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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虞姬”没有躲,默默看婼菜醉步阑珊,一脚踩在圆梅子上,嘭嗤摔了个狗吃屎。

    小九赶忙去扶,刚一弯腰,却听“镗啷啷”一声,那“虞姬”拔出宝剑,架在小九脖子上。

    这可是把真家伙,铁泛寒光,刃泄杀气。

    小九与“虞姬”默然对视,月隐浮云,那“虞姬”面容,随夜色黯淡了。

    “虞姬”掣手收剑,小九不觉耸肩闭眼,刃口冷冷划过,几缕落发飘零……

    小九再睁眼,只见“虞姬”收剑入鞘,轻挑娥眉,瞪了小九一眼,扭身甩袂,逃进夜色里。

    “呜……”

    小九抬手摸索,看头还在颈子上,如释重负叹口气,转身一暴栗,狠狠凿在婼菜脑后,厉声问道:“莫装死了!给我起来!”

    “咿咿咿!奶奶饶命呀!在下看错人了也!”婼菜抱头大哭道。

    “傻狗!人家走啦!”小九骂道。

    “啊?走了吗!”婼菜这才抬头,惶恐四顾一周,稍微定了神色,抚胸喘息道,“这毒妇也太的狠了!竟然拔出真家伙来!”

    小九哭笑不得,朝婼菜脸上狠捏一把,问道:“刚才那‘虞姬’,你如何认识了?”

    婼菜瞪着独眼,仔细观瞧,看准真再没人了,才敢咬牙切齿道:

    “那贼淫妇,便是化成灰,老娘也记得!你不记得?之前我被关鸡笼,那淫妇走过,不可怜咱家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连笼带人,给老娘一脚踢翻!”

    “你莫不是做了讨嫌的事?人家才踢你?”小九问,低头捡地上散落的梅子。

    “诶呀!我被关进鸡笼,能做什么?天知道她哪里惹了气,便欺负我取乐子……”婼菜理理头发,“狗攘的东西!此仇不报!老娘誓不为——唔!”

    小九捻起个梅子,塞进婼菜嘴里,起身正色道:“报仇雪恨,披肝沥血,岂可轻言!”

    “噗——!”婼菜把一嘴酸滓吐出,纳闷道,“你这话那儿学的?”

    小九嗤笑一声:“当然是跟俺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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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事罢了,唐花主带众人下山,苏碧云这一辈子,便如此热闹而糊涂地交待了。

    此后,柴小九正式成了断钗阁的人。唐莞叫人写了张契子,其中,苏碧云生前,自欠了60两银子,办这一场丧事,算20两银子,耽搁的生意、人情、以及其它一律杂费,再20两。

    最后唐莞念跟碧云姐妹一场,且小九年幼,饶了1两,柴小九共欠她99两银子。这一笔钱,但凡有一个铜板没还清,小九的命就在唐莞手里,生杀夺予,全由她一人发落。

    一开始柴小九害怕,唐莞会抓她去接客,后来发现想多了。

    妓女娼婊,虽是不齿的“下九流”,但好歹也算门“行当”。叁百六十行,行行有状元,自有各种规矩讲究,不是随便拉个人就能做的。

    断钗阁里,申时一到,“荒庭日欲哺”,中午吃饭喝酒客人散了,众花娘都梳妆打扮得当,拜会唐莞,直如百官上朝一般,禀奏各自新旧相好如何,那个刷子肯使钱,众人多用力帮衬,那个乌龟落魄了,以后不要让进来,等等。

    唐莞兼听并蓄,运筹帷幄,训诫嘱咐,施行赏罚,凛然不愧花主之名。

    至于柴小九,她连花娘小脚都够不着,就是去后厨搭下手,也被嫌手脚不利索,每日只能干些倒泔水、刷尿桶的蠢勾当。

    这般下去,何时是个出头日子了?

    小九无事时,便换了道袍,撑起杆子(就是当时那孝幡儿),去街上算命,试靠自己一张嘴,换点儿碎银铜钱。

    今日,小九也扛着杆子,在街上彳亍徘徊,唱起金婼菜新教她的卖卜歌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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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为罗盖地为毯,日月星辰伴我眠;何人撒下名利网,富贵贫困不一般;

    “骏马驮着痴呆汉,美妇常伴拙夫眠;八十老翁门前站,叁岁顽童染黄泉;

    “守法晚晚难安眠,强梁夜夜弄歌弦;损人利己财万贯,正直公平落饥寒;

    “修桥补路瞎双眼,杀人放火蟒衣穿;岂是老天不睁眼?八字生来命该然!”

    小九唱罢,只觉倒不过来气,眼冒金星咳嗽几声,继续道:

    “此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因知道,若要问前程,先请卦金……咳咳咳!”

    小九哪里知道,婼菜教她的这一套,本是说书定场诗。

    街上顽童听了,只当是先生要讲故事,都在后面跟着,结果走了半天,翻来覆去只这一段。

    猴儿们不耐烦了,捡起小石子儿、干果核儿打小九。小九躲又躲不开,赶又赶不尽,只能蜷在墙边儿,呜呜咽咽求饶……

    顽童们欺负一会儿,腻了,朝小九扬沙子吐口水,一窝蜂散去也。

    小九把身上尘土掸了,咂摸卦歌意思,想自己出娘胎十五年,秉承叁圣教诲,敬重孝敬师长,不曾干过半点儿伤天害理勾当,如今分文也无,落得这般境地,不禁鼻眼酸楚,堕下泪来。

    “呜呜……杀人放火……他娘的金腰带……补路修桥无尸骸……干你娘的……问前程,卦金……呜呜呜……”

    小九揉着眼窝,边哭边吆喝。

    忽然,小九只觉周围黯淡,猛一抬头,见身前一杆幡子遮了日头,上书七个烧饼样的大字:

    “八十万禁军教头。”

    小九吓得痴傻了,叫道:“啊也!师父你好大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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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原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眼下水泊梁山第4把交椅头领,天独星豹子头林冲是也。

    “你一个相面算命的,竟管卖膏药的叫师父!”林冲笑道,“难怪一分也卖不出去!”

    林冲说着,把幡子一揽,背面写的是“狗皮舒筋膏药贴”。

    原来林冲打扮成江湖使枪棒卖膏药的。凡干这行,都自夸是“禁军教头”,于是林冲自作幡子招摇,反掩人耳目。

    林中在小九身边坐下,打开随身包裹,膏药零碎铺开,又抓一把炒黄豆给小九,说道:

    “你那信,我已经托人送上山了。丑话在前头,如今柴大官人上了山,好似叁世佛从大庙搬进伙房,好不好使,可难说了。”

    小九一天米水未进,抓着豆子咯吱咯吱猛吃,嘴里含混应承。

    “比起这个,你那宝贝,藏在哪里了?”林冲问道,“莫不是像那愚痴妈子老汉,藏在灶台炕洞深处,来日一把火都烧尽了?”

    小九抹抹嘴,对林冲道:“师父勿忧,小道自有神通!”

    “切,你有个屁的——!”林冲话音未落,慌忙乖巧起来,“诶!诶!——哪儿来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