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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乱喊,我婚都没结,可生不出你这可怜儿子。”

    ……

    也许,这两人之间是注定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魔,也许真的与凡人有些不同的,虽然他那时他还小,对一切懵懂无知,却是那时所发生的一切,不管时间再是怎么流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生了他的女人的面貌,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他闭着眼睛都能将她的面容画出,准确到每一个细节。

    所以,当褴褛一身的他再次在繁华的都城见到她时,便是着了魔怔一般怔住了,那明明已经死去,让他恨得深入骨髓,又禁不住想亲近的人,居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一时脑中千般复杂思绪,良久,一切的苦楚终敌不过这血缘的牵绊带来的来自灵魂的温暖。

    “娘……”当他终于小声又惶恐地喊出这两字时,那人身影已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再次失去的恐惧,让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在人群里努力寻觅,一声一声的“娘”,终于让那匆匆前行的人停了步子。

    “小鬼,你跟着我干嘛?”

    熟悉的面容,却是陌生的冷漠,陌生的声音,没有记忆里的温柔似水。

    看着他双眼无神地站在原地,面上全是怅然若失的神情,黑衣女子勾了勾唇角,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里,“呐,给你,去给自己买身像样的衣服”。

    他低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再抬头时,面前已无了那人的影子。

    一个小小的,不到十岁的小乞丐又怎能保住手里够穷人吃上几年的银子?所以,转眼之间,一切都消失在了他眼前,一切就似做梦一般。

    一座城池,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久之后,定在这里的两人再次相遇。

    这次,蓬头垢面的他正学着其他乞丐一般,手里拿着好不容易捡来的破碗,向街边酒肆的客人讨一口能让自己活命的饭吃。

    只是,他从来不回开口说上一句像是“求求你可怜可怜我,给口饭吃”之类的话,只是沉默地伸手,一遍又一遍在陌生的客人身边停停走走,只是,这种不讨好的方式自然不讨人喜欢,更加上他浑身的脏臭和满身的脓包,更让一众食客厌恶纷纷,。

    “臭要饭的,给我滚开!别来倒我胃口!”

    “滚滚滚!再不滚开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好在这酒肆的老板是个好心人,看他快影响自己的生意了才叹了一口气,走出来温声劝他离开,“走吧,你在这里我生意就没法做了”。

    他压抑着快涌上喉咙的唾液,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美味食物,在剩下的唯一一点点自尊与对食物的渴望之间,这次,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头低得可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着最近的男人祈求:“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

    结果,自然是如他所料,那人对他摆摆手,叫他滚。

    “等等。”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时,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响起,他转身,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吃东西,就乖乖听我命令,你做得到吗?”

    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最终点了点头。

    这人身上有一种让他眷念非常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又让他极度渴望得到的东西,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乖乖听话,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可不可以留在她的身边?

    “去把手洗干净,洗好了就过来。”她指了指旁边的小水池。

    他愣了一下,便是转身去乖乖洗手去了。

    “张嘴。”

    他听话地乖乖张嘴,就看到那人夹了一片卤牛肉递到他的嘴里,“这家卖的卤肉味道不错,你尝尝”。

    他下意识的闭嘴,然后,舌头触及那有些干的肉片,只这一瞬间,早已习惯了馊饭脏物的味蕾竟是兴奋起来了,原来,这是世上有这般美味的东西,嘴里产生的越来越多的唾液,让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他小心地嚼了一口,在唾液的滋润下,卤汁的味道充盈了整个口腔,他觉得,他的灵魂都在跟着这绝世的美味起舞,受过诸般苦楚,换来这顿美味,值了……

    “好吃吗?”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

    然后,她一筷子一筷子将那一大盘的卤牛肉全喂到了他的嘴里。

    再美好的相聚,终是有个别离,若是可以的话,他想那样一直一直,坐在她对面独享片刻的时光安宁,可是,现实那般残酷,这片刻的温暖不如没有。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压在喉咙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

    可以,带着我吗?

    *

    后来,他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加入了城里的丐帮,在那些人的带领下在固定的地点讨饭,或是改一副面容,假装断手断脚,或是有绝症在身,博得世人的同情,挣得他们腰间不轻易给出的铜钱。

    浑浑噩噩,他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日子,就为了那一日一个的快馊了的馒头,只是,那早试过了世间美味的味蕾,始终忘不了那个味道,尤其夜深人静时刻,总是搅得他整个灵魂都不安宁,一个馒头,又怎能满足他被娇惯过一次的胃口?

    正是青黄交接之时,乞讨的东西也少了,帮里的人开始教他们这些新人去偷。

    那日,天朗气清,街上行人很多,在几个资历老些的乞丐的监视下,他看准了那个站在书摊边认真看书的书生,正准备下手时,却是转眼瞟见不远处茶肆下那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他收回了手,低下头时,面色已是绯红一片。

    他不想让这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后来,不知为何,他很怕再遇到那人,每日尽量去曾经与她碰过面的地方,即使远远看到她的身影,他也会一溜烟地跑得好远好远。

    只是,所谓的“丐帮”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这些人会把新收留的长得好看的不论男女都卖到那些叫做青楼的地方。

    在城里待了这么久的他,还是或多或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着那些孩子哭叫恐惧地被人拉走时,他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没想到,那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活得越见不像样子了?”

    ……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喂,小子,不许哭,你那副可怜样是做给谁看的?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的,多你不多,少你不少,想在这世界活下去,就要自己不断变强。”

    ……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对人好还要理由?告诉你,只要姐姐我高兴,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

    “他们说你是魔。”

    “魔又怎样?”

    ……

    “丫头,醒了吗?”

    ☆、第126章 残酷现实

    一句永远兑换不了的诺言,随着时间流逝,在记忆里风化成沙,独留一人孤守年华。

    “你明明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轻得似风一吹就会破碎的声音,被时间的浪潮无情卷到洪荒深处,终在某年某月某日,再次被记忆的潮水送回海滩,暴露在阳光下,那般扎眼。

    为何这世间的人都这么孤独?一直以来,她都只看到了自己的寂寞。

    短短梦一回,却似过了一浮生。

    醒来,梦里一字一句那般清晰,仿佛昨日重现,尤其是那孩子面上每一个悲喜欢愉的表情,都似丝线一般缠绕在心头和脑海,拂之不去,让人心情沉重如那人最后一眼的绝望和失魂落魄。

    有好长的时间,花朵就睁着眼无神地看着头顶在月色下泛着淡淡冰蓝的波光粼粼,只觉心头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说不出,道不明,何时眼角泪落都不自知。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她,还是梦里的那个与她容颜一模一样的女子欠那被遗忘在时间深处的人一个归期。

    现在,她才发现,其实他们好相似,那人总追寻着黑衣女子的背影,而她,反反复复这一生,也只追着那个被她称做“小师叔”的人的背影。

    这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岁的地方,极目之处全然一片空旷无物,安静的世界静谧得诡异,稍稍一动,她便能清晰地听到衣袂摩擦的细微声音,四周的每一处响动,都会在这片寂静中被轻易察觉。

    “嘀嗒、嘀嗒”,耳旁清晰的水滴之声将这空旷的黑暗衬得更是安静诡异,转过身,借着些微的幽光,她就看到不远处一口青石垒成的古井,井口上面是一如云的米分色花枝横过,在一片若有似无的水色氤氲中,不断有凝成的水珠从那娇嫩得似轻轻一碰就能出水的肥厚花瓣浸出、滚落,然后,“嘀嗒”一声落在一圈一圈不断荡开着波纹的水面。

    视线顺着那横过的花枝看去,一棵树干几乎有五人粗的桃树赫然入目。

    伸展如云的花枝交错纵横,似一巨大的华丽伞盖,在她看来几乎比寻常人家两个宅邸还大。

    这得多少年岁,才能长成如此气候?

    粼粼波光打在娇艳得滴水的花瓣上,就似舞动的精灵,伴着无声的音符,在月下跳着一场优雅的华尔兹,为这无声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空寂和灵动。

    不断有花瓣从盛开的花朵上脱落,安安静静地从树上飘下,无声铺了一地如梦幻般的米分色,在她的视角看去,水中那轮残月影像恰在伸出的树枝一角挂起,正似一轮幽蓝的灯盏,与这片无声的美丽世界增添一分神秘。

    这就是湖水下面的世界?完全出乎了花朵的预料。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道极细的红光给缠着甩进来的,本来猜测下面可能别有洞天,不论吉凶都该是有些楼阁屋宇,或是仙府洞窟之类的,却没想到,仅仅是一棵几乎覆了半个空间的桃树罢了。

    似醒非醒时似听到青锋的声音了,难道他也在这里?

    “死鬼,你在吗?”

    空气的湿度很高,只这清醒的片刻她就已觉得眼睫毛都开始裹上一层露水,周围悬浮的水雾经不住她半点的打扰,只需轻轻一口气,他们便是再受不住引力的召唤,化成一片雨雾落下。

    花朵小心地扫了一眼身后,灵敏的耳朵除了听着那“嘀嗒”规律的水声之外,再是听不见别的动静,确定身后并无任何异动后,她才小心翼翼接近那棵长得超出了世人常识的桃树。

    “这里没有外人,你大可放心。”

    突兀又陌生的声音突然从树上传出,树下人一惊,“谁!”

    却是再没回音。

    花朵警惕地看着前方动静,没感觉任何杀气或是其他动静,才蹙着眉头往着声音来源处走去……

    花丛迷乱,隐隐现出一抹柔顺垂下的、长过脚踝的青色衣角,衣衫上绣着金色的丝线,远远看去,在莹光下似泛着冰冷的流光。

    古人历来视绿、碧和青等色为贱色,唯从事贱业者才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常人衣饰多避之,花朵出生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着有人喜欢一身都以青色为主,却又硬是将这常人规避的“贱色”穿得这般华丽高贵。

    受凡人偏见影响,修界也不以青绿等色为尊,多以大红大紫为贵,是以那些个修者身上也多以这些贵色为准,少有能看到一身青衫的,在她那模糊的印象里,似乎就只一人偏爱这凡人眼中的贱色。

    再走近,便看到那人撑在身侧骨节修长的手指,在这片水汽朦胧中,莹润的指尖带着些透明的玉色,仿佛一碰就碎,带着让人不敢亵渎的高贵脆弱。

    “青……”

    花朵脑海里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却是在看到那人面上的猫耳面具和一头如雪白发时,整个人愣住了。

    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