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g55j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风吹向何方 > 第八十章 为保命使出卑劣招数
      夜幕中的庄和宫,笼罩着沉重的悲伤,太后晃晃悠悠地醒过来,一眼就看见集粹宫的宫女跪在地上,她无力地问:“皇后,去了么?”

      宫女无声地点点头。

      太后挥挥手,命宫女退下。吩咐道:“涂公公,去将清心殿匾后的匣子取来,还有,集粹宫所有的宫人,一律殉葬,即刻就去办。”她要给皇后,留下最后的尊严,是的,皇后始终,都是她钦定的皇后!

      

      皇后殡天,荣光大葬。

      太后做主,将心慈公主指给清妃为女儿,并亲自抚养。宫中之人对此忌讳莫深,无人敢提及。所有的人都众口一词,说心慈公主是清妃的女儿。

      清心殿匾后的匣子里,换上了新的内容。

      

      一个月后,弹劾林展衡的奏折送到皇上的书案之上。

      皇上将奏折压住,密令刑部核查。

      林大人闻听风声,感觉大难临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四处奔走,遍找关系,奈何皇后病故,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人肯为他出头了。

      

      林府后院杂屋。

      林夫人靠在窗前,望着窗外。

      清扬死了,幽香死了,幽静也远在外地。

      皇后大葬后幽静曾回来过,因为林展衡的阻拦,说她得了传染病,所以她没有见到女儿。她只是,通过儿子盘拙悄悄的探视,才知道幽静过得尚好。这也是她唯一的念想了。长久的幽居生活令她容颜憔悴,她每天趴在窗前,看日出日落,能够做的,就是想念女儿,故去了的,和远走了的。

      “哐铛”一声,柴门被打开了。

      林展衡走进来,轻声唤道:“夫人——”

      她默默地转过脸去,背对着他。因为她知道,丈夫无事不登三宝殿,无非,是象往常一样,来羞辱自己的。他来的规律,就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或是有了什么喜事,固然都是要来发泄或炫耀一番的。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一套把戏。

      “夫人。”林展衡走近,欲伸手拖她。

      她一让,离他远点。

      “夫人,我接你出去,以后都不住这里了。”他说:“先前是我对夫人不住了。”

      她静静地在床边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

      “夫人,是不打算原谅我了?”林展衡戚然道:“我已是将死的人了,夫人原不原谅我,也没什么意义了。”

      林夫人淡淡地看他一眼,丈夫的为人,她太清楚了,这样声情并茂,谁知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夫人可以不为我着想,可是盘拙……”林展衡偷眼望去,林夫人脸上,已经有些紧张的神色了,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住了口。

      “盘拙怎么了?”果然,林夫人按耐不住,主动开口了。

      “林家就要大难临头了,别说盘拙,恐怕幽静都要受牵连。”林展衡就怕林夫人不紧张,连忙把幽静也扯了进来。

      林夫人愠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林展衡一把跪下:“夫人如果不肯出手相救,林家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复巢之下,安有完卵?!”

      林夫人猛然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她心里明白,是丈夫,是丈夫东窗事发了。这几年来,仗着女儿是皇后,丈夫做了太多贪赃枉法的事,幽香在时,还可以替他遮掩,任由着他风光占尽,如今,皇后殡天,谁还买帐?!新帐旧帐一起算,林家,全完了——

      她哀叹一声:“出手相救?如何救啊——”你上窜下跳那么多年,尚无法自救,难道我一介女流,你还指望我力挽狂谰?

      “只要夫人肯出手,林家就有救。”林展衡笃定地说。

      林夫人绝望地问:“你要我做什么?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

      “请夫人去一趟安国侯王府。”林展衡见夫人松口,大为放心,就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林夫人乍听,脸色一变,这个主意,也只有丈夫才想得出,杜可为是皇上的宠臣不假,由他出面说情也是行得通的,以前也许可以一试,但现在他因为清扬顶撞皇上,一怒辞官,就算皇上不跟他计较,要他去找皇上求情,依他的脾气,怎么可能?林夫人为难地说:“安国侯不会去的。”

      “换了是别人,他可能不会去,”林展衡献媚一笑,对林夫人扬扬眉,暧昧地说:“可是如果是夫人你,那可就不一样了——”

      林夫人陡然间明白了,丈夫的笑意里,还包含了别的意思,只要能保命,他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妻子!她的心里,羞辱和悲凉一涌而上,丈夫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他又把安国侯看成什么人了?

      她冷冷地一眼望过去,丈夫的脸上堆满了假笑,令她有说不出的恶心。

      “夫人,全指望你了——”林展衡脸上又现红光,因为看到了希望,他兴奋起来。

      “啪!”林夫人一记耳光,煽到他那张丑恶的脸上。

      “只要夫人解气,尽管打好了,”林展衡并不生气,依旧软言细语地说:“只要林家平安,夫人以后,想怎么样都行。”

      林夫人看他这副模样,气得浑身颤抖,他竟是如此地没有人格,丈夫卑躬屈膝的样子,摧毁了她对这个家残留的最后一点希望。可是,她还有个儿子,为了盘拙,就是忍辱负重,她也要咬牙去做。

      

      林夫人整整衣裙,进了安国侯王府。一进正厅,就看见了清扬的牌位,她的泪,抑制不住,须臾落下。

      “夫人怎么来了?”杜可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飞速拭去眼泪,匆忙转身:“请侯爷安。”

      杜可为拦住她:“这么见外干什么?!”

      林夫人后退一步,跪下:“民妇请侯爷救命。”

      “你是为林大人的事来的吧?”杜可为扶起她,低声说:“你知道,我与皇上已经闹僵了,说不说得上话还不一定呢。”

      林夫人垂首拭泪,无言以对。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怎么瘦成了这样?脸色也这样差?”杜可为问:“他把你怎么了?”

      林夫人摇摇头,不想让杜可为担心:“他对我很好,我只是想念女儿。”

      杜可为长叹一口气,是啊,清扬死了,皇后也死了,你要她一个做母亲的,如何承受啊?他看一眼林夫人,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受的苦楚,比我多多了。林家如果获罪,她也难逃一劫。而他所知道的消息,依林大人的罪状,可诛九族。心里,开始为林夫人担心起来,不由得又忧心忡忡地多看了她几眼。这几眼望过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林夫人的脸,何止消瘦,而且苍白,说得不好听,就象刚从地牢里放出来的一样,联想到近一年来偶尔听到的一些传言,他的脸有些涨红,贸然问:“他怎么了你?!”

      “没什么。”林夫人慌乱地别过身去:“真的没什么。”

      “他把你怎么了?”杜可为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林夫人,分明是极力在掩饰什么。愈是这样,他愈是可以猜想林夫人日子的难过。

      “你不要再问了。”林夫人摆摆手。

      “他凭什么这么对你?!”杜可为的语气变得怒气冲冲:“我去找他理论理论!”

      “不要去,”林夫人凄切地拉住他,低声道:“始终,都是我的错,是我先欺骗他,是我对不住他。”

      杜可为黯然止步,沉吟半晌,忽然问:“是他叫你来的?”

      林夫人无言地点点头。

      杜可为长叹一声,又是半晌无言。

      林夫人见他不语,也不难理解他的为难,只道是事情已经没有了希望,但她,除了在杜可为身上找希望,再也,再也,无计可施了。她不能就这样回去,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丈夫又将是怎样的一种脸色?她是受三从四德教育长大的,即使丈夫软禁她,她毕竟还有一个家,如果就此被丈夫扫地出门,她将何颜见人?虽然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但她还有幽静,还有儿子盘拙,她不能不为他们考虑。丈夫完了,林家完了,她也完了,儿子也就完了,就算幽静身为皇亲,也要受到牵连。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丈夫纵有千般不是,终归是自己的丈夫,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她还是决定撇开所有的尊严,赌一赌。

      林夫人一言不发,静静地跪在杜可为面前,缓缓地伸手,将外衣解下,哀怜地说:“如果侯爷不嫌弃,我愿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杜可为一愣,瞬间明白林夫人的意思,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急忙起身,替林夫人掩好外衣:“夫人,你把我杜可为看成什么人了?!”

      林夫人更加羞愧难当,就是不肯起来。

      杜可为深叹一口气,望着林夫人忧伤绝望的脸,不禁悲从中来。面前的这个女子,本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却被自己给彻底毁了,他才是她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如今,她跪在他面前,用所有的尊严来换取他对皇帝的一次折腰。他亏欠她太多,而她,是清扬的娘啊,为了清扬她不惜自毁名节,对这样一位大义的母亲,对这样一个重情意的女人,他杜可为,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如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是不会来求他的,空手而归,林大人岂会善罢甘休?她的日子便是地狱中的地狱。等到林大人定罪,她更是无处可逃。

      只有自己去求情,她或者还有生机一线,林大人,也许看在这个面子上,还会对她好一点。她可以为了清扬义无返顾,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她义无返顾?!

      想到这里,杜可为轻声道:“我去。”

      林夫人仓皇而惊喜地望他一眼,转而眼泪一涌而出:“对不起,我知道你为难,我实在不应该……”

      “不说这些。”杜可为轻声安慰她:“只要不定死罪,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他的手落在林夫人消瘦的肩膀上,笃定地说:“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林夫人沉静地望他一眼,心,安了下来。

      

      林夫人的马车还没在林府门口停稳,林大人就迎了出来,探头入车帘,一脸紧张而献媚的微笑:“夫人,如何?”

      林夫人点点头,下轿。

      林大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帮妻子扯了扯弄皱的外衣,说:“夫人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林夫人猛地将衣摆一抽,愤怒地瞪他一眼,丈夫的话里,明显的意思,就是暗示通过这弄皱的外衣,知道她和杜可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有了这样的交易,他林展衡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能保住小命,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别说是将自己的妻子拱手送人,就是什么礼仪廉耻,他都可以不管了。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后院杂屋,将门反锁上。

      林大人在门外低声下气地请求:“夫人,这又是何苦呢?回屋吧,回屋吧。”见里面半天没有动静,复又小心地说:“哎呀,夫人,你要是不肯出来,哪天侯爷登门拜访,你叫我如何作答?”

      林夫人心里顷刻间充满了悲凉,丈夫啊,原来,还是在为他自己着想。

      这头林夫人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那头林大人一转身,又从房里端了笔墨纸砚过来。

      “夫人,夫人。”

      林夫人在屋里听林大人叫了半天,终究还是心软,开了门。

      林大人笑意盎然地进来了:“夫人,静儿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我知道你想她,写封信给她吧。”

      林夫人淡淡地说:“没事写什么信?”心想,静儿并不是你看重的女儿,平素你对她,也只有那么关心,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让静儿两口子回来一趟吧,”林大人顿了顿,说:“她就听你的话。”

      林夫人瞥丈夫一眼,没有开腔,她搞不懂,丈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大人见妻子不动,这才进一步暗示道:“淳王,哦,不,金陵王,可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太后一手带大的啊——”

      林夫人一震,丈夫原来,还有另一个保险栓啊,他用杜可为来撼动皇上,还意图通过金陵王来撼动太后。丈夫是这样的深谋远虑,如果用在正途上,远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结果。这一刻,她想到女儿幽香,如果不是丈夫的贪婪,香儿又怎会在权力的陷阱中愈陷愈深,做一个超然于世的皇后,也不会是这样令人惋惜的下场。

      丈夫已经害了一个香儿,却又将眼光瞄上了老实的静儿,林夫人悲哀地意识到,女儿也好,自己也好,其实都是丈夫的踏脚石和牺牲品。

      “夫人,夫人……”林大人已经试探着将笔举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就是我的丈夫?

      这就是我的丈夫!

      这就是我的丈夫——

      林夫人在无尽的悲哀中,泪流满面,她麻木地执起了笔……

      

      “皇上,安国侯杜可为求见。”

      皇上沉吟片刻,面露喜色:“快宣!”

      “杜兄,免礼!”还未等杜可为俯身,皇上已经起身离座了。

      杜可为还是跪下了:“臣是为替人求情而来。”

      “新鲜啊,”皇上笑道:“杜兄还是这么直接。为谁求情啊?”

      “林展衡林大人罪无可恕,肯请皇上饶他一死。”杜可为说。

      皇上停住了脚步,看着杜可为有些愣神。这个傲骨铮铮的汉子前来屈尊求情,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他定然,是因为顾及清扬的娘林夫人,所以才来向皇帝低头。一个女人,还不是自己的妻子,居然在他的心目中,地位这么重要。皇上不禁有些惊讶,安国侯杜可为,真可谓是性情中人啊。

      “恩,”皇上犹豫片刻,说:“你的要求,很让朕为难啊。”

      “请皇上一定要答应微臣。”杜可为说。

      猛然间,他的耳边,又似乎想起了清扬的声音“你一定要答应我”,一瞬间,他心里,溢起淡淡的感伤,他们父女,竟使用了一模一样的口气,这哪里是恳求,分明是强迫他答应。他黯然道:“如果朕不答应呢?”

      “那臣也只能接受。”杜可为回答,音量并没有降低,反而提高了些,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他心里好象受到了重重一击,是的,清扬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我也只能接受”,不同的是,杜可为此刻的答复分明带着怨气,而清扬当时说这话时,是无奈而忧伤的。

      他静静地背转身去,此刻正阳殿在他的眼里,又飘满了清扬的身影。

      “让朕再想想。”他说,心里象刀扎一般,清扬,是清扬,再次让他的思维停顿,他无法在剧烈的心痛中继续思考。

      杜可为正要离去,皇上却又叫住他,将案几上黄缎一掀,入眼的仍是他曾弃之不顾的帅印。

      “杜兄,希望你能回来帮我。”皇上轻声道。

      杜可为略一沉吟,小声而决绝地说:“廉颇老矣。”

      皇上谓然长叹一声:“你这样拒绝于朕,就不怕朕也拒绝你。”

      杜可为凛然道:“本来微臣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想使自己心安。”

      皇上一言不发,转身回座,挥手让他下去。毕竟人各有志气,不能强求。他不抱希望而来,是因为对自己太多失望。

      这一次,我能否让他不再失望?

      

      皇上默默地翻开奏折,如果杜可为今天不来,他或许就已经朱笔御批了。这份刑部拟写的定罪奏折在他的龙案上,已经摆了三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御批,甚至没有下令囚禁林展衡,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但要具体地说出来,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皇上,太后有请。”公公禀告。

      他骤然抬头,马上就猜到,是文浩来了,是金陵王夫妇通过太后来向他求情了。他的直觉是如此强烈,就好象印证了他一直盼望着发生的某件事情,可他为什么盼望?

      这一刻,他也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