了嘛!” “七岁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事。” “可是侬侬懂啊!”侬侬天真地眨着大眼睛。“做爱是大人的事,可是侬侬懂得做爱是什么喔!” 一听,樱子顿时脸色骤变。“你你你……你说什么东东?”听错了!一定是她听错了! “做爱!”侬侬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次。 没听错! “做……”樱子尖叫一声,旋即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吧?她真的懂做爱是什么?! 不!不会的!侬侬才七岁,她怎么可能会懂!也许是她听过这个名词而已……对,现在的电视节目内容越来越没有节制了,不要说限制性的名诃了,甚至青少年不宜观看的镜头也一大堆,半夜的节目连马赛克都省略了,不但教坏小孩,连阿公阿妈都被教坏了! 少年去强暴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七、八十岁的老阿公去奸脔七、八岁的小女生,男人玩男人,女人睡女人,充气娃娃、威而刚……我还速赐康呢!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侬侬听过这个名词! 从电视上! “你你你……你别胡扯!”樱子结结巴巴地说。“什么做不做……那个的,以后不准再讲这种话了!”以后非得限制侬侬可以看的电视节目不可了。 “可那是真的啊!侬侬真的懂啦!”侬侬正经八百地猛点头。“麻美说的,爸爸妈妈做爱才有我们,对不对?” 天哪!不是电视。 “那个麻美是什么玩意儿,居然教你这种事?”樱子气急败坏地问。 “麻美不是玩意儿,麻美和磨乃都是我的好朋友,她还带我和磨乃去看她妈妈和男朋友做爱喔!”侬侬漾出得意的笑容,“好好玩喔!” “什么?”樱子变调地失声尖叫,仿彿走音的小提琴般又高昂又刺耳。“她带你去看……看……看……” “她妈妈和男朋友做爱。”侬侬很体贴的替说不下去的妈妈说完,再追加注解。“我们从门缝里偷看的,他们都脱光光的抱在一起,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而且咿啊咿啊的叫喔!” 昏倒! “这太超过了!”樱子大吼。“以后再也不准你和麻美在一起玩了!” 侬侬愣了一下,旋即抗议地大叫,“为什么?” “因为她都教你一些不好的事!” “做爱是不好的事?” 是? 不是? 樱子窒了窒。“在……在某种情况下……” “那如果是爸爸妈妈做呢?” “这……这……,问题不在这里……” “那问题在哪里?” 她想活活掐死这个追根究抵的小鬼! “总之,我不准你和那个什么麻美在一起玩了!”樱子老盖成怒地叫道。 “不要!”侬侬同样尖锐地叫过去,“是妈妈自己说的,只要是对的事,我就可以做!” 这就是放任教育的结果! 够了!俗话说得好:不打不成材。也许这句话的确有其存在的理由,特别是家里有个不受教的小鬼的时候,所以,樱子决定该是好好修理一下某个不知死活的小鬼那个该死的小屁屁的时候了。 可就在樱子刚抓住那个见势不对正想逃跑的小鬼头之际,佣人奈月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边还大叫大嚷着,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小少爷不见了呀!” 这是谁也不曾预料到的状况,新来的糊涂幼稚园老师竟然粗心大意的把邹雨念交给一位陌生人,只因为邹雨念一见到那位“欧吉桑”,就兴高采烈地扑上去要人家抱抱。 结果,邹雨念就这样一去不回了。 那天,樱子打电话向所有认识的人--不管熟或不熟--询问,到每一个儿子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但是,没有人知道邹雨念被谁带走了。直到晚餐前不久,樱子正打算报警,却接到了一通足以令人暂时停止心跳的电话。 “如果想要孩子安全,就绝对不准报警,乖乖等待再联络。” 当晚,樱子所有的亲戚就全部聚集到樱子家里来了。 “绝不能报警,打死也不能报警!”大姨妈不安地喃喃道。“去年事主有报警的绑票案中,只有一位安全的被救回来,其他全都被撕票了,所以千万不能报警,否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表哥中堂和美堂更是紧张兮兮地互觑一眼。“对对对,听说只要不惊动警方的话,付出赎金之后就没事了。” “我知道,”樱子看起来反而比其他人更镇定,“所以,我刚刚就已经先打电话去通知幼稚园,说念念是被亲戚带到北海道去度假,所以暂时不能去幼稚园,这样幼稚园才不会去报警。”但是,那双紧紧交缠,并止不住微微颤抖的手,却违背意愿地泄露出她的恐惧与忧虑。 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她又不是什么名人富豪,为什么歹徒会看上她的孩子呢?难道已经穷疯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或者是因为…… 孩子的父亲? “不需要通知孩子的父亲吗?”二舅舅试探性地问。 樱子绽出一抹苦笑。“不必了,就算通知他,他也不会理会这种事的。” “喂!那可是他的儿子耶!”表姊好子不可思议地脱口道。“他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死活都不管吧?” “他不喜欢小孩……不,应该说他对孩子没兴趣,完全是因为我想要,他才让我生下侬侬和念念的,所以……”樱子摇摇头。“他不会管这件事的。”女儿差点病死了他都不在乎,又怎会在意儿子的小命呢? 没兴趣?众人不禁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觑。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说法!不过,现在他们真的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行事作风会如此不合常理呢? 翌日清早,整夜未眠,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樱子抢起刚响半声的电话,众人不约而同地靠过来围住她。 “摩西摩西……嗨!”樱子双手抓紧了话筒,好似那是救命索一般。“我知道,你……你要多少?”她抖着声音问,然后惊恐地睁大双眼。“欸?!可是我没有那么……我知道,但是……不不不,我不是……可是我真的筹不出……我知道,我知道,但就算我卖了所有的一切也……不,不要伤害他!”她骤然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 “好,好,我给,我给,但是……但是你要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卖房子、让出店面,还要……还要去借钱,所以……所以……十天?可是十天太……好,好,好,十天就十天……我明白,我明白,我绝不会报警的,但是你……咦?等等,等等,我还没……喂?喂?喂?” 她绝望地放下只余下嘟嘟声的话筒,其他人则忙着七嘴八舌地追问。 “怎么样?他要多少?” 噎着气,樱子徐徐转过眼来望向其他人。“一百亿日币。” 刹那间,抽气声仿佛沸腾的水蒸气般喷出来。 “一……一百亿?!”大家齐声惊叫。“你哪有那么多钱?!” “我是没有,但是……”终于下定决心再次拿起电话,樱子迅速按下那个从不曾忘怀过的号码。“孩子的爸爸有。” “可是你不是说他不会管这种事吗?” “无论如何,我非要他拿出来不可!”樱子咬牙切齿地说。 但是-- “他出国了?!”樱子对着话筒尖叫。“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总裁没有交代,我想最快也要半个月后吧!”冯秘书的声音依然温和稳重如昔。 “半个月?!”那就来不及了呀!“那……那……你能帮我联络他吗?” “没有办法。” “为什么?”樱子再次尖叫· “因为这回出国,总裁不要任何人骚扰他,所以连手机也扔给我了,因此才会由我接听总裁的手机。” 樱子差点崩溃,她及时捂住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哭叫。 不,她不能崩溃,现在孩子只能仰赖她一个人来拯救,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崩溃,否则孩子就没救了! “那……雷特助呢?” “和总裁一起出国了。” 樱子咬紧牙根,拚命抗拒着,不让自己被恐惧与惊慌所征服。 “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联络到他吗?” “完全没有。” “……好,谢……谢谢。”放下电话,樱子闭上眼,开始努力筑建足够的坚强和勇气来面对这场孤军奋战的困境。 现在,她已经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了! 片刻后,她睁开眼,果决地一手抓起话筒,另一手翻开电话旁的小记事本,嘴里则问:“你们谁要帮我卖房子?” 中午前一刻,樱子借到了三笔钱,而福田不但答应把所有的积蓄都借给她,甚至连人也跑来帮忙了,但是,那边一堆人却还没有决定要由谁来卖房子。 “我有熟识的仲介公司,保证很快就能卖掉。”英海表哥说。 “不行!”菊子表姊大声否决。“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争取时间,交给我,我保证三天之内就会有消息!” “不、不,还是我来,”美堂表哥叫得更大声。“我有个客户他有能力买下这栋房子,直接交易的话,还能省下一笔仲介费用。” “我来,我来,我认识……” 樱子冷眼旁观他们就像在抢生意一样抢着要负责这件工作,而且越吵越大声,越争越火爆,几乎就要打起架来了。 第5章 她心里有数,他们没一个存着什么好心眼,有十成十是想藉机削一票,搞不好还有人想整笔款项卷走也说不定。 这样能交给他们吗? 心念电转,她转向福田。“福田副社长,你有办法吗?” 福田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种房子没有多少人买得起,而且要在十天之内成交,这个……恐怕不太容易。” “可是我急着要钱啊!” “我知道,但是……”福田又想了想。“除非你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出售,或者向银行抵押借款,这个我就可以……” “等等!” 猝然一声怒吼,福田吓了一跳,与樱子不约而同朝向发出怒吼的人看去,这才发现刚刚还忙着你争我夺的人,此刻却以同样错愕与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们。 “樱子,你……”大姨妈又惊又怒地指着福田。“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把房子交给那个人去卖?” “福田副社长应该比我们更有办法处理这种紧急事件。”樱子很镇定地回答道。 “开玩笑,你不怕他吃了我们的钱?”三姨妈怪叫。 “我们”的钱? 樱子暗暗冷笑。“我相信他。” “自己人不相信,却要相信外人?”二舅舅愤怒地指责,“樱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意思,舅舅,”樱子冷静地面对三位贪婪的长辈,丝毫没有退缩的迹象。“我说的是事实,在福田副社长认识的人里,有能力买这栋房子的人比较多,所以,交给他来负责机会比较大。” “可是我们也有办法呀!”中堂反驳。 “而且,这么大一笔金额的交易,还是交给自己人比较安全吧?”幸子瞪着福田。 “我说过,我相信福田副社长。”樱子坚持。 “不行!你相信,我们不相信!”大姨妈大声道。“无论如何,这件事太严重了,不能任你胡来,所以,房子就交给我们处理,我们会帮你卖掉,就这么决定了!” 樱子冷然地望着大姨妈。“不。” 大姨妈脸色一沉,“你说‘不’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我不会把房子交给你们处理。”樱子断然道。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们吗?” 已经没有耐性和他们推磨了,樱子同样沉下了脸色,很干脆地承认了。 “对,我不相信你们!” 短暂的默然之后,继而一片愤慨的怒吼仿佛惊天骇浪般涌向樱子。 “你太过分了,樱子!” “我有什么过分的?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 “除了帮你以外,我们还能想什么?” “除了帮我以外,你们什么都想!” “你……” 于是,他们继续为了该由谁来负责卖房子而争执不休。对樱子而言,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厌烦的事,即便她早已下定决心,决意要独自为儿子奋斗到最后一刻,但才与贪婪的“亲人”交战片刻,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救回儿子那时候了。 然后,就在她竭力保持住最后一分理智,努力不让自己qi書網-奇书失去镇定地咬牙切齿的说:“房子是我的,我决定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谁也管不了我!”时,管家美和子突然带着一脸怪异神色跑来通知她有客人要见她。 这个通知宛若一把大菜刀一样斩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性,樱子终于抓狂地大吼,“不见!不见!谁也不见!就算天皇来了也不见!” 然而,情况不容她拒绝,客人已经紧跟在美和子后面进来了,她还没叫完,大厅口便一前一后出现了两个男人,虽然是两个人,但大家却只注意到前面那个人。 那是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十足的美男子,五官仿彿特别向上天订制似的只能以完美两个字来形容,看似瘦削的体态散发出一种柔和的韧性和贵族式的优雅,还有一股慑人的气质,特别是那双眼,淡漠中蕴含着一抹清晰聪颖的智慧光彩,令人无法不着迷地盯着他看。 一见到那个男人,樱子便傻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有如被魔法定住了似的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 “连我也不见吗?” 低沉的声音仿彿解咒魔语般传入樱子耳内,她全身一震,霍然回过神来,下一刻,她已然哇的一声跳起来扑过去哭进他怀里,在众人的瞠目注视下,樱子紧偎在来客胸前,隐忍多时的泪水决堤般地狂泄而下。 “文乔、文乔,怎么办,念念被绑票了啦!” 注1:未婚女性的日本和服为振袖,依袖子的长短可分为大振袖(婚礼)、中振袖(正式场合)、小振袖(正式或非正式场合皆可)。婚后需将袖子剪短,即为留袖。 注2:在日式房子,脱掉鞋子后最初踏上的地板。 注3:在日文中,姑姑、婶婶、阿姨,和陌生中年女人都称呼为“欧巴桑”。 注4:在日文中,伯伯、叔叔、舅舅、姑父、姨丈,以及陌生中年人都称呼为“欧吉桑”。 第二章 认识邹文乔,是在冉樱满二十岁那年的一月。 那时她即将从两年制短大毕业,只要再考完毕业考之后,她的学生生涯就可以正式宣告over了。 而在这独自奋斗的七年当中,纵使冉樱不计较生活上的窘迫,但是光靠姨妈、舅舅给的那份生活费,付掉学费、房租和最俭省的饭钱之后,真的就所剩无几了,大概连买包卫生纸都不够吧! 虽说衣服可以捡表姊丢弃不要的来修改,香皂,洗发精和卫生纸等日用品也可以轮流到姨妈或舅舅家伸手要或顺手摸,但若是连薄薄的那一片都要向人乞讨的话,那就真的太悲惨啦! 所以,她只好在下课后放假时,到先斗町的居酒屋打工赚取零用钱。 “樱o屋”是她妈妈当年工作的地方,也是妈妈与爸爸邂逅的地点,为了妈妈,爸爸毅然把公司从台湾迁移到日本京都来,在他们出车祸去世之前,着实过了好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生活。 她的名字“樱”,即是由此而来。 如今,为了生活,她也在“樱o屋”打工,除了曾经重新装潢整修过两次之外,“樱の屋”几乎一点都没变,就连老板娘也是原来的那一位;顾念旧情的老板娘还特地允许冉樱配合学校时间来上班,让冉樱在孤立无援中感受到一份关爱之情。 “老板娘,我来了!” “啊!樱子,你来了,快,快,快到后面换衣服!”五十多岁的老板娘一见到冉樱便急急忙忙的把她往里推,催促她赶紧换上“樱o屋”的制服--樱花图案的小纹和服。“待会儿立野社长会带一位台湾客户过来,你准备一下,说不定需要你的翻译。”说着,她招手唤来另一位女侍。“千子,你跟去帮忙,樱子自己老是穿不好,快!” 千子是个容貌甜美的女孩,个性也很甜美,虽然她在“樱o屋”的资历比冉樱还浅,但因为大了冉樱两岁,所以特别爱照顾冉樱,冉樱也跟她很谈得来。 片刻后,在“樱o屋”最里间的休息室里-- 千子双手拎着和服外袍,耐心地等待冉樱脱掉破旧的大衣、毛衣、牛仔裤和袜子等,再穿上“白足袋”(布袜)和“长襦衫”(内袍),边闲聊似的问:“樱子,听老板娘说你爸爸是台湾人,所以你才会讲中文,是吧?” “是啊!”冉樱张开双手,让千子帮她穿上和服外袍。“不过,虽然他在台湾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但他还保留着中华民国国籍,连我也有喔!因为当年我是在台湾出生的,之后才搬回来日本。” “所以你是双重国籍啰?” “没错。” “随时都可以去台湾?” “也没错。” “可是你的亲人就只剩下日本籍妈妈这边的亲人了吧?”千子又问,一面把长着物的背缝调整到后背中心,然后用夹子把长襦衫与和服的领子固定住,再两手提起领子调整下摆的长度。 “对。”冉樱打开长着物把前领放到腰骨的位置调整正面幅宽,再慢慢把底面打开合身定宽,接着,千子便把右手所拿的领子下部提高10厘米,使下摆呈倾斜状。 “不过,老板娘还说你那些舅舅和姨妈不但吞掉了你爸爸的遗产,而且对你很不好,那也是真的吗?”当冉樱整理正面时,千子再将左手所拿的领子下部分提高5厘米,跟着把腰间出现的皱褶往上调整。 “是真的啊!那时候我才十三岁,为了那些遗产,我就像是大福摊的栗子馅一样,人人抢着要,因为这样,他们还大吵了好几次,最后才讲好大家平分。”冉樱转着身子让千子在她腰间系上一条细带(带下),带子从身体正面往后系,在背部中间交叉后再绕回到前面打结。 “之后为了分赃方便,他们就把我爸爸的公司和我家卖掉,再加上爸爸在银行里的存款,全部的钱平均分配给每一个人,连当时才一岁的小表弟都有一份,除了我。” “好过分!”千子咕哝着替她把腰间的皱褶拉平,冉樱则把手从袖根下的开叉处伸进去检查和服是否被带子夹住,之后千子再替她弄平背后因为太长而余出的部分。 “等他们分赃完毕之后,我就变成没人要的苦瓜糖了。”冉樱一边说,一边让千子把胸前的皱褶拉到腋下。“后来他们干脆在外面租了一间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让我自己住,除了学费之外,每个月只给我一笔少少的生活费,刚刚好够付房租和饭钱。” “真没良心。”千子低咒着拿来另一条绣有精致花纹的“阔腰带”。 第6章 “我也这么觉得,”冉樱两手抓住袖边,轻轻拉袖子使肩部自然顺畅。“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想和他们住。” “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后悔没有预先做更好的安排。” “哈,这你就错了!”冉樱再次转着身子让千子在她胸下系上“阔腰带”,然后是固定“阔腰带”的细绳带。“我爸爸早就有安排了。” “真的?什么安排?” “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久,爸爸的律师就私底下来找我,”扭头瞄着千子在她背后把结翅叠成漂亮的褶,冉樱小声地说:“他告诉我,我爸爸在我六岁那年就替我设了一份信托基金,这份信托基金除了律师和我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必须在我满二十岁之后才能动用。” “哇~~你爸爸真有先见之明啊!”千子退后一步做最后检查,看冉樱的胸前和后背是否有折皱,有的话,就往腋下那边匀平。 “那当然!”冉樱骄傲地抬高下巴。“我爸爸最聪明了。” “是,是,你爸爸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千子笑着又左右检查了一下。“那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动用那笔信托基金了?” “不用两个月,”冉樱微微一笑。“正好是女儿节(注1)那一天。” “数目大吗?” “非常大,大到姨妈和舅舅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死了现在这样对待我。”冉樱装个鬼脸。“不过,我还是想靠我自己来过活,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会随便去动用到那笔钱的。” “有志气!”千子赞道,“那你毕业之后就得开始自己养自己啰?” “那当然,一旦毕业之后,姨妈和舅舅就不会再给我任何资助了,下次我再想去摸点日用品什么的,大概只会请我吃一顿闭门羹吧?”不过,只要拿到毕业证书,她就可以另外找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瞪天花板的工作,也或许她会继续留在“樱o屋”做正式员工也说不定,因为经济不景气,工作真的不太好找。 “那种亲戚真是不要也罢!”千子喟叹道,然后满意地颔首。“ok,好了!” “谢啦!” “要化妆吗?” “不要了,反正再怎么化都一样,也不会多漂亮一点,帮我把头发梳上去就奸了。” 冉樱很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孩子,身高中等,却很干瘦,脸蛋也瘦瘦小小的,因为瘦,所以显得有点儿黑,整体而言,虽然不丑,但很平庸,那种任何人见了都不会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甚至见过好几次依然记不住长相的平庸,不过,她很开朗、很乐观,也很容易满足。 所以,她的笑容总是特别灿烂耀眼,充满了无穷的精神与活力,就像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样;她的眼睛不大,却非常有神;她的身材虽然平板削瘦,但很有劲;她绝对不是那种才干型的人,可一向都能积极进取的追求目标;她谈不上聪明,却总是有用之不竭的勇气克服困难勇往直前。 这一切就构成了平凡,但独一无二的冉樱。 “樱子,千子,你们两只母鸡还没下完蛋吗?立野社长来了,还不快出来!” “嗨!” 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回应,然后相对吐了一下舌头,旋即嬉笑着跑出休息室,可一出休息室之后,两人立刻摆出最端庄、最典雅的模样来,然后踩着细碎的脚步迎向新来的客人。 在见到来客之前,她先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樱o屋”里的每个人--包括男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同一个方向,而且各个满面惊讶赞叹之色。 然后,她见到了那个人。 冉樱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因为从未有男孩子追过她,不过,她并不太在意,反正她还年轻,无所谓。但这并不表示她对爱情没有任何憧憬,事实上,从女性贺尔蒙开始在她身上作祟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制造出一箩箩、一筐筐的绮丽幻想,保证最高品质,绝对是超高档层次,甚至偶尔还会作作春梦。 不过,她的春梦总是“了无痕”,因为她没有电视可看、没有钱买书,连想偷听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偷听,更没有朋友会为她针对这种事情开一场研究讨论会。更正确的说法是:她根本没有半个朋友。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不但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你,除非你很漂亮,或者特别聪明,或是有什么特别背景,还是有什么运动方面的专才也行,偏偏她哪一样也没有,甚至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她的性知识简直就是贫乏得可怜,不但不知道要如何“这样那样”,甚至连最基本的亲吻都不甚了解。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一男一女要“这样那样”的时候,两个人一定是脱光光的……是那样吧? 总之,作作梦碍不到别人,自己在心里流口水也不怕人笑,但若要实现的话,下辈子吧!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平凡,也颇能安于自己的平凡,所以,从来不曾期望自己的绮梦能实现。 直到这一天、一刻,当她一眼见到那个男人,那个立野社长带来的台湾客户,她不但看得两眼发直,心头狂跳不已,也突然强烈意识到自己平凡无奇的外貌有多么令人自卑羞傀。 因为那是个漂亮得足以夺走人呼吸,所有女孩子梦想中的男人。 傲然卓立在廊道中央的他的身材修长伟岸,高得几乎要顶上天花板,精致的亚曼尼西装合身地衬托出他挺拔有力的躯体,手臂上搭着一件毛呢大衣,浓密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覆在完美的头颅上,宛如月夜的黑丝缎,一缯发丝慵懒地垂挂在额前,之下是深邃俊逸的五官,既有惑人的东方神秘味道,又有高雅的西方古典气息。 他的年纪不算大,约二十七、八岁,却有一股深沉坚定的气势,他那有条不紊的高贵气质和宛如舞蹈家的优雅动作显然是与生俱来的。当他和立野社长说话时,冉樱发现到他讲的竟然是标准的日语,而且他的声音和人很搭配,低沉、醇厚,隐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然后,当他望向她时,她看进一双聪颖、果决,如黑色水晶般的瞳眸,水晶深处还有一抹谜一般的神秘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想看清楚。 真是错误的举动! 她才刚盯住他的眼,便发现他的眼神有股迷惑人的魔力,宛如女巫的水晶球一样,令人感到晕眩,感到窒息,好像即将灭顶于无底的黑色幻海中,一种不明所以的恐惧和兴奋双重感觉迅速从胸口扩散至全身,她的心也因浪漫的欲望而狂跳不止,只不过一会儿,她便慌忙将目光移开,而注意别的地方。 天哪!“樱o屋”工作多年,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可就没见过这般出色慑人的男人!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然后开始端详他的手。 他有一双艺术家的手,修剪整齐的手指看似修长优雅,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惊叹的无形力量。 不知道被那双手抚摸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温柔?抑或是…… “樱子……樱子?樱子?” 冉樱吃了一惊,猝然回过神来。“嗄?啊!什么事,老板娘?” 老板娘蹙眉望着她,“你的魂跑到哪里去了呀?”她低声谴责,而后摆手介绍。“这位是邹文乔邹先生。” “嗨!”冉樱忙侧身对着那位令她一时失魂的男人规规矩炬地躬下身去。“初次见面,我是樱子,请多多关照。” 邹文乔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回应她什么客套话。 “樱子,邹先生停留京都期间,希望你能在他有空闲时就陪同他到处走走,观光游览京都的名胜,开销他负责,另外再付你一份薪津,这样你愿意吗?”老板娘询问着,并悄悄使着眼色。 “欸?!”真有这么好康的事?一脸惊讶的冉樱飞快地朝邹文乔那儿瞥去一眼,旋即又回过脖来,而后才注意到老板娘正拚命使眼色暗示她拒绝,但是,她却连想都不想地回答,“好啊!” 老板娘的双层揽得更深了。“可是你的毕业考?” “没问题的。”这不是应付的话,除了上学和工作之外,其余的时间她也没有多余的“麦克”做任何消遣娱乐,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念书,所以,毕业考范围她早就念得滚瓜烂熟了,就算她从现在开始完全不碰书本,毕业考时她还是有把握能考出最好的成绩来。 “好吧!那就这样吧!”无奈,老板娘只好暂时先同意了。 藉着为他们端酒送菜,冉樱乘机和邹文乔寒暄打招呼--用中文。当然,这纯粹是为了工作,绝没有任何私心,居酒屋的女侍必须和客人打好关系,下次他们才会再来光顾,所以这是为了“樱o屋”,而不是为她自己。 绝对不是! “请问邹先生打算在京都逗留多久呢?” 邹文乔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工作情形,最多一个月。” “有特别想去哪里吗?” “随便。” “或者想吃什么日本料理?” “无所谓。” “想看歌舞伎或能剧表演吗?” “都可以。” “或者茶道?花道?剑道?袄绘?温泉?泡汤?” “你决定。” 拜托,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想观光呀? 才几句话,冉樱热呼呼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冷淡,不是他要付钱请她导领他四处看看的吗? “邹先生的日文讲的真好,是跟谁学的呢?” “自己学的。” “好厉害喔!” 第7章 冉樱脱口赞叹。 “……”邹文乔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口喝干酒。 “嗯……咳咳……”眼见邹文乔爱理不理的模样,冉樱不禁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同时为他再斟满酒杯。“那么……邹先生学了多久才学会呢?” “一个月。” “欸?骗人,才一个月?”冉樱惊呼。这应该可以算是语言天才了吧? “……”邹文乔默默地吃着菜。 赞佩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后,冉樱才更尴尬地改变僵硬的脸部线条。“除了……除了中文和日文之外,邹先生还会其他语言吗?” “英文、德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不轻不重,没有稍微热烈一点,也没有更冷漠,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哇~~真的好厉害喔!” “……”喝酒。 为什么她有种和机器人对话的感觉? “那……”冉樱又为他斟酒,同时勉强扬起嘴角暂且算是笑了一下。“邹先生的兴趣是什么呢?” “没有。” 没有?他不会真的是机器人吧? “邹先生府上还有些什么人呢?” “没人。” “耶?”还是忍不住又吃惊了。“邹先生的父母不在了吗?” “死了。” “没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哦……那……邹先生应该结婚了吧?” “没有。” “未婚妻?” “没有。” “那至少该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 “女性朋友?” “没有。” “朋友?” “没有。” “……”搞不好他真的是机器人,就像魔鬼终结者那种未来层级的,而他的父母就是制造他的科学家,因为某种原因被坏人杀死了,结果他就被坏人送到过去这个时代来兴风作浪,但是,因为转送过程中出了点问题,他的终极破坏程式受到骚扰,结果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只会喝酒吃菜…… 哇靠!她在想什么呀? “其实……其实……”冉樱拚命思索在这种状况下,她还可以说什么。“其实我也跟邹先生一样,都没有家人了呢!” “……”吃菜。 “而且,除了居酒屋这儿的老板娘和千子、银子之外,我也没什么朋友。” “……”喝酒, “有时候,这样还满寂寞的,对不对?” “……”吃菜。 真是够了! 这个人看似成熟稳重,其实不但别扭得要死,而且跟小孩子一样不懂礼貌,她已经可以想像得到未来一个月里的状况,必定是令人抓狂得受不了了。 不过,她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的,无论这个人有多混蛋,她还是不想放弃这种难得的运气,这辈子,她恐怕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和这种如偶像一般耀眼的男人度过一段足以令人回味一生的光阴,她绝不会轻易拱手让出去! 可是那天下班之后,老板娘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冉樱。 “樱子,等一下,我有点话要跟你谈一下。” 冉樱立刻转回来。“什么事,老板娘?” “那个……”老板娘犹豫了下。“拒绝吧!明天去拒绝邹先生的工作吧!” 虽然心里立刻明白了,但冉樱还是问:“为什么?” 老板娘叹了口气。“我知道,邹先生是个令人难以拒绝的男人,但是……” “安啦!老板娘,你放心啦!我不会作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冉樱笑着打断她的话。“对我而言,他只不过是-个憧憬的对象而已,就好像那种高高在上的偶像,你可以崇拜他、迷恋他,但不可能会以为自己真的能和他有什么结果吧?” 一听,老板娘好像放心多了,“那你是想……” “嘿嘿,我说老板娘啊!”冉樱暧昧地挤眉弄眼。“如果你最崇拜的小室哲哉来找你陪他几天,你会如何回答他呢?” “废话,当然是立刻答……”老板娘冲口而出,随即又顿住,继而赧然地笑笑。“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用去拒绝啰?” “只要你有把握能把持得住自己。” “那还用说!”冉樱自信满满地说。“我又不是笨蛋!”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的,邹文乔仅仅是一个憧憬的对象,梦幻游戏中的主角而已,只不过,以前她所作的梦都是虚幻的,而邹文乔却是真实的存在,但对她而言,两者并没什么差别,都是没有任何未来可期待的。 没问题的,她只是满足一下一时的虚荣心,绝不会傻到作茧自缚, 总之,这种机会并不是唾手可得,也不是人人都碰得上的,既然好死不死让她捡到,没道理要她放弃吧? 凭良心说,虽然冉樱是京都土生土长的在地人,可是她却对京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或事物,实在是不甚了解。 当她为基本生活而搞得焦头烂额、灰头土脸之际,哪有那份闲钱去游山玩水呢? 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十三岁以前父母带她去玩过的地方,还有从“樱o屋”的客人那儿听来的娱乐情报,再加上临阵擦一下枪、抱一下佛脚,然后就披挂上阵了。 好吧!要观光游览是吧?那就去观光客最爱去的地方、去吃观光客最爱吃的东西、去观光客最爱的购物天堂,再去欣赏观光客最爱欣赏的东西,而且荤素齐来,这样应该足够了吧? 但没有多久,她就发现邹文乔对观光客最感兴趣的事都没什么兴致,不管到哪里,他总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无论是观光胜地、购物街、美食天堂、艺妓、赏梅或观雪,他都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走,虽然有“观”,也看“光”了,却不惊奇赞叹,也不兴奋满足,看起来就是-副很无聊的样子。 一个星期过去,她实在有点没辙了,决定干脆直接问他好了。想到这里,冉樱侧过脸去准备要向他征求一些有建设性一点的答案,却发现就如同过去几天一样,他们……不,是他再度成为京都城的“观光焦点”。 即使只是简单的毛衣、长裤、大衣,走在人群中,邹文乔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着,比任何人都来得俊逸挺拔,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出众醒目;爱慕的眼神、嫉妒的目光,没有一个人不盯着他看、没有一个人不赞叹不已,纵然已经错过身了,还是会回过头来继续瞧个不停。 对于这一点,刚开始她还会感到很不自在,但没多久之后,她就不在意了。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情况下,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然而,邹文乔本人对于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这件事,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始终神情自若、顾盼自如,仿佛他只是被一堆白萝卜、红萝卜围住而已。 大概他已经习惯吃萝卜了吧!冉樱暗付。“邹先生,请问你真的没有特别想看什么,或想吃什么吗?” 邹文乔徐徐地俯下眼来注视着她。“你的中文是从哪里学来的?” 答非所问。 他的眼睛真迷人,冉樱心想,同时回答他,“我爸爸是台湾人,他还在世的时候,在家里都要我讲中文。有什么不对吗?”她奇怪地反问。她并不知道她的国语带点轻微的台湾国语腔谓,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只要是台湾人,就听得出来。 “他是哪里人?” 还是答非所问。 “台湾的哪里吗?嗯……我想想……好像是台湾的……唔……”冉樱搔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高雄吧!” “南部啊!”邹文乔自语般地低喃。“难怪有点台湾国语,” “什么?什么国语?” 又瞟她一眼,“你妈妈是日本人?”邹文乔再问。 依然答非所问。 “对,她原本是东京人,小时候全家搬来京都,”冉樱有点得意地笑了。“不过,你注意到了吗?我的日语很标准喔!因为……” “去看祭典吧!” 什么玩意儿! 笑容僵住了,片刻后,冉樱才慢条斯理地问:“日野法界寺有裸踊祭,可以吗?” 一个星期下来,她领悟到两件事,一件是就某种层面而言,邹文乔是个很“老实”的人,他绝不会做任何表面功夫来讨人家的欢心,有时候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另一件是邹文乔很任性,他只讲他想要讲的话、只做他想要做的事,不管人家正在说什么,或正在做什么。 可是,既然他觉得无趣,又为什么要一脸无聊地跟着她到处乱跑呢? “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冉樱低声咕哝。“好嘛!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到美须神社,那儿有祈求商业繁盛的祭典,这应该合你的意了吧?要不还有……” “就日野法界寺吧!” 冉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是有够跩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说好听点,这个人是很酷;要说老实话的话嘛!他是表面上人模人样,看似随和,骨子里其实是个冷淡傲慢的王八蛋。 但她还是每次见到他就心跳不已。 隔一天,开了一整天会的立野社长又伴同邹文乔,以及另两位主管级人士来到“樱o屋”。一天没见到他,冉樱还真有点想念,于是赶紧上前去招呼,然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冉樱差点爆笑出来。 “邹总,我认为这个企画有必要……” “下雪了,”凝目望着格子窗外的邹文乔突然这么说。 “呃?” “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下雪。” “是……是吗?” 第8章 坐在邹文乔对面那三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对话才好。 “明天我要去保津川泛舟。”说完,邹文乔即转回头来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文件。 “嗄?!”在下雪的冬天泛舟?他脑筋有毛病吗?“可是……” “对,这个企画有必要稍作修改。” “……”脑袋一时转不回来的那三个人只能直眼瞪着邹文乔。 可怜的立野社长,怎么他还没有习惯邹文乔的脾气吗? 再晚一些时候,老板娘突然拦住了捧着托盘往后走的冉樱。 “樱子,后天你会去参加成人式(注2)吧?” “不会。”冉樱毫不迟疑地否决了。 “咦?你没有接到通知书吗?”老板娘有点惊讶。 “有啊!” “那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去?”冉樱反问。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男伴,也没钱租和服,她去干什么? “说什么话,这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怎能不去呢?”老板娘说着,突然转向邹文乔。“这样吧!邹先生也许想看看日本的成人式,就让邹先生充当男伴陪你去。可以吧?邹先生。” 邹文乔想了想。“可以。” 开玩笑,这样她更不想去了! “不要!”她才不要在邹文乔面前丢脸哩! “为什么?” “就是不要!” “唉~~就算你不要,也得说个理……啊!难道是……”老板娘双眼询问地凝住冉樱。“没有钱租振袖?” 冉樱垂眸盯着手中的托盘不语。 “也是,租振袖的确很贵,那……”老板娘的目光在冉樱身上绕了一圈。“你就穿这套小纹和服去吧!虽然不是振袖,但……” “我送你吧!”立野社长突然插进话来。“我女儿有两套振袖,她嫌花样不好看打算送人,我看就送给你吧!如果你要的话,还有,她毕业时穿的毕业女裙也可以给你。” “欸?”冉樱迅即抬眸惊喜地觑向立野社长。“真的可以给我吗?” “可以,可以,明天晚上我顺便拿来给你。”立野社长大方地说, 老板娘和冉樱喜孜孜地互觑一眼,“太好了,立野奇书网社长,真是太谢谢你了!”随即转向冉樱。“哪!现在你有正式的和服了,那天你先过来一趟,我会帮你穿,再帮你做头发,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了!”冉樱活像布谷鸟似的点着脑袋。 运气真好,不是吗? 注1:3月3日为日本的女儿节,正式名称是“雏祭”,又因为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也称为“桃花节”。这天,家里有女儿的家庭,从女儿未满周岁开始就要设雏坛摆置雏偶人,以祝福女儿们幸福健康。 注2:每年1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是日本的成人节。这一天,日本年满二十岁的青年男女都要以各种方式进行一番庆祝,而女孩子们通常都会穿着传统和服参加。 第三章 运气真是衰到家了,这一天从一开始就是个大灾难! 首先,因为这天是国定假日,所以冉樱的古董闹钟也决定要公休一下,因此当她醒来时,早已超过预定时间两个钟头了,她只好抓起装和服的盒子便慌慌张张的往外冲,连脸都没洗,牙也没有刷。 跟着,老板娘帮她穿和服穿了一半才发现有裂口,于是又急急忙忙脱下来进行修补大作战。 “你怎么不先检查一下呢?”老板娘一边忙着穿针引线,一边抱怨。 “检查过啦!可是谁会去注意到那种地方嘛!”冉樱低低嘟囔。 “真是糊涂。”老板娘摇头叹道。“哦!对了,立野社长打电话来说,因为公事上有点问题,所以邹先生可能要稍微晚一点才能过去。” “是要我自己先去吗?” “对,等他们谈完公事,立野社长会直接送邹先生过去。” “会吗?”看来那位邹傲慢有八成是改变主意不想去了,说的也是,她也不觉得成人式有什么好看的。 好极了,这下子大概只有她是自己一个人去参加成人式,准备“成仁”在现场了! 然后,正当她忙着考虑要不要临阵脱逃时,老板娘已经缝好和服帮她穿好了,还替她梳了一个美美的发髻,就这样,缩头乌龟做不成,她又匆匆被赶上路去做小丑了。 接着,因为怕太迟,所以坐计程车,没想到又碰上车祸塞车,她只好半途下车练百米赛跑。好不容易到了会场,正暗自庆幸这个会场的人不多,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姊姊妹妹男朋友未婚夫摄影师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人上下而已,下一秒钟,她就瞧见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迎面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票死党。 “哎呀!樱子,你终于来了,我真担心你不能来呢!想想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一个的话,那多令人伤心呀!” 伤心? 是失望吧? 望着那张充满虚情的面孔,冉樱同样绽开满脸假意的笑容送过去。“多美子,你今天真漂亮啊!” 她讨厌多美子! 并不是因为多美子欺负她,或对她不好,相反的,多美子对她可“好”了。 只要有吃剩的菜,多美子一定会包起来让她带回去吃--多半是啃一半的鸡腿,咬过一口的寿司,或腌制失败的渍物之类的。 不想要的笔或笔记本也一定会送给她--大概再写两个字就没水,或再用两页就没纸了, 甚至还会送衣服给她--十成十是那种破了一个大洞,而且无法再补缀的衣服。 没事就“关心”地询问她有没有任何困难--然后用那种贵族看庶民的眼光同情地瞅着她,却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这种种的“关爱”,真是教人痛哭流涕,永生难以忘怀! 至于那些真正有用的,完好的东西,多美子只会送给她的死党好友,她的援手对象也仅限于那些跟她同属贵族阶级的友伴。事实上,她今天的穿着打扮,除了没有戴头套之外,简直就像是古代的鸡……不,姬公主模样。 总之,多美子想做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却做得不伦不类,只是更令人不爽而已。 “你今天……也很漂亮。”多美子死眼瞪住冉樱的和服。“你的和服是哪里来的?” “是店里客人的女儿不要了转送给我的。” “是吗?”多美子不甘心的表情很明显,因为两人的和服品质一样高档。“好像还不错嘛!不过……”她慢慢拾起眼来。“你不太适合穿这么高级的和服。”言下之意不言可喻,她那些死党立刻异口同声的附和。 是,是,她也同意,无论她穿得多高档,也不会一步登天成为世界名模。 “我知道,不过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也无所谓了。” 多美子抿抿唇,而后往冉樱背后望去,“没有人陪你来吗?要不要我替你找个人作伴?否则孤伶伶的一个人很可怜耶!哪,告诉我,你喜欢佐野或竹下?” 哦!饶了她吧! “不用了,我有伴,只不过他会晚点来而已。”就算明知道邹文乔不会来,她也得这么说,否则,再搭上那些多美子的过去式男朋友的话,今天一定会变成世界末日! 多美子眨了眨眼,随即笑了。看样子,她是不相信冉樱的说词。“可是我以为你不好意思来,所以已经跟竹下讲好了,说你再不来的话,他就要去接你,然后跟你作伴一起完成成人式哟!” 天哪!美国人为什么不再丢一颗核子弹过来呢? “真的不用了啦!” “没关系,小事而已,你不用太感激我。” 感激? 她还想咬她呢! “我真的有伴啊!” “你哪来的伴?”多美子还是不信。“难道是你的同事,那些居酒屋的女侍?” “不是,是客人,是台湾来的客人,他想来看看日本的成人式。” “居酒屋的客人?”多美子瞪大了眼,“不会是什么奇怪的欧吉桑吧?” 你才是诡异的欧巴桑呢! “当然不是,是……” “冉小姐。” 醇厚的声音自冉樱背后传来,而且是中文,冉樱的话立刻中断,旋即发现前面的人在把视线转移到她后面之后,马上就变成眼睛会流口水的白痴了。 不是吧!他真的来了? 冉樱半信半疑地缓缓回过身去……果然是他!大概是因为直接从公司过来,所以邹文乔仍旧是一身优雅的亚曼尼,出众的外表依然耀眼得令人恨不得踹他一脚。 没想到他是真的想看这么无聊的成人式,“邹先生,你……真的来了!”是因为台湾没有吗? “为什么不来?”邹文乔反问,然后举举手中的照相机。“立野社长拿给我的,是不是要照相?” 废话,不是要照相,难道是要拿来k小强的? “照一张就好了!”然后就可以落跑了。老实说,她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冉樱游目四顾,正打算找个好背景照张相,没想到邹文乔居然相机随便一抬,就喀嚓一声按下了快门,搞不好照到的正好是她的后脑勺。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好似连锁反应似的,一连串的喀嚓声紧随在他的喀嚓后也响个不停,冉樱错愕地转眼一瞧,这才发现会场内所有的照相机不去照主角,竟然都对准了邹文乔不断地喀嚓。 未免太夸张了吧?“他们在搞什么呀?”冉樱咕哝。 邹文乔则缓缓转动视线扫向四周,并问:“成人式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9章 “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冉樱很诚实地说。“大概是正式宣告我们已经可以抽菸喝酒,看成人节目了吧!” 邹文乔双眉一挑。“你们不是早就已经在抽菸喝酒了吗?” “我才没有。”冉樱赶紧撇清罪名。 不过才转了一圈而已,邹文乔就好像看够了似的把视线收回来。“好了,可以走了吧?”依然是一脸无趣的表情。 欸?这样就够了?他到底来干嘛呀他? 不过,正合她意,她来过了,也照了张相,是可以走人了,她可不想真的壮烈成仁。 “好,我们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去三十三间堂看矢し通(注1)。” 于是,两人相偕转身就待离去。 “等等,樱子!”眼见未来的阿娜答即将跑掉了,多美子连忙一抹口水追上来。“真是太失礼了,你怎么不帮我们介绍一下?” 介绍谁?奇怪的欧吉桑吗? 吞下嘲讽的话,冉樱不甚情愿地闷声为双方做介绍。“邹先生,那位是井泽多美子小姐。”当然,是用日语。“多美子,这位是邹先生。” “邹先生,请叫我多美子就好了。”多美子漾着一脸柔媚的笑容,声音娇腻得几近于嗲声的味道。 冉樱相当惊奇。多美子是众议院议员的女儿,行事作风一向高傲,从来都只有男孩子追在她后面竭尽所能地行讨好之能事,这可是她头一回瞧见多美子以几近于谄媚的态度主动接近男人呢! “邹先生,你是来日本观光的吗?正好,我有空,就让我带领你到处去游览一下吧!虽说樱子也可以,但是……”不屑的眼神斜斜地飞向冉樱。“一个居酒屋女侍能知道些什么好地方呢?何况,她又是个粗俗人,跟她在一起,总是有失邹先生的体面,还是让我来为邹先生仔细介绍一下京都的古都风味吧!” 啊咧~~她是粗俗人?! 真是不敢相信,她的身材瘦得好像发育不良的小猴子,又即将从短大毕业,哪里粗、哪里俗了? 没想到多美子这么恶劣,为了一脚踢开她,竟然讲话这么毒!但是,她又无法反驳多美子,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像邹文乔那种上流人士究竟喜欢去什么地方,这种事只要回顾过去那一星期的凄惨状况就知道了,无论她带他去哪里,他都不爽。 想到这一点,冉樱不禁泄气地看着邹文乔瞄了她一眼,跟着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多美子一番,看起来好像很欣赏多美子的高雅形象与盛装打扮。然后…… “很不错……”他淡淡地说。多美子喜色乍现,谁知道他立刻又追加了三个字。“的和服。”多美子愣了愣,然后又听见他语气轻蔑地说:“不过,我讨厌你这种女人,我宁愿……”他忽地探手亲匿的将冉樱拥入怀中。“让樱子陪我,她比你可爱多了!” 耶?真的假的?她可爱?哪里可爱?她怎么不知道? 冉樱不可思议地瞪住邹文乔,多美子的脸色则是一阵红一阵白。 “我不信!她哪里可爱了?我哪里比不上她?” 邹文乔冷哼,“你想跟她比?” 冉樱惊讶地发现邹文乔睑上突然现出几抹讥讪的线条,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邹文乔出现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 “很抱歉,小姐,”嘴里说抱歉,他的语气里可是一点抱歉的意味都没有。“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堆包装精美的烂泥肉而已,不但没骨头,连脑子也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脸皮,跟樱子根本就没得比,你还是自个儿回家去自慰吧!” 我哩咧~~原来他不是机器人,而是毒舌郎君! 霎时间,多美子整张脸涨成一颗大番茄,冉樱更是张口结舌,直到他揽着她走出会场,然后停步放开她,冉樱偷觑着身边的邹文乔,这是想不通,外表如此绅士气派的人,讲话怎么这么恶毒,而且这么……没品,连自慰这种名词都跑出来了! “冉小姐,三十三间堂。” “嗄?啊!对,差点忘了。” 计程车上,冉樱异于以往地沉默着,她仍然在思索邹文乔为何会突然发动毒舌攻势的原因。 因为她真的很可爱吗? 呿!天塌下来,他也不可能这么认为的! 难不成是为了她?因为他看得出来多美子对她有多差劲,所以他在护卫她,甚至为她报仇? 没错,应该就是如此,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最合理。 想到这里,一股感动的情怀不禁油然而生,甜蜜的心盈满一种美妙丰富的感觉,冉樱禁不住悄悄地、喜悦地笑了。 他果然如同她梦想中那般温柔体贴。 “谢谢你。”她低喃。虽然他好像没打算提起他的善行,但她至少要道个谢,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邹文乔奇怪的眼神瞥过来。“为什么?” “因为刚刚……”她迟疑了一下。“你帮了我,不是吗?” 邹文乔唇角一撤,有点嘲讽的味道。“我没有帮你。” 为善不欲人知吗?这就太假了吧?因为明摆着就是那么一回事嘛! “可是你的确是帮了我呀!” 邹文乔又瞄了她一下,然后将两眼视线移向前方,那双深邃沉郁的瞳眸蓦然闪出一道极度厌恶的光芒,并没头没尾地说:“我讨厌倒追我的女人,讨厌她们像没见过男人的花痴一样缠着我……” “嗄?”她有倒追他吗?没有吧?还是他抓到她在偷偷看着他流口水,而且次数太频繁了?正疑惑间,又听邹文乔接着说了。 “……所以,如果有任何女人像刚刚那个女人一样接近我的话,”他轻轻一哼。“我就会想惩罚她,让她以后不敢再接近我,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狠! 不过,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难道…… 想着想着,冉樱蓦然圆睁双眸,“所以……”她不想相信地摇摇头。“你只是在利用我惩罚多美子,让她不敢再接近你?” “没错,”邹文乔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讲那种话?你根本一点都不可爱呀!” 冉樱愕然地张大嘴。 这家伙果然是天字第一号大猪头! 又是好几天过去,对于老是要面对邹文乔无趣的表情,冉樱已经感到很厌烦了。她牺牲准备毕业考的时间,这么辛苦的带他到处跑,他居然老是摆这种脸色给她看,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吧? “我说邹先生,如果你再不肯告诉我你到底想看什么,或期待能看到什么,我拒绝再做你的导游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也许是头一次有女人拒绝他,邹文乔觉得很稀奇,所以多看了她两眼,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并没有特别想看什么,或期待什么,所以才要你带我到处看看,看是否能找出足以让我产生兴趣,或有所期待的东西来。” 冉樱呆了呆,“原来如此,”她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早说嘛!这样我就不必这么在意你的睑色了。不过……”想了想,她又说:“你总得给我一个方向吧?譬如说,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这样我或许就能找出一个相关的方向来。” 邹文乔耸耸肩。“到目前为止,我只对一种工作、一只动物、一个地方和一件事有兴趣。” 真精确!冉樱心想,同时以询问的目光望住他。“请问是什么?” 从东京塔的展望台眺望向远处,在这晴朗的日子里,甚至可以见到大阪城,邹文乔似乎因此而感到有点惊讶。“我的工作,我对我的工作很有兴趣,因为它有足够的挑战性,非常刺激,而且让我很有成就感,我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冉樱点点头。满正常的嘛!大部分男人都有这种兴趣。 “再来就是我的大蟒蛇,因为我没见过比它更懒的动物,我对它为什么会那懒,还有,它能懒到什么地步很感兴趣,说不定有一天它懒到连吃东西都懒得吃,那我倒要看看它怎么活下去。” 冉樱听得嘴巴微张。这是什么鬼兴趣?! “然后是北极,南极也可以,因为那儿是世界上最安静,最寒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它们搬迁到我家去。” 他在异想天开吗? 冉樱眨了半天眼,而后甩甩头,低喃,“好奇怪的兴趣,工作我可以理解,但是……”继而大声道:“ok!我知道了,那其他的呢?” “正在找,”邹文乔淡淡地道。“这就是我感兴趣的那一件事,找出其他的兴趣。” 冉樱又是一愣。“欸?找出其他的兴趣,这就是你的兴趣之一?”这个人脑筋好像有点问题。 “对。”邹文乔颇无聊似的把视线移向其他地方。“所以,我每到一处地方,总会找个人带我到处去看,不过,这是头一回有人这么认真的询问我的目的。” “是吗?”冉樱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没错,通常如果是男人的话,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会给他们多少代价;如果是女人的话,她们只会忙着讨好我、勾引我。” 这个……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吧? “好吧!我明白了,你要看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东西就对了,是吧?” 邹文乔又耸耸肩,不置是否。 “呃……这样的话嘛……”冉樱沉吟着。“我就要稍微研究一下了……” “你慢慢研究,后天我要回台湾一趟。” “欸?” “然后大约半个月后会再回来,再待个半个月左右。” “咦?真巧,那时我也考完毕业考了耶!” 第10章 结果,邹文乔一个多月后才回来。 超过三个星期后,冉樱就以为他不回来了,或者他回来了,但悄悄另找他人做导游了也说不定,找一个不像她这么聒噪的女人,或者男人。她又不好意思找立野社长问个清楚,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不痛快, 什么跟什么嘛,就算要换人,也得先跟她说清楚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凭什么要他跟她说清楚?他们又没什么特别关系,讲现实一点的话,他们也只不过是临时雇主与临时雇员的关系,然后她被炒鱿鱼了,这样而已,对,只不过这样而已。 但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他呢? 过去她也不是没有崇拜过某些出色的男人,譬如木村拓哉、竹野内丰、藤木直人和尼可拉斯凯吉之类的,为了要一张签名,可以厚着脸皮向“樱の屋”的客人苦苦哀求,可是热潮过后,那张签名就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然而,这位个性相当怪异的邹文乔,她有预感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淡然忘记的。至少,过去她从不曾因为崇拜哪个人而感受到想念的痛苦,心灵上的空虚以及孤独的寂寞,而这三样,邹文乔都带给她了,即使那不是她所期待的。 她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他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可是他没有!于是,她疑虑、她焦急,最后她失望,她无奈地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算了,不管这场梦多么美好,迟早总要醒来的,不是吗? 然而,二月底的某一天,他却又突然出现了,而且是自己一个人来到“樱o屋”。 “研究好要到哪里去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也没有交代一下为何迟到这么久,好像他原本讲好的就是这个时候。 “啊……啊……”瞠目结舌的冉樱惊愕得差点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那个……有是有啦!可是……可是路途稍微远了一点,所以……所以……” “这样……”邹文乔那两道高雅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好,等我两天,让我跟立野社长hek一下时间。” 两天后,他又出现了。 “给你四天半时间。” 四天……半? “半在前,还是后?” “从明天下午两点开始。” “咦?明天下午开始?哈,正好!” “为什么?” 眼波一转,“你有轻便一点,方便健行的服装吗?”冉樱不答反问。 邹文乔的双层蓦然高耸。“健行?” 冉樱斜睨着他,“怎么?你只能坐在办公桌后叫人家动,自己却没有力气动吗?”她以挑战似的语气问。 邹文乔的两道眉扬得更高了,双目倏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然而,当冉樱以为他即将要爆发怒气之际,没想到他却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还泛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有,我有,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去买。” 一见到那丝笑容,冉樱的平常心霎时烟消云散,她拚命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因为那丝慵懒迷人的笑容而发狂,甚至吼出母狗发情的长嗥,同时勉强挤出一个几乎不能算是笑容的回应笑容。 “好,那……那就这么决定了。” 风水轮流转得好快呀! 在一般日本神社的入口,都可以看见一座鸟居(注2),但在伏见稻荷大社(注3)本殿后方却有一条由上千座鸟居连结而成的“千本鸟居”隧道,整整四公里的路程,要走完至少要两个钟头,气势着实壮观,日本人常常沿途参拜祈福,称为“御山巡”。 不过,他们都是在白天参拜的,而冉樱领着邹文乔来到稻荷大社时却已经是傍晚将近五点了。火红的夕阳灿艳艳地挂在群峰间,亮丽的橘红色光晖洒落在朱红色的建筑上,入目竟不觉刺眼,反而暖到了人心窝里,随着微风吹来,空气里隐约可闻到附近人家准备晚餐的饭菜香。 “告诉你,我可是为了你才特地挑这种时候来的喔!”冉樱难掩惧色地说。“这时候是最美的时刻,可是待会儿……”她吞了口口水。“就够你刺激的了!”她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子,但并不表示她的胆子也很大,个性跟胆子是不相干的。 邹文乔瞄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走前一步,换成他领前带着冉樱前进了。 神社内的石刻狐狸都在胸前围着红巾,仿彿勋章似的显得狐仙更形傲慢,绕过主殿往后走去,便到千本鸟居隧道,蜿蜒淌去,沿途居然有许多小祠院或墓冢,这时,邹文乔才知道胆小的冉樱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一个多钟头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往前望去,一座座的鸟居已看不分明,倒像条巨龙般沿着稻荷山盘踞而上,红色鳞片在黑暗中隐隐闪着诡谲的光芒。 不知从何时开始,冉樱已经紧贴在邹文乔身边,远远看去,好似连体婴一般,每当又走过一座墓冢时,她更是两手死命揪紧了邹文乔的手臂,而且闭上眼拉着邹文乔加快脚步半跑过去。 特别是前方不时传来几个高中女生“ぁ~~”的惨叫声,然后是“恐ぃ!恐ぃ!”的惊惧低喃,甚至还有男孩子压抑的惊喘声,在这种时候,冉樱总是忍不住跟着尖叫起来。叫到最后,当他们终于通过最后一座鸟居时,冉樱的喉咙已经沙哑到差不多没有声音了。 路灯下,冉樱的脸色苍白得比真正的鬼还像个鬼,而且娇躯还微微泛着止不住的颤抖。突然,她震惊地发现,同样不知在何时,自己竟然毫不害羞地抱紧了邹文乔强劲有力的腰部,而邹文乔也很自然地将她护卫在自己的健臂下。 这回应该不是要利用她来惩罚谁谁谁了吧? 于是,冉樱情不自禁地再次涌出满心的感动,阵阵暖流从邹文乔身上传过来,温暖了她的心,也抚慰了她的恐惧。 他果然是有一颗体贴的心,虽然不太常发挥这项潜能。 “嗯!也许我会喜欢上这个……”邹文乔若有所思地回头望着最后一座鸟居。“半夜到墓园里去逛逛,当然,身边还得带一、两个胆小的女人,听她们死命的尖叫,看她们吓得几乎瘫痪,好像满有趣的,如果能骇得她们尿裤子,那就更好玩了!” 冉樱浑身一僵。 这个家伙,真是个大变态! 然后,在稻荷大社旁的玉家旅馆过了一夜之后-- “你喜欢喝酒吗?” “不讨厌,也不特别喜欢。” “哦!那就算了,伏见的酒很有名的说。不过……”冉樱把一支从路边摊买来的烤物塞进邹文乔手里。“来到伏见稻荷就不能不吃吃这个。” “这是什么?” “烤麻雀。”说着,她又把一片“狐狸面具”塞进邹文乔的另一只手上。 “这又是干嘛?” “吃呀!你以为那真的是面具啊?笨蛋,那是稻荷名产味噌煎饼啦!”说着,冉樱咬一口烤麻雀,再咬一口煎饼。“ok,我们到醍醐去吧!” 于是,他们便继续往南而去了。 三月初,醍醐一带已是一片春意烂漫,几株含羞带怯的樱花在早开的枝头上低吟着春之曲,清流树影相随,妩媚的风光不输洛东的哲学之道。但邹文乔对那些没兴趣,包括接下来冉樱带他去的地方他也都没兴趣,于是到了最后一天前一晚,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带他去那个她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们连夜赶到大阪,翌日一大清早,便从大阪搭飞机到出云机场,再搭车到奥出云(注4),然后按照“樱の屋”的客人给她的草图,冉樱带着邹文乔进入鬼之舌震山区,在一条几乎不能算是路的路尽头,他们找到一栋看上去只要风一吹就会倒塌成几片破木板的烂屋子,瞧那模样,至少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而且阴森森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两个奇怪的东西来。 在门口,冉樱再次紧张兮兮地抓紧了邹文乔的手臂。 “人家告诉我说,如果……如果我们能在里头待上五分钟不落跑的话,自然会有人出来招呼我们;可若是我们落跑的话,就不准再进去了!”听她的口气,好像已经打算不用十秒钟就可以跷头了, “有人?谁?” “我哪知道,也许是猫叉,或雪女吧!”冉樱喃喃道。 邹文乔狐疑地瞥她一眼,然后探手推开门,可光是那颤巍巍的咿呀一声,就吓得冉樱差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幸好邹文乔及时一把扯住她,而且硬拖着她走进去。然而,走进去不过三、四步,冉樱就真的尖叫一声掉头就跑了,邹文乔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回来锁进自己怀里,然后兴致盎然地游目四顾。 在昏暗的灯光下,四周挂满了一张张栩栩若生的面具,天狗、河童、猫叉、灯台鬼、白粉婆、阔嘴女、鬼一口、岸涯小僧、玉藻前、网剪…… 每一张都活生生得仿佛正在呼出一口口的冷气,从门口飘进来的山风吹得它们摇摇晃晃的,乍见之下,奸像虚浮在半空中飞荡,而且随时都可能会飞过来咬你一口似的,那一双双的眼睛更眨着诡异的色彩,好像无论你逃到哪里,它都能转过去瞪着你一样。 邹文乔这才发现面具并不是挂在墙上,而是用细绳吊起来的。 “这……这就是百……百鬼夜……夜行屋……”冉樱埋在邹文乔怀里嗫嗫嚅嚅的,两手几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破了。 而邹文乔却满脸兴味地颔首不已。“嗯、嗯……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我在欧洲看到的面具和蜡人根本就不能比,嗯……很好,很好……” 好个屁呀好!冉樱不禁叹息了。没想到他真的喜欢这种东西! 第11章 出乎意料之外的,五分钟后,出来招呼他们的竟然是一个顶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正是制造这些面具的师傅,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只是苦了冉樱,不能不陪着邹文乔在那儿耗上一整天。但相对的,她也得到了她的好处。 虽然面具师傅曾经请他们到里间喝茶,但在他们经过一间藏有更多面具,更加恐怖百倍的房间时,邹文乔竟然不愿意去舒舒服服地坐着喝茶,而宁愿进那间屋子里恣意地欣赏浏览,在这期间,他的手臂始终有力地揽住冉樱的肩头,好似预防她逃跑似的。 不久之后,冉樱就忘记她身处在什么样的空间,忘记她刚刚还吓得差点尿裤子,一心一意满足地陶醉在那副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还有那包围着她的男性麝香味,一股无以名之的幸福感悄然涨满了她整个人,令她喜悦得想流泪。 在这一瞬间,她恍然领悟了。 不知动情在何时,或许时间太短暂,但在这一刻里,当这一份清清楚楚的感动和一种深深的饥渴在她体内回荡低吟的时候,她确实领悟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内心因为某个人而觉得充实、觉得满足,或者空虚、或者饥渴,难以克制的对他心荡神迷,仅仅一个凝视,就足以令她心悸不已,他的一句话,又能教她愤怒万分,见不到他心里就觉得好难过,那温柔的拥抱更使她幸福得快要爆炸了,这种干变万化的情绪,只有他能带给她。 当这双臂膀拥抱着她的时候,她终于恍悟到自己早已爱上他了。 不是单纯的仰慕,也不是肤浅的迷恋,而是真实的爱情,是倾心的恋慕。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纵使她一再警惕自己不能作茧自缚,即使如此,她依然无法自己地陷入了情网。 天哪!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困境中呢? 回程的路途上,冉樱异乎寻常的沉默,甚至有点紧张,邹文乔却只是淡淡瞄她一眼,也不吭声。 然后,在等候回大阪的班机前,邹文乔买了一本杂志坐在候机室里看,冉樱则独自一人伫立在窗前,透过玻璃凝望着跑道上的飞机。 怎么办? 一旦了解自己的心意后,明知可能性是零,再与他相处下去便是一种痛苦了,可是,他们至少还必须相处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在这期间,她要如何压抑自己的心情,压抑想将这份感情传达给他知道的欲望呢? 对个性直爽的她,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呀! 还是直接跟他说她不干了,请他另请他人作导游吧!可是,能拿什么理由做借口呢?说:很抱歉,我不小心喜欢上你了,所以我要离你离得越远越好吗? 哈!她要是这么一说,肯定他会先避她避得越远越好了。 正当冉樱沉浸在一片苦涩的自嘲之中时,忽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喂!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居然都没听到广播,可以上飞机了。”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但当她转过身去一眼瞧见邹文乔时,正在心头徘徊的秘密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我喜欢你!”立刻,她感觉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住了,这才陡然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由得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没什么用意,只是说溜了嘴而已,请你当作没听到,我……” 她急着解释,但已经太迟了,邹文乔的脸上早已布满寒霜,神情比冬雪更冰冷。 “你自己回去!”他冷冷地说,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可是,邹先生,我……”正欲追上去的脚步在踏出半步后就停住了。 算了,这样不正好吗? 就让这一场梦结束在这里吧! 注1:因为日本古代封爵很困难,所以,在三十三间堂举办射箭,以分出高下来分封官位。 注2:鸟居形式类似中国庙宇前的牌楼,传说鸟居是人通往神界的门户,因此在进入鸟居之后,即等于进入神界,所以必须谨言慎行。 注3:为掌管食粮并守护稻米成长的神社,可以保佑五谷丰收、风调雨顺,类似台湾的土地公。整座稻荷大社都是朱红色,据说是象征秋收果实成熟的颜色。一般台湾人都以为“稻荷”即谷神,也是狐仙,其实狐狸只是稻荷神社的使者而已。 注4:奥出云的天渊据说是日本创世纪神话中出现的八头大蛇--八岐大蛇居住的地方。 第四章 京都三大祭(注1)之一的祇园祭从七月一日纳吉符开始,直到十六、十七两天才进入真正的重头戏。 三十五度的高温,赤焰焰的日头下,放眼望去,满街都是摇着团扇、踏着小木屐、身着浴衣(简易和服)的年轻人,以及云集的摊贩,至少有一、二十万人夹道观赏32座精雕细琢、色彩鲜丽、装饰豪华,主题各不相同的国宝级巨型山锋游行队伍,在人群簇拥下绵延浩荡。 不过,可怜的冉樱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参与热闹,因为她正忙着和姨妈捉迷藏。最后,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她只好跑去找千子,没想到千子居然正要出门。 “走,一起去看游行!” “不要,我才刚从那里逃出来的说。”冉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要是又碰上我表姊怎么办?” 于子噗哧失笑。“干嘛,她们又在催你了?” 冉樱两眼一翻。“还用得着问吗?” 千子想了想。“好吧!那我们到神泉苑走走,再去吃拉面,我请客。” 冉樱耸耸肩。“只要不会碰上姨妈和表姊她们就好了,” “好,那……”千子沉吟着,上下打量冉樱。“唔……你比我妹妹高一点,可是此她瘦,她的浴衣你应该穿得下吧?” “那她呢?” “到东京去找她男朋友了。”说着,千子把她往房里推。“走,先换了浴衣再去!” 神泉苑原是平安时代专供皇室游赏的禁苑,如今被二条城削去一大半之后,成为游客观光的景点之一。里面有一片几千平方公尺的放生池,池上有一座鲜红木桥“太鼓桥”,传说过桥时,心里一面默念愿望,就可以美梦成真。 此刻,就有两位穿着浴衣的女孩诚心默祷着缓缓过桥。 神啊!请保佑我不要再因为他而痛苦了。 “你许什么愿?”一过桥,千子就间。 “你呢?”冉樱反问。 “说了就不灵啦!” “那你还问我!” 千子笑了。“以为你会上当的说。” 冉樱俏皮地皱皱鼻子,“我们到那边坐。”她指着桥边的瓦顶凉亭说。 片刻后,两人便坐在凉亭里吃着在路上买来的章鱼烧,一面闲聊。 “这些日子来你一直很没有精神,”千子端详着冉樱说。“就是因为你姨妈吗?” 如果是就好了。 她曾经那么认真的以为,只要她想忘掉就可以了,倘若能忘掉那个人的一切,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好好过她的日子了,然而相对的,如果她能够忘记他,那么,他必定也会忘了她,搞不好他早就已经忘了她,忘了那个曾在他的生命中挥下一笔毫不起眼的色彩的她也说不定。 所以,这三个月来,虽然她是那么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可每次只要一想到他也不会记得她了,她就痛苦得要死,于是,她终于明白,要是那么容易便能将爱恋一个人的心情给舍弃掉的话,那就不能算是真实的爱了。 一旦想通之后,思及他反而没有那么痛苦了,甚至回想到有趣的地方,她还能笑得出来。 也许刚开始,就如同其他人一样,她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但他从不曾隐藏自己恶劣的一面,不像大部分的人,都只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优点而刻意隐瞒自己的缺点,他总是那么倨傲地表现出最任性自私的本性,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佩服,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会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情不自禁地爱上他吧! 太完美的东西总是给人家不真实的感觉,但他却是活生生完美中的不完美,甚至比任何人都不完美,然而,他却是最坦诚率直的人,坦诚率直到让人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逼自己做个选择:厌恶、忽略,或者是全盘接受。 她不但选择了全盘接受,甚至爱上了他那种恶劣却坦诚的个性。 虽然会难过、会觉得遗憾,不过,她仍想把他完整的保留在心里,无论是他完美的外表,不完美的个性,坦诚到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止,率直到教人难堪到极点的言行,或是气愤的事、惊讶的事、爆笑的事,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表情,这些她所爱的一切,她都要一点一滴毫不遗漏的保存在记忆中。 爱上他,将会是她生命中最完美的痕迹! 同样的,她希望他也能记得她,希望自己也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点点痕迹,不需要爱她,不需要想念她,只要记得就好,这样她就能继续往前走了。 见冉樱沉默不语,千子以为她默认了。“还是原来那个吗?” “嗄?”冉樱一惊回神。“啊!不是,是另外一个。” “欸?又换了?这次几岁?” “快五十岁了。” “天哪!” “聘金一个比一个高,理所当然岁数也要一个比一个大,这是很正常的嘛!”冉樱苦笑。“麻烦的是,也一回比一回更难回避了。” “咦?为什么?你已经成年了,她们不能再以监护权来控制你了呀!” 第12章 千子大声道。“你不想和那个人结婚,就拒绝呀!” “我拒绝了呀!但是,这回她们瞒着我连结纳九品(聘礼)都收了,所以我也瞒着她们把九品送回去,而且很清楚的告诉对方,我不同意!” “哦!所以她们要找你算帐?”千子了解地说。 “不但如此,还要我亲自再去告诉对方说我改变主意同意这件婚事了。” “啊咧~~强迫中奖啊?” “就是说啊!”冉樱嘟着嘴。“要不是怕人家说话,而且,之前她们都不缺钱,搞不好我早就被嫁掉了。” “太可怕了!不过……”千子沉吟道。“唔……我在想啊!说不定这正好是个契机喔!你看,刚好你也毕业了,她们则追在你后面逼你,你有没有想过,干脆趁这个机会离开京都,避开她们展开你的新生活?” 契机?离开京都? 对喔!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呀?冉樱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离开姨妈她们展开新生活的契机,也是一个让她解决某个困扰的机会。 “说的也是。”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拚命点脑袋。“我要离开京都,尽快!” “对啊!你不是还有什么信托基金吗?可以用了吧?所以说,就算暂时找不到工作,你的生活也应该没问题才对,是吧?” “没错、没错!” “好,就这么决定了。”千子起身。“那我们先去吃饱了,再来开始计画吧!” “你请客?” “对。” “那我要吃若狭屋的烧栗……” “欸?你很贪心喔!” “……有喜屋的荞麦面……” “喂!我说吃拉面的,不是吗?” “……虎屋馒头……” “喂喂喂……” 两岁以前,冉樱一家都住在台湾,搬到日本之后,每一年,冉樱的父亲也会带一家三口回台湾度假,所以,冉樱对台湾并不是很陌生,甚至她那一口略带闽南口音的国语还会让人家误以为她是个台湾在地人。 三天后,她已经在南港租了一间满干净的小套房,一安定下来,她立刻去买报纸来准备找工作。 也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当她一翻开报纸人事栏,头一眼见到的竟然是英亚公司的英、日、德语翻译人员招募广告。 邹文乔正是英亚公司的总经理。 当然,她的笔试成绩是最好的,口试更没问题,资历绝佳,因为居酒屋女侍最擅长的就是招呼客人,而且,她念的是语文系,所以英文也不赖,就这样,她当场就被录取了,连等待通知都不需要,八月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或许每个人都会嘲笑她这无异是花痴的行为,居然从日本追一个男人追到了台湾,只有爸爸妈妈会说这样真罗曼蒂克,但是,他们都不在了。 无论如何,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只知道,她不想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至少也要在他的生命轨道上留下一点痕迹,让他记得在他的一生中,曾经有过一个这么深爱他的女孩子,甚至只要偶尔记起她这个人。 这样就够了! 工作两个多月,冉樱几乎什么都习惯了,只有一件事她习惯不了,那就是台湾人的工作态度。 日本人几乎每天都在战斗,日日加班、夜夜应酬。但台湾人却总是懒懒散散的,上班懒散、工作懒散,但只要一下班,精神就来了。工作不是你推给我,就是我推给你,推到最后,都推到新进人员身上来了,美其名是训练,行压榨劳工之实,最后当大家精神饱满的准备下班时,唯有她一个人准备加班。 她是牛啊? 瞪着满桌待翻译的文件,她简直是傻了眼。 “明天就要喔!”副理一边收拾,一边吩咐。 还当她是速战部队! “字写漂亮一点。” 又要兼职书法家! 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满眼羡慕地看着大家在打卡钟前排队等候时间到。突然,事务部办公室门口人影一闪,两个人四条长腿匆匆跨进来,冉樱一看见前面那人,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整个人忙往电脑后缩。 虽然她躲在墙角后、盆栽后、垃圾桶后、同事背后、门后、文件后偷看过他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正面相遇过,这样毫无预警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也难怪会吓得她差点把心都给吐出来了。 邹文乔冷眼扫向下班队伍,“我要个日文翻译人员来帮忙!” 顷刻间,所有的翻译小姐--无论是不是日文--全都跳到邹文乔面前去了。下班算什么,哈老总才重要! 除了冉樱,她更往电脑后缩,正在考虑要不要躲到桌子底下去捡原子笔。 邹文乔随手挑了一个最漂亮的,“你,跟我走!”然后便转身走出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疑惑地想了一下,又徐徐回过头来,两道锐利的视线仿佛箭矢一般朝冉樱的桌子射过去。 好死不死的,冉樱也恰好探出两颗眼珠子偷看邹文乔走了没有,一下子,两双眼就狠狠地对上了,她惊喘一声,忙又缩了回去,可是…… “冉樱?你在这里做什么?”邹文乔大声问,声调里包含了无限的惊讶。 没有回声。 邹文乔马上走过去看向桌后。 没有人! 困惑地双层一皱,邹文乔又弯下腰探向桌底,冉樱果然躲在桌底下对着他尴尬地嘿嘿傻笑。 “冉樱,你该死的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他质问。 冉樱无辜地举起手中的笔。“捡笔?” “我是说,你在台湾做什么?” “那个……”冉樱搔搔脑袋。“我爸爸是台湾人呀!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你在我的公司做什么?” “我在找工作嘛!那你的公司正好在征翻译人员,所以我就进来啦!” 邹文乔又皱眉,随即退后两步。“出来!” “好嘛!”冉樱咕哝着爬出来,然后像个被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一样笔直地站在邹文乔面前等待惩罚。 邹文乔瞪了她半天,突然问:“东京行洋会社的桓野社长你认识吗?” “桓野社长?”冉樱讶异地眨了眨眼。“那个看起来很像摔角选手,讲话喜欢拍桌子的桓野社长?” “对。” “哦!那……认识啊!他常常到京都去找艺妓,只要他一去京都,就会到‘樱の屋’报到,因为他和老板娘是老朋友。”冉樱慢吞吞地说。“上回他喝醉了要我陪他上床,我还叫他去死呢!” 邹文乔双眉一耸。“叫他去死?” 冉樱耸耸肩。“反正他酒醒之后就不记得了。” 邹文乔又皱眉了。“他酒品不好?” “是不太好,不过……”冉樱瞧他一眼。“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应付啦!虽然他很奸刁,块头又大得吓人,但只要哄得他开心,他就会开始喝酒,只要他一喝醉,就算你要他的老命,他也会无条件送给你。最好玩的是,就算酒醒了,他也不会不认帐,因为他很爱面子,老是打死不承认他喝醉了。” “哄他?” “对啊!他最喜欢人家拍他马屁了,可是如果不够夸张的话?他反而会不高兴,所以越夸张越好,夸张到令人起鸡皮疙瘩最合宜,然后他就会很爽,只要他一爽,就会叫人家倒酒给他喝,然后……”冉樱又耸肩。“不过,他这个毛病很少人知道,因为他看上去就是那种很精明严格的人,所以没有人会那么夸张的拍他马屁,因此,他也就很少喝醉了。” 邹文乔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向先前那位翻译小姐,“不用你了!”然后再对冉樱吩咐道:“你跟我来。” “咦?我?干嘛?” “去哄桓野社长。” “欸?可是我还有工作耶!” “交给别人!” “但是……” “还不快点,桓野社长已经等很久了!” 冉樱噘了噘嘴,然后开始收拾背包,“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已经等了三天三夜,只要你一见面就说:哎呀!桓野社长,你好像更帅了耶!”她嘟囔着背上背包,再转身面对邹文乔。“包管他连他自己是谁都忘了,而且笑得跟白痴一样!” 四个钟头后,邹文乔送冉樱回住处,冉樱正待开门下车…… “冉樱。” 冉樱抓着手把回头。“干嘛?” “今天很顺利。” 那当然,她一见面就夸张地说:哎呀!桓野社长,你去整型了是不是?怎变得那么帅呢?然后,那只大猩猩就开始哈哈傻笑,觑准了时机,她又悄悄催促邹文乔和桓野社长谈公事,拐那个家伙迷迷糊糊地签下台约,于是,这件邹文乔预定一个星期后才能签下来的合约,一个钟头之内就搞定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英亚的条件,一个字也没动过。 不过,她当然不会峃到把所有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是她这么做的话,搞不好马上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是总经理看对了时机。”这么说也没错,虽然那个时机是她替他抓出来的。 但是,邹文乔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么,“不过……”他双臂怀胸望着前方,“除了公事之外,请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他的语气平淡,脸色如同她在日本看到的最后一眼那般冰冷。 冉樱不觉瑟缩了一下。“我懂了,我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 邹文乔不再说话,冉樱暗叹着开门下车,再依恋地看着轿车远去。 至少他没有炒她鱿鱼。 第13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每个仰慕他的女人都要走路的话,他的公司老早就变成和尚公司了。 雷峰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上邹文乔不悦的神情。 “你在日本认识她的?” “她是立野社长带我去的那家居酒屋的女侍,在京都时,我曾经请她担任我的导游。”邹文乔平板地说。 “她喜欢你。”这是事实叙述,不是问话。 邹文乔哼了哼。 “居然追你追到台湾来了,”雷峰摇摇头。“看她的长相,还真是不自量力。” 邹文乔侧脸望向窗外,依然不出声。 “而且很诡异。”雷蜂喃喃道。“她家人都不管她的吗?” “她没有家人了。” “那她知道你讨厌倒追你的女人吗?” “知道。” “知道啊……”雷峰沉默了一下。“希望她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邹文乔转开话题了。 “两个月不到。” “还有多少目标?” “只剩下日本和德国了,不过都差不多了,在时限内一定可以达成。” “很好。”邹文乔满意地说。“那对兄妹那边呢?” “也差不多了,在时限之内应该也可以完成。可是……”雷峰的视线在后视镜里与邹文乔的目光相遇。“即使你们同样都在时限内完成遗嘱上的规定目标,但有优先继承权利的应该是你吧?因为你才是令堂的亲生儿子,他们则是她的继子女。” “没错,” “那么,只要我们再签下德国那份合约和日本这几份合约,我们就赢定了。” 邹文乔慵懒地把脑袋往后躺。“这场刺激的游戏也即将结束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大概是看看能不能让懒虫生几颗蛋吧!” “喂!你嘛拜托一下,你家那条大懒蛇是公的耶!” “那就找个老婆给它啰!” “天哪!果然是天大的挑战。”雷峰哀叹。“老大,你知道你的个性真的很奇怪吗?又不是生物学家什么的,谁会想到要去做那种事啊?竟然养条大蟒蛇在家里,又请专人拿它当祖宗一样伺候着,现在居然还想替它传宗接代,它是你儿子吗?将来你‘媳妇’要是不够孝顺,伙同你儿子一人……不,一蛇一半把你吞了怎么办?” “我不会有儿子。” “为什么?你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不行’了吗?”雷峰嘲讽道。 邹文乔无动于衷。“我没有兴趣娶老婆。” 雷峰不禁叹息了,“你们家的人都很诡异喔!不是过分褴情,就是无情到没人性,我看也没有女人忍受得了你吧!”也只有他敢对邹文乔说这种话。 不过,虽然大家都以为他是邹文乔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年邹文乔伸手救了他全家一把,使他父亲逃过自杀的懦弱行为,也让他全家九口免于沦落街头的厄运,当时,邹文乔就很坦白的告诉他,帮助他,不是为了同情,也不是为了不存在的友情,而是因为他的能力,所以,他所能付出的回报就是他的忠心和才干。 没有二话,他答应了。 就这样,他把一辈子都卖给了邹文乔,同学七年,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邹文乔的“奴隶”。不过,他做得也满愉快的,因为只要了解邹文乔的个性,邹文乔也不是多难伺候的人,何况为了绑住他的心--邹文乔自己说的,他的薪水和年终奖金一直都多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夸张了。 做这种奴隶其实也不错啦!只要邹文乔的个性不要那么怪异,一切就更完美了。 “我说老大,你讨厌女人吗?” “我不讨厌女人,只是讨厌那些用眼神强奸我,又死命追着我跑的女人。”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长得太出色吧?“可是你又不去追女人!” “我对女人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老大,你不是……”雷峰犹豫了一下。“gay吧?” “我对男人也没兴趣。” 雷峰空出一手来弹了一下手指。“啊!那我知道了,你那方面肯定有问题。” “我正常得很!” “那你玩过女人吗?” “在美国时玩过。” “觉得如何?” “不怎么样。” “你真的有毛病,我明天帮你到台大精神科挂号……还是泌尿科?” 说是不想看到她,可是每当有重要的日本客户来台湾时,邹文乔一定会先打电话来询问冉樱。 “大阪的三乡社长,你认识吗?” “没听过,不过……”冉樱想了一下,“他是哪里人?” “等等,我问一下……”片刻后。“札幌。” “札幌啊……嗯……我想想……啊!对了,带他到林森北路的狸御殿吃炉端烧吧!” 日本人不一定了解日本各地的风情习俗,可是冉樱从奇书网居酒屋客人那儿学到了不少,这也可以说是她的本钱。可是有时候也会有很尴尬的情况出现-- “京都的花田副社长你应该认识吧?” “啊……:” “啊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我是不认识啦!可是我听客人提起过他。” “如何?” 冉樱迟疑半晌。 “总经理,你一定要他的合约吗?” “没错。” 冉樱轻叹,“那只好委屈总经理自己和他过一晚了!”她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说,免得被其他同事听见了。 “……锵!” 听到挂电话声,冉樱不禁抖了一下,随即耸耸肩,低头继续工作。 不关她的事! 可是不到半分钟后,邹文乔就大步走进办公室里来,一阵风似的来到她的办公桌旁,两手撑在桌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请问你刚刚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好似在跟她闲话家常似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冉樱就是觉得很恐怖,整个人都贴在椅子上缩成了一团。 “没……没办法嘛!是总经理自己说一定要他的合约的,那他……他……他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漂亮的男人嘛!” 邹文乔闻言双眉-挑。“他是……gay?” 冉樱点点头,“而且虽然他很矮小,但他是……这个……”她比出一根手指头。“所以,总经理可能要……咳咳!辛苦一点。” 邹文乔的脸色居然一点也没变,只是定定地瞪着她好半晌,而后蓦然转身离去,就跟来时一样突兀,她听到他咕哝了一句。 “他妈的!” 冉樱不禁窃笑不已。她知道邹文乔不可能去做那种事,最多叫雷峰另外找个男人给那个家伙而已,但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老老实实,一副新好男人模样的家伙居然是个gay,而且还是只维尼熊(注2)。 其实,这样也不错,虽然有时不巧在走廊上直接与邹文乔打照面时,他总是当作没看到似的看也不看她一眼,但她有很多机会去偷看他,而且,偶尔他也会像这样直接杀过来,或者要她陪同去招待客户。 虽然她追他追到了台湾,可却从来不敢做任何奢想,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喂!你运气卡好喔!总经理老是找你。”同事a用那种酸溜溜的语气说,一脸刚吞下整包酸梅的醋样。 冉樱还没说话,另一位同事b已经先打抱不平地替她说话了。 “你够了没有啊?真难看耶你,人家那是知道得多,所以总经理才找她的嘛!你要是知道的有她的一半,总经理不也会找你吗?何况,像她这种长相,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十辈子都轮不到她啊!” 这到底是帮她,还是贬她呀?冉樱猛翻白眼。 “说的也是,”同事a悻悻然地收回嫉护的怨气。“总经理要是看得上她,我就学鸡叫给你听。” 这女人早就已经是鸡了,不是吗?公司里还有哪位经理尚未跟她上过床的?冉樱讥笑在肚子里, “不过,总经理真的很不好拐呀!”同事b喃喃道。“不喜欢女人追在他后面,他又不去追女人,人家还能拿他怎么样?” 偷看他不就好啰!冉樱耸耸肩暗付。 “对啊!我都快哈死了说。”同事a垂涎的口水已经挂在嘴角了。“我们总经理真的好俊、好帅,酷呀!” “这还不只啊……”同事b说着,神秘兮兮地先朝左右瞄两眼,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她们。 冉樱一听好像有什么机密档案要公布,忙把脑袋伸过去凑在两人中间。 “我听说啊!”同事b把声量降到最低分贝。“总经理这家公司虽然不是很大,但他现在正在和他哥哥和姊姊打一场硬战,只要能打赢的话,他就能晋级为世界级的大富豪了哟!” “咦?真的?”同事a惊讶地低呼。“可是我不太懂耶!为什么是跟他哥哥姊姊……” “是他的继兄继姊,他正在和他们争夺母亲的遗产。” “他母亲没有留下遗书吗?” “有啊!就是要他们争个你死我活。” “拜托,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母亲?” “所以才有总经理这种怪异的儿子呀!” 说到这里,三人注意到副理的警告视线扫过来了,忙各自收回脑袋专心工作。 变态母亲加上怪异儿子,听说前任总经理是特别冷酷无情,这一家子真是畸形到最高点了! 盥洗室前,墙角后,冉樱探出半颗脑袋往走廊上偷窥,看着走廊那头的邹文乔与公关经理交谈几句,再和业务经理讨论了会儿,走不到两步又碰上财务经理,交头接耳片刻后,他终于得以进入电梯回他的办公室。 第14章 待电梯门一阖上,冉樱才吁出一口满足的轻叹,一转过身来,却被闷不吭声地抱胸倚在对面墙上的人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拉出空袭警报。 “特特特……特助,你怎么在这里?” 雷峰有趣地睨着她。“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对吧?” 冉樱双颊微赧。“又……又不只我一个,公司里哪位女同事不喜欢他?” “的确,”雷峰颔首。“不过,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多了一个鼻子吗?” 雷峰耸耸肩,没说话。 冉樱狐疑地瞅着他片刻,见他不回答,随口便问:“特助,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看是什么事。” “是……”冉樱踌躇了一下。“听说总经理正在和他继兄继姊争夺遗产,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我是说,钱够用就好了,不是吗?” 雷峰若有所思地注视她半晌, “总经理很像他母亲……” 咦?怎么说到这边来了?冉樱疑惑地回视雷峰。 “……所以,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出来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大美人了吧?不过……”雷峰嘲讽地撇了撇唇。“人美心可不太美,情夫不算在内的话,他母亲总共嫁过九任丈夫,可是却只生了总经理一个儿子,其他十几个全都是继子继女。” 哇~~伊丽莎白泰勒第二!冉樱暗自惊叹。 “而且,她生下总经理不满周岁,就跟总经理的父亲离婚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总经理了。” 好狠!冉樱为年幼的邹文乔抱不平。 “直到他母亲去世,留下遗嘱要总经理和他继兄继姊争夺遗产,当时总经理就誓言一定要拿回遗产。”说到这里,雷峰突然瞥冉樱一眼。“注意到了吗?他说:拿回。我想对他而言,他是想抢回他母亲,虽然他打死不承认,说是他喜欢这种游戏,或许他并没有说谎,他自己的确是那么认为的,可是下意识里却有不一样的想法,他觉得是其他人抢走了他的母亲,所以,他现在一定要抢回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冉樱了解地颔首。“我懂,遗产只是代替品,但既然他母亲已经死了,那就不再只是代替品了。” “对,抢得到遗产,他就抢回母亲了;抢不到遗产,他就永远失去他母亲了。” “那么,我希望他能抢到遗产。” 雷峰笑了,“我想应该没问题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喔!”雷峰暗示。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可是……”冉樱困惑地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但这并不表示你有任何希望,”雷峰说。“事实上,他说过好几次他不会结婚了。” “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那么奢想过。”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雷峰好奇地问。 “我只要他记得我就够了。”冉樱坦承道。 雷峰想了一下。“那也不太容易,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他的个性很偏执,除非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否则他都不在意。”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会追过来呀!” “就只是为了要让他记得你?” “是。” “你真傻。” “不,我不傻,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而且不贪心。” 雷峰深深地凝视她片刻。 “你真的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想……”他低吟。“搞不好他会因此而记住你也说不定。” “是吗?”冉樱笑了。“那最好,这样我就可以了无遗憾的回日本了。” “可是,目前是绝不可能的,因为现在他全心在争夺那份遗产上,已经到最后关头了,到十一月一日就大局底定了。” 冉樱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不急。” “可是,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能记住你了,到时候你真的舍得离开他回去吗?” “那很简单。” “简单?” “是啊!只要接受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事实就够了。” 一个月后,总经理办公室-- “简直不敢相信,”刚放下电话的雷峰喃喃道。“他是你父亲时代的老臣啊!怎么会做这种事?” 邹文乔神情阴郁地盯在电脑萤幕上。“他拿走多少?” 雷峰苦笑。“全部。” 邹文乔眼中寒光乍闪。“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兑现已开出去的支票的话,就得开始想办法筹钱了?” “没错。” “好,去算算我们开出去的支票还有多少没兑现?”邹文乔断然道。“我来想办法!” “数目不少喔!” “我会有办法的。” 事务部办公室-- “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公司里气氛很紧张?” “有啊!听说财务经理把公司的钱全卷走了。” “天哪!他不是前任总经理最信任的老臣吗?” “晤!好像两年前他全家就移民到美国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台湾,这次他把公司的钱全转到美国他老婆的户头里之后,就立刻逃到美国去找他家人了。” “哇~~这样公司不就惨了,会倒闭吗?” “呿!一家公司这么大,哪有这么轻易就宣布倒闭,而且,总经理的关系好得很,要谓头寸那还不简单。” “那倒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的继续工作了。” 讨论暂告一段落,一旁的冉樱却更是思潮汹涌。 邹文乔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是不是应该去向雷峰探个消息呢? 总经理办公室-- “是你那位亲爱的继姊搞的鬼,”雷峰翻着侦探调查书做报告。“她叫人去拐财务经理的儿子上地下赌场豪赌,输到人被押在那边回不来了,财务经理才会卷款去赎回他儿子。” 邹文乔不语,只是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有,所有能调头寸的地方有一半以上都被你那位亲爱的继兄切断了,到现在为止,我们若要兑现所有的支票的话,还差六分之一。”雷峰放下调查书。“这笔数目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而我们只剩下四天而已。” “一定要兑现所有的支票,”邹文乔终于出声了。“不管数目大小,只要有一张跳票,这场游戏我们就输了。” “我知道,”雷峰双眼盯在那张完全看不出表情的脸孔上。“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我记得你说过遗嘱上规定可以抢生意,但不准使用卑鄙手段妨碍对方,我没记错吧?” “你没记错,否则,我在第一年就可以搞得他们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是对方没按规矩玩这场游戏?” “没错。” “这样他们还可以继承遗产吗?” “只要不被母亲的遗产执行律师抓到证据的话。” “太卑鄙了!” “我能了解,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喂!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冷静?难不成……”雷蜂脸色微变。“你答应卓妮了?你答应她若是她肯借钱给你,你就和她结婚,而且从此以后都要乖乖听她的话?” 邹文乔冷笑。“你想我会吗?” “我……”雷蜂犹豫着。“不知道。” 邹文乔瞥他一眼。“当然不会,我不会为了这种事出卖我的自尊。” “可是你母亲的遗产……” “那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游戏,这才是我最不甘心的!” 是吗? 雷峰开始怀疑他对邹文乔的猜测是否有误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想办法,如果真不行的话,就让他们去继承遗产。” “然后呢?” “然后?”邹文乔眸中冷芒骤现。“然后我再使用比他们更卑鄙无耻的手段去挖他们的洞、破坏他们的窝,把他们继承到的遗产全都毁了,让这场游戏变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雷峰顿时目瞪口呆。 老天,他是真的在玩游戏! “等等,特助!” 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雷峰,冉樱三不管拉着雷峰就往茶水间里进去。 “干嘛?”雷峰奇怪地问。 冉樱也不多做赘言,直截了当地问:“请你告诉我,总经理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雷峰眉峰一皱,考虑了片刻后,才慢吞吞地说:“老实说,很麻烦,还差了一大笔钱。” “可是还有两天……” “这不是还有多少时间的问题,而是……”雷峰顿了一下。“这件事是他继兄搞的鬼,所以时间再多,他也调不到钱了。” “那怎么办?”冉樱焦急地问。“我能帮忙吗?” 雷峰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事,对你来讲,那是天文数字。” “多少?” “就算你打算去借,也借不到那么多的。” “究竟是多少?”冉樱固执地问。 无奈,雷峰只好叹息地说出一个数目,冉樱一听,双眼突然连眨了好几下· “的确是相当大的数目。”她喃喃道,可是她有! “所以我说吧!”雷峰拍拍她的肩。“不过,你放心好了,就算他输了,也不会倒下来的。” “可是那是他妈妈的遗产呀!”冉樱反驳, “啊!不,我想那个……” 雷峰正想纠正先前告诉过她的话,冉樱却抢着又问了。 “还有两天是吧?” “咦?啊!对,支票兑现日是十月三十一日,也是这场争夺遗产游戏的最终期限。” 第15章 冉樱放心地笑了。“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特助。” “不客气,不过……” “啊!我出来太久了,副理一定在找我,我得赶快回办公室,拜拜了,特助。” 说完,不等雷峰回应,冉樱就匆匆忙忙跑出茶水间了。雷峰不由得呆了半晌,然后才莫名其妙地走出茶水间。 “什么跟什么呀?” “……好,成神律师,那一切就拜托你了,记得,一定要让他来得及兑现后天的支票……对、对……哦!还有,不能让他查到是从我的户头汇过去的……好,可以……没错,全部……不必,一毛钱也不必留……是……没问题……ok,那就全权委托你了,谢谢!” 挂上公用电话后,冉樱沉吟片刻,再看看手表,眼看午休时间快过去了,连忙赶回公司里,并直接到与事务部同一层楼的人事部。 “对不起,周经理,我要辞职。” “咦?为什么?你才刚来三个月而已啊!” 冉樱眼也不眨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我姨妈快死了,我必须赶回去照顾她。”对不起,姨妈,麻烦你死一次。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你还是要做到这个月最后一天吧?” “对。” “好,那下个月我会直接把薪水汇进你的户头里,有问题再跟我联络。” 当她回到事务部办公室里时,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她要离职了,她的办公桌上依然堆着满满的文件,副理正在计算这个月他可以从交际费里a多少零用钱,同事a小心翼翼地在十指上涂指甲油,同事b在核对这个月的加班费,打算去把那件她看上很久的晚礼服买下来,同事偷打公司电话和美国的女朋友聊天,同事d卯上全副精神玩电脑连线游戏…… 她会想念这里的! “我们终于赢了!”雷峰得意地说。 是的,他们已经赢了这场游戏,得到最终大奖了,但是,邹文乔的神情却很平淡,俊逸的脸庞上完全没有展现出获得胜利的特殊光彩。 “没错,我们赢了。”他的口气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谁也看不出来在两天前他曾经认为自己输定了。 “现在,你妈妈留下来的财产全都是你的了,即使他们用尽各种卑鄙手段要让你失去继承权。但你终于证明了你有权利,更有能力继承那份财产了。” 邹文乔不出声,只是轻轻放下适才从英国传真过来的通知函。 靠着办公桌沿,“你什么时候要去办理继承手续?”雷峰问。 邹文乔指指刚刚放下的通知函。“下午就得过去,明天办理正式手续,后天所有的财产就全归在我名下,再也没有人可以觊觎了。” “小心他们仍然不肯放弃,而且会更不择手段哟!”雷峰警告他。 “你是说……”邹文乔瞄他一眼,“杀了我?” 雷峰耸耸肩。“现在他们要得到你的财产,也只剩下这个手段了。” 邹文乔颔首。“我会小心的。” “等你办完继承手续之后,你的财产大约比英女皇更多了吧?” “没算过,大概吧!” “终于可以轻松下来抽菸喝酒了。” “不,还不能。” “咦?为什么?” “你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查出那笔款子的来源。” “啊,对喔!”雷峰弹了一下手指。“那笔莫名其妙汇到你户头里的款子,没有它的话,这回你就输定了。” “对,所以你一定要去查出来,我要知道对方是谁?又有什么用意?” “除了暗中帮你之外,还能有什么用意?”雷峰咕哝。 “暗中帮我?” “是啊!否则对方直接交给你不就得了?用不着让我们抓狂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峰回路转,当我们已经绝望到不得不放弃时,德国厂商那边却通知我们支票都兑现了。所以……”他觑向邹文乔。“如果查不到呢?” “查不到也得查到!”邹文乔断然道。“无论是贿赂、威胁或恐吓,不择手段,一定要查到!” 当飞机飞离机场跑道地面时,冉樱从飞机窗户凝望出去,胸中满溢着依依柔情,强烈到令人感觉痛楚,但她唇边却绽放着一朵灿烂的满足笑容,那么美丽耀眼,那样光彩夺目。 现在,她已经可以再继续走她自己的路了。 虽然他将永远都不会知道是她,但只要他能一辈子记住曾经有个人在他紧要关头时帮了他一把,只要他能永远记住那个人,就等于她已经在他的生命轨道上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痕迹了。 这样就够了! 注l:五月葵祭、七月祇园祭与十月时代祭。 注2:身上光滑无毛的“攻”方。 第五章 雷峰呻吟着眯开一只限瞄了一下时钟,然后不情不愿地把话筒拿起来。 “老兄,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打错电话了!” “你在睡觉?” 入耳那熟悉的声音,雷峰不觉呻吟得更大声了。“老大啊!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你告诉我。” “三点啊!老大,半夜三点啊!” “是吗?我这边才刚七点,晚上七点,我正要吃晚餐。”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那边是英国耶!又不是我家隔壁的停车场。”雷峰恼火地叫道。“好吧!老大,你那边搞得如何了?” “很顺利,所有遗产都在我名下了,现在正忙着点交。你那边呢?” “不顺利!”雷峰很干脆地说。“请问你,老大,你在新加坡有什么好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那笔款子是从新加坡汇过来的。” 对方静默片刻。“没有,我没有朋友,新加坡更没有,说正确一点的话,我在新加坡根本不认识半个人。” 雷峰叹了口气。“好吧!那香港呢?” “香港?你又为什么问到香港去了?” “因为那笔款子是从香港汇到新加坡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比你更想知道。” 这回对方沉默得更久。 “继续查下去,雷峰,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到最后!” “那还用你说,我敢说我现在比你更好奇了。” “好,那就这样了,我一个星期后会回去。” “请慢慢来,老大,”雷峰阖上眼,准备把周公再找回来。“搞不好你回来时,我都还没查到呢!” 冉楼作梦也没有想到,她才离开京都短短三个多月而已,居然已是人事全非。 “樱の屋”顶让给一个三十多岁的退休艺妓,因为原来的老板娘嫁到横滨去了;而千子因此干脆跑到她长久向往的东京去,瞧瞧日本最时髦的城市到底是圆的还是扁的;至于在她离开日本之前就已出现危机的可爱亲戚们,现在更是狼狈万分,天天都有人上门去讨债。 她实在难以理解,当初他们每个人分到的钱都不在少数,还听他们各个大言不惭地放话说他们可以利用那些钱赚上多少多少倍的钱,然后连本带利的还给她。可为什么八年过去,他们不但没有赚上更多钱,反而亏了更多钱呢? 更悲惨的是,她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月的薪水,原打算先到千子家借住的,现在只好到姨妈家暂住,每天听她们唠唠叨叨的诉说她们有多凄惨。 天哪!她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搬出去! 这一天,晚餐时间过后,冉樱疲惫万分地回到姨妈家,发现大姨妈和二姨妈都在,而且她们一见到她,就把她叫过去了。 “我说樱子啊!你还在找工作吗?” 哦!拜托,别又来了,这简直是精神虐待嘛! “是啊!我已经尽快在找了,如果找不到会社的翻译工作的话,我想,我会再去居酒屋工作吧!”冉樱有气无力地说· 大姨妈和二姨妈眼神诡异地互幌一眼。 “可是樱子啊!现在工作不好找,我看你这是干脆嫁人吧!” 果然又来了! 冉樱偷偷翻个白眼。“大姨妈,二表姊也没有工作啊!你为什么不叫她先嫁?” 大姨妈窒了窒。“她……找不到适合的对象呀!” 这种说词未免太牵强了吧? 冉樱无辜地眨着两眼。“大姨妈,三个月前你们帮我找的那个对象,你们不是说有多好多好,简直就是可以上金氏纪录的天下第一等好丈夫吗?为什么不先叫表姊去嫁给那么好的对象,之后再来为我担心?” 大姨妈顿时哑口无言,二姨妈忙帮着说话。 “他们年纪差太多了。” 这个理由更荒唐了! “爱说笑,二姨妈,我和那个人年纪不是差得更多吗?” “但……但是你二表姊的脾气不好……” 何止不好,简直就是母老虎! “二姨妈,我记得你那时候也说过,那个人脾气好得可以成仙了,不但可以容忍我的幼稚,也可以容忍我的任性,那他当然也可以容忍二表姊的坏脾气啰!” “一可是……可是你二表姊说她还不想结婚嘛!” 这种借口根本没道理! “我也不想啊!二姨妈,为什么你们不去逼她,却一定要来逼我?” 二姨妈也无话可反驳了。 “我们……我们对你有责任嘛!”大姨妈勉强再挤出个理由来。 她们什么时候真的对她负起过责任了? “我已经成年了,大姨妈,你们不需要再对我负责任了。”冉樱毅然道。 第16章 “樱子……” “大姨妈,”冉樱实在又累又烦得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真的很累,想去睡觉了。我保证这个星期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然后搬出去,这样可以了吧?”语毕,不待姨妈反对,她便迳自起身离去了。 “她要搬出去了,”大姨妈又气又急地望着冉樱的背影。“怎么办?” 二姨妈咬着下唇思索了好一会儿。 “那就只好按照一夫弟弟教我们的办法去做了。” “是她?!” 雷峰头一次见到不动如山的邹文乔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很可笑。 “对,我也很意外,难怪那时候她会那么关心这件事,又卯起来追问我关于差额的数目,之后就突然辞职了,我一直在奇怪呢!” 好一会儿后,邹文乔才收起错愕的表情,趸眉沉思半晌后,他才又间:“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是她父亲生前为她设立的信托基金,”雷峰施施然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可是她必须满二十岁之后才能动用。” 邹文乔沉默片刻。 “她全汇给我了?” “是,全部,一块也没留。”雷峰斩钉截铁地说。“老实说,她委托的那位律师实在有够精明,不但转了十几个户头,而且在亚洲各国之间飞来飞去,我们的人差点就找不到究竟是谁把款子汇过来的,真是好辛苦地辗转查了好久,最后才查到来源是她的信托基金。” “那她现在呢?” “现在啊?要结婚了,听说她原本坚拒她姨妈为她找的对象,于是,她姨妈就偷偷收了人家的聘金,之后就不晓得躲到哪个狗洞里去啃骨头了。因此,人家就找上她,威胁她说如果还不出来聘金来,她又不肯和对方结婚的话,人家就要告她诈欺骗婚,所以,她只好答应和对方结婚啰!”停了一下,雷峰悄悄地从睫毛下觑着他。 “我说老大啊!那个小女孩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是真的很爱你,而且完全不求回报的哟!老实说,以前我只认为她很傻,而且傻得很可笑,但现在我觉得她不只傻,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看她为了帮你,反而救不了她自己。但是……”雷峰叹了口气。“她笨得真可爱,不是吗?” “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吗?”邹文乔呢喃。 “没错,所以我就在想了……”雷蜂眼底倏闪过一丝狡猾之色。“你从日本回来之后,不是又发展出另一项新的兴趣了吗?就是那些很恶心的恐怖面具,你喜欢收藏它们,对吧?呃!说到这里,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收藏那种东西究竟想干嘛?” 邹文乔耸耸肩。“我想要布置出一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乐园。” 恐怖……乐园?这两种词有相关吗? 雷峰呆了片刻,而后摇摇头。 算了,这个人原本就很诡异了,想法不正常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总之,既然你喜欢收藏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那条大懒奇书网蛇在内,你不觉得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或许也值得你把她收藏起来仔细研究一下吗?看看她究竟为什么会那么笨,还有她能笨到什么地步,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收藏?”邹文乔两道眉毛可笑地打了一个大结。“那个笨女人?” “是啊!”雷峰的眼神更贼了。“譬如说,把她收藏起来做老婆,反正你本来就不打算娶老婆生儿子,所以和她结婚也没差,你也不会损失什么,可是这一来,她才会真正的成为你的私人收藏品,还是有执照的喔!而且,法律也赋予你权利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拿来从头至尾,自里到外彻彻底底的研究一下,绝对不会有人敢说半句闲话,你说我说的对吧?” 邹文乔又习惯性地不说话了,但是,颇为了解邹文乔习性的雷蜂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筹备老大的婚礼了,因为他知道邹文乔的确是在考虑了。 嘿嘿嘿!考虑收藏一个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就好像他收藏那条天底下最懒的大蟒蛇一样! 在冉樱搬出姨妈家的前两天,大姨妈又哄又骗的把她拉去相了第n次亲,凭良心说,这次的对象还真不错。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长相挺斯文,个性温和安静,家境富裕,唯一的问题是他有一个比较适于担任古代征讨大将军这种角色的寡母,嗓门超大,善于发号施令,个性又霸道,行事更野蛮,这就是管原先生一直娶不到老婆的原因。 但即使他的母亲是世上最和薯慈祥的婆婆,她也不会答应这件婚事,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也说不定,当她离开台湾的时候,就曾经这么想过了。 所以,她当场就很婉转的拒绝了。 没想到,她搬出姨妈家才三天,管原老夫人就派人找上门来了。 “老夫人要我来通知小姐,下个星期日举行婚礼。” “耶?”冉樱忙挖挖耳朵再问:“你讲啥米?” “下个星期日在日航京都大饭店举行神前式(古式婚礼),请小姐决定什么时候要去试穿白无垢(日本古式新娘服)。”来人很耐心地再重复了一次,还加详细注解。 冉樱瘦小的脸顿时拉扁了,“什么?”她惊叫。“我为什么要试穿白无垢?我不是拒绝了吗?” “可是令姨妈已经收下聘礼了,”来人面无表情地说。“如果小姐不打算举行婚礼,至少要把聘金还我们。” “好,我立刻去找我姨妈!”话落,冉樱急急忙忙套上鞋子冲出门。 “令姨妈已经不在京都了,” 往前冲的身躯立刻僵在半路上,好一会儿后,冉樱才慢慢回过身来,脸色非常难看,她谨慎地问:“请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姨妈不在京都了?” “因为刚刚我先去找过令姨妈,但她不在,邻居说,她们一家大小已经在昨天出远门旅行了,据说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所以,我就去请示老夫人,老夫人才叫我直接来找你。” 倒抽了口气,冉樱的脸色瞬间变白了。“她们跑了,她们居然收了聘金就落跑了!” 来人居然还很正经地点头附和她。“没错,她们的确是落跑了。” 冉樱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那就请你们等一个月后再……” “不能等,”来人马上拒绝了。“老夫人说,相亲时就说好了,如果没问题的话,一个星期后订婚,再过十天就举行婚礼。现在你们聘礼已经收下了,十天后当然就要举行婚礼了。” “可是我当场就拒绝了呀!”冉樱反驳。 “没错,但是令姨妈隔天就来说没问题了。” 天哪!真不敢相信,姨妈居然做这种事! 冉樱不知所措地猛抓头发,“可是……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啊!那……那我已经成年了,姨妈不能帮我作决定,所以……所以……” “很抱歉,小姐,”来人面色不改。“相亲的时候你有出席参加,事后令姨妈又收了聘金,老夫人说,如果小姐坚持不肯举行婚礼,又不能把聘金还给我们的话,我们只好在法庭上争个是非对错了。” “法庭?”冉樱惊叫,“为什么要上法庭?” “老夫人说要告你和令姨妈诈欺骗婚,而且,我们有把握一定能胜诉,” 啥米,诈欺骗婚?! 冤枉啊,大人!“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冉樱的面色更惨了,她慌乱地挥着手。“你你你……你应该去找我姨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参加相亲了,小姐。” “对,可是……” “不举行婚礼就把聘金还给我们!”来人强硬地坚持。 “我还……”冉樱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咽了口唾沫。“多……多少?” “一千万。” 哇靠!死定了! “一千万?我哪生啊我?”冉樱无助地喃喃道。“我死给你看好了!” “小姐,我们少爷人真的很好喔!”来人忽地软下声音来。“只要不违抗老夫人的命令,跟我们少爷结婚真的很不错哟!” 干嘛,推销滞销货啊? “你又没和他结过婚,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冉樱没好气地咕哝。 来人装作没听到。“而且不瞒你说,少爷相亲这么多次以来,这可是头一回他自己也看上眼了呢!” “咦?为什么?”她有哪里值得人家看上眼的? “这……”来人迟疑片刻,终于决定说老实话。“因为少爷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所以,他实在不好违抗老夫人,但是在相亲当天,当小姐当场拒绝老夫人的时候,少爷就看出来小姐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去对抗老夫人了。” 冉樱嘲讽地哈了一声。“原来是要利用我啊!” “也不能完全说是利用,”来人忙道。“我想,小姐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少爷是个好好先生,他会好好对待小姐的。” 冉樱不禁苦笑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退路了,纵使对方愿意等上一个月,可是她敢打包票,姨妈回来时,身上肯定没有半毛钱了,不是花光了,就是存在隐密的地方,换言之,她既然收去了,就打死也不会再拿出来了。 算了,结婚就结婚吧!至少那个男人看起来真的很不错,除了年纪大了一点以外。 这样总比因诈欺罪被关起来好吧? “你们决定吧!”冉樱无精打采地说。“统统由你们决定就好了。” 日本的传统婚体依古礼从头办到尾大约须花上三百万日币左右,所以,很多人都宁愿选择简单的西式婚礼。然而,仍然有些人偏爱传统婚礼,譬如像管原家这种思想古板又有钱的名门世家,管原老夫人就坚持非得要依古礼行事不可,否则就显现不出管原家的名门风范。 第17章 时序已进入十二月枯淡寂清的冬季,寺院里白茫茫、河道上雾渺渺,褪色的祇园风采仿彿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中,千岁的气质眷恋着旧日的回忆,唯有北野蜡梅是冬季里仅有的一抹酡红。 婚礼当天一大早,冉樱就抖簌着被送到饭店去上妆戴假发,再穿上纯白的白无垢,虽然非常雅致纯洁,发套的重量却差点压断她的颈子了。 正当她咕哝着婚礼怎么还不赶快开始、赶快结束,媒人却告诉她吉时尚未到,甚至连祭司都还没来,所以要再等上半个钟头左右。 是喔!恐怕到时候管原先生就得和一位断颈新娘结婚啰! 没一会儿,她就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叹着气伸直腰,她正打算起来走走,却发现眼角一闪、人影一晃,好像有人偷溜进来了,忙转眼定睛一看,继而惊呼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诧异地惊叫。 “特助,你怎么在这里?” “哇塞,你要在脸上煎葱油饼吗?涂那么多面粉干嘛?” 两人同时停住了,然后冉樱又问了一次。 “特助,你怎么在这里?” 雷峰却开始在她周围打转。“原来日本新娘是这种打扮喔!满漂亮的嘛!” 两眼一翻,“特助!”冉樱不耐烦地大叫。 “干嘛?” “你怎么会在这里啦?” “陪咱们老大来的呀!” “啊!他来办公事?” “不,来找你。” 雷峰继续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还试图掀开她的白色头巾,看看里头又是什模样,冉樱一掌拍开他的手。 “来找我干嘛?” 雷峰忽地站定了,一双炯炯目光同时盯住了她,唇上有一抹揶揄的笑容。 “少来,冉大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们来找你干嘛的吧?” 看他神情、听他语气,诡谲得令人起鸡皮疙瘩,冉樱有点不安地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来找我干嘛?” 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后,雷峰突然笑得更夸张了。 “好吧!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们老大要和你结婚。” 冉樱想了一下才听懂他在说什么,然后……“欸?!”就像投下一颗超核能炸弹似的,冉樱蓦然被炸弹轰得跳起来惊叫。“为什么?难道就为了那笔……”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厚~~”雷峰顽皮地指住她。“露出马脚了吧!” “我……我……”冉樱又猛然放下手。“好,那你们把钱还给我,这样可以了吧?”反正邹文乔应该已经继承到遗产,不再缺她这笔钱了吧! 谁知道雷峰竟然摇头。“不。” “不?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老大要和你结婚,不管有没有还你钱都一样。” “才不要!”冉樱气急败坏地拒绝了。“我才不要他因为……” “冉樱,你听我说,”雷峰脸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了。“没有错,老大原来并没有想到要和你结婚,是我劝他和你结婚的。” “为什么?”冉樱谴责地怒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怜我吗?” “不,应该说是钦佩你吧!”雷峰坦诚道。“我钦佩你这种几近于愚蠢的奉献精神,所以,我想要帮你制造一个机会。” 钦佩她的愚蠢? 他是在嘲笑她吗?“但是……” “冉樱,你也知道的不是吗?老大他原来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结婚的,所以,你和他结婚对他而言并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却可以得到一个机会,一个融化他这块冰砖的机会。如果你能够成功的话,不只是你,他也同样能得到幸福,不是吗?”雷峰婉言低劝。 “但相对的,如果失败的话,你也一定会受到伤害,这是无庸置疑的,但他却依然是原来的他,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愿不愿意冒受伤害的危险来把握这个机会,或者有没有结果,这都要看你自己了,我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所以,也许你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但请不要想都不想就放弃了,这样对你自己而言是不公平的。” 拜托,这还用得着考虑吗?一直认为只有梦中才能实现的梦想,这会儿居然可以在现实中实现了,狂喜都来不及了,她怎么可能会在意冒不冒险这种小事,只要他能让她爱他,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爱她。问题是…… “可是……”冉樱犹豫不决地咬着下唇。“他是真的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结婚的吗?” 雷峰立刻举手作发誓状。“我发誓,我若是骗你的话,出门就被车撞死!” 好吧!就算他没有骗她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 冉樱又迟疑了一下,“我……我能不能先跟他谈一下再作决定?” “没问题。”雷峰立刻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冉樱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出现在新娘室门口了,他一进来,雷峰立刻为他们关上门。 黑色毛衣长裤,米色大衣,邹文乔挺拔如昔,俊雅不变。他缓缓走向她,好奇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来回打量,害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别扭地拉了拉白无垢之后,她才勉强抬眼注视他,注视着那张夜夜在她梦里出现的脸孔,心跳就像缝纫机一样跳得又快又重又……吵,她几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邹……邹先生。” “嗯?”邹文乔手一抬,便掀开了白头巾,又开始打量她的头套,“很重吗?” “有点儿……呃,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你……你真的是原本就不打算结婚的吗?” “没错。”他拿手指头戳戳她的发套。“我对结婚这种事没兴趣。” 没兴趣? 如果对象是他那条懒虫大蟒蛇的话,也许他就有兴趣了吧? “那你现在……也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也没错。” “为什么?”雷峰究竟是如何说服他的? 他拿下她的头饰反覆翻看,并漫不经心地说:“雷蜂说你是独一无二的稀有动物,值得把你收藏起来好好研究一下。” 哇咧!稀有动物?收藏?研究?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暴龙,还是翼手龙?他打算把她关在铁笼里吗?还是养在某座小岛上?或者是要解剖?解剖完了再制成标本? 冉樱啼笑皆非地不晓得该针对他那种评语做什么反应才好,只好当作没听到跳过去。“你……你是真的真的愿意吗?我是说,你不必勉强和我结婚,真的,如果你那么在意那笔钱的话,你可以把钱还给我,最多再给我一点利息,这样就可以了吧?” 邹文乔斜眼睨过来。“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的人吗?” 冉樱微微一愣。“呃……不是。”的确,像他这么任性的人,怎么可能勉强自己做任何事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的确是他自己本身想和她结婚的,既然如此,有什么理由她不能接受这个机会? “可是,之前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讨厌缠着我的女人。”扔下发饰,修长的手指抹过她的脸,邹文乔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这是石灰吗?” 她又不是墙壁! “不是……呃,但是你……”她蓦然住嘴,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着邹文乔把手指头沾到的白粉擦在她的白无垢上,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这种事,拾眼想嗔怪他一下,却刚好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是笨女人吗?” 天哪!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迷人。 冉樱赶紧闭上眼睛逃离他的迷魂大法,没想到刚一阖眼,便听见他那种侮辱人的问题--虽然声音很慵懒性感,她立刻怒睁双目愤慨地否认。 “当然不是!” 邹文乔注视她片刻,而后耸耸肩。“笨蛋通常下会承认自己是笨蛋。” “你才是白痴!”冉樱忿忿地咕哝,同时眼看他又晃到新娘室那一头端详那件红色打挂和服。“我刚刚要说的是……” “我讨厌红色。” 好,以后她打死也不穿红色衣服了! 不对,现在不是这个问题,现在的问题是…… “我刚刚说……” 邹文乔蓦然回过身来。“如果我不和你结婚,也不还你钱,甚至还要你再借一笔钱来给我,你会如何?” 冉樱呆了呆。“咦?你还缺钱吗?”难道他还没有继承到遗产? “如果我说是呢?” “没问题,”冉樱毫不犹豫地承担下来了,甚至没考虑一下他的话合不合理,“告诉我多少,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调到钱的!”只要她乖乖的嫁给管原先生,之后再向他开口,他一定会借给她的,当然,将来她也必定会设法还给他,譬如婚后她还是可以出去工作,对吧? 两眉倏扬,“你真的愿意去借钱给我?”邹文乔不相信地再问一次。“你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吗?我不会和你结婚,也不会把钱还给你,这样你还愿意帮我调资金?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和我结婚,也毋需还钱,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冉樱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至于狮子大开口也没问题,无论多少,我都会想办法的。来,告诉我,你需要多少?” 邹文乔双眼微睁,脸上的神情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无法理解。半晌后,他才慢吞吞地间:“为什么?” 冉樱愣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愿意这么做?” “嗄?啊……”冉樱突然别过脸去,默然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任何人都可以从她红透的耳根窥见她的心意。 第18章 遥遥的,邹文乔从房间那头凝视她好半天后,蓦地嗤笑一声,“果然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他低喃,跟着大步走向她。“好了,快把衣服换掉,我们要到英国去结婚。” “欸?”冉樱猛然回过头来,满面错愕之色·“可是你不是需要钱,而且不和我结婚的吗?” “谁说我需要钱、我不和你结婚了?” 一听,冉樱顿时傻眼。“但是刚刚你明明……”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是假设,不是事实。” “嗄?”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不用嗄了,快换!”邹文乔催促道,同时扯扯她的白无垢。“还是要我帮你换?” “咦?”大吃一惊,冉樱立刻拍掉他的手。“不用,我自己来!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邹文乔双臂环胸,以睥睨之姿俯视至少矮了他三十公分的冉樱·“什么事?” 两眼往上瞄了一下,旋即垂下眸去盯住他胸前的毛衣图案,冉樱勇敢地大声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讨厌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我会立刻和你离婚,绝不会让你为难的。” 听罢,邹文乔右眉微挑,深深地凝视她片刻。 “好,我答应你。” “哦!那……那就这样吧……啊!可是管原老夫人那边……” “那是小事,雷峰会负责。”他的语气仿彿终止一场婚礼就像打死一只蚊子那么简单似的,事情临头却差点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当冉樱忙着换回她原来的衣服时,邹文乔就倚在窗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彷彿在检视眼前的物品是否真有收藏的价值,害她差点把围巾裹在脚底,把裤子穿到头上。而后当她卸好妆正要穿上大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扰声,等她穿好大衣,喧扰声已经变成吵架声了。 “你以为把聘金还给我们就没事了吗?你知道我们为了这场婚礼花了多少钱吗?还有,婚礼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中断了,管原家的面子又要往哪儿摆?这种事可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 薄薄的一片门板根本挡不住管原老夫人魔音似的大嗓门,其他人的声音跟她比起来就好像刚出生的猫咪叫一样。冉樱对自己装了一个鬼脸,然后用力吸了一口气……吐出,随即把手放在门把上,打算出去面对所有人的责难。 然而,门把才刚扭开,邹文乔便已先她一步拉开门出去了,刹那间,所有的嘈杂声在两秒钟之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才刚赶到他身边的冉樱正待出声说话,他又抢先一步开口了。 “雷峰。” “老大?” “你给他们多少?” “三千万,老大。” “给他们两亿。” 话落,邹文乔便拉着瞠目结舌的冉樱旁若无人地从惊诧的人群中离去。当然,有两亿日币,没有什么问题是摆不平的,要压下一场惊涛骇浪更是轻而易举,不到五分钟,雷峰也追着邹文乔后面去了。 原来管原家的面子还是有标价的。 第六章 欧洲巴洛克式古典风格建筑的日航京都大饭店位于四条乌丸附近,不但形式优雅华丽,还附有电脑、传真机,而且高层的房间大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大文字五山送神火(八月祭典)时的每一座山,是大部分国际商务人士的第一选择,无怪乎邹文乔会选择这家饭店作为下榻处。但是…… “太夸张了!”眺望着远处的东山,冉樱喃喃嘀咕着。 “什么事?” “什么事?”冉樱重复了一次,继而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瞪住那个正在打电话点餐的男人。“我们为什么要住这里?” “为什么不能住这里?” “可是……”冉樱不禁叹气。“先生,他们就在楼下举行婚礼耶!” 对话筒又吩咐了几句后,邹文乔才放下电话。“这样才方便啊!我只要下去一下再上来,事情就解决了。” “可是这样很尴尬的嘛!我不……以……”冉樱停住,已经忘了她要说什么了,她惊讶地望着敲了两下门便自行开门进来的雷峰。“解决了?这么快?” 雷峰不以为然地瞟她一眼。“小姐,赔给他们十几倍的钱,这样哪里不好解决了?” 冉樱想了一下。“倒也是。” “当然是!”雷峰大声道。“对了,你刚刚在说什么很尴尬?” 冉樱马上又想起来了。“住在这里呀!这样很尴尬耶!要是不小心碰上他们……” “又如何?”雷峰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是他们逼你结婚的不是吗?” “可是管原先生人真的很不错耶!” “如何不错法?他帮了你什么忙吗?” “这……”冉樱抓抓脖子。“是没有啦!但是,他看起来就是个好好先生,我觉得他被管原老夫人压得很惨……” “一个要靠母亲帮他作决定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只能算是男孩子,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孩子!”雷峰苛刻的评论道,然后转向已经打开平板电脑工作的老板大人。“老大,什么时候要出发到英国?” “明天到东京,她的签证一办好就去。” “那刚好,我们可以顺便帮她添置一些衣物,”雷峰很不客气地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冉樱。“我觉得她不太会打扮自己,而且,我相信英国也买不到适合她的衣服。” “你帮她挑选。” “没问题。” 冉樱闻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虽然样式简单又陈旧,但是干干净净的很清爽啊!“我这样又有什么不对了?”她抗议。“而且,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挑选衣服?”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看她一眼,随即轻蔑地转开。“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男人都装作没听到。 “这回你要在英国待多久?” “不一定,看我多久能掌握整个财团。” “那台湾那边的公司呢?” “我已经把副总经理擢升为总经理了,以后那边就由他负责。” “那你是什么?” “董事长。” 冉樱还在那边大叫,“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两个男人依然没听见。 “没打算要让英亚成为泛世财团的分公司之一吗?” “那是我父亲的公司,我不可能让它变成泛世的子公司之一。” “那你是要常住英国啰?” “不,我已经嘱咐英亚总经理帮我物色地点,我要把泛世总公司迁移到台湾。” “你那些继兄弟姊妹们呢?” “除了那对兄妹之外,其他都不足为惧,所以,我打算让那对兄妹自行选择。” 冉樱已经跑到他们身边绕着跳脚了,“喂!我可以扔掉一些补过的衣服,但是……”那两个男人仍旧不为所动。 “没错,所以你母亲的遗嘱里只挑选出他们兄妹和你竞争,而不是大家一起来打一场大混战,否则仗还没打完,泛世就垮了。” “我母亲也不是笨蛋。” “那你打算给他们什么选择?” “跟着总公司调动,我要就近监视他们,否则就离开泛世另立门户,我会给他们一笔足够的资金。” “可是……他们持有泛世的股份吗?” “不,之前所有的股份都在我母亲身上,现在则是我一个人持有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其他百分之三十二是散股。” “……还有,我要自己挑选衣服,”看两个男人始终自顾自说他们男人的话,冉樱也愤慨地越讲越大声·“你们别看我现在穿这样,其实……” “那他们得到什么?房地产?珠宝?艺术收藏品?债券?股票?” “什么也没有,母亲所有的财产只遗留给胜利者·” “哇~~你母亲真狠。” “一向如此。” “至少他们还有泛世的职位。” “嗯!这大概是母亲唯一留给他们的遗产吧!只要他们没有做错事,我就不能开除他们。” “……所以说,我不需要特助的鸡婆,”冉樱继续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两个男人连看她一眼也没有。“我自己就可以……” “降职呢?” “顶多降两级。” “这么说起来,以后你就要常常在台湾,英国之间来回啰?” “泛世总公司迁移到台湾之后就不必了。” “唔……这种时候,你的英国国籍就很有用了。” “太过分了,你们居然连听都不听我说,太不尊重我了!好,你把钱还给我,我不跟你结……”冉樱蓦然顿住,继而惊讶地瞪着邹文乔。“你有英国籍?为什么?” 这时候,雷峰的手机响了,他忙掏出手机来听。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母亲是英国人。”邹文乔淡漠地说。 “英国人?”冉樱两眼睁得大大的。“你是说那种真正的英国人?高鼻子深眼睛的纯正英国人?” “还有血统证明书呢!”邹文乔讥嘲地冷笑道。 冉樱瞪着他愣了一会儿。“难怪你的五官那么像西方人。” “我讨厌我的脸。”邹文乔以厌恶的口气说。 因为他讨厌他母亲。“哦……”冉樱用了解的眼神瞅着他。“可是你的黑眼黑发是遗传自你父亲的啊!” “我也讨厌我父亲。”邹文乔的语谓更愤然。 “欸?那……”冉樱有点不知所措,“你的个性总是你自己的吧?” “……对,我的个性是最好的。” 还真敢说! 第19章 他的个性是最好的? 那天底下就没有个性不好的人了! 冉樱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白眼,“不说这个了,现在我的问题是……” “老大,懒虫死了。”雷峰收起手机,并向邹文乔转达噩耗。 被打断话头的冉樱很不高兴的正打算大声抗议,不料却听见这件不幸的消息,她赶紧闭上嘴巴,希望邹文乔听了不要太难过。 邹文乔眉峰一皱。“怎么死的?” “你不是替懒虫找了一条母蟒要让它生蛋吗?可是懒虫好像不太乐意,一直躲着那条母蟒,结果小周一时没看好,就让它给溜出去了。没多久就在马路上找到它,它的脑袋被车子压得扁扁的。” “呕!”冉樱一听差点吐出来。 “这样……嗯……好吧!那……”邹文乔忽地转向冉樱。“你喜欢吃蛇肉吗?” “欸?”冉樱吓了一跳。“蛇肉?拜托,我才不敢吃呢!”说着,她还打了个寒颤。 “哦!那就把它给埋了吧!” “那条母蟒呢?” “卖掉。” 雷峰面不改色,冉樱却无法理解,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等,等等,你……你养了那条什么虫的几年了?” “十年。” 冉樱更惊讶了。“天哪!你养了它十年,可是如果我喜欢吃蛇肉的话,你就要把它煮了给我吃?” “它死了。”邹文乔点出事实。 “可是它是你喜欢的宠物啊!” “不对,它不是我的宠物,我是对它为什么那么懒,还有它能懒到什么程度很感兴趣,我并没有说我喜欢它。” “可是你养了它十年了呀!至少也要难过一下嘛!怎么可以说……啊!干什么?” 雷峰突然把她拉到一边去。 “小姐啊!你还不明白他是哪种人吗?”他哀声叹气的说。“他的个性很像他爸爸,是个没有所谓感情的人,什么亲情、友情、爱情在他身上统统找不到。不同的是,他爸爸只对工作有兴趣,而他除了工作之外,还会对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产生兴趣。所以说,他只是对某些事感兴趣,而不是喜欢上某件事,懂吗?” “那他爸爸又和他妈妈结婚!”冉樱反驳。 雷峰更是大叹一声。“小姐,他爸爸是为了他妈妈所拥有的财产才和他妈妈结婚,而他妈妈则是爱上了他爸爸的床上功夫,一旦她厌倦了,就毫不恋栈的离开,连儿子都不要了,这跟感情根本毫无关系啊!” 冉樱错愕地张着嘴,“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 “所以说,我到现在还在怀疑,劝他和你结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雷峰喟叹道。“我只能说,虽然他没有感情,但他对感兴趣的事物倒是照顾得很周到。譬如那条大笨蛇,他为它盖了一座大暖房,里面的环境控制得和它原来的生存环境一模一样,又找了两位专门人员来照顾它。虽然不常去看它,因为每次去看它,它都是一动不动,可是只要照顾它的人说需要什么,他就毫不犹豫地照办。” 说着说着,雷峰突然笑了。“不过,他倒是有特别嘱咐照顾那条大笨蛇的专门人员,在那条大笨蛇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务必要摄影下来并记下日期。然后他就会告诉我:雷峰啊!那条懒虫真的是越来越懒了,不知道哪一天它才会懒得连吃东西都懒得吃了呢?” “拜托,不要告诉我他等了十年就是在等那一天吧?”冉樱不可思议地问。 “说不定喔!” 冉樱摇摇头,“这未免太夸张了吧!”说着,她还往后偷瞄了一眼,见邹文乔正忙着在电脑键盘上打字。“看不出来呀!”她喃喃道。 “我想,他骨子里的确是有点不太正常吧!”雷峰耸耸肩。“我也是跟他相处很久之后才了解他的个性,又过了一段时间才习惯。总之,我是要告诉你,你不要对他期望太多,但至少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你需要什么就尽管跟他开口,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照办,所以,你的生活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很舒适。” “什么叫很好?”冉樱咕哝。“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的呀!” “我了解,所以……”雷峰看往邹文乔那边,并压低了声音。“如果你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 “请暂停!”冉樱蓦地举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想先请问一下,你究竟跟他说我是什么品种的稀有动物?他怎么会突然对我产生兴趣呢?” “啊!那个啊……”雷峰难掩笑意地嘴角微微抽搐着。“就跟那条天底下最懒的软体动物一样,我说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冉樱愣了愣,继而哭笑不得地说:“所以,他就是要看看我什么时候会有跟猪八戒一样的死法,对吧?” 雷峰因为强忍住笑意而从喉咙里发出怪声。“咳咳,你……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总之,如果你后悔的话,也可以现在立刻离开,否则后果自理喔!” 冉樱眯眼盯着他半天后,“后悔?不,我不会后悔,”她坚决地摇摇头。“可是……”突然,她转身大步走到邹文乔身边。“邹先生。” “嗯?”邹文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双眼依然盯在萤幕上。 “我曾经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对。” “现在我要再多加一件。” “哦?哪一件?”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讨厌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我会立刻和你离婚,绝不会让你为难。” 邹文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了。“这是原来那一件。” 冉樱点点头,脸色更严肃。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笨死了,请你千万要遵守稀有动物保育法的规定,绝对绝对不能吃掉我!” 曾经是日不落国的大英帝国首都伦敦,今日仍是欧洲最大的都会,而它最迷人的地方在于它处处都流露出一股高雅的贵族气质,庄严宏伟、美轮美奂得令人难以想像,虽然没有纽约的豪迈奔放,较之巴黎也少了些浪漫随兴,但伦敦就是有其独特的温文尔雅气息。 然而有时候,它却又是那么冷酷、灰涩,甚至脏乱得令人不敢置信;英国上流阶层特有的绅士作风,绝不轻易让情绪显露于外的扑克脸,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何尝不是冷漠无情的表现。 这里倒满适合邹文乔的。 这是冉樱到达伦敦之后的第一个感觉,随后他们就直接到宁静安详的肯辛顿区,那是属于半乡村地带上流社会的郊外社区,人文荟萃、气质淳厚,特别是肯辛顿宫以南更是充满了多国贵族风情。 在这个贵族区里,邹文乔拥有一座帕拉底欧式豪宅,内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艺术收藏和古典派雕塑,大厅、交谊厅、音乐厅、大理石舞厅,还有大大小小四十几间房,以及一个管家、一位大厨和十六个仆人,听说是邹文乔母亲的第一任丈夫留给她的庞大遗产其中之一。 这儿是他们预定停留在伦敦期间的住所。 可是,冉樱在第一天就迷路了,幸好管家在左翼家庭厢房的空房里找到了她;第二天她又迷路了,厨房女仆在右翼厨房的地下室酒窖里捡到她;第三天她还是迷路,雷峰在主宅交谊厅楼上的小休息室里看到她沮丧地跪坐在地上。 这回,她一见到邹文乔,就很认真地警告他,“我们如果继续在这儿住下去,总有一天会没有人找得到我了!” 而邹文乔也很严肃地听进去,并思考。 冉樱可以想像得出来他在思考些什么,他一定是先想到那条被压扁脑袋的大懒蛇,从而联想到将来的某某一天,可能雷峰又会跑去对他说:那个笨女人已经饿死在某某房间的更衣室里了! 搞不好几百年后才会有人在某个秘密夹层里挖到她的骷髅也说不定! “我们搬到圣詹姆斯公园那儿去住好了,”邹文乔终于决定。“那儿比较小。” 小?哪里小啊? “没有更小的吗?”在这栋光是玄关就至少有三十坪大的华宅里,冉樱和两旁一个管家、六个仆人大眼瞪小眼。“譬如三房两厅,我一个人就可以摆平那一种的?” 邹文乔皱眉了,“你在这儿也会迷路吗?” 怎么可能! 冉樱正待摇头否认,转眼一想,旋即又改为点头。“搞不好喔!” 这样也会迷路? 果真是个笨女人! 邹文乔不禁叹气了。“雷峰。” 肚子快笑爆了的雷峰忙应了一声。“老大?” “到圣詹姆斯广场那儿找栋房子,她不会迷路那种的。” “……是……老大,”雷峰很努力的不把笑声爆出来,“皮卡地里那里可以吗?” “随便,只要她不会迷路就行了。” 于是,一个星期后,他们又搬家了。 再过一个星期,就在圣诞节前不久,他们结婚了,而且是最简单潦草的那种结婚方式,没有礼服、没有花、没有摄影留念,只有神父的证婚、一人一句“我愿意”和交换结婚戒指,然后两个人分别在教堂婚姻记录簿上签上名字,冉樱就成为邹夫人了。 然而,最夸张的还是新婚夜-- 虽然邹文乔一直忙着处理公事,也很明白的告诉冉樱,他是不做任何家事的人,所以,自从搬到这栋两层楼的透天住宅里之后,一切家务都是冉樱一个人在打理的,而邹文乔则忙着早出晚归。 但至少新婚第一天他应该会暂时撇开公事吧? 没有!刚结完婚,他就把她扔回公寓里,自己又回到公司里去了。 第20章 至少他会早点回来吧? 没有!她一直等到半夜将近三点才听到他开门的声音。 最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一进卧室看到她还没睡,竟然问:“咦?你怎还没睡?要我跟你做爱吗?” 天哪!这是什么话? 冉樱霎时涨红了脸。 虽然她对结婚这种事不甚了解,但她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新婚之夜新郎该说的话。如果不够了解他的话,她必定会认为他是在暗示不想和她上床,但她知道他不是这种意思,他是真的在问“这种问题”,因为他不是那种会绕着弯儿说话的人,不管多狠多毒,他都不吝于直接说出口,让人家尝尝灰头上脸的滋味。 “你……讨厌跟我……那个吗?”冉樱忐忑地问。 “那个?哪个?”邹文乔边脱衣服边问。 脸更红了,“就是……做爱啦!”冉樱嗫嚅道。 “哦!做爱喔!”邹文乔耸耸肩。“无所谓。”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想有个孩子。”想想,这好像也不是新婚之夜新娘该说的话吧? “孩子?”邹文乔陡然挑高了双眉。“你想要孩子?” “你……”冉樱小心翼翼地观着站在浴室门口的丈夫,悄悄咽了口唾沫。“不想要吗?” 邹文乔皱眉,旋即放开。 好吧!既然那条大笨蛇不愿意生蛋--他总是忘了它是公的,就让她生颗“蛋”好|qi|shu|wang|了。“我对孩子没兴趣,不过,既然你想要,就生吧!但是后果你要自行负责。” 后果? 是说他不管孩子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孩子了。” “那就先等我冲完浴吧!” 天蒙蒙亮,几许晨光透过窗玻璃上的浓浓雾气照射进来,投在邹文乔强健有力的体魄上,清楚地显现出肌肤上每一道肌理的波动。 打量着睡在身旁的丈夫,这种亲匿的情景令冉樱全身感到一阵狂喜和战栗。 他是她的丈夫了! 她不是个贪心的女人,她并不在意他不爱她,也不在意他和她结婚的理由有多可笑,更不在意他是个个性多么恶劣的男人,他不讨厌她,而且愿意让她成为他的妻子陪伴在他身边,这就已经足够让她心满意足了。 这样就够了! 世上的丈夫有许多类型,邹文乔是那种完全没有丈夫自觉的典型,婚后,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按照他自己的生活习性与节奏度过每一天,除了供应妻子一切物质所需,以及两、三天和她行房一次,以提供制造孩子必要的“原料”之外,从不曾为妻子多设想过一分一毫,说得更正确一点,他好似有意冷落她,甚至漠视她的存在。 但冉樱也从不曾期待他会突变为模范丈夫典型,甚至很自然的配合他成为一个很能够自得其乐的妻子,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从不曾埋怨过半句。 她认真地学习英文,因为她的英文是日本式的美语发音,跟英国的传统英文差别很大,不但发音不同,很多说词也不同;同时,除了整理家务之外,她也开始学习开车、学习出外购物、学习英国人的生活方式。 老实说,英国的房子实在不好整理,光是吸地毯就耗去不少时间了(注),还要清理一大堆典雅精致的家具。起初,她一天都整理不完,后来她学乖了,今天整理楼上,明天整理楼下,后天整理厨房和后院,浴室则天天清理。 之后,她就有时间去学开车、出外购物,以及了解英国人的生活方式了。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都是独自生活的关系,她并不因此而感到寂寞,至少每天晚上邹文乔都会回来,周末他也会留在家里,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玩乐应酬的男人。 这样到了翌年三月里的某一天,邹文乔难得的和一般人一样在下班时间回到家里,习惯性地先冲个澡后就要到书房里去,冉樱连忙从厨房里追出来。 “文乔,请等一下,我有事要告诉你,” 邹文乔站住脚,并回过头来。“什么事?” 双颊蓦然飞起两朵红晕,“我、我……呃……”冉樱嗫嚅地舔了一下唇瓣,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我怀孕了。” 一听,邹文乔先是怀疑的瞥了她的肚子一眼,仿佛不太相信她那又干又瘦的身躯真的容纳得下一个孩子似的,然后才说:“怀孕就怀孕,你干嘛告诉我?那是你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说的也是。“我只是告诉你一下而已咩!”冉樱打着哈哈,见邹文乔迳自进书房里去了,她也耸耸肩回到厨房里了。 翌日开始,她就更加勤于往外跑,因为她必须自己去做检查,自己去买一切的婴儿用品,自己去学习如何照顾婴儿,甚至半年后还要自己去医院生产。 他愿意让她生他的孩子,这样就够了。 伦敦的气候一年有百分之七十看不到太阳,绵绵细雨也很正常,倾盆大雨反而不多见,虽然冬天不算天寒地冻,可是夏天却跟台湾的四、五月春天相当,连夏季服装都可以省了。 六月里的某个周末,雷峰一大早就来了,邹文乔正在吃早餐,雷峰的一份也早已准备好了,他立刻愉快的坐下去,满足的端起稀饭。 “太好了,还是稀饭面筋好吃,你在哪里买面筋的?” “我到gerrard街买的,”冉樱朝邹文乔瞄去一眼。“文乔也说他比较习惯吃中国人吃的东西。” “所以,你就特地到中国城去买这些东西?” “顺便嘛!” “真好命!”瞅着邹文乔,雷峰羡慕地咕哝。“你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是十月。” 雷峰马上转向邹文乔。“老大,那时候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忙了,你会陪老婆去医院吧?” 暍下最后一口稀饭,邹文乔才说:“不会。” “欸?不会?”雷峰怪叫。“拜托,你老婆要替你生孩子耶!” “那是她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竟然说这种话! 白眼一翻,雷蜂还想替继续樱打抱不平,邹文乔却已经起身往书房走去了。 “快点,我们今天要把澳洲分公司传真过来的资料全看完。” 雷峰立刻忘了冉樱的肚子,只顾着自己的肚子。“咦?可是我还没吃饱耶!” “我吃饱了。” “欸?怎么可以这样?我要告你虐待员工!” 不理会那个正在拚命喝稀饭的人的哀嚎,邹文乔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里。 “樱,茶。” “哦,来了!” 挺着肚子,冉樱赶紧去泡一杯浓浓的茶,以及雷峰的淡茶到书房里。跟着,她动作迅速地把餐桌厨房整理好之后,就拿了一本看一半的书也跑到书房里去了。在书柜前的老位子,她满足地斜倚在长沙发上看书,不时扬起睫毛偷觑一眼邹文乔。 这是最令她感到幸福满足的时刻。 虽然邹文乔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但周末他都会把雷峰叫到家里来办公,而且,他并不介意让冉樱待在他们旁边看书。通常这种时候,虽然他都会专心办公,雷峰却总是一边工作,一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我说嫂子。” “干嘛?” “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女的?”雷峰惊呼,“难道会是未来的天底下第二笨的女人?” 冉樱噗哧失笑。“你少胡扯!” 雷峰笑着朝她挤挤眼。“嫂子,生产那天还是叫老大去陪你吧!你开口的话,他一定会陪你去的。” 冉樱摇摇头。“不用了啦!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所有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该怎么做我也反覆预习过很多次了,没问题的啦!” 雷峰蹙眉注视她片刻。“我真是搞不懂,你这样是何苦呢?” 冉樱耸耸肩,没说话,但一直低头工作的邹文乔却也突然抬头间她同样的问题了。 “对,你这是何苦?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冉樱笑了。 这是他唯一“关心”她的时候,大概也是他会对她产生兴趣的理由,他想要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笨”?也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更想要知道这个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他最想要知道的是她最后究竟会如何笨死? 所以,他常常会问她类似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既然没好处,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吗?”…… 当然,他始终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或者该说是他得不到他能理解的答案,因为他无法想像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无法想像爱一个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这种事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是无法用言语来让他明白的。 “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呀!” “为什么?” “因为我……”她羞赧地垂下双眸。“我爱你。” 邹文乔白眼一翻。“给我一个具体一点的答案。” 冉樱轻叹。“我没有办法,这种事除非你自己能亲身体验,否则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明白的。所以,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文乔,爱上我吧!如果你爱上我的话,你就能了解我所做的一切了。” 每当听到这种答案时,邹文乔便会不以为然地哼一声,然后低头继续工作,而冉樱则和雷峰悄然相视而笑。 雷峰曾经告诉她,在邹文乔所知道的女人里,虽然真正爱上他的也不在少数,但她们都是千篇一律的要尽各种奸诈的手段试图拥有他,没有一个是像她这么“笨”的,不但不求回报的付出一切,而且根本就不敢奢想能拥有他。 第21章 “女人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背景雄不雄厚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够‘奇怪’,而且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样才能让他产生兴趣。” “我很奇怪吗?” “哈哈!对他来讲,够奇怪的了。” 所以,拥有一个如此出色的丈夫,她却从来不曾担心他会外遇之类的,因为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奇怪”的了。 也许是上天也同情她吧!冉樱的第一胎生产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快又顺利,那一天,伦敦难得的下着倾盆大雨,所以,冉樱的女儿就叫做“雨侬”。 她很满足。 虽然邹文乔连看都不看女儿一眼,但至少他不会抱怨女儿很吵。不过,他会问:“她到底在哭什么?” “她想要人家抱她,你要抱她一下吗?” 邹文乔马上退开三尺远。“不要!” 冉樱不在意地把女儿抱回房里哺乳。 当她宣布怀孕之后,邹文乔就与她分房睡了,既然她已经生了女儿,她猜想,他大概不会再与她同床了。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在她生产后三个月的某一个晚上,他又回到她的床上来了。 “我要做爱。”他说。 不是“我要你”,而是“我要做爱”,意思是他想要做爱,任何女人都可以,可是她是他老婆,所以他才来找她。 不过不要紧,他主动来找她就好了。 她没有其他想法,只认为这是因为生产过后的她丰盈许多,以往的瘦骨嶙峋不再,她的胸脯更因为哺乳而呈现圆润丰美的弧形,腹部也没有妊娠纹出现,臀部不大,却结实有力,抱着她已经不会像抱着一块硬邦邦的洗衣板那样乏味了。 自那天之后,他就搬回她的房里去,而且依然两、三天就和她亲热一次,但是,他仍然不愿意和女儿亲近……不,应该说是他始终对女儿产生不出兴趣。 “不是说顶多一年就要回台湾的吗?” 刚走出浴室的邹文乔懒洋洋地掀开被子爬上床。“现在还有人在觊觎泛世的总裁宝座,我不能离开。” “那对兄妹?” “对。” “哦!那什么时候……” “闭嘴!” 在低叱的同时,邹文乔硕长的身躯已然覆盖上她苗条的娇躯了,冉樱微笑着将双臂绕到他颈后,迎向他急切的需索…… 这样就够了! 注:英国虽多雨,但气候干燥,因此屋内每个地方都铺满了地毯,包括一进门的玄关、楼梯、厨房、客厅及卧室,甚至连厕所卫浴闪的马桶旁、浴缸边都铺了地毯,所以,使用卫浴时就得非常小心,淋浴时千万要把浴帘拉好,而且浴帘布底要放在浴缸内,以免水颐着浴帘滴到地毯上。最重要的是,上小号时,千万要瞄准目标,否则就会弄脏地毯了。 第七章 “不要再缠着我了,我警告你,你实在令人非常厌恶!” 听到咒骂声,四岁的小侬侬立刻跳下椅子跑到厨房口探向玄关方向。 “妈咪,爹地又在生气了。” 正在撕菜叶的冉樱懒懒地说:“说日文。” “……母亲,父亲又在生气了!” “说中文。” “……妈妈,爸爸……呃……又在……在……啊!对了,在生气了。” “是吗?”唔,中文不够流利,以后要多讲中文。 就像在印证侬侬的话似的,玄关那边又传来一声怒吼,“滚!”然后是砰一声关门巨响,好似整栋房子都跟着晃动了。 “妈咪……” “今天讲中文。”冉樱放下菜叶,转身去泡茶。 “妈妈,爸爸好……好用力关门耶!” “因为你爸爸很生气。” “爹地……呃!爸爸回书……呃、呃……书房了。” “来,”冉樱把一杯泡好的茶交给侬侬。“把这个拿去给你爸爸,不要跑,记得用中文喔!” 侬侬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冉樱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当侬侬进书房时,她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门外探头偷觑。 “爸爸,茶。” “放着。”邹文乔头也不拾地说。 侬侬把茶杯放在书桌上,然后退一步微微歪着脑袋,娇态可掬地看着专心工作的爸爸好一会儿,之后突然说:“爸爸,侬侬要抱抱。” “去叫你妈妈抱。” 小嘴儿立刻扁了。“可是……” “出去。” 冉樱不禁无声地叹了口气,同时心疼地看着侬侬垂头丧气地离开书房。 一看见她,侬侬便哭着嗓音问:“妈妈,爸爸为什么都不抱侬侬?” 为什么? 她该如何告诉女儿呢? 抱起女儿,冉樱走向厨房,并说:“侬侬,妈妈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将来你长大了,妈妈再解释给你听。哪!现在你先来帮妈妈准备下午茶好不好?有你最爱吃的姜汁蛋糕和巧克力饼干喔!” “雷叔叔会不会来?” “应该会吧!” “有礼物吗?” “当然有啊!他哪一次没有带礼物给你?” “好耶!”侬侬欢呼。 冉樱无奈地叹了口气,并将侬侬放下地,看她兴奋地冲进厨房里,对小侬侬而言,雷峰远比邹文乔更像她爸爸。 四年来,邹文乔几乎没什么改变,外表仍然俊美挺拔,个性依旧冷淡怪异,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已经很习惯她的存在,也不再询问那些他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越来越自然的与她生活在一起,甚至有时候她还会产生他们是一对正常夫妻的错觉。 大概就如同那条大笨蛇一样吧!他耐心的饲养了十年,就只为了看它到底是不是会懒死,结果,它却被卡车给一头压死了。现在,他也耐心地“饲养”着她,想看看她是不是会笨死。 他的想法真的很怪异! 不过,她不在意,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很沮丧,因为打从侬侬出生开始,他就表明对女儿丝毫不感兴趣的态度,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感兴趣。因此,无论侬侬如何试图接近他,他总是一副“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来骚扰我”的模样。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雷峰没事就会往她家跑,宠着侬侬、疼着侬侬,仿佛在替邹文乔做补偿似的。 “妈妈,雷叔叔来了,我去开门!” 一听到门铃声,侬侬就兴奋地往玄关跑。冉樱继续准备下午茶,刚把蛋糕点心、茶杯、糖和牛奶摆在托盘上,侬侬就拉着雷蜂进厨房里来了,冉樱顺手把托盘交给雷峰。 “交给你了,我泡好茶就过去。” “妈妈,爸爸呢?” “走啦!小侬侬,”瞧冉樱一脸无奈,雷峰忙招呼侬侬跟他走。“不是说过你爸爸不喝下午茶的,怎么又问了呢?” “哦……”侬侬跟在雷峰身旁,边失望地往书房那边瞄了一下。“我以为爸爸说不定今天会想喝呀!” 雷峰无声地叹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侬侬才好,只好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侬侬,刚刚叔叔给你的洋娃娃你喜不喜欢啊?喜欢的话,下次叔叔再买一个来跟它作伴好不好?” “不要,叔叔,我要弟弟,”侬侬仰着脸天真地问:“你帮我买一个弟弟好不好?” “嗄?”差点失手摔下托盘,雷峰手忙脚乱地再把托盘捧回来,“买……买弟弟?你……你要弟弟?”他无措地问。 “对啊!弟弟才能陪侬侬玩啊!” “这个……”雷峰为难地看看侬侬渴望的神情,再回眸瞥向厨房。“弟弟……弟弟是要妈妈生给你的呀!”他刚说完,冉樱就出现了,从她脸上啼笑皆非的表情,知道她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真的?”喜悦顿时燃亮了侬侬的小脸蛋。“那我只要跟妈妈要就好了咩!” 一会儿后,三个人在起居室坐定,冉樱刚拿起茶壶,侬侬就缠在她身边撒娇。 “妈妈,你生一个弟弟给侬侬玩好不好?” 冉樱翻翻白眼,“弟弟不是给你玩的。”她倾斜壶嘴,缓缓将滚烫的伯爵红茶倒入杯里。 “哦!那……妈妈生一个弟弟陪我玩好不好?” 睇视着侬侬央求的神情,冉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回答,她知道女儿需要一个伴来转移她对爸爸的渴望,因为她太活泼、太聪明了,光是妈妈一个人,根本填不满她小小心灵上的需求。 其实这也不难,只要她停止服用避孕药就好了,甚至不用徽求邹文乔的同意,因为他早就说过了,要生她自己去生,不必问他,也不要奢想他会帮忙照顾。 “你会帮妈妈照顾弟弟吗?”冉樱问,并把茶杯端给雷峰,再继续倒第二、三杯。 “会!会!侬侬会帮妈妈照顾弟弟!”侬侬猛点头,两根肥肥的辫子随着她点头的姿势摇来晃去。 “如果是妹妹呢?” “也可以啊!” “好吧!”冉樱放下茶壶,投降了。“那妈妈就生个弟弟或妹妹给你吧!” “哇~~妈妈万岁!”侬侬高兴得抱着冉楼的脖子猛亲。“明天吗?妈妈明天就要生个弟弟给侬侬吗?” “明天?”雷蜂忍不住大笑。“侬侬啊!母鸡下蛋都没这么快呀!” “哦!”小脸儿顿时失望地垮下脸去。“那……什么时候呢?” 冉樱怜爱地搔搔侬侬的脑袋。“只要你乖一点不要吵,妈妈会尽快生给你的。” “好!”侬侬立刻乖乖的坐在旁边。 “侬侬,叔叔买给你的洋娃娃你放在哪里了?你不喂它喝下午茶吗?” 第22章 雷峰提醒她。 “啊,对喔!”侬侬马上又跳下椅子跑出去找她的洋娃娃了。 片刻后,侬侬抱着洋娃娃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她的下午茶,还有一套小小的玩具下午茶,冉樱和雷峰默默注视着她天真的一边哼着儿歌,一边喂洋娃娃喝茶,还涂了洋娃娃满脸奶油。 “你真的要再生?”雷峰低声问。 “我不能给她一个疼爱她的爸爸,至少要给她一个她能疼爱的弟弟。” 雷峰沉默片刻。“老大还是对她没兴趣?” 冉樱点头不语。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雷峰摇摇头。“那你呢?你还是一样爱他不变?” “不,变了,”冉樱轻笑着端起茶杯徐徐啜了一口。“我更爱他了。” “我不懂,真的不懂,”雷峰不解地直摇头。“四年的时间应该足够让你看清楚他的为人了,为什么还会更爱他呢?他是那么……那么……”该怎么形容呢? “混蛋?” 雷峰猛弹了一下手指。“没错!” 冉樱哈哈笑着放回茶杯,“或许是吧!但是……”再把视线转过去凝视着侬侬,她沉吟着。“那就是他,不是吗?如果能够了解他,就真的很难去责怪他为什么会那样。” “很难吗?”雷峰咕哝。“我倒不觉得。” 冉樱又笑了。“我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你也同样了解他。在人们眼中,或许他是个冷漠无情又自私刻薄的人,虽然他不是刻意去造成这种印象,但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认为如此。但事实上呢……”她轻叹。 “他天性冷淡,那实在不能怪他,因为那是天生的;由于天性冷淡,所以他缺乏感情,缺乏对人事物的兴趣,这也是必然不可抗拒的结果,同样的,因为生性冷淡,所以,也只有那种非常极端的事物才能激起他的兴趣,而且还不能是好的极端喔!必须是很不好的极端,像是很懒、很丑、很恐怖之类的,譬如……” 说到这里,她突然往书房那边瞄了一下。“他的工作,他并不是因为他是男人,所以才对工作有兴趣,而是因为商场上的竞争是最自私贪婪、奸诈狡猾、阴险恶毒、诡谲多变,集各种黑暗思想之大成,所以他才那么感兴趣。还有我……” 指着自己的鼻子,“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她笑着调侃自己。“这点的确是有些怪异,但谁敢说自己绝对没有奇怪的习性呢?我就很喜欢偷吃鱼头,虽然啃鱼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就是觉得要背着人偷吃才够味道。” “老实说,当时我只是为了挑起他的兴趣才那么说的,可是现在……”雷峰塞了满嘴蛋糕,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倒觉得我一点也没说错。” 怒哼一声,冉樱快手将最后一块蛋糕抢过来。“不给你吃了!” 雷峰耸耸肩,一口喝干了茶,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再继续向巧克力饼干进攻。 “总之,越了解他,我越觉得这样才是他,也就对他越倾心,”冉樱咬着蛋糕说。“有时候还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呢!” “可爱?”嘴里的饼干顿时掉了一半出来,“你有毛病啊?他会可爱?”雷峰怪叫。 “你才有毛病!”冉樱白他一眼。“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是男人呀!他的可爱只有女人才看得出来嘛!” 两眼往上翻,“老天爷啊!”雷峰好像在对上天祈祷似的。“看看这个女人,她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啦!” “你才aids呢!”冉樱笑骂,并端起半凉的茶来喝了一口,随即又放下。“啊!对了,雷峰,你有没有注意到,文乔最近两个月来脾气好像越来越暴躁了,而且食欲不太好,瘦了很多,他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对,我也注意到了,”雷峰也放下茶杯了。“以前他几乎不发脾气,光是用他那种高段的冷嘲热讽来对付那些他不喜欢的人就绰绰有余了,你也知道,他的毒舌功早已练到最高等级了。但是,最近他异乎寻常地常常发脾气,动不动就吼人,连那个跟在他身边将近十年,特地从台湾叫来帮忙的冯秘书都被他吼过好几次了。唔……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因为……” 见他迟疑地停顿下来,冉樱忙道:“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那我就实说了。”雷峰又停了一下。“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最近缠着他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对,我也发现了,”冉樱颔首。“甚至都追到家里来了呢!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开始?” “因为以前她们认为,既然老大已经结婚了,她们的希望就不太大,因此,老大只要话说得难听一点,她们就会知难而退了。可是上一回,老大心血来潮突然拖着你陪他去参加宴会,她们才发现你很……你很……呃……很……” “平庸?”冉樱笑着替他说下去。 雷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所以,她们认为她们的机会还是很大,你知道的,现在离婚比吃饭遗容易,因此……” “她们就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雷峰无奈地两手一摊,“唉!谁教女人总是那么爱异想天开。”见冉樱瞪向他,他忙又加了一句,“当然,除了你。” 冉樱失笑,摇摇头,继而又微蹙起眉头。“原来如此,他本来就很讨厌女人缠着他,现在大家一古脑儿的全盯上来了,又赶不走,难怪他的火气会那么大。” “何止火气大,”雷峰喃喃道。“搞不好哪天他一火起来,干脆宰了那些女人也说不定。” 冉樱略一思索。“那对兄妹还没离开吗?” “快了,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现在只要能拿到证据就可以直接把他们赶出泛世了。” “那我们就可以回台湾了?” “对喔!”雷峰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只要那对兄妹一离开泛世,我们就可以回台湾,他也不必越来越火大了。” “那就再加把劲赶紧把证据找出来吧!” “还用得着你说,我可不想哪天先被他抓来做开幕第一刀!” 然而,一个多月后,邹文乔突然回复以往的冷静淡漠,却开始常常出差应酬,有时候甚至两、三天不回家,即使回家了,也比过去更沉默,老是拿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视住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问他,他也只是蹙眉移开眼,什么也不肯说。 更夸张的是,连雷峰也不常来了,纵使来了,也不像往常那般开朗愉快,同样拿若有所思的眼光偷觑着她,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却又硬吞了回去。 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天,邹文乔难得的没有应酬,而且陪同冉樱母女在起居室看电视,最诡异的是,他竟然容许侬侬坐在他的大腿上看电视。不过,冉樱注意到,他并不是特别纵容侬侬,而是他根本没注意到侬侬爬到他大腿上了。 九点,冉樱赶着侬侬去睡觉,半个钟头后,又回到邹文乔身边继续看电视。可说是看电视,两人却都是两眼盯着萤幕,视若无睹、各有所思,心绪并不在电视上。 冉樱在考虑需不需要告诉他她又怀孕了,还是让他自己发现就好了? 而邹文乔则不断地将奇怪的眼神投向冉樱,然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蹙起了眉宇,俊逸的脸上满是困扰之色。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冉樱突然出声了。“啊!记得你问过我,隔壁为什么老是在吵架,我今天才知道,隔壁的波威斯夫妇是为了波威斯先生的外遇而吵,现在他们已经决议要离婚了,以后大概不会再听到他们的吵架声了吧!” “离婚?”邹文乔仿佛从没有听过这种名词似的喃喃重复。 “是啊!”冉樱轻轻偎进邹文乔怀里,“我想,波威斯太太一定很伤心,所以她今天才会跑过来向我哭诉,我差点脱口问她,她是不是跑错边了呢!”她好似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想想,在这儿住了四年,我们甚至没讲过两句话呢!” “是吗?”邹文乔仍是心不在焉。 “对啊!她一直愤恨地咒骂波威斯先生和那个女人,说希望他们被卡车撞死、被人抢劫杀死、吃东西噎死、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死……”冉樱轻叹。“想当初,他们恩爱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邹文乔没出声。 “总之,她一直骂一直骂,骂到我实在忍不住,就告诉她,如果她真的爱波威斯先生,她就不应该这么想……” “那她应该怎么想?”邹文乔终于把注意力找回来放在冉樱身上了。 “是我就会想,虽然波威斯先生离开她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一定很难过,但至少波威斯先生会很幸福吧?如果波威斯太太是真爱她丈夫的话,那么,能见到波威斯先生幸福,她就应该可以满足了,即使心酸,但她还是可以笑得出来。” 冉樱温柔地微笑。“可是,倘若波威斯先生就如同她所说的被车撞死什么的,我想,她一定会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可能这辈子她都再也笑不出来了也说不定,因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这样吗?”邹文乔的脸上蓦然泛起一抹诡异的神色。 “是啊!两相比较之下,我宁愿心痛,而不愿心死,心痛有一天会平复,会变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可若是心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冉樱毫不怀疑地说。“所以,我劝波威斯太太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一个人伤心,总比两个人痛苦来得好吧?更何况……” 冉樱深情地注视着邹文乔,“如果是我的话,我甚至不会感到心痛,只要你能幸福,我也会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幸福了。” 第23章 沉郁的凝视驻留在冉樱脸上许久后,邹文乔才低喃,“你确定真是如此吗?即使我们离婚了,你也依然能够满足的独自生活,只要我幸福的生活在这世上的另一个角落,对你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吗?” “没有错,”冉樱非常肯定地回答他。“这样就足够了!” 又凝视她片刻后,邹文乔才咕哝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就不能不承认你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结果如何?” 当雷峰一踏入几近百坪的办公室里,发现厚厚的窗帘已然拉上,昏暗的空间里,只有吧台边一盏小小的装饰灯还亮着,整个办公室里阴暗静谧得仿佛半夜里的坟地似的,乍眼一见好像空无一人,那阴沉的问句更似从虚无中冒出来的,骇得他差点吓得转身夺门而出。幸好他胆子够大,又提心吊胆地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沙发上躺了一个人。 他不禁猛拍胸脯吐出一口大气。“老天爷,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呀!” 沙发上那人没有动、没有说话,依然躺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后,雷峰悄然走到沙发前坐在矮桌上,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沙发上的人。 “累了吗?到里面去躺一下吧!” “结果如何?”沙发上那人又重复了一次。 “两百万英镑。” “好,先叫他们签字,随后我会立刻把一百万英镑汇进他们的户头里。” “一人两百万英镑喔!” “只要他们愿意签字就行了。” “我懂了,我会盯着他们先签字,之后再通知你。” 沙发上那人似乎瑟缩了一下,雷峰赶紧到办公室附设的卧房里拿了一条毯子出来。 “没见过像你这么固执的人!”雷峰嘟囔着替沙发上的人盖上毯子。“好了,现在那一对混蛋兄妹应该可以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呢?” “你知道的。” 雷峰沉默了,好半天后,他才有气无力地说:“一定要那么做?” “是。” “你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 “我劝不了你吗?” “你认为呢?” “……劝不了。” “那就少啰唆!” 雷峰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搞不懂,有什么理由我一定要帮你做这种讨厌的事呢?” “因为你欠我的。” “……真是他妈的!” 无论是在哪个季节,伦敦的气候都是多变不定的;有时二月会出现冬阳乍暖,七月也有可能会遇上冰冷的骤雨。就好像这日,连续十数日的绵绵细雨后,突然冒出个大太阳来,呵呵笑着扫去人们连日来的阴霾心情,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亟欲出去跑一跑、跳一跳发泄一下。 所以,当明明是上班时间,雷峰却突然跑来说要带侬侬去买玩具,冉樱也不觉有异,她还很开心地在他们离去后,自己一个人跑到中国城去买明炉烧鸭准备当晚餐。可是当她回家时,一进门,就察觉到邹文乔居然已先行到家了。 不可思议的,工作狂竟然会跷班?!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进书房,发现他并没有在工作,而是默默伫立在窗前冥思。 “文乔,你怎么回来了?” 片刻后,邹文乔才徐徐转过身来,冉樱有点下安,因为邹文乔又出现他们刚认识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了。 “进来,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冉樱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进去在书桌前站定,面对已移身到书桌后的邹文乔。 “什么事?” 深黝阴郁的目光又注视她半晌后,他才慢条斯理地问:“记得我要和你结婚时,你要我答应你的那一件事吗?” 不安的心立刻往下沉,在这一刹那,冉樱深深体会得到即将溺水的人那种窒息的感觉,她勉强吞了口口水。 “记……记得。” “好,那么……” 邹文乔抬臂指向书桌上的一张文件,冉樱机械性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是离婚证书,麻烦你签个名,我已经在京都帮你买了一栋房子,还有两百万美金的分手费也汇进你的户头里了,以后每个月还会固定汇入一百二十万日币进你的户头里,如果……”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 “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 “你究竟有没有考虑到所有的后果?”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 “我真后悔当初劝你和她结婚!” “……” “以后她要是知道实情的话,她一定会恨死你的!” “不,她不会恨我的,无论我如何对待她,她都不会恨我,因为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第八章 “文乔,文乔,怎么办,念念被绑票了啦!” 邹文乔深沉的眼神逐一从大姨妈等那一大票亲戚身上扫过去,最后在福田身上停了一会儿,与福田疑惑的目光相对片刻后,他才收回视线俯向怀中的女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赶来日本,”他轻拍冉樱的背。“我知道你一个人绝对摆不平这件事。” 樱子立刻仰起泪痕斑斑的脸蛋,期待的、希冀的、央求地瞅着他,“那……你会帮我?”邹文乔点点头,她顿时惊喜交集地又哭又笑。“谢谢,谢谢,我本来就想找你,可是找不到你,正想说完蛋了,没想到你就来了。太好了,那你可不可以……” “先坐下再说吧!”邹文乔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嗄?啊!对,对,先坐下再说,先坐下再说!”樱子拉着邹文乔急步走向适才的位置,一边拿衣袖揩鼻涕眼泪,同时朝邹文乔身后招呼一声。“嗨!雷峰,好久不见,来,一起坐!”她不晓得邹文乔如何得知孩子被绑票了,但只要他来了,她就可以放心了。 一坐下,冉樱也没有心情为双方做介绍,“哪!等一下再帮你们介绍,现在重要的是,文乔,你可以给我一百亿日币吧?”她直接切入重点。 邹文乔又往冉樱的那些亲戚们瞥过去一眼。刚才他和樱子说的都是中文,从现在开始,他要说的是标准的日文,因为他要那些人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他所要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为什么不报警?” 樱子嘴一张,声带都还没来得及震动,左右两边就爆出惊恐的反对声浪。 “不行,不能报警,一报警孩子就……就没救了呀!” “是啊!报警的十个有九个会被撕票,不能报警,绝对不能报警!” “对,对,对方一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就会撕票的!” 就连福田都忍不住抗议。“这位先生,如果你也是樱子的朋友,你就应该多替她想想,她有多宝贝那孩子你不知道吗?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樱子会哭死的!” “啊!福田副社长,你误会了,”见福田有所误解,樱子欲待解释。“他是……” “我不是她的朋友。”邹文乔再一次淡淡地打断她的话,然后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报警?” 还用得着问吗?“对方说如果我报警的话,他们会撕票呀!”这是“常理”,谁都嘛知道。 邹文乔冷冷一哼。“我一向不和那种事妥协,所以我建议你报警。” 四周再次爆出抽气声。 樱于同样惊恐地喘了口气,旋即大声抗议,“等等,等等,那要是歹徒火大撕票了呢?” “撕票就撕票,那又如何?” 欸?! 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儿子耶!”樱子忍不住生气了。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她可在意死了她的儿子! 可她气她的,邹文乔却始终是那副淡淡的无所谓的德行,甚至好像快要无聊死了。 “你还有侬侬。” “可是我还要儿子!”樱子叫得更大声了。 “那我另外再给你一个儿子好了。” 周围响起一片惊咦声。 “可是,就算再生也不是原来这个呀!” “你一定要这个?” 废话!“对,我就是要这个!” “你很顽固。” 樱子执拗地瞪住他。“事关儿子的小命,我当然顽固!” 邹文乔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可以给你一百亿,可是我有条件。” “真的?”樱子顿时涌上一脸欣喜和安心。“没问题,你说吧!就算你要我的命都没问题。”她立刻跪好正坐的姿势,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势。 “没那么严重,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我要你……”邹文乔说着,朝两旁那些贪婪的亲戚们看过去。“和你所有的亲戚们全都断绝来往,不可以见面、不可以联络,也不可以探听消息,什么都不可以!” “欸?!” 樱子顿时目瞪口呆,四周那些亲戚们在一时错愕之后,更是抗议连连。 “你这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们是她仅有的亲人耶!你凭什么要她和我们断绝来往?” “凭我能拿出一百亿,你们不能!”邹文乔傲然道。 那些人顿时哑口无言。 “可是……”樱子不解地望住他。“为什么?” “不准问为什么,你只要告诉我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樱子用眼角瞄了一下那些拚命向她摇头的亲戚们。“没得商量?” “毫无商量余地,如何,答不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樱子试探着问,即使明知答案可能不太美妙。 “那我立刻走人!” 第24章 说着,邹文乔便作势欲起身。 樱子一惊,忙扯住他。“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为了儿子,就算杀人放火,她也干了! 又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抗议怒骂,邹文乔完全不予理睬。 “好,为了保证你能做到这点,我要你再搬回伦敦去住。” 再一次呆住了,“欸?为……为什么?”樱子惊问。 “又问为什么!我说过不准问为什么了!”邹文乔低叱。“等孩子回来之后,你就带着他们搬到伦敦南肯辛顿区的宅邸去……” “可是……那儿我会迷路耶!”樱子嗫嚅道。 当作没听到。“……我已经交代过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带,只要人过去就行了……” “可是念念不会英文,侬侬大概也早就忘了啊!”樱子嘟囔。 “……我会给你一张卡,如果还需要什么,管家会送你去买……” “那个管家好严肃、好古板,侬侬和念念一定会被骂死了!”樱子叹息。 “……以后你们出入都会有人跟着,这样就不会再出事了……” “还有我的店……”樱子愁眉苦脸地低喃。 “去不去?”邹文乔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厌烦地怒问。 “嗨!”樱子赶紧规规矩炬地双手着地,俯首臣服地应道。“我去。” 这下子,连福田都不禁要着急了。“等等,这位先生,请问你凭什么如此霸道的决定樱子的行止?就凭你能拿出一百亿吗?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他追到一半的女人居然要跑到欧洲去了,那他怎么办? 淡淡瞥去一眼,“不,就算我拿不出来,她也会听我的。”邹文乔懒洋洋地又瞟向冉樱。“对不对?” 樱子无奈地苦笑了笑,福田更觉不可思议。 “为什么?樱子,为什么?” 樱子望着邹文乔,长叹。“这个嘛!说来就有点复杂了,不过简单的说,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因此,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死,但是绝不会是横死,也不会是病死,更不会无疾而终,因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会笨死……” 话还没有说完,雷峰就趴在光滑的木板条地上狂笑不已,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所云何谓? “……同理可证,”眨着状似无辜的双眼,樱子继续往下说。“因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能听他的。” “嗄?!”乱七八糟的,福田根本听不懂她在讲哪一国话? 樱子又叹了一声,“总之,我没有办法不听他的,我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身不由己、难以抑制,这样你了了吧?” “不了,”福田疑惑地来回看着樱子和邹文乔。“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究竟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你……” “父亲?!”猝然一声惊喜的尖叫,然后是砰砰砰的跑步声,背著书包的侬侬飞也似的从厅口冲进来,并扑跪坐在邹文乔前面,满脸的狂喜。“你是父亲对不对?现在我想起来了,父亲长得好好看,就跟弟弟一样,好漂亮好漂亮……”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住,然后开始抽泣哽咽。“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侬侬,可是侬侬好想你喔!” 福田和樱子的那些亲戚们顿时又是震惊,又是错愕地傻了眼,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傲慢霸道得令人恨不得咬他一口的男人是谁了。 是樱子的前夫,也是她始终念念不忘的男人! 邹文乔背手伫立在廊下,樱子悄悄来到他身后,默默注视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再见面时的惊喜早已被浓浓的爱意取代,原以为长时间不见,他们之间至少会有点陌生隔阂,然而,时光无法磨灭对他的深刻记忆,距离无法削减对他的绵长思念,她觉得他们仿彿是昨天才分手似的。 四年不见,他风采依旧,而她仍然是那么爱他呀! “他们走了?”邹文乔突然出声了。 樱子吓了一跳,不知道背着身的他怎能察觉到她来了。“啊!走了,走了。” “以俊不准再和他们见面或联络了。” “我知道。”樱子稍稍犹豫了一下。“文乔,因为对方要十天后才会再跟我联络,所以……你要住这儿吗?” “我已经叫雷峰去饭店把行李拿过来了。” 神情一喜,樱子立即转身要走,深伯他改变主意似的。“那我立刻叫人准备客房!” “你的房间。” “呃?”樱子骤然止步,半回过头来,眼神疑惑。“你说什么?” “我说……”邹文乔徐徐回过身来。“我要睡你的房间。” 樱子微微一愣,双颊迅速泛红。“为……为什么?” “我说过不准问为什么。” 这个又不是那个!“哦!那……” 邹文乔双眉微扬。“不可以吗?” “嗄?啊!不,可以,可以,”樱子慌忙道。“你爱睡哪儿就睡哪儿,都可以,都可以!” “真的吗?”邹文乔的眼神很奇特,“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喔!” 樱子坦然地微笑了。“我不在乎。” “是吗?”邹文乔的双眸蓦然罩上一层蒙胧的光影,“那就你的房间。”他慢吞吞地说。 “好。”樱子毫无异议地顺从了。 是的,她不在乎,不在乎他们早已离婚了,也不在乎他停留不久还是要离去,更不在乎人们的闲言闲语,只要他愿意给什么,她就拿什么,他给多少,她就拿多少。 这样就够了! “文乔。” “嗯?” “你……”她伸手抚向他微显凹陷的脸颊。“瘦了好多,工作那么忙吗?” 他抓住她的手腕远离他的脸,但没有放开。“是很忙。” “不要只顾工作,身体要紧哪!”她关心地劝告他。 他没有做任何回应,兀自侧过脸去好似在倾听什么,樱子也听到了。 “文乔,我知道你不喜欢孩子,”樱子忙道。“但是,侬侬是真的很想念你,你能不能稍微给她一点点回应?” 邹文乔尚未来得及回答,一阵夸张的砰砰声由远而近迅速接近了。 “妈妈,我写好了!妈妈,我功课都写好了!我可以跟爸爸说话了吗?” “文乔,拜托你,稍微一点回应就好了。”樱子小声地、急促地又说了一次,然后转向侬侬,若无其事地问:“整整齐齐的写完吗?” 侬侬立刻把簿子交给樱子,渴望的目光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向邹文乔了。邹文乔与她相对片刻,终于蹲下身去仔细端详她。 “你……很像你妈妈。” 侬侬受宠若惊似的抚着被爸爸注意到的脸。“呃!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的眼睛像爸爸,妈妈说的。” 邹文乔神情蓦地转冷,“我讨厌你的眼睛!” “呃?”侬侬顿时无措地看了妈妈一眼。“可是……可是我的眼睛是像爸爸你呀!还有……还有弟弟,妈妈说他长得跟爸爸一模一样喔!” 邹文乔虎一下站直了。“我讨厌你弟弟!” “欸?”侬侬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并无助地望向母亲。“讨厌……讨厌弟弟?” 樱子赶紧弯下身去在她耳边低语抚慰,“爸爸不是讨厌你们,是讨厌他自己的长相,懂吗?”她知道侬侬不是怕爸爸,而是怕爸爸不喜欢她。 “可是……”侬侬困惑地觊着父亲,也小小声地说:“爸爸很漂亮啊!” 听到了! 邹文乔的脸色更阴沉了,樱子险些忍俊不住。 “可是,男人不喜欢人家说他漂亮啊!又不是女生,对不对?” 想了想,侬侬点头。“对。” “那就不要再提到爸爸长得如何如何了,懂吗?” “懂。” 樱子这才笑着推推她。“去,去问爸爸要不要看你的相片,”说完,她便起身,并将央求的眼神投向邹文乔。 侬侬怯怯地仰脸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眼神渴望。“爸爸,你要不要看侬侬的相片?” 与樱子对视半晌后,邹文乔才慢吞吞地说:“走吧!” 欣喜的光彩霎时炫亮了整张小脸蛋,侬侬立刻忘形地跳到父亲身边抓住他的手。 “走,爸爸,我的房间在这边。告诉你喔!爸爸,侬侬有好多好多照片,还有妈妈的,和弟……” “不要让我看你弟弟的相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邹文乔靠在樱子颈部喘息片刻后,才从她身上翻到一旁,樱子习惯性地睡到他的肩窝上,并伸手打算去抚挲他的胸部,不料却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真奇怪他怎么“看”得到? “不要摸!” “为什么?” “我讨厌人家摸我。” “可是你以前不会讨厌啊!”樱子困惑地说。 “我现在讨厌了!” “哦!”虽然疑惑,但樱子还是改为抱住他的腰。“这样可以吗?”邹文乔没出声。“你真的瘦好多耶!”邹文乔依然保持沉默。“而且,你以前总是习惯开一盏小灯睡觉的,现在怎么……” “现在我讨厌了!” “哦……文乔。” “什么?” “那个……四年前我没有问你,现在……现在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因为你讨厌我了吗?既然如此,你现在为什么要……” “你很聒噪。” “我一向都很聒噪的呀!你就是讨厌我的聒噪吗?” “我没有讨厌你的聒噪。” “那你是讨厌我哪里?” “我没有讨厌你。” “那为什么……” “睡觉!” 第25章 “但……” “我讨厌你不让我睡觉!” “……”她以前有不让他睡觉吗? 着实令人相当意外的,连续两天,在中午之前,“慈悲”的绑票歹徒都会寄来当天的录影带,录影带里的念念看起来健康快乐得很,不是开开心心的吃饼干看电视动画,就是自得其乐的唱歌玩玩具,而且在背景里一定有报纸,当天的报纸,证明那不是事先录影的。 至少歹徒没有虐待儿子,甚至还相当呵护照顾他。第一天的录影带背景里还另有一张类似大字报似的东西,承诺说每天都会寄一卷当日的录影带过来,只要她乖乖的把钱准备好,孩子就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樱子安心了。 钱已经准备好了,孩子也很健康,最重要的是,邹文乔在她身边,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觉得好像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也许这件事对他来讲也是一种游戏,与歹徒之间的游戏,一种他从来没有玩过的危险游戏,而他是最不喜欢输的。所以,尽管他不关心孩子,但是他已经承诺会替她摆平这件事,也就是说,他一定会赢这场游戏,这样就够了。 “妈妈……”侬侬放下碗筷,两眼眨呀眨的瞅着母亲,眼角还瞄着父亲。“雷叔叔说我们要搬回伦敦去,那……我能不能不去上学了?” 审视女儿的眼色,樱子了解她不是不想上学,而是想留在家里和父亲在一起。“嗯!这个嘛……唔……虽然才刚开学,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办休学了,那就……” “不行,等你儿子回来之后再替她办休学。”邹文乔冷冷地插了嘴。 “你”儿子? 就不是他的吗?“可是从二十九号开始是黄金周,一直到五月五号的男童节(注)为止,学校都在放假,没有办法办休学呀!” “那就在放假前一天办。” “哦!好吧!”同样的,她也能了解邹文乔的心理,他不喜欢侬侬留在家里烦他。 大局已定,侬侬顿时沮丧地垮下了脸,雷峰看了不舍,赶紧放下碗筷摸摸她的头。 “侬侬,办休学之前,让司机伯伯放假,由叔叔来载你上下学好不好?” 侬侬的表情开心了点。“每天吗?” “是,是,每天,每天。” “放学后顺便去吃章鱼丸吗?” “好,好,吃章鱼丸,吃章鱼丸!” 侬侬欢喜的笑了,“那侬侬跟叔叔上学去了。爸爸,妈妈,再见!” 目送侬侬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樱子不禁暗赞自己的教育实在很好,有这么一个无情的老爸,女儿居然|qi|shu|wang|没有叛逆成性地反抗她的不被父亲重视。不过话说回来,另外一个小家伙可能更惨呢! “可怜的念念!”樱子无奈的低喃。 “嗯?” “没什么,你还要味增汤或荚竹鱼吗?” 邹文乔放下筷子喝茶。“你知道我早上喜欢吃皮蛋豆腐和面筋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买不到皮蛋,”樱子忙低头道歉。“不过,我已经向店家定货,他说傍晚去就有了。”见邹文乔不再说话,她又问:“那……晚上吃天妇罗好不好?” “虾子、茄子、青椒和星鳗,其他不要。” “嗨!” “萝卜泥放多一点。” “嗨!” 这种对话,谁会相信他们已经离婚四年了呢? 不久,雷峰回来了。十点多,录影带寄到了,邹文乔说他没兴趣看那种东西,迳自和雷峰到书房去办公。十一点多,侬侬的导师打电话来。 樱子有点头痛的捏捏太阳穴。“……哦!拜托,又打架了?不必说,又是为了同学说她是爸爸不要的小鬼……咦?不太一样?怎么不一样……嗄?”捏太阳穴的手停了,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是吗?然后呢……欸?麻美和磨乃也帮她一起打?为什……哦……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放下话筒,扶着电话想了一会儿后,她才悄悄来到书房外,见那两个工作狂正在电脑前讨论什么,她正犹豫的当儿,邹文乔瞥见她了。 “什么事?” “啊!不好意思,嘿嘿,那个……雷峰,我现在要到学校去,你能不能送我去,顺便接侬侬回来?” “可以啊!不过……你为什么要到学校去?”雷峰狐疑地问。 樱子打个哈哈。“老师打电话来跟我说侬侬跟男生打架,所以我必须去一趟。” “咦?侬侬跟男生打架?”雷峰惊讶得直眨眼。“为什么?” “这个……”樱子悄悄往邹文乔那儿瞥去一眼,好死不死的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她心虚地赶紧收回目光,改用眼角偷观着他。“小孩子嘛!总是会吵吵闹闹的。” 雷峰若有所悟地也往邹文乔那儿瞟去一眼。“哦!那……老大,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才刚问完,樱子就急吼吼地大声说:“对,文乔,一起去嘛!中午我请你到我店里吃烧烤好不好?”她说得那么急切,还带点央求的味道,任何人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邹文乔两眼一眯。“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 “嗄?啊!那……我请你去露庵菊乃井吃怀石料理?”樱子笑得更谄媚了。 邹文乔哼了哼,正待开口,雷峰就抢先哇的一声,而且夸张到很假的地步, “怀石料理耶!老大,在日本吃正统怀石料理才对味呀!去啦,一起去啦!” “我不喜欢!”邹文乔断然道。 “咦?可是……啊,对了!”樱子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差点忘了,我们店附近新开了一家京人形(玩偶)店,因为那个人形师傅是由能面师转行的,所以我特别叫他帮我做几个日本鬼的面具,你不想去看看吗?” “鬼的面具?” “日本鬼的面具。”樱子更正道。 邹文乔面无表情地看住她好一会儿,仿彿在评估她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实。“好吧!去看看也好。” 一听,樱子险些像侬侬一样耶的一声欢呼出来,强抑住心头的兴奋,她过去拉着邹文乔就走。 “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我知道孩子对久未见面的父亲会有某种程度的憧憬,更渴望父亲能多给她一点关怀,但也不能扯那种漫天大谎呀!什么比木村拓哉帅,比竹野内丰酷,甚至比中山美穗还漂亮!这……这未免太夸张了吧!”侬侬的导师拚命叹气。“我知道侬侬想念父亲,但也不能为了安慰她而鼓励她说谎嘛!我有我的立场,如果大家听听就算了,那我也可以当作没那一回事,可是如果有人抗议到打架的话,我就不能不……” “我没有说谎!”侬侬执拗地抬高了下巴。“我很抱歉我打架了,但是,我没有说谎!” 樱子瞧着衣服扯歪一边,脸上伤痕累累的侬侬,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再朝一旁另两位同样狼狈的小女生瞥过眼去,不晓得该感激她们维护侬侬才好,还是该责怪她们鼓励侬侬打架才好。 导师摇头叹息。“看看,她就是不肯承认错误,这样我很难处理的。还有,她今天还跟全班同学炫耀说她月底就要休学了,因为她是英国人,所以父亲要她到英国念书,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我才……” “七仓老师,”樱子忙打断她的话,否则老太婆的裹脚布不晓得要拉乡长。“侬侬的确是要休学了,也确实是她父亲要我们搬到伦敦去的。也许你不知道,侬侬她父亲是中英双重国籍,而且,她也是在英国出生的,直到四岁之后才搬回日本来,所以,她的确可以算是英国人。” “欸?真的?”七仓老师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我以为……我以为……” “她又在说谎了?不,她没有说谎。”樱子笑笑,然后对侬侬说:“去,快放学了,快去把自己整理好,待会儿要和你父亲一起去吃饭喔!” “耶!父亲?”侬侬惊喜地叫道。“他也来了吗?” 樱子摸摸她的头,“对啊!他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不想让他看见你这么丑的样子吧?” 一声不吭,侬侬回身就走,可没两步她又停了,并扭回头来希冀地问:“母亲,麻美也可以一起去吗?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吃,好寂寞耶!还有磨乃,她刚刚帮我打那些男生,她也可以一起去吗?” “可以,可以,只要你们不吵,还有磨乃,她要先打电话跟她的父母说过才可以。” “好!” 三个小女生兴奋地跑走了,七仓老师犹豫了一下,正想再说什么,樱子已先开口了。 “七仓老师,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希望待会儿你也能去见见侬侬她爸爸,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弄清楚侬侬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每回站在刚放学的小学大门口前,眼见一拥而出的小恶魔们又叫又笑的冲出来,真让人有种地狱门开启的错觉,不常见的人通常都会心惊胆战地躲到一边去,邹文乔却好似一无所觉地倚在轿车旁看文件,仿佛身边只不过是一颗颗的小石头滚过去而已,那旁若无人的姿态慵懒而迷人,看昏了那些女老师和来接孩子的妈妈们,差点忘了她们是来干嘛的。 直到某个不知死活的小鬼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并几乎震破他耳膜地大叫一声“父亲!”,他才脸一沉地欲待发飙,一旁的雷峰见状,赶紧凑在他耳边低语,“老大,如果你不想让嫂子难过,最好对你女儿好一点。” 邹文乔咬了咬牙,继而绷紧下巴往下望,果然是欣喜欲狂的侬侬。“你母亲呢?” “母亲在跟老师说话。” 第26章 侬侬仰着脸说完,旋即转首往后对好几个跟她同样脸上有伤的男生得意地说:“看,这就是我父亲,我没有说谎吧!” 那几个男生怔愣地看着邹文乔俊逸却隐泛怒气的容颜,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而跟在侬侬身后的两个小女生之一则低喃,“真的好帅耶!” 而另一个也说:“又酷!” “侬侬,去叫你母亲,叫她快点!”邹文乔忍耐着说。 “哦!”侬侬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回身正要起步,随即看见母亲和老师并肩出现在校门口·“啊!父亲,母亲来了。” 而那位七仓老师远远一见邹文乔,就目瞪口呆地直了眼。“哇~~好漂亮的男……” “那就是侬侬的父亲。” “欸?!”七仓老师大吃一惊。“他……他就是侬侬的父亲?!” “没错,所以,麻烦老师对同学们说明一下,告诉他们侬侬是从来不说谎的,她父亲的确是比中山美穗还漂亮,对吧!老师?” 可怜的七仓老师怔愣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又惭愧又羡慕地目送他们离去。 谁会相信一个那么平凡的女人会搭上那样出色的男人呢? 悄然地,邹文乔在樱子身边盘膝坐下,樱子一动不动,仍抱着双膝凝住电视萤幕。 “你女儿呢?” “雷峰带她出去玩了。” 邹文乔的视线栘向电视·“又在看录影带了。” “只要孩子一天没回来,我就一天不能真正安下心来。” 邹文乔沉默片刻。 “即使他一回来我就要走了?” “你早晚都会走的,不是吗?”樱子叹息着。“如果是因为我生下他,所以你才会讨厌我,那么我可能会宁愿不要生他,但是不是,你并不是因为他才讨厌我的。纵使你来了,在我身边待上几天,但你终究还是会再离开。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但是等你离开之后,侬侬和念念会是我最大的安慰,没有他们,我可能会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了。就好像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可能那么快的重新振作起来,所以,我不能失去他们,一个也不能!” “你……”邹文乔深思地凝住她。“恨我吗?” “不,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樱子毫不犹豫地说。“从和你结婚那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了。你给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绝不贪心,只要曾经和你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这样就够了。” 邹文乔徐徐垂下黑又长的睫毛。“就好像你曾经说过的,只要我幸福,你就快乐吗?” 樱子笑了。“你还记得呀?不过,那是真的,虽然我常常会想起你,但是没有怨恨,只有美好的回忆。我知道你和我离婚一定有你的原因,即使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可至少我知道那样你会比较快乐、想到我能让你快乐,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觉得很满足了。” “是吗?”邹文乔的表情很奇怪,好似在做什么挣扎。“我越来越能肯定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樱子哈哈一笑。“所以,我想我大概是难逃笨死一劫了!” 他徐徐抬眼凝视住她好一会儿,而后温柔地抚挲她的头发。 “你喜欢那位福田吗?” “喜欢啊!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跟其他朋友一样。” “只是朋友而已吗?”邹文乔低沉地问。“他不是在追求你?” 樱子又忍不住笑了。“所以,说真的很奇怪,从小到大没有人追过我,可是福田就那么死心眼的认定我,真不知道他是眼睛脱窗了还是什么。不过,我还是只能对他说抱歉,因为我对他实在不来电。” “你……”邹文乔顿了一下。“不愿意去伦敦是因为他吗?” 也许她自己不明白,但旁人都看得出来,比起当年的她,现在的她或许容貌仍然平庸,却平添一股极为动人的成熟风采,那开朗豁达的灿烂笑容更令人着迷,有男人会看上她并不奇怪。 “才不是呢!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因为他而不想去伦敦呢?”樱子矢口否认。“我是为了孩子,你也知道的,满多英国人看不起有色人种,搞不好连那些伺候我们的仆人里都有那种想法,我不希望孩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 邹文乔沉吟半晌。“那么就到美国吧!或者是义大利,在那两个国家我都有产业,义大利还有一座城堡。” “我疯了才会去住城堡!”樱子咕哝,继而脑袋狐疑地倾斜一边。“为什么你一定要我们搬离开日本?” “因为我要你远离那些贪婪的亲戚。” “为……” “不要问为什么?” 樱子耸耸肩,“好吧!那……”她认真的想了一下。“美国应该还不错,至少他们比较不会歧视有色人种,不过,那儿的治安好像不太好。” “西雅图,西雅图的治安还不错,而且,那儿是美国最不会歧视有色人种的城市。” 樱子颔首。“那就西雅图吧!不过拜托你,房子不要太大好不好?真的会迷路耶!” 邹文乔不置可否地变换了一个坐姿,将两条修长的腿伸得直直的,两手撑在后面支住身体。“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那儿的房子究竟有多大,不过,既然是我母亲买的,我想不会太小。” 樱子伸出舌尖来舔舔下唇。“我……不能搬去台湾吗?” “不行!”邹文乔轻声,但绝然地否决了。 “因为你住在那儿?” “……对。” 樱子苦笑。“既然你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担心我?你不是很期待看我怎么笨死的吗?” “我说过不准问为什么。” 樱子沉默了,好半天后,她才又轻轻地间:“你好像有一点变了,是……你在台湾有女人了是吗?” 邹文乔深深睇视她片刻。 “是有个女人。” 心头一阵刺痛,但樱子并没有强行压抑它,或者忽视它,她很坦然地接受了它。“是她改变了你?” 邹文乔静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是,她的一句话就改变了我的生命。” “你当初也是因为她才和我离婚的吧?” “……对。” 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女人吧!樱子心想。“她……有孩子了吗?” “……一个。” 果然,“那么你会再婚啰?” “也许会,也许不会。” 樱子有点惊讶。“你跟她在一起四年,还有三个孩子了,却还没打算再婚?” 邹文乔缓缓别开脸。“明年,明年我就能决定了。” “为……”她停住,想起他不准她问为什么,于是改口问:“你会寄帖子给我吧?” “不,我不会寄帖子给你,但是,当我决定再婚的时候,我会第一个通知你。”邹文乔慢条斯理地说。“那你呢?你要再婚时会通知我吗?” “我不会再结婚了。”樱子口气坚决地否认。 “为什么?” 樱子两眼坦诚地注视着邹文乔。“因为我忘不了你。” 深黝莫测的双眸在樱子脸上不住游移着,好似在搜寻她说谎的痕迹。好半天后,他突然起身。 “到你的房间去!” 她愣了一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颇感啼笑皆非。 好吧!现在是还可以,可是一旦他再婚之后,她就不能不拒绝了,因为她不想伤害另一个女人。以后无论他要给多少,她都没有资格拿了。 “那小鬼情况如何?” “很好,我天天都去看他一回,他好像更胖了呢!” “嗯!时间差不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安啦!老大,我知道该怎么做啦!包管一切妥妥贴贴,神不知鬼不觉,嫂子什么也不会知道,那几个贪心鬼也会觉得莫名其妙,最重要的是,这样一定可以切断嫂子和她亲戚的关系,一旦嫂子搬到西雅圊之后,就不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很好。” 邹文乔转身离开水塘,徐徐走向竹制的凉亭,雷峰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 “不过,他们也真大胆,居然自己人亲身出马绑票,也不怕孩子回来之后会认出是谁拐他去‘玩’的。” “认出来又如何?就算那个笨女人事后知道是她的姨妈、舅舅和表哥、表姊串通绑架她的儿子,她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对喔!”雷峰喃喃道。“只要把钱弄到手,又不怕嫂子知道以后会叫警察捉他,自己出马还比较安全呢!要不是老大你有请人一直暗地里注意着她们母子三人,就不能及时发现那些家伙的阴谋,更不能及时把被他们绑走的孩子抢回来了。” “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邹文乔步上台阶,并问。“那些姨妈舅舅什么的。” “全然不知,他们还差点起内讧呢!”雷峰得意地说。“当他们在那边责怪客串绑匪的家伙搞丢肉票时,你儿子已经安安全全的在我们的人手中了。不过……”他困惑的抓抓脖子。“你为什么要他们提出那么离谱的赎款数目?未免太夸张了点儿吧?” 邹文乔悠然坐下。“不离谱的数目,她就不会来求我,不求我,她就不一定会听我的话离开日本。” 雷峰想了一下。“说的也是,这些亲人再差劲,也是她唯有的亲人了。” “她还有我跟孩子。” “你跟她离婚了。”雷峰提醒他。 邹文乔哼了哼。“他们有没有另想什么诡计吧?” “没有,侬侬都由司机接送,他们想什么点子也不行了,又不是专家。” 第27章 雷峰说着在另一边的竹椅上坐下。“所以,他们只好天天来找嫂子,我看她们是想挑明了讲,要嫂子拿钱出来救命,只可惜嫂子不敢见他们,这边的佣人也很尽责,只要是他们的电话,一概不接,我想,嫂子一离开,他们铁定会抓狂!” “那是他们的事。”邹文乔事不关己地说。 “其实,原来我还有点同情他们,被追债是什么滋味我清楚得很,”雷峰想到邹文乔帮助他家渡过难关之前的惨状。“不过,听我们的人说,他们不只打算要还债的钱,而是要把嫂子榨干,甚至要嫂子负债,这就不值得同情了。”不乖的小孩就喜欢讨人骂。 对于这种话题,邹文乔没兴趣。“西雅图那边准备的如何?” “还没好,不过快了。” “他们的出国手续呢?” “很顺利,嫂子的店呢?” “她怎么说?” “嫂子说想让给店里的师傅,那位师傅在她顶下店来的时候就在那儿做了,一直想自己开家店,但本钱不够。嫂子说,想叫他自己开价,便宜一点让给他。” “那就照她的话做。” “那这栋房子呢?” “这房子是她父亲生前买的,她从小就住这儿,如果不是她那些姨妈舅舅把它卖掉,她一定舍不得卖,所以……”邹文乔蹙眉思索片刻。“留着吧!辞去司机,其他佣人仍留着照顾这栋房子。” “哦!差点忘了,裘安娜说时间到了,要你赶快回台湾去,她在等你呢!” 邹文乔轻轻一哼。“啰唆的女人!” 雷峰不觉叹了口气,“真同情裘安娜,她可是为了你特地从英国到台湾的耶……啊!我们的小公主回来了。”他望着大门方向。 一听,邹文乔脸色立变,“老天,那个黏人的小鬼!”随即起身往后逃。 雷峰大笑,看着侬侬背著书包追在邹文乔后面,而樱子则追在侬侬后面。 “爸爸、父亲、爹地,我回来了!” “该死的小鬼,叫你先换掉制服,你听不懂是不是?” “爸爸,别跑嘛!” “小鬼,你再跑!” 与歹徒约定的这一天,一大早樱子就守在电话旁,邹文乔仍是若无其事般地在一旁敲着电脑察看总公司传过来的讯息和资料,雷峰则一边给予樱子安慰,一边和邹文乔谈论公事。 铃声一响,樱子立刻就抓起电话。“喂!我是樱子……咦?大姨妈……不行,大姨妈,今天不行,我……不要,大姨妈,今天是歹徒要……那等我和对方联络过之后再……大姨妈,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答应你什么……那怎么可能,我……” 邹文乔皱眉听了半晌,继而向雷峰使了一下眼色,雷峰会意地轻轻颔首,随即悄悄出去了,邹文乔便一把抢过电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听了一会儿便发出冷笑声。“你以为威胁要占住电话线让歹徒打不进来,这样我就会怕了吗?告诉你,我可以立刻去报警,到时候倒楣的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无视樱子的惊呼声,他转开身子推开抢电话的手。“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事情都不会如你所愿的!” 他听着话筒,瞄了樱子一眼,然后指指门口,樱子转眼一看,愕然瞧见雷峰拿着她的手机进来,并无声地告诉她是歹徒的电话,叫她到外面听,樱子立刻抢来手机并冲出去。 “没错,我的确不在乎孩子,所以,你怎么威胁我都没用!”邹文乔与雷峰视线相对,雷峰点点头。“对,樱子在乎,那又怎么样?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以为我会在乎她是不是会难过吗?”他指指外面,雷峰再次颔首,并走出去。 “没错,钱我多的是,但就是不给你……那又如何?就算你们全都被丢进东京湾里也不关我的事……太可笑了,你们会有这种结果,都是你们自己找来的,凭什么怪樱子……不用哭,我不吃这一套……什么叫见死不救?”他嗤之以鼻地嘲笑一声。 “你们也可以自己解决呀!只要你们统统宣布破产就可以了……说的也是,流氓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不过,你可以用八年前卖掉樱子的方法卖掉你女儿,这样不就有钱还了?”见樱子进来了,邹文乔不待对方说完,就不耐烦地说:“总之,你家的事你们自己负责,不要再来找樱子了!”一挂上电话,他就问:“如何?” “对方说……”樱子犹豫地偷瞄向雷峰。“要我们屋里那个对日本最不熟悉的人把送钱过去。” “哎呀!那不就是我吗?”雷峰一边滑稽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边向邹文乔挤挤眼。“没问题,就交给我了,放心,嫂子,我很快就会把小子带回来的!” 樱子感激地望着他。 “那就拜托你了!” “到那边之后,自然有人会去接你们,并且照顾你们所需要的一切,我也帮你另外开了一个户头,里面同样有两百万美金……” 樱子默默地凝视着邹文乔,再次全心全意地要把他的影像透过瞳孔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他把她赶上飞机,送到其他国家,上一回,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他却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但这一次,她可以肯定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因为他即将再婚,她这个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再也不会是他感兴趣的对象了。 然而,她仍然感激他,感激他给予她的美好回忆,感激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他可以不管的,但是他管了,她因此而感激他,而且更爱他,终此一生,他将是她生命中的最爱。 这样就够了! “……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按照我给你的电话号码去找泛世的分公司总经理,他会为你解决所有的困难。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樱子微微一笑。“只有一个,我们可以吻别吗?” 邹文乔的目光倏地转为朦胧,旋即,揽臂将她拥入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她的唇瓣,热切的、激烈的、不舍的,直到雷峰牵着两个孩子来到他们身边,他才放开她。 “老大,时间到了,该让他们进出境处了。” “父亲,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侬侬可怜兮兮地拉着邹文乔的裤管。 邹文乔没有说话,樱子温柔地掰开侬侬的手,“不,你父亲不跟我们一起走。来,”她一手一个牵着儿女。“我们走吧!”回眸再深深地凝视一眼邹文乔后,随即毅然转身离去了。 够了,这样就够了! 平静地凝望着母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出境处后,邹文乔也掏出自己的机票走向另一个出境处。 “我们也走吧!” 雷峰连忙赶上去。“啊!对了,昨天晚上裘安娜又打电话来催了,她骂得可凶了,不过,她说只要我们记得带件和服给她的话,她就不生气了。” “你带了吗?” “带是带了,可是对裘安娜而言,可能太短了……” 不久,一架波音七四七飞离机场跑道,迎向高空中的白云深处;片刻后,另一架则往相反的方向邀翔而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 注:5月5日日本古代称为端午节,有吃粽予、豆沙稞和用菖蒲洗澡等习俗。从前武士会在这一天举行各种庆祝仪式,遂演变成现令的儿童节,与3月3日的桃花节同为祝贺孩子们健康、为孩子们析福的日子。届时,有男童的家庭会在屋外竖起鲤鱼旗,取“鲤鱼跃龙门”之意,析愿男孩们身体强壮、前途光明。 第九章 又是一年过去,北美夏季日光节约时间开始的四月,西雅图北部史盖基谷地的郁金香花田再次盛满了娇艳的色彩,与纤细的樱花完全不同的鲜艳瑰丽在风中傲然炫耀它们的丰姿,宛如中国南方美人与北方佳丽的截然相异,唯一相同的是它们同样的美、同样的动人。 冉樱驾车行驶在整洁宽广的道路上,一路不停的看手表,就怕晚一点侬侬又要跟同学跑去麦当劳了。 原以为从日本搬到美国来之后,孩子们至少会有好一阵子适应期,没想到反而是他们比她先适应了,而且最快的竟然是念念。 语言不通? 没关系,他那张迷死人的漂亮笑脸是全世界通行无阻的通关证,简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跟着是侬侬,刚开始她还噘了好几天嘴巴,可是半个月后,记忆回来了,她开始跟同学邻居们叽哩呱啦的扫射机关枪,虽然是很明显的英国口音,但也在两个月后修正过来了,美国小孩是最幸福的,拥有自由自在学习与欢乐的权利,因此没多久,侬侬就开始高喊著“妈咪不希罕,朋友最重要”的口号了。 至于她自己,她至少花了半年时间才搞清楚东西南北,然后打了几个月工之后,决定可以自己开店了,最近她正忙着找地点,联络厂商。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忙改用左手抓紧方向盘,右手则摸进放在乘客座上的背包里拿出手机。“哈啰……哦!嗨,麦克……我正要去接女儿……咦?真的?你终于找到了吗?太好了……不必,你觉得可以就行了……好啊!什么时候……没问题,没问题……不用,家里有管家在……对……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拜!” 麦克是个很一般的美国人,也是她的邻居,褐发褐眼、五官英俊、个性温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彼此没有任何企图,只因为同病相怜而成好朋友,两个同样被伴侣抛弃的男女碰在-起,很自然就成为彼此最佳倾倒苦水的馊桶了,所以,她与麦克相处得特别融洽,因为她不必存在任何戒心,也因为彼此的境遇是如此相似。 第28章 尖锐的嘎一声,车子突然在路边紧急煞车,旋即,冉樱把脑袋探出车窗外大叫。 “你这个不良少女,又想给我摸到哪里去了?” 正与同学嘻笑着走向路口的侬侬蓦地停住,并诧异地望向这边。 “妈咪,你来这边干什么?” “废话,来接你呀!” “妈咪啊!我早上不是说过,我放学后要和露西一起去买玛丽亚的生日礼物的吗?”侬侬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你又没有注意听我说话了是不是?” “咦?你有说过吗?” “妈咪!”侬侬抗议地大叫。 “好,好,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不用来接我了,妈咪,我和露西会在晚餐前一起坐巴士回去。” “好吧!那……你要小心喔!” “知道了!” 直到侬侬走远后,冉樱才转动方向盘往回开。 侬侬已经不会老把爸爸挂在嘴边了,虽然还是会提到,但已不再那么频繁了。而且,也不再问爸爸为什么不来看她,而是问爸爸住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之类的,也许是同学问起,所以才想问的吧! 一回到家里,她头一个就问:“南妮,我回来了,念念呢?” 黑人管家立刻从厨房跑出来,“夫人,念念还在睡午觉,我正在准备晚餐的南瓜派。” 南妮虽然年轻,却非常尽责而且能干,凭良心说,如果没有她的话,冉樱的适应期可能会更长。 “哦!不用准备我的晚餐,我要和麦克先生一起去参加宴会。”冉樱一边上楼朝主卧室走去,一边吩咐道。 “好……啊,对了!”南妮也跟在后面。“早一些时候有六位先生来找你。” “一起来的吗?” “不是,是分别来的。” “你问了是谁吗?” “第一位很高很瘦,金发绿眼,没有说他是谁,第二位是弗康南先生,第三位穿着一身昂贵的亚曼尼西装,可惜又矮又胖,同样没有表明身分,第四位最夸张了,居然戴着墨镜,我还以为他是黑社会的呢!第五位是平井先生,第六位是个痞子模样的家伙。夫人,为什么你认识的人都这么奇怪呢?” 进入卧室,“我交朋友从不在意对方的身分,不过……”冉樱扔下背包,踢开鞋子,再脱下衬衫和窄裙露出修长圆润的身躯。“今天来的人大概都是厂商吧!” 自从生下念念之后,她更形丰满了,甚至腰部还有加粗的趋势,在日本时,她懒得理会,反正又不会有人在意。但是到了美国以后,因为空闲时间太多,她就学一般美国女人去练健身操,顺便和美国女人交际联谊。于是,四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材竟然还相当不错呢!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告诉他们你和麦克先生去约会了,而且你们常常一起出去,所以要和夫人面谈的话,最好事先联络。” 冉樱一听,就猛翻白眼,“哦!拜托,南妮,请别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好吗?”说着,她走进浴室里再脱下内衣裤。“我不是和麦克先生约会,是去办事情,他在帮我找店面,懂吗?” “可是你们晚上常常出去吃饭约会或参加宴会,这是事实吧?”南妮一面替雇主拿内衣裤和浴巾,一面反驳。 “偶尔,南妮,偶尔!”冉樱进入淋浴间拉上玻璃拉门,然后大叫。“而且,南妮,我陪麦克先生去参加宴会是因为他找不到适合的女伴,陪他去吃饭是因为他想念孩子心情不好,需要找个人吐吐苦水,拜托!我们谈的都是他的前妻和小孩耶!” “总是开始呀!”南妮靠在淋浴间外咕哝。 “没有开始,南妮,”在淋漓的水声中,冉樱又叫了。“我和麦克先生永远都是好朋友,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请你那颗浪漫的脑袋稍微收敛一点好吗?” “夫人,”南妮也叫回去。“那为什么你每一次和麦克先生出去都打扮得那么漂亮?” “因为我是女人,南妮,只要有机会,我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处卖弄。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平庸,但是现在丝汀……呃!就是我们的健身操教练,她不但让我拥有一副好身材,又教我化妆的方法、穿衣服的诀窍,我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才有鬼了。南妮,我也希望能听到人家的赞美呀!哦!还有,谢谢你刚刚的赞美,南妮。” “不客气。但是……”南妮狐疑地嘟囔。“你和麦克先生真的没有什么吗?” 拉门突然打开,冉樱探出一颗满头泡泡的脑袋来,有一串泡泡好似樱花似的垂落在她额前,“南妮,我要老实告诉你一件事。”她非常严肃地说, “什么事,夫人?” “那就是……”冉樱点点头。“我还爱着我的前夫,非常爱,不管他对我如何,但我就是爱他,这一辈子我再也遇不到另一个能让我如此全心全意去爱的人,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了,所以,南妮,我这一生只会爱他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你全心全意爱他,却没有半张他的照片?”南妮怀疑地咕哝。 冉樱叹了一声,而后缩回脑袋关上拉门。“因为他不喜欢照相,我连我们的结婚照都没有呢!” “但是夫人,麦克先生很英俊呢!是这附近最好看的男人,你不要就太浪费了。” “南妮,如果你看过我的前夫,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即使如此,夫人。”南妮迟疑着说,“你还是要找个伴吧?否则老了不是很孤独吗?” “我不在乎,南妮,我还有孩子们呢!就算他们不喜欢跟老太婆住在一起也无所谓,我早就看上一家很不错的养老院了,虽然贵了点,但真的很不错,到了我走不动的那一天,我就会自己住进去,那儿会有很多伴的……” “夫人……” “……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好好过我的生活。南妮,虽然前夫和我离婚了,但是他也让我体认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南妮,不要太在乎未来,要紧紧把握住现在,即使只有一分一秒,我也要让我每一刻的现在过得不后悔。” “可是,那样很不公平耶!你前夫……” “拜托,南妮,不要说我前夫的坏话,否则,即使我们感情再好,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但……” “南妮,不要以为我们离婚了我就会很痛苦,不会,南妮,我不会痛苦,虽然我不能和他厮守在一起,但一想到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里,他正幸福的生活着,我似乎也能分享到他的幸福,这样我就满足了。真的,南妮,真的这样就够了!” “……好吧!夫人,既然你如此说。” “不要说我了,南妮,你什么时候要和亚当结婚呢?” 可能是这一段谈话的缘故,那天晚上,冉樱将自己打扮得特别华丽,一袭亮面绸缎的紫色中国式晚礼服将她衬托得更是娇艳动人,连她那张平庸的脸蛋也在高超的化妆技巧之下显得格外深邃出色,与同样盛装的麦克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对相配到不能再相配的璧人。 没错,为了不枉费自己爱他的那一份心意,也不想让他后悔曾经带给她的那一段美好回忆,她要确实把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并使每一刻的自己都是最美丽的,让自己活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悔! 五月,当西北生活庆典在西雅图中心展开各项音乐,舞蹈、手工艺品,美食等相关活动之际,冉樱和附近几位邻居朋友决定不去和全西雅图的市民一起发疯,而在自家后院开一场烤肉派对。几经商议后,决定在冉樱家的后院举行,因为她家的后院最宽敞。 早上十一点多,邻居们各自带着一样拿手菜陆陆续续地来报到,不久,就有六对夫妻、五位单身贵族(包括未婚和离婚)和十三个小恶魔齐聚在冉樱的后院里了。 阵阵烤肉香随着凉风四处飘散,男士们轮流在烤肉架前大展身手,小鬼们则非常尽责的四处尖叫奔跑作怪捣蛋,而女人们则躲在厨房里摸鱼喝酒。冉樱不喝酒,但是她喝茶,大家一起闲聊八卦,一边处理龙虾、玉米、青椒,西洋芹菜和番红花等,还有人忙着调酱汁、切水果。 “听说麦克的前妻最近常带孩子回来找他喔!” “我知道,我看过好几次了,你们认为他们会复合吗?” “我想会吧!麦克一直忘不了他前妻,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不赞成,麦克他前妻只是因为和男友分手,感觉很寂寞|qi|shu|wang|,所以才会回来找麦克的,如果是因为这种因素复合的话,他们很快又会分手了。” “不过,他的前妻真的很漂亮耶!” “当然漂亮,她是职业模特儿呢,不过,听说她最近没什么工作,很失意的样子。” “我认为是好是坏,那种事都要由麦克自己来判断,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点意见给他作参考,但最后还是要由他自己来决定,”冉樱作最持平的评论。“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别人没有资格左右他。” “我也这么想啊!可是旁观者清,总是看不下去呀!” “那就不要看嘛!” “待会儿麦克好像也会带他前妻来喔!” “哦!拜托,那种女人真的会来参加我们这种聚会吗?” 会! 这句话刚说完,门铃就响了,不一会儿,麦克便带着前妻和孩子们经过厨房打个招呼后,就直接到后院去了。 “我就知道她不会留在厨房里跟我们一起做这些事。” 第29章 有人咕哝着。 “夫人,隔壁的威廉斯夫妇回来了!”南妮突然跑进厨房里来报告。 “真的,他们到德国去了半个多月,终于回来啦?”冉樱惊讶地说,同时把处理好的蔬果放在盘子上。“你有没有顺便请他们过来烤肉?” “有,他们说等一下就过来,还有……”南妮举举手中几封信件。“威廉斯太太是特地把这些信件拿过来给我们的,她说这是夫人的信,邮差送错送到她家了。” “难怪,”冉樱喃喃说着,并立刻去洗手,“难怪最近这半个月来都没有信,我想,那个邮差大概是新来的吧?” “没错,是个年轻莽撞的小伙子,不过很可爱喔!”旁边有人这么说,其他人听了哈哈大笑,包括冉樱在内。 笑着从南妮手里把信接过来之后,冉樱一封封看过寄信人后就往下放,然后,在看到倒数第二封时,她突然惊咦一声,旋即反过来仔细看寄信人,跟着又啊了一声,随即迅速对厨房里其他女人说:“对不起,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必须先看,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没问题,这里交给我们就够了!” 冉樱再对南妮说:“看着两个小鬼!” 南妮点点头,冉樱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书房里,甚至反手落上了锁,再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捧着沉甸甸的信喘息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宝贝兮兮地抚摸片刻信封上的字迹,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然后仔细阅读…… “我猜他们会复合!” “可是不会再结婚!” “对,最多同居,等他前妻再找到另一个男朋友之后,她又会离开麦克了!” “这样麦克未免太……” “南妮!!!” 正当所有的人都在后院里烤肉吃菜喝酒聊得不亦乐乎之际,突然一声狂野的叫声划空而来,吓得所有人顿时噎住了声音,甚至骇得某人把整颗鹌鹑蛋咕哝一声吞下去了。 “夫人?” 南妮惊诧地望向落地窗前,只见冉樱满脸泪水,却又狂喜至极地站在那儿,她右手勾着钥匙,左手抓着一叠厚厚的信纸。 “我要出去,孩子们交给你了!” “是,夫人。” 而后,也没有向其他人招呼一声,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时速高达一百二十公里的车上,冉樱依然泪流不止,她想笑也想哭,心头既悲哀又狂喜,更震惊。 天哪!邹文乔,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男人哪! 樱: 一年不见,你好吗?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一袭紫色晚礼服将你衬托得宛如紫阳花那般姨媚动人;还有他,那个伴在你身边的男人,温柔体贴又情意绵绵,能够让你蜕变成如此雍容美丽的男人,你们真是相配。 虽然去年你说过你不会再婚,但我相信现在的你可能已经改变主意了,你会寄帖子给我吧?如果你寄给我帖子的话,也许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也或许不会,但至少我会送上一份大礼的。 原本打算看过你之后就悄悄离去,永远离开你的生命不再骚扰你,但再想想,我始终欠你一个解释,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当年我为什么突然要和你离婚,又为什么坚持不准你到台湾来。你问过我好几次,我也始终拒绝回答。可是现在,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了,这是我欠你的。 老实说,当年和你结婚,我别无他意,只是很单纯的对你的愚蠢感到很有兴趣而已。我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如此无私、不求回报的付出,并为另一个人牺牲到如此程度,竟然还能觉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为我忍耐到什么程度,甚至到何种程度你才会开始对我产生怨恨、不满。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为你始终毫无怨言地伴在我身边,无论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脸满足地看着我,说实话,我开始觉得有点无趣了,但另一方面,我却又很莫名其妙的习惯了你的陪伴,于是只好就这样下去,继续漠视你的存在,却又享受你的陪伴。 或许就如同雷峰所言,我的确是一个不懂感情的人,我的生命中不曾有过喜悦,渴望、欢愉或爱恋各种乱七入糟的情绪,也从未畏惧过任何事,不曾担心过任何状况,直到那一天…… 记得吗?离婚那一年,我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因为我不喜欢看医生,所以,即使我的身体很不舒服,我仍然强行忍耐着。直到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因为腹痛而昏倒,雷峰紧急把我送到医院去,经过一番检验之后,才知道我罹患了肝癌。 裘安娜大夫告诉我,我可以动手术,也必须动手术,但是,能活过三年的机会仍然不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是,当我听到裘安娜大夫宣告我的死期的那一刹那,我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生命即将结束的恐惧,而是我死了之后你将会有多伤心、多悲痛,那时候,我才颖悟到一件自己一直不知道的事。 对我来说,你已经比我自己更重要了。 那天晚上,坐在床边,我沉思着,担心着你该怎么办?下一刻又不解自己为何要为你如此担心?这种时候,我应该为我自己担心才对吧?可是,接下去我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想着我应该想办法让你不再那么爱我,甚至恨我,这样即使我死了,你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可是回头又一想,我根本无法停止你的爱,甚至无法让你气恼我一点点。于是,凝望着你满足的睡容,我不禁惊异地想着: 天哪!你如何能这么爱我?如此无怨无悔,无论我如何对待你、如何冷落你,你总是甘之若饴,只因为能够伴在我身边而满足!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无法抑制的心痛,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不为别人费心思的我,为何会不顾自己而只为你的将来担心。 是的,我也爱上你了!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笨的女人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就偏爱那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而且,是越差劲的越好,而你,恰好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 是的,你真的是太愚蠢了,竟然会爱上如此不值得爱的我! 我终于明白了,但一切却已太迟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爱你,没有时间去回应你的爱,甚至没有时间担心自己的病,我只知道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我只担心自己是否有办法让你避过痛苦。 在这种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也实在是太可悲了,不是吗? 但是,我连自怜的时间都没有,我考虑了很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那一天你告诉我,如果是你的话,你宁愿心痛而不愿心死,心痛有一天会平复,会变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记忆,可若是心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会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这一辈子,你或许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可是,如果我和你因离婚而分开的话,你甚至不会感到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你也会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幸福了! 你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但是,那些话终于让我决定了,我们必须分开,让你心痛总比让你心死好。如果我死了,我不会让你知道:即使不幸让你知道了,时间能淡化感情,只要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之后才让你知道,相信你也不会那么伤心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所以,我让你签下了离婚证书,逼你回到日本,不准你到台湾来,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状况。 对你来讲,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知道幸或不幸,动过手术之后不到两年,我的病就复发了,但那时恰好有一副适合我的肝脏,而且癌细胞并未侵袭到我的肝内主要血管,于是,裘安娜大夫便立刻替我动了肝脏移植手术,这回,她说只要能捱过三年不再复发,再复发的机率就能减低到百分之八了。 当时我欣喜欲狂的程度是无法形容的,想到熬过三年之后,我一定要去找你,和你再结一次婚,然后我要好好回报你的爱,补偿过去对你的亏欠。 但是,我没有考虑到怀抱着希望的时光与绝望的时光是不同的,想到还有机会可以与你长相厮守,三年时光竟是这般漫长难熬,你的身影彷佛无可救药的癌细胞般侵蚀了我全身,让我无时不刻地感受到思念一个人的痛苦。你常常寄孩子的相片来给我,却忘了把你自己的相片也寄过来,而我真正想看的却只有你的倩影。 然而,就像你宁愿自己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平静快乐,即使我痛苦得想死。 瞧,你也把我变成了和你一样笨的男人了! 但与你相比,我想,我还是很自私的。 从你回到日本那天开始,我就请人暗中注意,并随时向我报告你的生活状况,担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发生图难我却一无所知,因此,一年前当孩子被绑票时,我才能立刻赶过去找你。 其实,我原本还不能去见你的,但却抛开所有顾虑而去了。 明明希望能淡化你的感情,却又找借口去看你,唯一的理由竟是不希望你真的不再那么爱我了。 我真是太自私了! 而令人喜悦又悲哀的是,即使我那样深深伤害了你,你却还是那么爱我,对待我一如往日,就好像我仍是你最挚爱的丈夫。 那样的你实在令我惭愧,因此,虽然我满心不愿意再与你分开,但终究还是克制住自己的自私,离开你是那么困难,可我还是离开了。 第30章 这是为了你,请你谅解。 如今,三年之期己满,我马上飞奔去找你,却错愕地发现你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一个比我温柔体贴、比我健康强壮,令我自惭形秽的男人。 也许是你的爱让我软弱,也或许是病痛磨损了我的意志,当时我竟然立刻躲开一旁,没有胆量上前去与你面对面,害怕你给我拒绝的眼光、害怕你当面告诉我你已经选择了那个男人作为你重新开始的伴侣。 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懦弱的男人! 我应该退开了。 但我毕竟是自私的,我不甘心五年的痛苦等待与满怀期望竟然在这一瞬间便落空了,然而,我也没有勇气去当面接受你的回绝。 所以,如果你还爱着我的话,在西北生活庆典开始的那一天中午十二点,我会在华盛顿湖旁的小教堂等你,这一次,鲜花、礼服、录影,所有女人该拥有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好,让我们再结一次婚,这次我一定会好好爱你、补偿你。 但是,如果你对我的爱已消逝,那么,约定时间过后,我会自动悄然离去,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无论你的抉择是什么,我都祝福你。 文乔 “天哪!一点了。” 冉樱呢喃着跳下车子,—连滚带爬的冲进教堂里,四周满是鲜花,却空无一人,她绝望地奔向最里头,却只见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悲悯的容颜同情地俯向她。 “该死的邹文乔,你就不能多等我一会儿吗?”她忍不住挥舞着双手大声咒骂。“我刚刚才收到信啊!我收到信之后,就马上冲过来了呀!你干嘛十二点一到就悄然离去?五年你都等了,就不能多等一个钟头吗?” 猝然转身,她再次往前冲,准备到机场看看是不是能截住邹文乔。“邹文乔,你这个笨蛋白……”她蓦地噎住声音并煞住脚步,双眼如铜铃般地瞪着前方。 悄悄地,邹文乔就站在门前,“白痴吗?”低低地,他问,而后轻轻叹息,满足的叹息,“樱,你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但是你终于来了!”徐徐地,他走向她。 乍然相见的惊讶令冉樱一时之间脑袋空白一片,他眸中那前所未见的温柔深情更足以融化她整个人。“我……我……信……信……” “我知道,我听到了,”他站定在她面前。“那么大声,耶稣都听到了!” “是……是吗?那……那……”那了好几次,冉樱才陡然回过神来,察觉到邹文乔果真没有走,而且确确实实地在她面前,她不禁哽咽一声,旋即扑过去愤怒地捶打他的胸部,并哭叫着,“你该死!你应该让我陪你度过那些痛苦折磨的!你这笨蛋!白痴!天底下最愚蠢的笨男人,你害我们浪费了这么多年呀!” 叹息着,邹文乔温柔地揽住她,幽幽地说:“没办法,我爱你呀!” 够了!这样就够了! 冉樱无法自己地放声大哭。 有他这一句话,她死而无憾了! 现在他又回到她身边了,这样就够了! 稍后,在耶稣的见证下,两人付出所有真情地拥吻着对方,直到…… “咳咳……两位,在这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经过我的证婚呢?” 两人一惊分开,慈祥的神父正笑咪咪地对他们颔首, “等我说到‘你可以吻新娘了’,你们再继续,如何?” 后院里热闹依旧,没有人察觉某对新婚夫妇像一对刚踏入青春期,准备偷尝禁果的少年少女一样蹑手蹑脚地偷溜进屋里,再潜入卧室里提早度过他们的新婚“夜”。 一个半钟头后,天空中开始飘下绵绵细雨,众人慌忙逃进室内,男士在起居室打桥牌,女士在厨房整理善后,小鬼们到处奔跑玩官兵抓恐怖份子的游戏,小女生们则被当作人质抓来抓去。 反正这不是他们的家,再怎么弄乱都无所谓。 不久,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到客厅里观看大联盟棒球赛,女士们吃水果,小鬼们捧着一碗碗的爆米花围坐在地毯上,男士们人手各一罐啤酒,有时欢呼,有时开汽水,南妮则忙碌的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转来转去,为众人提供服务。 “南妮,麻烦你,再半打啤酒,谢谢!” “再来点水果,谢谢!” 好不容易抽空看了五分钟的南妮,只好回身准备去厨房,可是她才踏出半步就愣在原地,并双眼发直地瞪着伫立在客厅口的男人。 好漂亮的男人! 而且,好面熟……奇怪,她见过他吗?奇怪,奇怪…… “咦?南妮,你怎么还在那……耶!你是谁?” 麦克戒备地跳了起来,其他人也一一转过头来,然后…… “爹地!”侬侬惊喜地尖叫,并兴奋得像条疯狗似的扑上前去。“爹地!爹地!我好想你喔!”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南妮也恍悟为什么会觉得那男人面熟了。 念念非常像他! 虽然没什么记忆,但念念一看到姊姊冲过去抱住那个男人的大腿叫爹地,他也马上跑过去仰着小脸蛋望着那个男人,并伸出胖嘟嘟的两条小手臂。 “爹地,抱抱!” 侬侬欢愉地抱住他的大腿,邹文乔只是俯下视线看看她,并摸摸她的脑袋,虽然仅是如此而已,侬侬已经很满足了。然而,转个眼,一瞧见漂亮的念念,他居然眉峰一皱,然后厌恶地说:“小鬼,我讨厌你!” 呃?!众人更是张口结舌。 “爹地不是真的讨厌念念啦!”侬侬连忙替爹地解释。“爹地是讨厌自己的脸,所以也讨厌念念的脸。” 讨厌……他自己的脸?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时,冉樱也从楼上下来了。 “文乔,你干嘛不等我就先下来了嘛!”她披着一头湿淋淋的长发,一眼瞧见念念垮着一张小脸快哭出来了,“哎呀!念念,你怎么了?姊姊又欺负你了吗?”说着,顺手将他抱起来塞进邹文乔怀里,“帮我抱一下。”无视邹文乔的错愕与厌恶,便对众人展开灿烂的笑容。“你们见过我丈夫了?” “你丈夫?可是你们不是离婚了?” 冉樱哈哈笑着。“我们刚刚又结婚了。” “欸?!”众人吃惊得嘴都合不起来了。 “还有,”她转向邻居其中之一。“乔治,我记得你是泛世的员工?” “对,我是泛世西雅图分公司的财务副理,他……”乔治指指另一位邻居。“是业务部主任。如何?” 冉樱顽皮地皱皱鼻子,“他呀!”她反手比着正在拚命闪躲小念念亲吻攻击的邹文乔。“是泛世的总裁喔!” 喀咚!喀咚!两声,那两人的啤酒罐全都掉到地上滚来滚去了。 而侬侬则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爹地,又看看妈咪。“妈咪,你和爹地真的又结婚了吗?” 冉樱笑着蹲下身去。“真的,你高兴吗,侬侬?以后爹地都会跟我们住在一起了喔!” “这样样啊……那就是说……” 侬侬继续拚命眨眼。 “你跟爹地会做爱给我们看罗?” 尾声 下班后回到家门口,一想到里面不知道有什么正等待着他,邹文乔的心就开始发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他缓缓打开大门—— “妈妈,姊姊抢我的枪枪啦!” “借玩一下是会怎样!” “侬侬,别抢你弟弟的玩具,快,帮我把尿布和湿巾拿进来,快点……哦!你这小子的便便真的臭死人了!” 铿锵一声! “该死,你们又在玩什么了?别把你爸爸的……” “妈妈,念念把爸爸的花瓶打破了啦!” “嗄?真的?是哪一只?完蛋了,千万别是你爸爸最喜欢的那只!” “对,就是最丑的那一只……啊!妈妈,爸爸回来了耶!” “爸爸,抱抱,抱抱……呜呜,妈妈,爸爸不抱念念啦!” “活该,谁教你长的跟爸爸—样!” “咦?文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妈妈,念念在喝澄澄的奶瓶哟!” “哎呀!小鬼,你又偷喝弟弟的牛奶!侬侬,把花瓶碎片扫一扫!啊!文乔,麻烦你帮澄澄包一下尿布,我再煮个汤就可以吃饭了。” “呜哇~~~呜哇~~~呜哇~~~” “爸爸,抱抱,抱抱嘛!” “爸爸,我偷偷告诉你喔!妈妈好像把你的电脑弄坏了喔!” “……” 天翻地覆的四个钟头过去后—— 淡淡的晕色灯光温柔地洒落在床上相依相偎的男女身上,低低的呢喃弥漫着满足的气氲,柔柔的叹息述说着愉悦的心。 冉樱纤手轻轻抚挲着邹文乔胸前的手术疤痕。“那时候你就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动过手术,才不让我摸你的吗?” “……很丑吗?” “不,不丑,怎么会丑呢?它救了你的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疤痕了!” “……如果我的癌细胞又复发了……”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离开你!” “你真傻!” “没办法,谁教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呢!”她夸张地叹息一声,而后两只眼悄悄往上溜。“文乔。” “嗯?” “那次侬侬病了,我打电话找你……” 邹文乔苦笑。“那时候我才刚动完移植手术,人都还没完全清醒呢!后来雷峰虽然告诉我了,可是即使知道你很需要我的陪伴,我也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就算他们没有阻止我,我也下不了床。” 第31章 “对不起,我不但没有陪在你身边,还拿这种事去烦你。”冉樱愧疚地喃喃道。 “你又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是……”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哼了哼。“不过,你那时候说的女人就是裘安娜大夫吧?哼!人家都五十多岁了,亏你掰得出来。” “她是有三个孩子了呀——虽然不是我的,而且,她的确是在等我回医院复诊的嘛!也是她的一句话改变了我的生命,我没有掰呀!” “啊!说到复诊,你两个月要复诊一次,我记得是后天,不准给我落跑喔!” “有你盯着,我跑得掉吗?” “知道就好!” “别说这些无聊的事了,”邹文乔轻轻一翻便覆到冉樱身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是吗?” 冉樱柔媚地笑了,“说的也是,”双臂彷佛灵蛇也似地缠上邹文乔颈后,“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两双热情的唇瓣激切地贴紧了彼此,舌与舌交缠着欲望的口水,火热的身躯扭动着亘古的节奏,正当他们激情正缠绵,冉樱即将吐出按捺不住的呻吟之际,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细语。 “看吧!念念,这就是做爱,他们都脱光光的,对吧?再等一下他们还会咿喔咿喔叫喔,然后妈妈就会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给我们玩了!” 冉樱瞬间僵住了,邹文乔也愕然地停止了动作。 片刻后—— “你为什么会喜欢生那种‘东西’呢?”邹文乔叹息着抱怨。 樱子蓦地发出忍俊不住的大笑。 也许他的病会再复发,也许不会,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他的余生她都能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就够了!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为了配合故事情节,请勿太计较有关医学上的问题,谢谢! 全文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